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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转过头,看到他们桌上的两瓶白酒已经空了,戴眼睛的年轻人明显喝多了,而面红耳赤的胖子也难以支撑,正冲着她一个劲地摇手。服务员俊俏的脸上掠过一丝恼色,心里暗自祈祷这位醉酒的客人不要耍酒疯,不要当堂呕吐,否则小店就要遭殃了。 “宝鼎,把这点酒喝完,把过去的事全部忘了,我们从头开始。”胖子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对宝鼎说道,“我们还年轻,年轻就是我们最大的本钱。” 宝鼎笑笑,笑得非常凄凉,血液里过多的酒精让他的身体逐渐失去感觉,但思感却异常清晰,脑海里只有那张美丽的面孔,“忘不了,我可以忘记一切,却永远也忘不了她。” “忘了她。”胖子劝道,“这个世界很残酷,对我们来说尤其如此。虽然我们也上了大学,但那不过是一所普通大学,那张文凭不值钱,而我们所学的知识也毫无作用,根本改变不了我们的命运。我们现在很穷,正在为生存而苦苦打拼,爱情对我们来说就是一种奢侈,这种奢侈的东西我们享受不起。” “我忘不了。”宝鼎把杯子里的酒倒进了嘴里。 “是的,我理解,我知道你忘不了她。”胖子苦笑,连连摇头,“学姐长得漂亮,人也好。她毕业之后,很多人追求她,只要她愿意,她马上就可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房子,有车子,在这个城市里尽情享受美好的生活,但她没有,她一直在等你,给你希望和梦想。” “可我让她失望了。”宝鼎苦叹,脸色苍白,眼神异常的痛苦,“我至今没有找到一份稳定的职业,无法给她一个最基本的生活条件。” “忘了她吧。”胖子无奈地看着他,小声劝道,“三年了,你在这座城市里打拼了三年,依旧一无所有。虽然她还在等你,但你不能让她一直等下去。你爱她,爱她就应该给她幸福,既然你没有本事让她幸福,那就放手,放弃这份爱情。” “是男人,就应该承担一切。”胖子用力拍了拍宝鼎瘦弱的肩膀,低声说道,“今天你做得很好,非常好,我欣赏你,我支持你。爱情对你们来说已经成为一份谁都承受不起的负担,你们结束这份爱情,等于解开了各自心灵上的枷锁,从此她可以寻找新的爱情,找到本属于她的幸福,而你也可以摆脱沉重的负担过上轻松的生活。” “她在哭,她一直在哭……”宝鼎再也无法抑制心中那极度的痛苦,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膛,“我的心很痛,很痛啊。” 胖子苦叹,举杯一饮而尽。 宝鼎一头栽倒在地。 胖子付了钱,背起人事不知的宝鼎,走出了小店。摇摇晃晃走了十几步,胖子感觉宝鼎越来越重,难以背负,只好把他放到了地上。 “宝鼎,宝鼎……”胖子一边剧烈喘息,一边用力拍打着宝鼎,大声叫道,“你醒醒,快醒醒……” 宝鼎听到了喊声,那声音很熟悉,仿佛从遥远的星际传来,如同天籁一般优雅动听。宝鼎努力睁开眼睛,抬头望向星空,他看到了美丽的圆月,看到了圆月里有一张熟悉而美丽的笑脸。 宝鼎用尽全身的力气跳了起来,不顾一切的向圆月飞去…… “宝鼎、宝鼎……”胖子的叫声突然尖厉而惊骇,象利剑一般刺穿了宝鼎的心灵,让他异常的痛苦。宝鼎迟疑了片刻,耳畔夜风呼啸,眼前云层翻涌,月亮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明眸,听到她的呼唤。蓦然,宝鼎意识到自己在虚空之中,就像传说中的神仙一般御空飞行。 这是一个梦,一个美梦而已。宝鼎苦叹,转头向后望去。自己的身体平躺在地上,胖子跪在旁边惊慌失措,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 “胖子,不要叫了,我没事,我不过做个梦而已,让我把这个梦做完吧。”宝鼎冲着胖子大声喊道,“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梦了,或许这是个美梦,我能梦想成真。” 胖子显然没有听到,他还在拼命地叫着。路边的行人纷纷跑了过去,有人神色紧张地掏出了手机连声呼喊。宝鼎担心自己的美梦被人破坏,他想在梦醒之前飞到她的身边,告诉她自己深深爱着她,爱她一千年一万年…… 宝鼎伸开双臂,驾着夜风,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向月亮飞去。月亮在移动,在云层间穿梭。宝鼎距离月亮越来越近。忽然,一团翻滚的乌云遮掩了月亮,那张美丽的面孔瞬间被黑暗吞噬。宝鼎大急,猛吼一声,如划空而过的流星射进了乌黑的云团。 云团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宝鼎刚想判断一下飞行的方向,一股巨大的吸力突然从天而降,霎间把他席卷而去。宝鼎惊骇欲绝,发出恐怖而绝望的凄厉惨叫,叫声未绝,黑暗中蓦然暴射出万道金光,跟着幻化出五彩斑斓的璀璨空间。紧接着,这美仑美奂的空间迅速抖动起来,就象湖面上的涟漪一般向无边无际的浩荡虚空荡漾开去。 宝鼎目瞪口呆,被眼前这番离奇而恢宏的景象深深震撼。 “轰……” 天地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惊雷般的炸响,跟着璀璨夺目的空间骤然消失。 宝鼎恐惧至极,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紧接着巨大的响声凭空消失,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疼瞬间淹没了他的全身,让他无法忍受,张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惨嚎。 “活了,这贼人又活了……”宝鼎的耳畔传来一个激动而惶恐的声音,“大将军,贼人又活了。” “未必,或许只是回光返照。”一个低沉的声音淡淡地说道,“你们手段太狠,已经把他折磨死了,现在他能死而复生,也算是奇迹,至于能否让他支撑下去,目前尚未可知。” “还请荆卿施以援手。”那个惶恐的声音再度响起,“荆卿援手之恩,黑衣必当厚报。” “这个人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只要他的生命得以延续,让黑衣从他嘴里问出我们需要的东西,我李牧必定可以击败秦军。”一个威严的声音跟着说道,“我只有击败秦军,才能完成老将军的托付。” “荆轲尽力而为。”低沉的声音迟疑了片刻,“不过,如果你们还是施以酷刑,恐怕……” …… 李牧?荆轲?战神李牧?刺客荆轲? 正被剧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宝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梦太离奇了,怎么梦到了战国?梦到了李牧和荆轲? 一只有力而粗糙的大手突然捏住了宝鼎的双腮,宝鼎吃痛,张嘴惨呼,接着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滑进了食道,然后他感觉一股苦到了极致的味道从胸中蓦然爆炸,并迅速向四肢百骸扩散。 宝鼎惊骇欲绝,连声狂叫,我要死了,胖子,快救我,快把我叫起来…… 一幅画面突然掠过宝鼎的脑海,跟着第二幅,第三幅……画面越来越快,渐渐形成一道呼啸的洪流,排山倒海一般冲进了宝鼎的心灵深处。 穿越了,我穿越了,我竟然穿越了……宝鼎骇然惊呼,跟着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二章 地下工作者 宝鼎逐渐有了一丝意识,强烈的痛感让他无法忍受,恨不得就此死去。什么叫痛不欲生?现在他知道了。相比起来,失去爱人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一盆冰水兜头泼下,恍恍惚惚的意识骤然清醒过来。冰水浸入到伤口里,带来丝丝清凉,痛苦随之减弱。宝鼎无力地**着,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杀气腾腾的黑色眸子,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冷森森的脸,这张黑褐色的削瘦脸庞上有一道艳红的长长伤疤,触目惊心。 “只要你开口说话,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两片薄薄的嘴唇抖动着,挤出一道阴冷的声音。 宝鼎听出来了,这位就是那个自称黑衣的人。黑衣在审讯的时候把对方折磨死了,而自己正好中了万年不遇的头彩,灵魂穿越了时空,占据了这副伤痕累累的躯壳。意识到自己灵魂穿越,宝鼎不禁想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毫无疑问,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已经死了。家中的父母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伤心欲绝,而正在读高中的妹妹可能因为家庭经济的拮据而辍学,至于学姐……宝鼎心痛如绞,**的痛苦更是剧烈,内外夹攻之下,再度昏厥。 又是一盆冰水倾覆而下。 宝鼎很快醒来,痛苦**。 “你是谁?”黑衣看到他的意志似乎快要崩溃了,于是问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我是谁?宝鼎不想再遭受酷刑了,他不过是个灵魂穿越者,没有必要为了这副躯体前主人的忠诚而枉送一条性命,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搜寻这副躯体前主人的记忆,但他吃惊的发现,寄存在他脑海里的记忆残缺不全,凭借这些残存的画面,他根本无法了解这副躯体前主人的过去。难道这是一次失败的灵魂穿越? “告诉我……”黑衣突然高举拳头,猛地吼了一嗓子。 宝鼎没有时间考虑考虑更多,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宝……鼎……” 在残碎的记忆里,这副躯体的前主人就是叫宝鼎。宝鼎似乎来自于浩瀚的沙漠,沙漠边有一条奔腾咆哮的大河,大河边有一道蜿蜒曲折的高墙,高墙内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草原上有成群的牛马驼羊。记忆里最为清晰的是一张中年妇女的面孔和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这两人似乎是宝鼎至亲的亲人。另外还有一些人的面孔,但大都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除此以外,还有一副令人震撼的画面,那就是美丽璀璨的星空中,一轮明月高悬当中。这副躯体的前主人生前可能非常喜欢躺在草原上看星星看月亮,所以这副画面才如此生动,生动得让人心神俱醉。自己也有相同的爱好,估计这也是自己的灵魂之所以能够穿越时空而来的重要原因吧。但为什么宝鼎只有这么一点记忆?望着眼前黑衣的拳头,他忽然明白了,肯定是给黑衣酷刑摧残,把宝鼎的脑袋打坏了,宝鼎死之前,大概变成了白痴,能够留给自己的记忆已经很少很少了。 黑衣眼见这个强悍的对手终于开口说话,不再像先前一样如同愤怒的困兽嘶吼咆哮,显然被酷刑所击败,不禁松了口气,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下来,“黑冰派你来干什么?” 黑冰?黑冰是谁?宝鼎茫然不知。不说话就要挨打,宝鼎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可不想莫名其妙地丢掉性命,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活下去。 宝鼎急速开动脑筋。 在另一个世界,自己学得是建筑机械,但毕业后从事的职业却是销售。在那辛苦打拼的三年时间里,自己曾经推销过很多东西,保健品、药品、保险等等,前前后后换了七八家公司,业绩平平,不过与人交往的本事却日渐成熟。有了这个最基本的生存技能,自己应该能想出对策度过眼前的难关,然后再伺机寻找活命的机会。 先前自己死而复生的时候,曾迷迷糊糊听到几句对话,如果不是幻觉的话,如果那两个人的确是李牧和荆轲,那么自己应该穿越到了战国末期。 对历史自己还是了解一点。中学时期,自己的历史老师是位年轻人,有些愤青,常常借古讽今,讲课的时候引经据典,妙趣横生。从那时起自己就喜欢上了历史。上了大学,学会了玩电脑,于是常年混迹在“天涯”、“铁血”等论坛发帖灌水,在QQ群里和一帮志同道合的牲口们打打口水战,由此也学了不少东西。秦汉是中国历史最为辉煌的一刻,也是各大坛口最喜欢讨论的一段历史,其中很多人物和故事更是耳熟能详。 这个李牧是战国中后期的名将之一,后世人推崇他为战国四大战神,与战国第一战神白起并肩。他是赵国的柱石,是赵国最后一道屏障。李牧死了,几个月后邯郸失守,赵国也就灭亡了。不过李牧一直戍守赵国北疆,主要对手是匈奴,直到赵国快要灭亡的时候,他才南下作战。战神的威力就是非同凡响,打一战胜一战,把桓齮(qi)、王翦等人打得狼狈不堪。大秦若想统一天下,必须越过这道最后的障碍。无奈之下,秦人只好用离间计。战场上打不赢,就用阴谋诡计杀了他。 那么,李牧现在在哪个战场?代北战场还是河北战场?先前李牧说,只要从自己嘴里问出什么消息,他就有把握击败秦军,由此推测,他应该已经到了河北战场?李牧南下之后,主要打了三战,一是宜安之战,二是番吾之战,三是井陉之战。第一战把秦国名将桓齮打入了地狱,第二战把同为战神之一的王翦击败,第三战和王翦打得难分难解,却突遭陷害,被自己人杀了。无论哪一战,李牧最为急需的就是摸清秦军的底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宝鼎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一个关键问题,自己是哪国人?搞不清自己是哪国人,这个话怎么答?如果自己是秦国人,那就是对手,跑到这里来不是刺探军情就是刺杀李牧,但假如自己不是秦国人,那事情可就复杂多了。 黑衣不耐烦了,眼神越来越凌厉,就象一头待人欲噬的恶狼。宝鼎异常恐惧,也不敢多想了,张嘴就试探了一句,“我……是秦人……” 黑衣一龇牙,恶声恶气地说道:“我知道你是秦人,我还知道你来自黑冰台,我现在要问你的是,黑冰台派你来干什么?” 听到“黑冰台”三个字,宝鼎顿时恍然。原来“黑冰”就是指“黑冰台”啊。黑冰台是秦惠王和张仪创建的一支“秘兵”,专门对外,就是搞地下工作,干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 宝鼎心思顿时活了,原来自己是秦国黑冰台的秘兵,一名地下工作者,这个职业很不错,有前途啊,虽然风险极大,但没有风险哪来的利益?这次一定要逃出去,要活下来。现在距离秦国统一的日子不远了,只要自己坚持下来,凭借军功搞个爵位,再在黑冰台这种手握特权的府署里混个一官半职,那将来肯定是吃香的喝辣的,为所欲为啊。前世憋屈,这一世只要有可能,一定要活个人模狗,也不枉中个万年不遇的头彩穿越了一回。 “刺探军情……” 宝鼎的声音弱不可闻,极力表现出奄奄一息之态,但他知道这四个字无法蒙混过关,如果不能马上想出办法,黑衣的拳头就要落下,紧接着就是更残酷的审讯手段。 李牧要什么?要秦军的情报。如果自己不能提供情报,必死无疑,但自己的的确确不知道。 蓦然,他灵光一闪。穿越者最大的优势就是知道历史,在蝴蝶效应还没有开始之前,历史的轨迹绝对不会变化。自己基本上知道李牧南下之后与秦军三次交战的经过,虽然史料不能全信,尤其是太史公的《史记》掺杂有大量的春秋笔法,但现在只有这根救命稻草了,好歹也要试一试,如果蒙对了,那就有活命的机会。当然这有做叛徒的嫌疑,但此时此刻哪管许多,先保住性命再说。 “到代北刺探军情。” 宝鼎在黑衣爆发之前,急速补充了一句。这一句纯粹是试探。自己不知道接下来的秦赵大战发生在哪个战场,但值此关键时刻,李牧的位置至关重要,不出意外的话,他肯定在前线。只要知道了他的位置,自己就可以发挥穿越者的优势了。 这时候宝鼎暗自侥幸,幸好自己喜欢历史,脑子里有点历史知识,否则这次穿越必定失败,一睁眼脑袋就掉了,比前世更惨。前世自己好歹还活了二十六年,值得留恋的东西太多太多。人生虽苦,但芸芸众生谁不乐在其中? 黑衣冷笑,脸上那道醒目的伤疤异常狞狰。宝鼎愈发恐惧,浑身僵硬,几乎喘不过气来。一个和平环境里长大的小小“书生”,何曾经历过这种恐怖场面? “你到代北来就是为了刺探军情?”黑衣咬牙切齿,声音逐渐冷冽,“那你刺探到了什么军情?” 宝鼎紧张得几乎窒息了,但脑子还保持着清醒,他从黑衣的话里马上发现了自己所需要的讯息。“你到代北来……”,这句话的意思足以说明现在自己所处的位置就是代北。难道李牧还没有南下?代北军还没有进入河北战场? “代北军将要南下作战……” 宝鼎不敢犹豫,马上又试探了一句。只要这句试探成功,那自己活命的机会就来了。 黑衣眉头微皱,眼内杀气暴现。 中。宝鼎狂喜,机会来了,机会终于来了。李牧和他的代北军还在北疆,宜安大战还没有开始,李牧最为辉煌的战绩还没有成为历史。 宝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当前形势迅速整理了一下。 根据史料可知,在这之前的大半年时间里,秦上将军桓齮(qi)先是率军从南线攻打邯郸,攻占了漳水河南岸的平阳和武城,击杀十万赵军,斩杀赵军南线主帅扈辄,但因为漳水河和漳水河北岸的长城难以逾越,秦军攻击受挫。桓齮随即改变策略,将主力调到晋阳,越过太行山,从井陉方向杀进赵国后方,猛攻赤丽、宜安一线(今石家庄一带),试图和南线秦军南北夹击,合围邯郸。现在邯郸城岌岌可危,赵国更是倾覆在即,生死悬于一线。 赵国在河北的军队严重不足,根本抵挡不住秦军的攻击,只有调李牧的代北大军南下作战,但代北军肩负重任,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说南下就能南下的。 代北军镇戍北疆,其主要任务是防御大漠的匈奴和其它诸胡,另外就是防御燕国的攻击。李牧坐镇北疆几十年,曾击杀十万匈奴大军,却匈奴七百余里,并降伏了周边诸胡。如果李牧带着他的代北军南下,匈奴人没有了强大的威慑,不难想像,他们很快就会杀过来,越过长城,掳掠代北。 至于燕国,自赵国在长平大败,元气大伤后,就对河北之地垂涎三尺,三番两次南下攻击。同样的,李牧和代北军一旦南下,首先代北诸郡就很危险,其次秦燕两国向来交好,燕国看到秦赵两军在河北决战,势必要南下趁火打劫。如果赵国陷入秦燕两国的前后夹击之中,国祚必亡。 另外还有一个更严重的情况。这些年,秦军先后攻占了太原和上党,赵国在太行山以西的国土全部丢失,秦军兵锋因此直指代北,晋阳大营的常驻人马就在五万以上,而统兵主帅就是王翦。有这样一只杀气腾腾的老虎盯着代北,李牧和他的代北军连睡觉都睁着眼睛,更不要说离开代北南下作战了。 桓齮为什么敢率军杀进赵国后方?他难道不怕赵军的围杀?原因就在于此。有王翦和晋阳的五万大军虎视眈眈地盯着代北,李牧和他的代北军根本不敢南下。 但是,历史上,李牧率军南下了,而且在宜安重创秦军,就此把一代名将桓齮彻底埋葬。 = 黑衣表情的变化转瞬即逝,眨眼间他又恢复了那副吃人的嘴脸,“这个消息从何而来?谁告诉你的?” 宝鼎正在沉思当中,没有继续回答。其实他也回答不了,这副躯体的前主人在代北都干了什么他一无所知。再说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说,因为他就要靠这个保命了。依照前世搞销售的经验,这就是他的底牌了,交出这张底牌他就死定了。目前他必须死死抓住这张底牌,只要底牌在手,主动权就掌握了,活命的机会也就大了。 宝鼎闭紧了嘴巴,装出一副犹豫不决,天人交战的样子。 “你有什么条件,说出来。”黑衣眼看到了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抛出了诱饵,“权势、金钱、女人,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决不食言。” 宝鼎欲言又止,接着闭上了眼睛,似乎难以决断。 “我黑衣是什么人?你何时听说过我黑衣做过背信弃义之事?”黑衣直起身,用力拍打着胸膛,一脸的慷慨激昂。 黑衣好象在江湖上很有名,可惜宝鼎没有听说过,在史书上也没有看到过,他也不予理睬,只是全神思考活命之策。 凭借着前世的历史知识,宝鼎约莫可以估计到李牧现在需要什么。李牧急切需要一个合适的南下作战时机,但秦军距离邯郸的脚步越来越近,留给李牧的时间已经非常有限。 如果我帮李牧一把…… 这个小小的念头一经产生就在宝鼎的心里骤然疯长,以致于宝鼎心神震荡,连刺骨的痛疼都在这一刻忘却了。 李牧,那可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他的故事为后世所传唱,无数人为之扼腕叹息。前世自己曾无数次幻想,如果当年赵王没有中计诛杀李牧,那么秦统一的步伐是否会放慢?如果秦统一的步伐放慢了,有足够的时间来消化被吞并的王国,有足够的时间来恢复被连绵的战争所耗尽的国力,有足够的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国策,那么统一后的秦国是否还会只有十五年的短暂国运? 如果大秦帝国能够传承数代,国祚可以延续百年,那么饱受数百年战火荼毒的百姓就能得到足够的休养生息的时间。没有了陈胜吴广的大泽乡起义,没有了五年的楚汉相争,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将得以存活,华夏历史或许就此改写。 我是一只蝴蝶,就让我扇动自己的翅膀,了却前世那绵延千百年的遗憾。 宝鼎做出了决断,他睁开眼睛,对黑衣说道:“我要见大将军。”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三章 自作聪明 帅帐内灯火通明。 李牧一袭布衣,背负双手,在帐内缓缓踱步。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将军身材高大健硕,浓眉下的一双眼睛如老鹰般锐利,灰白的发须,一张沧桑而威严的脸庞,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让人心悸的杀气。 帐内忽然传来一声啜泣。 李牧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帐左,目光中透出一丝苦涩。 帐左铜灯下,坐着一位天香国色的佳人。一袭华丽的红色锦服,把一张玉脸映衬得格外娇艳。二八年华,正是灿烂花季,但此刻却是愁云惨淡,两行清泪无声流淌。 李牧嘴唇轻抖,欲言又止,接着摇摇头,仰天长叹,一股愤懑怨气从心底直冲而起。 今日的邯郸已经日薄西山,看不到什么希望了,原因无他,大王一个不如一个,而朝政却被权臣郭开所把持,暗无天日。 长平之战后,赵国国力削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勉强尚能维持。孝成王也是痛定思痛,非常信任廉颇,委以相国重任,君臣齐心协力,重振旗鼓。孝成王驾崩,太子在秦国为质,郭开乘着廉颇在外作战之际,帮助公子偃继位,就是悼襄王。悼襄王做了大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逼走了廉颇。他不把廉颇逼走,他的王位未必保得住。 本来赵国大后方有李牧镇戍,固若磐石,邯郸有廉颇主政,励精图治,假以时日,赵国不难重振雄风。结果廉颇一走,大好形势瞬间崩溃,短短数年,赵国就被秦军打得满地找牙,危如累卵。 接着悼襄王又做了一件让朝臣们大失所望的事,那就是废太子。太子赵嘉德才兼备,但悼襄王因为宠爱一个歌女出身的妃子,竟然把太子废了,立此妃所出赵迁为太子。 两年前悼襄王崩,赵迁继位。赵迁是个纨袴,不学无术,对郭开更是言听计从。值此国难当头之际,这对君臣不是忙着御敌,而是忙着诛杀废太子赵嘉,简直不可理喻。 公主赵仪是赵嘉的嫡亲妹妹,她匆忙北上,就是受赵嘉之托,向李牧求援来的。与此同时,客居魏国大梁的老将军廉颇听闻此事,也急忙派遣忘年交荆轲北上,恳求李牧务必出手相助。廉颇在书信里说了,赵嘉深得人心,邯郸一旦手足相残,必将给岌岌可危的赵国沉重一击,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赵国就剩下代北大军可以支撑国祚了,李牧的份量突然看涨,官职一夜之间就升到了大将军。说起来好笑,邯郸过去根本不待见李牧,现在有难了,就算是大王和权臣郭开,也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婉言相求,但问题是,现在代北处境艰难,群敌环伺,一头头恶狼都瞪大眼睛盯着代北,贸然南下,必遭败绩。赵国就剩这么一支可以拿得出手的军队,代北军一旦覆灭,赵国就彻底玩完。 公主赵仪天天坐在帅帐内落泪,哀求李牧南下救援。只要李牧带着军队南下,只要李牧击败了秦军,解了邯郸之危,那接下来李牧在邯郸说话的份量就不一样,要救公子嘉,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赵仪把事情看得很简单,看到李牧迟迟没有南下的迹象,暗自怨恨。李牧解释了几次,国祚安危和公子嘉的性命相比,当然国祚重要,这是毋庸置疑的。赵仪不理解,李牧也不想多费唇舌,只是每每看到她泪水涟涟,心里就愈发的气闷。 这时,帐外传来荆轲求见的禀报声。 李牧转头看向赵仪。赵仪盈盈起身,眼含泪水走进了偏帐。虽然她贵为公主,但李牧现在是统率一**队的大将军,国事当前,公主也要回避。 帐帘掀起,一位白衣散发的中年男子匆匆走了进来,俯身致礼。 “见到人了?”李牧一手虚扶,一手放在背后,神色凝重地问道。 荆轲身材削瘦,相貌普通,脸色有些苍白,一双眼睛开阖之间精光四射,这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了灵气。荆轲微微点头道,“张良先生说,夜中时分前来拜见。” 李牧稍加迟疑,又问道:“就他一个?” “他没有说。”荆轲犹豫了片刻,想问什么却又忍住了。 荆轲这次北上是受廉颇之托保护李牧的安全。李牧曾是廉颇的部下,因为廉颇的提携而迅速成长。两人年纪差了很多,但脾气相投,交情很深。廉颇虽然被迫离开了赵国,但时刻不忘重返邯郸,为国效忠。去年赵军大败于漳水,十万大军尽数覆没,赵王又想到了廉颇,派内侍唐玖到大梁去看看廉颇。廉颇老当益壮,身体很好,满心希望回国效力,但唐玖一去却没了消息。老将军因此深受打击,心灰意冷,到楚国去了。临行前,请荆轲到代北保护李牧,也算是最后一次为国出力了。 李牧绝对信任廉颇,爱屋及乌,对荆轲也是信任有加,引为心腹。看到荆轲欲言又止,李牧嘴角撇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鄙夷之色,“韩国已经是虎狼口中之食,韩王和韩相张平的好日子屈指可数,这时候张平让其子张良出面合纵五国抗秦,其目的可想而知。不过我赵国现在的确需要他奔走合纵。此次燕赵两国如果不能冰释前嫌,携手结盟,我代北大军哪有机会南下作战?” 荆轲心里的疑惑得到了答案,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如水,但眼里却掠过一丝隐忧。 李牧眼神如电,知道他担心什么,傲然挥动了一下手臂,“老夫一心为国,怕什么?不就是给燕人两座城池嘛。武遂和方城本是燕国的城邑,当年也是为了教训不自量力的燕人,老夫才把它们抢了过来。区区两座小城,算得了什么?没有燕人的盟约,我代北军无法南下作战,一旦邯郸失陷,河北国土势必丢失,国将不国。两者孰轻孰重,大王难道不知?” 荆轲脸色微变,无言苦叹,心里不禁想起了廉颇离开大梁前告诉自己的一番话。 赵国将领中,廉颇算是一位强横的主,很霸道,但李牧不但霸道,还可以用桀骜不驯来形容。当年李牧守北疆,和匈奴人打仗,坚守不出,把廉颇的龟壳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孝成王看不下去了,把他撤了。新任主将每战必出,结果每战必败,被匈奴人打得屁滚尿流。孝成王没办法,亲自跑到李牧家,恳求他北上戍边。李牧丝毫不给大王面子,叫我去可以,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不要干涉我。孝成王只好答应。 李牧在长城里龟缩了很多年,匈奴人把代北当作了他们的牧马场,来去自由,突然有一天就掉进了陷阱,被李牧一口气围杀了好几万,然后跟在后面狂追,又杀了好几万。自此匈奴人畏之如虎,再不敢越过阴山。 李牧在北疆经营了几十年,军政财一把抓,代北可以说就是他的小王国,久而久之,桀骜不驯也就变成了飞扬跋扈。邯郸不待见他,他也不睬邯郸,彼此相安无事,但现在邯郸岌岌可危,李牧和他的代北大军一夜之间变成了赵国的救命稻草,李牧的飞扬跋扈就让邯郸寝食不安了。 邯郸之所以寝食不安,原因很简单,赵王迁担心自己王位不保,因为废太子赵嘉和李牧的关系非同一般。 赵嘉做了太子后,对郭开独揽大权颇为不满,有心将他推倒。郭家不但是赵国的权贵世家,还是赵国第一巨商,对赵国的朝政有着难以估量的影响。当年郭开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把赵偃推上王位,凭借的就是家族的实力。郭家实力太大,危及到王族安全,赵嘉当然要压制,而要压制郭家必须借用外力,李牧和代北军无疑是最强的后援。 郭家当然要反击,于是赵嘉这个太子转眼就被废了。李牧远在代北,实力强悍,郭家颇为忌惮,一时半会不敢动。谁知世事难料,很快李牧就成了邯郸的救命稻草。李牧和代北军一旦南下,击败了秦军,护卫了国祚,功高盖世,赵国还有谁是他的对手?如果李牧要帮助赵嘉上位,那真是太容易了。 所以,李牧还没有南下,赵王迁和郭开就迫不及待要杀赵嘉了,但他们又怕激怒李牧,这事于是就拖了下来。 廉颇在邯郸混了几十年,朝堂上的那点肮脏事他还不知道?说句实话,他都八十多岁的人了,还跑到距离故国数千里之遥的楚国寿春去养老,这足以说明问题。心寒了,眼不见为净啊。但他担心李牧,李牧打仗行,搞阴谋诡计不行。试想廉颇混到七十岁,也算是人精了,最终还是被邯郸一帮小人算计了,落得个客死他乡的悲惨结局,更不要说飞扬跋扈的李牧了,肯定不是邯郸一帮小人的对手,迟早要出事。这也是廉颇请武技高超的荆轲北上保护李牧的重要原因。李牧如果死了,赵国还有谁可以力挽狂澜? 但现在荆轲被李牧的举措吓倒了。 李牧在没有禀报邯郸并获得首肯的情况下,不但擅自与燕国议和结盟,还要送给燕国两个城池,这未必太过了。李牧眼里还有大王,还有邯郸吗?虽说当前形势危机,国难当头,为了迅速扭转局面,有些事肯定要用非常手段,事急从权,但此事太过重大,李牧如此处置,恐怕将来有杀身之祸。 “若要解邯郸之危,必须击败秦军,舍此以外,别无他策。”李牧用力挥动着手臂,继续说道,“但代北群敌环伺,我五万大军只要南下,代北也就等于拱手让人了。代北一失,我赵国随即陷入秦燕两国的包围之中,危在旦夕,所以,代北无论如何不能丢。” “邯郸丢了,我们还有代北,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但代北如果丢了,以今日之形势,邯郸还能坚持多久?”李牧说到这里,脸露忧色,语气也低沉了下来,“破此死局的唯一办法就是破坏秦燕盟约,迫使燕人与我赵国结盟,携手抗秦。赵国亡了,以秦虎狼之性,岂肯放过燕国?以燕国之实力,又岂能与西秦抗衡?这么简单的道理,燕王应该明白吧?” 荆轲微微点头,“既然燕王已经派遣使者与张良先生同来代北,那么显然他已经意识到了燕国所面临的危机。以我看,燕赵两国此次定能冰释前嫌,携手抗秦。” “嗤……”李牧轻蔑冷笑,眼里突然迸射出一股浓烈的杀气。 荆轲暗自惊凛,想到赵燕两国由来已久的仇怨,心里对这次议和结盟的信心顿时大打折扣。 “老燕王的梦也该醒了。”李牧嘲讽道,“如果他还是顽冥不化,燕国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李牧其实非常希望赵燕两国能够结盟抗秦,但他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如果结盟成功,大军是不是可以南下作战了?”荆轲小声问道。 李牧浓眉深皱,摇摇头,“北面的匈奴不足为患,老夫担心的是太原的王翦。代北五万大军,南下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大军南下的消息一旦泄漏,秦军必会急速攻打代北。老夫首尾难以兼顾,此战必输无疑。”李牧转头望向荆轲,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内部有叛贼向西秦通风报信,这个人必须抓住,杀了他。” 荆轲可以感受到李牧的怒火,但他也是一筹莫展。代北有内贼,这个内贼通过黑冰秘兵向秦军传递消息。李牧要想把代北大军悄无声息地带到河北战场,然后给秦军以致命一击,根本不可能。 “必须抓住这个叛贼。”李牧怒声说道,“要想尽一起办法撬开那个黑冰武士的嘴,不管用什么办法……” “他已经死了一次,不能再用酷刑了。”荆轲不得不提醒李牧,“以我看,那个黑冰武士是个痴子,就算他开口,也问不出任何东西。” 这个话荆轲说了不止一次了,李牧相信,但他为了抓住这个内贼付出了惊人的代价,他不能一无所获,所以他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或许黑衣就能撬开这个黑冰武士的嘴巴,找到蛛丝马迹,抓到内贼。 “那个黑冰武士年纪不大,武技却非常高超,竟然杀了老夫八个旅贲卫士,重伤十七,就连黑衣都挡不住他。幸好你及时赶到擒住了他,否则老夫只有把他杀了。”李牧想起当日围捕时的激战场面,脸上不禁掠过一丝恼色,“如果他至死不开口,老夫这趟就亏大了。” 荆轲自然知道李牧为什么耿耿于怀。黑冰台既然能买通李牧的手下,李牧当然也有办法从不同的渠道获得一些黑冰台的绝密消息。这次围捕就有确切的消息来源。李牧本意是想把隐藏在身边的内贼挖出来,但功亏一篑。如此一来,给李牧提供消息的人就**了,这个人恐怕难逃一死。 “他的剑非常快,快如闪电,是我目前为止看到得最快的剑。”荆轲抬起右手,轻轻握住腰间长剑的剑柄,脑海里掠过与黑冰武士交锋时的画面,“自始至终,他都是一招,但没人挡得住那一招,我也不行。如果他的剑没有断,我胜不了他。” 李牧哈哈一笑,大步走到剑架上,“锵……”一声拔出一柄犀利长剑,跟着双手握柄,高高举起,振声狂吼,“杀……”,长剑厉啸,雷霆劈下,惊心动魄。 剑风激荡,杀气层生。 李牧气势如虹,再起一剑,“杀……” 荆轲脸色微变,呼吸骤然粗重,握剑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两下,强自按捺住了拔剑的冲动。 李牧这一剑就是当日黑冰武士所向披靡的一剑,就这么普普通通的一招,杀了八个重伤了十七个旅贲卫士。跟在李牧身边的卫士无一不是武技高手,但他们根本不是黑冰武士的对手,一招即败,转眼就被杀得落花流水。 李牧收剑,顾盼之间,神采飞扬。 “他的剑重在速度。”荆轲不好落李牧的面子,婉转说了一句,“大将军的剑则是气势无敌。” “他只有一剑。”李牧说道,“你是不是据此认为他是个痴儿。” 荆轲淡淡一笑,没有说话。他当然有自己的判断方法,但这种事只有武者才能领会。 李牧大笑,“奇迹啊,如果他是个痴儿,他如何练成这么快的剑?难不成他天天举斧劈柴……”李牧举剑做了个砍柴的动作,嘴角露出一丝戏谑之色。 “或许。”荆轲说道,“他是个痴子,正因为是个痴子,他才会心无旁骛、持之以恒地练习。十年练一剑,当可成功。” 李牧闻言,若有所思。 “他不是痴子。”黑衣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大帐里,冲着李牧躬身为礼,“他说话了。” “哈哈……”李牧抚须而笑,用力拍了拍荆轲的肩膀,“你错了。” 荆轲眉头紧锁,眼里露出几分疑惑。 = 宝鼎躺了很长时间,感觉气力恢复了一点,随即睁开眼睛,借助帐内昏黄的灯光,慢慢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座简陋的帐篷,很大,中间竖着一个粗大的木柱。左边凌乱地摆放着一些说不上名字的刑具,右边则堆放着十几个木制的囚笼。囚笼比狗笼大不了多少,人被关在那里面也只能蜷缩着身躯。 宝鼎心寒,不敢再看,目光扫过几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卫兵,然后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这副新皮囊上。 前世自己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相貌不算英俊但也勉强说得过去,戴上六百度的近视眼镜,看上去也是文质彬彬的一个好青年。这副新身体并没有给自己带来惊喜,同样的中等身材,最多不会超过一米七,比较瘦,一双手布满了老茧,明显就是干体力活的出身。从这双手就可以判断出这副躯体的前主人在黑冰台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炮灰级的,想混出名堂来恐怕比登天还难。唯一感到欣慰的是眼睛视力不错,这一世不用再戴眼镜了。话说回来,这年月有眼镜吗?如果搞个六百度的近视,基本上和瞎子差不多,废了。 现在这副躯体**无衣,不着寸缕,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手脚和脖子上都套着铁链,惨不忍睹,尤其那钻心的痛苦更是让人恨不得立即死去。 就在宝鼎痛得快支持不住的时候,李牧走进了帐篷,荆轲紧随其后,黑衣最后出现。 看到黑衣,宝鼎的目光马上集中到了李牧的脸上。他可以肯定,这个威严的老人就是李牧。宝鼎突然激动起来。自己竟然能看到李牧,看到名垂千古的一代战神,太激动了,一时心潮澎湃,嘴里的**声都不自禁地消失了。 宝鼎那崇拜的眼神和激动的表情落在李牧等人的眼里,却是截然不同的理解,这贼人的意志被摧毁了,强烈的求生**让他抛弃了忠诚和誓言,他要背叛秦国,要背叛黑冰台,马上就会象狗一样趴在自己的脚底下痛哭流涕了。 李牧背负双手,身躯挺立,神情冷峻,一脸的鄙夷之色,似乎多看一眼宝鼎都会脏了他的眼睛。 荆轲犹豫了一下,上前几步,矮身蹲下,凝神盯着宝鼎的眼睛看了片刻。此人的确不是痴子,由此可以推测黑冰台的这位武士心机深沉,极其擅长伪装自己。黑冰秘兵,果然不可小觑。 荆轲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玉瓶,从里面倒出一粒香气四溢的红色丸子递到宝鼎的嘴边,示意他吞下去。 宝鼎略微迟疑了一下。 “这可以缓解你的痛苦。”荆轲说道。 宝鼎眼睛骤然睁大,眼神更是热烈。荆轲,这就是荆轲,名扬青史的荆轲。宝鼎从他说话的声音里辨认出来,激动得更是难以自持。 荆轲把丸子塞进宝鼎的嘴里,站起来走到了李牧的身边,低声说了两句。李牧看到宝鼎的眼睛死死盯着荆轲,但眼神里却没有仇恨,这让他更加相信荆轲的话,这小贼心机深沉,说出来的话未必可靠,小心有诈。 = “大将军来了。”黑衣指指李牧,冷声道,“说吧,谁告诉你代北军即将南下作战?” 宝鼎也就激动了一下,**上的痛苦让他很快冷静下来。要想活命,就看这次机会了,失去了,脑袋也就掉了。灵魂穿越这种事毕竟万年不遇,自己不可能还有第二次重生的机会。 “我肯定会告诉你,但大将军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老夫只给你一个条件。”李牧冷笑道,“老夫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宝鼎脸色大变,惊骇欲绝。他望着李牧杀气腾腾的眼睛,蓦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错误。这是战国时期,而不是自己前世生存的世界。用前世那个世界里的价值观和逻辑思维来解决这个世界里的问题,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你可以不说,但老夫会让你尝遍所有的酷刑,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李牧突然纵声咆哮,声若惊雷。 宝鼎如遭重击,当即傻了,脑子一片空白,万念俱灰。这次死定了。在李牧的眼里,我连蚁蝼都不如,杀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自己太幼稚太愚蠢,竟然还相信黑衣的谎话,太好笑了。这次不管亮不亮底牌,其实都是死,只不过死得方法略有不同而已。 荆轲看着宝鼎那张绝望的脸,暗自轻叹。可惜了,他现在最多只有十四五岁,再过个十年,凭他的武技足以眄睨(mian/ni)天下,太可惜了。李牧肯定要杀他,但在李牧没有抓住内贼之前,绝不会轻易结果了他的性命,这样他还有活命的机会,然而,他没有坚持下来,被酷刑摧毁了意志,失去了意志力,他和牲畜也就没什么区别,只能任人宰割了。 李牧等的就是这一刻。到了这个时候,和对方谈条件,只会助长对方的嚣张气焰,对方肯定会得寸进尺,让事情变得更复杂,相反,利用对方心理的崩溃,直接把对方置于死地,反而能取得最佳效果。你不是怕酷刑、怕痛嘛,那好,说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不说,我让你生死两难。 “凌迟、腰斩、枭首。”李牧冷森森地问道,“哪个?” 凌迟就是千刀万剐,把人身体上的肉一刀刀割下,太残忍。腰斩就是拦腰砍为两截,但人的主要器官在上半身,砍作两截后一时死不掉。至于枭首就是把人头砍下来挂在城门上示众。相比起来,枭首当然是最好的选择,痛苦最小。 宝鼎吓傻了,根本反应不过来,脑袋里一团糨糊。说起来好笑,片刻之前,宝鼎看李牧还是两眼冒星星,但转眼间,崇拜的大英雄就变成了吃人恶魔,太可怕了。 “凌迟……”李牧大吼一声。 几个卫士一拥而上,抓起宝鼎绑到柱子上。 “行刑……” = =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四章 最大内奸 看到黑衣手拿犀利的匕首大步逼近,宝鼎魂都吓飞了,扯着嗓子叫起来,“我说,我说……” 前世宝鼎虽然出身贫寒,但也没受过什么**上的痛苦,在他的记忆里甚至从来没有和人发生过肢体上的冲突,谁料想灵魂穿越后尚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无边的痛苦淹没了。他无法想像这副伤痕累累的躯体曾经受过怎样的折磨,无法想像这副躯体的前主人需要多强的意志才能承受这些酷刑的折磨,他非常钦佩这副躯体的前主人,但他做不到,也没有能力做到,他怕死,更怕这噬人痛苦的折磨。 黑衣停下脚步,转头望向李牧。 李牧满脸杀气,一双眼睛微微眯起,盯着面无人色的宝鼎,“说。” 宝鼎什么都不知道,他能说什么?只有胡扯八道。先前冒出的帮助李牧的想法此刻看起来非常荒诞,幼稚得令人捧腹。至于对李牧的崇拜也完全消失,李牧要杀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随意,不给他任何活命的机会,绝望之余,宝鼎恨不得把李牧挫骨扬灰了。 “郭开,相国郭开,他是你们赵国最大的内奸。” 帐内霎时一片死寂,只有宝鼎剧烈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李牧脸色微变,浓眉紧锁,瞳孔骤缩。黑衣脸显惊色,身躯霎间静止,似乎被这句话吓住了。围在宝鼎身边的几个卫士骇然变色,目光顿时慌乱起来,他们听到了不该听的话,生命堪忧。只有荆轲处之淡然。他不是赵国人,他的使命只是保护李牧。他的故国是卫国,已经存世八百余年,如今早已孱弱不堪,之所以还存在,纯粹是因为太过弱小,弱小得让诸侯国们根本不屑于出手。 如果宝鼎只是个普通人,这话说出来不过博人一笑,但宝鼎现在的身份是秦国黑冰台的一名秘兵,是一个武技高超的黑冰武士,而像他这种武技的武士一般来说都是各国权贵争相招募的对象,比如荆轲,只要他愿意,随便到哪都能混个客卿,地位超然,由此可以推测宝鼎在黑冰台有一定的地位,知道很多机密。现在既然他开口了,不管真假,听者都要重视,要仔细考虑一番后才能做出判断。 李牧第一反应就是这小贼在胡扯八道,赵国的相国大人竟然背叛自己的王国,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但旋即想到最近获得的绝密消息以及宝鼎的特殊身份,他又不能不慎重对待。 这次李牧得到绝密消息,说秦国为了彻底击败赵国,已经把目光盯上了代北。 就目前形势而言,只要秦军攻占了赤丽、宜安一线,就等于切断了邯郸和代北之间的联系,邯郸随即成为秦军的囊中之物,所以这一次李牧肯定要带着代北大军南下救援。秦国因此看到了攻占代北的机会。秦军一旦拿下代北,赵国失去大后方,那么李牧和代北大军即使保住了邯郸,赵国的国运也到头了,支撑不了多久。 李牧肯定要南下作战,否则邯郸完了,赵国也就灭亡了,但李牧南下,代北难保,代北一失,赵国的败亡也就是旦夕之间的事,所以可以想象,李牧此刻处境之艰难。 秦国准确把握到李牧的两难处境,特意让王翦带着五万精锐逼近雁门,威胁代北。一旦李牧犹豫不决,错失救援机会,秦军就可以成功合围邯郸,灭亡赵国;反之,李牧及时救援,秦军主力则在宜安一线拖住李牧,给王翦攻占代北赢取时间。只要王翦顺利拿下代北,则秦军可以迅速合围李牧,然后再拿邯郸。 秦国的攻击部署堪称完美,实力不济的赵国基本上没有反击之力,但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秦国必须知道李牧南下的时间,如果等到李牧已经赶到了宜安战场,王翦再挥师北上,那主动权就被李牧控制了。假如李牧抢在王翦攻占代北之前击败了宜安战场上的秦军,则形势迅速逆转。 任何一个统帅都不敢说自己战无不克,阴沟里翻船的事历史上太多了,所以秦国为了确保秦军在此战中占据更多优势,命令黑冰台尽遣秘兵,不惜一切代价获取李牧南下的准确时间。设想一下,假如李牧前脚离开代北,王翦后脚就杀进代北,则秦军势必占据了决战先机,胜算大增。 十天前,李牧从内线那里得到消息,他的将军府里有一名高级将领背叛了,黑冰将派人与其联系以获取代北军南下的准确时间。李牧设计,故布迷阵,于三天前成功围捕,可惜的是,秘密接头的两个人一个当场自刎,一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住。 李牧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这名被抓住的黑冰武士身上,结果如他所愿,这名黑冰武士开口了,一张嘴就惊心动魄,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 大帐内的气氛异常凝重,冷肃而诡异。 “行刑……”李牧蓦然暴喝。 黑衣和几个卫士霍然惊醒。寒光闪烁,黑衣手上的匕首划空而过,一片薄薄的皮肉腾空而起。 “啊……”宝鼎惊骇欲绝,放声嚎叫。 黑衣手法老到,只是在宝鼎的肩膀上削下小小的一片皮肉,要说痛那也是及其有限,但宝鼎吓破了胆,闭上眼睛拼命惨嚎,叫得人糁得慌,汗毛倒竖。 黑衣没有继续,倒退一步,转身望着李牧,摇摇头,又撇了撇嘴,那意思很明显,这个人已经崩溃了,变成了怕死鬼,没有吓唬的必要,假如把人吓疯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牧也看出来了,转头望向荆轲,想听听他的看法。 荆轲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黑衣折磨了这人三天,一无所获。期间荆轲来看过几次,对这人的强悍非常震惊。以黑衣的说法,这贼人就是**裸的挑衅他。三天里,这贼人一言不发,只是瞪大一双愤怒的眼珠子,象野兽一般咆哮,根本不怕黑衣的折磨。黑衣和他就象在进行一场**决战,最后黑衣输了,差点把他活活打死。幸好荆轲及时出手,又把他救活了,但情况随即发生了变化,这贼人完全变了,变得胆小懦弱,整个换了一个人。这还是那个让人恐怖的黑冰武士? “他太小了。”荆轲只能这样理解。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在酷刑折磨中坚持了三天,最后终于崩溃,这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同样是因为年纪,李牧更加怀疑那句话的真实性。这贼人年纪小,虽然武技高绝,天赋异禀,但在黑冰台中的地位显然不会太高,所知机密有限。 宝鼎感觉黑衣没有继续下手,马上把眼睛睁开,嘴里的惨嗥也随之停下,冲着李牧就喊了起来,“大将军,现在赵国朝夕不保,郭开有钱有势,他会和赵国生死与共?赵国完了,郭开也就完了,他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和财富与赵国共存亡?你别傻了,这年月还有几个人忠君爱国?赵国如果败亡,郭开即使保得住性命,也保不住他的权势和财富,所以他早就未雨绸缪,利用郭家是赵国第一巨商,店铺商社遍布天下的便利,和秦国建立了密切的关系。” 这时候宝鼎什么也顾不上,一门心思就想保住性命,而要保住性命,就要让李牧有所得。从当时的历史来看,郭开显然是宝鼎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所以他毫不犹豫,直接把郭开抛了出来,但郭开出身于赵国的权贵世家,现在又是赵国的相国,深得赵王的宠信,宝鼎想让李牧相信郭开是内贼,太难了,事实上也是根本不可能。 李牧冷笑,脸上的嘲讽之色越来越浓。 宝鼎顾不了那么多了,想到什么说什么,反正语不惊人死不休,或许就能绝处逢生。 “当年孝成王病重,太子在秦为人质,廉颇遣使恳求放归,但秦王以各种理由拖延不放,为什么?如果秦王按照两国的约定,及时送太子归国,郭开还能把公子偃推上王位吗?” “公子偃做了大王,逼走了廉颇,郭开顺利登上相国之位,其后赵国朝政便被郭开所控制,接下来他干了什么?他利用赵王对他的信任,鼓动赵王废嫡立庶,结果德才兼备的太子赵嘉被幽闭,而不学无术的赵迁却做了太子。储君对国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郭开这一招可谓釜底抽薪,而这一连串的阴谋当中,你难道没有看到秦人的影子?” “廉颇走后,庞煖主掌赵国兵事,先是击败入侵燕军,接着合纵山东诸国攻打秦国,其后又在太行山伏杀蒙骜。当时正是乘胜追击,收复太原上党的绝佳机会,但郭开却说服赵王,非要庞煖率军北上攻打燕国。结果呢?庞煖的大军刚刚进入燕地,秦军桓齮(qi)、王翦、杨端和就三路齐出,趁着赵国兵力空虚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赵国几十座城池,把战线一举推到了太行山和漳水河一线,邯郸因此直接**在秦军的攻击之下,旦夕不保。赵国遭到了自长平大战以来最为沉重的一次打击。八十六岁的庞煖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死了。赵悼襄王也在恐惧中驾崩。” “大将军,三年前的这一战你应该很清楚吧?邯郸的这个攻击策略显然是错误的。当时秦王刚刚主政便爆发了嫪毐(lao/ai)之乱,接着又罢黜了丞相吕不韦,咸阳局势一度危急。以常理来说,赵国应该乘着咸阳局势不稳之际,急速攻击太原和上党,而不是攻打实力较弱的燕人。请问当时是谁制定了这个错误的决策?是不是相国郭开?郭开为什么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把赵国推进万复不劫之地?看看秦军迅速而准确的攻击,看看秦人取得的惊人战果,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这其中有一个可怕的阴谋?邯郸有一个正在摧毁赵国的大内奸?” 李牧的脸色终于变了,杀气凛冽。 宝鼎所说的这些都是邯郸的机密大事,普通官僚一般只知道结果不知道过程,至于权力核心发生的事,即使是李牧也是知之甚少,但这个黑冰武士却一口气说了出来,这给了李牧以极大的震撼。他不得不承认,这个黑冰武士在黑冰台的地位非同一般,他所说的这些事,有一定的可信度。 黑衣和荆轲也是震骇不已。几个卫士更是惊恐,听到这种骇人的隐秘,他们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活下去。 “现在邯郸是不是催促大将军急速南下?郭开是不是建议大将军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放弃代北?一旦代北丢失,邯郸还能守得住?赵国国祚还能延续吗?赵国亡了,郭开因为有功于秦,不但可以保住自己的生命和财富,还可以继续位列上卿,世世代代享受荣华富贵。” 宝鼎看到李牧、荆轲等人都被自己这番话镇住了,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就是穿越者的优势啊。在这个时代读书识字的少,能够做官的更少,能够主宰王国命运的人就更是寥寥无几,而像自己一样对今世整整一个时代的历史都有所了解的人即使不是绝无仅有,也是凤毛麟角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宝鼎的猜测。虽然历史上郭开是个奸臣,收受秦国贿赂诬陷李牧谋反,导致李牧被杀,而赵国灭亡后,更是受到秦王的嘉封位列上卿,但在这之前他是不是背叛了赵国,为秦国卖命就不得而知了。 宝鼎提供不了任何证据,而李牧因为没有拿到确切证据,也只能持怀疑态度。郭家在赵国的势力强大,郭开本人又是赵国国相,深得赵王宠信,所以以李牧的实力,即使有证据也未必动得了他。 李牧到底信不信?如果李牧相信了宝鼎的话,回到邯郸后找个机会把郭开杀了,那么历史势必会改写,但宝鼎现在无心关注,未来的历史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几句话而发生变化暂时与他无关,他只关心有没有活命的机会。 “三天前,那个向你提供消息的是谁?” 宝鼎刚刚说完,李牧马上追问。 “我不知道,但肯定是郭家的人。”宝鼎说了一大通话,恐惧有所缓解,脑子也清醒了一些,胡扯得更加顺溜,张嘴就来,“郭家要保护自己,派来与我见面的人身份肯定干净,不会牵扯到他们。” “代北还有多少黑冰秘兵?”李牧又问。 “秘兵一般都是单独行事,我这次也是,但因为事关重大,应该还有其它人来接应保护。”宝鼎回道,“但此次机密泄漏,行动失败,其它人必定撤退或者转移,再想找到他们根本不可能。” 李牧微微皱眉,刚想说话,突然就看到荆轲身如鬼魅,飞一般射出了军帐。 跟着帐外传来连声怒叱,牛角号声霎时撕破了黑夜的静寂。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五章 这重要吗? 牛角号声传到军帐,宝鼎心里顿时掠过一丝惊喜,是不是黑冰台的人深夜劫营?看样子老秦人蛮讲义气的,没有抛弃自己,但旋即想到这里应该是李牧的大将军行辕,卫士众多,防守严密,黑冰武士即使强悍,恐怕也是有来无回白送死。 目光转向李牧,果然波澜不惊,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黑衣站在他的身边,侧耳倾听帐外的动静。几个卫士全神戒备,虎视眈眈的围在自己四周,估计情况危急之刻,必定手起剑落,斩下自己的脑袋。 乘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宝鼎飞速运脑寻找活命之策。现在他最后的底牌已经亮了出来,虽然让李牧有些震惊,但并没有取得预料的结果。李牧太过强横,从他的态度来看,他根本就没有放过自己的念头。不过想想也是,秦赵长平之战,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降卒,两国之间的仇恨深若大海,自己想不死都难啊。 帐帘掀起,荆轲走了进来,面色稍稍有些红晕,但气息平静,似乎没有遭遇到强劲对手。 李牧眼露询问之色。荆轲尴尬摇头,低声说道:“是公主的卫士。” 李牧的脸色顿时难看。这是他的行辕,公主赵仪竟然派贴身卫士跟踪自己,简直岂有此理。 黑衣也是非常意外,他还真没有想到刚才在帐外偷窥的人竟是公主的卫士。 “荆卿,你估计他是否听到了我们的对话?”黑衣急忙问道。 此事关系重大,虽然目前没有证据证明郭开背叛了秦国,但这个黑冰武士却是最有力的人证。未来只要证明了这个黑冰武士的真实身份,那么凭借这个人证,即使绊不倒郭开,也能狠狠打击他一下。郭开一旦陷入叛国的漩涡,其声名必定受到重创,朝堂上的对手必定落井下石,群起而攻之,那时李牧联合军方势力再加一把劲,就算赵王竭力保他,郭开也无法继续当任相国把持国政了。但这需要一个过程,需要时间,尤其在当前形势下,李牧必须击败秦军,保住邯郸,挽救国祚于危难之中,然后才有机会着手筹划推倒郭开的行动,否则就是自乱阵脚,自取败亡了。 黑衣不知道李牧是否想扳倒郭开。李牧在经营代北的过程中,得到了郭家的帮助,尤其在商贸方面,更是和郭家有着长期的合作,双方关系颇为亲密。前几年公子嘉和郭开矛盾激化,两人斗得头破血流。李牧支持公子嘉,在代北遥相呼应,打击郭家在代北的商贸,双方关系一度恶化。公子嘉的太子位被废后,李牧和郭开考虑到王国局势险恶,也搞了一出“将相和”,言归于好,但两人的矛盾直接牵扯到王族国统,根本没有妥协的可能,只要有机会,势必要置对方于死地。 如果李牧有心利用这次南下作战的机会返回邯郸,那么这个黑冰武士提供的消息就等于送个李牧一个扳倒郭开的借口。朝堂斗争就是如此,只要李牧下决心扳倒郭开,那么郭开是不是内奸,是不是叛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牧一个需要拔剑的借口。 眼前的赵国若想击败外敌,首先内部就要稳定,君臣要上下齐心,否则李牧击败秦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使侥幸取胜,也不过是暂时延缓一下王国败亡的速度而已。从这个方面考虑,李牧或许并不想以此为契机扳倒郭开,引发邯郸朝局的混乱,但是,有些人并不这么想,比如公子嘉,比如公主赵仪,比如邯郸朝堂上那些时刻想扳倒郭开的大臣们。 如今公子嘉深陷囹圄(ling/yu),公主赵仪北上求援。这个消息一旦让公主知道了,后果可想而知。 就算现在李牧无意扳倒郭开,但公主如果把这个消息传回邯郸,那么郭开势必认为这是李牧要扳倒他的开始,两人矛盾必定骤然激化,郭开马上就会展开反击,而那时李牧就算有千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拔剑,就是和郭开展开**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荆轲当然知道黑衣这句话背后所隐藏的危机,他看了看神情恼怒的李牧,脸显歉疚之色,“西门老爹离开的时候心神有些乱,不慎发出了一点声音……” 李牧面色一僵,脸颊上的肉不自禁地抽搐了两下,跟着鼻子里发出了一声重重冷哼,一双眼睛怒视着宝鼎,杀气喷涌而出。 宝鼎骇然变色,又惊又怕,紧张的喘不过气来,更不敢和李牧对视,心慌意乱地闭上了眼睛。反正老子已经死过一次,要杀要剐随便你了,权当我做了一回噩梦。宝鼎无计可施,只有听天由命了。 李牧杀机已现。站在他身后的黑衣和荆轲心情沉重,相视无语。从目前形势看,李牧当然不能主动挑起朝堂内斗,当前还是大局重要,国祚重要,而此战能否打赢,打赢后能否扭转不利形势,形势扭转了是否还有实力应对秦国的新一轮攻击,都是未知数,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最好的办法还是即刻杀了这个黑冰武士,把这件事就此烂到肚子里。 “大将军,公主已经知道了。”黑衣想了片刻,小声提醒道,“西门老爹是公子嘉府上的客卿,为公子嘉所倚重。此人不但武技高超,谋略也颇为出众。此次公主北上,对他肯定言听计从。不出意外的话,公主马上就会赶来,如果她看到的只是一具尸体,必定认为大将军无意帮助公子嘉,继而怨恨大将军,把此事传回邯郸。这件事传到邯郸,流言四起,局面将对大将军非常不利。” 李牧怒气更甚,他万万没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意外,一时有些束手无策。考虑了片刻,他猛然转身,掉头就走了。荆轲不假思索的跟在后面,大步离去。 黑衣站在远处,呆立不语,凝神沉思。 几个卫士则面面相觑,知道大将军的麻烦又多了一桩,局面变得愈发复杂了。 此刻最高兴的就是宝鼎了,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估猜到自己的性命暂时保住了,一番情急之下的胡扯八道竟然发生了效果,真的给自己带来了一线生机,但也仅仅就是一线生机而已。 从刚才黑衣嘴里透漏出的信息来看,赵国公主、公子嘉和李牧之间有故事。赵国公主到代北,显然是代表公子嘉而来,要求李牧帮助公子嘉做什么事。宝鼎想了一下,估计公子嘉要趁着李牧南下作战的机会对付郭开。现在赵国就以代北军实力最强,李牧率军南下,击败秦军后,如果他有决心,的确可以与公子嘉里应外合,拿下郭开,但风险也是非常大,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内乱,严重一点甚至可能败亡国祚。 想到赵国公主,宝鼎不禁有点期待,倒不是想一睹芳容,而是想能不能从公主这里找到活命的机会。以他目前的处境,他哪有心思去关注公主的容貌?不管美丑,也不管老小,和他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有交集的可能。这是活生生的现实世界,不是虚构小说。 很快,帐外传来一阵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黑衣大步迎出帐外。片刻后,一个全身罩在大红斗篷里的美丽少女出现在宝鼎的眼前。宝鼎仅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了。 这位公主不但年轻,而且还非常漂亮,尤其让宝鼎惊讶的是,她的长相竟然和学姐有七分相似。学姐没有这位公主漂亮,气质也没有这位公主高贵,但她是宝鼎心中的最爱,穿越重生后第一眼看到的女人竟然和学姐有七分相像,这让宝鼎在惊讶之余也感觉非常神奇。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穿越时在月亮里看到的那张面孔,会不会就是她?难道她也是一个穿越者? “啊……”公主看到赤身**、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看上去触目惊心的宝鼎,当即吓得尖叫一声,花容失色,转身就跑,却一头撞进了身后老者的怀里。 这位老者鹤发童颜,玉冠黑衣,气度不凡。他抬头看了一眼宝鼎,然后扭头瞪着黑衣。黑衣对老者似乎颇为忌惮,急忙冲着几个卫士做了个手势。一个卫士找了半截沾满血迹的黑布围在宝鼎的腰间。老者脸露不满之色,嘴里发出一声冷笑。黑衣再做手势。那名卫士四处看看,急切间找不到合适的衣服,情急之下干脆解下自己的黑氅披在了宝鼎的身上,遮住了那具惨不忍睹的躯体。 “西门老爹,你看是不是先让我处理一下,然后再请公主……”黑衣恭敬得问道。 “老夫不想看到一具死尸。”西门老爹嘴角微撇,揶揄(ye/yu)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长进。幸亏荆轲护在大将军身边,否则大将军的安全如何让人放心?” 黑衣低头不敢接话,心里却是一阵腹谤,你个老家伙一大把年纪了还做偷窥之事,也不怕传出去丢尽老脸。 “公主,这就是那个被俘的黑冰武士。”西门老爹不再理睬黑衣,伸手拍拍怀内公主的手臂,低声说道,“把事情问清楚了。这不但关系到公子的生命,更关系到赵国的存亡。” 公主“嗯”了一声,抓着西门老爹的胳膊,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宝鼎身上虽然覆盖着一件衣服看不到内里惨状,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披头散发,看上去还是十分恐怖。公主玉脸苍白,目露惧意,迟迟不敢上前。西门老爹只好先行举步,把公主牵到距离宝鼎三步开外的地方。 宝鼎已经稳定了情绪。今日能否存活,机会就在这一刻了。 “你是黑冰武士?”公主轻启朱唇,怯生生地问道。 “我是黑冰台的上武士。”宝鼎恭顺地回道。他本来想说自己是一级武士,但这时代没有一级、二级的说法,一般都用上中下、左中右来表示级别高低,所以他信口就胡诌了一句。 “郭相国真的是叛贼?他真的背叛了赵国?” 宝鼎当即把刚才所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这次他有充足的时间,又有充分准备,所以述说得非常详细。一连串的解说和分析之后,宝鼎突然发现,现在就连他本人都相信郭开是个叛国贼了。 其后公主又问了一些其它问题,宝鼎都有惊无险的应付过去了。西门老爹自始至终都没有插嘴,直到离开的时候,他才对黑衣说道:“这个人的安全非常重要。老夫看你人手紧张,暂时调四个卫士给你如何?” 黑衣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不就是担心自己下毒手嘛。他急忙装出一副感激之态,连声道谢。 走出军帐不远,公主忽然对西门老爹说道:“他的年纪与我相仿,即使天赋异禀,武技过人,也不可能做到黑冰台的统领。” “公主担心这是秦人的离间计?”西门老爹笑道。 “他知道的机密太多,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事。”公主黛眉轻皱,摇头道,“在我看来,即使是黑冰台统领,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机密。我怀疑这是秦人的离间计。” 西门老爹笑了起来,“秦人先施苦肉计,然后再施离间计,是吗?如此说来,这个年轻的黑冰武士非常了不起,竟然抱着必死之心主动就俘,以便离间赵国将相。” 公主玉脸微红,羞涩不语。她一个女孩子很少关注政事,这次也是逼不得已才远上代北求救,所有事情其实都是由西门老爹拿主意。刚才那个黑冰武士侃侃而谈,和她想像中的俘虏完全不一样,所以心里才存着一份疑惑。 走了几步,西门老爹慢声细语地说道:“公主,我们的目的是救出公子,若想救出公子就要扳倒郭开,或者迫使其不得不做出妥协,所以,这是不是秦人的离间计,抑或,那个贼人是不是黑冰武士,对于我们来说都不重要。” 公主愣了片刻,霍然醒悟,玉脸顿时变色,吃惊地望着西门老爹,“这是假的……是大将军……” 西门老爹抚须而笑,“这重要吗?统统不重要。对大将军来说,他需要一个借口,一个攻击郭开的借口,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大将军才能名正言顺地动手,只有这样才能扳倒郭开或者迫使郭开妥协。” 公主想明白了,不可思议的同时也非常兴奋,终于看到希望了,兄长终于有救了。 “公主,你还要去帅帐吗?”西门老弟笑呵呵地问道。 “不去了。”公主娇笑道,“我要回去好好睡一觉。” 公主睡觉去了,大将军李牧却在帅帐内焦虑不安,苦谋对策。 蹄声如雷,快马飞驰而至,一个年轻将领飞步冲进帐内,冲着李牧大声叫道:“大将军,河北赵将军急报……” =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六章 白衣张良 李牧不满地瞪着年轻将领,“慌张什么?秦军打到代北了?” 年轻将领尴尬低头,面红耳赤地说道:“爹,听说秦军已经攻占赤丽城,桓齮(qi)的大军目下已经杀到宜安城,与此同时,杨端和的军队正从太行釜口陉和漳水武成方向夹击邯郸,邯郸形势异常危急。” 李牧面无表情,两三步走到案几前,俯身望向铺在案几上的地图。 “这是宜安赵葱将军的书信。” 年轻将领拿出一根三寸铜管双手递上。 李牧伸手接过,一边剔开铜管泥封,一边对年轻将领说道:“坐下,擦擦汗。行儿,你现在也是一名千骑长了,遇事要沉着冷静,不要慌张。你紧张干什么?就算宜安丢了,邯郸被围,我们赵国也还没有败亡嘛。我代北五万大军难道就不能力挽狂澜?” 李行羞愧无语,小心翼翼地坐到案几前面的锦垫上。 李牧从铜管内取出牛皮纸,展开细看,眉头逐渐紧缩,脸色更是非常凝重。 “爹,从时间上推算,目前秦军正在猛攻宜安城,桓齮的兵力是赵葱将军的三倍以上,很难指望他们坚守一个月以上……” 李牧冷哼,把手上的牛皮纸狠狠砸到案几上。李行不敢再说,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先下去休息。”李牧说道,“我还要见一位客人。” 李行匆忙离开。李牧跟在他后面走出帅帐,负手向天,望着深邃的夜空和在云层中闲庭信步的朦胧圆月,浮躁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想了很久,他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艰难决定。赵国存亡,在此一举了。 = 夜中时分,一辆青铜轺(yao)车在数十名卫士的保护下,辚辚驶进行辕。 荆轲先行下车,紧随其后的是一位白衣高冠的文士,三十岁左右,长相英俊,身材削瘦,神态温恭,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举止高雅不凡。 两人沿着军营主道缓缓而行,远远便看到站在帅帐外的李牧。荆轲低声介绍。白衣文士随即加快脚步,不待走近李牧身边便躬身为礼,“张良来迟,有劳大将军出帐相迎。” 李牧神情倨傲,微微躬身,然后挥了挥手,“先生一路辛苦,请……” “请……”张良笑容满面,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李牧的冷淡和傲慢而心生不满。 韩国现在软弱不堪,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年代,没有实力也就没有地位。虽然他为了合纵抗秦而日夜奔波,但真正的目的也是为了挽救韩国。不过李牧这种倨傲的态度还是让张良感觉到了一丝不祥的预兆。 如今西秦一家独大,实力强悍,如果赵国败亡,燕、齐两国的屏障轰然倾覆,他们又能支撑多久?这个道理很浅显,但各国之间、各国权贵之间利益纠葛,想合纵成功,把山东诸国再次联合起来对抗秦国,难度太大了。张良为了这次合纵已经跑了大半年,但收效甚微,这次燕国如果不是看到赵国倾覆在即,已经危及到自身的存亡,也不会脚踏两条船,一改前些时候的推延搪塞,积极参予合纵。至于齐国,因为秦国的版图已经与其接壤,军队也已经进驻它的边境,老迈的齐王建无论如何也不敢左右摇摆,得罪强秦。 李牧摆下盛筵款待张良。席间,李牧直言不讳,询问燕人议和结盟的条件。 “呕夷水以西所有城池。” 张良有些忐忑,说话这话后望着李牧,查看他的反应。 李牧皱皱眉,“二十三座城池。” “大将军,燕王特意派遣公子隆赶赴代北与大将军商谈,足见其诚意。”张良说道,“当然,这只是燕王提出的条件,大将军当可依照邯郸的意思,与公子隆仔细商谈。眼下,秦军攻势凶猛,形势对邯郸……” “燕王好大的诚意……”李牧毫不客气地打断张良的话,哈哈大笑,笑声里透出一股浓浓的杀气。 李牧愤怒了。张良低下头,暗自叹了口气。燕王趁火打劫,实属不智。邯郸则更是居心叵测。 邯郸把这件大事丢给了李牧,李牧若想尽快南下支援,就不得不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向燕国的要挟低头,如此一来,不管李牧战胜战败,事后都将受到邯郸的追究。用二十三座城池来换取燕国的结盟,不但赵王不答应,邯郸的朝野臣民也不会答应。 说白了一句话,邯郸就是要对付李牧。邯郸现在需要李牧,但李牧在代北经营多年,实力强悍,对邯郸事实上造成了威胁。邯郸既想借助李牧的力量摆脱眼前的危机,又想在事后卸磨杀驴,彻底解除李牧对邯郸的威胁。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李牧有退路吗?没有,除非他眼睁睁地看着赵国亡国。 李牧不再提及和谈之事,频频向张良举杯,大有一醉方休之意。 “公子非近况如何?”荆轲忽然问道。公子非就是韩非。荆轲游历天下时曾与其相识,结为好友。前几年荆轲还曾在韩国都城新郑与其把盏言欢。 “他出使秦国,去了咸阳。”张良笑道,“荆卿以后若想见他,恐怕要去咸阳了。” 荆轲疑惑不解。 “听说秦王对公子非的学识非常欣赏,有意将其留在咸阳。”张良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公子非的师弟、秦国廷尉李斯也极力举荐,推荐公子非为秦诸公子之师。” 荆轲大为惊讶,旋即想到公子非在韩国受到排挤打压,空有一身本事却报国无门,只能在家埋头著书,眼看韩国在西秦的攻击下一步步走向衰亡,心里早已绝望。出使秦国,留在秦国,在秦国一展抱负,或许并非出自他的本意,也是一种绝望中的无奈之举。以他对的韩非的了解,韩非绝不是那种为了一己之私利背叛王国的人。 “韩国的公子为秦王效力?为仇人效命?”李牧哈哈大笑,高举铜爵一饮而净,“韩国的公子非不愧是天下名家,认仇作父,为虎作伥,名家啊。” 张良面孔微红,眼里露出羞恼之色,抱着酒爵半晌无语。 李牧已经知道燕人对议和结盟的态度,无意再在酒席上陪着张良天南海北的胡侃,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要离开。 “大将军何时回城?”张良急忙问道。如今形势紧张,双方越早结盟对赵国就越有利,但李牧的态度显然不对,他似乎并不着急谈判,这让张良心里不祥的预感更为强烈。 “明天。”李牧说道,“明天老夫回城,亲自到馆驿拜会公子隆。” 李牧走了,这酒也喝不下去了。荆轲陪着张良慢慢走向辕门。 “大将军处境艰难,言行举止有失礼之处,请先生体谅。”荆轲看到张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以为他为李牧的轻慢而耿耿于怀,于是善意地解释道。 “理解。”张良淡然笑道,“大将军现在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稍不小心,就有国破身亡之灾。”接着他举手拍了拍荆轲的后背,“邯郸和李将军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其中牵扯到王族国统,根本没有和解的可能。今日赵国有难,双方可以暂时搁置矛盾,齐心协力,但一旦赵国的危机过去了,双方的矛盾必然激化。李将军也好,赵王和郭开也好,彼此都不会放过对方。” 张良望着荆轲,言真意切地说道,“荆卿,听我一句话,邯郸不是久留之地。不管李将军此仗能否打赢,你只要把李将军安全护送到邯郸,就算兑现了对老将军的承诺,你就可以离开了。” 荆轲感激不已,郑重点头,“时机到了,我自会离开。” “此间事了,我会返回韩国。”张良停下脚步,躬身为礼,“我在新郑恭候荆卿的大驾。” = 清晨,天边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李行就被叫到了帅帐。 “天气很冷吗?”看到李行缩着脑袋跑进来,李牧不满地说道,“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你还缩手缩脚的像什么?” 李行急忙挺胸昂头,不过嘴里还是嘟囔了一声,“春寒料峭嘛。” 李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从案几上拿过一根泥封铜管递了过去,“告诉司马尚,遵令执行,即使有疑问,也要坚决执行,若有贻误,军法处置。” 李行双手接过,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爹,大军是不是即日南下?” 李牧蓦然两眼圆睁,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到了案几上,“你想死啊?竟敢私探军情?” 李行吓得两腿一软,“扑嗵”跪下,一头磕到地上,哼都不敢哼一声。 “滚……”李牧手指帐外,大吼一声。 李行抱头鼠窜而去,刚刚跑到帐外,就听到李牧又喊了一嗓子,“站住。” 李行乖乖地站着,脸都吓白了。他这位老爹翻脸不认人,即使是亲生儿子,只要犯了错,同样是拳打脚踢,往死里打。 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跟着一件黑色的加厚大氅(长披风)披到了李行的身上。李牧转到儿子的身前,神情专注地给他系上颈带。 李行望着父亲憔悴的脸庞,心里蓦然一酸,眼圈顿时红了,“爹,保重。” 李牧笑笑,给他整理了一下大氅和甲胄,低声说道:“保重。” 李行带着一队卫士风驰电掣而去。 李牧站在清晨的冷风里,默默地望着,直到儿子的背影消失在天际之间。 = 刺骨的痛疼让宝鼎彻底难眠。既然无法入睡,他就想将来,想前世,想到悲伤时泪如雨下,不过未来还是让人浮想联翩,无限憧憬。抱着对未来的憧憬,宝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但噩梦缠身,最终还是在惊叫声中醒了过来。 几个卫士听到恐怖的叫声同时醒来,其中一个人骂骂咧咧的正要给宝鼎甩个大巴掌,黑衣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冷冰冰地说道,“押上槛车。” 五个卫士拽着铁链走在前面和两侧,三个卫士手执剑矛跟在后面,这副“隆重”的架势让宝鼎暗自咂舌。这副躯体的前主人似乎极其彪悍,否则也不至于让一帮卫士们小心到这种地步,好象生怕罪犯挣脱铁链逃走一般。 走出帐篷,宝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这里的空气异常清新,一口气吸下去,顿时神清气爽。抬起头,好奇地看向四周。这是战国的蓝天白云,战国的青山绿林,一切都是那么的美,那么的生动。然后宝鼎看到了一座气势雄浑的大军营,虽然深处其中,但迎风飞舞的战旗、高高矗立的吊楼,层层叠叠的帐篷、激昂悠长的号角以及隐隐约约传来的战马嘶鸣声,还是让宝鼎清晰地感受到这座军营的庞大和它所散发出来的那股热血无敌的浩荡杀气。 满足了。宝鼎望着眼前的槛(jian)车,暗自苦笑,任他想尽办法,还是难逃一死,不过在死之前,看到战国的天和地,看到自己崇拜的李牧和荆轲,还看到了一个美丽的赵国公主,他满足了,也算没有白白穿越一回。 “黑衣,可以给我一块遮羞布吗?”宝鼎低头看看自己**的身躯,苦笑问道。 = =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七章 小小爆发 旭日高升之际,军营内鼓号齐鸣,一支军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李牧带着两千旅贲,一千步卒赶往代城。公主的车队夹杂其中。宝鼎的槛车在两百名旅贲的看护下,紧随大军之后。 宝鼎心情平静地站在槛车里,兴致勃勃地欣赏着沿路的风景。四周山峦起伏,树木茂密,不时可以看到野兽在层林出没,天上的小鸟在战旗上飞舞,快乐的鸣叫声清脆悦耳,偶尔还能看到雄鹰在白云下展翅翱翔。宝鼎被眼前迷人的景色深深吸引了。前世他虽然没有到过晋西北,但二千多年后的沙尘暴肆虐北方,想来无论如何也不会有眼前这番美丽的风景。 一声悠长的号角将沉醉美景中的宝鼎惊醒。他看到军队上了一条宽阔的大道,大道上行人虽然稀少,但正好有支庞大的车队经过。车队由四五十辆辎车组成,车夫和护卫们个个风尘仆仆,看样子是长途运送货物而来。这支军队的突然出现让车队措手不及,急忙吆喝着拉车的犍牛停下,护送车队的壮士们也纷纷让开主道,避到了路边的草地上。 战马飞腾,轺(yao)车辚辚,大队人马席卷而过,扬起冲天飞尘。 = 李牧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大声问道:“这是谁家的车队?” “卓家。”黑衣催马上前,手中马鞭斜指车队,恭敬地答道,“遵照大将军的命令,云中大营正在把武库里储备的粮草兵器紧急送到代城总库,因为时间太少,我们不得不请卓家派出他们的所有车队为我们运送辎重。” 李牧听到这话,再次转头望向了车队。 卓家是赵国巨商,起自于代北,因为赵武灵王北上拓边,给了他们发展的机遇,随后更是成为赵国第一巨商,战国中期四大巨商之一。其后卓家得到了平原君赵胜的支持,在平原君相赵四十八年里,更是积累了惊人财富。平原君病逝后,卓家失去了大靠山,生意一落千丈。在最近的二十年里,随着西秦不断东侵,韩、魏、赵等山东诸国逐渐凋落,各国巨商的生意也越来越难做,而卓家又遭到邯郸郭家的不断打击,内忧外困,迅速衰败。好在平原君赵胜对李牧有提携之恩,赵胜的后人又因为各种原因陆续北上代地,使得卓家至今还能以代北为基础,勉强维持着赵国第二巨商的名头。 “老卓文回来了没有?”李牧收回目光,稍加沉吟后又问道。 “还在咸阳。”黑衣回道,“在代城主事的是少主卓晃。” 李牧点了点头,“明天你去见一下公子恒。这次的事关系到国祚存亡,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老夫也不会出手。” “卓家的损失不会太大。”黑衣笑道,“大将军多虑了。” “卓家的背后是平原君。如今平原君虽然不在了,但这个脸面要给。公子恒是平原君之子,又和卓家有姻亲关系,请他出面解释最为妥当。” 黑衣有些不以为然。李牧瞪了他一眼,又补了一句,“这次南下作战,卓家出了不少力,又垫付了两万金的军资,于情于理都要先给人家打个招呼。” “大将军,这有可能泄漏军机。”黑衣提醒道。 李牧冷笑,“如果卓家仅凭这件小事就能揣测到老夫的意图,那卓家也就不会被郭开赶出邯郸了。” 黑衣不再说话,躬身领命。 = 宝鼎好奇地望着这支车队,目不转睛。 这个时代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非常陌生的新鲜事物。盖着油毡布的辎车,拉车的高大犍牛,穿着代表不同种族服饰的车夫,他甚至在那些车队护卫里发现了胡人,只不过他分不清哪些是匈奴人,哪些是东胡或者林胡人。护卫中有不少人骑着马,这些人大都穿着胡人服饰。中土服饰和胡人服饰还是有很大区别,宝鼎前世对此即使没有研究,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宝鼎的目光从那些神情紧张的胡人脸上一一越过,忽然,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是一张中土人的脸,刚毅沉稳,浓眉长须,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正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宝鼎不认识这个人,他灵魂穿越而来,至今不过六个多时辰,认识的人就局限在那座小小的军帐里,寥寥可数。不过这种熟悉的感觉非常真实,宝鼎忽然意识到,这应该是躯体前主人认识的人。 难道他是黑冰台的秘兵?宝鼎平静的心骤起波澜,忍不住张嘴吼了一嗓子,本想喊救命,但旋即想到这会引起四周卫士的注意,给那人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于是又硬生生地憋进了肚子,昂着脑袋连声咆哮。 那个中年壮汉脸色大变,撤马躲到了同伴的身后。 “啊……”宝鼎狂吼,一股热血突然从心底升起,一股杀气腾腾的力量突然爆发,跟着瞬间钻入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了,感觉浑身都在燃烧,一股无穷的战意霎时充盈了全身,让他有一种要挣脱铁链破开樊笼的强烈**。 四周卫士大惊失色。五个手拿铁链的卫士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从铁链上传来的巨大力量。 “快,拉紧,拉紧……”有个卫士大叫起来,“贼人发狂了,弓弩准备。” 宝鼎两脚如磐石挺立,双臂陡然用力,嘴里发出一声震天狂吼,就听到铁链撞击,两个卫士被他从马上活活拉了下来,“扑嗵”掉到地上。 四周卫士连声惊呼,几支长矛从不同的角度先后刺进槛车,齐齐指向了宝鼎的脖子。 “住手,否则杀无赦。” 宝鼎两眼通红,就象被困笼中的猛兽,张嘴怒啸,两手更是抓住铁链极力挣扎。 西门老爹飞马而来,劈手从卫士手上夺过一根长矛,接着倒转矛头,矛尾带着一声厉啸狠狠砸在了宝鼎的脑门上。 宝鼎痛得惨嗥一声,眼前一黑,轰然栽倒。 = 西门老爹策马回到公主轺车旁边。珠帘掀起,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面孔,“大将军是不是要杀他?” 西门老爹摇摇头,眼里露出了一丝疑惑之色。 “这个黑冰武士是唯一的人证,不能让大将军把他杀了。”公主想到大将军凌厉的杀伐手段,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眉头不禁紧紧皱起。 “公主,大将军带他回城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以他为诱饵,捕杀潜伏在代城的黑冰秘兵。” “黑冰阴险狡诈,残忍冷酷,怎么可能会上当?”公主轻撇樱唇,不满地说道,“河北战事紧张,邯郸危在旦夕,大将军不急着率军南下救援,反而绞尽脑汁在代北捕杀黑冰,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说到这里,公主一双妙目望向西门老爹,脸上露出深深的忧虑,“大将军再不南下,我大兄恐怕性命难保。” “公主不要担心。”西门老爹安慰道,“大王和郭开若想诛杀公子,早就动手了,之所以拖着迟迟不决,必定另有目的。” 公主苦涩低叹,放下了珠帘。 西门老爹犹豫了片刻,隔着珠帘对公主说道:“大将军把形势看得很清楚,此仗若想打赢,首要条件是拖住太原的王翦,否则就算大将军带着援军到了河北,也未必是秦军的对手。以老夫猜测,大将军留着这个黑冰武士不杀,押着他游街示众,表面上看是诱杀黑冰秘兵,其实应该是故布迷阵,故意混乱视听,让黑冰秘兵坠入他的陷阱,无法探查到代北军南下的准确时间。” 珠帘再度掀起,公主黛眉稍解,急切问道:“什么陷阱?” 西门老爹手抚长须,苦笑摇头,“大将军用兵不动则已,一动则中。以我估猜,大将军南下之前,代北必有一场惊变。” “惊变?”公主目露恐惧之色。 “大将军的雷霆一击啊。”西门老爹的心头没来由地跳了几下,跟着一股寒意突然从心底泛起。 = lt;ahref=.gt;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八章 云溪谷地 代城城外有胡市,依山傍水而建,占地极广,大小帐篷林立,马厩牛栏羊圈鳞次栉比,各式彩旗飘扬,连绵十里不绝。 李牧的军队从胡市穿过。或许见惯了代北军的威武,胡市上的人流并没有夹道围观,不过当队伍后面的槛车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时候,还是吸引了很多目光,无他,仅仅是那两百旅贲的看押阵容就足够让人惊奇了。 更为夸张的是,槛车里的囚犯不但戴着枷锁脚镣,还有五根粗大的铁链从他的脖子和四肢延伸到槛车之外,由五个强壮的卫士牢牢抓住,这种“待遇”如果不是恶贯满盈的大盗贼决然享受不到,然而,槛车的囚犯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瘦弱少年,这不禁让围观的人群发出一连串的惊叹,议论声更是此起彼伏。 宝鼎被西门老爹打晕后,很快就醒了,醒来便是怒气冲天,破口大骂。 灵魂穿越到一个被酷刑折磨的黑冰武士身上已经倒霉透顶了,其后虽然没有再遭毒打,但马上就要开刀问斩,他心情之恶劣可想而知。可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原因,他对死亡并没有太大的恐惧,反正这副躯体也是便宜捡来的。如果上天眷顾的话,他的灵魂或许还能再穿越一次,当然了,他祈祷下次穿越,灵魂一定要附体于王孙贵族身上。做皇帝太辛苦,还要时刻防备被人杀了,做个蚁蝼百姓更可怜,连讨饭都找不到地方,相比起来,还是王孙纨袴好,可以尽情享受奢侈的生活,想想都让人觉得幸福啊。 带着对这种未来的希翼,宝鼎初始还能兴致勃勃的欣赏战国的天地山川,但随着那张熟悉面孔的出现,随着身体突然失去控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宝鼎求生的**骤然强烈起来。既然能在这里看到熟悉面孔,十有**都是黑冰秘兵,他们极有可能出手相救。有了期待,宝鼎的心思便活了,首先对自己身体的秘密充满了好奇。自己占据的这副躯体似乎天赋异禀,有一身可怕的近乎恐怖的力量。天生神力?这是自己穿越而来创造的神迹?不过看到赵国卫士们加诸在自己身上的道道禁锢,他随即推翻了这种荒谬的假设,毫无疑问,这副躯体的前主人本身就是一个天生神力的彪悍武士,否则赵人才不会如此“优待”,更不会在押赴刑场的途中摆出如此大的“阵仗”。 前世宝鼎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如果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并不为过,今世却拥有了如此惊人的神力,这让宝鼎惊喜之余不免有些踌躇满志,活下去的念头不可遏止地占据了整个心神。假如没有这身神力,宝鼎倒不敢奢望什么,但现在不一样了,宝鼎相信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一柄长剑,他即使突围失败也要在死前拉几个垫背的,一泄前世今生的万般愤怒。老子活得太憋屈了,就连万年不遇的穿越都如此不堪,做人太失败了。 宝鼎有心再试试自己的力量,但担心激怒赵人,被卫士一矛刺穿,另外他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饥肠辘辘。刚才一番剧烈吼叫挣扎后,他蓦然发现自己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昨夜大概是因为身体上的痛疼和自己对未来的过度期待使得自己忘却了饥饿,现在不行了,虚弱得几乎要倒下去。看样子这人不吃饭是万万不行,临死前一定要吃口战国的饭,做个饱死鬼,当然了,假如黑冰秘兵在行刑过程中突然杀出,自己也正好有力气乘机反击,然后逃之夭夭。 人一旦有了希望,有了想法,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宝鼎老老实实地待在囚笼里,收拾好心情,再度睁大眼睛,四下张望。胡市上的新奇事物并没有吸引宝鼎太多的目光,他在人群中全力搜寻着熟悉的面孔。胡市庞杂,商贾云集,奴仆私妓遍地都是,应该是黑冰秘兵最好的掩护场所。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宝鼎感觉自己就象动物园里的大猩猩,好在下身有块遮羞布,否则宝鼎羞臊的无地自容了。 这时有卫兵大声喊了起来。卫兵用的是代北方言,掺杂着胡语,叽里呱啦的一大通,宝鼎一个字听不懂,不过他猜得到卫兵在介绍他的身份,这从很多赵人眼里的愤怒看得出来,接着有赵人叫了起来,“杀了秦贼……” “千刀万剐……” “五马分尸……” “杀了他,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再接下来,泥土与石块齐飞,胡市上的赵人就地取材,劈头盖脸地砸向槛车里的宝鼎。宝鼎吓得缩着脑袋,极力躲藏。这要是给赵人活活砸死,那真是做鬼都找不到报仇的主儿。 秦赵两国仇怨之深,宝鼎总算见识到了,由此想到被秦人打得丢城失地奄奄一息的韩、魏两国,被秦人打得不得不割地迁都的楚国,恐怕它们的百姓对秦国也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吃秦人的肉喝秦人的血吧? 宝鼎自始至终也没有在胡市上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这让他非常失望,但随后军队进城了,迎接宝鼎的是代地赵人震耳欲聋的杀声,他恐惧了,被赵人愤怒的吼声彻底淹没。 = 卓家的车队抵达胡市,一个中年壮汉催马赶到前列老执事的轺车前低声说了两句,随后便拨马冲进了胡市。 胡市除了商铺马厩,最多的就是社寓。社寓就是各国商社寓所,里面吃住一条龙,什么样的服务都有。代城不像邯郸、临淄、大梁、咸阳等大都,城池小,容纳量有限,只能因地制宜,因陋就简,所以所谓的社寓也就是一座帐篷。只不过社寓的帐篷占地普遍较大,最大的社寓帐篷就坐落在云溪谷,整个谷地被一座巨大的帐篷所掩罩,谷地的原貌已经荡然无存。 中年壮汉打马狂奔,一路赶到云溪谷。 “暴龙,最近怎么没有看到你,忙什么?”一个年轻的溪谷护卫接过壮汉的骏马,笑着问道。看得出来,这位暴龙是云溪谷的常客。 “是不是又去大漠打劫了?”一个满脸大胡子的护卫打趣道。 “鸟!”暴龙骂了一声,一边抬腿走向谷地,一边愤愤不平地说道,“给少主抓差了,到云中押了一趟货。”忽然想到什么,又停下脚步,从怀里拿出一个皮囊,掏出一把刀币仍了过去,“路上碰到几个不长眼的胡商,敲了几个,拿去喝酒吧。” 几个护卫眉开眼笑,连声道谢。 “苍头在不在?”暴龙问道。 “在,在,正在上云居陪客人。”年轻的护卫笑道,“暴龙,这两天苍头从西边买来几个胡女,其中有两个还是金发的,那身段、**……啧啧啧……” “谢了。”暴龙冲他做了个手势,“苍头要是私藏,俺打烂他的狗头。” 暴龙走进帐篷,里面隔间层叠,灯火辉煌,小厮侍婢往来穿梭,欢声笑语更是不绝于耳。暴龙游走其中,曲曲折折绕了几个圈,又上了溪边小桥,接着坐上竹排,顺水飘流,不一会儿就到了溪谷下游。出了帐篷就是一座密林,过了密林就是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山。山中有草屋幽亭,隐约可以听到丝竹喧闹之声。 暴龙沿着石阶上了小山,到了石亭附近便站住了,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亭中劝酒之人。这人三十五六岁,高大英武,卓尔不凡,不过头发却早早白了,的确是个苍头。苍头在这个时代一般是指私军悍卒,但此人的外号显然是指他未老先衰,一头白发。 “苍头……”暴龙狂吼一声,手握腰间长剑,杀气霎时喷涌而出,“直娘贼,你竟敢欺我?” 丝竹声顿止,亭中人齐齐望向暴龙,接着尖叫声四起,一群歌女侍婢吓得花容失色,连滚带爬向山下逃去。几个商贾丢下手中酒爵,也不和苍头打招呼了,抱头鼠窜而去。 暴龙是什么人?代北卓家客卿,头号剑客。年轻时游侠大漠,杀虏如麻,闯下一个暴龙的名号。此后拉了一帮人,在大漠上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往来商队畏之如虎。李牧派人招揽,他鸟都不鸟,但代北是李牧的天下,暴龙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不得已投入卓家,做起了卓家的护卫。虽然干得还是老本行,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给人看家护院毕竟非他所愿,心里郁闷,于是就在胡市买醉,打架孳事更是家常便饭,久而久之便成了恶霸。好在暴龙虽然性如烈火,但为人豪爽仗义,也不做欺男霸女之事,反倒常常替人打抱不平,口碑也不算太差。 这样一个人突然拔剑发飙,谁不胆寒?聪明的早早逃去,免得遭受池鱼之灾。 苍头面色如常,放下酒爵,拍了拍宽大的袍袖,懒洋洋地说道:“怎么?走了一趟云中,憋了几天火,没处发泄?” “鸟!”暴龙冷笑,“锵……”一声拔出长剑,“我兄弟呢?” “你兄弟?”苍头一脸疑惑,接着拍了一下额头,做恍然大悟状,“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痴儿……那个痴儿不是在溪谷洗马吗?不在?你没有找到?没事,没事,我这云溪谷老大一片地方,他或许钻到那片林子射鸟去了。要不,我派人去找找?” “咄!”暴龙气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地暴声狂吼,“霍宝,你竟敢害我兄弟……”吼声未止,暴龙便激射而出,手中长剑如掠空惊鸿,直刺苍头。 苍头恍若未觉,昂首挺胸,笑容满面,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卢龙,你我兄弟多少年?你不相信我?” 暴龙看他动都不动,无奈咬牙撤去力道,长剑倒垂,左手却一拳砸上了苍头的胸膛。苍头不躲不避,硬是受了这一拳,大概因为吃痛,脸露苦色,但随即就被笑容淹没了。 “霍宝,告诉我,我兄弟在哪?”暴龙发狂了,一把抓住苍头的领子,用力摇晃着,“否则我们恩断义绝,十几年的兄弟不要做了。” “开玩笑,我们兄弟十几年的交情,断得了吗?”苍头笑着拍拍暴龙的肩膀,“先不要生气,坐下来,喝杯酒,我们慢慢说。你兄弟那么大一个人,胡市就这么大,就算走丢了,也一样找得回来。” “你还敢骗我?”暴龙暴跳如雷,抓起苍头就扔了出去,“砸死你个畜生。” 苍头大笑,身躯在空中翻转了几下,稳稳地站住了,“好,不开玩笑了,我告诉你,前几天他替我办了一件事,被李牧抓了,关在大将军行辕。” “直娘贼,你竟敢利用他,我剥了你的皮。”暴龙举剑就要砍。 “慢着,慢着,你听我说。”苍头连连摇手,“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要不然决不会利用你那个痴兄弟。” “鸟!我兄弟是个痴子,他什么都不懂,更不是你的人,为什么要害他?”暴龙眼珠子都红了,手中长剑作势又要刺下。 “但他有一身惊人的神力。”苍头急行两步,一把抓住了暴龙的手臂,“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才安全,否则他一旦受刑不过招供了,必死无疑。” “你为什么要害他?”暴龙冲着他又叫又吼,状若疯狂,“他不是黑冰台的人,他是我兄弟,是我兄弟。” 苍头大惊,扑上去一把捂住了暴龙的嘴巴,“你胡说什么?想死啊?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恶劣,你那兄弟暂时还死不掉,李牧还要留着他诱杀我们。” “那你快去救他,马上……” “你能不能冷静一点?”苍头恼怒不已,“现在时机不到,还要等几天。” “等到什么时候?”暴龙怒声问道。 “太子丹已经到了代城。”苍头四下看看,低声说道,“我的任务就是把太子丹安全送到太原,只待太子丹离开句注要塞,我们就动手救人。” = =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九章 被你害了 暴龙一把推开苍头,心里的怒气无处发泄,抬腿踢翻了身边的案几,一时铜鼎酒爵四处乱飞,亭上一片狼藉。 “霍宝,你惹下祸事了。”暴龙冷笑,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如果我那兄弟死了,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哈哈……”苍头大笑,根本没把这句话当真,“不就是一个痴儿嘛,至于吗?你在哪捡来的?你别说,这孩子还真是彪悍,李牧抓他的时候,竟然付出了八死十七伤的代价。”接着他抬手指了指暴龙,“以你我的身手,在旅贲卫士的包围下,也未必能够做到。”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逃跑,他是个痴子,哪里知道害怕?”暴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到草屋前,找了个石礅子坐下。 苍头跟了过去,“上次你从秦国回来,啥都没带,就带回来一个痴儿,然后啥都没说,把他丢在云溪谷,匆匆忙忙又北上云中了。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暴龙的怒气就难以遏制,“直娘贼,我相信你,托你照顾他几天,结果你个鸟人竟然做出这种事,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 “哟……”苍头笑了起来,“真有这么严重?那个痴儿难不成还是个大人物?” 暴龙听到这话头皮一麻,脑袋顿时低了下去,一脸的沮丧。早知出现这种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北上云中去押货,现在给苍头这么一搅合,事情麻烦了,他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李牧好不容易抓住一个黑冰武士,防守必定严密,这从今天押送的“豪华”阵容就能看出来,要想救他,难于登天,但如果不救他,让李牧砍了他脑袋,后果……暴龙想到自己离开秦国时候,老东主卓文的千叮咛万嘱咐,一时拔剑自刎的心都有了。 看到暴龙垂着脑袋沮丧万分的样子,苍头不禁暗自惊凛,这个痴儿真的有来头? 暴龙考虑良久,知道若想救出宝鼎,必须倚仗苍头手上的力量,靠自己的本事万万不行,为此必须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清楚,就算违背了对老东主的承诺也没有办法。 “你知道我上次随老东主去秦国干什么?” “送马。”苍头当然知道,此事他也有份参予,“到乌氏去了吧?” 乌氏是个地名,属于秦北地郡,位于鸡头山附近,也就是今天的六盘山。这个地方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它是义渠人的牧场,而是因为当地有个秦国第一巨商乌氏倮(luo)。乌氏这个地名就是来源于义渠乌氏部落,乌氏部落的首领就是倮,一个名震天下的巨商。(义渠,秦西北的少数民族,为秦所征服。) 六盘山以北有条河,叫乌水(现在的清水河),由南向北流入黄河,这条河两岸水草茂盛,是个天然牧场。乌氏部落有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当然牛马成群。乌氏倮向秦军提供战马,以此攫取丰厚收益,短短几十年,便成为秦国首富,更成为咸阳举足轻重的人物,屡屡得到秦王的嘉赏。 赵国卓家的老家主卓文是个颇有远见的人,他看好秦国,认为秦国迟早有一天会吞并山东诸国,一统天下。假若秦灭赵,那么赵国的权贵、巨商和他们手里的财富还能保住吗?不但保不住,还有灭族之祸,所以老卓文未雨绸缪,早早便和乌氏倮建立了亲密关系,并通过他的关系,把生意做到了咸阳,还与秦国的权贵搭上了交情。 乌氏倮养马,提供秦**队;卓氏也养马,提供给赵**队。两家同在北方,又做同样生意,但因为战马关系到各国存亡,秦赵两国对他们盯得很紧,所以两家虽有生意上的往来,却从不涉及战马的交易。 在商言商,商人逐利,为了利益,什么事都敢干,老卓文也不例外,尤其在赵国日薄西山,而秦国蒸蒸日盛之际,他的选择可想而知。秦国这些年频频发动战争,不断蚕食山东诸国,战马的需求量年年递增,仅靠乌氏牧场和秦国自己的牧马苑已经难以支撑,于是秦国把手伸向了代北卓家。 卖马给秦国,老卓文承担的风险非常大,一旦事情败露,李牧势必要连皮带肉吃掉卓家。秦王可不想丧失卓家这个强有力的暗棋,所以这些年命令黑冰台加大了代北的力量投入,确保卓家的安全。 苍头提到乌氏,暴龙便知道卓家卖马的事这家伙一清二楚,十有**还是其中的谋划者,于是继续说道,“我就是在乌氏长城外碰到宝鼎的。当时有一伙林胡人南下掳掠,埋伏在乌水西岸的密林里袭击我们。我们点燃了求援狼烟,结阵死守。不久就有一队牧民赶来帮助我们。这些牧民非常厉害,所向披靡,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的悍卒,把林胡人杀得血流成河。” “痴儿就是其中一个?”苍头兴趣大增,急忙问道。 暴龙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宝鼎是他们的少主,还救了我一命。” “少主?”苍头更加好奇了,“他是义渠人?” 暴龙摇摇头,“后来,乌氏苍头军和长城守军支援而来。我看到乌氏少主和守军百将长对宝鼎非常恭敬。我受伤躺在地上,距离他们非常近,我听到乌氏少主叫他公子。” 公子?只有国君后代的王孙贵族才能成为公子,难道宝鼎是秦国王族?苍头的脸色当即就变了,“痴儿是王族?” 暴龙望着他,摇头苦笑,“进了长城,乌氏家主亲自来迎接,他对宝鼎的态度足以证明其身份非同一般。” 苍头有些晕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个傻乎乎的少年竟然是秦国的王族,但令人费解的是,秦国王族怎么会出现在长城外的牧场上?而且还和一帮牧民混在一起?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事可不能开玩笑。”苍头笑容尽敛,严肃地说道,“卢龙,这件事兄弟做得不对,对不起你,但我一定会把他救出来,我说话算话。不过,你千万不能因为要救那小子而蓄意欺骗我。你知道最近代北形势复杂,我有很多事要做,任何一件事出了差错,我都承担不起。” “霍宝,我会骗你?”暴龙两眼一瞪,指着苍头骂道,“直娘贼,这么多年,只有你骗过我,我何时骗过你?如果不是你骗我,我怎么会替你卖命,如今甚至沦落在卓家做看门狗?” “嘿嘿……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苍头尴尬地笑道,“你在卓家可是客卿,老家主和少东对你可是青睐有加,倚为左膀右臂啊。” “鸟!爷不伺候。”暴龙冷笑,“你告诉我,你怎么害了宝鼎?” “我这里出了叛贼。”苍头苦笑道。 “所以你故意设了个陷阱,让李牧上套,继而抓住那个叛贼?” 苍头点点头,“此事不能拖,必须马上解决。” “你为什么不用自己人?为什么要让宝鼎去送死?”暴龙的火气又上来了,“你个鸟贼还是不是人啊?我怎么会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的兄弟?” “理由我刚才说过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苍头说道,“事情太急,急切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 “鸟!你的人是人,我的兄弟就不是人?啊?”暴龙气得吼了一嗓子,“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马上把人给我救出来。” “我的人都到东边去了。”苍头看到暴龙不依不饶,担心他脾气上来了,独自去救宝鼎,坏了全盘大计,只好压低嗓门,说出了机密大事,“我大军正在猛攻河北赤丽、宜安一线,一旦攻克,则与南线大军夹击邯郸,邯郸基本上就是囊中之物了,但李牧有五万代北军,如果南下必将影响我大军攻占邯郸,为此我们必须拖住李牧,迟滞他南下的速度,而要达到这个目标,除了陈兵太原威胁代北外,还必须得到燕国的配合。” “赵国是燕国的屏障,邯郸一失,燕国屏障尽去,随时会遭到我大军的攻击。虽然秦燕两国是多年的盟友,但事关燕国存亡,燕王喜也不敢掉以轻心,所以有意答应赵国的结盟要求,给赵国以援助。这个消息传到咸阳后,大王随即书告燕王喜,只要燕国按兵不动,我大军攻克邯郸、灭亡赵国后,即与燕国平分河北之地,但条件是必须以燕太子丹为人质。” “太子丹坚决支持燕赵结盟,正是他联合一帮臣僚说服了燕王喜,导致我大军攻赵策略遭遇重大危机。咸阳要求太子丹为质,正是想把太子丹从燕王喜身边赶走。燕王喜已经老迈,一旦驾崩,太子丹继位,则燕赵必定牢固建盟,如此我大秦一统大计必遭挫折。因此咸阳打算长期禁锢太子丹,转而帮助公子隆上位。公子隆和燕王喜一样,志大才疏好大喜功,积极联秦灭赵,意欲独霸河北。只要燕王喜和公子隆执掌燕国国政,则我大秦必能顺利实施大计。” “如今河北形势发展迅速,燕国若想从中分羹,就要以最快速度把太子丹送到咸阳,正好咸阳又催得急,如果走海路从齐国赶赴咸阳时间太长,于是燕王喜随即决定,让公子隆急赴代北与李牧商谈议和。明为议和,实则是为了把太子丹从代北方向秘密送到咸阳。” “这个消息一旦让李牧得到,你知道意味着什么?”苍头笑道,“很显然,李牧会想方设法截下太子丹,以太子丹威胁燕王。这样一来燕王即使拒绝与赵结盟,但太子丹在赵人手上,燕人投鼠忌器,绝对不敢趁火打劫配合我大军东西夹击赵国。更严重的是,太子丹一旦归国,燕赵两国结盟,形势对我大秦十分不利。” “所以,我必须在太子丹赶到代北之前找出叛贼,杀了他,杜绝后患。幸好你那个痴子兄弟仗义相助,帮我找到了叛贼,解除了这个威胁。” “太子丹进入代北后,安全至关重要,因此我把手下全部洒了出去,这也是我严重缺乏人手,不得不请你兄弟出手的原因。” 暴龙听到这些机密,知道苍头诚心道歉,也了解了苍头的难处。好在宝鼎还没有死,还有很大希望把他救出来,所以暴龙也不好再恶语相向,只能拿一双眼睛无奈的瞪着他。若论骗人的功夫,暴龙知道苍头是万中无一,自认望尘莫及,这会儿虽恨他切齿,但大局在前,也只能忍了。 “何时送走太子丹?”暴龙问道。 “昨日公子隆带着太子丹抵达代城,接下来我们要和公子隆取得联系,然后和燕国秘兵一起护送太子丹南下太原,估计也就是今明两天的事。” 苍头看到暴龙怒气稍敛,神情逐渐缓和下来,随即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痴儿被抓了?” “今天我押货回来,在城外遇上李牧的旅贲军,宝鼎就被关在槛车上,所以……” “李牧回城了?”苍头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那城防必定森严,不管是接走太子丹,还是营救宝鼎,困难都很大。”说到宝鼎,他马上想到一件事,“你为什么带宝鼎来代北?离开乌氏前,老卓文对你说了什么?” “这事透着古怪,我一直也没想通。”暴龙捻了捻颌下短须,对满脸疑问的苍头说道,“老家主叫我把宝鼎带到代北,找个隐秘的地方安置好,好吃好喝供着。宝鼎是个痴子,就算被人发现了也不会怀疑到什么,所以我也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然后我问老家主,接下来呢?总不至于让我带着宝鼎整天海吃海喝游山逛水吧?老家主说,只要李牧带着大军离开了代北,你就把宝鼎送到太原交给蒙恬将军。” “为什么要绕这么一个大圈?乌氏倮可以直接把他送到太原嘛。”苍头疑惑难解,这里面果然有名堂,难道……他抬头看看暴龙,“难道要用这种办法给宝鼎搞点军功?” 暴龙“扑哧”笑了。 大秦虽然实施军功爵禄制,没有功勋也就没有爵禄,但对于王孙贵族,尤其那些历代国君的后代子孙来说,就算没有功勋也一样身份尊贵,再说了,以他们的身份随便到哪混一下也就功勋成堆,有必要到代北这种危险的地方混军功?还有,宝鼎是个痴儿,就算立了军功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废人? 苍头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但他知道自己无意当中惹下了一个天大麻烦,这次如果不把宝鼎救出来,自己和九族亲人的性命也就差不多了。想到这里,他又把一腔怨气发泄到了暴龙头上,“直娘贼,你怎么不早说?” “鸟!这事我能说?”暴龙也叫道,“这要不是被逼无奈,我会告诉你?” “算了算了……被你害了。”苍头忒无耻,倒打一耙,“赶快进城救人吧。” = (说一下长城的事。战国时期各国都在边境修筑长城。后世所谓秦国修筑的万里长城不过是把秦、赵、燕三国的北部长城连在了一起,而且没有万里之数,那是夸张的,因此工程量并不大。至于史书把秦始皇修建万里长城做为暴政,个人认为并不恰当,值得商榷。) = 注释: 秦长城:战国时期各国都在边境修筑长城。秦昭襄王时期修筑了北疆长城,起自今内蒙托克托,然后沿着黄河西岸南下,经陕西横山山脉到六盘山,过渭水河,终止于陇西临洮,全长大约四千里左右。 百将:秦军军队编制,一百人设一百将) 秦军战时的编组,实行部曲制,以步兵建制为例:5人设一伍长、50人设一屯长、100人设一百将、500人设一五百主、1000人设一二五百主;5000人为一曲,设一军侯;五曲为一部,设一校尉;若干部由一将军统领,将军之上即是由皇帝亲自任命的统军大将。 此外,各级军将还可拥有自己的直属卫队,一般为所统兵力的1/10,如五百主卫队五十人,二五百主卫队百人,校尉卫队千人等。若是从地方抽调的部队,则仍由各郡县的郡尉、县尉等率领。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十章 你只要杀死一个人 李牧回到将军府。公主车驾进驻藏春小阁,这是卓家的园子,紧邻将军府和代北郡府,专门腾出来给公主暂住。 槛车则随旅贲军驶进了五更巷。五更巷其实就是一座小型军营,它就象一柄圆月弯刀,正好护住了将军府和代北郡府。 宝鼎一路上被愤怒的赵人“砸”得狼狈不堪,虽然有心欣赏一下这座赵国北疆的首府,但无奈赵人的情绪太过恐怖,他心里害怕,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家性命上,白白错过了一次近距离观察战国建筑和民俗风情的机会,这让他很遗憾,直到被押进一间简陋土屋的时候,他还在感叹不已。这脑袋一掉,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原汁原味”的战国古城了。 几个卫士固定好铁链,开了枷,随即离去。宝鼎有气无力地躺到地上,回想起刚才的一幕还是心有余悸。喘了几口气,情绪稳定下来,宝鼎开始打量四周。这件土屋当真简陋,连个窗户都没有,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潮霉味。 胡思乱想了一会,脑海里又出现了那张熟悉的脸。宝鼎在残碎的记忆里竭力寻找,但没有一点线索,最终不得不放弃,接着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耳畔突然传来怒叱之声,宝鼎霍然惊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硕大的火红色灯笼,上面还写着两个古朴的黑字。宝鼎不认识,估计是赵国文字。望着这两个字,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严重问题,自己不认识这个时代的字。不认识字就是睁眼瞎,那还混什么?岂不是寸步难行? 他知道后世把战国文字分为“六国文字”和“秦国文字”两大系。“六国文字”是指韩、赵、魏、齐、楚、燕六国以及中山、越、滕等小国文字,与金文(金文是指铸刻在殷周青铜器上的铭文,也叫钟鼎文。)相比,最明显的特点是笔画随意简化,形体结构极为混乱。“秦国文字”则是指接近正统的西周和春秋金文,比较严谨统一,后世称为“籀(zhou)文”或“大篆”。由于各国在文字书写上各行其是,造成战国文字形体上的极大混乱,同一个字的写法大不相同,这也是秦统一后积极推行“书同文”的重要原因,否则朝廷政令就无法传达贯彻了。 宝鼎脑中的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逝,随即他就看到了几个神色戒备的卫士,在这些卫士当中站着面如止水的荆轲。 “端上来吧。”荆轲看了宝鼎一眼,淡淡地说道。 有个卫士朝着门外喊了一嗓子,接着进来一个苍头老军,手里端着一个木盘,木盘里有一个篾制小篓,有个陶罐。老军走到宝鼎面前,放下木盘,看都没看宝鼎一眼,伛偻着身躯转身走了。宝鼎的目光望向篾篓,那里面有几个淡**的面饼,陶罐里则装着清水。 “咕噜”宝鼎的肚子不自禁地叫了起来。他迟疑了一下,抬头望向荆轲。荆轲环抱双臂,目光炯炯,微微颔首。宝鼎再不犹豫,抱起陶罐,仰头就喝。清水甘甜,入腹之后,一股清爽的凉意很快遍及全身,感觉分外舒畅。面饼入手稍硬,看相也很粗糙,但口感却酥软细腻,咸淡适宜。宝鼎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般吃了八个面饼,喝完了整整一罐清水。 放下陶罐,宝鼎望着已经见底的篾篓,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这是穿越后的第一顿饭,虽然只有八个面饼一罐清水,但正值饥肠辘辘之时,感受自是强烈。如果能活下去,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这顿饭。 “吃饱了。”宝鼎冲着荆轲咧嘴笑道,“何时绑赴刑场?” 荆轲看看四周的卫士。几个卫士心领神会,把灯笼挂在墙上,转身离开,并关上了门。 “你可以选择一条生路。”荆轲也不嫌地上脏污,撩起白袍盘腿坐下。 宝鼎看着他的坐姿,眼里忽然露出一丝好奇之色。这个时代还没有内裤,所以一般都是跪坐,以免出丑。在正式场合,像荆轲这样箕坐是不礼貌的行为。(箕坐又叫箕踞,指两腿张开坐着,形如簸箕。)宝鼎当然清楚此事,荆轲更不会对一个敌人客气。宝鼎之所以好奇,只是想知道荆轲白袍里面是不是完全真空。 荆轲看到宝鼎目光游离,似乎对此建议不感兴趣,于是又补了一句,“你只要杀死一个人。” 宝鼎正在思索此事。有生路当然不能放过,无非就是做赵国的内鬼,替李牧传送机密消息而已,也就是后世的双面间谍,这个事可以干。如果历史按照既定轨迹发展的话,李牧没有几年活头了,荆轲的性命也不长久,只待秦国统一,知道自己是内鬼的人统统死绝,自己也就安全了。 这个活命的办法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也曾打算找个机会主动向黑衣提出来,但问题是,对方相信吗?自己招供了,说郭开是最大的内奸,这需要证实才行。在没有证实的情况下,他们绝不会相信自己,更不会放了自己。所以,当荆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宝鼎下意识地以为他要劝说自己背叛黑冰台,给李牧做卧底,因此并没有什么兴奋之色。 然而,荆轲补充的这句话,却让宝鼎看到了一丝活命的机会。 这句话虽然只有几个字,但宝鼎从中估猜到了许多东西。李牧要杀死某个对手,但他不好直接动手,于是利用自己这个黑冰武士的身份去刺杀,然后嫁祸于秦国。不管自己最后能否刺杀成功,李牧都要灭口,都要派人杀死自己,这就给了自己逃命的机会。自己有一身神力,只要脱下枷锁,拿到武器,应该有绝处逢生的可能。 “然后杀我灭口?”宝鼎试探着问了一句。 “生死由天。”荆轲眼里露出赞赏之色,这个黑冰武士的机智超出了他的想像。 “只要你们相信我。”宝鼎装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信誓旦旦地说道,“给我一把剑,我就能杀掉他。”这句话就是信口胡诌了,天生神力并不代表武技高超,宝鼎前世没有任何武技,残存记忆力也没有这方面的内容,这纯粹就是赌博撞大运了,但他没有任何选择,不干也得干。 “先疗伤。”荆轲说道,“时机到了,给你一把剑。” = 一夜之间,代城的气氛就变了。 将军府的旅贲,代北郡的卫卒,全部出动,在城池内外大肆搜寻秦国秘兵,可疑人等一律羁押,当天就抓了一百多人。一时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气氛极其紧张。 又过了一天,李牧突然下令,抓捕郭家在代北主持商贸的总执事、抱帐执事、出货执事等所有相关人员,封闭郭家在代北的所有商铺,商铺里的所有人员包括仆役奴婢等一律禁足。 第三天,卓家少主和总执事被李牧请到了大将军府。卓家惶恐不安,直到深夜也没有等到少主和总执事回来。夜中时分,大将军府的司马赶到卓府传令,要求卓家即刻停止一切商贸,所有门客、执事严禁外出,随时听候将军府传讯。 天亮之后,各种流言传遍坊里市榷。郭家、卓家有私通秦国、藏匿黑冰秘兵之嫌疑。流言传开,人人惶恐。联想到河北秦赵大军正在厮杀,邯郸危急万分,赵国旦夕不保,李牧大军南下在即,此刻代北突发变故,显然与河北战事有关。 城外胡市立即做出反应,胡商率先撤离,担心遭受池鱼之灾。接着各国商贾也纷纷离去,胆子小的直接返国,胆子大的则避难于燕国,静观其变。 = 卓老夫人忧心如焚。家主卓文此刻正在咸阳,少主又被禁闭将军府,卓家无人主事,乱成一团,迫不得已,只好向公子恒求救。 公子恒接到求救书信的时候,正在府中与公主赵仪闲聊。 公子恒快到七十了,发须皆白,保养得很好,体态稍稍有些发福。平原君赵胜病逝后,他曾辅佐过孝成王。当时国相是廉颇,两人齐心协力,赵国国力有所恢复。孝成王驾崩,悼襄王赵偃继位,逼走廉颇,郭开出任国相。公子恒急流勇退,淡出朝堂。等到赵嘉太子被废之后,公子恒随即举家北迁,主动离开邯郸,到代北养老了。 赵仪是公子恒的孙子辈,在邯郸的时候,她就很尊崇这位大父。这次大兄赵嘉深陷囹圉(ling/yu),她北上求援,主要对象就是李牧和公子恒。虽然平原君已病逝二十余年,但余威犹在,公子恒做为平原君的儿子,承继了父亲的大部分势力,如今就算离开了邯郸,对朝政的影响力也是不容小觑。(大父,就是祖父的意思。) 看完卓老夫人的书信,公子恒笑着连连摇头,对站在身边的家老说道:“你去一趟卓府,告诉老夫人,请她放心,过几天就没事了。”(家老,一般指府上总管,或者心腹老仆。) 家老答应一身,匆忙离去。 “卓家受到牵连了?”赵仪笑着问道。 “总要做做样子嘛,不能把矛头对准郭家一个,授人以柄。”公子恒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这趟没有白来,大将军终归还是出手了,他能下这个决心不容易啊。回到邯郸后,你对嘉儿说,不要留恋邯郸,马上到代北来,这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对赵国来说,都是一件利大于弊的事。” “为什么?”赵仪疑惑地问道。 “嘉儿身份特殊,他待在邯郸,朝中总有一帮人会利用他来争权夺利,这对大王和郭开造成了威胁,以致于邯郸局势总是动荡不安。”公子恒笑眯眯地解释道,“如今赵国形势危急,邯郸需要一个稳定的朝堂,这是赵国扭转危机的根本。朝堂不稳,权臣倾轧,内讧不断,朝野上下不能形成一股力量抗衡外敌,赵国危矣。” 赵仪黛眉微皱,不屑地撇撇樱唇,“大父,这次只等大将军回到邯郸,郭开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哦……”公子恒惊讶地望着赵仪,眼里露出一丝戏谑之色,“说给大父听听,为什么啊?仪儿有什么惊天妙策?” 赵仪欲言又止。西门老爹一再告诫她,关于郭开是内奸的事无论如何不能泄漏,对谁都不能说,这关系到赵嘉的生死,赵国的存亡,所以赵仪话到嘴边,又不敢说了。 “哈哈……”公子恒看到赵仪面红耳赤的娇羞模样,抚须大笑,“仪儿也会说大话了,哈哈……” “哪有?大父,是真的,我真的没有骗你。” 公子恒笑得愈发开怀,小丫头还是没有长大啊。 “大父,我告诉你,但你不能告诉别人哦。”赵仪忍不住了,坐到公子恒的身边,摇着他的手臂说道,“要保守秘密哦。” “好,好……”公子恒连连点头,指着自己的耳朵说道,“来,轻轻告诉我,大父不告诉别人。” 赵仪趴在公子恒的耳边,把事情的前后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公子恒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不停地点头,“嗯,嗯,不错,不错,好,好。” 祖孙两人聊得很开心,屋内笑声不断。 夜深,赵仪告辞离去。 公子恒目送赵仪的轺车慢慢融入夜色,脸上的笑容随之慢慢消失,眼内更是涌出说不尽的悲伤。 “公子,夜深,天凉,回屋吧。”家老低声劝道。 “备车。”公子恒轻轻摇手,“去大将军府。”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十一章 我是不是太狠了 李牧和公子恒相对而坐,一个默默地望着窗外黑色的夜空,一个则低眉垂目,神游物外。 屋角铜灯孤立,铜鼎香烟袅袅,黑色的帷纱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舞飞扬。昏黄灯光下,两位老人孤寂的身影投射在灰色的地砖上,显得格外清冷。 良久,李牧叹了口气,目光从窗外收回,越过层层帷纱,转到了公子恒的脸上,“你说的对,这一战我即使打赢了,赵国也是元气大伤,短期内难以复原。西秦国力强大,败了还可以卷土重来,而赵国却是穷于应付,越打实力越是不济。未来几年,就算我连战连胜,守住了邯郸,但年复一年的这样打下去,赵国很快就会被西秦活活拖垮,不战而败。” 公子恒微微颔首,面露淡淡笑容,“现实很残酷,今日的西秦和赵国实力相差悬殊,西秦败得起,而赵国则赢不起。打仗耗费惊人,对赵国来说,钱粮、士卒越打越少。正如你所说,即使你战无不克,最终赵国也会在胜利中死亡。所以,若想挽救赵国,唯一的办法就是结盟山东六国,合纵抗秦,而当务之急是议和燕国。只要赵燕携手,则邯郸之危必解。” 李牧脸露无奈之色,暗自喟叹。老夫何尝不知与燕国结盟的重要性,但燕国无意结盟,我又有什么办法? “对于赵国来说,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维护国祚的根本是君臣齐心,文武协力,否则国祚危矣。过去,赵国兴起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得益于朝堂的稳定。长平之败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很简单,君臣离心,朝堂不稳。当时我君父如果没有罢相,廉颇如果没有废,举国上下齐心协力,怎会有长平之败?赵国怎会遭遇空前重创一蹶不振?” 李牧眉头微皱,听出公子恒话中有话。 公子恒看了李牧一眼,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不错,合纵抗秦的确是挽救赵国的唯一办法,但赵国国祚若想延续,若想重振昔日雄风,其根本解决办法还是化解内部危机,君臣齐心,将相齐心,舍此以外,别无他策。” “你出击郭家,目的无非是逼迫郭开让步,向你做出妥协,但你可知道,在你逼迫郭开妥协的同时,也把邯郸的危机扩大化了,把朝堂上的矛盾白热化了,这样一来,无论你在河北打赢还是打输,你和邯郸之间的矛盾必然爆发,而这最终会把赵国推向倾覆的深渊。” 李牧苦笑,摇了摇头,“非常时刻用非常手段,长痛不如短痛。邯郸现在既然敢用公子嘉来束缚我的手脚,将来他们就会用更卑鄙的手段来夺我的兵权,抢我的军队,赵国还是要乱,还是难逃败亡的命运。” 公子恒犹豫了片刻,叹了口气,“你当真认为郭开背叛了赵国?” 李牧眼里顿时闪过一丝诧异之色,随即想到了公主赵仪。怪不得公子恒深夜来访,大谈什么君臣将相齐心,原来消息泄漏了。李牧又惊又恼,知道以公子恒的才智必定识破了自己的计谋,代北的事充满了变数,南下参战的时间不得不再次推迟。 “你一直在代北戍边,对邯郸的事了解甚少。”公子恒叹道,“有些事不能看表面,更不能看结果,而要看原因。” “我问你,从郭开和郭家本身来说,是掌控赵国朝政获得的利益大,还是投奔秦国做个亡国遗臣获得的利益大?” 当然是掌控赵国朝政获得的利益大,这一点毋庸置疑,由此也可以证明郭开背叛赵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孝成王驾崩,太子在秦国为质,秦王迟迟不放,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诱发邯郸内乱,这时候是国祚重要还是继承人的嫡庶长幼重要?” 当然是国祚安危至上,这时候郭开、乐乘等人果断把赵偃推上王位,显然是正确的。 “不论是我君父为相还是廉颇为相,都把郭开、庞煖、乐乘等人压制得动弹不得,毫无用武之地。等到公子偃做了大王,廉颇和我还能继续待在邯郸吗?” 当然不行,一朝天子一朝臣,廉颇和公子恒肯定要离开朝堂,否则权臣倾轧,内讧不断,邯郸必乱。 “郭开、庞煖将相联手,先是击退燕人的攻击,其后又击败秦军,斩杀秦国上将军蒙骜,获得空前胜利,这说明他们有足够的才能治理王国。这期间,太子赵嘉纠集一帮人试图扳倒郭开,对赵国是利还是弊?” 当然,太子赵嘉的做法不顾大局,不利王国,被废黜也是理所当然。 “庞煖攻燕也是无奈之举。秦燕结盟,屡屡联手夹击赵国,赵国危机重重。秦强燕弱,就赵国实力而言,当然要采取御秦攻燕之策。其时咸阳朝局不稳,燕国又蠢蠢欲动,试图南下攻击,邯郸于是决定主动北上征伐燕国,以免再次遭到秦燕两国的东西夹击。然而,谁能料到,秦国国力在吕不韦为相的十三年里获得了惊人发展,秦王更是在罢免吕不韦之后迅速控制了咸阳局面,而这次燕国做出南下攻击的态势根本就是秦燕两国设下的一个陷阱。结果赵国中计,遭到秦燕两国的夹击,赵军首尾难以兼顾,丢掉了大片国土。此战之败不是败在邯郸策略上的错误,而是败在赵国国力之不足。把此战失败的责任完全归结于郭开和庞煖,是不是有失公正?” 当然,公子恒的分析非常有道理,当时情况下,就算李牧为赵军统帅,恐怕也没有回天之力。以赵国之实力,根本无法抵御秦燕两国的联手夹击。这一点,公子恒清楚,李牧也同样清楚,所以两人都知道,若想保住赵国,首先就要结盟燕国。 “今日燕国的军队就在易水长城,虎视眈眈的盯着河北。只要秦军攻占了赤丽、宜安一线,包围了邯郸,燕军必然南下攻打中山一线,那么代北军即使南下了,也将被燕军所牵制,再也无力救援邯郸。邯郸存亡悬于一线,赵国国祚更是旦夕不保。这时候大将军若想扭转危机,必须让代北军秘密南下,抢占先机,在河北战场上打秦军一个措手不及,为此,大将军向邯郸要来了授权,全权负责与燕国议和结盟一事,但大将军真正的目的则是诱杀燕国国相公子隆,给燕国以重击,迫使燕国推迟南下攻击的时间,从而给赵军在河北战场上赢得更多的攻击机会。” 公子恒慢声细语,一副古井不波的样子,而李牧则是脸色微变,浓眉紧锁,一双眼睛更是闪烁不定,尴尬有之,心虚有之,还有几分惶恐不安。心里的秘密给公子恒窥破,李牧震惊之余也是颇为痛苦。如此一来,先前的谋划已经无法继续,只有放弃代北,舍身跳进秦人挖下的陷阱,与国共存亡了。 “公子隆是燕王喜的庶弟,在燕国出任国相二十多年了。他完全控制了燕国国政,正因为他的原因,这些年来,在秦国不断东扩、实力不断强大、山东诸国日渐衰落的时候,燕国无视自身生存危机,依旧坚持联秦攻赵之策,导致燕赵两国战争不断,互相消耗,给了西秦迅速发展的机会。” 公子恒情绪很好,谈兴很隆,虽然李牧坐在那里沉默不语,但他却兴致勃勃的说个不停,“杀了公子隆,燕国这个最大的权臣轰然倒塌,隐忍了十几年的太子丹必将乘势而起。燕王喜老了,时日不多,他最信任的公子隆突然被刺,肯定会给他很大打击,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把权柄逐渐移交太子丹。太子丹远见卓识,对天下大势看得很清楚,将来必是一代明君。此人年少时曾出使邯郸,当时廉颇和我都在,那个时候他就积极推进赵燕两国结盟抗秦,但因为燕王喜和公子隆昏庸贪鄙,一心图谋河北,结果遭到打压,至今翻不了身。” “公子隆死了,太子丹掌权,赵燕两国必能冰释前嫌,议和结盟,携手抗秦,但现今形势对赵国极其不利,而大将军到了此等生死时刻,竟然还在谋划诛杀郭开之计,这岂不与大将军的初衷完全违背?假若邯郸君臣将相齐心协力,御西秦于国门之外,再加上赵燕结盟,那么形势必将扭转,相信不出十年,赵燕两国就能恢复元气,然后再合纵山东诸国,共抗强秦。” “我老了,行将就木,看不到这一天了。”公子恒望着李牧,笑眯眯地问道,“为了赵国,老夫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不知大将军是否愿意给老夫一个舍身报国的机会?” 李牧本已失望透顶,听到这句话顿时惊喜不已,旋即为公子恒的胸襟和气度所折服,羞惭至极。 “今天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请大将军谅解啊。” 李牧抱拳为礼,“李牧发誓,此生必不负公子所托,誓死拱卫王国。” 公子恒笑着点点头。今天能够说服李牧以大局为重,逼着他发誓维护邯郸的稳定,算是完成了最后的心愿。其实公子恒并不看好这件事,李牧是个镇戍边疆的大将,他缺乏朝堂斗争的经验,试想以廉颇的本事,最后都败于郭开之手,更不要说李牧了。只要李牧诚心维护邯郸的稳定,相信郭开也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斗倒李牧,自毁长城。 “凡是知道那件事的人,都要处理干净。”公子恒嘱咐道,“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李牧郑重答应,随之又问道,“公主呢?” 公子恒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良久,他才低声说道:“她是王女,话从她的口里传出去,邯郸必定掀起血雨腥风。”公子恒黯然长叹,“人各有命,这大概就是仪儿的命吧。她的事,我来处理。” 屋内陷入沉寂,两位老人都不再说话,只有帷纱在夜风的吹拂下翩然起舞。 = 公子恒的轺车辚辚驶进夜幕。 李牧站在府门石阶上,默默地望着,眼内尽是痛苦之色。 “我是不是太狠了?” 站在他身后的黑衣微微躬身,“如果站在这里的人是他,他也没有选择。国祚和生命都是唯一,为了国祚,当然要舍弃生命。” 李牧心里一痛,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眼泪蓦然涌上眼眶。 “黑冰的事办得怎样了?”李牧的声音有些嘶哑。 “卓家少主答应了,遵照大将军的命令行事。”黑衣说道,“不过他有些担心,说黑冰狡诈,可能会嗅到危险,未必会掉进陷阱。” 李牧想了一下,转身说道:“明天把张良先生请来,有些事我需要和他谈谈。” = =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十二章 荆轲给我做陪练 当整个代城笼罩在紧张的气氛里,山雨欲来的时候,宝鼎在五更巷的待遇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一个死囚突然变成了“座上客”,当然了,这个座上客时刻处在旅贲卫士的严密监控之下,自由仅仅局限在一个小小的花园之内。 这件事从头至尾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对宝鼎来说如此,对荆轲来说同样如此。 宝鼎自从与荆轲达成约定,禁锢他的五根铁链便去掉了,只剩下手镣和脚镣,宝鼎的“牢房”也改为一座幽静的花园,闲暇时也可以在花园里转转,但除了睡觉外,他绝大部分时间都泡在难闻的药水里,喝着一碗碗苦到极致的水药,吃着一颗颗各式各样的药丸子,**上的伤则是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迅速好转。 前世宝鼎对中医持肯定态度,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中医的衰落也是不争的事实,中医的疗效更是饱受争议。穿越后经过亲身感受,宝鼎发现中医不是疗效不好,而是子孙后代不争气,没把老祖宗的技术一代代传承发扬下去。后世人自己没本事,却把罪责归咎于祖宗,当真无耻荒谬到了极致。 这种愤世嫉俗的想法在宝鼎的心里不过一闪而逝而已,很多时候坐在木桶里想到的都是前世的家人和朋友,尤其是开始的几天,想着想着就悲伤不已,两眼含泪。他不知道父母和妹妹现在是否接到了自己醉死街头的消息,不知道胖子是不是已经把自己火化了。胖子肯定会把自己死亡的消息通知学姐,自己亏欠学姐太多,这下一了百了,学姐终于可以放下这份痛苦的感情重新寻找幸福了。 随着**的痛疼逐渐减轻,宝鼎也从悲伤中逐渐摆脱出来,开始把心思放在了今生今世上。今生不知道命运如何,但从目前来看,厄运当头,若想活下去,首先就要度过眼前一关。前世自己连鸡都没有杀过,今世却要靠杀人来博取活命机会,当真是匪夷所思。 秦国黑冰台的秘兵其实就是间谍,而其中的黑冰武士当然就是身怀绝技的杀手了。前世宝鼎和大多数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样,对间谍、杀手、刺客这种高风险的神秘职业非常向往。后世这种电影小说太多,已经把这种职业打造成了无所不能、为所欲为,甚至是拯救地球和人类的神话,使得这种职业成了很多年轻人追求的梦想。但梦想重归是梦想,当宝鼎真的成为一个杀手,一个战国时代的刺客,必须靠杀人来换取自己性命的时候,他就不得不哀叹,杀人真的是一个技术活,一个需要高超技能才能干的活。 我能杀人吗?靠一身力气去杀人?那岂不是找死? 这天上午,当宝鼎正泡在药水里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荆轲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这几天,荆轲每天上午都要来一趟,下午则护从李牧与燕国公子隆谈判,但今天走进屋子的时候,他发现几个卫士都是陌生面孔,这让他立即意识到什么,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宝鼎感应到身边有人,马上睁开了眼睛,果然是荆轲,他当即露出一张笑脸。就在刚才,他做了一个决定,拜荆轲为师,学习武技。荆轲当然不会答应,彼此是敌人,怎么可能授敌以武技?再说也没有足够的时间,但宝鼎却要临阵磨枪,没办法,光有力气不行,总要掌握几招杀人的技巧,否则纯粹去送死嘛。 “卫士换了?”荆轲问道。 “早上起来就换人了。”宝鼎也没有在意,随口答道,“估计是半夜换岗了。” 荆轲暗自苦叹,眼里闪过一丝悲色。那几个卫士听到了他们不该听到的东西,性命肯定保不住,只是没想到他们死得这样快。 “荆卿,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件事?”宝鼎小心翼翼地问道。 荆轲点点头,心里顿时戒备起来。眼前这个少年迥异于常人,至今还是云山雾罩,难以看透。 先前他在黑衣的酷刑折磨下以令人恐怖的坚强毅力硬是顶了三天,那时候的他就象一头被困樊笼的野兽,让人恐惧和震撼,然后他被黑衣活活打死了。荆轲认为他死了,但在李牧的要求下,死马当活马医,谁知他又奇迹般的复活了,在荆轲看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更让荆轲匪夷所思的是,复活后的他就象换了一个人,开口招供,胆小怕死,而且聪明伶俐,尤其在他侃侃而谈的时候那眼神、那神态、那语气完全是一个成熟的年轻人,哪有半点痴儿的样子?不过,在他复活之前,他的的确确是个痴儿,荆轲绝对相信自己的判断,但事实摆在眼前,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此后他就觉得这件事从头至尾充满了诡异的色彩,让人忐忑不安的诡异,为此荆轲甚至怀疑这是黑冰台的陷阱。 荆轲把自己的疑虑告诉了李牧和黑衣,但这两个人似乎没有放在心上,他们已经从这个少年身上获得了远远超过他们预想的东西,而且,李牧设下陷阱抓捕黑冰秘兵,其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从他嘴里撬取内贼的秘密。黑冰有黑冰的保密方法,任何一个黑冰秘兵所掌握的机密都是有限的而且不完整,不可能随便抓一个黑冰秘兵就能获取所需要的机密,这是显而易见的。荆轲也是在李牧返回代城后,才知道李牧抓捕这个黑冰武士的真正目的是要利用他杀一个人,然后嫁祸于秦国。 李牧交给荆轲的任务是以最快的速度医好宝鼎的伤,并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宝鼎的体力。 当初黑衣刑讯的时候非常有技巧,下手也极有分寸,并不是剥皮抽筋打断骨头等野蛮手段,之所以不慎把宝鼎打死,纯粹是被宝鼎的顽强激怒了,那一瞬间黑衣失去了理智,结果没有掌握好尺度,失手了。正因为宝鼎的骨头脏器都是好的,不过是皮肉外伤,医疗的速度当然就快。今天荆轲来,就是打算让宝鼎做一些恢复体力的训练。 宝鼎看到荆轲答应了,马上说道:“杀人要做一些准备,比如练练剑什么的,所以……能不能现在就给我一把剑?” 在宝鼎看来,直接对荆轲说,我要拜你为师,那肯定不行,要迂回一下,比如当他的面练练剑,请他指点一二,等到荆轲看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击剑的技巧,肯定会大失所望,那时自己再提出跟他学几招的要求,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你要我杀人,我没有杀人的技术,你总要教几招吧?这个要求不过份吧? 荆轲沉吟不语。这少年有神力,但没有武技,来来回回就那一招砍柴式,但胜在一个“快”字,快得让对手根本没办法招架。碰到一般武者,而且是在第一次交手的情况下,肯定措手不及,势必会被这少年杀得狼狈不堪,但如果碰到真正的高手,这少年很快便会露底,然后他就必死无疑了。 这个少年不是一个武者,但绝对是一个难得的刺客。刺客各种各样,但这个少年具备刺客的所有条件,最可怕的就是他的快,只要给他近身的机会,必定一击毙命,只要一击。由此可以想像黑冰台的厉害,从这个少年的身上可以看得出来,黑冰台在训练刺客方面有其独到之处。 荆轲就是一个武技高手,他根本没把宝鼎放在眼里,他考虑的是给宝鼎一把铁剑还是一把木剑。 “给你一把铁剑。”荆轲淡淡地说道,“我给你喂招。” 要想让宝鼎迅速恢复到最佳状态,实战训练显然是最好的办法。 宝鼎喜出望外,他万万没想到荆轲会主动提出来陪他练剑。荆轲是什么人?再过几年他要就刺秦,再过一百多年司马迁就要给他做传,然后他就成了名扬青史的千古第一刺客,我竟然在穿越后有幸与千古第一刺客练剑,这简直就象做梦一般,太不真实了。 半个时辰后,宝鼎泡完药水,随便擦了一下,然后开始穿衣,他的动作有些笨拙,搞了半天还没有穿戴整齐,至于头发更是随意披散,根本没有束发的意思,其实他根本就不会束发缚冠。 荆轲对他的古怪行为已经习惯了。这几天,宝鼎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好奇,什么东西都要看个仔细,而且他似乎啥都不懂,礼节不懂,方言不懂,服饰不懂,器具不懂,甚至连食物都区别不清,至于穿衣束发更是一窍不通。不懂也就罢了,他还喜欢问,逮谁问谁,希奇古怪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有些问题简直就是白痴,让人气得恨不得一拳砸死他。 这小子明明是个聪明人却非要装白痴,好在他年纪小,又总是摆着一张笑脸,装出一副不耻下问的样子,荆轲和一帮卫士想着他也没几天活头了,也就耐着性子对付着。 荆轲带着宝鼎到了花园草地上,然后示意卫士打开宝鼎的手镣脚镣。 宝鼎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他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接过荆轲手上的长剑。这柄剑式样普通,入手较重,刃口在阳光的映射下发出耀眼光芒。 荆轲退后五步,右手搭上剑柄,一股凛冽的气势霎时喷涌而出。 宝鼎骤感重压,双手慌忙抓住剑柄,竖在胸前。他前世没有碰过剑,更没有练过武术,但在电影电视里看到过相当变态的武侠高手和让人眼花缭乱的打斗场面,所以这下意识摆出的姿势还颇有些高手风范。 突然,心灵震颤,一股热血蓦然从心底激射而出,跟着轰然爆开,一股股热流瞬间流遍四肢百骸,一股盎然战意冲天而起。 宝鼎霎间失去了自我,他的心神完全被激扬的战意所控制,他的眼睛里只有敌人,他的身体里热血奔腾,他的力量无限增长,他猛地高举长剑,嘴里发出一声震天狂喝,“杀……” 一道电光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射向了荆轲。 = =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十三章 穿越后遗症 荆轲面色微变,急速后撤一步,眼中突现迷惑之色。 这小子的武技涨了,气势也变了,和几天前有明显的变化,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前几天他有意藏拙?今天他打算给自己一个措手不及,乘机逃逸? 宝鼎再起一剑,还是那一招砍柴式,但出剑的力道、时间、方位、快慢无一不恰到好处,给人一种妙若天成的感觉。假如宝鼎正在砍柴,手中是一柄砍斧,那这一斧子下去,必能将断木准确中分,同样的,这时候如果有个人站在宝鼎面前,那这一剑下去必能将人砍为两半。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荆轲知道以宝鼎现在的武技还做不到将人一劈两半,但他绝对可以做到一剑下去开膛破肚,即使有重铠护体也无法阻挡他这一击之力。 荆轲再退,长剑还是没有拔出,为了以防万一,他对四周的卫士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做好拦截准备,必要的时候可以用强弓劲弩。这些新来的卫士还是第一次看到宝鼎发飙,囚犯的强悍大出他们的意外,心情不由紧张起来。 宝鼎面色狞狰,两眼通红,**的热血和燃烧的战意让他忘记了一切,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冲上去,砍死他…… 长剑劈下,发出凄厉的破空之声,宝鼎的脚步越来越快,长剑劈剁的力道越来越大,嘴里的咆哮越来越猛,一股磅礴浩大的气势随之暴涨,渐渐把荆轲裹挟其中。 荆轲还是没有拔剑,他不停地闪躲后退,眼睛却紧紧盯着宝鼎,他惊讶地发现宝鼎又回到了痴迷状态,从那双凶狠通红的眼眸里就能看出来,宝鼎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心神完全陷入了疯狂。这是怎么回事?荆轲更加疑惑了,他根本想不通,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妙的东西? 二十步,荆轲退了二十步,意定神闲;宝鼎连进二十步,至少砍了五十剑,气息开始不继,咆哮声开始减弱,长剑的速度也开始变慢,但力道依旧狂猛,剑势如虹,如大河奔腾,绵绵不绝。 “锵……”荆轲拔剑,长剑划出一道亮丽白芒,如流星追月,瞬间撞进密密匝匝的剑幕。 “叮……”两剑相撞,金铁交鸣,清脆的声音穿透了剑幕,回荡在花园上空。 这道声音传进了宝鼎的耳中,如利箭一般刺穿了他的心灵,那团熊熊燃烧的战意突然颤抖起来,跟着如**从天而降,燃烧的火焰在风雨中厉嚎挣扎,火势霎间小了,随之一丝凉意随着的血液流遍全身,一丝清明如和煦春分拂过宝鼎的灵台,让他的意志忽然清醒过来。 宝鼎的身形顿时停下,咆哮声骤然消失,长剑坠落于地。他瞪大了双眼,呆呆地望着抵在咽喉上的长剑,仿若南柯一梦。这是怎么回事?我刚才干了什么?荆轲的长剑怎么会抵在我的咽喉上? 荆轲也是一脸疑问,这一刻,宝鼎的神智又恢复了,而恢复神智的宝鼎好象突然失去了抵抗力,竟然放弃了进攻,任人宰割。 荆轲收回剑,眼神变得异常凌厉,冷声问道:“你的心神失控了,为什么?” 宝鼎茫然摇头。刚才梦中的一幕非常真实,他一往无敌,把荆轲杀得连连后退,但两剑相撞,金铁交鸣之声传入耳中后,他的神智随即清醒,而清醒之后的他随即恢复本身,迅速丧失了攻击力。 荆轲看他的样子不像伪装,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再来一次。” 宝鼎也想再试一次,这事太诡异了,让他感觉非常恐惧。 两人重新回到花园中间,隔五步对立。宝鼎双手握剑,立于胸前,眼睛刚刚凝注到剑刃上,一股热血立时从心底激射而出,跟着轰然爆开,一股股奔腾的热流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冲天战意熊熊燃烧,宝鼎瞬间失去自我,如同一头咆哮的猛兽疯狂地冲向了荆轲。 荆轲暗自惊骇,再次避让二十步,期间仔细观察,确认宝鼎没有欺骗自己。一个可怕的念头涌入荆轲的脑海,难道他中邪了,被鬼神附体?这个时代的人对鬼神非常崇拜,只要遇到无法解释的事物,一般都将其纳入鬼神的范围。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宝鼎吞食了什么药物,这种药物可以控制人的心神,但荆轲懂得一些医术,以他的了解,这世上的确有一些药物可以把人变成疯癫,但绝对没有可以控制人的意念心神的药物。 荆轲拔剑,如法砲制,还是以剑撞剑。果然,宝鼎听到金铁交鸣之音后,随即清醒,然后失去抵抗力,原因很简单,前世的宝鼎根本没有任何武技,也没有任何搏击经验,当然只有挨宰的份。 荆轲收剑回鞘,绕着宝鼎转了几圈,考虑是不是把这件事禀报李牧。让这样的人去执行刺杀任务,变数太大,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宝鼎低头想了一会儿,只能把这件玄妙的事归结为穿越的后遗症。穿越时空肯定有危险,穿越者不一定每次都顺风顺水,而自己这次偏偏就撞上了倒霉事,留下了后遗症,而这个后遗症显然对自己非常不利。 同样的事情曾在槛车上发生过一次,今天又发生了两次,由此可以说明,只要自己动武,或者有了杀人的念头,那自己的意志就会完全失控,这太恐怖了,这不是找死嘛。不过让宝鼎赶到庆幸的是,这副躯体的前主人是个武技高手,在疯狂状态下,竟然把荆轲杀得步步倒退。想到这一点,宝鼎不禁有些沾沾自喜,不管怎么说,这次穿越也不算太失败,好歹自己占据了一个武技高手的身体,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这一刻,荆轲想到了好几种解决办法。禀报李牧解决不了眼前难题,时间太紧张,不可能再抓到第二个黑冰武士;找个巫士给宝鼎驱鬼,首先未必奏效,其次这可能会给刺杀行动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想来想去,还是自己来解决最为妥善。 “我们来试一试,看看一般在什么情况下,你的意志会失控。” 荆轲向宝鼎提出建议,宝鼎连忙答应,对荆轲更是感激不尽。 一番折腾之后,荆轲的脸色有些难看了。只要宝鼎有强烈的杀人或者搏击念头,马上就会失控,那时他不管握住任何武器,甚至包括握住一根木棍都会挡者披靡,这太夸张了。 “这样吧,我们换一种办法,看看一般在什么情况下,可以让你的意志迅速恢复。” 荆轲提出了另外一种办法。又是一番折腾,敲锣打鼓、马嘶鸟鸣……办法都想尽了,完全不奏效,唯一能把宝鼎从失控状态中唤醒的办法就是撞击他手中的武器,但宝鼎随之失去抵抗力,只有等死的份。 荆轲大摇其头,实在想不通。当日自己擒拿宝鼎的时候,宝鼎的心神也是失控,但兵器撞击之声对其没有任何影响,相反,他的攻击力越来越强。现在的情况有了改善,兵器撞击之声可以唤醒失控中的宝鼎,但清醒之后的宝鼎随即变成了废人,只能任人宰割了。虽然这个时间比较短,数息之后宝鼎就会再次进入失控状态,但无论是高手对阵还是在残酷的战场上,数息的时间足以致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说是鬼神附体,但宝鼎只要不失控,一切正常,这与鬼神附体的彻底疯癫不一样;如果说宝鼎吞食了特殊的药物,但激战中兵器的撞击声又能将其短暂唤醒,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不可思议的药物?难道他是一个半痴半疯的怪物? “如果你是个痴儿,这一切还可以勉强解释,但你不是。”荆轲望着满头大汗的宝鼎,语气颇为无奈,“在你被黑衣打死之前,你的表现的的确确是个痴子,然而奇怪的是,当我把你救活之后,你就变了,你的言行举止,尤其你的眼神,都变了。过去你的眼神空洞无物,那是一个痴子的眼神,但你复活之后,眼睛充满生气,眼神清澈明朗,没有半点痴呆的痕迹,而你的言行沉稳,举止有度,即使在大将军面前也能侃侃而谈,根本就不是一个稚嫩的少年人可以做到的。” 痴子?复活之前我是个痴子?怪不得这副躯体前主人的记忆破碎不堪,原来如此。宝鼎霍然大悟。他绝对相信荆轲,这与前世他对荆轲的崇拜有关,这几天与荆轲接触多了,更是被荆轲风度和气质所倾倒,他不假思索地相信了荆轲的判断。 的确,如果不是痴子,不是重度精神病患者,怎会有如此狂暴的一面?你把一个孬子惹火了,或者孬子突然发狂要对付你,你可以想像一下,你将陷入何种可怕的境地。现在宝鼎知道了,自己的脑子构造有问题,而这个问题在穿越之后并没有得到太大的改善。从现代医学角度来说,自己现在是个间歇性精神病患者,只要给自己一个诱因,精神病马上发作,行为能力完全失控。 “操……”宝鼎沮丧之下,恶狠狠地爆了一句粗口。老子的运气也太差了,前世流血流汗都都娶不起老婆,无奈之下狠心放弃了自己的爱情,今世穿越到战国,竟然是个精神病患者,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宝鼎又是愤怒又是失望,蓦地仰头向天,双手握拳,纵声狂吼……又疯了。 荆轲说时迟那时快,冲上去对准宝鼎的后脑就是一拳。宝鼎一旦疯狂,唯一阻止的办法就是将其打晕,否则他会一直咆哮冲杀,直到力竭。当日荆轲活擒宝鼎,就是耗尽了宝鼎的体力,然后不费吹灰之力,一拳解决问题。 = 宝鼎醒来时,发现自己赤身**泡在药水里。他现在每天要泡四个药水澡,浓郁的中药味让他难以忍受。想到前世今生的种种坎坷,不免悲从心生,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前世他的性格也算坚韧,但莫名其妙地醉死了,又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战国,成了一名精神病患者,这一连串的打击,让他再也坚持不住,痛哭流涕。 荆轲走了进来,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一言不发。 宝鼎酣畅淋漓的哭了一会儿,心中的悲痛得以宣泄,情绪随即慢慢平静下来。 荆轲看他逐渐正常,低声劝道:“你还是一个少年,活在世上的时间还很长。这种病虽然罕见,但应该还有治愈的希望。”荆轲这段时间静下心来想了一下,排除了鬼神附体和药物控制的可能,认定这是一种罕见的疯痴病,只要有诱因,它就间歇性发作,目前肯定找不到治愈的办法。 我现在还是一个少年?宝鼎先前没有仔细听荆轲的话,这次他听清了,惊讶地抬头望向荆轲,“我是一个少年?” 荆轲点点头,对宝鼎惊讶的表情视而不见。他已经认定宝鼎是一个疯子,而这次复活似乎让宝鼎的疯病有所改善,估计和当日黑衣连续重击宝鼎的脑袋有关,但这种改善目前看来十分有限,他依旧是一个半疯半癫的痴儿。 宝鼎看看自己精瘦的身体,又摸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呆了片刻,接着摇头苦笑,紧紧闭上了眼睛。先前他摸不到脸上的胡子,估计自己年纪不大,但也没想到这副躯体的前主人竟然还是个少年。年纪小在这个时代更没有优势,也就是一炮灰。 “睡一觉,明天再练。” 荆轲转身要走。宝鼎突然喊住了他,“我还能活几天?” 荆轲欲言又止。这小子脑子清醒的时候非常聪明,为人处事也稳重有礼,一个少年人能具备这样的品性,前途不可限量,可惜他是个痴儿。 “不超过十天。”荆轲还是决定告诉他。既然宝鼎有清醒的时候,在有限的时间内还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那就应该给他活下去的希望,“以你的武技,杀出重围并不是没有可能。” “但我会在瞬间失去抵抗力。”宝鼎叹道,“我死定了。” 荆轲想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可以克服这个致命缺陷。” 宝鼎心里一喜,从浴桶里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请荆卿教我。” “晚上我来。”荆轲说道,“只要你刻苦,十天时间足够了。”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十四章 再杀一人 荆轲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李牧正站在隐壁墙后面来回踱步,刚毅的面孔上罩着一层浓浓的焦虑。 “怎么样?有没有问题?”李牧看到荆轲走到身边,开口问道。 荆轲知道李牧担心宝鼎的状态,如果从实禀报,李牧必定更加忧虑,所以他眉头轻蹙(cu),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会解决好,不会耽误大将军的事情。” 李牧有心问得仔细一点,但看到荆轲胸有成竹的样子,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此事也只有荆轲才能办好,将军府还真的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放心托付的人。这次将军府花了很大代价才抓了一个黑冰武士,又颇费心思地将其游街示众,目的无非就是一个,把将军府抓住黑冰武士的事和这个黑冰武士的相貌公之于众,为一下步行动做好准备。此事关系重大,这个黑冰武士是否合作更是直接关系到整个计谋的成功与否,万万不可出错。 “张良先生几时可到?”荆轲问道。 “黑衣去接了。”李牧冷笑,脸显嘲讽之色,“如今代城局势紧张,张良当然要谨慎一些,以防不测。” 荆轲听到这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张良身边有韩国铁士,实力强悍,若想刺杀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是从府外传来轺车的辚辚声,跟着府门卫士高声禀报。李牧转出隐壁墙,大步走向府门,迎接张良。宾主稍加寒暄,携手走进正堂,谈了一会儿代城局势,话题随即转到这次议和谈判上。几天来,李牧和公子隆数次磋商,但因为彼此条件悬殊太大,至今没有任何结果。河北战局危急,邯郸摇摇欲坠,形势对赵国非常不利,心急如焚的是李牧,公子隆根本不着急。 “我接到消息,说燕国大军已经云集北疆上谷长城和河北易水长城,对我代北和中山虎视眈眈。”李牧神色冷峻,语气更是蕴含着愤怒,“我想问问先生,燕国到底有没有议和结盟的诚意?” 张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他从李牧的话里听出了浓烈的杀机。狗急了还要跳墙,更不说李牧这头凶狠的老虎了,假如燕国公子隆非要把李牧逼到绝路,那么代北局势势必失控,李牧绝不会低头,更不会拿自己的王国和子民向燕国妥协,但是,公子隆太过自负,对这个戍守代北几十年的李牧也过于轻视。今天的公子隆其实就是站在火堆上跳舞,稍有不慎就会玩火**。 “我认为燕国根本就没有议和结盟的诚意。”李牧这句话掷地有声,让张良的心顿时拎了起来。 “燕王喜和公子隆贪鄙无度,到了此刻还梦想与西秦平分我河北之地。”李牧用力一挥手,大声说道,“简直是痴心妄想,自取灭亡。” 张良头皮一麻,背心处顿时涌出丝丝寒意。李牧已经决断杀伐了。 事实是不是如李牧所揣测?张良心里有算,他这次来本来就没有指望燕王喜和公子隆会改弦易张,相反,他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另外一个人身上,但若想让另外一个人促成燕赵结盟,必须利用李牧,现在,李牧在公子隆的逼迫下已经走投无路,他动了杀机,形势正在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西秦的大军正在猛攻宜安,邯郸危在旦夕,我没有时间,更没有耐心陪着公子隆玩下去。”李牧两眼瞪着张良,脸颊上的肉轻轻地抽搐着,杀气腾腾,“一年多来,你在山东诸国奔走合纵,我对你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但如今事实摆在这里,燕国没有诚意,燕王喜和公子隆决心趁火打劫。现在,请你告诉我,你是否还有力挽狂澜之策?” 张良沉吟良久,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语调平静地问道:“大将军,你要考虑后果。一则蓟城的局势如何迅速稳定。你动手了,蓟城必乱,燕王喜措手不及,首先就要稳定蓟城朝局,但这个时间有限,一旦蓟城稳了,燕国的大军就会两路出击。一路从上谷攻打代地,你的大北军南下作战,代地空虚,代北必失。一路从易水攻打中山,赵国的大军都集中在邯郸南北两线,中山空虚,中山必失。这显然不是你愿意看到的结果。” “其次,如果你抢在蓟城朝局稳定之前击败了西秦,解了邯郸之危,赵军必定元气大伤,疲惫不堪,那么你若想阻止燕国趁火打劫,阻止燕军南下攻击,首先必须议和燕国,但那时你拿什么来化解彼此的仇怨?” 张良自始至终没有提到李牧要杀公子隆的事,心照不宣嘛,但张良必须要知道李牧如何善后。李牧把燕王的弟弟、燕国的国相杀了,以便混乱蓟城局势,给代北军南下作战赢得时间,同时又要达到两国结盟的目的,这个难度太大了,如果李牧没有妥善的办法,他绝不会做出此等“自杀”的举措。 李牧望着张良,一字一句说了三个字,“太子丹。” 太子丹积极主战燕赵结盟共抗西秦,为此他被燕王喜弃置不用。值此河北危难之刻,燕国的危机也日益加重,太子丹若想拯救燕国,首先就要夺取权柄,而夺权权柄的唯一办法就是杀了相国公子隆。公子隆死了,太子丹乘机上位,主政监国,燕赵两国马上就能结盟。但问题是,李牧杀了公子隆,两国结怨,即使太子丹有意与赵结盟,也要邯郸给燕国一个说法,总不能说公子隆就这样白死了,那蓟城的脸面何在? 张良听到这三个字,心中暗喜,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严肃,“太子丹肯定需要赵国给一个说法,难道大将军愿意把自己的头颅送给燕国?” “人是西秦黑冰杀的,与老夫何干?” 李牧看到张良从容淡定,知道他留有后手,心里也是暗自喜悦,深沉的声音里露出一丝兴奋。 张良冷笑,“这几天,大将军先是抓住一个黑冰武士游街示众,接着又在代城大肆搜捕黑冰秘兵,搞得人心惶惶,就是为了嫁祸西秦?以我看,大将军这个痕迹留得太深了,燕国人不是白痴,燕王喜更没有老糊涂,他们不会相信大将军的解释,相反,他们认为大将军故布迷阵,贼喊捉贼,杀人的其实就是你。” 李牧浓眉紧锁,抚须不语。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一个致命漏洞,但如果要堵上这个漏洞,给燕国一个合理的解释,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西秦,那必须再杀一人,那个人就是公子恒。 公子隆是燕国王族、国相;公子恒是赵国王族,其势力至今影响着邯郸朝局;这两个人都是各自王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这两个大人物同时被刺杀,那李牧将其嫁祸给西秦就有足够的说服力了。 公子恒是平原君赵胜的儿子,在邯郸朝堂势力庞大,现如今虽然远走代北,但他对邯郸的影响难以估量。今日赵国国相郭开的主要对手其实就是隐藏在暗处的公子恒。邯郸羁押赵嘉,真正的目的不是对付李牧,而是威胁公子恒。李牧有武力在手,而公子恒隐居幕后,一般人想当然地认为邯郸是以赵嘉来要挟李牧,其实大错特错。 不管是废太子赵嘉还是大将军李牧,都属于公子恒一系,将来他们若想控制邯郸,必须得到公子恒的鼎力相助。公子恒如果死了,对其派系的打击可以说非常致命,要不了多久,郭开就能打倒所有的对手,在邯郸为所欲为。 李牧心再狠,也没有狠到这种地步。公子恒对此却是清楚,所以那天深夜赶赴大将军府,明确告诉李牧,他愿意舍身救国,但他希望李牧不要借着一个黑冰秘兵的供词就诛杀郭开,要知道赵国一旦将相失和,爆发内讧,那不但赵国国祚危险,他也白死了。当初他之所以远离邯郸,也是为了朝局稳定,避免内耗。今日的赵国内忧外患,奄奄一息,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大将军,你必须再杀一人。”张良的语气非常坚决,“否则,你无法挽救邯郸。” 李牧低首垂眉,沉默不语。其实那夜他已经答应了公子恒,他已经下了狠心,但他下不了手,这件事他万万不能干。 张良理解李牧的心情,但此刻形势非常紧张,一旦秦军攻克了宜安,邯郸被团团包围,那李牧唯一的办法就是向燕国借兵,两国合兵一处,合力抗秦,否则邯郸必失,李牧必败,而燕国败亡的日子也不远了。强大的西秦会放过燕国?白痴都不信西秦人的谎言。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来。”张良拱手为礼,“这个仇怨,大将军记在我的头上。来日大将军击败秦军,我愿意奉上头颅。” 李牧猛地抬头,两眼圆睁,一巴掌拍在案几上,“中。”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十五章 田光来了 张良回到馆驿,首先拜会公子隆。 张良做为合纵奔走者,地位特殊,他有自己的一套人马,门客卫士加在一起也有几十号人。代城只有一座馆驿,但这座馆驿占地较大,楼园有好几处,各楼园以回廊相连,间以绿树流水相隔,风景优美,幽静雅致。 张良住在馆驿东侧的临烟阁,公子隆和燕国使团则暂居于馆驿西侧的千叶园,两地相隔百二十步,中间有一人工小湖,湖上有木桥。当张良带着两个铁卫走在桥上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从千叶园里走出来几个人。这些人看到张良匆忙而来,随即停下了脚步,为首一位老者玄衣高冠,气度不凡,削瘦的脸庞上有着一双睿智的眼睛,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孤傲之气,他冲着身后卫士摆摆手,示意他们退远一些,他自己则大步走上木桥,迎向了张良。 张良不待老者走近,深施一礼,态度极其恭敬,“鞠太傅……” “子房无须多礼。”老者虚手相招,急行数步走到张良面前,急切问道:“李牧请你过府议事?” 张良站直身躯,笑着说道:“邯郸形势危急,李牧心急如焚,但他并没有退让的意思。” 老者神色微凛,眼里闪过一丝忧色。这位老者是燕国太傅鞠武,太子丹的老师,学识渊博,早年曾在齐国稷下学宫与张良父亲张平相识,结为莫逆。张良这次斡旋于燕赵两国,就得到了鞠武的大力帮助。 张良伸手相请。鞠武先行,张良落个半步,跟在他身后小声说道:“相国还是坚持己见?” 老者冷笑,脸显鄙夷之色,“老夫警告过你,不要对他抱有幻想。”停了一下,他试探着问道,“李牧打算怎么办?就这样拖下去?” “今夜我悄悄赶赴西园,请太傅先行安排。”张良压低嗓门,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万万不可出错。” 老者神情不变,眼内却顿时掠过几许喜色。 “听说你去了大将军府,相国十分不安,久候不至,随即派老夫到临烟阁看看。”老者故意大声说道,“子房,随我来,稍稍快一点,免得国相焦虑。” 张良连身答应,但谨尊礼节,错后老者半步,不敢逾越。 到了千叶园正堂,公子隆迎了出来,对张良非常客气。 张良家世显赫,一门五世为韩相,在诸国中算是顶尖的名门望族,这次张良代表家族合纵山东诸国,凭借的就是家族一百多年来的声望。 虽然如今韩国式微,实力弱小,但它处在西秦的家门口,好歹也是山东诸国的屏障,如果韩国灭亡,同样被西秦打得奄奄一息的魏国肯定步其后尘,这样一来,燕赵齐楚就与西秦直接对垒,这是各国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此次合纵,各国王侯贵族都很给张氏面子,包括一直与西秦结盟的燕齐两国也给予了足够的重视。毕竟现在西秦把赵国打得丢城弃地,兵临邯郸,假若赵亡,韩魏则不保,这三国被西秦吞并,燕齐楚三国的处境就愈发艰难了。 “子房,李牧那个老匹夫还是不松口,要死撑到底?”公子隆一边把张良迎接堂内,一边笑呵呵地问道。 子房是张良的别名,小时候用的,加冠成年就改名了,但与张家交往密切的各国王侯贵族看到张良,还是亲热地叫他子房。公子隆叫得亲热,张良心里却十分不屑,对他那张虚伪的笑脸更是极度憎恶。有时候他真的想不明白,以公子隆的学识和才能,怎会不清楚燕赵结盟携手抗秦的重要性?赵国亡了,燕国岂能独存?燕国亡了,他这个王族成员还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难道为了自己手中的权力,就可以置燕国利益于不顾?但没有燕国,国祚败亡,你公子隆又哪来的权力? 公子隆身材高大,有些肥胖,保养得很好,面色红润,头发乌黑,脸上几乎看不到什么皱纹,整天笑容满面,很难看出来他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就是这样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牢牢执掌着燕国的大权,也是这个大争之世的风云人物。 “李牧支持不住了。”张良说道,“他在将军府内气急败坏,破口大骂,大有一副鱼死网破之势。” “鱼死网破?”公子隆呵呵笑道,“邯郸失守,赵国基本上就算完了,仅靠一个代北又能支撑多久?” 公子隆坐上正席,张良跪坐客席,那位老者却没有进屋,和公子隆打了个手势,随即消失。 “唇亡齿寒。”张良正色说道,“相国,现今韩魏实力不济,赵国自长平大败后至今未能恢复元气,而楚自鄢(yan)、郢(ying)大战后更是一蹶不振,山东诸国也就燕齐尚有与西秦一战之力。” 这话明显就是恭维公子隆了。齐国早就衰败了,自燕乐毅联合五国大军破临淄,齐国的强盛一去不复返,而燕自昭王振兴之后,先是遭齐国反扑,其后又在与赵国的争战中屡屡败北,尤其在廉颇、庞煖两次反攻之后,燕国实力大减,如今也就剩下自欺欺人的份了。但长平大战后,燕赵两次交锋的失败都在公子隆主政期间,张良不敢揭公子隆的伤疤,只好违心奉承,哄他高兴。 公子隆主政期间有个最大的业绩,那就是与秦、齐结成了牢固联盟,使得燕国可以全力攻赵,谋取河北之地,可惜未能如愿。不过,齐王建却在这个联盟中受益匪浅。他自登基后便结盟各国,坚决不打仗,一心一意恢复国力,至今已经给齐国带来了三十年的和平。这也是个了不起的成就。齐国三十年稳定休养,其国力恢复到何种程度,齐**队的战斗力是不是恢复到强盛时期的水平,谁都不清楚,但各国都认为齐国的实力已经恢复到可以与西秦抗衡的程度。 张良这句恭维话让公子隆听得还舒服,但张良接下来的话让他的笑容有些僵硬了。 “相国,今西秦大举攻赵,邯郸若失,赵国若亡,燕国的形势也是不容乐观。”张良劝道,“值此危急时刻,保住赵国就等于给燕国建下一道坚实屏障,请相国三思啊。” “燕赵两国仇怨甚深,议和结盟非常困难,如果赵国不能答应我们的结盟条件,老夫回到蓟城后如何向大王交待?又如何平息臣民们的愤怒?” 公子隆一句话就把张良的劝说堵了回去。 燕赵两国的仇怨的确很深。自秦昭襄王以范睢(sui)为国相,实施“远交近攻”之策后,秦燕联盟就非常牢固。秦若想东扩,必须灭赵,而燕若想称霸东方,同样要灭赵,秦燕两国有共同的利益诉求,这导致很长一度时间以来秦燕两国的军队一直在对赵作战中遥相呼应,这仇也就越结越深。 长平大战后,燕王喜遣六十万大军南下攻赵,这摆明了就是趁火打劫。赵人大怒,同仇敌忾,白发老者、赢弱少年纷纷上阵,勉强凑齐了十几万人,在廉颇的指挥下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翻身战,就是这一仗把燕国精锐歼灭大半,四十万军队给打没了,主将粟腹也给斩杀了,最后京都蓟城都给包围了。燕国遭遇空前重创,自此也是一蹶不振。 这一战就是公子隆策划发动的,是他一生的耻辱,为此他时时刻刻都想报仇,更想在有生之年完成报仇的夙愿。几年前,他看到廉颇被赶出赵国,于是马上发动攻击,结果却给八十岁的老将庞煖打败了,五六万人马全军覆没,主将剧新被斩,再次给了公子隆沉重一击,而这次失败差点让他丢掉了相国之位。 这一次,机会又来了,而这显然是最后一次机会。只要秦国攻克了邯郸,灭亡了赵国,他就能不费一兵一卒拿到半个河北,几十座城池,这个功劳足以洗刷他所有的耻辱,足以让他将功折罪,告慰在战争中死去的几十万幽魂。 为此,公子隆亲自赶到代北与李牧谈判,表现出燕国议和结盟的决心和诚意,以此来欺骗李牧,帮助秦军攻打邯郸。 张良看到公子隆的态度非常坚决,彻底失望,再不想浪费唇舌,于是和公子隆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谈判,随即告辞离去。 张良刚刚离去,公子隆就把宗越喊了进来。宗越是他的客卿,现在是燕国秘兵,虎骑剑士的统领,对他非常忠诚。 “还没有和黑冰联系上?”公子隆不满地问道。 宗越跪坐席上,不敢抬头。这人三十多岁,身材较高,体格精瘦,一张黑褐色的脸庞,一双阴沉的眼睛,尤其突出的是他那双大手,骨骼粗壮,老茧层生,一看就是个擅长剑术的高手。 “离开蓟城前,你们是怎么约定的?”公子隆有些生气了。这都过去四五天了,还没有与代北的黑冰联系上。太子丹送不走,使团的危险性也就越来越大,一旦事情泄漏,李牧肯定要出手。燕国太子和相国如果被其羁押,边境方向的燕军还敢攻击吗?燕王喜不敢动,李牧的代北军随即可以飞速南下,如此一来,所有谋划全部失败。 “李牧在代城内外大肆搜捕黑冰,搞得人心惶惶,气氛紧张,估计他们为了自身安全,也不敢主动联系我们。”宗越低声说道,“李牧的旅贲军以保护使团安全为由,包围了馆驿,限制我们出入,因此事情变得非常棘手。” “我再给你一天的时间。”公子隆冷声说道,“你今天晚上必须联系上黑冰。” 宗越答应一声,但没有离去,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有困难?”公子隆的语气更加不善。 “田光来了。”宗越回道。 公子隆面色微变。 “蓟城消息,田光和秦舞阳在我们离开京都的第二天神秘消失,不出意外的话,这对师徒就跟在我们后面,准备援救太子。” 公子隆眉头微皱,冷哼一声,“想刺杀老夫?” “相国,小心为上。”宗越谨慎说道。 公子隆稍加考虑,挥手说道:“太子那边加派人手,以防万一。”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十六章 紫铜钥匙 代城西南有三过坊,坊中塞笳里的东侧有一片占地极广的恢宏建筑,这里就是故平原君赵胜的别居。他的长子赵恒现在就定居于此。 平原君病逝之后,府中三千门客剑士大都改换门庭,另投明主,留下来追随公子恒的不过数百人而已。二十年弹指一挥,公子恒远离庙堂避居代北,无怨无悔追随而来的不过百二十人。这百二十人的忠诚经过了漫长时间的考验,某种程度上算是平原君显赫一生的最后荣光,但这最后荣光也即将灰飞烟灭,平原君一脉就要成为历史。 公子恒站在高楼之上,俯视着这片曾经寄托着无数梦想的园林,黯然魂伤。 几百年来,一代代的“士”用它强大的力量推动着历史的车轮,曾几何时,“士”的忠诚也留下了催人泪下的千古绝唱,然而,赵魏寒三家分晋,田氏代齐,“士”撕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把肮脏的“利”放到了圣坛顶礼膜拜。自此以后的二百多年里,一代代的“士”肆意践踏忠诚,他们高声唱诵着理想和事业,用这块华丽的遮羞布掩盖自己对“利”的贪婪追求,用他们留在历史上的灿烂辉煌来歌唱“利”的至高无上。 私利也罢,公利也罢,只要把它们放到崇高的理想里,肮脏就变成了圣洁,卑鄙就变成了高尚,“利”随即成为历史公正与否的最后裁决者。 大争之世,争的是疆土,争的是功名,争的是利,无论谎言如何华丽,都无法掩盖这最后的肮脏。 公子恒仰天长叹,缓缓闭上了眼睛,心里掠过阵阵痛楚。我的王国,我的嬴姓赵氏,你还有生存的希望吗? 楼梯上响起脚步之声。公子恒稳定了一下情绪,慢慢走到席上坐下。 家老带着卓家少主卓晃走了进来。家老随即告退。卓晃恭敬施礼,然后微微躬身站立一旁,静待公子恒问话。 卓晃年近四十,身躯高大,肚腩凸起,白白胖胖的一张脸,一双眼睛晦暗无光,眼袋肿大,给人一种精枯气竭的颓废样子。 公子恒看了他一眼,目光下垂,盯着案几上的一封羊皮书信,久久无语。这是李牧刚刚派人送来的密信。事情有了变化,张良为了促成燕赵结盟,决意帮助李牧,如此刺杀行动不得不做出重大调整。李牧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还是选择了最佳方案,同时刺杀两个人。 公子隆这个国相对秦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张良明确告诉李牧,黑冰武士在暗处秘密保护公子隆,刺杀难度非常大,他希望李牧在实施刺杀之前,最好能把代北的黑冰武士解决掉,否则刺杀行动极有可能失败。为此,李牧请公子恒出手相助。 平原君在世的时候,赵国秘兵一直控制在平原君手上,赵国黑衣武士的名气一度很大,隐约凌驾于其它六国秘兵之上。平原君一死,树倒猢狲散,而接手黑衣的公子恒也没有大智慧,结果导致赵国秘兵迅速衰落。随着邯郸朝争不断,公子恒主动退避代北,赵国黑衣随即为郭开所控制,但其中很大一部分力量依旧控制在公子恒手上,这也是邯郸忌惮公子恒的原因之一。毕竟这股力量对邯郸很重要,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上次李牧设下陷阱诱捕黑冰,就是公子恒帮的忙。这次帮忙让公子恒损失较大,现在李牧再次求助于公子恒,一方面是想捕杀更多的黑冰,另一方面则是想得到公子恒手上的这股力量。公子恒的一帮儿孙如今都在代北,全部退出了朝堂,如果公子恒死了,平原君一脉再无杰出人才可以掌控这股力量,所以李牧也不客气,向公子恒做出了明显的暗示。 公子恒想到李牧那张盛气凌人的脸,想到他那骄横跋扈的性格,暗自苦叹。这股力量给了李牧,邯郸哪里还有安宁之日? “回家了?”公子恒忽然问道。 “昨天下午回家的。”卓晃恭敬地回道。 “最近有什么打算?” “最近代北局势紧张,除了继续给代北军运送粮草辎重外,其它事情暂时全部停下。” “你父亲有消息吗?” “他在咸阳,来信说正在渭水河南岸一带买地建屋,恐怕要到年底才能回来。” 公子恒微微点头,抚须说道:“今天叫你来,是要托付一个人给你。”迟了片刻,他又补了一句,“也是托付给你卓家。” “万死不辞。”卓晃神色不变,但那双晦暗的眼睛里却突然闪过一丝精光。 公子恒从案几上拿过一根泥封铜管,郑重说道:“拜托了。” 卓晃撩衣跪下,伸手接过铜管,然后匍伏在地行了个大礼,一路倒退了出去。 = 卓晃坐着轺车刚刚离开,公主赵仪就在西门老爹的陪同下赶了过来。 还是在高楼之上,公子恒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唯一变化的就是案几上摆着一个黑色布衣包裹的盒子。 公子恒冲着西门老爹笑了笑,把案几上的盒子推了过去。西门老爹蹲居几旁,解开布衣,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轻易便打开了铁盒。 铁盒里只有一把紫铜钥匙。 西门老爹霍然色变,两道白眉顿时紧缩,眼睛里更是射出凌厉寒光,“李牧要动手了?” 公子恒没有说话,从盒子里拿过紫铜钥匙递给了疑惑不解的赵仪,“这把钥匙,以后就归你保管。” 赵仪把钥匙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好奇地问道:“大父,这是哪里的钥匙?” “这是黑衣之钥。” 赵仪大吃一惊,玉脸霎时雪白,樱唇颤抖,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大父,为什么?” “西门从十三岁开始就追随君父(平原君),几十年来一直帮助君父和**持黑衣秘兵。”公子恒手指西门老爹,笑着说道,“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他。” “大父要我主掌黑衣秘兵?”赵仪难以置信,她怎敢承担如此重任? “这是君父的黑衣秘兵,不是赵国的黑衣秘兵。”公子恒淡然说道,“现今赵国的黑衣秘兵由郭开控制,我交给你的黑衣却是由你一个人控制。” 赵仪更加不懂了,公子恒的话让她如坠迷雾,一片茫然。 西门老爹却是一脸悲愤,但看到公子恒从容淡定,知道他决心已下,再劝也是枉然。 “告诉她吧。”公子恒目示西门老爹,笑呵呵地说道,“她还小,不经事,以后就拜托你了。” 西门老爹不敢违背,随即把当前形势,燕赵结盟对邯郸的重要性,李牧诛杀公子隆的原因详细解释了一番。他当初就估计到李牧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要铤而走险,但没想到李牧如此心狠手辣,竟然连公子恒都要一块杀,但从大局考虑,杀了公子隆,的确对各方有利。 公子隆、公子恒双双被刺,李牧杀人的嫌疑就给剔除了,秦人的黑锅就算背定了,而燕国也得到了背秦联赵的理由,邯郸因为去除了一个心腹大患也很高兴,至于李牧,只要他能在河北击败秦军,他就是居功至伟,足以震慑邯郸。 赵仪不待听完,就扑到公子恒的怀里失声痛哭。 公子恒轻拍赵仪的后背,低声说道:“你和西门要陪着老夫一块死。我已经逼迫李牧发誓,与郭开携手,将相齐心,共护国祚,所以,只要是危及到邯郸稳定的人和事,李牧都将连根铲除。” 赵仪当即吓得花容失色,泪水更是滚滚而下。 “不要哭,只是诈死嘛。”公子恒笑道,“我会安排妥当。你和西门从此消失,不要再回赵国,更不要返回邯郸。” 赵仪心里害怕,哽咽问道:“大父,我们躲到哪?” “西秦是我们最大的敌人,你们当然要潜伏到咸阳,全力打探各方面的消息,然后通过卓家或者其它渠道,把消息送给李牧。”公子恒伸手擦去赵仪脸上的泪珠,正色说道,“切记,消息只给李牧,只给他一个人。” 赵仪突遭剧变,心里一时无法承受,恐惧至极,一边哭,一边拼命点头。 “只有三天时间了。”公子恒转头望向西门老爹,“你带公主去秘室,用这把钥匙打开暗门,让公主在三天时间内记下所有东西,然后一把火全部焚毁。” 西门老爹点头答应,“沙丘秘藏的五万金如何处置?” “我已经委托卓文秘密运到咸阳,以后就由你们全权处置。”公子恒向西门老爹伸出手,两人紧紧相握,“拜托了。” = 入暮,五更巷。 宝鼎被几个卫士带出屋。荆轲站在草地上,白衣高冠,双臂环抱,仰头望着夜空,不知他在想什么。 卫士解开宝鼎的手镣脚镣。有人递过来一把长柄无锋阔剑,入手份量很重,但宝鼎拿在手中却感觉轻若无物。有了上午的经验,他刻意着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爆发杀意,以免陷入疯狂状态。 走到荆轲面前,宝鼎轻轻喊了一声。荆轲冲着他微微颔首,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块黑布递了过去,“蒙上眼睛。” 宝鼎也不问原因,拿过来就把眼睛蒙上了。 “记住两点。”荆轲说道,“用你的耳朵去判断对手的攻击方向,用你的双手牢牢抓住长剑,至死不要松手。” 宝鼎答应了。 “你只有三天时间。”荆轲倒退五步,轻声说道,“没有更多时间了。” 三天?宝鼎愣了一下,三天后就要杀人了?事情有了变化?李牧到底要杀谁? = 注释:战国前的姓氏。 战国前,贵族才有姓氏,贵族男子称氏,女子称姓。战国以后姓氏逐渐合一,现在的姓,在那时绝大多数叫氏。比如秦国是嬴姓赵氏,赵国也是嬴姓赵氏,楚国是芈(mi)姓熊氏,春秋时齐国是姜氏吕姓。 按此推及,秦始皇不是叫嬴政,而是叫赵政;姜子牙,即姜尚,应该叫吕尚。 后人在记载先秦史料时,常常以姓代替氏,如今已经形成习惯。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十七章 盖聂,大师也 宝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这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穿越时空的霎那,灵魂被黑暗所吞噬,巨大的恐惧让他魂飞魄丧,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明明知道自己站在战国时代的一个时间点上,脚下就踩着松软的草地,但他的心神却完全失控,只能无助的等待着命运的判决。 荆轲奇怪地看着手足无措的宝鼎,眉头微微蹙起,凝神沉思。 宝鼎期待着万道金光驱散黑暗,期待着无尽的勇气撕裂恐惧,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将它竖立胸前,这一刻,他忽然发现**再也没有热血爆裂的迹象,他竟然没有勇气去挥动手中的长剑。 这时荆轲从容淡定的声音传入宝鼎的耳中。 “用你的心去熟悉黑暗,了解黑暗,直到和它融为一体。” 荆轲说完之后,慢慢闭上眼睛,用自己的心灵去探视另外一个美丽而静谧的世界,渐渐的,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张和蔼的笑脸,这个人就是名震天下的东墨钜子田襄子。当年从师学艺之时,自己曾在泰山偶遇东墨钜子田襄子。田襄子和师父有莫逆之交,出于对后辈的呵护,田襄子在剑艺上给予了点拨,教授了“内视”之术,自己的剑术因此突飞猛进。 荆轲在黑暗里看到了已经故去的师父,师父还是那样精神矍铄,手中的剑还是那样飘逸,他爽朗的笑声回荡在黑暗里,如涓涓细流淌入荆轲的心田,抚平了他那疲惫而忧伤的心灵。 荆轲蓦然睁开眼睛,冲着宝鼎大声喊了一句,“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一招足矣。” 宝鼎正在黑暗中挣扎,他感觉自己就象坠入咆哮漩涡的溺水者,看不到方向,看不到天地,更看不到希望,他的眼前只有死神狞狰的嘴脸和阴冷得意的狂笑,突然,荆轲的喊声就象晴空一个霹雳,重重打在宝鼎的心头,让他霍然顿悟。 “杀……”宝鼎大吼一声,猛地挥动了长剑,剑如长虹,破空厉啸。 一道闪电在黑暗中闪耀,跟着惊雷炸响,万道金光轰然射出,霎时撕裂了重重黑暗。宝鼎**的热血突然爆开,仿佛所有的血管都在这一刻碎裂,无穷的力气瞬间贯穿了全身。宝鼎腾空飞起,长剑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剁向了荆轲。 荆轲吃了一惊,身形电闪,遽然横移一步,一根两尺长的黑色铁棍突然神奇般地出现。 “当……”金铁交鸣,火星四射。 宝鼎倒飞而出,一股强悍的力量从撞击之处炸开,当即把宝鼎震得虎口酸麻,手中重剑差点脱手飞出,跟着踉跄几步,一**坐到了地上。 荆轲望着铁棍上的痕迹,眼里掠过一丝喜色,然后慢慢收回铁棍,两手负后,转头望向宝鼎,“再来。” 宝鼎坐在草地上,脑海中回味着刚才那疯狂一剑,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神智竟然是清晰的,竟然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一剑的攻击过程,这个发现让他欣喜若狂,原来蒙上眼睛竟然有如此神奇的效果,由此推测,自己只要在黑暗里凭借心灵感应发动攻击,那神智就不会失控。 宝鼎不敢确定自己的判断,他翻身跃起,再度举起长剑,心里涌起强烈战意。**热血即刻,跟着热血在四肢百骸爆裂,他的神智当即陷入疯狂状态,迅即进入失控的边缘。 就在这时,荆轲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用你的耳朵,你可以听到风的吟唱,听到心的跳动,听到血在身体里奔腾。” 宝鼎立即用尽全身的力气去聆听耳畔风的呼啸声,聆听心跳的撞击声,聆听血液的奔腾声。渐渐的,他身体里的热血还在如脱缰野马一般狂奔,但他疯狂的神智却慢慢从失控的边缘倒退而回。 “用你的心去感知天地万物。”荆轲的声音再度响起,“如果有一天,你能在黑暗里看到金色的太阳,看到一望无际的美丽草原,看到气势恢宏的大河大山,你就拥有了一切。” 宝鼎一时心潮澎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心神霎间失控,手中长剑雷霆劈下。 “当……”荆轲铁棍再度迎上。 金铁交鸣声惊醒了宝鼎,他的神智蓦然清朗,但旋即又直奔失控状态。宝鼎咬牙切齿,试图用耳朵去聆听体外的世界,用心去窥视**的世界,以此来延长清醒的时间。 荆轲蓦然长啸,身形如电,向宝鼎发动了凌厉攻击。 耳畔的风声变了,宝鼎立即意识到荆轲在主动进攻,他随即用尽所有的力量去聆听风声的变化,这一变故导致他不得不一心二用,在判断荆轲进攻方向的同时准备发动反击,如此一来战意稍减,他的神智又一次从失控的边缘退了回来。 宝鼎全力反击,虽然很多时候判断错误,但随着时间的延长,金铁交鸣声越来越密集,神智失控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但宝鼎再也没有进入过第一剑那玄妙而神奇的境界,不过宝鼎知道,只要自己坚持这种练习,终有一天可以彻底控制自己的神智。相信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武技恐怕也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 黑衣悄然出现。 荆轲示意几个卫士上前攻击,继续陪同宝鼎练习,自己则退到了黑衣身边。 “这小子不知道累吗?”黑衣看看荆轲额头上的汗水,笑着问道。 “他是个练武的奇才。”荆轲从他手上接过汗巾,一边擦汗一边说道。 黑衣的目光转向草地中的宝鼎,摇了摇头,“他的状态还没有恢复。” “即使恢复了也没有任何把握。”荆轲说道,“他在疯狂的时候虽然势不可挡,但碰到高手还是不堪一击,因为那时候他的神智完全失控。” 黑衣微微皱眉,“张良说得不错,这只能做个诱饵,必须另外安排人,确保万无一失。” “的确不能指望他。”荆轲说道,“公子隆本人就是个剑士,他身边的虎骑武士也都是高手,宗越更有燕国第一勇士的美誉,所以此趟刺杀难度非常大,若想成功,最好还是寄希望于张良的韩国铁卫。” 黑衣沉默不语,良久,他指着宝鼎问道:“你看他有多大的潜质?” “再练十年,就算他的剑更快,实力也有限。”荆轲指指自己的脑袋,“他这里有问题,这里的问题不解决,他的实力就没有突破的可能,但假如他的病好了,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神智,那前途就不可估量。” “嗤……”黑衣哂(shen)然一笑,揶揄道,“荆卿认为他有盖聂那等天纵之才?” 荆轲脸色微凛,半晌无语,眼里悄然掠过一丝苦涩。 盖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剑术大师。传说他天赋异禀,少年时便窥得剑术大道,年轻时曾游历天下,而让他声名鹊起的一战却是在齐国稷下与东墨钜子田襄子论剑。双方坐于松下,煮茗论剑。事后盖聂飘然而去,田襄子则回山面壁三年。三年后田襄子出关,齐王建派人问询,东墨钜子说了一句话,“盖聂,大师也。”从此盖聂闻名天下。 荆轲少年气盛,曾找到盖聂,打算和他比试一下,但等见到盖聂,仿若看到汪洋大海,心生恐惧,掉头就走了。此后荆轲发奋苦练,又得田襄子点拨,但自问在剑术大道上,与盖聂还是有天壤之别。如今荆轲也算是剑术大家,不过窥破剑道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寻找盖聂一比高低的念头了。 “荆卿是不是有了怜才之意?”黑衣看到荆轲不说话,又问道。 “生死由天。”荆轲淡然说道,“你敢肯定他会死在这里?” “那你敢肯定他一定会遵从我们的命令?” 荆轲愣了一下,想到宝鼎复活后的一系列反常表现,心里蓦然涌出一丝不祥之感。 “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这是一个陷阱。”黑衣冷笑道,“这贼子的背后或许就藏着一个阴谋。” 荆轲看着他,想到他的赵国黑衣秘兵的身份,嘴角处不禁露出一抹苦笑。这个整天在黑暗里搞阴谋的人果然与众不同,他竟然从这个半痴的黑冰武士身上联想到了对方可能藏匿着阴谋。 “长歌,很多事情,还是想简单一点好。”荆轲劝道,“想得越复杂,事情越难办。” 长歌是黑衣的真名,黑衣则是他的别名。长歌是个孤儿,无名无姓,自小在黑衣长大,与他经历差不多的黑衣非常多,这些人对外一般都自称黑衣,很少用真名。荆轲最近与他来往密切,酒酣耳热之际,长歌就把自己的名字漏了出来。代北黑衣都在长歌手上,而长歌自平原君去世黑衣分裂后,随即效忠于李牧,为李牧效命。 荆轲这句话长歌根本听不进去,他阴阴一笑,然后伸出了五指,用力一抓,紧紧握成了拳头,“这一次,不管黑冰有什么阴谋,都无力施展,最终会被我碾成一团齑粉。” 宝鼎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他把重剑插在草地上,解开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然后就看到了黑衣那张冷冰冰的丑脸。 荆轲冲着宝鼎招招手。宝鼎走了过来,眼睛却一直盯着黑衣,神情十分戒备。 “明天清晨,我带你跑一趟,熟悉一下刺杀现场。”黑衣冷声问道,“你有什么要求?” 宝鼎看了一眼荆轲。荆轲微微点头,示意没有危险,遵从就好。 “我要一把重剑。”宝鼎回头指着插在草地上的铁剑说道,“比这把更重的剑。” 宝鼎经过这番练习,已经发现了重剑的好处。自己力气大,但只有一招,用重剑正好可以把自己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也为自己寻找保命的机会增加了一份胜算。 = = 注释: 钜子,又称巨子,墨家领袖。 墨学,在先秦时代和儒学同称显学,在秦以后逐渐沉寂了。墨家有着严密的组织,其领袖就称之为巨子(钜子)。 学者夏增民在《秦汉墨学发微》中认为墨子之后,墨家后学分离为东方、南方和西方三派。《韩非子·显学篇》言:“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由此也可以侧证一二。墨学在战国后期继续发展,其中尤其在秦国,墨学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 东方之墨的活动区域大致在宋鲁齐地区,对东部地区影响至深。墨子晚年游楚,卒于楚之鲁阳(今河南鲁山),楚是墨子最后的活动中心,南方之墨者由是兴盛,成为南墨。然而,势力最盛的还是西方之墨,也叫秦墨。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十八章 太子丹的人质危机 公子隆担心李牧狗急跳墙,做出非常举动,于是请鞠武在黄昏时分赶到大将军府与李牧商谈,以图暂时稳住李牧。 鞠武到了大将军府,还没有谈到主题,李牧就主动邀请他随其一起赴公子恒的夜宴。鞠武和公子恒不但相识,而且交情不错。这次他到代北来,本有意拜访,但因为此行机密,事关重大,公子恒又远离朝堂不再过问政事,贸然拜访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谁知李牧却主动相邀,显然是想利用公子恒的影响力来打破谈判的僵局。 鞠武也不推辞,顺水推舟,跟着李牧到了三过坊的塞笳里。公子恒迎出府外,宾主把手言欢,美酒佳肴,清歌妙舞,笑声满堂,直到深夜才散。自始至终,三个人都没有提到谈判的事。深夜宴散,公子恒送鞠武出来,相约明日到馆驿拜访公子隆。 鞠武知道李牧要逼一逼公子隆,期间请出公子恒来从中斡旋,也不失为一个缓冲双方矛盾的好办法,同时也可以让一帮老头子聚一聚。虽然大家各为其国,但彼此在国事上来往甚多,说起来也认识几十年了,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聚在一起谈古论今也是一件高兴的事。 回到千叶园,鞠武向公子隆禀报了一下。公子隆听说李牧请出公子恒出面斡旋,心里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估计李牧在公子恒没有完成斡旋之前不会出手,这样他又赢得了一段宝贵的时间。 鞠武匆忙返回西园。他就住在西园,做为使团副使,又是朝堂重臣,独占一所庭院无可厚非,但这里护卫非常森严,甚至超过了相国公子隆的护卫规格,这未免就有些夸张了。使团成员大都认为西园藏有重金,却不知太子姬丹就一直藏匿在他们的身边。 太子去秦为质任,这在蓟城是天大的机密,而太子经代北赶赴关中,更是机密中的机密。知道太子赴秦的大臣得到的消息是太子由海路到齐国,再辗转至咸阳,而且已经出发了,但这一路人马中的太子是假的,真太子这时已变成鞠武的从吏,跟随公子隆的议和使团到了代北。 鞠武走进太子丹的屋中,发现张良已经到了,不过一身紧身黑短衣,脖子上还套着一块蒙面的黑巾,显然是夜行潜伏而来。张良也是一位剑术高手,年轻时就协助其父掌控韩国铁卫秘兵,行事神秘,手中实力更是不容小觑。 张良与太子丹正在秉烛而谈。太子丹三十多岁,身高体阔,相貌英俊,剑眉星目,鼻正唇薄,半尺长的黑色短须修理得整整齐齐,不过脸色较差,看上去心事重重,憔悴不堪,一双眼睛里更是充满了担忧和悲愤。 张良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两人谈论的话题并不是如何刺杀公子隆,而是太子丹何去何从,是逃回燕国还是到秦国做人质。 太子丹身份特殊,张良的身份更特殊,虽然两人少年时就相识,交情不错,但太子丹绝不会向张良透漏刺杀公子隆的意思,而张良更不会告诉他自己打算联手李牧杀了公子隆。刺杀公子隆的后果难以预料,事情未必会按照人们想像的那样发展,谁也不能承担这个责任,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这件事对于两人来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谁也不会从嘴里漏出半个字。 太子丹从蓟城出发之前,秘密约见了张良一次,说自己将取道代北去咸阳。至于张良怎么理解,那是张良的事。张良此行的目的是合纵山东诸国抗秦,是促成燕赵结盟,是帮助赵国,赵国保住了,韩国就还有苟延残喘的时间,从这个目标出发,张良需要太子丹在燕国主政,而不是极力主张联秦攻赵的国相公子隆。 今天深夜张良秘密潜伏到西园拜会太子丹,极力劝说太子丹返回燕国。太子丹一听就明白了,张良已经准备刺杀公子隆,但刺杀公子隆只是此件大事的开始,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自己必须回到蓟城,把公子隆的势力一扫而清,然而与秦国决裂,与赵国结盟,必要时派兵南下救援赵国。这件事的最终完美结局是自己登基称王,也就是说,自己要用非常手段夺取父王的权柄。 太子丹的实力可以让他走得这么远吗?如果自问实力不够,那即使杀死了公子隆,太子丹也控制不了朝政,决定不了国策,更不要说登基称王了。 张良毕竟是韩国贵公子,他做不到这一步,他也不可能去做,如果张良介入太深,将来不但害了太子丹,害了韩国,也害了张氏家族。 鞠武进屋之后坐在一边听了几句,便大致知道两人谈话的内容。张良考虑得非常深远,如果太子丹没有一个全盘的筹划,没有绝对的把握,那么刺杀公子隆只会给李牧赢得短暂的时间,但接下来一切还是还原到起点,对整个大局没有任何推动作用。 太子丹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非常难看。 张良苦笑。他知道太子在一个王国中的地位虽然极度尊崇,但距离权力中心却遥不可及。太子不能有太大权力,也不能有太大实力,否则会严重威胁到国祚的稳定,这是常识,所以各国太子的日子都不好过,用诚惶诚恐、寝食不安来形容毫不为过。既然太子丹的实力无法支撑他走得更远,那么只有徐图良策,不过,这个策略张良不能说,以他的身份说出来,反而会引起太子丹的怀疑,适得其反。 “太傅的意思呢?”张良看到太子丹一言不发,只好主动问鞠武。 鞠武心知肚明,但他也不敢说,只能旁敲侧击,逼着太子丹自己做出决定。 “直接返回燕国,一则可能会引起大王的愤怒,怀疑太子在代北做了不法之事;二则假若李牧败了,邯郸失守,那么太子没有及时赶到咸阳为质就会成为秦国乘势攻击燕国的最佳借口,如此太子就成了燕国的罪人;三则在秦赵没有决出胜负之前,如果秦国再次催逼,大王还是要将太子送到咸阳;四则……” “不要说了。”太子丹剑眉紧皱,用力一摆手,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绝不去秦为质。” 燕国太子到秦国做人质,其命运基本上一目了然,这辈子算完了。 国与国结盟,互以王子为质任,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做为质任的王子,命运各有不同,有的一帆风顺回国成为君主,有的因为联盟破裂丢了性命,有的被王国抛弃忧郁而终,有的则设法逃归但结果未必如人所愿。 如今西秦独大,山东诸国势弱,实力上的不平等导致结盟条件也发生了改变,质任变成了强者对弱者的欺凌,变成了单方面的胁迫。西秦强悍,要求自己的盟友以太子为质任,这个条件背后所蕴含的意义就大了。 储君为质任,对盟国的尊严是个打击,君臣子民为此颜面扫地,举国上下都活在屈辱之中,这种屈辱要么让人发奋图强,要么让人颓废恐惧,但这年代利字当先,为一己之私利置国祚于不顾的人太多太多,结果不言而喻,王国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末落。储君为质任,对盟国的国政同样也会造成重大影响。储君为质,虽然是为了王国利益,但其本身有了污点,又长期不在国内,没有培植自己的势力,将来即使上位,威信也很低,难以驾驭臣民,所以国内王孙权贵们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夺取储君位置的最好机会,由此必将造成朝堂不稳,政局动荡。 赵国就是个鲜明的例子。孝成王驾崩,秦国扣留质任太子,赵国随即把赵偃推上王位,其后国相廉颇被逼走,邯郸局势随即动荡不安,秦赵两国乘机发动攻击,致使由孝成王和廉颇君臣联造的大好局面瞬间毁于一旦。短短数年之后,邯郸就岌岌可危,赵国国祚更是倾覆在即了。 如今燕国也走上了同样的路。太子丹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燕国,都不愿意答应这一屈辱的条件,更不愿意到秦国为人质,但他仅仅是个太子,是个储君,他目前的实力不但无法与大王抗衡,就连相国公子隆都远远不及,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做为储君,理所当然要为大王分忧,要为王国承担责任,有什么理由拒绝做质任? 张良和鞠武相视苦笑。 太子丹不愿到秦国为质,又不能马上返回燕国,那怎么办?当然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给李牧抓住,做赵国的人质。 太子丹做赵国人质,可以暂时给李牧赢得决战的时间,一旦李牧在河北大战中胜出了,天下局势随即改变。燕国考虑到形势的发展,再加上有太子丹从中斡旋,两国必定可以结盟。燕赵结盟,局势再变,秦军再想攻打邯郸难度就很大了。太子丹因此建功,又有赵人的鼎力支持,昔日的对手公子隆又不在了,那么他在燕国的实力自然会水涨船高,完全可以影响甚至决定国策。 但这有个前提,那就是李牧必须在河北战场上击败秦军,否则邯郸失守,赵国灭亡,天下大局不可收拾,今天所作的一切也就失去了意义。不过,退一步说,假若李牧败了,太子丹因为被赵人所擒而未能到秦国为质,那么秦国也就没有了指责燕国的借口,短期内秦国也不会与燕国反目成仇,如此太子丹接下来是返回燕国还是继续到秦国为质,就是两国可以商榷的事了。 仔细权衡,太子丹暂时到赵国避难,主动做一次赵国的“人质”,绝对是利大于弊。 太子丹委决难断。他倒不是不愿意主动到赵国避难,其实到了赵国,他的安全反而得到了保障,赵国为了与燕国议和结盟,肯定会把他像神仙一样的供着,但问题是,李牧打败了怎么办?赵国灭亡了怎么办?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燕国,为此他必须让赵国赢得河北决战的胜利。 其实,太子丹非常理解自己的父王,他并不是不愿到秦国为质,而是即使他做了秦国的人质,也化解不了燕国面临的深重危机。 储君到咸阳做人质的后果大家都清楚,西秦摆明了就是居心叵测、狼子野心,但这世上就是有不可理喻的人,就是有让人感觉荒诞到了极致的事,为什么?没办法,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燕王喜和相国公子隆根本不是糊涂,而是没办法化解燕国面临的危机。 一个王国若想生存,首先要强大,要有实力。 早在燕昭王时代,燕国就有一次振兴的机会,乐毅联合五国大军攻打齐国,半年内连下七十余城,齐国最后仅剩聊城、莒城和即墨三座城池。如果一切顺利的情况下,燕国将在东方雄起。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燕昭王死了,太子乐资即位,就是燕惠王。燕惠王做太子的时候和乐毅有仇隙,对乐毅用而不信。齐国田单乘机实施离间计。燕惠王随即以骑劫代替乐毅。乐毅不敢回去,回去必死无疑,所以他跑到赵国避难去了。田单随即以火牛阵破杀齐军,尽数收复国土。 这是四十五年前的事(公元前278年)。二十七年前(公元前260年),燕国迎来了第二个难得的发展机遇,那就是秦赵的长平大战。这一战赵国大败,秦将白起坑杀四十万降卒,赵国一蹶不振。 随后邯郸大战爆发,秦军先后投入六十五万大军攻城,但赵人有着顽强的意志,军民齐心协力,竟然在平原君、廉颇等人的指挥下,守住了邯郸。 邯郸大战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秦军连续打了两年(公元前258年到公元前257年),名将王陵和王龁(he)先后为主帅。大战的第二年,在平原君赵胜和纵横家鲁仲连的努力下,楚国春申君黄歇、魏国信陵君无忌率领十八万援军赶到邯郸。信陵君窃符救赵就是发生在这一年。 几乎与此同时,秦军统帅白起再一次拒绝赶赴邯郸战场指挥作战,昭襄王出离愤怒,两位白发老人反目成仇,几十年的深厚友谊就此终结。昭襄王杀死了白起。 白起的死是邯郸大战的转折点,秦军本土将帅几乎全部出自白起帐下,而几十万秦军将士更是把白起视作不败战神,他的死,给了秦军致命一击。 仅仅过了两个月,秦军就在邯郸的隆冬里全线崩溃,急撤六百里,河东全部丢失。 强大的赵国经此两役,国力遭受空前重创,可以说是奄奄一息,这对燕国来说是雄起东方的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邯郸大战结束六年后(公元前251年),燕国率六十万大军两路攻赵,二十万打代北,四十万打邯郸。这本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但燕国败了,被十几万视死如归的赵军打得大败,主帅粟腹和四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这对燕国来说是个奇耻大辱,做为战争的发起者,燕王喜和公子隆发誓要报仇。 如今第三次机遇又来了,这次如果成功,燕国不但可以血洗前耻,还能占据代北三郡和半个河北,大大增强国力。 王国若想生存,最终要靠实力说话,没有实力,最终都将成为强者的美食,所以从燕王喜和公子隆的立场来说,他们所采取的策略没有错误,以最小代价获取最大利益,联合秦国灭亡赵国,瓜分赵国,在最短时间内增强自身实力,这完全符合燕国的利益需要。 相比起来,太子丹联赵抗秦的策略明显落于下乘。 赵国还有多少实力?长平、邯郸大战结束二十多年了,在这二十多年里,赵国和平时间少,打仗时间多,国力根本不行。 邯郸大战的时候,鲁仲连合纵山东诸国,魏国和楚国出动了十八万援军,但现在魏国被秦国打得抬不起头来,国土更是丢失大半,而楚国也因为内耗,实力大减。张良在山东诸国奔走了一年多,结果一无所获,邯郸至今没有看到半个援兵。看看现在的山东诸国,韩魏楚三国有心无力,齐国明哲保身,这就是事实。赵国内无实力,外无援兵,败亡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 再看秦国。当初秦国连续打大战,国力不堪重负,其实也到了强弩之末的险境,白起就是以这个理由反对发动邯郸大战,但现在秦国经过二十年的休养,实力已经太强,山东诸国无一可以与之比肩。 两个策略一对比,不难看出联赵抗秦是一招险棋。赵国不行了,燕国还不惜代价予以援助,最后赵国亡了,燕国也被拖垮了,也完了。当然,联秦攻赵等同于与虎谋皮,也是一招险棋,但在目前情况下,燕国最起码可以保住现有实力,然后又能轻松获得更多城池和人口,这样一来只要给燕国时间,燕国肯定能强大起来,然后再联合齐楚诸国合纵抗秦,完全可以保住国祚。 策略上的分歧导致父子不和,但燕王喜还是深爱这个儿子,他也是没办法才让太子丹去做人质。太子丹若想证明自己,若想顺利接掌王位,这次就是最好的机会,他只要帮助赵国击败秦军,扭转当前的不利形势,那么他的策略就会被父亲所承认,随后他就能拥有权力,就能实现护卫王国的抱负和理想。 “我愿意留在代北。” 太子丹终于做出了决定。 张良和鞠武面露喜色,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张良随即问道:“相国有何安排?” 公子隆只能把太子丹送到代城,剩下的一段路就要靠黑冰秘兵了。张良不能直接插手,他必须借助李牧的力量留下太子丹,他需要太子丹的准确消息。 太子丹摇了摇头,“一有消息,我就让太傅告诉你。” 张良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的人够吗?” 此次太子丹秘密赶赴咸阳,所有的护卫都是来自虎骑秘兵,而这些秘兵都是燕王喜和公子隆的人,要想把太子丹留下,难度很大,而且太子丹也有生命危险。到了关键时刻,谁也不敢保证虎骑剑士不会杀了太子丹。公子隆这个人心狠手辣,对太子丹也存有杀心。两个人是对头,一旦燕王喜驾崩,太子丹上位,公子隆还能主掌朝政吗?既然如此,公子隆就有十足的理由让太子丹永远消失,一劳永逸。 “田光和秦舞阳就在代城外面。”太子丹下了决心,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还有一批人在使团抵达代城之前就已经秘密藏匿于此。” 张良听到田光和秦舞阳来了,立即松了一口气,“那好,我马上去见李牧,你等我的消息。” = 夜中时分,卓府的西院沐浴在黑暗之中,寂静无声,偶尔一两声虫鸣就象坠落池水的雨露,荡起层层涟漪,给夜色抹上一缕淡淡的温馨。 忽然,一点红光在黑暗中亮起,跟着脚步响起,木履的踢踏声打破了黑暗的宁静,接着暴龙那高大的身躯出现在西院小径上。懒洋洋的走了十几步,快要上南屋石阶的时候,暴龙突然站住了,耳翼微微耸动,然后便是一声冷笑,“直娘贼,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滚出来!” “嗤……”南屋角落的大树上传来一声哂笑,接着黑影一闪,一个全身包裹在黑布里的蒙面人从天而降,稳稳地站在暴龙面前,“鸟!你越来越退步了,想不死都难啊。” 暴龙举起灯笼照了一下,“呸……你也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下三滥勾当?还把脸蒙着,你还要不要脸啊?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我这脸都给你丢光了。” 黑衣人理都不理他,快步上了石阶,推门进屋,隐入了黑暗。 暴龙吹熄灯笼,四下看了看,这才施施然进屋。掩上门后,看到一头白发的霍宝已经坐到了席上。 “苍头,找到人了?”暴龙问道。 “找到了。”霍宝摇头道,“馆驿被旅贲军围得水泄不通,城里到处都是黑衣,找个人比登天还难。”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看坐到对面的卢龙,神情凝重地说道,“你说,李牧是不是知道太子丹的事?或者……太子丹不想去咸阳,有意留在赵国?” 暴龙面色一变,抓着胡子半天没说话。 “算了,或许我多心了。”苍头摇摇手,面露笑容,“暴龙,这几天代城情况太复杂,我们稍一动作就会被黑衣发现,这件事还是暂时拖一拖。” “三天后有个机会。”暴龙说道,“公子恒要在府内大摆筵席,他要请公子隆喝酒。” “你怎么知道?”霍宝惊讶地问道。 “少主说的。”暴龙眼里露出一丝担忧之色,“少主还说,三天后,卓家要运一批大兵到雁门句注要塞。”(大兵,大型军用器械。) 霍宝也听出这里有问题了。卓家毕竟是商人,虽然这些年和秦国走得近,但绝对不介入两国争战,最多也就是给两国秘兵提供一些方便,而两国在没有特殊情况下,也绝对不会通过商人来传递讯息,毕竟保密性太差了。 “这是一个陷阱。”霍宝毫不犹豫地说道,“卓晃肯定受到了李牧的威胁,要帮助他把我们诱入陷阱。” “既然我们都知道这是陷阱,为什么李牧还要出此下策?”暴龙疑惑地问道,“就是为了杀我们?既然要杀我们,给我们一个陷阱就够了,为什么还要提供一条方便之路,让我们利用卓家运送大兵的机会赶去句注要塞?这第二个陷阱难道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想许多干什么?”霍宝看到暴龙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陷阱怕什么?多少陷阱我们都跳了,还怕这一个?如果我的预感没错,燕人肯定要利用公子恒大摆筵席的机会把太子丹交给我们。” 暴龙闻言哈哈一笑,豪气干云地挥挥手,“再大的陷阱也困不住我这条龙,好,陪着李牧玩一玩。”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十九章 尉缭,黑冰台的老大 今天代城有件大事,赵国前司空、平原君赵胜之子公子恒要在府内宴请燕国使者相国公子隆和太傅鞠武。 李牧把公子恒请出来居中斡旋,公子隆也随即摆出姿态,双方不再遮遮掩掩,干脆挑明了,燕国使团高调亮相。如此一来,代城传开,两国议和结盟的消息很快便会传遍代北三郡,李牧所承受的压力就大了。燕国使团主动到代北议和结盟,值此赵国岌岌可危之际,如果李牧把这件事搞砸了,后果可想而知,一旦邯郸丢失,李牧势必会成为赵国的罪人。 代城是代北首府,聚集了代北权贵,还有很多从邯郸避祸而来的京都权贵,至于士武掾吏,富商大贾、贩夫走卒更是数不胜数。赵国国土分为三大块,晋东北、河北和代北,如今晋东北给西秦占据,河北又旦夕不保,唯独剩下代北暂保无虞,由此不难想像,代城一地聚集了多少避难之人。这些人听说燕国使团来了,立时便把挽救国祚的希望寄托在燕人身上,虽然两国仇怨甚深,但到了这个时候,赵人也只能暂时把仇恨放下,眼巴巴地期待着燕人伸以援手,因此这场宴会引起了整个代城的关注。 公子恒早早便开始准备,精心布置宴会大堂,在全城之内搜集美酒佳酿和山珍海味,请来代城最好的大庖(厨师),安排府上的乐师优伶编排钟鼓舞蹈,尤其安全保卫,更是从五更巷调来三百旅贲卫。 最近秦国黑冰非常猖獗,前天晚上竟然偷袭五更巷,把前些时日擒获的黑冰武士给救走了。这本来这是一件丑事,李牧也不会四处宣扬自己打自己的脸,但黑冰在撤离的时候点了一把火,大火越烧越旺,最后烧红了半边天,全城都给惊动了,想瞒都瞒不住。 为了确保公子隆的安全,李牧特意派遣黑衣长歌和燕国虎骑宗越一起商量保卫事宜,这也算是给足了燕国面子。 这次宴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说严重一点,可能直接关系到赵国的生死存亡,代城上下为此非常关注,很多达官权贵更是直接找到公子恒,主动要求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公子恒来者不拒,一概应允。大家都是为了赵国,又是一片好心,怎能拒绝? 于是这两天塞笳里车马喧哗,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热闹非凡。虽然黑冰劫狱的事让代城形势更为紧张,但这次宴请尤其重要,代城上下外紧内松,大部分人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这场盛大的筵席上。 = 上午隅中时分,三百名全副武装的旅贲卫抵达大府。一名千骑长指挥卫士们进入各自的警戒位置。 黑衣长歌和宗越站在大堂外面,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些旅贲卫士,等到这些人陆续散开的时候,一队身穿灰色布衣的少年忽然跃入了宗越的眼帘。他微微皱眉,指着那一队布衣少年问道:“请问……” “哦,他们是专门调来给筵席端菜的。”不待宗越说完,长歌便解释道,“代城黑冰猖獗,相国的安全不容有失,为此我特意做了一下安排,包括席间端菜的仆役都换上了黑衣的人,确保万无一失。” 宗越这才恍然,对长歌的安排大加赞赏,不过心里对黑冰劫狱一事却愈发不满。 三天前的晚上,他见到了秦国派来护送太子丹赶赴咸阳的黑冰秘兵苍头,苍头认为目下代城形势紧张,偷运太子丹西上的危险性太大,建议缓一缓。谁知第二天下午他就得到了公子隆的命令,要求他立即和黑冰联系,让黑冰必须在今天的大宴上把太子丹接走。 只要黑冰接手了,太子丹的死活就由秦国负责,和燕国没有半点关系,而公子隆此趟代北之行的使命就此结束,他马上可以找个借口离开,直接赶赴易水长城,与驻扎在那里的军队会合,随时准备南下攻击中山。 公子隆现在心里也着急,他担心秦军势如破竹,担心邯郸崩溃,假如燕军错过了最佳时机,未必就能拿到中山。虽然和秦国有约定,但这种约定没有什么保障。西秦强悍,说翻脸就翻脸,说不给就不给,燕国能奈他何?所以保险起见,还是抢在邯郸失陷之前拿下中山才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两天前的晚上宗越再次见到了苍头,让他感到惊讶的事,苍头似乎早有预料,竟然在自己说完之后马上拿出了一个详细的交接办法。苍头一再叮嘱,细节上不能出错,否则太子丹极有可能**,给李牧活捉了。宗越在这件事上当然不敢自作主张,一切都听黑冰的安排。 按道理这时候黑冰应该深深潜匿,不能露出丝毫痕迹,谁知宗越睡到半夜,却听到鼓号长鸣,人喊马嘶,五更巷方向更是火光熊熊。到了天亮时分便有消息传来,黑冰劫狱,夜袭五更巷,一把火烧掉了半条巷子。宗越骇然心惊,他是干秘兵的,虽然主要工作是训练虎骑剑士,选拔王萃(燕王贴身侍卫),负责大王和公子隆的安全,但这些年也参加了不少秘密任务,知道干秘兵的规矩。一般来说越是执行重大任务,越是要小心谨慎隐藏形迹,然而,这帮秦国黑冰却反其道而行之,在执行任务前竟然劫狱,而且还怕人不知道似的,特意点了一把大火,这岂不是硬捋虎须,成心激怒李牧吗?这对接下来的任务有百害而无一利啊。 宗越有心再联系苍头,但他出了馆驿便被赵国黑衣盯上,根本没办法找到苍头。这两天他都是辗转难眠,焦虑不安,没有睡过安稳觉。公子隆也是担心,暗中嘱咐宗越,叫他千万不要出错,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宁愿杀了太子丹,也不能让太子丹做了赵国人质。 今天宗越早早来到大府,黑衣领着他转了一圈,解说了一下详细的防卫部署,大致说来就是府外有旅贲,府内有旅贲,大堂外有黑衣,大堂内有公子恒的门客剑士,李牧的旅贲卫、公子隆的虎骑剑士和张良的铁卫均随侍于左右,寸步不离。宗越越听越是心惊,这大府内外戒备森严,警卫重重,如同铁桶一般严实,黑冰若想从这里把太子丹带走,就算肋生双翅也会给密集的弓弩射下来。 宗越心绪不宁,但脸上表情正常,一双阴沉的眼睛更是凌厉,不停地观察四周。他知道苍头肯定要来,很可能已经潜伏到府内,自己必须尽快见到他。赵人防备太严,先前商定的办法有诸多不妥之处,继续执行下去有危险,双方必须在最短时间内重新商定出一个妥善之策。 “我能四处看看吗?”宗越问道。 “当然可以。”长歌笑道,“我找个人给你带路。如果有疏漏之处,请务必提出,我及时改正。” 宗越连道客气。两人各怀鬼胎,虚情假意地说了几句,然后宗越便带人走了。 长歌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脸上的笑容随即变冷,嘴角斜瞥露出几丝嘲讽之色。宗越想干什么,他一清二楚。 自从张良向李牧透漏了太子丹的消息后,此趟刺杀不但势在必行,而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李牧有了太子丹,局势迅速被他完全控制,接下来他只要在河北击败秦军,燕赵结盟十拿九稳。退一步说,就算他败了,但邯郸只要没有失陷,他还有发动第二次攻击的机会,因为燕国趁火打劫的可能性不大了,李牧只要把太原的秦军挡在句注要塞,他就可以全心全意对付河北秦军,不会再像现在这样顾虑挚肘太多,导致他缩手缩脚,不敢放手一搏。 太子丹现在就是个诱饵,只要你把黑冰引过来,他们就插翅难飞了。想到得意处,长歌心情大好,脸上又挂上了矜持的笑容。 = 宝鼎站在一株大树下,无聊的地望着风中婆娑的树叶,眼角余光却看到黑衣长歌慢慢走了过来。 五个少年站在他的身边,睁大一双好奇的眼睛东张西望。昨夜宝鼎从黑衣嘴里知道了这五个少年的身份,他们是黑衣训练的武士,这次专门调过来配合宝鼎。这五个人对刺杀的事一无所知,正因为如此,他们的表现才会非常自然,无懈可击,如此可成功掩护宝鼎。 荆轲对此持谨慎态度,在他眼里宝鼎是个半疯半痴的少年,虽然没有仔细询问宝鼎过去的经历,但从年纪上应该可以估猜到宝鼎没有什么刺杀的经验。一个没有刺杀经验的人在接近目标的时候难免会露出破绽。 黑衣长歌不以为然,他一句话就把荆轲顶了回去。当日围捕宝鼎,我们八死十七伤,我给杀得步步后退,而你也耗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其活擒。就当日宝鼎的表现来说,他是不是一个天生的刺客?这倒是实话,宝鼎杀意一起,立时疯狂,其一往无前挡者披靡的气势完全可以斩杀普通对手。公子隆是个剑士,但算不上高手,而且他的年纪也大了,宝鼎对付他应该还是有几分把握。再说,不管是李牧,还是张良,都已经做足了准备,就算宝鼎失败,他们也绝不会让公子隆活着走出这道府门。 看到黑衣长歌走过来,几个少年马上站直了身躯,眼睛也不敢四处乱看,神态更是毕恭毕敬。 宝鼎却是不屑,但也隐藏了自己心里的仇恨。虽然自他重生后,黑衣长歌并没有对他下毒手,但这副躯体的前主人在遭受黑衣酷刑后所留下的疼痛却让宝鼎一度痛不欲生,随后李牧、黑衣又摆明了要把他送上死路,毫无怜悯之意,所以到了这一刻,宝鼎除了对荆轲还保留着好感外,对李牧的崇拜已经荡然无存,对黑衣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剁下他的脑袋为死去的另一个宝鼎报仇。当然,这也只能是意**一下,现在宝鼎手无寸铁,周围还有二十个旅贲卫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要想找到活命的机会,目前还需要与黑衣紧密合作。 好在他是重生之人,死过一次了,对死亡的恐惧并没有如他想像的那样强烈,这使得他的心态至今保持平静,还能冷静地考虑问题。这也算是重生后的一个长处,而这个优点就当前形势来说显然对宝鼎有利。 宝鼎平静的心态让荆轲惊讶,由此更加认定他是一个练武的奇才。或许是起了怜才之心,荆轲在最后的两天里一直陪着宝鼎练剑,而宝鼎的进步让他吃惊之余也是疑惑层生,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判断出了错?难道黑衣真的说对了,这小子一直在使诈?如此年纪有如此心机未必太过夸张了吧? 怀疑归怀疑,荆轲对他的好感依旧有增无减,以致于昨天夜练剑结束后,荆轲把前夜黑冰劫狱的真相隐晦地告诉了宝鼎。五更巷深夜大火,宝鼎当然看到了,不过他不知道这是黑衣放的一把火。黑衣为什么放火?为什么把黑冰劫狱的谣言传遍代城?宝鼎想不明白,但既然荆轲提醒他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只要搞明白了这其中的秘密,宝鼎相信自己肯定能找到逃生的机会。 = “我带你们去个地方。”黑衣长歌走到宝鼎身边,对几个少年说道,“你们先休息,吃饱喝足,等到下午贵客来了,你们就要忙了,要一直忙到深夜,估计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几个少年答应一声,跟在旅贲卫后面走向东侧的一座庭院。 黑衣长歌和宝鼎走在一起。对于宝鼎的淡漠平静,黑衣也是诧异,心里更是隐隐不安。虽然荆轲一再说这小子半痴半疯,但黑衣就是不相信。他倒不是不相信荆轲的话,而是认定这小子是个鬼才,否则黑冰不会派他单独执行任务。半痴半疯并不代表宝鼎就是个弱智,看他疯狂的时候挡者披靡,分明就是个练武的天才,那么他清醒的时候是不是狡猾奸诈?如果他清醒的时候也是个天才,那么黑衣可以断定,这小子的出现极有可能是黑冰预先设下的一着妙棋,至于这个棋子何时用,起什么作用,目前无法估猜。 不过想想主掌黑冰台的秦国国尉尉缭,那个可怕的魏国兵家,黑衣长歌就暗自心寒。 兵家历来是各国争相招揽的对象,其中尤以齐人孙武和卫人吴起为兵家之泰斗。这个尉僚出自魏国,他有个同名的祖先曾是魏国惠王时期的将军,著有《尉缭子》一书,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兵家大族一百多年来都没有杰出人士效力于天下各国。直到五年前,尉缭投奔秦国,被秦王重用,出任国尉一职,才让山东各国大吃一惊。 黑衣长歌知道,尉缭不仅仅主掌秦军军政事务,还负责黑冰台,而他的主要精力就放在黑冰台。黑冰台在他的主持下,在对外事务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三年前赵国大将军庞煖率军北上伐燕,秦军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太原、上党和河东,其后赵国兵败如山倒,如今更是被秦军南北夹击,邯郸旦夕不保,这其中黑冰台就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回头看看这一战,不难发现赵国的情报出现了致命错误,导致邯郸做出了错误的决策。秦燕互为盟国,赵国伐燕,岂能不探查秦国的动静?秦国如果朝堂稳定,军队陈兵边境,赵国还敢北上攻击吗?还有,赵军北上,刚刚越过易水,秦军就三路齐出,同时攻打太原、上党和河北,半个月内就攻占了几十座城池,等到赵军返回邯郸,秦军南面已经打到漳水河,距离邯郸只有百十里,而西面则打到了太行山的井陉和釜口陉,直接威胁赵国的大后方。 不难想像,如果秦军没有严密的筹划,没有精确的情报,会在半个月之内取得如此惊人战果?事实上根本不可能,黑冰秘兵在其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黑冰台居功至伟。 赵国黑衣秘兵直到这一战结束后才发现自己获得的情报是错误的,而这个错误把赵国推进了万丈深渊。公子恒的黑衣秘兵在这之前已经查觉到了异常,公子恒也向邯郸报了警,但赵王和相国郭开根本不予理睬,于是灾难就这样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黑衣长歌获悉这一消息后,对尉缭神鬼莫测的手段瞠目结舌,对其更是敬畏万分。大家都是搞秘兵的,但秘兵到了尉缭手上,竟然能发挥如此不可思议的作用,这在过去是不敢想像的事。 = “我的重剑在哪?”宝鼎忽然问道。 宝鼎的询问打断了黑衣的沉思,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宝鼎一眼,脸上那道狞狰醒目的伤疤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宝鼎平静的语气和淡定的眼神让他深感不安,这是一个少年人在此刻能够拥有的心态吗?即使他是一个天才,一个刺客,但在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还能如此从容,如此坦然吗? 他不知道宝鼎是个重生者,更不知道宝鼎是一个拥有二十六岁灵魂的穿越者,否则他或许能够接受宝鼎此刻的平静。 “时间到了,我会把重剑给你。” “杀谁?”宝鼎又问。 “时间到了,我自会告诉你。” 宝鼎冷笑,不再说话。 黑衣长歌脚步稍顿,让宝鼎走在了自己前面,这一刻,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忽然就产生了即刻杀死宝鼎的念头。 宝鼎的作用其实在游街示众之后就没了,杀了他也影响不到这次刺杀。李牧以不菲代价捕杀黑冰秘兵,其目的就是要找个借口把代城形势搞得很紧张,让所有人都知道黑冰秘兵就在代城,黑冰要破坏这次燕赵和谈,然后就可以让黑冰背上刺杀公子隆的黑锅了。 至于让宝鼎参加刺杀,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宝鼎游街示众了,黑冰秘兵的身份人人皆知,让他刺杀公子隆,不管他最后是怎么死的,他的尸体就是一个颇具说服力的证据。 宝鼎查觉到黑衣停下了脚步,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却看到一双杀气凌厉的眼睛。他的心顿时剧跳,平静的心境随即被打破,眼里掠过一丝慌乱。 黑衣敏锐地捕捉了宝鼎眼里的慌乱,他犹豫了一下,放弃了刚才那个一闪而逝的念头。时间已经不多了,万事俱备,胜券在握,没有必要横生枝节。就算宝鼎是黑冰的一着暗棋,但自己已经知道了黑冰真正的目标,有心算无心,黑冰这次死定了。 “我提醒你一件事。”黑衣长歌快走两步,追上宝鼎,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如果你的重剑出了问题,还有一把剑可以用。” “在哪?”宝鼎不假思索地问道。 黑衣拍拍腰间的长剑。宝鼎明白了,黑衣这是暗示自己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抢对方的铁剑实施刺杀。 “重剑?” “不,是世上最锋利的宝剑之一。”黑衣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徐夫人的烈日秋霜。” 烈日秋霜?徐夫人?我要刺杀一个女人?不对,不对,宝鼎霍然想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徐夫人匕首。荆轲用来刺秦的利器,就是由赵人徐夫人所铸。徐夫人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铸剑大师,由此可以推测这把烈日秋霜剑必定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宝鼎的心跳得更狠了。他倒不是为了那把宝剑而激动,只是突然觉得这次穿越太神奇了,一睁眼就看到了李牧和荆轲,现在又听到了徐夫人的名字,如此神奇的穿越让他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我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我要走遍这个世界,我要亲眼看一看那些传奇的人物,亲身经历一番那些被后世所传唱的精彩故事。 秦始皇、李斯、项羽、刘邦……这些熟悉的名字在宝鼎的脑海里翻腾,热血在他身体里起来,求生的**一时达到了顶点,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匪夷所思的是,这张熟悉的面孔现在就在十几步外,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暴龙。宝鼎突然从残碎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个人的名字。 = = 注释: 尉缭和《尉缭子》: 战国时有两个尉缭。一个是魏惠王时人。另一个是秦王政时人,曾做秦的国尉。《尉缭子》一书的作者,则是魏惠王时的尉缭。其生平事迹,因为史简有阙,已不可详考。 南宋陈振孙著《直斋书录解题》,怀疑《尉缭子》为伪书。此后,学术界即斥《尉缭子》为伪书。直到1972年在山东银雀山汉墓出土简书《尉缭子》,这段历史疑案始大白于天下。 = 国尉: 战国时秦国掌军政之官。秦昭王时在大良造之下,设国尉一级。《商君书·境内篇》论军爵,以国尉低于将一级,“将短兵四千人”,“国尉短兵千人”。短兵具有卫队性质。秦王政十年(公元前237年),以尉缭为国尉,相当于秦后期的太尉一职。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二十章 徐夫人剑 暴龙奉卓家少主之命,给大府送来两车陈年甘醪酒、两车山珍海味,还有一车待宰的麋鹿等野畜,另外还带来几名大庖和十几个给大庖做下手的家奴。一行人在府门处经过旅贲卫的盘查后,由大府监食管事领着向西苑走去。 迎面走来一队旅贲卫,六个布衣少年裹挟其中,看上去有些古怪。这引起了暴龙的好奇,凝神看了几眼,随即发现了黑衣长歌,接着他看到了宝鼎,一时间骇然色变,差点惊呼出声。恰好就在这时,宝鼎也发现了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暴龙急速转头,主动找身边的监食管事搭讪,而宝鼎则急忙低头,霎那间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两支队伍擦肩而过。黑衣正凑在宝鼎耳边说话,没有注意到宝鼎脸上表情的变化,而宝鼎的心里却在这一刻掀起了滔天波澜。 无疑,暴龙是这副躯体前主人的熟人,十有**是黑冰台藏匿在代北的秘兵。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暴龙和今天的刺杀行动有什么关系?宝鼎瞬间做了多种假设,但无一肯定,他对黑冰一无所知,自然想不明白,随即也就不想了,免得被黑衣发现异常。现在自己在明处,动弹不得,而暴龙则在暗处,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他可能会想尽办法接近自己,如此就有了逃命的机会。 暴龙扭头望着逐渐远去的旅贲卫和夹在其中的宝鼎,惊骇之余也是万般疑惑。他在这里干什么?他怎么会出现在公子恒的府上? “快走吧。”监食管事拉了他一把,“今天这里戒备森严,到处都是旅贲卫,听说还有黑衣,你要小心一点,管好你的人,叫他们不要到处乱跑。” 暴龙连声答应,试探着问道,“那几个布衣少年是什么身份?看上去旅贲卫在保护他们。” 监食管事和暴龙认识好几年了,因为卓家和公子恒往来密切,暴龙经常会给大府送一些美酒野味,所以一来二往两人也就熟了。监食管事也不隐瞒暴龙,压低声音说道,“听说那几个少年专门给大堂递送菜肴,估计是黑衣。” 暴龙愈发疑惑,心里更是忐忑不安,隐约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和监食管事闲扯着,思绪却一片混乱,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宝鼎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变了,变得生动而灵秀,这是不可能的事,这不是宝鼎的眼睛。宝鼎是个痴儿,智力低下,除了一身神力,剑技超群外,基本上就是个废人,不过他性格温顺,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在乌氏牧场上,只要认识他的人都很喜欢他。暴龙记得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少儿才拥有的眼睛,稚嫩、单纯、天真,带着一丝浅浅的善意笑容,在笑容的背后却是令人惋惜的呆滞和木呐。 如果说匆匆一瞥,没有看真切,或者看花了,那么在两人眼神相撞的霎那,宝鼎所表现出来的冷静和机智又作何解释?痴儿看到自己熟悉的人,即使不大喊大叫,脸上的表情也会把他的心思**无疑,但刚才那一幕非常清楚,宝鼎在瞬间就恢复了冷静,没有做出任何异常的举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宝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神奇的事? 暴龙心神不定,考虑良久,随即决定用尽一切办法接近宝鼎,而要接近宝鼎,最快捷的办法就是紧紧跟在这位监食管事的后面。今天筵席上的美酒菜肴都归监食管事负责,宝鼎和那几个少年负责最后一道工续,把酒菜端进大堂,放到贵客们的食案上,所以这两人肯定会碰面。 = 下午日西下的时候,大将军李牧到了。 大府上下更加忙碌。监食管事忙得团团乱转,不用暴龙张嘴,他就毫不客气地使唤上了。暴龙东跑西奔,很快一身大汗,倒不是累的,而是急的。距离黄昏的时间越来越短,一旦宝鼎进入大堂,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和宝鼎碰头了。 太阳逐渐落下,日入时分,府外车马辚辚,燕国使团到了。 公子恒、李牧双双迎出府外,一时间鼓号齐鸣,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黑衣匆匆进了东院,吩咐这队旅贲卫和几个布衣少年马上进食,今晚的盛筵马上就要开始了。交待几句后,他转身又走了。 一个旅贲佰长(百夫长)匆匆赶到西苑,找到监食管事,传达了黑衣长歌的命令。监食管事分身无术,当即叫来暴龙,请他带着几名仆从,准备一些酒菜送到东院去。 到了东院,暴龙指挥几个仆从把酒菜搬进屋内,偶一抬头,正好看到站在门边的宝鼎。暴龙大喜,当即抱起一个食盒大步冲上石阶,突然一个滑脚,连滚带爬,一头栽倒在门槛上,手里的食盒更是腾空飞起,重重砸进屋内,“扑嗵”一下四分五裂。 屋内几个旅贲卫突遭“袭击”,躲闪不及,汤汁菜肴溅了一身,气得破口大骂,堂屋内外顿时陷入混乱。 宝鼎眼明手快,俯身就去搀扶暴龙。 “你怎么在这?”暴龙一边摇摇晃晃地挣扎着,一边急促问道。 “黑衣逼我杀人。”宝鼎知道时间有限,早在心里准备好了措辞,“徐夫人剑,烈日秋霜。” 暴龙没有听明白,再想问也来不及了,几个旅贲卫一拥而上,当即把暴龙抓进了屋子。有个脾气暴躁的卫士抡起拳头就要打。暴龙右手急挡,左手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币递了过去,嘴里更是连声赔罪。 旅贲卫也不敢过份,今天毕竟非同往日,拿了钱也就算了,叫暴龙赶快派人再送酒菜。暴龙一边答应着,一边躬身后退,忽然一脚踩到碎裂的食盒上。暴龙惊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仰身栽倒。旅贲卫哄堂大笑。 宝鼎再度俯身搀扶,嘴里急切问道,“怎么逃?” “通天阁。”暴龙还待说话,却见旅贲佰长从屋外走进来,用力推开宝鼎,冲着他冷叱道,“滚。” 暴龙再无机会,匆忙离去。 = 入暮,大府内外,灯火辉煌。 大府外面有车马场,左为贵客车驾停放之处,右侧则是停放运货辎车之处。现在府外车马太多,各式轺车、辒车、辎车、蓬车和骏马、犍牛塞满了车马场,加上李牧的旅贲卫,燕国使团的虎骑剑士,韩国张良的随行铁卫,整个车马场可谓人山车海。 暴龙的身影出现在府门右侧的辎车之中,他左右看看,身形骤然加快,三弯两绕,悄然隐入一辆黑蓬车。 苍头穿着一套燕国虎骑剑士的衣甲,正坐在蓬车里面养精蓄锐。看到暴龙出现,他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笑着问道:“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我见到宝鼎了。”暴龙的声音有些干涩,透漏他此刻心里的紧张和惶恐。刚才他想了半天,没有想明白宝鼎那句话的意思,这让他焦虑不安,而尤其让他不安的是,宝鼎突如其来的变化。一个痴儿怎么突然正常了?就算他正常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这种形势下还能保持冷静,这未免太过诡异了。 “真的?”苍头吃了一惊,猛地坐直了身躯,“他在这里?” 暴龙把自己见到宝鼎的前后经过和心里的疑惑、不安统统说了出来。 “你确定他正常?”苍头一脸震惊。如果对面坐着的不是和自己交往了几十年的老朋友,他绝不会相信这个荒诞离奇的故事。一个痴儿,如假包换的痴儿,突然就正常了,而正常的时间恰恰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苍头的心“砰砰”乱跳,但此时箭已上弦,人也全部就位,没有改变的可能,是死是活都要赌一把。 “不要担心,宝鼎的身份没有问题。”苍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或许,他也是黑冰台的人,假扮痴儿来代北另有使命。” “不可能。”暴龙摇手道,“我在乌氏待了几天,我清楚他的状况。” “他的身份有没有问题?”苍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绝对没有问题。” “那你担心什么?”苍头说道,“当务之急是接走太子丹,其它的事暂时放下,以后再说。” 暴龙咬咬牙,无奈地叹口气,强行把心里的不安压了下去。 “太子丹到了?” “你看……”苍头把蓬车帘布掀起一角,指着车马场的另一边说道,“那辆辒车看到了吗?太子丹就在里面。” 暴龙看到辒车外密密麻麻地站着几十个虎骑剑士,而在这群剑士外面,也就是府门四周,则站着近百名旅贲卫,这让他心里的不安再度翻涌,脸上更是露出了慌乱之色,“苍头,宝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黑衣逼着他杀谁?徐夫人剑,烈日秋霜又是什么意思?” 苍头摇头,他也不清楚。不过黑衣要杀的人倒是好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公子隆。杀掉公子隆,燕国国内就乱了,燕王喜即使要攻打赵国,考虑到国相被刺,朝政不稳,他也要拖延一段时间,这就给李牧南下作战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蓦然,苍头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说道:“知道了,我知道前天晚上五更巷的大火是谁放的了。” “谁?” “黑衣。”苍头眉头紧皱,眼里掠过一丝恐慌,“是黑衣干的,目的就是要嫁祸黑冰,让秦国来背这个黑锅。” “那这里岂不是一个陷阱?”暴龙马上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我的预感没有错,黑衣知道太子丹到了代北。”苍头想到这件事的可怕后果,说话声音都变了,“一旦让黑衣抓到太子丹,李牧手里有了人质,就算燕王喜怀疑公子隆的死和李牧有关,他也不敢发兵南下了。”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暴龙急切问道。 “快,马上找到宗越,先把太子丹转移出去。” “宝鼎呢?宝鼎怎么办?” 暴龙最上心的就是这件事了。如果没把太子丹安全护送到太原,最多算是行动失败,苍头受罚而已,但宝鼎如果死了,他就没办法交待了,搞得不好自己这条小命就此玩完。 “生死由天吧。”苍头哪里还顾得上宝鼎?能把太子丹抢到手就算万幸了。 = 注释: 辒车是一种特制的宽大车辆,人在其中可坐可卧,车厢的弧形顶盖有可闭可阖的天窗,左右两边有窗牖,外罩粗麻布车衣。垂衣闭窗则温,去衣开窗则凉,所以又叫辒凉车。始皇帝巡游天下,每次就是乘坐辒车。后来他在沙丘死于酷暑,尸体就是用辒车运回咸阳的,此后辒车渐渐演变成了丧车,也叫安车。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二十一章 杀人的冲动 暮食时分,盛大的筵席拉开序幕。 大堂又大又高,装饰豪华。正中有东南西北四席。四席之后,各有古朴屏风,屏风后有八重帷幕。第一重帷幕后面是各方主要随从掾史,再之后是各方护卫,再次之是乐师女伶,最后一重则靠近窗牖(you),站着一排奴仆女婢。 宝鼎现在就处在大堂南面第四重帷幕后面,神情兴奋,睁大一双眼睛四处张望。 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既陌生又新奇,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在穿越后数天就有幸参加这样一场盛大的古代宴会。这场宴会带给他的不仅仅是感官上的新鲜刺激,更多的则是对古代礼仪风俗的一次全面认知,而这次认知不但会让他大开眼界,更让他获得了在古代生存下去的宝贵经验,同时也给他带来了自信和勇气。 大堂里宾主还没有落坐,三三两两站在一起,或互诉情谊,或介绍掾属,或胡聊海侃,言笑甚欢。 各方随从掾吏大部分已经落坐。这次筵席规格高,他们没有资格上席,但谈判很可能就在筵席上重新开始,所以他们必须陪同,坐在帷幕后面随时提供意见并做好记录。各方护卫们也站到了各自的位置上,一个个全神戒备,唯恐出现意外。至于乐师女伶、奴仆侍婢早已就位,随时可以奏曲吟唱,可以为大堂里的客人提供周到热情的服务。 荆轲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宝鼎的身后,“紧张吗?” 宝鼎点点头,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的确紧张,紧张得甚至忘记了自己即将面临的死亡。虽然说他不愿意死,不愿意离开这个崭新的世界,但愿望一般都是美好的,事实却是残酷的,他并没有把握逃脱死亡的追杀。想起来他还要感谢老天的眷顾,如果自己的灵魂没有附体于一个武技高超的黑冰武士身上,自己的命运或许更加不堪,或许比前世混得更惨,一辈子都要做牛做马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这次刺杀过后,自己就算死了,也不枉重生一次,好歹在历史的长河里溅起了一小点浪花,短暂的生命也因此有了不同凡响的意义,如同昙花一般,在死前酣畅怒放,把一缕幽香留在人间,又如划空而逝的流星,在漆黑的夜空里留下一抹璀璨。 宝鼎转头看了看荆轲,脑海里浮现出那流传了两千多年的千古传奇,突然深切感受到了荆轲刺秦的辉煌意义。荆轲的传奇不在于太史公的颂唱,而在于弱者对强权的挑战和反抗,那才是最令人心动最令人震撼的东西,足以传唱千古的一瞬间的呐喊和爆发。 宝鼎脸上露出一丝真诚的笑容,他望着荆轲,想把他这张脸深深烙印在记忆里。他非常感谢荆轲,荆轲救了他的命,荆轲给他疗伤,陪他练剑,教他武技,教他穿衣束发,昨天还教他礼仪,纠正他言行举止上的错误。荆轲就象一位和善的兄长,给了他无微不至地关怀。不管荆轲出于何种目的,在宝鼎的前世今生里,还从来没有遇到像荆轲这样关心他的朋友。 荆轲从宝鼎的眼睛里读到了那份深深的感激,他的心微微颤栗,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荆轲犹豫了片刻,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宝鼎的手臂,然后转身向帷幕西侧走去。宝鼎心领神会,跟在他的后面。四周旅贲卫知道荆轲的身手,这个西秦小贼在他面前变不出什么花样,所以任其跟在荆轲后面,没有出言阻止。 荆轲在帷幕边缘站住,从这里可以清晰看到大堂正中的场境。此刻权贵们正在客气地礼让就坐,几位身份较高的随从正在退入帷幕。宝鼎只认识李牧一个,其它都不认识。 “北坐是正宾席位,那位佩剑老者是燕国相国公子隆。”荆轲低声说道,“东坐是主人席,上首老者是平原君之子、赵国前司空公子恒;下首是大将军。西坐是副宾席位,上首是燕国太傅鞠武,下首是韩国国相张平之子张良,本次合纵就是由他发起推动;南坐是陪席,陪同诸宾有代北郡郡守……” 荆轲没有回头,他没有看到宝鼎此刻惊喜的表情,更不知道宝鼎的目光现在就紧紧盯在张良的身上,对他后面的介绍根本就是充耳不闻。 张良?他就是张良张子房?宝鼎睁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情绪更是激动,但相比初见李牧、荆轲之时,这份激动要减淡许多。他穿越到了战国,只要能活下去,将来见到的历史名人数不胜数,所以心理上的承受能力正在日渐增加。只是他无论如何想不到,竟然会在此刻看到张良。 张良为合纵而来,难道他是纵横家?宝鼎很快平静下来,暗自琢磨了一下,随即估猜到张良合纵的目的。虽然张良想保住韩国,但形势不由人,即使赵国在未来一段时间连战连捷,西秦也没有耐心继续让韩国存在下去。旋即,宝鼎根据当前形势迅速分析了一下,马上想到了李牧要刺杀的对象,正是那位坐在正宾席位上的燕国国相公子隆。 李牧的胆子真是大破天了,这种事他也敢干。宝鼎惊骇之余,也知道自己的作用了,就是充当李牧嫁祸黑冰的工具,只是让他疑惑不解的是,历史上并没有发生这一幕,更没有关于燕国国相被刺代北的记载。难道自己穿越过来后,翅膀刚刚开始扇动,蝴蝶效应就全面爆发了? “南坐通庭院,北坐连大室,大室之后则是内庭,内庭之后是北苑,北苑有通天阁。”荆轲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再加上堂内噪杂,宝鼎不得不凑近身躯,侧耳聆听,忽然听到“通天阁”三个字,心跳骤然加剧,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从通天阁北望,五百步之外就是西城墙。过了西城墙就是胡市,过了胡市就是祈夷水,然后就是连绵高山。” 宝鼎知道荆轲的意思,感激涕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暗暗发誓,如果这次能逃出天生,一定要报答荆轲。既然蝴蝶的翅膀已经扇动,他就绝不让荆轲重演那一场毫无意义的悲剧。 “筵席上不要出错,礼节上更不要有丝毫闪失,否则一不错步步错,一点机会都没有。” 荆轲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你已经死过一次,上天会眷顾你。”说完这话,荆轲转身就走,迅速消失在东席背后的帷幕里。 = “叮……”铜罄敲响,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大堂回荡,数息之内,大堂便安静下来。 公子恒即席说了一番欢迎辞,洋洋洒洒,抑扬顿挫,可惜宝鼎一句听不懂。 他在语言交流上有明显障碍,当时各国的度量衡计算单位、文字字体、地方方言和其它等等都不尽相同,中原方言、北方方言、关西方言、荆楚方言、吴越方言完全不一样,能够掌握多种方言的一般都是游历天下的士、武或者商贾。宝鼎前世是北方人,大学在南方念的,毕业后在江淮谋生,虽然也懂一些地方方言,但时间相差两千多年,同一个地方的方言经过一代代的演变,早已面目全非,他听不懂纯属正常。宝鼎重生后接触的人基本上出自中原,所以早期的交流大致没问题。 另外一个障碍就是他没有古文底子。宝鼎前世学的是理科,建筑机械专业,对中文并不擅长,对古文诗的认知也就停留在高中水平。先秦时期的古文尤其难懂,对他来说基本上就是一窍不通。如今公子恒滔滔不绝的一番文乎文乎的长篇大论,听在宝鼎的耳中就如天书。 公子隆随即致了答谢辞。接下来又是一番繁文缛节,双方礼来辞往,搞得不亦乐乎。 宝鼎一头雾水,听不懂,看不懂,不过他知道这就是先秦时期的礼仪,是中国礼仪文化的源头,博大精深,如果有机会活下来,他倒想好好研究一番。 好不容易等到双方礼毕,然后乐舞开始,要上美酒佳肴了,但这一块的礼节更多,何时上茶,何时上酒,何时上菜,何时用净水,上什么酒,上什么菜,不同的酒用不同的器具有不同的喝法,不同的菜用不同的食具有不同的吃法,哪些酒菜要佐以乐舞,用什么乐舞……林林总总,琐碎不堪。 昨天荆轲教授宝鼎的时候,非常耐心,不厌其烦地反复说教。宝鼎却是头大如斗,心里把古代文士骂了个狗血淋头,要这么多礼仪干什么?这不是闲得蛋痛,纯粹折磨人嘛。骂归骂,学还得学,虽然是临时抱佛脚,临阵磨枪,但这关系到自家的性命,不用心不行。 很快乐舞结束,大堂再度安静下来。这时大堂内至少聚集了一百多人,突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气氛显得很压抑。 第一轮是上净手水,宝鼎和另外五个少年端着铜盆依次走进。紧张是在所难免,六个少年都非常紧张,毕竟坐在席上的六个人都是当世显赫权贵,一辈子都难见到一个,今天却一次性见到六个。六位权贵虽然笑容满面,但上位者所拥有的生杀予夺的大权给他们增添了威严的气势,这股气势贯注全身,无时无处不在,举手投足之间更是形如实质,令人震骇。 宝鼎跪坐侍奉,神情紧张,面色惶恐,但心里却十分愤懑。他在前世二十六年里何曾给人下跪过?何曾服侍过人?就连亲身父母都没有跪过啊。做推销的时候虽然也在酒席上奴颜卑膝、阿谀奉承,但好歹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表面上还是平等的,还是有尊严的,只不过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恶心人而已。 愤懑终究是幼稚的,每个时代有它自己的礼节,礼不可废礼不可违,否则就没办法做人了,再说这点委屈相比性命而言,不值一哂。 宝鼎极力稳定心神,集中注意力做事。正如荆轲所说,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了有悖礼节的事,以他现在的卑贱身份,估计拉出去就被砍头,一点缓冲余地都没有。现在就受点委屈吧,反正过不了几年,秦国就要横扫六国统一天下了,到那时候,老子再找你们算帐,连本带利一把夺回来。 宝鼎恶狠狠地诅咒着,小鸡肚肠地安慰着自己,不过脸上的表情、手上的动作却是愈发得恭敬小心。他做推销的时候早把这种口是心非的本事练得娴熟,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心也不是一般的毒狠。 端下净手水,接下来上茶,上茶点……六个人在席间川流不息,忙碌不停,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更不要说胡思乱想了。 香茗不过小啜一口,漱漱嘴而已;茶点不过闻闻香,尝都不尝;甘醪(lao)浅啜即止,佳肴更是动动箸子(筷子)做做样子而已;然后撤下,再上……周而复始,没完没了。 宝鼎一直认为前世的应酬酒席纯粹就是浪费,现在他才知道,古人的这种奢华宴会才是真正的浪费。想想这个时代,一亩田才产多少谷物?有多少布衣黎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万恶的旧社会啊,这个社会的特权阶层和前世的特权阶层比起来,还是有相当的差距,最起码前世特权阶层的人不敢这样公开的肆无忌惮的显摆他们他的特权,而这个时代的特权阶层就是拥有明明白白完整彻底的不可剥夺的不可抗拒的特权。一句话,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有朝一日,我也要成为这个特权阶层的一员。宝鼎的情绪又乱了,羡慕、嫉妒、愤怒……各种各样的情绪纠缠在一起,让他突然有了一股强烈的杀人冲动。 这种冲动藏在他的灵魂深处。,前世流血流汗却一无所有的时候,这种冲动尤为明显,他甚至幻想着做个杀手,拿把枪走遍全国各地,杀掉所有的贪官污吏土豪恶霸,还给百姓一个朗朗乾坤。重生后他的处境更加不堪,现在又面临死地,又看到一张张令他憎恶到骨子里的权贵,他那股杀人的冲动终于不可遏止的爆发了。 老子要杀掉你们,杀掉你们所有的人,到了阴间地狱,老子看你们还怎么奴役百姓、欺凌弱小?看你们还怎么喝百姓的血、吃百姓的肉? = 注释: 战国时代每日的记时,正由十二时制变为十六时制,见于云梦睡虎地秦简。到战国末年流行十六时制,次序为平旦、晨、日出、夙食、日中、日西中、日西下、日来入、日入、昏、暮食、夜暮、夜未中、夜中、夜过中、鸡鸣,见于甘肃天水县放马滩秦墓出土秦简《日书》。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二十二章 出事了 宗越一直惦记着太子丹的事,按照他和苍头的约定,筵席开始不久,双方就要进行交接。因为在这之前没有找到苍头,他的心里颇为忐忑,唯恐出事。 看到酒过三巡,乐舞也逐渐进入**,宗越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悄然走出大堂,向府门外面走去。 慢慢走过庭院主道,绕过水池,宗越看到大府的监食管事指挥一队仆役抬着六个铜鼎走了过来。铜鼎两尺高,下部是炭炉,炭薪正在燃烧,火苗随风抖动,薄烟清扬;上部是汤池,水雾袅袅,浓郁的香气四溢而出。 宗越不知道这汤羹叫什么名字,但仅从这诱人的香气就能估猜出来,这是一道美味。宗越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颇有兴趣地看着铜鼎。监食管事冲着他微笑点头,两人擦肩而过,然后他就看到了跟在管事后面的暴龙。 暴龙早就急得火烧火燎了,但他没办法进大堂,找不到宗越,只有干着急的份。这时突然见到宗越出现,心花怒放,乘着和宗越擦肩而过的机会,低声说道:“苍头在车马场,出事了,快去快去……” 宗越听到“出事了”三个字,一颗心顿时拎了起来,连暴龙的长相都顾不上细看,甩开大步急赴车马场。他不疑有假,这时候敢于主动接近他并说出苍头名字的人,也只有黑冰了。 出了府门,宗越的身形更快。辒(wen)车左右的虎骑剑士看到宗越急步而来,略感诧异,这时候宗越应该在大堂里保护相国,怎么突然出来了? 两个剑士迎了上去。宗越走近他们,急切问道:“可有异常?” “没有。”其中一个剑士四下看了看,小声说道,“一切正常。” “车呢?”宗越追问道。 “正常。”另一个剑士回道,“没有任何人接近辒车五步之内。” 他们不知道这趟出使竟然带着太子丹,更不知道现在坐在车上的人就是太子丹。 宗越心里稍安,举目四顾,寻找苍头的身影。这时一个虎骑剑士从辒车附近的黑暗里走了出来,宗越只一瞥,便认了出来,此人正是苍头。辒车旁边的虎骑剑士突然看到一个衣着打扮和虎骑剑士一模一样的人出现,立时警觉起来,有人张嘴就想质问,却见宗越指着那人叫了一嗓子,“你过来,快点。” 苍头匆忙走到宗越身边。宗越和他交换了一下眼色,后者微微颔首,但眼神凌厉,显然事情出现了变故。 “注意防备,不许任何人接近我们十步之内。”宗越一边拉着苍头走向辒车,一边对周围的剑士们大声吩咐。其实今夜各方都有部署,各方的卫士们都接到了命令,各守一块,严禁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接近对方,以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两人走到车边停下。宗越示意周围的剑士们稍稍远离一点。这些剑士们看到宗越的态度,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没有危险,极有可能是宗越预先安排到代北打探消息的秘兵。 “出了什么事?”宗越压低嗓门问道。 “李牧要刺杀你们的相国。”苍头焦急说道,“快,马上转移太子,迟恐生变。” “哪来的消息?”宗越吃了一惊,急忙问道。 “徐夫人剑,烈日秋霜。”苍头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宗越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公子隆的佩剑就是徐夫人所铸,剑名烈日秋霜,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多,由此可以推及苍头得到的消息十分可信。 “那是我们相国的佩剑。”宗越说到这里,眼神骤然凛冽,冷森森地说道,“李牧他敢刺杀我们相国?” “如果他抓住了太子,又把刺杀的罪责推给我们黑冰,你说他敢不敢杀?” 宗越是公子隆的亲信,对当前形势一清二楚,对蓟城暗藏的权力斗争更是了然如胸。他稍稍想了一下,便估猜到了李牧刺杀公子隆的目的。宗越暗自惊骇,再不敢犹豫,转身就要跑回府内,“我去告诉相国。” “你慌什么?”苍头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宗越,“当务之急是转移太子,只要太子在我们手上,李牧就不敢刺杀相国。” 宗越当然不相信这句话。既然李牧已经决心刺杀公子隆,那他即使没有太子丹,也一样要干,因为这关系到邯郸的存亡,赵国的存亡。李牧现在被逼到了绝路,只有行险一搏。虽然在这之前公子隆也估猜到李牧狗急跳墙之下可能动手杀人,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李牧在他没有抵达代北之前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刺杀的时间竟然就在他抵达代北数天之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李牧就准备好了一切并展开刺杀行动,任凭公子隆如何小心谨慎,也难免会被杀个措手不及。 宗越冷哼一声,手臂用劲,就想甩脱苍头。此刻苍头的用意很明显,他才不管公子隆的死活,他只要太子丹,只要太子丹到手,安全送到咸阳,燕王喜就不敢背盟,最起码不敢公开背盟,但对宗越来说,公子隆的生命则关系到燕国的安危。太子没有了,还可以再立一个,燕王喜的嫡公子有十几个,王统不会断绝,但公子隆死了,燕国的政局就会产生剧烈震荡,燕国将陷入空前危机,这是宗越不愿看到的。 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公子隆死了,他做为虎骑剑士的首领将承担第一责任,他必死无疑,他的家族亲人也将受到牵连。反之,太子丹失陷代北,被李牧所擒,却是公子隆最愿意看到的结局,而他因为有公子隆的保护,不会因为此事受到过多牵连,最多降职或者引咎请辞而已。相比较而言,当然是保全公子隆的性命才是他的首要之务。 苍头五指如钳,牢牢箍住了宗越的手臂。宗越连甩两下都没有甩脱,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阴森,一双眼睛更是杀气喷涌。 “你想清楚了,太子若失,李牧会放过相国?”苍头急促说道,“李牧一旦抓到太子,必定全力围杀相国,试问你有多少虎骑剑士?李牧有多少旅贲卫士?你有突围的可能?你能保全相国杀出代城?”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砸在宗越的心上,当即让他冷汗涔涔,头脑也立时清醒过来。不错,李牧既然决心诛杀公子隆,那以现在虎骑剑士的实力,根本抵挡不住数千旅贲卫的围杀。宗越越想越是恐惧,一时委决难断,额头上竟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变得异常苍白。这时他才发现,这趟代北之行根本就是送死,公子隆太大意了,也过于自负,竟然亲赴代北谈判,如今终于为自己的轻率付出了血的代价。 苍头看到宗越的表情,知道自己的劝说产生了效果,于是松开手,凑到他耳边继续说道:“太子的事极度机密,即使在蓟城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所以我怀疑泄密的人就是太子。” 宗越骇然心惊,想到这几年太子和公子隆的激烈暗斗,他不得不承认苍头的推断十分有道理。 “太子远赴咸阳为质,将来回来的机会微乎其微,由此不难推测太子坚决不愿去咸阳。”苍头说话的语调更快了,“太子与相国政见不合,矛盾激烈。太子要结盟赵国联手抗秦,相国却要联秦攻赵。现在赵国岌岌可危,急需燕国的援手。这时候太子和李牧各有所需,双方一拍即合,完全可以联手对付相国。相国被刺,李牧嫁祸黑冰,再送太子归国。有太子在蓟城周旋,燕赵结盟十拿九稳,如此赵国得到救援,邯郸之危可解。” 宗越心冷如冰,他完全被苍头说服了,虽然还抱着一丝侥幸,但这丝侥幸未免过于渺茫。如此一来,当务之急是马上转移太子,而不是陪着公子隆送死。 “如何转移?”宗越咬咬牙,终于做出了决断。就他个人而言,他不想就这样白白死了。帮助苍头把太子安全送到咸阳,他还有活命的机会,将来也还有与家人团聚的可能,反之,他死了,他的罪责跑不掉,他的家人要受到连累,亲人未来的生活将暗无天日。 苍头四下看看,冷笑道:“这四周所有的人都在盯着我们,盯着这辆辒车。我可以肯定地说,只待府内发生变故,至少有几百人从四面八方杀来。” 宗越抬头四顾,目光扫过远处的旅贲卫、韩国铁卫,还有那些穿梭在车马场里的忙碌人群,眼里露出一丝寒意。 “找两个你信得过的人。”苍头说道,“我们马上把太子转移到府内。” 宗越不再犹豫,当即找来两位心腹剑士。四个人凑在一起。苍头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宗越稍加考虑就同意了,随后找来一位中年剑士,让苍头带着他上了辒车。 车内太子丹正在焦虑不安,忽然看到一位陌生剑士,当即警觉起来,刚想开口询问,却见苍头一脸狞狰,扑上去就是一拳。太子丹措手不及,颈部中拳,一头栽倒。 “换衣服。”苍头对中年剑士说道,“你穿他的衣服待在车里,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去。” 中年剑士疑惑不解,但他也不敢问。秘兵有秘兵的规矩,有些事不该知道的就不要好奇,这样反而安全。中年剑士显然不认识太子丹,他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甲胄穿在了太子丹身上。 苍头把太子丹半扶半抱着弄下了车。宗越和两个心腹左右拥上,四个人把太子丹夹在中间,快步向府门走去。刚刚从侧门走近府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叱,“站住。” 四个人骇然心惊,齐齐回头,只见一排队旅贲卫高举弩弓对准了他们。四个人顿时目瞪口呆,魂飞天外。 =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二十三章 刺杀 六只煲汤铜鼎摆在地上。 六个少年站在铜鼎旁边,宝鼎处在首位。 黑衣长歌慢慢走到宝鼎身边,微微俯身,低声说道:“剑在食案。” 剑在食案。宝鼎没有听明白。剑在食案底下?不可能,之前燕国的虎骑剑士检查过大堂里所有的东西,食案下面根本藏不住一把剑。难道藏在食案中间?这是唯一的可能了,但如此一来若想取剑,首先就要断开食案。刺杀抢得就是时间,时机稍瞬即逝,稍一耽搁刺杀就会失败。 宝鼎冷笑,想到黑衣先前说过被刺对象身上有一把宝剑,由此推测黑衣可能根本就没打算给自己一把剑。 黑衣似乎看穿了宝鼎的心思,脸上难得挤出一丝笑意,“当你一脚踢开食案时,剑就在你的手边。” 宝鼎懒得和他啰嗦,反正黑衣需要的是一具黑冰武士的尸体,自己能不能杀死对方并不重要,所以多说无益,自己的生命还得靠自己争取,一把剑其实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谁?”宝鼎冷着脸,从嘴里吐出一个字。 “北坐。”黑衣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果如宝鼎所猜,黑衣要杀的人是燕国国相公子隆。或许是因为事先已经估猜到刺杀目标的原因,宝鼎此刻面无表情,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这份从容淡定的心态让黑衣暗自惊叹,真是天赋异禀,一个天生的刺客,可惜了。 宝鼎这时却想到了一件事。现在李牧铁了心要杀人,这个黑锅自己算是背定了,从此以后宝鼎这个名字将名扬天下、载入史册。想到后人翻阅史书,看到这个故事不知作何感想。当然了,能不能流传千古,还要看太史公司马迁的春秋笔法,假如司马迁把这个故事一笔带而过,估计自己连个名字都不会留下。还是刀笔吏厉害啊,任你活着的时候如何功成名就,只要刀笔吏大笔一挥,你的品评就此敲定,好坏都是他说了算,想翻身都难。宝鼎想到这里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此趟重生虽然时日很短,但收获很大,竟然也在历史上留下了一笔,不虚此行啊。 黑衣看到宝鼎此刻轻松写意,脸上还带着一抹浅笑,心里没来由地涌出一丝不祥之感。这种感觉今天已经有了两三次,每次都是因为宝鼎这副从容淡定的神态,这根本不像一个走近死亡的刺客,相反,倒更像一个运筹帷幄者,志得意满地看着敌人一个个地掉进自己的陷阱。这一刻他又想到了那个神鬼莫测的尉缭。难道到了这种时候,黑冰还有办法虎口夺食,从代北抢走太子丹? = 黑衣做了个手势,六个少年弯腰抱起铜鼎。 宝鼎一马当先,大步走向北席。大堂内乐舞已经停止,各方的随从护卫始终保持沉默,只有六位位高权重的上官在高声说笑。 宝鼎虽然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到了这一刻,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害怕、恐惧、阵阵寒意掠过全身,背心处更是冒出冷汗,手脚越来越僵硬,仿佛灌了铅一般,每迈出一步都要耗费很大力气。 宝鼎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怎样一副状态,但无疑可以把他内心的紧张和恐惧完全表露出来,所以他拼命低头,目光紧紧盯着手上的铜鼎。铜鼎的纹饰古朴华丽,其中还镶刻着金文。他忽然想到这东西如果放在前世就是一个价值连城的文物,如果自己能坐着时光机器返回前世,顺便带上几个这样铜鼎,一辈子吃喝不用愁了。 这种荒诞的想法对缓解他的紧张没有任何作用。距离北坐越近,公子隆的声音越是清晰,宝鼎就越是害怕,尤其公子隆那高亢爽朗的笑声犹如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宝鼎的心头,让他极度窒息,几乎要崩溃了,有一刻他甚至想丢下铜鼎,掉头就跑。 宝鼎意识到如果不设法稳定自己的情绪,他根本走不到公子隆的食案前,更不要说刺杀他了。他竭力去想其它的事,想前世的事,想父母小妹,想学姐和胖子,想自己在城市里艰难生存的点点滴滴。 这时,一张丑陋的嘴脸浮现在宝鼎的脑海里,这个人是他的第一个老板,吝啬刻薄,让他没日没夜的加班,一个月后,找了个无耻的理由开除了他,还扣下了他的押金,让他陷入身无分文的困境。前世宝鼎就在意**里无数次砍死了他。接着,一个秃顶老头出现了,这个人吃公家饭,宝鼎为了推销产品,不得不请他**,但这个人贪婪到了极致,根本就没有满足的时候,尤其可恨的是,收了贿赂还不办事,最后把宝鼎搞得破产了。前世宝鼎破产后真的想杀他,好几次揣着菜刀要动手,但最后还是理智占胜了冲动,只能在意**中将其凌迟车裂。 一个个千奇百态的人物,一幕幕辛酸的往事,一把把痛苦的泪水,终于点燃了宝鼎内心深处的愤怒,一股热血突然喷涌而出,跟着在四肢百骸轰然爆裂,盎然战意霎间充斥全身,凛例杀气更是如同咆哮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宝鼎的神智。 宝鼎要疯狂了,但这几天的训练发生了作用,他用尽全部的力气抵挡着咆哮杀气的冲击,他要把最后一丝神智保持到三步之后。 三步,宝鼎站在了北坐食案前。 = 公子恒高声介绍代北最有名的一道菜,祈夷汤。 大堂宽大,席与席之间间距也大,说话声音小了,听起来就废力。公子隆向左侧倾斜着身躯,笑呵呵地聆听公子恒的介绍。随着铜鼎的逐渐靠近,他的鼻端也闻到了祈夷汤的浓郁香味,目光随之被盛汤的铜鼎所吸引。 铜鼎下部火炉里的木炭还在燃烧,上部则水雾袅袅,这鼎汤的温度显然很高。抱鼎而来的仆役抓着鼎耳,缓缓走来,看上去有些吃力。这位年轻的仆役走到食案前站住了,他既没有放下铜鼎,也没有矮身跪下,这个异常的举动引起了公子隆的警觉,他下意识地抬头上望,一张赤红的脸,一双杀气腾腾的眸子霍然跃入他的眼帘。 公子隆吃了一惊,本能地做出反应,倾斜的身躯就要回收,放在食案上的右手也迅速下移,准备握住剑柄。 宝鼎瞬间失控,手中的铜鼎就是他的武器,他的眼前只有公子隆的脑袋,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宝鼎突然端起手中铜鼎,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连鼎带汤一齐泼向了公子隆。公子隆措手不及,躲无可躲,眼睁睁地看着一鼎沸汤飞向自己,跟着铜鼎重重砸在面门上,一股炙烈的灼疼霎间直钻肺腑,痛得他厉声惨嗥。 “轰……”,堆满酒菜的食案被宝鼎一脚踢飞,食案底部立时裂开,一柄短剑笔直坠落。食案越过公子隆的头顶,带着漫天的盘碗酒菜砸向了席后的屏风。 宝鼎身形如电,一把抓住了公子隆的脖子,右手顺势抄起铜鼎的鼎脚,高高举起,恶狠狠地砸向公子隆的脑袋。 “砰……”一声闷响,公子隆的脑袋当即破裂,鲜血带着白花花的脑浆迸射而出。公子隆凄厉惨嗥,尚未叫完便嘎然而止,死了。 = 大堂内的人目瞪口呆,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 眨眼间,仅仅眨眼间,宝鼎从泼汤、踢案、抓鼎、砸头,不过就是瞬息的功夫,燕国的相国公子隆就被他用铜鼎活活砸死了。 黑衣瞪大了眼睛,他无法相信,这个少年竟然在瞬间杀死了公子隆,而他的武器竟然就是一只煲汤的铜鼎,前所未闻的杀人利器。 大堂上一片死寂。 宝鼎右手迅速松开鼎脚,一把抓住了公子隆腰间的长剑。 “刺客……”黑衣纵身狂吼,跟着一个转身,飞一般冲出了大堂,一路狂呼,“有刺客,抓刺客……” 堂外旅贲卫听到黑衣的叫声,急忙吹响了报警的号角,跟着鸣镝射空,厉啸声响彻夜空。 正在大堂周围警戒的旅贲卫立时从四面八方扑向了大堂,但没有一个人冲进去,而是紧守四周,弓弩齐举,将大堂围得水泄不通。 = 黑衣的吼声惊醒了所有的人。 张良腾身飞起,将上首的鞠武一把抱住,拖着他急速后退。 李牧纵身而起,右手拔剑,左腿一脚踢翻食案,嘴里放声狂呼,“旅贲卫,抓刺客,抓住他……” 帷幕翻飞,一队队的旅贲卫、韩国铁卫、燕国虎骑、公子恒府上的剑士呼啸而出。 宝鼎拔出了公子隆的佩剑,一把冷森森的长剑,徐夫人的烈日秋霜。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松开了公子隆,顺势从地上捡起了那把两尺短剑。短剑入手沉重,刃口发出一抹阴冷的寒光。 宝鼎就象一头疯狂的猎豹,撞翻了屏风,和一群虎骑剑士迎面相撞。 “杀……”宝鼎怒吼,两剑同时劈下。短剑砸中对方长剑,一时火星四射,金铁交鸣。烈日秋霜却疾如闪电,势如破竹,将一名虎骑剑士连人带剑砍为两半。 鲜血四射,溅了宝鼎一头一脸。金铁交鸣声将宝鼎从疯狂之中拖了回来,他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杀死了公子隆,接下来他要突围,要杀出去,逃出天生。 “杀……”宝鼎毫不犹豫,两剑并举,义无反顾地杀了上去。 =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二十四章 身陷重围 苍头、宗越和另外两位剑士完全懵了,不管他们的反应有多快,也不管他们曾经经历过多少险境,但这一刻他们的的确确没有任何化解危机的办法。 对面是一队虎视眈眈的旅贲卫,一排冷森森的弓弩,只要他们稍有异动,必有乱箭穿心之祸。 就在这时,大堂方向突然传来惊骇的叫喊,跟着急促的号角声撕裂了夜空,鸣镝在黑暗中发出骇人心魄的厉啸。 苍头四人不约而同地向大堂方向望去。宝鼎动手了,不管他行刺是否成功,他那条命算是完了,很快成百上千的旅贲卫将包围大府,藏在府内的黑冰插翅难飞。苍头感到绝望,而他身边的宗越则面如土色、窒息难当,如果此刻他身处大堂,必死无疑,但眼前他的境遇也好不了那处,只要给旅贲卫发现了太子丹,同样难逃一死。 然而,奇迹发生了。 对面旅贲卫在号角刚刚响起的霎那,突然掉转身形,向大堂方向飞奔而去,扔下他们不管了。其实这不过是例行查巡,假如这对旅贲卫知道今晚的目标是太子丹,而太子丹就在眼前,杀了他们也不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 苍头和宗越互相看了一眼,脸上掠过不可思议之色,心里更是狂喜,那种绝处逢生的强烈刺激让两人情绪差点失控。 “跑……”苍头叫了一声。 四个人架起昏迷中的太子丹,沿着庭院小径,向西苑方向撒腿狂奔。 惊魂之中,宗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府外人喊马嘶,数百条矫健的身影正从四面八方杀向了虎骑剑士所在的辒车位置。苍头说对了,太子丹**了,今夜行动泄密,这辆辒车果然是李牧势在必得的目标,假如自己刚才稍有迟疑,现在就全完了。 过度的惊骇让宗越心神俱震,手脚突然不听使唤了,速度骤然一慢。后面的剑士看到宗越身形一滞,减速不及,一头撞了上去。宗越踉跄两步,差点摔倒。苍头急怒攻心,张嘴就想骂,扭头之时却看到从大堂方向冲出来十几个人,正向府门飞奔而来。 “快,快,有人发现我们了。”苍头大骇,连声低叫,目光顺势投向府门之外。 那辆辒车和守在四周的虎骑剑士已经看不到了,车马场上的旅贲卫就象草原上的狼群,将他们迅速吞噬。 苍头脸色大变,叫声愈发惊恐,“快,快……” 宗越稳住身形,配合苍头拖着太子丹就跑,但身后两名剑士这时也看到了府外那可怕的一幕,因为对内情一无所知,以为李牧要大开杀戒,吓得魂飞魄丧,脚步当即就重了。 “快,再不跑我们死定了。”苍头脸都变白了,这一刻真的恨不得肋生双翅。 这句话惊醒了两名剑士,在死亡面前他们的潜能爆发了,奔跑的速度骤然加快,风驰电挚一般,再也不看身后一眼。 = 大堂内乱作一团,声嘶力竭的叫喊,临死前的凄厉惨嗥,恐惧的尖叫,武器撞击的交鸣……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奔腾的声浪,这股声浪猛烈冲击着宝鼎,让他热血了极致,他甚至可以听到**血液的咆哮,听到心脏有力而剧烈的跳动……数息之后,宝鼎的耳畔再也听不到其它的声音,他的心神完全被狂暴的戾气所控制,他的眼睛赤红,就象一头择人而噬的老虎,脑海中只有一个血淋淋的意识,杀,杀…… 烈日秋霜破空厉啸,化作一片片血红的残影,带起一蓬蓬四射的血花;两尺短剑如同黑夜的鬼魅,漆黑的剑身渐渐发出一抹血色妖艳,在密密匝匝的人群里肆意攫取生命。 宝鼎纵声咆哮,挡者披靡,断肢残臂在他的头顶飞舞,鲜血在他的身前喷射,尸体在他的脚下堆彻,转眼间,杀进十二步,冲破三重帷幕。 虎骑卫士拼死围杀。公子隆死了,他的尸体就躺在大堂上,脑袋血肉模糊,这是不可挽回的事实,而第一批给他陪葬的就是这些虎骑卫士,所有这次到代北的卫士都将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们的家人将连坐获罪。对于他们来说,没有生路,现在死是死,回到蓟城还是死,但现在死还有一个指望,或许大王能放过他们的亲人。 “当……”一声响,三把长剑同时劈向了宝鼎的左手,宝鼎的短剑刚刚从死尸上抽回来,尚没有来得及变招,催促之下全力封挡,随着这声火星四射的撞击,宝鼎虎口巨震,短剑脱手飞出。短剑一去,宝鼎本能地双手握剑,瞬间,烈日秋霜仿佛注入了更大动力,其声愈发尖锐,其速骤然增快,残影如虹,竟然在宝鼎的身前形成了一道血红色的光幕。 “杀……”宝鼎怒睁双目,头发披散,犹如下山猛虎,一往无前。 = 李牧跪在地上,抱着鲜血淋漓的公子恒,连声痛呼。 公子恒死了,混乱中被一剑刺穿,那柄短剑还插在公子恒的胸口上,鲜血还在流淌。 公子恒的门客剑士们成了罪魁祸首,李牧指着他们,睚眦欲裂,愤怒的吼声几乎掩盖了堂内的噪杂声浪,“杀,给我杀了他们,全部杀光。” 旅贲卫当即调转方向,一拥而上。刺客被虎骑剑士包围,旅贲卫想帮忙都帮不上,正着急的时候,却看到公子恒死了,李牧正怒声咆哮,这些旅贲卫想都不想,以为刺客就混在这些门客剑士中,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错杀一人的想法,旅贲卫大开杀戒,肆意屠戮。 门客剑士突遭围杀,措手不及,当即倒下一大片,有些人下意识地转身就逃,刚刚破窗而出,就看到无数的长箭厉啸而至,当即中箭而死。外面的旅贲卫早就严阵以待,绝不放过任何一个逃出大堂的敌人。 张良护着鞠武,急速跑出大堂,当最后一个韩国铁卫离开大堂之后,早就候在门外的两队旅贲卫如旋风一般冲了进去。 李牧站了起来,手中长剑指着燕国虎骑,冷森森的杀气随着他吐出的每一个字而疯狂爆长,“杀,一个不留。” 旅贲卫杀声如雷,如两把犀利长剑,从左右两个方向同时杀向燕国虎骑。虎骑剑士虽然武技不凡,但旅贲卫太多了,根本抵挡不住。眨眼间,十几个虎骑剑士就被砍翻在地,剩下的掉头就跑。 宝鼎正杀得兴起,突然看到敌人掉头逃跑,随后就追。 北席后面是大屋。堂屋之间以木相隔。虎骑剑士走投无路,剑砍脚踹,打算破“墙”而过,但大堂这种木墙比较厚,急切间推不倒也撞不开。 宝鼎追上一名虎骑剑士,高举长剑,正准备一剑砍下,忽然听到脑海传来破空之声。这几天练剑因为荆轲蒙住了他的眼睛,宝鼎在疯狂时的听力不但有了显著改善,而且还因此产生了一些应变能力。知道背后有人下毒手,他猛地侧身,手中长剑呼啸劈下。 “当……”两剑相撞,烈日秋霜砍断了对方的宝剑,但这声撞击却惊醒了宝鼎。宝鼎拼死鏖战,体力消耗巨大,加上身体多处中创,他的疯狂状态已经从巅峰滑落,这声撞击非常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脑中,让他霍然惊醒。 他看到了潮水一般冲过来的旅贲卫,看到了浑身鲜血怒气冲天的李牧,看到了遍地的死尸,尤其让他惊骇的是,他看到东席上的死尸已经堆成了一片,公子恒的门客剑士正在旅贲卫的攻击下纷纷倒地。旅贲卫杀公子恒的人?自相残杀?宝鼎下意识地后退,眼角余光扫向身后,却看到虎骑剑士正被旅贲卫杀得惨叫不迭,一群人被围在木墙之前,插翅难飞了。 旅贲卫杀虎骑剑士?宝鼎蓦然意识到李牧已经大开杀戒,这些燕国人一个都跑不掉,自己死定了。忽然,他想起了荆轲的话,荆轲给自己提供了一条逃生的路径,绝不能就这样放弃。 宝鼎猛地转身,掉头就跑,嘴里更是发出了一声震天狂吼。 虎骑剑士看到宝鼎举剑杀来,立时躲避。现在他们和这个刺客一样,都成了李牧的口中食,没有必要互相攻杀了,相反,应该联手对敌。 宝鼎的速度越来越快,神智也迅速失控,一双眼睛如同被困的野兽发出骇人的杀气。 宝鼎冲到了木墙边上,高举的宝剑一下子砍进了木墙,跟着他的身体狠狠地撞了上去,“轰……”木屑横飞,木墙被他硬生生撞出一个大洞。 宝鼎冲进了大屋,躲在里面的一些奴仆侍婢吓得高声尖叫,四处逃窜。宝鼎速度不变,继续向北墙冲去。大屋北墙还是木制构造,在宝鼎的冲撞下当即破开。 宝鼎冲了出去。 屋外的旅贲卫几乎同时射出了手中长箭,一时厉啸四起,箭矢如蝗。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二十五章 太子出事了 烈日秋霜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在空中划出片片密集剑幕,破空之声交汇在一起形成道道惊心动魄的厉啸。 长箭射进剑幕,如同泥牛入海,瞬间便化作了截截断木四散飞射。 宝鼎虎吼一声,身形如电,在旅贲卫射出第二箭之前冲进了敌阵。两个旅贲卫措手不及,被烈日秋霜砍翻在地。宝鼎冲出了包围。 正当旅贲卫调转身形,对准宝鼎的背影准备射出第二箭的时候,木墙再度发出连声巨响,七八个死里逃生的虎骑剑士也破墙而出了。旅贲卫慌乱之间,再度调转方向射箭阻击。虎骑剑士当即倒下几个,但还是有三个彪悍剑士杀出了包围,尾随宝鼎身后撒腿狂奔。 “追,快追……”一个旅贲佰长又惊又怒,带着十几个卫士衔尾猛追。其它卫士正在迟疑不决的时候,“轰”一声,大半个木墙都被推倒了,杀气腾腾的旅贲卫一拥而出,为首的佰长看到刺客已经逃出二十多步外了,气得连声怒吼,“追上去,杀死他们……” “呜呜……”号角急促吹响,几十个旅贲卫成扇形散开,飞速追杀。 号角声在夜空里此起彼伏,府内其它地方的旅贲卫纷纷向北苑方向集中,围追堵截;府外的旅贲卫则提高了警惕,防备刺客冲出大府。 李牧怒气冲天地走了出来,看到宝鼎和三个虎骑剑士在前方狂奔,后面跟着一堆狂呼乱叫的旅贲卫,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致,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旅贲卫太大意了,以为十拿九稳,谁知对手太过强悍,黑冰武士神勇,虎骑剑士也是燕国出类拔萃的勇士,公子恒的门客剑中不乏高人,结果堂内的围杀遭到了对手的凌厉反击,宝鼎和三名虎骑剑士更是以恐怖的速度杀出了重围。 “大将军,刺客向北苑逃亡。”紧随李牧之后的旅贲千骑长低声说道。 李牧浓眉紧皱,冷哼道:“北苑的事如果出了差错,老夫砍了你脑袋。” 那名千骑长脸色一变,心脏一阵狂跳。他不知道李牧为什么在北苑投入重兵,更不知道北苑藏有什么重大秘密,但看到李牧如此关注,心里的自信不由得弱了几分。 “走,随老夫去北苑。”李牧回剑入鞘,冷声说道,“告诉你的手下,务必在北苑击杀刺客。” 李牧一脚踢开地上的木墙残片,大步向前,不过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北苑。 当年平原君手上最为可怕的力量就是黑衣,如今隐藏得最深、实力最强的一批黑衣就掌控在公子恒手里,而他们的机密就藏在北苑。几年前公子恒退隐代北,打算把这股力量逐渐交给自己的嫡长子,但赵国各方势力早就盯上了这股力量。两年前,公子恒的嫡长子在邯郸被刺,接着其它两位嫡子也先后亡去。与此同时,赵王迁、相国郭开、废太子赵嘉、将军李牧则各显神通,通过各种办法试图从公子恒手中夺取这股力量。 这次对李牧来说来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公子恒在决定牺牲自己性命以促成赵燕结盟的同时,并没有把这股力量转交给李牧,显然,公子恒找到了继承人。代城这片地方就是李牧的天下,黑衣长歌无孔不入,很快便发现了公主赵仪的一系列异常举动,最终认定公主赵仪就是公子恒的继承人。公子恒把平原君一脉的隐秘力量全部交给了赵仪,一个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这让李牧无法接受,所以他断然做出决定,强行夺取。 = 苍头和宗越四人架着昏迷的太子丹狂奔七十余步冲进了西苑。 大堂方向发生的变故惊动了整个大府,西苑的管事奴仆侍婢纷纷跑出屋子,心惊胆战地望着远处,但没有一个人敢离开西苑。 苍头一行狂奔而至,西苑的人都看到他们从府门方向跑过来,虽然一个个身穿燕国虎骑的衣服,但没有人把他们和刺客联系起来。大家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跑到西苑干什么,按道理这时候他们应该冲向大堂围杀刺客才对。 “医匠在哪?有医匠吗?”苍头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叫道。 宗越心领神会,跟在后面叫道,“有人昏厥,快找医匠。” “跟我来,快跟我来。”暴龙站在人群中喊道,“我带你们去找医匠。” 三个仆役打扮的壮汉推开人群,冲上来护住苍头等人。暴龙则在前面引路,边跑边叫,“让开,快让开,有人受伤了……” 一行人沿着西苑小道狂奔三十余步,接着转入一座偏院。偏院小径上放着一个木制大鸡笼,下部是密封的箱子,上部则围着一圈木栅,几只野雉正在里面“咕咕”地叫着。两个车夫打扮的人站在鸡笼旁边,其中一个手里抱着一叠布袍,看到他们跑进来,急忙迎了上去。 “快,换衣服。”苍头冲着宗越和他的两名心腹剑士叫道,“把人交给他们。” 暴龙和三个仆役打扮的壮汉接过太子丹,抬着他就向鸡笼跑去。站在鸡笼旁边的人拎起了木笼上部的木栅,露出下部的箱体。暴龙等人把太子丹放进了木箱,蜷成一团。暴龙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盒子,从里面倒出一粒黑丸塞进了太子丹的嘴里。 木栅合上,鸡笼随即成为一个整体。 苍头、宗越和两名虎骑剑士套上了宽大布袍。太子丹被装进鸡笼的过程落入了他们的眼里,看到尊贵的燕国太子竟然被装进鸡笼里,这三个人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感觉西秦人的接应办法非常低劣,简直就是在侮辱燕国太子。 “那黑丸不会有事吧?”宗越担心地问道。 “没事。”苍头毫不在意地说道,“不过让他多睡一会儿而已。” “走,快走……”暴龙和几个手下抬起鸡笼,一边沿着偏院小径向北飞跑,一边回头招呼道,“相距十五步,小心一点,快。” 苍头把长剑藏在布袍里,随后跟上。宗越三人互相看了看,眼里露出一丝决绝之色,事以至此,大家都成了国之罪人,有家不能回,只有跟着黑冰逃往秦国了。 “走吧。”宗越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无奈和悲愤,“或许有一天,我们还能回家。” = 府门外的车马场上,旅贲卫和韩国铁卫四面扑上,气势如虎。 燕国虎骑剑士不知道府内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赵国的旅贲卫和韩国的铁卫为什么冲上来,一个个全懵了。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保护辒车里的人,所以毫不犹豫,弓弩全部举起,铁剑盾牌林立,将辒车团团守住。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让开,让开……”有人在阵外高喊,旅贲卫随即让出一条小路,张良、鞠武和黑衣长歌匆匆跑了进来。 燕国虎骑剑士们看到自己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要紧张。”张良冲着他们摆摆手,“我到车上看看。” 虎骑剑士们没有理睬他,目光移到太傅鞠武脸上。鞠武用力一挥手,“没有危险,让他上车。” 几个虎骑剑士撤了盾阵。张良急步上前,打开车门,笑呵呵地说道:“有惊无险,全部妥当了。” 车厢内没有回音,漆黑一团。张良心里陡然一沉,急忙跳进车厢,还没有看清车内的人,就听到一个陌生口音以惊讶的口气问道,“张良先生?你要找谁?” 张良一怔,随即遍体生寒,一股强烈的窒息感霎间充斥全身,让他难以喘息。 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张良努力睁大眼睛,仔细再看,车厢内只有这么一个陌生人,没有太子丹。 “太傅,太傅……”张良叫了起来,声音里透出异常的恐慌。 鞠武听到张良仓惶的叫声,脸色大变,匆忙上车。长歌紧随其后,也到了车上。 三人大眼瞪小眼,心里同时掠过一丝寒意。太子丹怎么没了? “你怎么在这?”鞠武看到那名虎骑剑士所穿的衣服正是太子丹,当即问道,“车上的人呢?” 那名虎骑剑士也是惊骇不已,马上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张良待他说完,转身下车,抓住一名虎骑剑士就问道:“宗越呢?宗越在哪?” 虎骑剑士瞪着他,不说话。此刻形势明摆着,赵人以武力要挟燕人,这些燕国勇士义愤填膺,怒不可遏,根本不愿说出宗越的下落。 鞠武和长歌也下了车,勉强稳住心神,和颜悦色地问道:“宗越到哪去了?” 那名虎骑剑士可以不回答张良,但无法拒绝鞠武,他抬手指向府门方向说道:“进府了。” 长歌抬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冲着旅贲佰长厉声吼叫,“吹号,进府,快,快……” “呜呜……”号角响彻夜空,数百名旅贲卫像潮水一般冲向了府门。 “太傅,你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张良神色惊惶,眼神略显慌乱,声音更是有些颤抖。如果太子丹死在了这里,一切全完了。 “不要逼得太狠。”鞠武因为惊骇过度,浑身无力,说话都不利索了,“一定要保证太子的安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宁愿让黑冰带走他,也不要逼得黑冰痛下毒手,要了太子的性命。” 张良连声承诺,然后冲着身边的铁卫连连挥手,“快,进府,围杀黑冰。” 鞠武在两个亲信卫士的搀扶下,慢慢走到车边,低声说道:“快,速告田光,太子出事了,请他不惜一切代价救出太子。”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二十六章 老夫恨他们 宝鼎一路狂奔,一支支厉啸的长箭如同黑暗中的幽灵,死死咬住了他,迫使他不得不频繁改变逃跑方向。 身后的杀声越来越密集,奔跑的脚步声渐渐汇成了一道洪流,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心神,让他倍感恐惧,于是两只脚的起落速度越来越快,仿佛一匹不知疲倦的奔马,身体里的潜能在死亡的威逼下更是一点点激发出来。 跟在他后面的三个虎骑剑士陆续倒下,旅贲卫们从四面八方围杀而至,宝鼎再度陷入包围。 就在这时,从北苑方向传来震天杀声,跟着一抹火光冲天而起,火借风势,很快熊熊燃烧,耀眼的火光突然间照亮了北苑上空。一座巍峨高楼矗立夜空之中,异常醒目。 通天阁。宝鼎望着远处的高楼,又惊又喜,那一定是通天阁了。此刻他的神智虽然完全失控,但前几日的训练发挥了作用,在他的心灵深处种下了一丝清明,这丝清明引导着他做出了逃跑的决断,并不停地提醒他逃向通天阁。至于通天阁在哪,长什么样,他不知道,但看到夜空中的那座高楼,他毫不犹豫地认定那就是自己的目标所在,生机就在那座高楼当中。 宝鼎突然转向,冲进路边的花丛,跳过一道低矮的灌木,越过一片小树林。前方是一道土墙。宝鼎视若无睹,直接撞了上去,“轰”一声,土墙被他撞开了一个豁口,泥土飞溅当中,宝鼎冲进了墙**院,随之他又直接撞进了堂屋。 “轰轰轰……”在连续撞击之中,宝鼎遇墙撞墙,遇屋撞屋,转眼之间,就给他冲破了三进庭院,杀进了北苑。 旅贲卫措手不及,刺客的厉害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料,谁能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刺客竟然用如此野蛮而强悍的手段避开他们的围杀,直线突围。短短时间内,刺客不但冲出了他们的包围,还把他们甩在了后面。 这个时代的房屋殿堂基本上都是土木结构,以木制为主,夯土为辅,至于砖石因为成本和运输等原因,一般都用在城墙要塞等重要建筑上。土木的坚硬程度相对有限,碰到宝鼎这种一身神力而又神智不清的痴人,先用削铁如泥的宝剑劈砍,再用巨大的力气用予以冲撞,这种土木墙当然抵挡不住,给他摧枯拉朽一般撞出了一条血路。 旅贲卫又惊又怒,全面追击,报警的号角声一阵紧似一阵。旅贲千骑长亲自带着几十名武技高超者衔尾穷追,其余数百名旅贲卫则撒开双腿,没命一般冲进北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围杀这名刺客。 = 北苑的大火越烧越猛,渐成燎原之势,在夜风的鼓吹下,向西北方向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嘴,肆意吞噬着一座又一座建筑。 李牧停下了脚步,面色冷凛,浓眉下的一双眼睛里杀气喷涌,让人不寒而栗。跟在他身后的几名卫士噤若寒蝉,悄悄挪动脚步,稍稍拉大了一些与他的距离。 荆轲大步走了过来,面色平静,心如止水,对眼前的紧张局势无动于衷,一副安然从容的样子。 “都解决了?”李牧没有回头,目光盯在远处坍塌的土墙上,冷声问道。 “没有看到公子恒的死士。”荆轲回道。 “公子恒决意求死,身边当然不会安排死士。”李牧抬手指向北苑的大火,“死士都在那里。公子恒料定老夫要夺他的黑衣,特意留了一手。” 荆轲微微皱眉,声音里透出一丝惋惜,“这把火烧掉了平原君一脉五十余年的心血,赵国黑衣名存实亡了。” 李牧脸色更冷,眼神里掠过一抹深深的痛色。公子恒为什么做得这么绝?虽然黑衣秘兵是平原君的得意之作,但黑衣秘兵是赵国的秘兵,不是平原君的秘兵,公子恒凭什么将其付之一炬?难道我李牧就没有继承的资格?我李牧就没有实力力挽狂澜,保全赵国江山? “老夫恨他们,过去恨,现在更恨。”李牧忽然咬牙切齿地说道。 荆轲吃惊地望着李牧,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李牧恨谁?恨平原君?恨公子恒?李牧之所以有今天,除了他本人累累功勋外,最重要的就是得到了平原君和廉颇等人的赏识,得到了他们的提携和照抚,否则李牧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和实力。 “老夫告诉你。”李牧猛地转身,声色俱厉地说道,“老夫就算建下了不世功勋,就算保全了邯郸,就算坐上了大将军的位置,也不过是他赵家的一个门客,是他赵家的一个家奴,老夫终其一生也无法赢得赵家的信任,稍有不慎还会被赵家连皮带肉一口吃掉。” 荆轲骇然心惊,脸色当即就变了。李牧这话可谓石破天惊,当然,以他骄横跋扈的性格,也不以为奇。 李牧恨谁?恨赵国的王族权贵。李牧在赵国算是以军功上位的新贵,像他们这种人说白了就是赵国王族权贵们的看家护院。主子认为你有用,那当然就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如果觉得你没用了,甚至觉得你碍手碍脚了,那就要举起屠刀。原因很简单,一国的权力财富毕竟有限,而王族权贵们的享受权不能剥夺,那么靠谁来一代代地保护大王的江山?保护王族权贵们的权力和财富?当然只能把那些过气的、没用的、碍眼的看家护院们打发了,以便拿出有限的权力财富来招募新的看家护院。 李牧是赵氏王族的看家护院,廉颇也是,过去鼎鼎大名的乐乘、庞煖都是,一代代的淘汰,一代代的豢养,但最终善始善终的寥寥无几。看看春期战国的历史,有多少功名显赫的“看家护院”最后能颐养天年、荫泽后代? 平原君一脉的隐秘力量属于赵国的王族权贵,公子恒至死都不愿意交给李牧,其实道理很简单,在他们这些人的心里,王族就是至高无上,权贵就应该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奴仆绝对不能掌控最强实力,以免奴仆反主,天地颠倒。 假如公子恒真的一心为国,那么他应该把手里的黑衣秘兵托付给李牧,让李牧来掌控平原君一脉的隐秘力量,给李牧在未来的政争中增加一份实力,但权贵和奴仆之间那种与生俱来的隔阂和戒备使得这种事根本没有发生的可能。 李牧本来还存着一线希望,你不给,我就巧取豪夺,谁知公子恒早就算到了,一把火把存有黑衣秘兵的案卷全部烧掉了。公子恒宁愿让这股隐秘力量就此消失,也不给李牧,这让李牧切齿痛恨。 就今日形势来说,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李牧都需要公子恒的助力,需要平原君一脉在朝野上下的支持,所以李牧一直不愿意把公子恒扯进来,但事实上根本不可能,李牧一旦杀了公子隆,即使嫁祸给了西秦,将来李牧还是要承担责任,代北军的未来无从把握,赵国危机愈发严重。从某种角度来说,李牧这是拿国祚安危来逼迫公子恒选择生死,从而在道义上给自己一个安慰的理由。公子恒从保全赵国国祚出发,不得不舍身救国。 公子恒死了,公子恒和李牧联手把持代北的局面就此完结,李牧不得不一个人与邯郸斗争,这时候,平原君一脉的隐秘力量对李牧来说就非常重要了。 公子恒的死,李牧要承担全部责任。从平原君一脉来说,李牧在代北所作的一切,其实就是为自己把持朝政扫清障碍,先杀公子恒,再杀郭开,赵国就是李牧说了算;反之,假如李牧与郭开将相和,与平原君一脉的政敌把手言欢,那么李牧就是背叛了公子恒,平原君一脉的力量将群起而攻之。总而言之,公子恒死了,李牧就是平原君一脉的敌人,而要化解这个矛盾,这股隐秘力量将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假如公子恒临终前把这股力量托付给李牧,这个误会足以澄清。退一步说,李牧强行夺取,然后把真相掩盖掉,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 然而,一把大火,把李牧的希望彻底焚毁。 荆轲是个自由身的武者,是个游历天下的剑士,他到代北保护李牧是出于对廉颇的承诺,这也是李牧信任荆轲,并把心里的愤怒毫无遮掩地**在荆轲面前的原因。 荆轲能够理解李牧的内心。他是卫国人,在卫国也是个贫寒的平民,他当初练武习剑就是抱着投靠权贵谋取功名财富的想法,直到剑道有成,功名财富对他而言无足轻重了,他才超然物外,但到今天为止,他依旧摆脱不了红尘的羁绊,有时候甚至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比如现在,面对李牧的愤怒和痛苦,他就非常茫然。不管于公于私,李牧都没有错误,他俯仰无愧。公子恒呢?公子恒难道就有错吗?从他的角度来说,他不也是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嘛。大家都是为了赵国,但因为所处地位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和思路不同,结果做出来的事与良好的初衷就完全背道而驰了。 = “大将军,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之地。”荆轲想了一下,小声劝道,“大将军手上还有太子丹,还有公主。” 李牧发泄完了心里的愤怒,激动的情绪随即有所缓和。他微微点头,随口问道:“这个黑冰武士叫什么?” “宝鼎。” “他怎么变得如此厉害?”李牧颇有深意地看了荆轲一眼,“当日捕杀的时候,他就象一个痴儿,只知道砍杀,根本不知道逃跑。” 荆轲没有说话。当初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李牧,宝鼎是个痴儿,但今天宝鼎的表现却完全否定了自己的判断。 “宝鼎出名了。”李牧冷笑道,“今天他杀了燕国国相公子隆,又杀了赵国平原君之子、前司空公子恒,然后在我李牧数百名旅贲卫的包围下浴血突围,这样的一个少年刺客当真是世所罕见,千古传奇啊。” 荆轲正想说话,就看到黑衣长歌从远处飞奔而至,神色紧张,脸上的伤疤涨红鼓起,显得异常狞狰。 李牧看到长歌惊慌的样子,暗自吃惊。 “大将军,太子丹失踪了。” 李牧神色微变,心里却是骤掀波澜。没有太子丹,赵燕结盟困难重重,但如果太子丹到了咸阳,那赵燕结盟的希望基本上就没了。 “怎么回事?”李牧冷声问道,“张良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黑衣把情况大概讲了一下,“黑冰和太子丹就在府内,但此刻府内混乱不堪,现在又是深夜,搜寻难度大,我们需要调集更多的兵力。” “速报五更巷,再调五百旅贲。”李牧毫不犹豫,当即下令,“吹号,调府内一百旅贲配合黑衣和韩国铁卫全力搜寻,凡嫌疑人等一律抓捕,快。” 长歌转身就跑。这时候抢的就是速度,稍有延迟,黑冰就有可能把太子丹运出大府。 “荆卿,这个刺客就交给你了。”李牧望向荆轲,语调稍稍有些缓和,“这次我不要活口,只要死尸。” 荆轲微微颔首,问道:“公主呢?” 李牧犹豫了一下,“公子恒当真会把黑衣交给她?” “有西门老爹的辅佐,再给公主几年时间的历练,完全可以。” “原因呢?公子恒还有庶子,他有什么理由把黑衣交给公主?” 荆轲闭上了嘴巴,这个问题他无法解答。 李牧忽然叹了口气,他其实知道公子恒的意思。公子恒一门心思寻求邯郸的稳定,公子嘉则是稳定邯郸的一个关键人物。公子嘉的背后不仅仅有李牧,还有平原君一脉的力量。如今公子恒死了,平原君一脉的力量肯定要和李牧反目成仇,而李牧又要与郭开握手言和,那么公子嘉就危在旦夕。这时候,公子嘉若想保全自己与其背后的平原君一脉,就必须继续赢得李牧的支持,无疑,公子赵仪和她手上的黑衣力量就成了维系两者亲密关系的最好途径。 老家伙,你至死都不信任我,又如何赢得我的信任。李牧抬头望天,无声长叹。 “把她带来,邯郸需要她,老夫也需要她。” 荆轲微微躬身,身形骤如闪电,沿着宝鼎的突围线路飞速而去。 = 暴龙望着北苑的冲天大火,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现在几个人的奔跑速度已经到了极限,全然不顾惊世骇俗,这样下去很快会成为旅贲卫的攻击目标。 “暴龙,隐蔽一点,如果给旅贲卫盯上,我们连北苑都进不去。” 苍头赶了上来,一边喘息一边压低嗓门说道。 “快,大火一旦烧到通天阁,我们全完了。”暴龙指着远处的大火,神色非常惊慌,“你看看风向,大火马上就要烧到通天阁了。” 暴龙过去在大漠上干的是杀人越货的活,对天气风向这些东西当然有丰富的经验。苍头一听脸色就变了,通天阁一旦烧塌了,大家全部玩完。现在李牧应该知道太子丹失踪了,援兵将一批批进入府内搜寻,几个人被困于此,只有束手就缚的命。 “跑,快跑……”苍头一咬牙,拼了,只要能把太子丹弄出去,这趟就不算吃亏。 距离北苑只有百十步了,暴龙和抬鸡笼的几个壮汉也顾不上**形迹,全力狂奔。跟在后面的宗越和两个心腹手下也加快了脚步,手中的弩弓也举了起来,准备随时展开攻击。 现在北苑大火熊熊,里面的人都往外跑,边跑边叫,狼奔豕突,一片混乱。 就在苍头等人快要接近北苑的时候,一队旅贲卫从东面的小径上飞奔而至,抢在他们前面到达了北苑门,并迅速封锁了苑门。 苍头气得咬牙切齿,几十步,就差几十步啊,功亏一篑。 “杀过去。”暴龙低声吼道,“是死是活,在此一举。” “杀……”苍头拔出长剑藏于身后,飞一般冲向苑门。 = 宝鼎穿墙过院,势不可挡。旅贲卫随后追杀,死咬不放。更多的旅贲卫则从苑中小径上撒腿狂奔,试图抢在他的前面予以围堵。号角鸣镝声此起彼伏,响彻了夜空。 宝鼎的眼中只有那座高楼,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通天阁,为此他不管前面有什么,他都要将其打倒、摧毁……挡我者死。 “轰……”一声巨响,两扇厚实的院门在宝鼎连劈带撞之下,四分五裂。 宝鼎冲进了院子,看到了一地的死尸,远处草地上、回廊上,三五成群的人纠缠在一起,拼死搏杀。 宝鼎的眼睛红了,冲天的战意在胸中暴燃,他高昂起头颅,纵声咆哮,身形如虎,一往无前。 两个黑衣人迎了上来。宝鼎一剑劈下,第一个黑衣人有些大意,没有预料到宝鼎的速度快如闪电,措手不及之下,连剑带手一起断成了两截,剧痛之下张嘴惨嗥,跟着就被宝鼎开膛破肚,一头栽倒。第二个黑衣人飞身来救,但宝鼎的速度太快,等他赶到时,宝鼎的剑已经对准他雷霆劈下。 “当……”两剑相撞,发出清脆交鸣。 宝鼎神智骤醒,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一双痛不欲生的眼睛,就是这双眼睛让他魂牵梦绕痛苦到死,他的心突然痛了起来,痛得他忍不住放声嚎叫。 =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二十七章 插翅难飞 黑衣人的剑拦中断裂,惊骇之余急速后退,本以为对方会乘胜追击,必死无疑,谁知这位震撼出场的剑士突然停下,望天长嚎,一双赤红的眼睛里竟然露出了痛苦之色。黑衣人立时停下,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大吼一声,飞身再上。 宝鼎仅仅清醒了数息时间,随即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气席卷了全身,他的神智再度失控,手中长剑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劈向了黑衣人。 “当……”烈日秋霜再展神威,切断了敌剑,切进了黑衣人的腰腹,鲜血喷射而出。 宝鼎神智再醒,目光迅速投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上,这次他认出来了,那是赵国公主,当日自己复活的时候曾在军帐里见过一面,不过现在这位公主非常狼狈,正遭到一群黑衣人的围杀,虽然公主的护卫们拼死阻杀,但明显抵挡不住,形势万分危急。 公主神情绝望,无力地靠在回廊柱子上,两眼望着宝鼎,泪水涟涟,恐惧至极。当宝鼎撞飞院门冲进来的霎那,她曾有所期待,指望公子恒派人来救自己,但她只看到一个人,一个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三天她都在秘室里背诵卷宗,黑衣的所有秘密都被她强行记在脑子里。今天黄昏时候,公子恒来了,嘱咐了很多,祖孙洒泪而别。赵仪知道自己无力阻止公子恒的死亡,她只能默默听从大父的安排。当大堂觥筹交错之际,她坐在这里痛哭失声,今夜她将失去大父,还将失去“生命”,从此告别尊贵的身份和奢华的生活,只能忍辱负重在“黑暗”里承担保护王国的重任。 这一切太突然了,命运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赵仪接受不了,也适应不了。过去的三天里她饱受煎熬,整个人都变了,憔悴不堪,失魂落魄。虽然她从公子恒和西门老爹的嘴里知道了原因,但她就是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实,她不知道灾难为什么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当凄厉的号角声响彻夜空的时候,西门老爹离开了她,到秘室放火去了。接下来,大火将燃起,她和西门老爹将在大火中“丧生”。就在这时,一群黑衣人突然杀了进来,他们凶神恶煞,长剑翻飞,短短时间内就杀死了十几个公子恒的死士。这些死士是公子恒特意留给她的,人人都有一身不俗的武技,但在这群黑衣人的剑下,他们节节败退,死伤惨重,连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 赵仪知道这群黑衣人的来历,这些都是代北的黑衣武士,是李牧的手下。很显然,李牧要杀她,要抢走公子恒交给她的东西。这一刻,赵仪绝望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李牧如此狠毒。现实太残酷,血淋淋的,让一直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赵仪突然惊醒了,她发现自己一直生活在虚幻当中,直到临死的这一刻,她才领悟,这个人世原本非常丑恶,充满了谎言和**,所谓的善良和诚信不过是掩盖肮脏本质的华丽外衣。 她在等待死亡,她木然地看着那个突然杀进来的死士毫不费力地杀死了两个黑衣,然后向回廊冲了过来。死士非常勇猛,他的剑无人可挡,他以惊人的速度连杀五人,但已经来不及了,挡在赵仪前面的最后一个死士已经倒下,黑衣武士的剑就要砍向她的脑袋。 “杀……”宝鼎在疯狂的杀戮中纵声狂呼,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救她,保护她,带她逃出去。 每当金铁交鸣,神智倏然清醒之刻,他就奇怪自己为什么要救她,她是赵国的公主,黑衣人要杀她,这一切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当他的神智陷入疯狂之刻,他的脑海中就掠过那双痛不欲生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有魔力一般,牢牢抓住了宝鼎的心,让他痛彻入骨,让他不由自主地杀了过去,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 一个黑衣人举剑刺向了赵仪。赵仪没有动,她已经被恐惧攫取了心神,睁大一双绝望的双眼无助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宝鼎急怒攻心,突然张嘴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黑衣人被这一声惨嗥吓住了,刺出去的剑蓦然一滞,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一颗人头腾空而起,一腔热血四散喷射,阻击宝鼎的那名黑衣武士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半点声音就被砍去了脑袋。接着,电光一闪,一抹血珠砸到了黑衣人的脸上,长剑破空之声从天而降,惊心动魄的厉啸恶狠狠地钉进了黑衣人的心里。黑衣人骇然心惊,手中剑陡然加速。 宝鼎爆发了,身躯腾空而起,长剑划空而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砍向了黑衣人,“扑哧……”一声,黑衣人的脑袋连着半边胳膊被硬生生地剁了下来,残破的身躯更是被宝鼎撞得腾空飞起,掉落到回廊外的草地上。 鲜血喷射,立时溅了赵仪一身。本来她就吓傻了,头脑一片空白,这时突遭热血的袭击,恐惧顿时如潮水一般席卷而至。她的心理无力承受,当即昏厥,娇躯摇晃了两下,一头栽向地面。 宝鼎眼明手快,一把抱住,顺势夹在左腋之下,飞身跳出回廊,像箭一般射向了土墙。 “轰”一声,宝鼎撞墙而过。 几名黑衣武士连声叫喊,紧追不舍。正在围杀死士的十几名黑衣当即舍弃对手,掉头就追。 = 荆轲冲进了庭院,看到一地的死尸,看到几个死士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还看到土墙上的一个豁口。 荆轲犹豫了一下。 一群旅贲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荆轲伸手指向回廊尽头,“追上去。”一个旅贲佰长望着土墙上的豁口,欲言又止。刺客显然是从土墙这边跑掉的,荆轲却命令从回廊方向追击,这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敢问,用力一挥手,带着旅贲卫冲进了回廊。 荆轲一马当先,由回廊进入另外一座庭院。激烈的厮杀声从远处传来。一行人精神大振,奔跑的速度更快。过了这座庭院,距离大火就近在咫尺了。熊熊大火把空气烤得炙热,夜空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 在耀眼的火光下,一群人正在庭院中浴血搏杀。黑衣人明显占据了优势,西门老爹和十几个紫衣死士则被围在当中,顽强抵抗。地上的尸体随处可见,但大部分都是公子恒府上的紫衣死士。 荆轲飞身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高高举起,“传大将军令,停止攻击。” 旅贲卫四面围上,弓弩齐举。黑衣人武士心有不甘,不过面对旅贲卫的弓箭,他们还是退了下去。 “公主在哪?”荆轲大步走到西门老爹身边,低声问道。 西门老爹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张嘴就想痛骂一番,但他忍住了。这种无耻的事他见得多了,但现在若想保住自己这条性命,只能与李牧合作。如今黑衣的机密在大火中化为灰烬,李牧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不得不留下公主和他的性命。虽然这与公子恒临死前的安排有很大出入,但事以至此,他也没有挽救之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西门老爹转头望向几个刚刚跑来支援的死士。他们应该待在公主身边寸步不离,但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可见公主那边出了大问题。 有个死士凑到西门老爹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西门老爹脸显惊色,急忙对荆轲说道,“她被一个浑身浴血的人抢走了,不过那个人和我们没关系。” 荆轲吃了一惊,转身就跑,边跑边对那些黑衣武士叫道:“留下几个看住他们,剩下的随我去通天阁。” 西门老爹看到荆轲失态,立即意识到事情严重,冲着荆轲的背影就喊道:“老夫也去。” 荆轲猛然转身,冷声说道,“你若想保住她,马上去见大将军。” 西门老爹霍然止步,一双眼睛瞪着荆轲,厉声说道:“如果出了事,老夫发誓血债血偿。” = 宝鼎抱着赵仪,再闯三座庭院,距离通天阁不过百十步了,但火势越来越大,已经席卷了半个北苑,并且蔓延到了通天阁上,此刻再想直线杀进通天阁已经绝无可能,不得不绕道小径。但宝鼎刚刚冲出来,迎头就撞上了旅贲卫。 宝鼎横向杀出,旅贲卫措手不及,被他一头撞进了队伍。手起剑落,一名旅贲卫惨叫着倒下,跟着一名旅贲卫被宝鼎一脚踢飞。再进一步,再杀一人。第三步宝鼎已经腾空跃起,利剑划空而过,两颗头颅带着半声凄厉惨叫随着宝鼎一起掉落于路边草丛。 赵仪不过昏厥了片刻,醒来后发现自己被人夹在腋窝下,遇墙穿墙,遇屋穿屋,其挡者披靡的气势吓得她肝胆俱裂,只能发出一声声恐惧的尖叫。这一刻他们冲过了旅贲卫的阻击,宝鼎为了转身杀人,脱手把赵仪丢到了地上。赵仪不待发出尖叫,就看到两颗血淋淋的头颅从天而降,接着感觉肩膀剧痛,娇躯腾空而起,然后被人扛在了肩膀上,飞一般冲向前方小树林。赵仪魂飞魄丧,过度的恐惧让她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了。 箭矢厉啸而至。宝鼎骤然转身,肩上的赵仪更是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进了小树林,重重摔到地上。这一次,赵仪痛得凄厉惨叫。 剑如狂风,舞起层层剑幕,箭矢如风中落叶,四散而去。宝鼎飞速后退,到了赵仪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胸襟,速度骤然加快。 旅贲卫随后追杀,箭矢在林中飞窜啸叫,宝鼎则如黑暗魅影,左躲右闪,速度快得让人难以置信。 出了树林,宝鼎一把抱起赵仪,撒开双腿,如风一般卷向远处的通天阁。此去通天阁大约八十步,一条笔直大道,两边有高树,但这时通天阁附近的高树上端已经开始燃烧,通天阁的顶部更是卷入了火龙,火焰冲天,浓烟滚滚,遮天蔽日,黑色的灰烬残絮在火热的空气中漫天飞舞。 追兵如影附随,号角声异常急促。 就在这时,苍头、暴龙带着几个人从另外一侧的小径狂奔而至。后面的追兵分成了数队,但没有人射箭。鸡笼没有了,宗越背着昏迷的太子丹跑在最后面,摆明了就是做挡箭牌。 小径与大道相交。宝鼎抱着赵仪刚刚跑过,苍头和暴龙就出现了,前后不过相距数步。暴龙扯着嗓子就吼,“宝鼎,宝鼎……”他也不敢确定,先叫了再说。此时通天阁已经陷入火海,一般不会有人去通天阁送死,除了宝鼎应该没有别人。 宝鼎听到了,但睬都不睬,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到通天阁,那里肯定有活路。 “就是那个痴儿。”苍头一边飞奔一边叫道,“直娘贼,他竟然逃了出来,我有没有看错?” “鸟!你等死吧。”暴龙怒声骂道,“他不会放过你的。” = 张良、长歌左右杀到,冲着追杀宝鼎的旅贲卫连声大叫,“不要射箭,放下弓弩……” 荆轲从斜径跑来,也是高声断喝:“传大将军令,禁止射杀。” 一群旅贲卫气得差点破口大骂。刺客就在前面,一片开阔地带,一阵乱箭就能解决问题,谁知竟然不准射击,简直岂有此理。不过通天阁已经卷入大火,前面就是火海,这帮刺客已经插翅难飞了。 张良、长歌、荆轲带人向通天阁逼近,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现在他们还能往哪跑?这么大的火,就算长翅膀也飞不出去了。 通天阁的第二层也烧了起来,**加上猎猎夜风,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宝鼎抱着赵仪冲进了通天阁。苍头、暴龙和宗越等人也冲了进去。 张良停下脚步,剑眉紧皱,眼里露出一丝疑惑,忽然,他好象想到什么,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长歌和荆轲互相看看,心里不约而同的掠过一个念头,脸色骤然凝重起来。 旅贲卫还在奔跑,虽然前面就是火海,但好歹也要做做样子。 突然,“轰”一声巨响,通天阁塌了,大火带着满天的断木浓烟铺天盖地地砸向了追兵。旅贲卫们一哄而散,抱头鼠窜。 = =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二十八章 我要吃肉,大块肉 宝鼎从阴暗的地道里飞速爬出,抱起赵仪就跑。 暴龙一把拉住了他,正待说话,却见宝鼎抬腿就是一脚。暴龙吓了一跳,闪身就躲。旁边一名奴仆打扮的壮汉不假思索,举剑就刺,试图制住宝鼎。宝鼎单手托住赵仪,右手长剑搂头劈下。暴龙大惊,他知道宝鼎的武技,这一剑下去自己的同伴非死即伤,情急之下,一拳砸了过去。 “当”一声响,两剑相撞,宝鼎神智立时清醒,眼角余光看到暴龙一拳砸来,也不闪避,硬是挨了一拳。剧痛让他神智清醒的时间有所延长,正好周围的环境也变了,不再充满暴戾的杀气,这使得埋藏在他心底深处的那丝清明急速扩张。 那名壮汉没想到宝鼎的剑快似闪电,更没想到他手上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当即吓得面如土色,飞身后退,半截断剑紧紧护在胸前。 “宝鼎……”暴龙低声急呼,“你干什么?快把剑放下。” 宝鼎右手一松,长剑“当”一下掉到地上。手中没了武器,宝鼎的神智迅速恢复过来,然后他便看到了被自己抱在怀里的赵国公主。她怎么在这?我怎么会把她带出?宝鼎这一瞬间糊涂了。 赵仪还没有从过度的惊吓中醒过来,两手死死抓着宝鼎的衣服,眼神紊乱,呼吸急促,沾满血迹的脸恨不得钻进宝鼎的肚子,娇躯蜷成了一团,就象一只受惊的兔子般瑟瑟发抖。 “宝鼎,闭上你的嘴巴,什么话都不要说,一个字都不许说。”暴龙再次抓住宝鼎的手臂,凑到他耳边急切说道,“听到没有?” 宝鼎急忙点头,从暴龙惶恐不安的声音里听得出来,现在自己闭紧嘴巴似乎关系到生死存亡,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明智选择。 暴龙松了口气,用力拍了拍宝鼎的肩膀,低声赞道:“你竟然能逃出来,不可思议……”说到这里他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激动情绪,兴奋地笑了起来。 这个痴儿身份非同一般,如果丧命于此,他不仅没办法向老家主交待,更担心小命不保,谁知老天开眼,竟然奇迹般地让痴儿安然无恙地逃了出来,直到现在他还有做梦一般的感觉。 痴儿怎能逃过旅贲卫的追杀?他是否刺死了公子隆?如果他真的刺杀了公子隆,后果就严重了,因为公子隆是秦燕两国保持盟约的关键人物,痴儿在黑衣的逼迫下将其刺杀,必将遭到咸阳的追究,虽然他不是黑冰台的秘兵,但他是秦人,仅此身份就难以逃脱罪责。这是远虑,暂时可以不考虑,而近忧则是宗越和他的两个心腹就在这里,如果让他们知道刺死公子隆的人就是宝鼎,那黑冰百口莫辩,宗越肯定以为咸阳要杀死公子隆,到了那时宗越还愿意帮助黑冰把太子丹送到咸阳吗? 暴龙的目光转向了从地道里陆续爬出来的宗越和两个虎骑剑士,眼里不禁悄然掠过一丝杀意。如其将来麻烦,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他们,永绝后患。 那名吃瘪的壮汉看到宝鼎抱着怀里的女子走到门边,这才放下断剑走到暴龙身边,小声问道:“那是谁?” “我兄弟。”暴龙戏谑地眨眨眼睛,“吓倒了吧?” 壮汉心有余悸地看了宝鼎一眼,又问道:“哪来的?” “不知道。” “那女子呢?” “不知道。”暴龙回头看了看,有心想问问宝鼎,但又把嘴巴闭上了。下午宝鼎曾与他默契配合,给他传递了宝贵消息,由此才保证了此趟任务的成功,从那时开始他就怀疑宝鼎的痴癫是装出来的,但他从乌氏第一次见到宝鼎开始,宝鼎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痴儿,这又作何解释?这其中是不是藏匿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难道苍头的推测是正确的,宝鼎是个正常人,是个黑冰武士,因为肩负着某种使命才来到代北?他的使命是不是和这个女子有关? 暴龙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苍头从地道里爬了出来,“外面如何?” “已经探路去了。”暴龙伸手把他从地道里拽了出来。几个壮汉先用厚实的木板盖住地道口,然后从一个木桶里倒出泥土踩实,接着抬过一个大石磨压在了上面。 “专门挖的?”宗越随口问道。这次能逃出来,全靠这条掩藏在通天阁下面的地道了。 “几年前挖的。”苍头毫不在意地说道,“公子恒手上有黑衣密钥,我们一直想找到它,为此特意挖了这条地道,以便在秘兵**后有一条绝处逢生之路。”说到这里他拍了拍石磨,惋惜地说道,“这是最后一次用它了。” “这里距离通天阁多少路?” “六十多步。”苍头笑道,“中间就隔着一条街。旅贲卫马上就要全城搜捕,我们即刻转移。” 这时屋外传来两声清脆鸟鸣。暴龙快步走到门边,把烈日秋霜递给了宝鼎,小声说道,“跟着我。”然后他拉开门朝外看了看,回身做了个手势,随即飞奔而出。宝鼎抱着赵仪,紧随其后。宗越背着昏迷的太子丹大步跟上……一行人迅速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 宝鼎一直抱着赵仪,因为紧张的关系,他根本没有软香满怀的旖旎感觉,相反,他那二十六岁的成年心理对怀中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充满了爱怜之意。 此刻,先前的那番**厮杀如同梦魇一般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惊恐不安,由己及人,这个高贵的赵国公主更是无力承受,可以想像她此刻心里的恐惧。 宝鼎不知道如何处置她,她的身份太过尊贵,不可能像个普通人一样随便找个机会就能送回去,再说就算自己想把她送回去,黑冰也不会同意。宝鼎心生悔意。虽然自己把她从那群黑衣人手里救了出来,但随即又把她推进了更大的火坑,早知这样当时就应该把她丢在小树林,可惜那时候自己神智失控,没有想到这一层。 赵仪蜷缩着身躯,紧紧抱着宝鼎的脖子,脸庞贴着宝鼎的胸口,泪水无声流淌,一双眼睛即使睁开也是空洞无神,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击过度了。 宝鼎想到了妹妹,妹妹年幼的时候就喜欢让自己这样抱着到处玩耍。一瞬间他又仿佛回到了前世温馨的一刻,两臂不由自主地抱得更紧了,好象要把自己的怀抱变得无比安全,要让怀里的女孩感觉到有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正在保护她。 暴龙带着宝鼎穿过了几条小巷,又翻越了几座庭院,悄然进入一座幽静的院落,而苍头等人在中途就消失不见了。 “到了。”暴龙停下脚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笑道,“宝鼎,我们就暂时藏在这里。” 宝鼎听到这句话,高悬的心顿时落下,谢天谢地,总算有了块喘气的地方。从重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尝到脚踏实地的感觉,但安全感还是没有半分。宝鼎回头看向远处,熊熊大火还在燃烧,火光几乎照亮了半个代城,号角声清晰可闻,战马的奔腾声更是如惊雷一般震撼,整个城池的气氛在黑夜的映衬下显得异常紧张。 “这地方安全吗?”宝鼎担心地问道。 暴龙眉头微蹙,脸显惊讶之色。这是那个痴儿吗?竟然主动开口说话?在他的印象里,宝鼎喜欢傻笑,但不说话,即使主动找他也得不到任何回应,他就象所有的痴儿一样,只关注自己感兴趣的事,高兴了就笑,不高兴就吼。 “这是郡守名下的一个酒肆,天亮之前,绝对安全。”暴龙带着试探的心思问了一句,“你饿不饿?” 在这之前,宝鼎明明饿了,但他不说,你不给他吃的,他就不吃。离开乌氏前,乌氏倮和卓文再三叮嘱,务必按时给他进食,不要把他饿着了。暴龙初始还有些不信,试了一天果然如此,吓得再也不敢试了。 宝鼎一听这话,两眼顿时一亮,急吼吼地叫道,“我要吃肉,大块肉。” 他的确饿了,尤其想吃肉。自重生到现在,一天两餐,而且都是素食,连菜油都没有,但前世他是一天三餐,而且天天见肉,这个差距太大了,早把他馋得不行了。本以为今天在大府里可以吃顿好的,谁知看押他的旅贲卫就塞给他两块饼,气得他差点暴走。后来又想在端菜的时候乘机偷吃,哪知盯着这菜的人有好几拨,连验毒的都有,结果看到一盘盘的山珍海味,馋得他口水都快流干了。现在突然听到暴龙要给他吃夜宵,宝鼎顿时忍不住了,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 暴龙目瞪口呆,这一刻,他终于肯定此宝鼎非彼宝鼎,那个痴儿突然奇迹般地变成正常人,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他现在相信苍头的推测了,至于在乌氏的所见所闻已经在宝鼎主动开口要大快朵颐之后自动过滤了,他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先前亲眼目睹的一切都是假的。 三个人进了屋。宝鼎把赵仪轻轻放在了席上,自己则仰头倒下,舒展开四肢,长长地吁了口气。自由真好啊,没有自由的日子当真暗无天日。前世没有尝过失去自由的滋味,今世一睁眼就是囚徒,几次在鬼门关上跑了个来回,侥天之幸,最终还是绝处逢生,逃出了死地。从此后,老子要一飞冲天了。 宝鼎意**了片刻,舒服得伸了个懒腰,一股疲惫感油然而生。二十六年了,自己何尝有过今天的紧张刺激?相比起来,高考那种紧张算个屁啊,高考考不好大不了人生陷入低谷,而今天要是逃不出来,那就死定了。自己前世就非常羡慕间谍杀手的刺激生活,今世重生后竟然第一时间亲身经历了一次,那种疯狂到极致的刺激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我喜欢这种人生。宝鼎举起双手,看着上面的斑斑血迹,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杀人的**场境。杀人了,真的杀人了,前世自己连鸡都没有杀过,今世却一口气杀死了十几个,尤其杀第一个,印象太深刻了,燕国国相公子隆,那可是名震天下的权臣啊,结果被自己用铜鼎活生生砸开了脑袋。老子出名了,运气好还能名扬青史,这趟穿越赚发了。 宝鼎兴奋起来,翻身坐起,仔细探视自己的身体。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这副身体,如果没有这副强悍的躯体,自己穿越过来或许就是一个普通的草民,过着猪狗不如的凄惨生活,最后可能死于战争,甚至可能被活埋在秦始皇的陵墓里;如果没有这副武技高超的躯体,自己拿什么杀人?将来凭什么崛起于行伍?没有军功又如何在这个大争之世建功立业? 要感谢这副身体的前主人,你为大秦而捐躯,死得其所,死得光荣,现在我来代替你继续活下去,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如果可能的话,我会让你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声名。 宝鼎渐渐陷入自己编织的梦幻当中,忽然,鼻端传来一缕淡淡的肉香。肉,我要吃肉……梦幻霎时不翼而飞,无论意**多么令人陶醉,终究还是抵不过鱼肉的诱惑。宝鼎一跃而起,三两步冲到了暴龙面前,一把抢下了他手上的木盘,抓起堆在里面的肉块就往嘴里塞。 暴龙笑呵呵地看着他,“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别噎着。这里还有些甘醪(lao),边吃边喝。” 宝鼎也不客气,接过一个黑色泥坛,坐到席上狼吞虎咽,那吞咽的速度足以用风卷残云来形容。 暴龙坐到他对面,扭头看向蜷缩在席上一角的赵仪。赵仪的头脸衣服上都是血迹,看不出相貌,但从服饰上可以估猜出此女身份非同一般。暴龙权衡了一下,正想开口问,蓦然想到宝鼎根本不是痴儿,自己的言行举止要十分小心了,不要招来无妄之灾,再说当日在乌氏,宝鼎还救了自己的命,于情于理都要对他恭敬一些。 暴龙本来大大咧咧地张腿箕踞,想法改变后,马上换成了跪坐,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这位是……” “捡来的。”宝鼎正为赵仪的事头痛,但暴龙肯定要问,他一时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好先行隐藏赵仪的真实身份,瞒一时算一时,不过等到公主失踪的消息在代城传开,想瞒也瞒不住了。 暴龙愣住了。他原以为宝鼎装疯卖傻跑到代北肯定和这个女人有关,否则冒死把她救出来干什么,谁知宝鼎却给了他这么一个答案,摆明了就是不愿具实相告。捡来的?生死攸关的时候你还有闲心捡女人?暴龙愈发好奇了,再次望向赵仪,想从她身上看出点端倪来。这一望,果然发现异常,这女人正睁大一双眼睛望着宝鼎,好象突然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极度震惊。 暴龙皱起了眉头。我说了什么吗?公子说了什么吗?没有啊,我啥也没说,公子正在饕餮(tao/tie)大餐,她怎么突然就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态? 赵仪刚才还是浑浑噩噩的,脑子里一团糨糊。从小到大,她都是养尊处优,何曾遭遇过这等可怕的灾难?李牧派黑衣袭杀她,很明显就是要抢夺黑衣的控制权,此刻公子恒肯定已经死了,她求援无门,走投无路。 李牧觊觎(ji/yu)黑衣的事,西门老爹事先告诉过她,而这也是公子恒要求她“诈死”的直接原因,但“诈死”一计还没有开始,黑衣就动手了,如果不是突然杀出来一个救兵,她就一命归天了,只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救兵竟是被李牧抓住的黑冰武士。初始赵仪听到暴龙喊出“宝鼎”这个名字的时候并没有想起来,后来这群人跑到通天阁,彼此交流了几句,才知道这些人是黑冰秘兵,由此才想到“宝鼎”就是当日被擒的黑冰武士。 随同黑冰一起逃出大府,接下来怎么办?原先按照“诈死”一计,她将和西门老爹“身亡”后赶赴咸阳,如今西门老爹生死不知,她又被黑冰所挟持,公子恒的一番心愿将就此完结。 就在赵仪茫然无措的时候,忽然听到暴龙称呼宝鼎为公子。公子就是君王的子孙,宝鼎的身份竟然贵为西秦王族,这让赵仪吃惊之余也突然在黑暗里看到了一点光明,她立即便有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经产生便再也遏制不住,在赵仪的心里疯狂增长。 =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二十九章 我是大秦王族 暴龙强行压下心中的好奇,不再纠缠这件事,转而决定把两人之间的误会解释清楚。苍头乘他北上云中之际,让宝鼎深陷死地,虽然现在宝鼎逃出来了,但这个仇怨算是结下了,不过此事与他暴龙无关,他不能背这个黑锅。谁干的事谁负责,亲兄弟还要明算帐,何况这种关系到自家性命的大事。 暴龙想到宝鼎的尊贵身份,心里不免忐忑,犹豫良久,这才期期艾艾地说道:“公子,那件事我要向你解释一下。” 宝鼎嘴里塞满了肉,说话含糊不清,“暴龙,我们兄弟还用得着这么客气?” 宝鼎心想我对你们黑冰的事一无所知,目前的记忆里也就和你熟悉一点,我若想安全逃回秦国,若想尽快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站住脚,还得靠你的鼎力帮助。现在我拉拢你还来不及,你何须对我这么客气?难道我们的关系不够亲密? 暴龙一听这话半颗心算是落地了。这位公子前后判若两人,自己一直被他骗得团团转,可见心计之深。虽然他的年纪并不大,但在这个年纪就有如此心计和武技,再加上高贵的王孙身份,那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自己假若攀上这颗大树,那将来的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 “公子……”暴龙陪着笑脸说道,“那件事不是我干的,是苍头瞒着我干的,我不知道,我当时去云中了。公子,去云中的事,临走前我曾对你说过……” 宝鼎不知道他说什么,但看他那副歉疚的样子,显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于是吞下嘴里的肉,用心聆听,这一用心马上就听出问题了。公子?这个年代的公子可不是泛称,只有君王的子孙才能称之为公子。 宝鼎的心骤然收缩,跟着心脏轰然爆开,跳动的速度霎时达到极限,这一瞬间他几乎窒息了,全身颤抖,面红耳赤,眼前金星狂舞,至于暴龙接下来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是大秦王族,我是大秦的公子,这简直是……简直是惊天之喜啊。穿越,神奇的穿越,不可思议的穿越,先苦后甜,老子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再回来就是大秦公子了。 暴龙看到宝鼎脸红脖子粗,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乎要爆出来,整个身躯都在颤抖,当即吓得叫了起来,“公子,你怎么了?哽住了?”说着连爬两步跑到宝鼎的身后,用力拍打他的后背,嘴里还紧张地叫着,“喝甘醪,多喝两口。” “操……”宝鼎情难自禁,激动得大爆粗口。老天爷竟然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不知道开玩笑会死人啊。 “你,你叫我什么?叫我公子?”宝鼎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这事太突然,太离奇,太难以置信,他担心搞错了,白欢喜一场,于是急不可耐的出言求证。 我叫错了?暴龙心里格登一下,想到宝鼎可怕的心计,头皮顿时一麻,背心处更是凉飕飕的。没有错啊,不叫公子叫什么?在乌氏的时候,乌氏家主乌氏倮和他的手下对宝鼎都很恭敬,一律称其为公子。还有老卓文,他虽然没有告诉自己宝鼎的来历,但他也是以公子称之。另外,宝鼎手下还有一帮人,这些人武技高超,当初在清水河攻杀林胡的时候,无不以一当十,所向披靡。试想如果宝鼎本人不是身份显赫之辈,手下怎么有这么一支厉害的苍头亲军? “公子,那件事和我毫无关系。”暴龙以为宝鼎听说自己遭人陷害,生气了,所以才表现得如此失态,急怒攻心,要爆发了,赶忙赌咒发誓。 “我真的是公子?”宝鼎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千真万确,如假包换。”暴龙看到宝鼎根本不听自己的解释,只是一个劲地在身份上纠缠不休,愈发认定宝鼎是生气了,无奈之下只好顺着宝鼎的话来讲,免得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公子,苍头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以为你只是个痴儿,是我从大漠捡来的一个痴儿,所以才……” “等等,等等……”宝鼎此刻被潮水一般呼啸而来的巨大喜悦所吞没,根本没时间考虑其它的事,听到暴龙又说出新的讯息,急忙打断了他,“让我先想想,让我静一下。” 暴龙立即闭上了嘴。 宝鼎的心飞了,他感觉自己就象一只蝴蝶在无边无际的美丽花丛中快乐飞翔。太美了,我竟然是大秦的王族,穿越后竟然重生到了一个王族的身上,今世的起点竟然如此之高,高到了让人望而却步的境地。 王族,公子,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特权,意味着财富,意味着不世功名。就算自己是一个落魄的王孙,但那好歹也是王孙。以目前秦国的实力来说,这个落魄最多也就是远离权力中心而已,王孙所拥有身份地位财富还是照样显赫,相比普通人来说,依旧高不可攀。 老子赚发了,今世赚发了,一个穿越重生,竟然从草芥蚁蝼变成了王孙权贵,鲤鱼跃龙门,一飞冲天了。 宝鼎笑了,陶醉了,身心沉浸在无边的幸福之中。梦想成真了。前世打拼的时候,无数次梦想着有个好出身,有个高起点,然后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自己的勤奋努力,成就一番大事业,到了那时候,生存已不再是人生的全部,实现抱负理想才是人生最精彩的篇章,不过那都是梦,都是自我麻醉的无聊意**。然而,今世梦想成真了,自己现在有好出身,有高起点,然后就要靠聪明才智,勤奋努力,去实现远大的抱负和理想了。 今世自己的抱负和理想是什么?当然不会再为了一天三餐饭而奔波,为了赚钱买房讨老婆而流血流汗。这是先秦时代,大秦国正在走向统一之路,自己要像穿越重生小说中的主人公一样,在这个大争之世的最后时刻建下自己的丰功伟业,青史扬名。 宝鼎完全疯狂了,神智彻底陷入了虚无缥缈的意**当中,脸上露出灿烂的傻笑,整个一彻头彻尾的白痴。 暴龙目不转睛地望着,心中暗自吃惊,他又看到那个熟悉的痴儿了,那种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傻笑在他的记忆里非常深刻。没来由的,暴龙心头忽然掠过一丝寒意,这位可怕的公子不会动了杀人的念头吧? 良久,宝鼎才从这种惊人的冲击中平静下来,慢慢稳定情绪,把神游物外的思绪拉了回来,重新回到眼前这危机四伏的现实。 宝鼎端起泥坛喝了一口甘醪,这玩意儿虽然不能与前世的白酒相比,但聊胜于无。 “暴龙,你要说什么?什么痴儿?”宝鼎问道。 暴龙看到宝鼎脸色平静,神态从容,眼神清澈,确定他正常了,这才说道:“公子,那件事和我无关,都是苍头干的,但苍头当时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 “到底什么事?”宝鼎追问道。 暴龙的目光转向了坐在一旁的赵仪。赵仪有过短暂的反应后,随即又恢复了失魂落魄的惊恐模样,蜷缩在一边无声无息。宝鼎意识到暴龙所讲的事涉及到黑冰机密,让赵仪听到的确不合适,但让赵仪离开自己的视线又怕出了意外。他犹豫了一下,抬手指指屋角,“我们到那里说。” 两个人站起来走到屋角,暴龙凑到宝鼎的耳边,把事情的前后经过简要说了一下。宝鼎这才知道自己被李牧所擒还有一番故事,李牧是故意设下陷阱,而苍头却是将计就计,乘机把藏在内部的叛徒清除了,不过,当他听到太子丹的大名,还是惊讶不已。自己重生后的这短短几天,不但步步惊心,杀机重重,而且历史名人一个接一个的出现,犹如做梦一般不真实。 “那个昏迷不醒的人就是太子丹?” “正是。”暴龙说道,“此趟苍头的使命就是把太子丹安全护送到太原。” “谁是苍头?”宝鼎好奇地问道。 暴龙更好奇了,我把你带到代北后,就把你藏在云溪谷,前些时日你们几乎天天见面,怎么还装作不认识?难道你打算秋后算账?想到宝鼎被俘后肯定受了不少苦,这个仇怨大了,既然宝鼎一定要报复,他也只能祈祷苍头自求多福了。 “最后一个从地道里爬出来的人就是苍头。”暴龙说道,“他真名叫霍宝,关西老秦人,出自郿城西家。这几年他扮做胡商,常居代城,完成了黑冰台交付的所有秘密使命,无一失败。” 暴龙这句话既交待了苍头的背景,又表明了苍头的功绩,也算是给苍头求情了。你虽然贵为大秦王族,但苍头既有背景又有功绩,颇受黑冰台的器重,即使要报复,也不要太过分,适可而止就可以了。关西郿城有“孟西白”三门显贵,都是老秦人一脉的功勋武将,家世显赫。霍宝既然出自郿城西家,那这个背景就算不小了。 宝鼎哪有心思报复苍头?他现在根本就没有报复苍头的想法,一则他不是这副躯体的前主人,也没有遭受酷刑折磨,他在重生之后除了**上的痛疼外就是饱尝死亡的折磨,这点怨恨从他逃出天生后就已经不翼而飞了;二则他对死去的宝鼎一无所知,他急切想从暴龙这里打听到详细消息,为此他要讨好暴龙,另外他还要指望暴龙带着他逃出代北;第三点他就存有私心了,前世跑推销积累下来的丰富的人际交往经验告诉他,此刻正是积累功绩的好时机,如果他配合苍头把太子丹安全送到秦国,一份不菲的功绩肯定跑不掉。 至于苍头陷害他的事,如果换一种说法,那就可以变成公子宝鼎深入敌后、孤身犯险,主动以身为饵,自陷绝境,帮助黑冰铲除了内奸,这就是舍身报国啊,是一件大功劳。当然,要把这事变成功劳,需要苍头和暴龙的密切配合,为此宝鼎更无意得罪他们了。 “他就是苍头啊。”宝鼎想起来了,虽然匆匆一瞥,但对苍头临危不乱沉着冷静的印象还是很深刻。 “公子,这件事苍头的确做得不对,但事出有因,请你……”暴龙想到接下来护送太子丹出境的事还需要齐心协力,他担心宝鼎年少气盛,按捺不住心里的怨气,迫不及待地出手报复,所以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求情,把眼前的危机说清楚,让宝鼎了解其中的厉害关系,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你先等等……”宝鼎打断了他,低头沉思。以暴龙的说法,此趟黑冰的任务并不是打探代北军南下的时间,而是护送太子丹到太原。咸阳索要太子丹为质任,目的是维持秦燕盟约,以确保秦军顺利攻克邯郸。以此推断,燕国国相公子隆到代北的目的并不是与李牧议和,而是拖延李牧南下的时间。李牧显然识破了燕人的阴谋,所以才下手刺杀公子隆,让燕国朝堂陷入危机,从而给代北军南下救援邯郸赢得足够时间。 我先前猜测是对的。宝鼎暗自想道,但如此一来,我刺杀公子隆就等于破坏了秦燕盟约,咸阳肯定要追究我的责任,我的麻烦大了。 “我来代北干什么?”宝鼎急切问道。此事关系到自己的未来,如果不想出妥善之策予以解决,那自己的前途还没开始就宣告完蛋了。 暴龙愣住了,不知道宝鼎啥意思。这事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暴龙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不知道。” “不知道?”宝鼎气道,“你不知道谁知道?你带我到代北干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 暴龙苦笑,但看到宝鼎脸色不善,知道自己糊弄不了,干脆把自己陪同老家主贩马到乌氏,在清水河遇到林胡袭击,然后宝鼎带人救援杀退林胡,宝鼎装疯卖傻,其后乌氏倮和老卓文请他把宝鼎带到代北,等李牧大军南下再把宝鼎送到太原交给蒙恬将军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尤其对宝鼎装疯卖傻的本事,赞不绝口。 暴龙这番话给宝鼎提供了大量信息。秦国第一富豪乌氏倮和自己有关系。乌氏倮的大牧场就在六盘山以北的清水河两岸,秦长城就修筑在黄河南岸,黄河北岸就是大沙漠。死去宝鼎的记忆里有清晰的沙漠、大河、长城和草原,由此可以推测这个大秦王族就居住在黄河边上,也就是大秦的北部边境,但奇怪的是,一个尊贵的大秦王族怎么会居住在边疆贫苦之地? 死去的宝鼎是个痴儿。这一点宝鼎十分肯定了。先前荆轲就曾有此判断,现在听暴龙这么一说,可以百分百肯定。让人惊讶的是,重生后,这个毛病竟然得到了显著改善,现在宝鼎只有在要杀人的时候神智才会失控,相比过去,那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既然宝鼎是个真正的痴儿,那乌氏倮为什么请暴龙将其带到代北?为什么又要暴龙在李牧南下后将其送给蒙恬? 蒙恬太熟悉了,在大秦帝国的历史上,蒙恬不仅仅是一个名将,更是一个决定帝国命运的柱石,但这个柱石在大秦帝国最需要它的时候倒塌了,大秦帝国随之轰然倾覆。 宝鼎听到这个名字就激动不已。他现在是大秦王族啊,但他这个王族正好处在大秦帝国最辉煌和最后倾覆的时间段,如果不能想方设法予以挽救,那么随着大秦帝国的倾覆,他也就灰飞烟灭了。历史上,大秦帝国败亡后,哪里还有大秦赢姓王族的身影?没有了,延续了六百余年的大秦王族一脉,随着咸阳的冲天大火化作了灰烬。 就后世的历史来说,当时唯一能挽救大秦帝国、唯一能让大秦国祚延续下去、把大秦帝国从短短十五年国运的噩梦中拯救出来的人,只有蒙恬。现在宝鼎竟然在重生后的第一时间与蒙恬发生交集,这让他太激动了。 如果两人的命运碰撞到一起,自己是否有机会改变蒙恬的命运,继而在大秦帝国陷入危难之际力挽狂澜?宝鼎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手上的斑斑血迹,暗自发了一个誓,这辈子,就为大秦帝国而活着,因为那是自己的王国,与自己血脉相依的王国啊。 宝鼎脸色阴晴不定,时而疑惑、时而惊喜、时而冷森、时而忧郁、时而激动。暴龙越看越是心慌,不知道宝鼎为什么非要逼问自己这个问题,难道他到代北来的意图**了,导致他的使命没有完成,所以怀疑到自己头上了?好在自己的确不知道,也没有泄漏任何机密……忽然,暴龙想起来了,自己曾把有关宝鼎的秘密告诉了苍头。直娘贼,苍头你到底干了什么?你自己不想活也就算了,别把我也带上。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正当暴龙咬牙切齿的时候,宝鼎说话了,“暴龙,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道。”暴龙说道,“听苍头的安排。” 宝鼎迟疑了一下,说道:“暴龙,我杀死了公子隆。” 暴龙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杀死了公子隆?” 他和苍头正是因为接到宝鼎的报讯才推测出了李牧的阴谋,所以临时变计,侥幸抢到了太子丹,只是两个人都认为宝鼎没有刺死公子隆的可能。大堂上的卫士太多了,宝鼎没有机会,就算有机会,刺杀成功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因此两个人认定宝鼎只是挑起大堂混乱的弃子,最后实施刺杀的应该另有其人。谁知宝鼎真的刺死了公子隆。 宝鼎郑重点头,把刺杀的经过说了一下。 “你用铜鼎砸死了公子隆?”暴龙眼前冒星星,宝鼎在他心里的形象无限增长。这个出身高贵的少年不但刺死了公子隆,还杀出了重围,中途还捡了一个女孩,这是什么身手?暴龙难以想像,这一瞬间他看待宝鼎的眼光不一样了,眼神里甚至有了几分崇拜。 旋即,他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立即明白了宝鼎主动说出此事的原因。 “公子,我马上去找苍头。”暴龙急切说道,“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去,我很快就回来。”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三十章 人间蒸发 宝鼎坐回席上,陷入对未来的憧憬之中。重生成为大秦王族,这个诱惑对前世挣扎在社会最低层的宝鼎来说太大了,他无法想像未来的生活是怎样的一副场境。王族啊,那可是高高在上的一等权贵,即使做个一无是处的纨袴,这辈子也无须担心吃喝,更不用担心房子的问题,就算咸阳寸土寸金,也依然会有自己的一座府邸。 想到前世和胖子挤在一间小小的出租屋内艰难度日,宝鼎就想哭。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即使求个温饱也是千难万难,从古到今,哪有公平公正?那不过是一句欺世谎言而已。宝鼎的情绪忽然低落下来。胖子,你还好吗?你还会住在那间屋子里吗?如果我能回去,一定带个青铜器回去,找个地下黑市卖了,我兄弟两人这辈子也就够了。 宝鼎低头望着眼前的泥坛,落寞一笑。胖子,我梦想成真了,成了一名尊贵的大秦王孙,秦始皇的亲戚啊,你羡慕不羡慕?不羡慕?对,是不要羡慕,扳着指头算算,现在距离秦国败亡的时间不过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后,我的梦就醒了,咸阳的冲天大火将把大秦帝国化作灰烬,大秦的王孙权贵们将就此成为历史。 二十多年后,我会不会再一次穿越回去,然后在出租屋内醒来,告诉你我做了一个梦,梦回大秦了?宝鼎脑海里幻想出某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自己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一切,看到了正趴在床上酣睡不醒的胖子,那一刻,心情应该是无比的快乐,因为自己再一次获得了生命,再一次回到了亲人的身边。权势再大,财富再多,最终都是黄粱一梦,平凡简单地活着才是最好,和亲人一起幸福的活着才是人生的真谛。 可惜,自己永远失去了这一切。前世自己根本想不到这些,今世重生了,死过了一次,想到了很多,领悟了很多,但今生却无法去一一实现了,因为二十多年后,大秦帝国将坠入深渊,中土千千万万的百姓将遭受一场空前的浩劫,自己没办法逃过这场浩劫,不管是做奴隶还是做王孙,都将被这场浩劫席卷而去,尸骨无存。为了活着,仅仅为了活着,自己就不得不努力,不得不与命运做殊死搏斗。 宝鼎忽然发现,一个人如果能预知悲惨的未来,预知世界末日,那将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自己现在就感觉痛苦不堪,先前的狂喜早已被预知的二十多年后的那场咸阳大火彻底摧毁。 我真的能扭转乾坤?真的能力挽狂澜?真的能改变历史?真的能战胜天命?自己还不是自大狂,信心还没有膨胀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一个王族子孙,一个极度敏感的身份,可能直接威胁到君王王位和国祚安危的人,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做出逆天的事,恐怕他还没有把理想付诸实施,脑袋就先掉了。 假如自己重生后是个普通人,甚至是个奴隶、乞丐,都有机会跑去找刘邦。刘邦现在在哪?在楚国的沛县丰邑,那地方好找。刘邦本名叫刘季,现在应该有二十多岁,正在丰邑做个黑老大,这个时代把这种人叫任侠。丰邑就是一个小乡镇,刘季就是横行乡里的土霸王,说句好听的叫乡侠。自己跑去跟刘邦混,做个小弟,混个二十多年,等他击败项羽统一天下后,自己最起码也能混个不错的爵位,荫泽子孙。 可惜,自己重生后做了大秦的王孙,就这个身份而言,在预知未来的情况下,不能视若无睹,不能坐在家里等死,总要干点什么。往大了说是为了大秦帝国、为了天下苍生,往小了说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子孙后代,所以不努力不行,但怎么努力?怎样才能保住大秦帝国?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自己在二十年以后掌控足以扭转乾坤的实力? 宝鼎耷拉着脑袋,陷入沉思。 良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哭泣。宝鼎从沉思中惊醒,呆了半天,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暂时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还有二十多年的时间,只要自己努力,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我就不信翻不了这个天。 宝鼎站起来,走到赵仪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低声说道:“你不要哭,暂时我还不能放了你,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伤害你,也绝不会让别人伤害你。只要机会合适,我一定放你走。” 赵仪不敢再哭了,只是流泪不止。 宝鼎盯着她看了一会,心里不忍,伸手从自己外袍上撕下一块干净的布,一边擦拭着赵仪脸上的血迹,一边低声说道:“我有个妹妹,比你大几岁,但没有你漂亮,也没有你勇敢。你真的很勇敢,我看到那些黑衣人冲上去杀你的时候,你站在那里动都没动……” 宝鼎二十六岁的生理年龄,面对一个突遭噩运的十四五岁的少女,同情心彻底泛滥了,把她当作小妹妹来哄。谁知越哄越坏事,赵仪的泪水扑簌簌的流,因为担心哭出声,两只小手紧紧捂住了嘴。 宝鼎有些头晕,他这个人不会哄女孩子,家里哄不好小妹,外面哄不好学姐,每每碰到对方伤心的时候,只会说些没用的废话,束手无策。 “你别哭。”宝鼎无奈说道,“这样吧,等下我和他们商量一下,然后就把你放了。” “不,我不走。”赵仪突然抓住宝鼎的手,痛声哀求道,“不要赶我走。” 啊?宝鼎顿时傻了。 赵仪走投无路了。李牧决意要杀她,目的就是要夺取公子恒手上的黑衣秘兵,她能死里逃生,全靠神兵突降的宝鼎。在她看来,宝鼎之所以救她,是想挟持她为人质,以便逃出赵人的追杀。如今逃出来了,宝鼎要送她回去,不管是真是假,她都不能答应。回去必死无疑。她只要活下来,凭借这三天里所掌握的黑衣秘密,到了咸阳就能完成公子恒的托付,所以她断然做出决定,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要跟着宝鼎去咸阳。尤其在她得知宝鼎的身份后,更加坚定了这个决心,假如自己得到宝鼎的庇护,不但安全上有了保障,还非常有利于黑衣在咸阳展开秘密活动。 宝鼎愣了半天,若有所悟,“那些黑衣人你认识?” 赵仪点点头。 宝鼎神智恢复正常后,还没有来得及回顾今夜的惊险过程,自然也没有想到那些黑衣人为什么要杀赵仪,此刻赵仪的异常反应马上让他意识到这里有问题。 “他们是谁的人?” 赵仪睁大一双惊恐万分的眼睛,泪水翻涌,说不出话来。 “郭开?”宝鼎试探着问道。在他的认知里,李牧和郭开就是一对生死对头。郭开派人暗杀公主,继而嫁祸李牧,这个可能性很大。 赵仪摇头,哭道:“李牧,是李牧要杀我。” 宝鼎这次真的傻了。他实在想不出来,李牧有什么理由刺杀公主,而且还是在公子恒府上,派遣一队高手公开刺杀。李牧发疯了?宝鼎旋即想到自己刚刚重生而来,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陌生,仅仅凭借后世的历史知识来判断眼前发生的事情,显然无法得到正确答案。 “李牧为什么要杀你?”宝鼎问道。 “因为你。” “因为我?”宝鼎摸不着头脑,吃惊地看着赵仪,“为什么?” “你告诉李牧,郭开是秦国的奸贼。这个消息传到我的耳中,我马上跑去求证。”在赵仪勉强止住眼泪,低声说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父。” 宝鼎想起了初见赵仪时的情景,正是因为那一面,正是因为赵仪的相貌和前世的学姐有几分相像,所以今天夜里自己才出手救了赵仪。不过现在面对面仔细看,宝鼎发现赵仪和学姐长得虽然有点神似,但差距太大,一个是十四五岁的古代少女,一个是二十七岁的都市**,即使长得相像但因为年纪气质等各方面的差距,这种相像也是非常有限。 宝鼎暗自苦叹,这都是心魔作祟的原因,自己一门心思想着学姐,当时情况下,任何一个年轻女人恐怕在自己眼里都长得像学姐。机缘巧合的是,仅仅因为这个原因,自己救了赵仪,只是这次舍身救美或许给自己招来了一个大麻烦。眼前这位可是赵国的公主,这种身份的人跟在自己身边,怎么可能没麻烦? 赵仪说到“大父”之后,想到公子恒已经死去,泪水又止不住往下流。 “不要哭了,现在李牧的人正在追杀我们,这里并不安全。”宝鼎有些急了,小声劝了两句。看到赵仪极力控制住眼泪,于是追问道:“大父是谁?” “大父就是公子恒,以辈份论,他是我祖父。”赵仪说道,“大父很吃惊,他说我闯祸了,说邯郸形势危急,如今能解邯郸之危的只有李牧,而李牧若想取胜,必须赢得邯郸的信任和支持,必须与相国郭开齐心协力,也就是说,这个时候李牧绝不会和郭开撕破脸,但郭开投靠秦国的消息一旦传开,两人必然翻脸,如此赵国危矣。大父说,李牧此人心狠手辣,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可能要杀人灭口。大父说对了,今天夜里李牧果然动手了,他不但要杀我,还要杀我大父。大父肯定被他害死了。” 宝鼎不相信。李牧胆子再大,也不敢刺杀王族,再说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没有说服力。 “你确定那些黑衣人都是李牧的手下?”宝鼎问道。 赵仪点点头,“他们都是黑衣武士。” 黑衣武士?宝鼎突然想了起来,赵国的王宫卫士就叫黑衣,这在史书上有记载,但是王宫卫士怎么会出现在代北?怎么会听李牧的指挥?怎么会公开刺杀公子恒和公主? “黑衣武士不是你们赵国王宫的卫士吗?” “大父退隐代北后,黑衣秘兵就彻底分裂了。”赵仪解释道,“邯郸有黑衣,代北也有黑衣,代北黑衣就控制在李牧手上。” 宝鼎恍然大悟。秦国有黑冰秘兵,山东诸国当然也有秘兵了,虽然历史上没有记载,但既然秦国有这样的机构,山东诸国肯定也有。原来赵国的秘兵就叫黑衣。旋即他想到了重生后第一个见到的人,那个残忍的黑衣打手。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帐篷里有个黑衣人,他自称黑衣,他是不是黑衣武士?”宝鼎问道。 “他叫长歌,是李牧的心腹,掌领代北黑衣。” “我记住他了。”宝鼎冷笑,心想迟早有一天老子会抓住你,将你挫骨扬灰,以报今日之仇。 “公子,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赵仪掩面而哭,悲伤欲绝。 “不要哭,不要哭……”宝鼎担心哭声传出去,无奈安慰道,“暂时先跟着我,过了这阵子我再想办法把你送回邯郸,好不好?” 赵仪达到了目的,随即止住了哭声,“公子,如果你的手下认出我来怎么办?” 宝鼎也是头痛。从大局来说,当然要把公主的身份如实相告,但赵仪的身份一旦**,其命运可能非常凄惨,他于心不忍。人是他救的,彼此无仇无怨,却眼睁睁的把人家推进火坑,良心上说不过去。再说他毕竟是穿越重生的异类,对秦国还没有任何忠诚可言,在没有危害到自身利益的情况下,他也没有理由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另外,他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李牧为什么要杀她?这事不搞清楚,他也不敢随意处置赵仪,以免引来更大的麻烦。 “你让我想一想。”宝鼎苦笑道,“天亮之前一定想出个对策。” “我把脸蒙上,你看行吗?”赵仪问道。 “这倒也是个办法。”宝鼎笑道,“但是,那些黑衣武士知道我把你救了,此事一旦被黑冰探知,还是瞒不住。” “如果你是李牧,你在命令黑衣杀人之前,会告诉他们被杀的人是公主吗?” 宝鼎一想,对啊,这事要做得机密,李牧为了掩盖真相,肯定要把刺杀公主的罪责嫁祸给黑冰,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应该不多,而那些黑衣武士显然没有资格知道这等机密,如此说来,只要自己这边没人认出公主,那赵仪的身份暂时就可以隐瞒下来。 赵仪看到宝鼎沉思不语,又说道:“李牧要杀我,但失败了,阴谋因此**,你说他将如何善后?” 宝鼎想了一下,知道了赵仪的意思。李牧绝不会让赵仪活着回邯郸,他会派人持续追杀。至于善后,李牧可能会公开宣布公主被刺身亡,或者葬身火海,总而言之,赵仪这个公主“死”了,彻底离开人世了。 这样推测下来,只要自己不说,赵仪不说,又没有其他人认出来,那赵仪这个公主就算人间蒸发了。 两人坐在一起低声商量,逐渐熟悉起来,赵仪甚至主动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以方便宝鼎编造一个完美无缺的故事。正当两人商量出一个眉目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跟着房门推开,暴龙跑了进来,“公子,快走,黑衣发现我们了。” 宝鼎大惊,抱起赵仪就跑。 =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三十一章 她是我的人 暴龙带着宝鼎一口气跑了七条巷子,穿过了两条大街,有三次和追兵擦肩而过,可谓险之又险。 宝鼎一路狂奔,浑身上下大汗淋漓。虽然他天生神力,但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抱着一个人跑,还是颇费体力,逐渐露出疲惫之态。 暴龙带着他们进了一处大建筑,屋子里弥漫着浓烈的甘醪味道,估计是一个大作坊。穿过两间屋子,暴龙打开一道门,隐约看见有木阶通到地下。三个人匆匆走到漆黑的地下室,这里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宝鼎还是依稀看到了摆放得密密麻麻的大瓮。 摸索着走了几十步,暴龙停下来,挪开一个大瓦瓮,掀开一块石板,然后冲着宝鼎低声说道:“公子,这下面就是通往城外胡市的秘道。” 宝鼎二话不说,抱起赵仪就跳了下去。暴龙随后跟上。三人手足并用,在黑暗里跌跌撞撞地走了一阵,时间不长就到头了。暴龙举起拳头在头顶上砸了三下。从声音里听得出来,头顶上是一块木板。隔了数息,暴龙又砸了两下。接着就听到头顶上传来重物移动的声音,然后木板掀起,一缕微弱的火光映入三人眼帘。 三个人依次爬了出去。宝鼎第一眼就看到一个虬须大汉蹲在洞口边上,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转目四顾,发现这是一座帐篷,地上堆放着几个塞满东西的大布袋。赵仪似乎有些害怕面目狞狰的虬须人,两手紧紧抓着宝鼎的胳膊,躲在他的身后。 暴龙用一种古怪的语言和虬须大汉说了几句。那个虬须大汉有些激动,指着地道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暴龙两眼一瞪,凶神恶煞般地吼了一嗓子。虬须大汉目露惧色,转身跑出了帐篷。 “他是什么人?黑冰?”宝鼎好奇地问道。 “哪有许多黑冰?”暴龙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低声笑道,“他是我兄弟,楼烦人,以屠宰为生,胡市上都叫他蛮屠。” “这种大事,你们竟用市井之徒?不怕出事?”宝鼎惊讶地问道。 “我自己都不是黑冰,更不要说我这些兄弟了。” 暴龙摇摇头,拉过一个布袋,解开上面的绳扣,从里面掏出一堆衣服。 “你不是黑冰?”宝鼎吃惊不已,走到暴龙身边追问道,“你怎么不是黑冰?” “如果我是黑冰,我在代北还能混到现在?”暴龙笑道,“这里是李牧的地盘,代北的黑衣更是无孔不入,假如我是黑冰秘兵,早被黑衣杀了。” 暴龙本来怀疑宝鼎有黑冰身份,到代北负有秘密使命,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求证,现在正好有机会,所以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试探一下,“公子,据说黑冰秘兵都是老秦人,对秦国绝对忠诚,有传闻甚至说,整个黑冰台的秘兵都没有超过一百人。我曾经听人说过,说如果你怀疑某人是黑冰,那人肯定不是,相反,如果你认为某人肯定与黑冰无关,那就要提高警惕了,那人说不定就是黑冰秘兵。” 宝鼎尴尬一笑,前世他不过是个普通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触什么秘密机构,今世他刚刚重生而来,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结果闹出一个幼稚的笑话。其实就算是秦国王族,只要没有进入咸阳的权力中心,对黑冰台都是一无所知。至于普通人,这辈子也不会知道秦国还有这样一个神秘的府署。 暴龙看到宝鼎的脸色有些不正常,以为自己猜中了某些秘密,于是打趣道,“公子,你看我像黑冰,是不是?既然你这么想,那黑衣的想法估计也差不多,所以黑冰根本不会要我。” “那你认识几个黑冰?”宝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以掩饰心里的尴尬。 “两个。”暴龙笑道,“一个是苍头。我过去和他是朋友,结果遭他陷害,被他拖进了火坑。一个就是公子你了。” 宝鼎一笑置之,也不说破。 “这么说,刚才那些和我们一起逃出来的人未必都是黑衣了?” “当然,否则失手被擒怎么办?”暴龙拿出几件衣服递给宝鼎,以钦佩的口气说道,“除非有你这样的身手,否则谁敢自陷罗网?” 宝鼎想到那个已经死去的大秦王族,暗自苦叹,虽然自己占据了他的身体,代替他又活了过来,但此事过于复杂,不管是自己还是苍头,恐怕接下来都有一番大麻烦。 “换衣服。”暴龙说道,“黑衣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了我们好几处藏身之地,可见苍头那边有内贼。先前的脱身之计不能用了,我们必须连夜离开代城。” 宝鼎吓了一跳,急忙拉着赵仪走向帐篷的一侧打算换衣,才走两步,就听到地下传来急促的喘息声。 暴龙拔剑出鞘,一步跃到地道口。宝鼎把手下的衣服往地上一扔,一手抱住赵仪的腰,一手举剑,准备随时逃跑。 地道内传来一声低沉的狼嚎。暴龙立时松了一口气,长剑下垂,趴在地道口叫道:“苍头,快上来。” 很快苍头从地道里爬了出来,接着是宗越和太子丹。太子丹已经醒了过来,神色有些惊惶,灰头灰脸的十分狼狈。最后一个爬上来的是位削瘦的年轻人,衣襟上沾满了血迹,表情痛苦,显然受了伤。宝鼎先前没有见过这个人,估计在府外负责接应。 “斗钧,伤势怎么样?”暴龙关心地问道。 “没事。”斗钧咧了一下嘴,目露悲色,“其他人逃不出来了。黑衣就跟在我们后面冲进了作坊,马上就能找到地道口追过来。” 暴龙脸色一变,飞身站了起来,指着苍头破口大骂,“直娘贼,你不说找到内贼了吗?这怎么解释?我那几个兄弟怎么办?” 苍头没有理睬暴龙。他匆忙合上地道口的木板,用一个石桌子压住,又在四个角上各自放了一个石凳,这才直起身来望着暴龙,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你**了,代城不能待了,跟我一起走。” “我的兄弟怎么办?”暴龙冲上去一把抓住苍头的领口,怒声咆哮,“还我的兄弟。” “我的兄弟也死了。”苍头不为所动,手指站在身边的宗越,“他的两个兄弟也没了。”接着用力推开暴龙,冷声说道,“立即上山,快。” 暴龙怒不可遏,还要冲上去理论。宝鼎担心追兵杀来,忍不住冲着他大声叫道,“别吵了,快走吧,到了山上再说,现在快走。” 暴龙愣了一下,随即狠狠瞪了一眼苍头,扛起一个大布袋,匆忙冲出了帐篷。宝鼎抱起赵仪紧随其后。 宗越也背了一个布袋,与太子丹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那是谁?”斗钧问道。 苍头没说话,俯身抓起一个布袋背上,“你盯着太子丹,一刻也不要放松。” 斗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提着长剑追了出去。 = 一行七人穿过胡市,上了山,大概走了一两里路,山势就逐渐险峻了。等到天亮时分,一行人疲惫不堪,只好在一处老林里暂作休息。 路上苍头主动找到暴龙,两个人争执了一番,随即和好如初,虽然暴龙还是骂骂咧咧,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无力挽回,只能跟着苍头去咸阳。考虑到将来自己还要靠苍头在咸阳立足,暴龙也不得不把冲天怨气憋在肚子里。 苍头从布袋里拿出面饼干肉分给了众人。宗越拿着皮囊打了点溪水,恭恭敬敬地递给太子丹。太子丹面无表情地接了过去。从醒来到现在,太子丹他没有说过一句话,这让宗越忐忑不安,不过他知道公子隆肯定死了,这辈子他是回不去了,而若想留在秦国,唯一的办法就是配合黑冰把太子丹安全送达咸阳。想到将来他和太子丹发生交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惶恐,他不怕太子丹的报复,在太子丹返回燕国之前,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把亲人从燕国救出来。 太子丹喝了一口溪水,溪水冷凛,寒意霎时侵袭全身,让他连打两个冷战,昏沉沉的头脑随之清醒了许多。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丧失希望。此处距离代城很近,李牧也罢、张良也罢,都会竭尽全力营救自己,另外还有潜伏在暗处的田光、秦舞阳和那批忠诚的死士,他们肯定会追上来。早在蓟城的时候,他和鞠武、田光就曾猜想到黑冰要利用隐蔽渠道把自己偷送到秦国,为此特意做了充分准备。 太子丹绝不去咸阳,到咸阳他就完了,而燕国如果继续坚持联秦攻赵的策略,迟早会被西秦吞噬,所以这次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要留在代北。等到河北战事结束,形势变了,他就可以返回燕国,逐渐控制权柄,并修改国策,联赵抗秦。 一张美丽的面孔忽然出现在太子丹的眼前,让他有一种惊艳之感。美女见得多了,但今天在这深山老林里竟能看到如此绝色,让他大感意外。 赵仪就着溪水洗了脸,洗了长发,换了一件玄色外袍,当她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六个大男人竟然在瞬间齐齐失神。 宝鼎睁大眼睛盯着赵仪,心跳骤然加快,他突然发现赵仪变漂亮了,比自己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更漂亮,将来长大了,必定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孽。看来自己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眼睛确实出问题了,现在无论怎么看赵仪和学姐都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她是谁?”太子丹问道。 “她是我的人。”宝鼎毫不犹豫地说道。 = =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三十二章 野蛮公子 太子丹脸色微沉,眼里闪过一丝怒色。 他不知道宝鼎是什么人,更不知道宝鼎曾经抱着这个女孩杀出了大府,那时候他正处昏迷状态,对当时的情况一无所知,醒来后他十分冷静,这种意外他已经有所预料,以公子隆的手段和黑冰的本事,张良和鞠武未必可以十拿九稳地救出自己,因此预留后手,此事还有挽救的余地,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表现得很顺从,无意激怒黑冰,但眼前这个少年却激怒了他。 他是什么人?燕国太子,身份尊崇,就算是秦王见到自己,也要客客气气,这关系到国之礼仪。 一个国之君王,即使看不起他国太子,但在礼节上不能缺失。故意侮辱对方,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侮辱自己,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连带让自己的王国也丢了脸。现在什么时代?讲究礼仪的时代,讲究以礼服人,就算我要杀你,要灭你的国,也要拿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欲加其罪何患无辞?以武制人,那叫野蛮;以德服人,那叫文明。西秦历来被山东诸国诬蔑为蛮夷之邦,不知礼仪,其实呢?嘴长在人家身上,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没办法。 一个堂堂的太子,被一个低贱的蛮夫当面侮辱,而且他的神态极其轻佻,言辞里更有浓浓的挑衅之意,这让太子丹勃然大怒,心里更是涌出一股难以遏制的杀意。 宝鼎的灵魂思想都是现代人,哪有什么尊卑观念?他靠在大树根上,悠闲地跷着二郎腿,大腿根都露在外面,一脸的轻狂,尤其在知道自己的王族身份后,胆气蓦然就壮了,神态上不自然地流露出几分傲慢。的确,就算放在现代,突然听说自己是某个封疆大吏的公子,心理上必定会产生一系列的变化,言行举止也会跟着变,就算不是趾高气扬目空一切,但或多或少都会有几分矜持和倨傲。 人的本性都很贪婪,都有强烈的占有欲,都想把好东西据为己有。宝鼎在社会底层混了好几年,耳闻目睹了太多肮脏东西,学生时代的单纯和善良早已被现实的无情和冷酷所抹杀。他在社会底层越是惨遭蹂躏,心理就越是扭曲,不满的情绪就越是浓烈,一旦有了咸鱼翻身的机会,他的爆发就越是凌厉。现在对他来说就是咸鱼大翻身,他的身份变了,他的心态变了,他的想法也变了,虽然这才刚刚开始,但他心里的魔障还是悄然侵蚀了他的心灵,前世被他禁锢在心灵深处的那些罪恶念头就象高举着铁叉的小魔鬼,扇动着小翅膀蜂拥而出。 宝鼎目不转睛地盯着赵仪,眼里露出贪婪之色,这一瞬间,他的占有欲爆发了,他不允许任何人抢他的东西,甚至连觊觎的念头不能有,所以当他听到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子丹见到赵仪后,突然开口询问,立即毫不犹豫地用一句话表达了他对赵仪的绝对拥有权,试图以此来彻底摧毁太子丹那刚刚冒出来的一点点非份之想。 太子丹是不是有非份之想?他不知道,但此刻太子丹的举动显然表露出他对赵仪的兴趣。这个年代,以太子丹的身份,即使到秦国做质子,要一个身份不高的女人还是太简单了,相信秦王在太子丹还有利用价值的情况下,根本不在乎送给他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 宝鼎第一个念头就是担心太子丹抢走了赵仪。太子丹或许没有这样的心思,但宝鼎以后世小人物的心态来揣测太子丹,有这种念头不以为奇。 这个年代男女关系还比较开放,不管是达官权贵还是闾里平民,都没有什么贞操观念,在婚姻爱情上大都抱着自由宽容的态度。当然了,任何年代都有纯粹的高尚的爱情,但婚姻却充满了太多功利。这个时代男婚女嫁都要遵从礼仪,也就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所以女人还是逃脱不了做为男人附属的命运。时代使然,非人力可以改变。相对于有身份有地位的女子来说,那些没有人身自由的女子,其命运就更加不堪,她们就是主人的财产,主人可以随意处置。 后世人对古代女子的命运,尤其是那些身份低贱的女子,一律持同情态度。有机会穿越到古代,这种心态观念改变不了,于是人品大爆发,只要能力许可,绝对做护花使者。 宝鼎就是这种心态,而且本能地就这样做了,但他没想到的是,他在太子丹面前露出的这种霸道,却引出了一系列的麻烦。 太子丹身份尊崇,就算宝鼎是大秦王族,双方说话的时候,基本礼仪还是要的,首先宝鼎的坐姿不对,其次他的神态、说话口气不对,再次这话不该他接。因为太子丹询问的对象是宗越,如果太子丹直接问宝鼎,那就是太子丹失礼了。既然太子丹没有询问宝鼎,宝鼎就不能接话,所以无论从外交礼仪还是从日常礼仪来说,宝鼎都做得不对。他这一句话说出来之后,太子丹震怒,其它五个人,包括赵仪,都是眉头轻蹙,眼里无不露出鄙夷之色。 现在的宝鼎活脱脱就是蛮夷一个,粗鄙不堪,哪有半分王族贵胄的样子? 宝鼎从太子丹眼里看出了怒意,火气“噌”地冲了上来。他现在正是自我感觉良好,心理极度膨胀的时候,看到谁都想踩几脚过过瘾。 想想也是,他重生后占据了一个武技高超的身体,然后刺杀了燕国国相公子隆,又仗剑杀出了重围,其后更是惊闻自己的大秦王族身份,以他前世那种小人物的心态,突然获得这等强悍实力,当然会心理失衡,**膨胀也在情理之中。小人得志便猖狂,整个一暴发户,他现在怕谁啊?谁都不怕,更不要说前世他就非常鄙视的太子丹了。 太子丹在赵国灭亡后,不想着合纵齐楚抗秦,反而设计让荆轲去刺秦,结果拱手送给秦国一个攻打燕国的借口。此策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只有利没有弊。就算荆轲刺秦成功了,下一任秦王登基,还是要打燕国,根本不可能延缓秦军攻打燕国的步伐。 再说了,荆轲有机会接近秦王吗?太史公的春秋笔法纯粹想当然。从外交礼仪上来说,荆轲大殿献图,给事中接过,然后再转呈秦王,荆轲事实上根本没有机会接近秦王。试想假如任何一个使节都能站到秦王身边,那多少秦王刺不死?这是基本常识问题,但太史公很崇拜荆轲,故意忽略,让荆轲和秦王比试了一下,以彰显荆轲千古第一刺客的风范。 宝鼎前世鄙视太子丹,这种心态直接影响到了他此刻的情绪,所以看到太子丹恼怒,他当即手指太子丹,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说道:“你敢再这样色迷迷地看着她,老子挖了你眼睛。” 太子丹剑眉倒竖,勃然色变。其它几人更是目瞪口呆。 暴龙正好站起来打算过去提醒他一下,谁知宝鼎再展“神威”。暴龙头都大了,瞬间失神,不料脚下正好碰到一节鼓出来的树根,顿时一个趔趄,“扑嗵”栽倒在地。暴龙惨叫一声,顺势就把头埋进了厚厚的枯叶里,暗自哀叹,直娘贼,这是哪冒出来的公子?他到底是不是公子啊?哪有这样粗鄙的公子? 宗越猛地站了起来,长剑“锵”一声出了鞘,身形电闪,直扑宝鼎。虽然他不能回燕国了,其本人也不是太子丹的心腹,但太子丹好歹是燕国太子,他也是燕国虎骑剑士,这个脸面还是要的。侮辱太子等同于侮辱燕国,这口气岂能咽下? 宝鼎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激怒了对方,让对方拔剑相向。都说女人是祸水,漂亮女人更是祸水中的祸水,前世他没有为学姐打过架,今世刚一露头,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拔剑了。 宝鼎更快,从站起来到长剑厉啸劈下,不过眨眼的功夫。宗越是燕国勇士,武技够高了,否则也不会被公子隆看上委以重任,但他看到宝鼎匪夷所思的速度,还是暗自惊凛。 “当……”两剑相撞,火星四射。 宗越感觉虎口一麻,心里更是吃惊,长剑急速变招,但宝鼎的速度太惊人了,瞬间第二剑就砍了下来,还是那一招。宗越如果不变招,必定两败俱伤,所以他本能地抽剑移身。脚下刚刚错开半步,却见宝鼎的第三剑划空而至。宗越惊骇至极,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剑,情急之下,飞身后退,长剑更是竭力阻挡。 “当……”两剑再撞。 宝鼎神智失控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疲惫的原因,这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竟然没有将其惊醒,杀意暴涨,长剑追在宗越身后,化作道道残影,厉啸之声更是惊心动魄。 太子丹骇然变色,站起来连退数步。 赵仪吓得花容失色,高声尖叫,掉头逃到一棵大树后面。 = 注释: 给事中,战国时秦国执掌王宫内事的官,通常由宦官担任,相当于内侍总管。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三十三章 大秦相国是谁? 苍头、斗钧连声喝止,两柄长剑几乎同时出鞘,飞身冲上。 暴龙一跃而起,双手连摇,纵身狂呼,“公子,自己人,都是自己人,不要打了。” 这声“公子”传入众人耳中,太子丹面色大变,当即冲着宗越叫道:“住手,快住手。” 斗钧脚步一滞,长剑立即撤去了力道,跟着脚跟蹬地,倒退而回。 宗越知道自己冒失了,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普通少年竟然贵为公子,但他无法停手,宝鼎的长剑就如决堤洪水,排山倒海一般咆哮而来,他只有竭尽全力阻挡,后退。 苍头的长剑可以随时刺中宝鼎的后背,但宝鼎视若无睹,只顾向前砍杀。苍头试探了几次,认定宝鼎不怕自己的威胁,更无意收手,无奈之下只好与宗越并肩作战。 “当,当,当……”三柄长剑纠缠在一起,响声在老林里交替回荡。 苍头不停地叫喊,暴龙更是跟在宝鼎后面叫个不停,但宝鼎听不到,一双赤红的眼睛瞪得滚圆,吼声如雷,杀得酣畅淋漓。无意之中,苍头忽然看到自己的长剑刃口缺了好几块,他手上这把可是万中挑一的好剑。苍头大惊失色,冲着宗越大声叫道,“他手上是宝剑,快躲,快啊……” 宗越早就发现自己的长剑在连续碰撞之下刃口四裂,很快就要支持不住了。他手上这把也是难得一见的好剑,但与宝鼎的烈日秋霜比起来,那就差多了。宗越不敢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架开一剑。两剑相撞,宗越的长剑断作两截。 宗越拼尽了全力,这一撞之下,宝鼎的攻击速度稍稍滞了一下,乘着这难得的机会,宗越脱身而出,向密林之中拔腿狂奔。苍头紧随其后,掉头就跑。他知道宝鼎天生神力,但没想到宝鼎的剑如此之快,快得让他无力招架。 宝鼎随后就追。一棵大树挡住了他的路,宝鼎高声怒吼,一剑剁向树干,大树轰然倒下。十几步之内,宝鼎连续砍倒了四棵大树,一时人皆色变,个个胆寒。 宗越不敢远离太子丹,绕着林子跑。苍头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冲着暴龙大叫,“拦住他,快拦住他。” 暴龙意识到宝鼎出问题了,如果公子是个正常人,此刻应该收手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口舌之争而已,就算发威也足够了,但问题出在哪?联想到自己在乌氏的所见所闻,以及昨天公子的突然正常,暴龙忽然想到了一种罕见的痴癫病,这种病间歇性发作,病人看上去正常,但一旦发作起来则神智失常。难道他真的有痴癫病?这个念头在暴龙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接着他断然做了一个大胆决定。 暴龙跟在宝鼎后面加快了脚步,瞅准一个机会,突然鱼跃而起,一把抓住了宝鼎的两条腿。宝鼎正在高速狂奔,两脚蓦然失控,跟着一头栽倒在地,手上的长剑脱手飞出。 苍头正好扭头看到,即刻掉头,远远腾空跃起,一个虎扑首先把那柄宝剑抢到了手,然后又远远跑开,也不管暴龙的死活了。 “公子,不要打了。”暴龙两脚蹬地,身躯前扑,死死压住了宝鼎,唯恐他又爬了起来。 宝鼎剧烈喘息,神智慢慢恢复,杀意缓缓消退。 暴龙看到他没有继续疯狂,随即翻身蹲在他的身边,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低声问道,“公子,没事吧?” 宝鼎闭上了眼睛,脸露痛苦之色。经过昨夜一番杀戮,自己的毛病严重了,前段时间荆轲的治疗效果好象失去了。这个毛病如果得不到根治,将对自己的前途产生致命影响,就算积累了足够的军功,秦王也不敢重用自己。得不到秦王的信任和重用,掌握不了足够的实力,将来自己拿什么改变历史?拿什么掌控命运? “让我安静一会儿。”宝鼎推开暴龙的手臂,有气无力地说道,“走的时候喊我一声。” 暴龙犹豫了片刻,然后走向了苍头等人。 赵仪担心宝鼎有什么事,战战兢兢地走到他身边,跪坐在枯叶上,小声喊道:“公子,公子……” “我没事。”宝鼎爬了起来,苦笑摇头,“是不是吓着你了?” 赵仪目露惊恐之色,低头不语。 “我说过,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宝鼎说道,“等到了咸阳,我再想办法送你回邯郸。” 赵仪肩膀抽动,忽然哭了起来。 宝鼎无语,有心想哄几句,但不知说什么好,无奈长叹,仰身躺倒,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望着蔚蓝的天空,思绪不禁飞到了咸阳。 秦王嬴政今年有多大?应该是二十六岁吧。嬴政十三岁登基,做了十三年秦王,此刻咸阳的局势如何? 忽然,宝鼎想到了一件事,吕不韦已经死了。就在去年,也就是秦王政十二年春,吕不韦死于河南洛阳。吕不韦死了,在这之前嫪毐(luo/ai)之乱也被平定,秦王政将其对手逐一铲除,然后他就开始了统一六国的战争。 那么,现在秦国的相国是谁? 相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奇怪的是,吕不韦被罢相之后,谁继任相国一职,历史上没有记载。直到秦统一六国,史书上才出现了一个丞相王绾(wan)。秦王政十年(公元前237年),吕不韦罢相。秦王政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秦统一六国,四海一统。在这十六年里,史书上没有秦国国相的记载。 王绾如果在吕不韦之后出任相国,那么历史上为什么没有记载?由此可以推测,吕不韦之后,秦国的国相另有其人。这个人是谁?历史上为什么没有记载?在秦统一天下的最后十六年里,大秦走向辉煌的最重要一段时期,国相所起的作用可想而知,但为什么这样一个功绩显赫的人竟然湮没在了浩瀚的历史之中? 前世宝鼎虽然对秦汉历史较为熟悉,但远没有到研究的地步。这个问题他曾有过疑问,不过没有深究。现在穿越到了战国末期,又有大秦王族的显赫身份,他必然要关心咸阳朝局,如此一来,大秦现任国相是谁,他就必须弄清楚,因为这关系到他在咸阳的发展,对他的未来可谓至关重要。 = 太子丹、宗越、苍头、斗钧四个人站在一起,紧张地望着走过来的暴龙。暴龙冲着他们摇摇手,示意没事了。 太子丹松了口气。这个少年的强悍世所罕见,而脾气更是暴烈到了极致,仅仅为了一句话,一个眼神,他就大发雷霆。这次假如没有苍头和暴龙全力阻挡,估计宗越的性命肯定玩完。 “他是你们的公子?”太子丹问道。 苍头闭紧嘴巴不说话,目露沉思之色。 他和太子丹一样,在听到暴龙公开称呼宝鼎为公子后,不得不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了。 宝鼎真的是大秦王族?他为什么要到代北来?虽然暴龙不会骗他,但这事透着古怪。据他所知,黑冰台目前没有王族成员,即使有王族,也不会派其出国执行秘密任务。毕竟身份不一样,一旦失陷,身份泄漏,外交上必然产生纠纷,所以他可以肯定宝鼎到代北来与黑冰无关。既然与黑冰无关,那一个王族成员秘密赶赴代北,黑冰台必然会通告代北黑冰,请他们暗中保护,这是必然的,但至今为止,苍头都没有接到这方面的任何命令。 难道宝鼎不是王族?苍头不敢确定,因为他知道乌氏倮在咸阳的份量,乌氏倮有较高爵位,既然他都对宝鼎恭恭敬敬,以公子称之,那宝鼎的王族身份就不会有假。只是据苍头所知,王族一般都居住在咸阳和大秦旧都雍城,尚没有听说有王族住在北部边塞,更没有听说王族出了这么一位天生神力的武技高手。 王族子孙养尊处优,这几十年来人才凋零,假如出了这么一位天赋异禀的奇才,肯定大力培养,早闹得妇孺皆知了,怎会至今默默无闻? 蓦然,苍头想到了正在进行的秦赵河北大战和今日咸阳局势的密切关系,自己此趟护送太子丹能否成功直接关系到了河北战局的发展,而河北大战的胜负将对咸阳局势产生重大影响。自己在咸阳接受这项任务的时候,国尉尉缭曾嘱咐过,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为此特意奏请大王密令蒙恬予以全力配合。 与此同时,暴龙在乌氏接受了乌氏倮和老卓文的委托,将宝鼎带到代北,并在合适时机将其送到太原交给蒙恬。 这两件事如果放到整个大局里考虑,则必然有其密切关联,而其中的关键则在蒙恬。 想到蒙氏与大王的亲密关系,想到咸阳错综复杂的局势,苍头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他的官职爵位虽然不高,但他是黑冰台的秘兵,是国尉丞蒙毅的亲信,对咸阳朝堂背后的秘密还是知道一些。 苍头终于意识到宝鼎可能与咸阳激烈的权力斗争有牵连。 先前自己过于关注秘密任务,没有向咸阳方面想。此刻把太子丹接出来了,要考虑去咸阳的事了,这才发现自己在宝鼎一事上有所疏忽,没有重视暴龙给自己提供的消息。蒙恬和乌氏倮都是大王非常倚重的臣下,宝鼎代北之行竟然与他们两个人都有关系,那由此可以推测,即使宝鼎只是一颗小棋子,但只要卷进了咸阳的权力漩涡,其作用都难以估量。 自己太冒失了,竟然把这样一个重要人物拿去当诱饵,让其去送死。如果宝鼎被黑衣杀死了,自己虽是无心之失,但依照秦律,相应的惩罚还是跑不掉,自己这辈子基本上算完了。 苍头暗自后怕,两只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向了暴龙。这都是暴龙的错,他根本就不应该离开宝鼎。乌氏倮和老卓文也是瞎了眼,所托非人,竟然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桀骜不驯的马贼,不出事才怪。 = 注释: 相国: 秦武王二年,初置相国,又叫相邦。在秦国历史上,相国只有一人,丞相或者一人,或者由二人承担,分为左丞相和右丞相,没有同时置相国又有左右丞相的事例。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三十四章 泪水背后的杀机 太子丹的目光转向了暴龙。苍头不说,暴龙总应该给个肯定的说法,毕竟“公子”是他叫出来的。 暴龙看到苍头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那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的目光,心里格登一下,遽然想到了当初离开乌氏时老家主的嘱托。 老卓文说了,在没有见到蒙恬之前,无论如何不能**宝鼎的身份,但自己情急之下,先是向苍头泄了密。接着因为担心宝鼎报复,急于向其解释误会,又在一个没有确定其身份的女子面前泄漏了宝鼎的公子身份。刚才更是不应该了,明明知道太子丹和宗越都是外人,还是忍不住泄了宝鼎的老底。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不但违背了承诺,似乎还惹下了麻烦。 反正事以至此,怕个鸟啊,大不了重回大漠做马贼去。暴龙毫不示弱,也恶狠狠地瞪着苍头,昂首挺胸,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公子就这脾气,你以后离他远点,不要招惹他。”停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那是我们公子的女人,没事不要乱看,看了就有麻烦。” 苍头两眼一翻,恨不得一脚踹死他。你说的都是什么鸟话?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太子丹冷笑。宗越更是忿然,嘴角一瞥,哂笑道:“你们公子好大的雅兴,抱个女人游山玩水,佩服。” 刚才他虽然被宝鼎杀得没有还手之力,但他毕竟是高手,很快便发现了宝鼎的破绽,假如不是太子丹及时出言喝止,又顾忌宝鼎的公子身份,他早就出手反击了。现在看到暴龙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心里憋屈,忍不住出言嘲讽。 暴龙不鸟他,权当他放了个鸟屁。“我们公子心狠手辣,向来杀人不眨眼,我奉劝你们一句,不要惹恼了他,否则脑袋掉了,哭都来不及。” 宗越大怒,正要反唇相讥,却见太子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硬是把他嘴边的话逼了回去。 太子丹稍加沉吟,打算搞清楚这位公子与秦王的关系。 君王的子孙多了,一代代的嫡庶传承,只要血统正宗,都是公子,但有的公子就是挂个王族的名头,混吃等死而已,没有任何价值,有的公子却距离权力核心很近,这种人的价值就大了。眼前这位公子言行粗鄙,且深入敌后做这种刀头舔血的事,可见地位有限,估计与现任秦王没有什么密切关系,价值不会太大。不过西秦实施的是军功爵禄制,即使贵为王孙公子,没有军功也休想升官加爵。眼前这位公子或许是西秦王族的一个异类,为了积累军功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跑到代北。 太子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打击西秦的机会。他现在有信心脱险,假如在此过程中锦上添花,击杀一位大秦王族,那就可以大大羞辱一下秦人了。 太子丹的目光投向苍头,正想问,眼角余光却被苍头手上的那把剑吸引了。这把剑是宝鼎的烈日秋霜,苍头抢过来后一直拿在手上。 太子丹立即认出了这把剑,脸色倏然凝重。 众人发现异常,齐齐望向这把剑。宗越只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把剑对他来说太熟悉了。 “烈日秋霜。”宗越失声惊呼,“这是我们相国的佩剑。” 先前天黑,谁都没有注意这把剑。林中搏斗时,光线较暗,太子丹和宗越没有看出来。现在天色大亮,几个人又站在溪边空旷之地,这把剑就引人注目了。 烈日秋霜古朴庄重,从形状上看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铁剑,整个柄部饰以蝉纹,而柄尾则是一个太阳纹。这是赵国铸剑大师徐夫人所铸的天下名剑,过去为燕昭王所佩,后来赐给了公子隆,是以太子丹和宗越对它非常熟悉。 公子隆视此剑为生命,剑不离身,如今剑到了宝鼎手上,公子隆的生命可想而知。 太子丹望着宝剑,神色冷峻,眼神凌厉,心里却是暗自窃喜。公子隆终究还是死了,自己最大的对手终于倒了,接下来只要安然脱险,然后等待李牧在河北战场上击败秦军,自己就可以返回蓟城,从而迅速控制朝政,扭转危局。 宗越其实知道公子隆性命难保,但他还是存有一丝侥幸,如今看到这把宝剑,确信公子隆已经死了,仅存的一丝侥幸就此消失。悲愤之后便是绝望,彻底的绝望。他走投无路了,未来对他来说一片黑暗。 宗越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愤怒、痛苦、失望、沮丧……最终定格为深深的绝望,他呆呆地站着,目光空洞无神,仿佛生命突然离体而去,只剩下一副僵硬的躯壳。 苍头叫苦不迭,他也是直到此刻才知道宝鼎刺杀成功。先前在城里的时候暴龙曾打算告诉他,但追兵如影随形,迅速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两人尚没有来得及说话,便各自觅路逃生了。 现在太子丹有充足的理由拒绝赶赴咸阳,而宗越是公子隆的心腹,当他知道公子隆死在宝鼎手上,还会相信苍头的解释?太子丹和宗越如果决心反抗,仅靠眼前几个人想把太子丹安全送到咸阳难度太大。 “烈日秋霜……”太子丹猛然手指苍头,厉声质问,“为什么杀我们的相国?为什么背盟弃约?” 苍头、暴龙、斗钧不敢大意,三人即刻后退,长剑出鞘,对太子丹和宗越形成夹击之势。 宗越正在恍惚之中,忽然看到苍头三人举剑,右手便下意识地伸向腰间,这才发现长剑已经断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剑鞘。 “宗越,公子隆死了,你回去必死无疑。”苍头冲着宗越大声叫道,“跟我去咸阳,我保证你升官加爵,我保证把你的亲人接到咸阳。” 苍头知道宗越的武技,即使他手中没剑,也一样可以突围而去,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诱之以利,先把宗越拉过来,孤立太子丹。 “宗越,你不是燕人,你是齐人。你在燕国为燕王卖命,到了秦国为秦王效力,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公子隆虽然对你有知遇之恩,但他已经死了,他的权势瞬间化为乌有,你回去除了给他陪葬还能干什么?”苍头急切说道,“宗越,我不会刺杀公子隆,咸阳也没有理由刺杀公子隆。公子隆不是我们杀的,是李牧杀的,是燕国这位太子杀的。” 太子丹冷笑,背负双手,好整以暇地望着苍头,看都不看宗越,更不要说出言安抚了。宗越一直是公子隆的心腹,这次他又帮助秦人将太子丹挟持出城,破坏了太子丹的大计,这让太子丹切齿痛恨。 宗越苦叹,就算苍头不劝他,他也不会返回蓟城,自寻死路。公子隆一死,他最后一线希望没了,半辈子的辛苦打了水漂,不甘心啦。好在这时苍头做出了承诺,只要他到咸阳,待遇绝对比燕国好。宗越已经走投无路,不管苍头的承诺能否兑现,他现在最好的选择也就是留在咸阳,先把自己的命再说。 宗越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当即退到溪边,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苍头松了口气,冲着太子丹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追兵就在后面,还是尽快赶路为好。” 太子丹倨傲一笑,微微颔首,“带路吧。” = 一行人继续向大山深处走去。 七个人分成了三拨。苍头和宗越打头,一路上苍头好言劝慰。宗越的情绪虽然低沉,不过他还是做出了郑重承诺。苍头知道他然诺仗义,于是心里稍安。 暴龙、斗钧和太子丹走在一起。太子丹脚步沉重、行走缓慢,不急不躁,时不时停下来喝口水,擦擦汗,好象游山玩水一般。暴龙着急,催个不停,太子丹置若罔闻,我行我素,根本不予理睬。 宝鼎拖在最后。赵仪娇嫩,初始尝试着自己走,很快支持不住,还是由宝鼎背着。 先前情况危急,宝鼎一直抱着她,现在情况没那么严重了,再抱在怀里未免暧昧。虽然赵仪不过花季少女,还没有长开,但相貌气质无不上佳,就算宝鼎心理年龄二十六,面对如此佳人,还是难以把持,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也是情有可原。 山势越来越险峻陡峭,山路更是蜿蜒曲折。走山路与走平原大道完全两回事。前世宝鼎体质一般,今世虽然占据了一个强悍身体,但这个身体终究还是一个少年,而且前些日子遭受了酷刑折磨,伤口在治疗后尚未痊愈,昨夜激战又留下新创,其后又抱着一个少女连续奔跑,就算他的身体是钢筋铁骨,现在也支撑不住了。爬山本来就累,再背一个人,那几乎是步履维艰。 宝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越走越慢,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对眼前美不胜收的风景更是无视。 赵仪看到宝鼎浑身汗透,某些部位还渗出了鲜血,又是心痛又是感激,泪水“哗哗”的下来了。 秦人是赵国的敌人,宝鼎是秦人,是赵仪的敌人,但这个敌人救了她的性命,又不辞辛苦地带着她逃亡,这份恩情算是欠下了。赵仪流泪的时候就想,我们是仇人,我是黑衣,你是黑冰,迟早有一天要碰头,假如我有机会杀你,我一定放你一次,以报今日之恩。 宝鼎如果知道赵仪那双泪水涟涟的眼睛背后是冷森森的杀意,那娇嫩柔弱的身体里埋藏着深深的仇怨,那凄婉的哭声里正回荡着杀死自己的誓言,恐怕不要说有非份之想了,就连怜香惜玉的心思都会化为乌有,一咬牙就把她还给了李牧。 可惜宝鼎不会读心术,后世的史料也不过是海边的几粒沙子而已,无数历史事实早已被滚滚海水席卷而去,他不知道赵国还有赵仪这种妖孽级的美女,更不知道这位美女随着穿越而来的小蝴蝶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渐渐蜕变成为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宝鼎望着眼前梨花带雨般的绝美容颜,一边感叹造物主的神奇,一边就在想,假如赵仪是个“恐龙”,自己还会不会救她?还有没有这样的动力背着她不辞辛苦地爬过一山又一山? 宝鼎想了半天,感觉自己的人品还可以,还没有堕落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还是会救她,还是会带着她逃亡,不过,绝对不会想入非非了,也不会顾忌她身份**陷入无边凄惨之中。自古红颜多薄命,长相差一点反而是好事,老古话说的好,丑人有丑福啊。 今天自己为什么就心甘情愿地帮她隐瞒身份呢?说到底还是贪婪。自己在前世就守着一个学姐,今世身份变了,突然看到一个绝世美女,马上就想占为己有。是自己的人品不好吗?恐怕不是。人性贪婪,任何一个阶层的人都贪婪,不过贪婪的目标不同罢了。前世自己看到美女顶多欣赏一下,有心思也是意**,因为那种贪婪超过了自己的能力范围。今世不一样了,明知道把赵国公主带在身边会有很多麻烦,但还是义无反顾,无他,因为有了贪婪的本钱。 贪婪害死人。宝鼎苦笑,回头望向大山远处,暗自祈祷追兵的脚步慢一点。如果没有这个拖累,自己早就一身轻松跑到前面去了,何苦受这份罪? 就在这是,远山之中忽然传出鸣镝的啸叫,跟着有隐隐约约的悠长号角声从风中传来。 宝鼎骇然站起,凝神细听,果然是号角声。 “操……”宝鼎爆了一句粗口,俯身抱起赵仪,掉头就跑。 这次,他跑得比兔子还快,身体里的潜能被死亡的威胁尽数榨了出来。 =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三十五章 痛扁 追兵来得如此之快,让众人惊骇不已,当即加快了速度。 太子丹还是磨磨噌噌。暴龙大怒,冲着太子丹连声吼叫。太子丹何曾受过这等侮辱?一个低贱小卒也敢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太子丹气得面色铁青,一双眼晴瞪得滚圆,脸颊上的肉不停地抽搐着,上位者的威势喷涌而出。 太子丹这一怒倒把暴龙吓倒了。暴龙毕竟出身低微,虽然仗剑行侠,头脑一热,杀人越货啥事都敢干,但他的血液里还是传承着上千年的尊卑观念,尤其对至尊的君王权贵还是有一种本能的畏惧。 太子丹是燕国太子,虽到秦为质子,但他贵为一国储君,与普通王孙质任还是有本质区别。此次如果不是情况特殊,不是秦国逼得太紧,公子隆又有意将其尽快赶走,太子丹绝不会用这种方式赴秦,而是辚辚车队、六尺华盖、千呼后拥,摆足储君的派头,像暴龙这种人连看到他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像现在这样没上没下地对他大呼小叫了。 太子丹一发威,暴龙发怵了,悻悻然无计可施,一时急得团团乱转。斗钧更不敢说话了,脸上的表情很惶恐,心里更是埋怨暴龙。将来太子丹如果做了燕国大王,记起今日仇怨,悬赏追杀,这天下虽大,哪有我等容身之地?这次事情闹大了,卓家不能待了,不得不离开代北跟着苍头去咸阳,但到了咸阳怎么讨生活?赵人在秦地混饭吃,难啦。兄弟,你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三个人正在僵持不下,宝鼎风风火火地跑来了,一看三人的表情就知道太子丹不愿走,有意拖延,当即火就上来了,一股暴戾情绪从心底喷涌而出。 这人不能得意,尤其像宝鼎这样的市井小人物,过去饱受社会的蹂躏,心里郁积了太多的怨恨,一旦得意起来,虚荣心极度膨胀,心理更是扭曲到了极致,恨不得一夜之间把以前所受的委屈和心里的怨恨全部发泄出来,老子就是天下第一,忘了天有多高地有多大,根本不知道害怕为何物。 暴龙看到他就象看到救星似的,腰板顿时直了,胆气也壮了,指着太子丹就告状,“公子,这鸟人不肯走,成心和我们过不去,根本就不想到秦国做人质。” 宝鼎脸色阴沉,把赵仪放到地上,体贴地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袍,接着又替她梳理了一下凌乱的长发,自始至终没有看一眼太子丹,鸟都不鸟他。 太子丹肺都气炸了。先是被一个粗陋的无名小卒辱骂,现在又被一个秦公子羞辱,尤其这个粗鄙无耻的公子,竟然当着自己的面与一个女子卿卿我我,无礼之致。 太子丹心里愤怒,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冷漠。他掉转身形,背对三人,负手而立,昂首挺胸,远眺大山,干脆也来个不理不睬。你们这帮贱庶蛮夷在我眼里不过是一群畜生,与畜生在一起不但失了我的身份,还污了我的名声。 山风拂过,衣袂翻风,太子丹那副俊朗面孔配上傲慢神态,倒颇有几分玉树临风、卓而不群的潇洒气质。 宝鼎瞥了一眼,顿时火冒三丈。牲口,你敢在老子面前装逼,老子打不死你。 宝鼎咬牙切齿,冲上去对准太子丹的脑袋就是一拳。 太子丹文武双全,剑术更是精绝,否则也不敢孤身一人到代北冒险一搏。人没点真本事,谁敢仗剑走天涯?但太子丹做梦也没有想到,堂堂一个大秦公子,竟然行屑小之径,从背后偷袭。 “嗵”一声闷响,这一拳重重砸在太子丹的后脑上。太子丹毫无防备,当即痛得厉声惨嗥,眼前一黑,头晕目眩,双手本能地抱向脑袋,脚下更是全力蹬踏,试图躲开,哪知宝鼎的脚已经到了,恶狠狠地踹在太子丹的右腿膝弯上。太子丹措手不及,身体失去平衡,一头栽倒在地。 宝鼎冲上去又是一脚,狠狠跺在太子丹的背心上。这一脚力道太大,太子丹痛得张嘴惨呼,其凄厉的叫声又尖又长,让人感同身受,毛骨悚然。 暴龙和斗钧目瞪口呆,傻傻地望着宝鼎,一副匪夷所思的震惊表情。这是尊贵的大秦公子?公子也干这种无耻的下三滥勾当?这也忒无耻了吧?这可是燕国太子,你要打他好歹提前打个招呼吧?然后俺们兄弟一块上啊。 “打……”暴龙的匪气被宝鼎一拳打出来了,太子丹的惨叫声更是刺激得他血脉贲张,只听他大吼一声,飞身扑上,凌空就是一脚踹向太子丹。 斗钧迟疑了一下,旋即想到出了事有宝鼎这个大秦公子在前面盯着,怕啥啊,再说那两个都在打了,自己就算不出手也要连坐,既然如此,不打白不打。斗钧也冲了上去,不过他下手颇有分寸,唯恐把人打出个好歹来。 一个前世小人物,两个今世小土贼,把心里郁积的所有不满尽情倾泻了出来。这打的可是燕国太子,其身份地位何等尊祟,过去高山仰止的人物,现在竟然被自己痛宰,那拳头及肉的瞬间快感太刺激了,以至于三人沉醉其中,打得酣畅淋漓。 太子丹初始还挣扎还击,但他碰到了三个“疯子”,三个变态的“疯子”,后果可想而知,很快他就抱着脑袋高声惨叫了,渐渐的连叫声都低不可闻了。 眼前这一幕让赵仪目瞪口呆,惊呆了。燕国太子竟然被打了,竟然被秦国公子打了,这事惹下天大麻烦了,可能会引起两国外交纠纷,甚至引发两国的战争。秦燕翻脸,对赵国当然有利无害,但赵仪旋即意识到,自己要阻止宝鼎,如果让宝鼎继续打下去,打出事了,她就没办法去咸阳。 “公子,不能打了……”赵仪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宝鼎的腰,死命拖住了他,“公子,殴打外国使臣是夷三族的重罪。太子丹还没有到咸阳递交国书,秦王还没有接受他为质子,现在太子丹的身份是燕国使节,你不能打他啊。” “老子就要打。”宝鼎的神智有些失控,瞪大一双赤红的眼珠子,“嗵嗵”又是两拳。 旁边的暴龙和斗钧却立时焉了。不会吧?随便打一架就打出一个夷三族的死罪,这太夸张了吧?两人身份太低,和宝鼎的大秦公子不能比,而且这马上就要到咸阳混饭吃,还是老实做人的好。两人高举的拳头放下了,刚才的兴奋也霎时消散,然后装模作样地拉住了宝鼎,把他拖到一边。 再看太子丹,鼻青脸肿,发散衣破,口鼻中的鲜血还在往外流,狼狈不堪。 暴龙和斗钧人站在太子丹身边,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地哀叹,这一次铁定要重返大漠重操旧业了。 “我要杀了你。”太子丹怒视宝鼎,眼里射出凌厉寒光,咬牙切齿,“我发誓,我要将你碎尸万段,以报今日之辱。” 宝鼎勃然大怒,连爆粗口,冲上去对准太子丹的脸就是一脚。这一脚正好踢在太子丹的面门上,鼻子当即就塌了,鼻梁断裂。宝鼎还待再打,暴龙和斗钧一个抱腰,一个抱脚,硬是把狂怒之中的宝鼎拖开了。 “公子,再打就要出人命了。”斗钧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打死了就丢进山沟喂狼,怕什么?”宝鼎怒气冲天地叫道,“太子算个鸟,出事我顶着。” 暴龙和斗钧互相看看,一脸钦佩。宝鼎的性格虽然骄横暴戾,但当今世上胆敢痛殴燕国太子的,恐怕也就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秦公子了。 赵仪目露恐惧之色,悄悄退了几步。宝鼎的凶悍**让她非常害怕。从小到大,何曾见过这等凶神恶煞的野蛮暴徒? 远山之中传来的号角声越来越清晰,隐约还能听到獒犬的叫吠。暴龙和斗钧顾不上许多了,放开宝鼎,架起太子丹就跑。 宝鼎没人可打了,骂骂咧咧地吼了几嗓子,这才转头望向赵仪。赵仪害怕,低头就跑。宝鼎待她跑近,伸手把她抱住。赵仪挣扎了两下。宝鼎的狂暴情绪还没有完全消散,冲着她就吼道:“干什么?想死啊?”赵仪吓得一哆嗦,再不敢动弹了。 暴龙和斗钧跑了几十步,看到苍头和宗越正站在林子里等他们。两人心虚,也不说话,加快步伐,如飞而去。 苍头和宗越看到太子丹的狼狈模样,心情各异,神情都很复杂。刚才宝鼎痛扁太子丹的时候,两人都看到了,但宗越已经当着太子丹的面背叛了燕国,跑去拉架不合适。现在看到太子丹鼻青脸肿的狼狈样,他又后悔了。太子丹受此奇耻大辱,必然更加恨他,将来报复的手段也会愈发狠毒。 苍头本意要去拉架,但宝鼎已经动手了,连坐之罪跑不掉,既然如此,还不如给他打,然后想办法把这事瞒下来,卖一个人情给宝鼎。 现在苍头看到宝鼎也是心虚害怕。当日他行事狠辣,直接把宝鼎骗去送死,假如不是侥天之幸,宝鼎必死无疑。这个仇怨结大了,先前他没给自己留后路,现在双方也就失去了化解的可能,若想摆平这件事,肯定要动用他背后的势力,靠他自己的能力根本不行,但这是到咸阳之后的事,眼前必须给宝鼎赔个罪,先把宝鼎的怒火降下来,否则麻烦大了。 一众人各有心事,闭紧了嘴巴,只顾埋头赶路。 = =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三十六章 无耻 到了下午,追兵越来越近,众人感觉不对,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苍头率先停下脚步,把布袋扔到地上,一把拉住暴龙,气喘吁吁地问道:“这条路还有其他人知道?” “也就我几个兄弟知道。”暴龙喘着粗气,脸上汗珠滚滚,“山里猎人多,如果黑衣找他们带路,这条路就不是什么秘密。” “现在正是狩猎季节,猎人会出山?” “我兄弟都仗义,不会出卖我。”暴龙一听就知道苍头怀疑自己手下,当即拍着胸脯说道,“我拿人头担保。” “我要你人头有什么用?”苍头气道,“我要你想办法摆脱追兵,否则这样跑下去,大家全部完蛋。” 暴龙想了一下,说道:“还有一条路。” “那就快走,还犹豫什么?” “这条路是死路。”暴龙说道,“这条路上飞鹰岩,一旦追兵尾随而至,堵住山脚,我们就被彻底困住,只有束手就缚了。” 苍头犹豫了一下,问道:“飞鹰岩只有一条路?” “除非长翅膀飞过峡谷。”暴龙苦笑道。 苍头委决不下。这次行动不知在哪出了问题,黑衣竟然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了自己的藏身之处,最终迫使自己不得不改变计策,提前出城,如此一来,先前的撤退之策只有放弃,转而从大山方向逃亡,但奇怪的是,黑衣还是以最快速度追了上来。先前隐藏在黑冰内部的叛贼已经清除,而暴龙手下各自负责整个行动的一部分,即使抓住一两个也没关系,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 宝鼎背着赵仪大汗淋漓地跑来了。 苍头的目光转到了赵仪身上,眉头突然紧锁。暴龙、宗越、斗钧立时知道苍头怀疑上了这个身份不明的少女。 宝鼎放下赵仪,发现众人盯着赵仪,神色不善,马上警觉起来。 “公子,她是谁?”苍头问道。 “这重要吗?” “公子,我们数次改变方向,但每次追兵都准确无误地追了上来,这事有蹊跷。”因为事情紧急,苍头的语气不知不觉严厉起来。 “你怀疑她?”宝鼎咧嘴失笑。他知道赵仪的底细,当然不会怀疑,不过苍头的话让他意识到这群人里有内奸,否则追兵不会来得这样快,而且追赶的方向如此准确。 宝鼎下意识地望向宗越。宗越神情虽然紧张,但目光坚定,与宝鼎大胆对视,毫无心怯之意。 前世宝鼎做推销的时候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久而久之,再加上有心钻研,倒是给他炼出了一双“火眼金睛”,一般通过对方眼神的细微变化就能大致揣测出对方的心理。这也算是一种天赋吧。可惜宝鼎性格刚毅,不愿违背自己的良心做事,坚守自己的道德底线,所以业绩惨淡,一事无成。 宝鼎断定宗越没问题,目光随即转向太子丹。太子丹怒目而视,神情狞狰,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宝鼎死死盯着他,眼神越来越冷凛,如同一把森寒利剑,杀气逼人。太子丹夷然不惧,一双眼睛瞪得多大,仿佛要喷出火来活活烧死这个无耻蛮子。 “你的人是不是跟在后面?”宝鼎突然纵声大吼 昨夜暴龙已经把挟持太子丹的经过告诉了宝鼎,当时宝鼎就觉得太子丹孤身赶赴咸阳一事不可信。就算燕王喜和公子隆因为担心太子丹中途逃跑,所以特意安排他的手下全部走海路,把他一个人藏在出使代北的使团中,但太子丹本人呢?他是个乖宝宝,逆来顺受?没有一点对策? 此刻苍头对赵仪的怀疑让宝鼎意识到危机,这个曾经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突然清晰起来。假定太子丹的人秘密跟随,也在代北,那太子丹如何与他们联系?他们又用什么办法守在太子丹附近,随时予以保护? 宝鼎认定自己的推测有道理,随即不假思索,张嘴就是一声大吼。 太子丹暗自惊骇,眼神霎时露出一丝惊慌,但转瞬就被潮水般涌起的杀气所掩盖。 宝鼎敏锐地捕捉到了太子丹眼神里的变化,当即确定太子丹有问题。 “说,你做了什么手脚?”宝鼎再次大吼。 太子丹冷笑,抬头望天,一脸鄙夷,理都不理他。 宝鼎举起了宝剑,冷笑道:“你想跑?好,我遂你心愿。” 话音未落,宝鼎电闪而去,手中长剑雷霆劈下。太子丹大吃一惊,飞身后退,长剑脱鞘,迎面封挡。 苍头等人骇然失色,这一刻他们对宝鼎的鲁莽骄横痛恨到了极点。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知轻重缓急,如此下去,几个人迟早都要被他害死。 “快拦住他。”苍头气急败坏地叫道。 暴龙和斗钧拔剑冲上。 苍头正要提剑跟上,宗越忽然拦住了他,“公子说的对。” 苍头顿时止步,吃惊地望着宗越。宗越苦笑,脸露尴尬之色,“我早该告诉你的,田光来了,就在代城。” 田光?苍头当然知道这个人,闻名燕赵的游侠。燕赵有两位显赫武者,一位是赵人盖聂,一位是燕人田光。盖聂以剑术著称,田光则以信义扬名。田光有天下第一节侠的美誉。节即节操,节侠就是气节操守堪称表率的侠士。由此推之,田光朋友多,弟子多,慕其名者多,地方势力大,这是必然的,否则田光的大名何以传颂天下?成名者离不开宣传,宣传需要门生弟子,需要结交四海朋友,所以,田光有实力,不需要依附哪个权贵,而一般权贵也请不动他,故此田光的名气越来越大。 “太子丹请出了田光?”苍头不知道这事,十分惊讶。 “太子丹去秦为质,事关重大,关系到燕国存亡,所以田光出山了。” 苍头心里顿时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安。田光此刻出山,辅佐太子丹,目的很明显,就是要阻止太子丹去秦为质,帮助太子丹主掌燕国朝政,推行联赵抗秦之策。太子丹一旦大权在握,日后登上王位,田光居功至伟,将相之中必有他的一席之地。田光果然高明,出山的时机选择得太好了。 “制住太子。”苍头厉吼一声,身形腾空而起,长剑破空,直杀太子丹。 暴龙、斗钧不敢与宝鼎对阵,只好左右护住太子丹,突然听到苍头的叫声,立即变招,配合宝鼎猛攻太子丹。太子丹应付宝鼎本已吃力,再加两名高手,当即不支,连连后退。苍头凌空杀到,矫健的身躯在大树间腾挪飞跃,长剑招招刺向太子丹的要害。 太子丹无力抵挡四人的联手攻击,数招过后长剑脱手,被暴龙、斗钧前后制住。 宝鼎神智再陷疯狂,狂攻不止。苍头一边奋力抵挡,一边冲着宗越大声叫道,“快上啦,快挡住他。” 宗越先前就看出宝鼎有问题,这次看到宝鼎在太子丹被擒后还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味狂攻,而且还是冲着自己人,马上估猜到宝鼎的神智不正常。此刻情况紧急,宗越也无暇多想,腾空飞起,凌空一拳砸向宝鼎的后背。宝鼎只顾向前砍杀,根本不管自己的后面。 “嗵”一声响,宝鼎中拳,攻击速度顿时一滞。苍头乘此良机,骤然前冲,撞进宝鼎的怀里,一肘击中宝鼎的右臂。宝鼎攻势即刻瓦解。宗越身形再动,五指如爪,紧紧抓住了宝鼎的右手碗。宝鼎纵身狂吼,但无奈苍头这一撞之力太大,身躯踉跄后退。宗越顺势一脚,宝鼎失去平衡,轰然倒地。 苍头死死压住他。宗越则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夺下了烈日秋霜。两人联手制住了宝鼎。 长剑脱手,宝鼎逐渐清醒,神智恢复正常。这次攻击时间短,清醒过来也快。 苍头看他没事,起身去找太子丹的麻烦。宗越扶起宝鼎,把烈日秋霜塞到他手上,有心想问问,但顾忌到宝鼎的身份,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太子丹昂首而立,一言不发。苍头也不敢过份,一时无计可施。 宝鼎坐在草地上,一边喘气一边瞪着太子丹,看到他那副嚣张的样子,气得差点又要上去动手。 山风拂过,隐约传来几声犬吠之声。追兵阴魂不散,越来越近了。 宝鼎霍然想到什么,一跃而起,指着太子丹叫道,“剥光他的衣服。” 众人愣然,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位大秦公子。剥光太子丹的衣服?这未免太过份了吧?人家可是燕国太子,不是囚徒啊。 “公子……”苍头苦笑道,“这,这似乎……” “狗,那些狗……”宝鼎知道他们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急忙解释,旋即想到这时代狗还不是通俗称呼,一般叫獒或者犬,于是又改口道,“那些獒犬,鼻子灵,肯定是闻着太子丹的味道来的。剥光他的衣服,獒犬就找不到了我们了,快,快啊……” 这个浅显的道理在后世人人皆知,但在这个年代却并不普及,不知道的人多了。 苍头等人眼前一亮,马上明白了。暴龙更不犹豫,当即放倒太子丹,伸手就去剥他的衣服。太子丹又羞又怒,也顾不上身份了,破口大骂。 宝鼎正想上前帮忙,无意看到赵仪玉脸绯红,暗自一叹,只好放弃蹂躏太子丹的机会,走到赵仪身边,抱起她先行赶路了。 “无耻。”赵仪抱着宝鼎的脖子,凑在他耳边低声骂道。 = =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三十七章 割发代首 太子丹换了一身衣服,随身带的东西包括那支长剑都扔下了,果然起了作用。一行人随即向飞鹰岩方向走去,但到了入暮时分,追兵再次逼近。 无奈,苍头等人也把衣服换了。当宝鼎脱下那身血迹斑斑的衣服,众人震惊不已,包括太子丹都骇然失色。宝鼎全身上下都是伤痕,虽然一部分结了痂,但更多的伤口还在渗血,有几道伤口明显就是新伤,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赵仪当场就哭了,她没想到宝鼎那件血迹斑斑的衣服下竟然藏着这样一副伤痕累累的身体,而自己竟然爬在他的背上走了一天的山路。 暴龙发飙了,一拳打倒苍头,冲着他厉声怒吼,“直娘贼,你还是不是人啦?这都是你干的好事,都是你干的。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没有……” 宝鼎冲上去一把抱住了暴龙,“我没事的,真的没事,你不要怪他了。” “公子,我对不起你啊。”暴龙“扑嗵”跪下,“我不该离开你,如果我没去云中,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有罪啊……” “起来,你搞什么?”宝鼎吓了一跳,急忙伸手相扶,“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别这样,再这样我们就不是兄弟了。” 暴龙愧疚难当。他无法想像,在黑衣的酷刑折磨下,宝鼎是怎样熬过来的。 “公子,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我不但不感恩图报,还差点把你害死,我,我……”暴龙说到这里,猛磕三个响头,“公子,以后我就是你的人,刀山火海任你差遣,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宝鼎前世不过一个市井小人物,今世虽然身份变了,但时间太短,灵魂思想还是后世小人物的心态,既不习惯跪地磕头,对效忠之类的誓言更是一笑置之。“起来,起来。大家兄弟一场,讲的就是一个‘义’字。我有吃的,就不会让你饿着。”宝鼎也不会说什么豪言壮语,文绉绉的东西更是一窍不通,干脆实话实说。 暴龙大老粗一个,之乎者也的他听不懂,也反感,感受不到诚意,宝鼎这番话却正好对了他的心思,让他心里热乎乎的,感觉这位公子实诚,跟着他绝对没错。大秦公子啊,攀上这颗大树,以后的荣华富贵还用操心? 宝鼎好不容易把暴龙拉起来了,那边苍头又“扑嗵”跪下了。苍头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事以至此,你想怎么办报复我都认了,但前提是,你得让我把太子丹送到咸阳。这是国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要杀我,也要等到太子丹安全抵达咸阳之后。 “公子,这件事了,我自到廷尉府请罪,以命赎罪。” 苍头这句话有名堂,到廷尉府请罪,如实禀报,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伤王族,再加上背后有家族势力做援手,那就罪不至死了。不管怎么说,宝鼎还活着嘛。 宝鼎不懂这些弯弯肠子,但他知道苍头肯定害怕自己报复。昨夜听到暴龙的解释后,他当时的确有些气愤,虽然苍头也是无心、无奈之举,但那种痛入骨髓的伤痛还是让他难以释怀,而且那位真正的王族的确给黑衣折磨而死,也算是给苍头害死了。 自己穿越重生,代替那位王族活了下来,一切就变了,就自己的立场而言,却要感谢苍头,如果没有苍头的错误,也就没有自己的重生,即使重生了,附体大秦王族也是绝无可能,所以思前想后,宝鼎也就没了报复的念头。 “以命赎罪?”宝鼎笑着摇摇头,我要你的命干什么?你给我卖命就行了。以后我在咸阳混,有你这位手握特权的黑冰秘兵做朋友,无形中就多了一份助力,这对我是好事啊。 看到宝鼎笑得含蓄,又大摇其头,苍头心里一紧,急忙再请,“公子,我这条命现在就可以给你,但此趟关系重大,在没有把太子安全送出代北之前,请留我一个全身。到了太原,我就把命给你,要杀要剐,任由公子。” 蒙恬就在太原,由蒙恬出面,以蒙氏在大秦的显赫权势,宝鼎即使要杀他,也不敢动手,只能走正常渠道,最后还是要到廷尉府。苍头心思慎密,步步为营,滴水不漏。 宝鼎闻言,不禁笑出了声。秦国的律法当真如此严酷?记得睡虎地、云梦考古发现秦律十八种,经研究认为秦律还是公平公正的,严刑峻法不假,但远不到残酷的地步。汉人修史,对秦有偏见,为了证明秦的暴政,常常夸大其辞。 “起来,起来说话……”宝鼎俯身去拉苍头。 苍头坚决不起,“请公子答应我的请求。” 他必须得到宝鼎的承诺,否则这一路上他的安全如何保证? 宝鼎哭笑不得。苍头如此逼迫,他倒不知怎么处理了。古人和现代人的思维方式不一样,稍有不慎,没有处理好,反而好心办坏事。忽然,他想到了历史上一个著名典故。 “我现在就要你的命。”宝鼎笑道,“你说怎么办?” 苍头骇然色变。暴龙、斗钧、宗越三人大吃一惊,这时候杀了苍头,此趟任务必败无疑。从代城到太原,有一千多里,如果一路翻山越岭,一个月都不够,所以越过这座大山后,还要走直通句注要塞的大道。这条道有六百多里,一路上怎么走,都由苍头安排。如果苍头死了,不要说护送太子丹到秦国,就连逃过黑衣的追杀都力有不逮。 宗越、斗钧不知道宝鼎和苍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显然仇怨甚深。两人身份不够,不敢劝,担心惹火烧身,是以齐齐望向暴龙,希望他能及时阻止。 暴龙也不敢劝,这事苍头的确做得不对,虽然宝鼎侥幸保住了性命,但九死一生,其中所受的苦难难以想象,就连他现在都想杀了苍头,更不要说宝鼎了,不过眼前形势危急,不劝也得劝,“公子,苍头不能杀,千万不能杀啊……” 宝鼎直起身,冲着宝鼎眨眨眼睛,摇摇手,一脸戏谑之色。 暴龙疑惑不解,但看到宝鼎那副捉狎神态,知道宝鼎并无杀意,苍头有惊无险,随即也就不再劝了,站在一边看热闹。宗越和斗钧同样一头雾水,不知宝鼎意欲何为。 苍头本指望暴龙施以援手,劝住宝鼎,谁知这小子不仗义,说了几个字就做缩头乌龟了,顿时气苦,暗自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公子无非担心我到了太原,毁约而逃。”苍头一咬牙,伸出一只手,“请公子斩下我一只手,以此为押。” “你说一只手就一只手吗?”宝鼎一边说话,一边抓了一把苍头的长发。 宝剑无声划过,一缕长发落到了宝鼎手上。 宝鼎俯身把那缕长发放到苍头手上,然后轻轻一握,“割发代首,恩怨两消。” 苍头望着手上的长发,愣了半天。这事就了了?公子不再追究了?真的假的? 暴龙和宗越、斗钧也是呆愣良久,直到宝鼎把神情恍惚的苍头拉了起来,暴龙才激动地吼了一嗓子,“中!” 宗越抚须轻叹,“割发代首,恩怨两消,公子高义啊。” 赵仪两眼含泪,樱唇微颤,宝鼎的形象在她心里突然颠覆,眼前这个少年怎么看都不是野蛮无耻的暴徒,而是……赵仪形容不出来,就是觉得他好,非常好。 太子丹一直冷眼旁观。宝鼎最后一刻的举动完全出乎他的预料,让他眼前霍然一亮,原来还可以这样收买人心,看不出来这位外表粗鄙、脾气暴戾的公子还有如此宽广胸襟,如此高明手段。 “公子,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了。”苍头很激动,眼圈都红了,本以为此次就算不死也要掉层皮,谁知结果竟是这样,做梦也想不到的结果。这辈子,就给公子卖命了。 宝鼎笑笑,拍拍他的肩膀,“以后不要这样逼我,好不好?这种事只有第一次,没有第二次。” 苍头当然明白宝鼎的意思,这次他赢了,逼得宝鼎让步,就算宝鼎依旧耿耿于怀,要报复他,那也是遥遥无期的事。公子也要名声啦。不过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任何一位上位者,都不喜欢被自己的手下逼得无路可退。针尖对麦芒,必定两败俱伤啊。 旋即苍头想到一件事,颇为疑惑。一个少年公子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想出如此奇妙的方法招揽自己,显然才智不凡,但他的身体明显有大隐疾,由此导致武技得不到充分发挥,而性格也非常骄横暴戾,言行更是粗鄙不堪。苍头实在想不出,到底哪一家王族会培养出这么一个怪胎公子。 还有就是这位公子对痛疼的忍耐力让人震惊。黑衣酷刑折磨,这从他遍布全身的伤痕就能估猜出来,由此可以推想到当时加著在公子身上的痛疼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但他撑过来了。 其后更是神奇,公子被擒到现在不过十日,伤口大部分没有愈合,痛疼可想而知,但他竟然忍住了痛疼,先是刺杀公子隆,然后杀出重围,尤其令人惊叹的是,他竟然在生死关头从公子恒府上带出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这女子显然对公子很重要,一直背着她逃进大山。伤痕累累的情况下还背着一个女子爬山越岭,这不能不说是奇迹,难道公子是铁打的?不怕痛。人都是骨肉身体,没有不怕痛的,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公子感觉不到痛疼,或者说他对痛疼的感觉非常迟钝。 神奇的公子身上蕴藏着太多的神秘。 苍头越想越觉得有趣,于是决定找个机会试探一下,摸摸宝鼎的底。他是一个黑冰秘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是秘兵行事的准则之一,现在他对宝鼎了解甚少,这让他颇为忐忑,惶恐不安。 = =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三十八章 武安君白起引发惊天风暴 七个人把衣服全部换掉,随后又在宝鼎的劝说下,在一条涓涓小溪中走了数百步,这才向飞鹰岩方向飞速赶去。 宝鼎还是背着赵仪。起初赵仪坚决不让他背了,但苍头、宗越和暴龙各自扛着一个大布袋,里面装着一路逃生的必需品,重量还超过了赵仪的体重。斗钧有伤在身,因为熟悉大山,所以拖在后面探查追兵。这样一来,要么靠她自己走,要么让宝鼎背,但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能走几多山路?最后赵仪还是泪水涟涟地爬上了宝鼎的后背。 在其他人看来,宝鼎这一身伤很严重,基本上没有长途跋涉的可能,但宝鼎的体质明显异于常人,竟然和正常人一般无二。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宝鼎和普通人不一样,除了他那个一动手就疯狂的毛病外,这个不怕痛也算是一个毛病,不过凡事都存在利弊两个方面,一动手就疯狂的毛病可以大幅提高武力,而不怕痛的好处更是显而易见,当然,弊端也尤其严重。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江河湖海,奇人异士不知凡几。几个人因此认定宝鼎应该属于传说中的奇人异士一类。 夜中时分,一行人疲惫至极,不得不停下休息,至于身后的追兵,已经被他们远远抛下了。 找了处隐蔽的树林,简单搭了个帐篷,吃了点干粮,喝了点水。苍头拿出几块粗牛皮铺在地上,又拿出几块毛缛子分给了众人。初春山里潮气重,温度低,时不时还有毛毛细雨,饥不择食的猛兽也是神出鬼没,所以帐篷、毛缛、药材、武器都是必需品,缺一不可。早在行动前,苍头就准备妥当了,以备不时之需,结果还真的用上了。 太子丹倒是从容淡定,吃饱喝足,倒头就睡。太子就是太子,不愧一国储君,拿得起放得下,眼前的危机对他而言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赵仪也累得不行了,一天一夜没合眼,高度紧张,一块饼子还没吃完就睡着了。 苍头等人干得都是刀头舔血的活,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很平常,司空见惯了,无所谓。晚上要人巡哨,宗越和暴龙第一拨,苍头和斗钧第二拨。宝鼎是公子,第一次享受特权,免了半夜站岗的苦差事。 苍头要给宝鼎上药,宝鼎摇摇手,“斗钧下半夜还要巡哨,先给他上药吧,让他多睡一会儿。”说完宝鼎就出帐了,一个人在林中慢慢踱步。 今夜星光灿烂,银河璀璨,美中不足的是月亮就剩下一点点月牙了。 山中空气清鲜,宝鼎感觉吸进肺里后非常非常舒服,这让他想起了家乡。前世宝鼎的家乡在贫困山区,直到他重生前,家乡都没有摆脱贫穷,不过因为家乡的森林资源保护得好,国家体育总局在那里修建了一座训练基地,以便让运动员在天然氧吧里训练出好成绩。眼前这个时代森林覆盖率很高,尤其像代北这种还处于未开发的边疆地区,森林更是随处可见,空气质量当然好。想到后世城市里污浊的空气,宝鼎不禁有些感慨,文明的发展总是伴随着沉重的代价,或许只有等到人类进入星际时代,地球才会慢慢恢复她原有的美丽。 宝鼎胡思乱想了一阵,找了处老树根坐下,背靠大树,仰望星空,思绪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座让他伤痛的城市。 脚步声响,苍头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铜罐,一股浓郁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宝鼎坐直身躯,脱下外袍,露出**的上身。苍头一边在伤口上涂抹药膏,一边随口问道:“痛不痛?” “有一点。” “就一点?” 宝鼎笑笑,肯定地说道:“就一点。” 这个不怕痛的毛病他也是今天才发现,先前他并没有注意,还以为荆轲的治疗效果好,今天看到几个人一脸震惊的样子,这才用心想了一下,然后又咬牙做了几次痛疼试验,最终认定神经受损了,估计是被黑衣酷刑打坏了。 苍头停了一下,没话找话说,“公子的伤似乎好得很快。” “知道荆轲吗?”宝鼎主动引入正题。 “卫国人,游侠,在关东有些名气。这次他突然到李牧府上为卿,倒是出乎意外。” “我的命就是荆轲救的,我这伤就是荆轲治的。这几天我天天泡药澡,喝药水,吃药丸,很有效的。”宝鼎笑道,“但就是没有涂过药膏。” “你的命是荆轲救的?”苍头吃惊地问道,“他怎么会救你?” “黑衣长歌把我打死了。”宝鼎也不隐瞒,把自己重生后的经历仔细说了一下,包括自己开口胡诌郭开是内贼的事都说了。这件事现在看来不值一提,因为宝鼎根本就不是黑冰,他也不知道任何机密,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和泄漏王国机密是两回事,就算某些事给宝鼎蒙中了,也不会有人找他麻烦,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机密,又何来泄密一说? 宝鼎说完之后,苍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他把整个思路捋了一遍,把发生的事情做了一次整理,直到脉络清晰之后,他才对宝鼎说道:“此次代北之行,公子立了三件大功,一是以身为饵,捕杀内贼,二是刺杀燕国国相公子隆,三是护送太子丹安全抵达咸阳。” 宝鼎笑了起来。苍头太聪明了,有他这位黑冰秘兵出面作证,自己这三件功劳算是拿定了。投桃报李,互利互惠,合作愉快啊。 “公子隆的事怎么解释?”宝鼎问道。 “他既然亲自赶到代北与李牧谈判,当然志在必得。”苍头轻描淡写地说道,“赵国给他城池,他给赵国暗中支援,让秦赵相争,以便渔翁得利,其心可诛啊。” “公子隆死了,李牧嫁祸秦国,那秦燕盟约是否会出现波折?” “你以为燕王喜老糊涂了?”苍头哂(shen)笑道,“他精明着呢?李牧一介武夫,他做的事岂能瞒过燕王喜?” “但公子隆的死,肯定会对秦燕盟约产生影响。” “盟约建立在实力之上。秦燕盟约的根基就是实力,是秦军在战场上的连续胜利,就今日形势来说,则是河北大战的胜利。”苍头说道,“河北大战我们赢了,秦燕盟约更牢固;反之,赵国赢了,燕国是不是就不需要这个盟约了?不是,相反,燕国更需要这个盟约,因为燕国实力过弱,赵国若强,则必攻燕,以便将其从两线作战的窘境中摆脱出来,所以无论河北大战的结果如何,秦燕两国的盟约都没有破裂的可能。” 宝鼎若有所思。 “燕国的国策是依据本身实力而定,燕国当前处境之所以艰难,原因不在于与谁结盟,而是自己的实力太弱。”苍头笑道,“如果秦国是虎,赵国就是狼,而燕国呢?充其量不过一只麋鹿而已。” “你的意思是,咸阳其实并不在乎公子隆的生死?” “燕王喜是君,公子隆是相,燕国最有权力的两个人,他们只要在位一日,首要考虑的是燕国的存亡。”苍头说道,“太子丹是储君,他首要考虑的是权力,所以他积极谋划联赵抗秦之策,其实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扳倒公子隆,夺取大权。等他掌握了权力,肩负其燕国存亡的重任,他的理想和现实就会发生激烈冲突,无疑,最终他只能屈服于现实,放弃理想。” 宝鼎认真聆听,获益匪浅。怪不得暴龙说,黑冰台的秘兵不足一百人,现在宝鼎猜到原因了。黑冰秘兵执行外事活动,事关重大,但这个时代通讯不便,而形势又瞬息万变,所以要求秘兵必须具备超凡的胆略和见识,惟有如此,秘兵才能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下做出正确的判断,继而调整策略,灵活应对,最终圆满完成任务。 从苍头这番话里听得出来,苍头本人才智不凡。暴龙和他比起来,差得太远了,怪不得进不了黑冰台。 “太子丹为什么来秦为质?公子隆为什么亲赴代北?原因很简单,秦国实力太强。秦赵于河北决战,一旦赵国战败,邯郸丢失,河北之地并入大秦版图,燕国还能苟延残喘?唇亡齿寒,燕国危机日益加重,燕王喜早就开始摇摆不定了,所以他一方面送太子丹到咸阳为质,以讨好秦国,一方面又派公子隆赶赴代北,威胁秦国。” “公子此番刺杀公子隆,不但无罪,反而有功。”苍头笑道,“燕王喜那个老匹夫竟敢不自量力,对我大秦两面三刀,纯属找死。公子刺死公子隆,劫走太子丹,等若我大秦狠狠打了他一个大巴掌,给了他一个严厉警告。以燕国的实力,燕王喜的胆量,经此剧变,绝对不敢再捋我大秦虎须,更不敢背着我大秦与赵国秘密结盟。” 宝鼎心情顿时一松。原先他还担心咸阳追究此事,现在才知道自己多虑了,秦国根本没把燕国放在眼里。 这王国其实就和人一样,要有实力。有实力,我就可以打你。为什么?因为我心情不好。不服?不服老子再打,直到把你打趴下为止。 这世上,本没有法则,法则是强者制定的,是用来欺凌和奴役弱者的工具。在这个大争之世,尚没有出现至强者,也还没有最高法则,但很快,至强者就要出现,最高法则也要问世,尔后,这片土地上的芸芸众生就被永远地桎梏于法则之中。 宝鼎忽然产生了一种紧迫感,一种迅速成为至强者的紧迫感。时代在发展,历史的车轮在辚辚滚动,时机稍纵即逝,若想成为至强者,成为最高法则的制定者,就要抓住一切机会,比如现在,宝鼎就有机会探寻自己的王族秘密,而这个秘密,对于他筹划未来发展策略将起到决定性作用。 = 苍头也有同样的心思,他也想尽快弄清宝鼎的背景,这对他的未来至关重要。 苍头出身于郿城的“孟西白”,这是一个传承了三百余年的老秦人家族,子弟世代就仕从军,一直高居于庙堂之上,行走于行伍之间。从郿城出来的子弟,其身份、地位和所受的教育决定了他们的命运。苍头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文武双全,年轻时就进了黑冰台。 黑冰台隶属于丞相府的行人署。行人署是一个执掌邦交事务的机构,但行人署和丞相都无权调用黑冰台的秘兵。黑冰台秘兵受国尉节制,直接听命于君王,只有拿着大王的信符才能调用秘兵,由此可知秘兵在王国中的地位。 随着大秦国力的增强,对外战争日益频繁,这支秘军也越来越重要,在山东诸国中更是威名显赫。这些年,苍头屡建功勋,但因为秘兵的特殊性,他只能升爵,无法升官。爵位高了,地位升了,在黑冰台的重要性增加了,接触到的机密也就越来越多。 宝鼎对他来说是个意外,以他掌握的机密竟然无法摸清宝鼎的底,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宝鼎属于高度机密,他这个层次还接触不到,但机密等级越高,牵扯到的权力阶层就越大,涉及到的权力斗争就越激烈,尤其今日的咸阳,**风暴一个接一个,其中心处更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恐怖漩涡,只要被卷进去,必定尸骨无存。 苍头不想卷进咸阳的风暴中心,他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途,再说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而给郿城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公子此趟代北之行的使命可曾完成?”苍头试探着问了一句。 宝鼎沉吟良久,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有时候,说实话最好,反而给人一种莫测高深的错觉。 “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苍头眉头微蹙,马上又问了一句,“那位女子是谁?” “我说她是赵国公主,你信不信?” 苍头忍俊不禁,哑然失笑。他当然不信,虽然他知道邯郸有位公主到了代北,但那位公主是废太子赵嘉的妹妹,悼襄王的女儿,就目前形势来说,她没有任何价值。公子秘密赶赴代北,当然不会是为了一位毫无价值的公主。再说了,那位公主住在藏春小阁,而公子是从公子恒府上杀出重围的,两人没有任何交集的可能。 苍头不再询问,专心抹药。 宝鼎也不知道如何切入自己关心的话题,想了半天,无奈抬头,望着满天的繁星,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些残碎的记忆画面。 “我住在乌氏。”宝鼎说道,“那里有沙漠,有大河,有草原,有成群的牛羊,还有满天的星星和美丽的月亮。” 苍头没说话。在他的记忆里,王族主要集中居住在两个地方,咸阳和雍城,栎阳也有一部分,但边疆绝对没有,就连王族的封地也不会远到边疆的不毛之地。 “你不信?”宝鼎笑道。 苍头笑而不语。 “你应该相信我。”宝鼎正色说道,“因为我信任你。” 苍头听出宝鼎的语气不对,心里暗自惊凛,他真的信任我?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但的确没有王族住在边疆啊。边疆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当地的义渠、空同、林胡诸族,边疆戍军,徙边移民,剩下就是刑徒罪人了。 蓦然,苍头心神俱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涌入他的脑中。王族常住边疆,只有一个可能,因罪流放,但哪一位王族曾被流配边疆?苍头从记忆里急速翻寻。 秦王政做了十三年大王,期间爆发了成蛟兵变和嫪毐(lao/ai)之乱。长安君成蛟是王族,秦王政的弟弟,兵变后逃亡赵国,部分王族成员受到牵连,但没人流配边疆。嫪毐之乱同样有王族成员受到牵连,也没人流配边疆。再往前推就是庄襄王,庄襄王在位三年,咸阳稳定。再往前就是孝文王,孝文王在位三天,没事。再往前就是昭襄王了。 昭襄王长寿,七十六岁驾崩,在位五十六年。因为他的寿命太长,在他六十岁的时候,他的长子也就是第一任太子兴国君死了。兴国君死后,谁来继任太子,成为昭襄王的心病,随之爆发了一场震撼千古的大风暴。 在这个时代,王位继承制度尚没有完全确立,基本原则是父死子继,特殊情况下兄死弟继也可以,不过嫡长子做为第一继承人倒是明确下来了,基本原则是“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反正不管怎么说,兴国君死了,要重新立太子,按照顺序,就应该是昭襄王的嫡次子安国君。可惜的是,安国君身体不好,另外尤其让人头痛的是,太子妃华阳夫人没有子女,安国君没有嫡子,庶出儿子倒是有二十多个,但没有特别出色的,这样一来,如果立安国君为太子,假如他再次死在昭襄王前面怎么办?就算他熬过来了,做了大王,他的继承人怎么办?二十多个庶子都有做太子的机会,斗争不可避免。 昭襄王犹豫了,就把这事拖了下来。为了大秦的国运,他不但要考虑儿子一代,还要考虑孙子一代。这时候,一个出色的人选进入了昭襄王的视线,那就是已故太子兴国君的嫡长子公子弘。 公子弘是昭襄王的嫡长孙,本人善武,勇猛,敦厚,十三岁上战场,功勋卓著,而他的军方背景异常恐怖,实力非常强悍。 公子弘的母亲,也就是兴国君的夫人,是大秦名将司马错的女儿。(太史公司马迁的八世祖就是司马错。) 秦国有三大功勋卓著的统帅,司马错、白起和王翦,正好三代人。司马错最大的功绩一是平蜀,二是取上庸。平蜀,在战略上建立了攻打楚国的绝对优势;取上庸,则为秦军攻打楚国腹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正是在此基础上,白起赢得了鄢郢(yan/ying)之战的胜利,就此把楚国打得一蹶不振。 公子弘的正妻,则是武安君白起的女儿。 白起出自郿城大族“孟西白”。“孟西白”的第一代就是春秋时期辅佐秦穆公称霸的名臣百里奚。百里奚有子孟明视。孟明视有二子,西乞术和白乙丙。这父子三人都是大秦能臣。“孟西白”一族世代相传,三氏繁衍,三百余年了,枝繁叶茂,根基深厚。 司马错、白起先后出任秦国上将军,大秦军方将领几乎清一色出自他们的帐下,由此可见公子弘在军方的雄厚实力。本来这些都是昭襄王为太子兴国君继位做准备的,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兴国君死在了他前面,而预留给兴国君的这些力量就被嫡长孙公子弘继承了。 公子弘显然是做大王的较好人选,但他是孙子辈,现在就立他为太子,于法于理俱不合适。另外,更重要的是,昭襄王遇到了来自朝中以文臣为主的关东系士卿们的极力反对。 大秦国自孝公用商鞅变法以来,就一直坚持“以法治国,以法强国”的国策,这个国策一直延续至今,这也是大秦崛起于西方,傲视关东群雄的重要原因。自孝公开始,大秦就以老秦武人打天下,用关东士卿治王国,所以老秦武人与关东士卿的矛盾非常激烈。 可以想象,假如公子弘做了大王,老秦武人还能让关东士卿掌控大权?还能让一帮卖嘴皮子的对他们指手划脚、呼来喝去?但大秦没有了这些关东士卿,大秦的国策还能按照“以法治国”的道路走下去? 昭襄王犹豫不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一直拖。假如他先死了,那自然把王位传给安国君,假如安国君先死了,那就只能让公子弘继位了。 昭襄王迟迟不立储君。安国君知道自己的份量,谨守本份。公子弘无意储君之位,根本没有争取的意思,但是,以白起、司马梗为首的老秦武人和以相国范睢为首的关东士卿们却因此展开了**厮杀。 当时长平大战刚刚结束,白起要乘势杀进邯郸,范睢却说服了昭襄王,没有同意,撤兵了。白起勃然大怒,和范睢彻底撕破脸,发誓要把范睢赶出咸阳。 不久,昭襄王下令,发动邯郸大战。白起却不同意了,认为已经错过最佳机会,拒绝到前线指挥作战。秦军攻击不利,连换两位统帅,毫无进展。 悲剧发生了,大秦国历史上最大一场风暴终于爆发,大秦的君王和大秦的军队统帅反目成仇,昭襄王杀死了白起。 白起一死,前线将士士气低落,在赵魏楚三国联军的反击下,兵败如山倒。 昭襄王出离的愤怒,认为老秦武人背叛了他,罢免了国尉司马梗,杀死了为白起鸣冤的司马靳,将郿城“孟西白”和夏阳司马氏的本族子弟、亲信武将全部赶出了军队。 公子弘爆发了,他无力指责自己的祖父,他报复的对象只能是相国范睢和关东士卿,但公子弘是一个纯粹的武人,他斗不过关东士卿的阴谋诡计,最终掉进了范睢的陷阱,犯下了谋反大罪,依律当斩,受到牵连的白氏和司马氏也将遭到血洗。 老秦武人愤怒了,满腔怨气终于不可遏止地爆发了,蓝田大营里数十万秦军将士发出了诛杀国贼的震天怒吼。 范睢和关东士卿们害怕了,昭襄王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他罢免了范睢,驱逐了部分关东士卿,同时也流放了公子弘,禁锢了白氏和司马氏。 不久,安国君立为太子。 这场悲剧的缘由就是储君之争,假如昭襄王果断立储,何来这场惊天惨剧?昭襄王自有他的苦衷,这个朝堂上下都知道,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在大秦六百余年的历史中,秦楚联姻十九代,楚系外戚一直影响着大秦政局。 昭襄王的母亲宣太后是楚国公主,她做为楚系外戚的领军人物,长期把持着大秦权柄。昭襄王四十二年,宣太后病死,昭襄王才抓住机会把楚系外戚赶出了朝堂,但他依旧没有摆脱噩梦,因为在宣太后的安排下,储君候选人安国君迎娶了宣太后的侄孙女,也就是华阳夫人。秦楚联姻因此延续到了第二十代。 如果立安国君为储,楚系外戚势必重新崛起,昭襄王的噩梦还将延续,这就是昭襄王迟迟不愿立安国君为储的重要原因。 果然一切如昭襄王所料,但情况远比昭襄王预想得严重。 有个叫吕不韦的人到了咸阳,他清楚大秦朝堂的权势派系,知道楚系外戚急需一个重新崛起的机会,于是他找到了华阳夫人,推荐了嬴异人。 安国君在位仅仅三天便驾崩,华阳夫人成了太后。继位者嬴异人因为华阳夫人而上位,他为了讨好华阳夫人,甚至把名字改为子楚。子楚就是庄襄王。庄襄王在位三年而崩,十三岁的嬴政成为大秦之王,但大权却就此落到了华阳夫人和以她为首的楚系外戚之中。 秦王已经长大了,名义上已经主政,他需要权力,需要干一番大事业,于是他向楚系外戚发动了战争。吕不韦不过是他的第一个目标而已,秦王的真正目标则是把整个楚系外戚赶出朝堂,像他的曾祖父昭襄王所希望的那样,彻底摆脱这个噩梦。为此,他需要更多的助力,他想到了流配边疆的公子弘,想到了公子弘背后那强大得令人恐怖的军方力量。 苍头从记忆里找到了公子弘,那个流配边疆二十多年,早已被咸阳遗忘的王族,接着在瞬息之内,他看透了笼罩在咸阳政局上的团团迷雾,看到了迷雾下那冲天的**杀气。 “当啷……”苍头手上的铜罐掉到了地上。 宝鼎霍然回头,看到了一张震惊的脸,一双恐惧的眼睛。 “找到我了?”宝鼎淡然问道。 苍头艰难点头,“风暴来了。” = =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三十九章 湮没在历史中的真相 宝鼎转动身躯,俯身捡起铜罐,拍了拍老树根,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苍头太过震惊,好似有些失魂落魄,呼吸也有些急促,情绪半天稳不下来。这也不怪他,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碰到这种事害怕很正常,不害怕反而不正常了。 宣太后、昭襄王、孝文王(安国君)、庄襄王、兴国君、司马错、白起、公子弘、范睢这些人虽然已经成为历史,但他们辞世的时间距离现在非常近,短的不过十几年,长得也不过三十多年,还有相当一部分当事人至今还活着,所以当年那场可怕的风暴并没有随着武安君白起的死亡而消失,风暴对大秦国造成的危害也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弱。 昭襄王驾崩至今十七年,在这十七年里,咸阳的王统连续更替,**的权力斗争更是一浪高过一浪,尤其成蛟兵变和嫪毐之乱,苍头亲眼目睹,亲身经历,他曾看到成千上万的人死在屠刀之下,看到几十万的无辜百姓因为受到牵连而不得不背井离乡远徙边郡,其中的**和残酷让他至今想起来还是不寒而栗。 以苍头历史悠久的家世,当然知道那些隐藏在咸阳宫里的鲜为人知的故事;以他所在的黑冰机构,当然有机会揭开历史的面纱窥探到那些已经湮没的真相。 风暴的确恐怖,但自有它形成的原因,而这些原因就是埋藏在历史中的秘密。苍头知道的秘密越多,心里就越恐惧,距离死亡也就越近。 过去他远离风暴,站在一边做个旁观者,屡屡庆幸自己位卑权轻,不会卷入风暴,但这次不行了,这次自己在无意之中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结果就被风暴毫不留情的卷了进去,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只有义无反顾地向前冲,结局只有两个,要么被漩涡吞噬,要么在漩涡中挣扎,能否活下来,还要看肆虐的风暴能否停下。 “说说看,怎么找到我的?” 马上就要探知自己身世的秘密了,宝鼎心里十分激动,他强自忍耐着,满脸堆笑,极力装出一副平淡的样子。 苍头坐到老树根上,两手互握,微微搓动,以平息内心的惊天波澜。这个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让他措手不及,心里一片混乱,一时半会找不到头绪,更不知道从何说起。 公子宝鼎的突然出现,终于把曾经改变大秦历史的武安君白起一案、公子弘谋反一案从尘封的历史中翻了出来,这意味着,咸阳的权力斗争又将掀开新一轮的**,肆虐在咸阳上空的巨大风暴不但没有随着吕不韦的死去而稍减,反而在秦王政的蓄意推动下,愈演愈烈,中心的漩涡越来越大,风暴将一发不可收拾,无数的人将在这场可怕的风暴中被呼啸的漩涡席卷而去。 “怎么了?不就是随便聊聊嘛,你至于这么紧张吗?”宝鼎看到苍头又是踌躇又是惶恐,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不禁笑着揶揄道,“难道我这个公子是恶狼变的,让你害怕了?” 苍头苦笑无语。 你这个背景谁不害怕?你祖父是昭襄王的嫡长子兴国君,你外祖父是武安君白起,你外曾祖父是名将司马错,你舅大父是前国尉司马梗。今日的秦王政就是你的王兄。今日秦军的三位统帅假上将军桓齮、王翦、蒙武都是你外祖父麾下的战将。今日的郿城“孟西白”和夏阳司马氏都是你的根基。虽然郿城白氏和夏阳司马氏都被禁锢,但他们的子弟大都在军队底层拼杀,积累了大量军功,只要武安君一案和你父亲公子弘一案翻过来,三家冤屈昭雪,白氏和司马氏的子弟将在瞬间再度崛起,你的实力也将在瞬间达到一个惊人高度。 你为什么突然走出乌氏?为什么要到太原见蒙恬?很简单,在你背后操纵这一切的是大秦君王,而大王就是要借助你这个深厚的背景,借助给武安君白起和公子弘翻案的机会,赢得老秦武人的拥戴,继而掌控更大的实力,以击败掌控大权的楚系外戚。 但是,年轻的秦王似乎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昭襄王就是个例子。昭襄王十九岁做大王,二十岁加冠礼成人,但宣太后认为他年少,摄政。太后摄政就是始于此。 宣太后在**摄政,“四贵”在朝堂掌权。这“四贵”一个是担任右丞相的穰侯魏冉,功勋显赫;一个是担任左丞相的华阳君熊戎,同样战功卓著。他们两个是宣太后的弟弟,昭襄王的舅舅。还是两个,一个是高陵君公子悝,一个是泾阳君公子市,他们是宣太后的儿子,昭襄王的亲弟弟。 这是一个由王族掌权的权力架构,看上去没问题,但由于宣太后、穰侯、华阳君都是楚人,在宣太后摄政,魏冉、熊戎为国相的情况下,大秦权柄等于给这姐弟三人把持了,朝政事实上控制在楚系外戚的手中,所以后来即使昭襄王主政了,但楚系外戚的势力过于庞大,再加上他的两个弟弟高陵君和泾阳君又对母亲宣太后言听计从,导致昭襄王受到了极大的挚肘,事事艰难。 这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前后有四十二年,在这四十二年里,楚系外戚的势力越来越大,渐渐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朝堂上的楚人,有楚人血统的秦人,与楚系外戚联姻的秦人,还有被楚系外戚所信任提拔的文武大臣,都是这个利益集团的一分子。 昭襄王忍而不发,大秦国在这四十二年里飞速发展,为未来灭亡山东六国,统一天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一时期大秦国涌现出了大量载入史册的著名人物。 宣太后病入膏肓,昭襄王果断出手,穰侯魏冉罢相,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去职,四贵出京就国,昭襄王至此才独揽权柄,但楚系外戚已经枝繁叶茂,遍布大秦军政两界,其势力深深植根于大秦王国的每一个角落,即使昭襄王有心彻底清除楚氏外戚,但也不得不正视现实,从长计议。 然而事如愿违,他刚刚闭上眼睛,楚氏外戚就卷土重来,再度崛起。 华阳夫人是华阳君熊戎的孙女。熊戎娶秦公主,子孙繁衍,所以华阳夫人是土生土长的秦人,但她有楚国芈姓王族的血统,以楚人自居。孝文王驾崩,庄襄王继位,华阳夫人为太后,实际掌权,楚系外戚因此崛起。她的弟弟阳泉君熊宸(mi),侄子昌平君熊启、昌文君熊炽,卫国人吕不韦等楚系外戚纷纷进入朝堂。吕不韦曾帮助庄襄王上位,他之所以成功,就是因为投靠了楚系外戚,所以吕不韦也是楚系外戚势力中的一员。 庄襄王驾崩,秦王政继位,华阳夫人就是他的奶奶,老太后了,地位更是固若金汤,权威自不必说了。 所以今日咸阳形势与几十年前昭襄王时代如出一撤,华阳太后的地位就如同当日宣太后的地位,昌平君熊启、昌文君熊炽、阳泉君熊宸的权势就如同当初咸阳四贵的权势,至于秦王政,则重温他曾祖父昭襄王的噩梦,虽主政,但被强大的楚系外戚所挚肘,事事艰难。 当年昭襄王等到宣太后升天了,才独揽大权,今天呢?年轻的秦王政是否有足够耐心等到华阳太后离开人世?楚系外戚有了先前失势的教训,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他们会不会吸取教训,未雨绸缪,早早做好应对的准备? 华阳太后年事已高,当然要早作准备了,以免在她百年之后,楚系外戚再次失势。她的办法很简单,和当年宣太后的做法一模一样。 宣太后是给储君迎娶了一位楚系女子,华阳太后则是给现任大王迎娶了一位楚国公主,而且这位楚国公主已经给秦王生下了一位公子,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楚国公主将立后,而这位带楚国血统的公子将成为储君。因此,楚系外戚长期执掌大秦权柄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 苍头看看眼前的宝鼎,暗自苦叹。公子宝鼎的出现,证明年轻的秦王没有足够的耐心,他显然不愿意重蹈曾祖父昭襄王的覆辙,一直等到垂垂暮年才扬眉吐气,大展宏图,但问题是,有雄心并不代表有实力。 当年昭襄王扳倒楚系外戚,可是在宣太后病入膏肓的情况下,以武安君白起在军方的强悍实力为依托,果断实施丞相范睢的“固干削枝”之策,断然将穰侯等四贵赶出咸阳,这才巩固和强化了王权。今日秦王呢?他有白起吗?他有范睢吗?他有昭襄王在位四十年积累下来的权威吗?反观楚系外戚,倒是和当年旗鼓相当,宫内有华阳太后,朝堂上有昌平君、昌文君、阳泉君三大权贵,军方有桓齮、杨端和等骁勇大将,实力强劲。 秦王一定要拿回权力,一定要扳倒楚系外戚,这份胆气令人敬佩,但以他目前的实力来说,在没有征得楚系外戚的同意,绝无可能为武安君、为公子弘翻案。 秦王在位十三年,先有成蛟兵变,后有嫪毐之乱,年少秦王岌岌可危,最后都是仰仗楚系外戚的力量,迅速平乱。至于吕不韦的倒台,据苍头所知,内中别有隐情。家中长者曾隐晦地告诉他,这场权力斗争的失败者其实是秦王,很简单,看看吕不韦倒台后,谁继任相国就知道了。 现任相国是昌平君熊启,楚系外戚的中坚人物。吕不韦本是楚系,为何在做了十三年相国后,又被楚系所抛弃?苍头还不知道其中的真相。不过由此不难推测,秦王加冠礼亲政至今已有六年,但实际上并没有掌控绝对权力,他被楚系外戚所挚肘,朝政事实上被楚系外戚所控制。 这时候,秦王要为武安君白起翻案,为公子弘翻案,以寻求大秦军方老秦人一系的鼎力支持,试想华阳太后会同意?相国昌平君会同意?楚系外戚会同意? 秦王年少气盛,为达目的义无反顾,其勇气固然可嘉,但未免过于草率,可曾想过一旦失败,他本人毫发无损,无辜的白氏、司马氏、王族公子弘一脉却要遭受灭顶之灾,郿城“孟西白”肯定也要受到牵连,老秦人一系将继武安君一案后,再遭重创。 武安君一案至今不过二十五年,“孟西白”三氏又将面临一场危机,一想到此,苍头就莫名恐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寻找解救之策。 = 在宝鼎的期待下,苍头终于开口了。 “就我所知,在最近几十年里,只有一个王族子孙流配边疆。” 宝鼎头一晕,脸色微变。不会吧?我运气这么差?才做了王族,转眼又成了罪徒,天上地下,差距太悬殊了吧?老天爷这是开什么玩笑? “二十五年前,有位王族公子涉嫌谋反,但证据不足,流放边疆。” 宝鼎苦笑无语。如果苍头猜对了,我这辈子还混什么?哪有出头之日? “这位公子是兴国君的嫡长子,昭襄王的嫡长孙,当今秦王的叔父。”苍头顿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兴国君是昭襄王的嫡长子,曾被立为太子,但英年早逝,其后他弟弟安国君继为太子。安国君就是孝文王,当今秦王的祖父。” 宝鼎心脏剧跳,脸色再变。兴国君历史上没有记载,但他知道昭襄王的长子曾被立为太子。原来这位倒霉太子曾被封为兴国君,而且还是自己的祖父。没想到啊,自己的身份竟然如此显赫。 苍头看到宝鼎脸色连续变化,知道自己的估猜完全正确,于是继续说道,“你母亲白氏出自郿城‘孟西白’,按辈份算,他是我的姨母。” 宝鼎强自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笑着喊了一声,“表兄……” 苍头对他的戏谑很是反感,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字一句地肃然说道:“你的外祖父,就是我大秦国的武安君。” 武安君?宝鼎差点惊呼出声,瞪大眼睛望着苍头,一脸的不可思议。武安君白起,他是我的外祖父?“操……”宝鼎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猛地站了起来,冲着黑黝黝的森林爆了两句粗口。激动,太激动了,我竟然是武安君的外孙。 苍头也站了起来,惊讶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激动。难道他不知道?公子弘没有告诉他?应该不会吧? 宝鼎在草地上来回转了几圈,平息了一下心情,又坐回到树根上。 “公子,你这是……”苍头奇怪地问道。 “给虫子咬了。”宝鼎急忙掩饰道。 苍头看看他涂满药膏的**光背,关心地问道,“要不要披上衣服?” “算了算了,再晾一下,否则怎么睡觉?”宝鼎拍拍老树根,“坐,继续说。” 苍头坐好,继续说道:“你祖母出自夏阳司马氏。你曾外祖父是司马错,曾是大秦国的上将军。你舅大父叫司马梗,曾出任大秦国尉。” 宝鼎又要跳起来了。不会吧?司马错是我的外曾祖父?这还了得,我这母系背景也太强悍了吧?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以为奇,每个年代的王族权贵都一样,为了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必然要联姻。目前的大秦王族子孙中,像宝鼎这样拥有深厚背景的公子应该很多,只不过在军功爵禄制的约束下,没有真本事,也无法发挥身后背景的强大实力,只能做个逍遥公子庸碌一生了。 苍头一口气把当年武安君一案、公子弘一案的前因后果说了个详细,接着又把昭襄王驾崩后,咸阳形势的发展事无巨细地说了个清楚。最后归纳为一点,大秦**风暴的根源来自王系和楚系外戚对权柄的激烈争夺。由此延伸,本土老秦人与关东士卿也是矛盾激烈,一旦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方,就会催发**风暴,最终以两败俱伤而结束。 宝鼎心里早已掀起惊天波澜。 他的历史知识有限,也就知道一些历史发展轨迹,突然间,听到这些早已湮没在历史中的真相,他的心情可想而知,激动、惊骇、震撼……他静静地听着,思绪徜徉在历史的长河中,用心感受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品尝着王侯将相和草芥蚁蝼们的喜怒哀乐。这一刻,他心神俱醉,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代,坐在母亲的怀里,沐浴在朦胧的月光下,听着几千年前的故事,一时间,他已分不清前世和今生,更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幻? “现在你能告诉我,你代北之行的使命吗?” 苍头希望听到宝鼎的实话,因为他看不到秦王此策有任何成功的可能,虽然他的家世让他的眼界比别人高,看得比别人远,他的秘兵身份让他有机会获悉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但他毕竟位卑权轻,距离咸阳的权力核心太远,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是太多。假如有机会让他了解更高层次的机密,或许能从中推测出秦王的某些谋划,这可以让己方掌握一些主动,不至于被人牵着鼻子走,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宝鼎的思绪慢慢回归,心神从虚无缥缈中回到现实。 他沉默了,先前的激动荡然无存,心如重铅,三个庞大家族的兴衰存亡所带来的重压让他几乎窒息。茫然无措对他来说很正常,他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甚至不认识这个时代的文字,他连最基本的生存条件都不具备,更不要说承担起重振三个家族的重任了。 然而,事实很残酷,事实上从那个已经死去的宝鼎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这个重任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但他是个痴儿,他没有能力来承担这份责任,但是,命运天注定,即使他是个痴儿,最后还是不得不走上了这条路,因为他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 “操……”宝鼎爆了一句粗口。或许老天被武安君的冲天怨气所震骇,就在痴儿宝鼎死去的一刻,临时抓了个灵魂塞进了这副身体。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我不过喝了两斤白酒而已,至于会死吗?你给我这么个貌似显赫的身份有什么用?这些都是水中月镜中花,这都是假的,要靠我自己付出千倍万倍的血汗才能赚回来,但我赚得回来吗?这一世的落魄王公子还不如前世的草芥小民,前世我辛辛苦苦最起码可以图个温饱,可以落个善终。这一世呢?这一世就算我发奋努力,我也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脑袋随时搬家啊。 武安君功劳大不大?司马错的功劳大不大?公子弘还是昭襄王喜爱的嫡长孙,结果呢?一夜之间,啥都没了。 宝鼎越想越是郁闷,神情索然,了无生趣。 “公子,既然你走出了乌氏,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苍头估猜到宝鼎被残酷的现实打击了,不得不出言劝道,“当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咬紧牙关,迎难而上,义无反顾,杀出一条血路,否则,我们都会被这场风暴卷进去,尸骨无存。” 宝鼎一想也是,自怨自艾有啥用?老子反正死过一次了,大不了再死一次,或许就能重回前世,再穿越回去了。宝鼎心情陡然开朗,哈哈一笑,豪气干云地说道:“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谁敢挡我的道,老子砍了他。” “那么,你能告诉我……”苍头旧话重提,还没有说完,宝鼎就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苍头看他说得郑重,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你啥都不知道,你出来干什么?找死啊?你自己一个人找死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连累我们老秦人? 他骂不出口,悻悻地撇撇嘴,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宝鼎说道,“走一步看一步,怕他个鸟啊。” 苍头无语,憋了半天才说道,“公子,这件事你最好掌握主动,这样进可攻退可守,最后即使失败,也不至于连累到白氏和司马氏。” “我一无所知,到哪找主动?”宝鼎气苦,揶揄道,“表兄,你聪明机智,你仔细想想,我到哪才能找到主动?” “你自己不能想?”苍头忿然说道,“我说了一晚上,嗓子都冒烟了,难道你一句都没听进去?” 宝鼎狠狠瞪了他一眼,刚想骂他,突然看到苍头眼里露出令人心悸的苦痛,他的心没来由地抽搐了一下。 苍头是郿城“孟西白”的子弟,“孟西白”三氏同宗,白氏受难,孟西两氏自然感同身受,那种发自内心的痛苦和愤懑不是宝鼎这种局外人所能理解的。现在宝鼎的身份已经明了,应该不会有错,他的一举一动直接关系到了三姓五氏的生死存亡,但宝鼎没心没肺,对三姓五氏的生死存亡漠不关心,这让苍头非常失望。 宝鼎没有亲身经历过**风暴,但苍头经历太多,看到太多,他非常害怕。宝鼎一出乌氏,那场风暴就已经开始在咸阳酝酿了,一旦风起云动,三姓乌氏必定难逃灭顶之灾。 宝鼎叹了口气,既然穿越来了,既然占据了这副身体,既然继承了宝鼎所肩负的重任,那就努力吧,就算死了,也仰俯无愧,没有白来一趟。 宝鼎静下心来,在未来的历史中寻找可能存在的机会。 历史从这一刻发展下去,如果沿着原有轨迹继续前进的话,那么接下来秦军就要遭遇一场大败,这是继七年前秦军在都山大败之后的再一次大败,因为都山大战,蒙骜战死,而这次的肥下大战,又摧毁了桓齮(qi)。秦军两位上将军折在太行山一线,可谓损失惊人。 秦军战败,对咸阳局势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河北大战如果失败了,咸阳局势将如何发展?”宝鼎忽然问道。 “嗤……”苍头嗤之以鼻,“我们不会败。” “我是说如果……”宝鼎坚持道。 “不可能。”苍头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们有绝对的胜算,这次肯定能打下邯郸。” 宝鼎望着苍头,盯着他的眼睛,郑重说道:“河北大战,秦军输定了,大败而回。”他不知道历史会不会改变,但此刻,他被苍头的盲目自信激怒了,如果秦军上下都像苍头这样骄傲自大,秦军大败就在情理之中。 苍头愣了一下,看到宝鼎脸色冷峻,郑重其事,霍然想到他负有使命而来,难道河北战局出现了变化?张良合纵成功了?燕齐楚三国要出兵援赵? 如果秦军败了,上将军桓齮就要承担责任。桓齮是楚人,是楚系外戚在军方的领军人物,如果他倒了,楚系外戚必将遭受重挫。 “如果秦军败了,而且是大败,公子就有机会重新崛起。”苍头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好,我们就以秦军河北大败来拟定崛起之策。” “怎么可能?我们怎么会败?”苍头想了片刻,还是觉得宝鼎的想法太过荒诞。 “蒙骜怎么死的?”宝鼎气不过,冷笑道,“蒙骜和桓齮,哪个更厉害?” 苍头不说话了。战场上胜负难料,蒙骜能败,桓齮一样能败,唯一不败的只有武安君白起,但那已经变成了神话。 =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四十章 上将军王翦 宝鼎昨夜经历了一番惨烈的搏杀,今夜又受到了神奇身世的巨大冲击,身心俱疲,急需休息,也需要一个人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于是掉头走了。 苍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看着他削瘦的背影,不禁暗自叹息,他那瘦弱的肩膀当真可以承担起崛起的重任? 坐在老树根上,苍头陷入沉思。 脚步声响,暴龙悄然出现,坐在了他的身边。 “你都听到了?”苍头问道。 暴龙尴尬笑笑,“我不是有意偷听。” 苍头无意纠缠暴龙偷听的动机,再说宝鼎的身世不算什么秘密,咸阳的权力斗争也谈不上什么秘密,这方面各国的情况都差不多,争来争去一个“利”字而已。今夜这番话里真正的秘密在宝鼎心里,但他咬死不说,虽然苍头已经估猜到秦王要设法拉拢军方的老秦武人,以压制楚系外戚,但估猜没用,得有确实证据,否则就算苍头向郿城家主告急,家主也不会相信。 “你还愿意跟着他?”苍头问道。 暴龙冷哼,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要么我跟着你?你养得起我吗?直娘贼,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兄弟?这几年,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如今害得我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好了,你现在死心了吧?我除了这条命,一无所有了,但这条命是公子的,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害我。” 苍头笑笑,眼里闪过一丝愧色。这几年,自己的确欠了这兄弟太多,但这兄弟仗义,连命都愿意给,有机会,一定报答。 苍头伸手拍拍暴龙的肩膀,以示安慰,“你在乌氏第一次碰到他的时候,他曾救过你的命,当时有一帮勇士跟在他后面,那些勇士有什么地方让你印象特别深刻?” “杀人如屠狗。”暴龙手臂挥动,做了个砍头的姿势,“砍头就象切菜一般,扑哧一个,扑哧一个,那场面,太震撼了,好恐怖……” 苍头笑着摇摇头,“武器呢?他们的武器……” “哦,对了,他们手上都有个小圆盾,盾上面雕着一只黑鹰。” 暴龙正待形容,苍头摇手阻止了,“锐士,那就是大秦锐士,老秦人最强悍的黑鹰锐士。当年只有上将军司马错的敢勇,武安君白起的射日里才有这种挡者披靡的黑鹰锐士。” 暴龙听说过大秦的黑鹰锐士,那些人不仅武技高超,还要斩首百级以上。斩首百级是什么概念?那要在战场上冲杀多少次?斩首百级而不死,那本身就是一个传说了。 “真的是黑鹰锐士?”暴龙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知道你对公子的显赫身份有所怀疑,所以特意提醒你一下。”苍头笑道,“跟着他,不会有错。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以后升官加爵的时候,记得要感谢我。” 暴龙抬手就是一拳,“鸟!又要害我。说,又要什么鸟事需要我?” “把你的人都撤出代北,以后就跟着公子吧。”苍头直截了当地说道,“公子在太原要干大事,需要人手,而我暂时脱不开身,我还要把太子丹送到咸阳。” “呸!又骗我。”暴龙怒声说道,“你不是说把太子丹送到太原就行了吗?怎么又要回咸阳?” “这次我必须回去。”苍头说道,“原因你也知道,公子出现了,我要回郿城一趟。” “行,听你的。”暴龙一口答应,接着眉头一皱,疑惑地问道,“苍头,你怎么知道我把人全部撤出来了?” 苍头笑了起来,不屑地说道,“你那点心思岂能瞒过我?从乌氏回来,把公子丢给我,风风火火地跑去云中,干什么?不就是召集手下撤离代北吗?老实告诉我,乌氏倮和老卓文对你说了什么?” 暴龙惨叫一声,双手捂脸做痛苦状,“苍头,你个鸟贼,这辈子俺是给你吃定了。” “快说。”苍头开心大笑,“现在还瞒着我干什么?” “他们说,送我大园子,送我牧场和田地,送我金银绢帛,保证我过上好日子。” “我问的不是这个。”苍头说道,“把你的那点秘密说出来,快。” 暴龙犹豫了片刻,正色说道:“你可不能出卖我。” “不会。”苍头嘴里说的好听,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无所谓。 “到了太原,我把公子送给蒙恬后,如果蒙恬给我一件东西,我就拿着那件东西急赴离石要塞。”暴龙压低嗓门说道,“如果蒙恬叫我把公子带回去,我就原路返回,再把公子送还乌氏。” 苍头想了一会儿,问道,“就这些?” 暴龙点点头,“公子明明不是痴儿,但乌氏倮和老家主却一口咬定公子是痴儿,真的很奇怪。我以为这件事很简单,所以把手下召集到代城,不管最后结果是什么,我都可以带他们去秦国过上好日子,谁知等我回来一看,公子却被李牧抓去了。你个鸟贼,差点把我害死了。” 苍头皱眉沉思,没有理睬暴龙的埋怨。 宝鼎有隐疾,但不是痴儿,这是事实,之所以要伪装,一则为了隐藏身份,二则是一旦发现此事没有太大把握,秦王没有太大决心,宝鼎就及时撤出,那么这个痴儿的身份可以让秦王无须担心秘密泄漏。至于乌氏倮把这件事委托给卓家,卓家又托给暴龙来办,都是出于保密的考虑。 从头至尾,宝鼎都是个痴儿,暴龙都是个外人,丝毫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当秦王下了决心,蒙恬拿出了秦王的信物,宝鼎才会放弃伪装恢复真身。至于离石要塞那里,苍头估计藏有一支私兵,是给公子办事用的。 那么,秦王到底有没有决心?苍头想到了宝鼎对河北大战的预言,假如桓齮(qi)真的打败了,秦王肯定有决心,但这里牵扯到一个关键人物,那就是王翦。 大秦国现在没有上将军,只有三个假上将军,桓齮、王翦、蒙武,各率一支军队,这是咸阳激烈的权力博弈造成的。桓齮率主力大军攻打赵国;王翦在太原,戍守北疆,拱卫京都,剑指代北;蒙武在南阳,威逼韩魏楚三国。桓齮是楚人,属于楚系外戚;蒙武是齐人,属于关东外系,但他是秦王的股肱之臣,如今算是王系;唯有王翦,是老秦武人,属于本土老秦系。 桓齮如果倒了,王翦和蒙武都可以做上将军。王翦德高望重,功勋卓著,乃是首选。蒙武是前上将军蒙骜的长子,资历居下,战功不显,只是因为他是王系,旗帜鲜明地支持秦王,所以也是不二人选。这时候,楚系外戚绝不会让蒙武上位,在无人可选的情况下,必然要用王翦。 王翦是本土老秦人,在咸阳激烈的权力角逐中,他肯定保持中立,这是没办法的事,否则咸阳局势就乱了。咸阳不稳,**风暴不断,对大秦有害无利,做为大秦军方的柱石,在王系尚没有占据明显优势之前,他不会选择站队。没有必要嘛,难道还有谁敢拿他开刀?拿他开刀等于向老秦武人宣战,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苍头有些明白秦王的心思了。河北战败,对秦王来说可是利大于弊,不但拿掉了桓齮,重创了楚系外戚,还可以让王翦上位,然后与王翦联手,给武安君和公子弘平反,就此赢得了本土老秦武人的绝对支持。如此一来,还怕搞不定楚系外戚? 河北大战真的会败? 苍头不相信。秦王是一国之君,河北大战关系到国之存亡,秦王岂会因一己之私利而置国祚安危于不顾?只要秦王全力支持,三位上将军,三路大军齐心协力,此战必胜,邯郸必克,赵国必亡,秦国将因此变得更强大。至于朝堂博弈,放一放又如何?和国之大利比起来,个人私利又算得了什么?当年昭襄王忍了四十二年,年轻的秦王难道做不到? 苍头一夜没合眼,反复思量都拿不出什么计策,原因无他,在他心里,秦军就是不会败,而宝鼎叫他以秦军大败来拟定崛起之策,他哪里想得出来? =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清晨,一行人吃饱喝足,继续赶路。 下午,拖在后面的斗钧带来一个坏消息,追兵又跟了上来。几个人大感头痛,如果继续去飞鹰岩,那就是自寻死路了,但现在没有回头路可走,只有继续向前。 晚上休息的时候,宝鼎和苍头继续商量。苍头以河北战败为基础,分析了未来局势的发展,而王翦的态度直接决定了宝鼎的命运。 “我是不是先去拜访一下王翦?”宝鼎迫不及待想见到王翦,那是战国四大名将之一,大秦功勋卓著的三大统帅之一,未来自己必定与其关系密切,想想都让人激动啊。 苍头摇摇头,“王翦有实力保持中立,但公子不行,公子只有一条路,要么追随大王,要么投靠华阳太后,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宝鼎知道后世的历史,当然知道如何选择,但现在的问题是,楚系外戚实际上控制了朝政,秦王政还没有到说一不二的地步,还没有建立绝对权威,否则这一次他何必这么小心?所以争取王翦的支持才是关键,但王翦仅仅是老秦武人的领军人物,军方一般轻易不会干涉朝政,秦王即使得到了王翦的支持,还是没有把握为武安君和公子弘翻案,他还必须赢得本土老秦文官们的支持,最重要的就是取得相国的支持,而相国偏偏是楚系外戚的中坚人物昌平君熊启。 =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四十一章 大秦相国昌平君 “大秦相国,昌平君芈启。” 宝鼎喃喃低语,反复在历史上寻找这个人的事迹。 大秦的相国自吕不韦之后,历史上便没有记载,直到大秦统一天下后,才出现了一个丞相王绾,这中间有十六年,正好是大秦消灭六国的时间。在这十六年里,大秦相国是谁?历史上为什么没有记载?这个疑问一直困扰着后世的史学家们,曾有各种各样的推测。 现在宝鼎知道了,大秦的相国自吕不韦之后就是昌平君芈启。 昌平君是个封君号。战国时期,各国爵秩不一样。秦自商鞅变法,设二十等爵,第二十级是彻侯,也就列侯。在二十等爵之上就是君。能封君者只有三类人,君王的亲属和外戚,君王和太后的宠臣,还有功勋卓著的将相大臣。 昌平君显然是因为太后的宠信和外戚身份而获得封君。这个人在历史上只有封君号,没有名字。他在历史上第一次出现,是平定嫪毐(lao/ai)之乱。秦王命令吕不韦、昌平君、和昌文君三人负责勘乱。 第二次出现则是秦王政二十一年,就是公元前226年,昌平君被迁谪到郢城。 第三次出现是秦王政二十三年,就是公元前224年,历史记载,楚将项燕拥立昌平君做了楚王,在淮河以南反秦。第二年,项燕兵败自杀,昌平君亡。 联想到历史上前后两位功勋卓著的秦王与楚系外戚激烈的权力斗争,联想到昌平君在秦国统一天下前夕的所作所为,不难估猜到大秦历史上为什么对昌平君这个人讳莫如深。至于昌文君和阳泉君,其后历史上更是了无痕迹。 探查到历史的真相,让穿越而来的宝鼎颇为激动,但新的疑惑又接踵而至。秦王政与他的曾祖父昭襄王一样,最终赢得了对楚系外戚的战争,但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秦王政如何击败他们的?昌平君迁谪之后,为什么又与楚军统帅项燕走到了一块?楚人为什么会拥戴昌平君为楚国君王? 这些秘密搞不清楚,宝鼎即使知道今日咸阳的**风暴源自秦王和楚系外戚的权力争夺,即使知道今日的大秦相国是昌平君芈启,但他还是找不到帮助三个家族三氏五姓重新崛起的机会。如果三个家族不能昭雪沉冤,三氏五姓不能获得新生,不要说自己肩负的使命无法完成,就连自己的生存都有严重问题啊。 “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先见见王翦。” 宝鼎考虑良久,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苍头坚决摇头,“公子,武安君一案,你父亲谋反一案,都是昭襄王亲自定的,大王若翻案,等于打了王族自己的脸,更是在昭襄王的丰功伟绩上涂抹了一道重重的污迹,这不但严重损害了王族的威严,也打击了大王自己的权威。” “其次,王族兴国君一脉,郿城白氏,夏阳司马氏,在二十五年前都是大秦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力量,当时这三股力量已经联合在一起,已经在挚肘昭襄王的王权,挑战昭襄王的权威,甚至威胁到大秦国祚的安危,所以,昭襄王才不顾一切后果,发动了那场可怕的风暴,一举摧毁了他们。” “如今,秦王要翻案,他的决心到底有多大?即使他有决心,但他的阻力太大了,太后、王族、楚系、关东外系、本土老秦人,只要是处在权力中心的人,都会反对,因为这三家联合的力量不仅仅是强大,而是直接破坏了咸阳的权力平衡,损害了各方的直接利益。” “试想,如果你是王族,你是楚系,你是关东外系,你是高居庙堂的本土老秦人,你愿意让其他人来抢你的权力,抢你的财富?” “王翦虽然是本土老秦人,在军方的势力又极其庞大,但他毕竟是秦军统帅,轻易不会介入朝堂争斗。武安君就是他的前车之鉴。如今形势复杂,武安君一案没有翻转的可能,即使翻转了,对他的利益也会造成冲击。再说,贸然介入王系和楚系之间的权力博弈,对他有害无利,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现在你即使想见他,他也不会见你。” 宝鼎骇然心惊。 他呆呆地望着苍头,蓦然感觉自己距离这个世界太遥远了,距离神秘而威严的权力更是遥不可及。 前世他不过是一个挣扎在社会最低层的小人物,他对权力的理解就是强大,生杀予夺,对**的理解基本上就是一张白纸。书本上的**,小说里的权力,仅仅停留在肤浅的表明。写小说的都是小人物,玩**的不会写小说,所谓的回忆录不过是**集团的利益需要。历史只有结果,真相和秘密永远湮没在历史的废墟中。 以宝鼎前世的经历,即使拥有今生显赫的身份,若想肩负其三个家族重新崛起的重任,还有漫长的路要走,最起码,宝鼎本人要熟悉这个世界,要融入这个时代,要在更高的层面上认知和理解**、权力,积累丰富的从政经验,否则,他不但不能重新振兴三个家族,反而会把三个家族彻底葬送。 “好好想想吧。”苍头叹了口气,“你还小,还有足够的时间。二十五年对于我们这种家族来说,不过是短短一瞬间。二十五年都等了,再等十年又如何?” 苍头也是彷徨无计,心情郁闷,掉头走了。 宝鼎躺在草地上,遥望星空,独自沉思,思绪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后世。 穿越者最大的优势是什么?知道历史的走向,但蝴蝶的翅膀一旦扇动,历史的轨迹就会偏移,最大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 短短几天,知道了这么多,宝鼎忽然发现,所谓的蝴蝶效应也要因人因事而异,比如自己这只蝴蝶,翅膀似乎就太小了,不,应该是还没有长出来,想扇都扇不了。 昌平君芈启,大秦相国,这个历史真相的发现,对自己来说意义重大,就象当日所想的那样,这个人肯定会影响到自己的未来。如果历史轨迹不变的话,八年后,也就是秦王政二十一年,昌平君被迁谪到郢城,无疑,楚系外戚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被赶出朝堂,秦王政将彻底巩固自己的王权,如此一来,三家昭雪沉冤也就变成了可能。 再等八年?八年不算长,的确不算长,有这八年时间,自己应该可以在咸阳立足了。 但是,历史上没有武安君平反的记载,也就是说,如果依照历史轨迹不变的话,秦王政即使巩固和集中了自己的王权,也不会给武安君平反,原因很简单,苍头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所以,自己若想完成这个与生俱来的使命,必须在这八年里想尽一切办法,改变历史发展的轨迹,从而利用秦王政大胜楚系外戚的机会,昭雪沉冤,重振三族。 有一点可以肯定,当自己改变历史轨迹的那一刻,蝴蝶的翅膀扇动了,蝴蝶效应发生了,或许,用不了八年,自己就能完成这个使命。 问题是,自己如何改变历史的轨迹?突破口又在哪? = 第三天,一行人继续向飞鹰岩前进。 身后追兵的速度逐渐加快。苍头等人神色严峻,埋头赶路。太子丹倒是非常配合,大概是因为宝鼎这个疯子的存在,他也不想自取其辱了,反正自己人一直跟在后面,不怕没机会脱困。 前面的山越来越险峻,山路愈发陡峭。其实也没有山路,暴龙凭着记忆走,大致方向不错而已,所以很多地方必须借助绳索上下,这导致速度越来越慢。 下午,一行人爬到山峦之巅,精疲力竭,难以再行。 “飞鹰岩在哪?”宝鼎躺在地上,气喘吁吁地问道。 暴龙指了指前方那座笼罩在云雾里的高山。 宝鼎苦笑,“那是死路啊。” “我先前已经说过那是死路。”暴龙看了一眼苍头,心想这不关我的事,这是苍头的决定。 苍头站在高处四处看了一会儿,走到暴龙身边问道:“除了飞鹰岩,没有其它路了?” “路是肯定没有。”暴龙揶揄道,“这大山里本来就没有路,不过如果你有闲暇的话,应该可以找到翻越峡谷的地方。” 苍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暗自骂了两句,自顾喝水去了。 就在这时,先前探路的斗钧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虬须大汉。宝鼎仔细一看,认识,正是前日在胡市见到的那个人,当时暴龙冲他吼了几嗓子,把他赶走了。 “蛮屠……”暴龙惊讶地叫了一声,跟着一跃而起,匆忙迎了过去,“你怎么来了?谁叫你来的?” 虬须大汉看到暴龙很激动,冲过来一把抱住暴龙,用力锤打着他的后背,嗵嗵作响 两人拥抱过后,随即用一种古怪的语言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 赵仪从布袋里拿出一个皮囊送给了斗钧。斗钧这一路辛苦,前后来回跑,尽心尽力,任劳任怨。赵仪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斗钧恭恭敬敬地接到手上,不敢对赵仪有丝毫怠慢。 这个小小的细节落在了宝鼎的眼里,让他对赵仪的好感无形中增加了几分。 “他们说什么?”宝鼎看到苍头盯着那个虬须大汉,神情专注,以为他听得懂,急忙问道。 “不知道。”苍头干净利索地说道。 宝鼎无语,白了他一眼,“你也听不懂?” “楼烦人的话,我怎么听得懂。”苍头理直气壮。 “那你盯着他干什么?”宝鼎气道。 “我看他的眼睛。”苍头说道,“好象发生了什么让他害怕的事。” 啊?宝鼎头皮一麻,也紧张地望了过去。 =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四十二章 我没有家 暴龙转过身来,神色十分疑惑,看看宝鼎,又看看苍头,接着又盯着太子丹。 众人的目光则齐齐望着暴龙,等着他说话。 “代城传出消息,燕国国相公子隆被刺。” 这个大家都知道,刺客就在这里站着,这不算什么新消息。 “同时被刺的还有公子恒,还有一位小公主也死了。”暴龙继续说道,“听说,公子恒的府邸被烧掉了大半,门客死士伤亡过半。公主所居的藏春小阁也被一把火烧掉了,里面的人全部死了。” 众人骇然相顾。公子恒被刺?谁要杀公子恒?还有那位小公主死得更是蹊跷,而下手的人也够狠的,竟然把藏春小阁付之一炬。 所有的人都没想到公子恒会死。公子恒是平原君的儿子,如今虽然远离邯郸,但影响力还在,他的死,将直接影响邯郸政局的发展。 太子丹知道一部分内幕,也熟悉上层残酷的权力斗争,稍稍一想,便大略估猜出公子恒被刺的原因。公子恒为了拯救赵国,不惜以身相殉,自己呢?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拯救燕国? 苍头苦叹。他也明白了,公子恒不死不行啊,否则赵国如何向燕国交待?李牧又如何推脱罪责?**残酷而**,由此可见一斑。 “旅贲卫全部出动,抓捕刺客宝鼎,缉拿黑冰。”暴龙冲着宝鼎咧嘴一笑,“公子,你出名了,名震天下了。” 宝鼎当然有些得意,正想自夸两句,却看到赵仪掩面跑进了一片小树林。 赵仪知道公子恒一定会死,心理也有准备,但真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当即就涌了出来。她怕引起别人的怀疑,捂住自己的嘴,跑进小树林,直到距离远了,才蹲在一颗大树下失声痛哭。 宝鼎追了过去。这些人中就他最早知道公子恒死了,但他至今搞不清楚,李牧为什么要杀赵仪?就因为要灭口?这个理由似乎有些牵强。 众人谁也没有在意,这两个人影形不离,有这种举动也不以为奇,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暴龙身上。 “他怎么来了?”苍头指着蛮屠奇怪地问道。 “我已经**了,我的手下如果继续按原来的想法撤离,很快就会被旅贲卫抓住,所以他们临时变计,打算先到飞鹰岩来避避风头。”**笑道,“谁知事情凑巧,我们也到了飞鹰岩。” 到飞鹰岩的路肯定不止一条,而暴龙的手下都是强悍之徒,日夜急行的话,当然会抢在前面。 “他们可带了干粮?”苍头追问道。 一大群人上了飞鹰岩,虽然实力是大了,但食物如果不够,反而坏事。 暴龙转头问了几句。蛮屠连连摇头,显然因为事出仓促,走得匆忙,所带干粮严重不足。 “不能再上飞鹰岩了。”苍头断然说道,“我们改道,想办法过峡谷。” 暴龙苦笑,把蛮屠拉到一边,把眼前的困境说了一下,问他可有什么好办法。蛮屠因为职业的关系,和山里的猎人接触较多,春秋两季还经常进山打猎,对大山的熟悉程度远超暴龙。 苍头看到两人叽里呱啦的说个没完,有些着急,凑过去问道:“有没有其它的路?” “没有路。”暴龙正色说道,“不过,蛮屠曾经跟几个猎人横渡过峡谷。” 苍头大喜,急切问道:“如何横渡?” “有个地方,峡谷间的距离最短,大山里的猎人在那里架了一座绳桥。” “绳桥?”苍头惊讶地问道,“那桥结实吗?” “哪有桥?”暴龙没好气地说道,“就一根绳子而已,结实个鸟啊。” “叫他带路。”苍头毫不犹豫,果断说道,“我们从那里过峡谷,摆脱追兵。” 暴龙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决定了?” “山里的猎人能过,我们就能过。”苍头笑道,“绝处逢生,给你记一功,到了太原赏你一头羊。” “呸!”暴龙冷哼,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一脸鄙夷。 = 宝鼎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赵仪,只好站在她身边陪着。 赵仪哭了一阵,情绪稳定下来,渐渐收住了眼泪。她现在最大的悲哀不是公子恒的离世,也不是她自己的厄运,而是有仇不能报。 李牧和代北军是挽救赵国的最后希望,依照公子恒的遗愿,将来她还要带着黑衣帮助李牧护卫国土。李牧为了拯救赵国而杀人,杀人不是李牧的本意,他也是迫不得已。赵仪不能因私废公,不能因为私人仇怨而置王国安危与不顾。 有仇不能报,有家不能回,明明活着却要化身鬼魂,这让赵仪痛苦不堪。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因为秦国,因为这个虎狼之国,因为这个虎狼之国的贪婪和**,自己、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家和自己的国才会遭受如此深重的苦难。 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摧毁秦国,我一定要把加诸在赵国身上的苦难千倍万倍地还给秦国。 赵仪擦了把眼泪,面对东方的代城,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然后站起来,嘶哑着声音对宝鼎说道:“公子,赵仪无以为报,就这一条命。赵仪把这条命给你。” 宝鼎摇摇头,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珠,“相信我,我一定会送你回家。” “我已经没有家了。”赵仪想到深陷囹圉的大兄赵嘉,黯然魂伤。大兄难逃一死,但同样,自己无法给他报仇。大王是大兄的弟弟,弟弟杀死兄长,做妹妹的怎么报仇? “我没有家。”赵仪紧咬樱唇,心在滴血,拼命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宝鼎苦叹,“邯郸是你的家啊。” “我没有家。”赵仪转头就走,泪珠纷落。 = 众人看到赵仪眼圈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而宝鼎一脸无奈地跟在后面,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俱感疑惑,齐齐望着他。 宝鼎略显尴尬地笑笑,然后问苍头,“要走了吗?” 苍头的眼睛正盯着赵仪,心里掠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难道宝鼎说得是真的?她是赵国公主? “公子,苍头打算改道。”暴龙看到苍头没有言语,马上把话接了过去,把刚才商议的结果告诉了宝鼎。 宝鼎有些畏惧。靠一根绳子飞跃天堑,是不是太危险了?旋即想到飞鹰岩终归是死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行险搏一把。 “听苍头的,改道,连夜赶路。”宝鼎断然一挥手,“明天清晨,我们一定要越过峡谷,彻底甩掉追兵。” 公子做了决定,其他人再无异议,即刻赶路。 苍头乘着宝鼎身边无人的时候,悄悄问他,“她就是那个小公主?” “你不是不相信我吗?”宝鼎笑道。 苍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宝鼎的眼睛,良久,冷声问道:“李牧为什么杀她?” 宝鼎笑了起来,“你相信我了?” “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苍头一想到这位公子当初装聋作哑,把自己骗得团团转,害得自己惹下滔天大祸,心里就不寒而栗。公子到河北干什么?他为什么信誓旦旦地说河北大战秦军一定会败?假如这位少女是赵国公主,那这里暗藏着什么秘密?是不是与李牧有关?是不是与河北大战有关? “没有,我这里没有秘密。”宝鼎指指自己的胸口,坦然说道。 他的确没有秘密隐瞒苍头,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因为一次时空穿越,因为各种各样的机缘巧合,宝鼎的身上已经笼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苍头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宝鼎的话。 “公子,我对你说过,事关三个家族的存亡,容不得任何失误,更不能心存半丝侥幸。”苍头苦口婆心地劝道,“公子,请你告诉我,她到底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这里有什么秘密?” “李牧的人正在杀她,我顺手就救了。”宝鼎收起笑容,严肃说道,“没有秘密,绝对没有。” 苍头恶狠狠地瞪着他,脸颊上的肉急剧抽搐了几下,强自按捺住心里的愤怒,一字一句地说道:“公子,我这条命是你的。” 宝鼎哭笑不得,冤枉啦,真的冤枉。 “表兄,请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相信你个鸟。”苍头看到赵仪走来,怒声爆了一句粗口,甩手离去。 “公子,他出言不逊。”赵仪正好听到了,指着苍头的背影吃惊地说道。 “不要理他。”宝鼎笑道,“他有疑心病,而且已经病入膏肓了。” “公子,他这样太无礼了。”赵仪为宝鼎抱打不平。 “他是我表兄。”宝鼎做了个无奈的姿势。 啊?赵仪傻了,这个白头黑冰竟然是公子的亲戚?不会吧?这么巧? = =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四十三章 魏人张耳 崇山峻岭之中一条峡谷东西横亘,云雾盘绕其上,俯视百丈,深不见其底,险峻万分。 黑衣长歌四顾良久,颓然长叹。追了四天,最终却被这道峡谷挡住,天不助赵国啊。 在他的身后站着神情冷峻的张良。张良的身边是一位四十多岁的高冠黑袍人,身形削瘦,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一双眼晴犀利有神。此刻这位黑袍人背负双手,任由山风吹拂,发须飞舞,淡漠冷肃的脸上露出些许忧郁之色。 “田卿,你有何高策?”张良忽然转头问道。 长歌闻声立时转身,望向黑袍人。 这位黑袍者就是闻名燕赵的节侠田光,现为燕国太子府上的上客卿。此次太子丹西行,他负责暗中保护。太子丹出事后,正当张良、长歌等人一筹莫展之际,田光出现了,他带着三头黑獒在第一时间找到了太子丹的踪迹,然后便开始了长途追杀。 初时大家以为这三头黑獒嗅觉超群,后来才知道太子丹穿了一件用特殊材料熏过的衣服,是以黑獒才能紧追不放。谁知黑冰很快发现了这个秘密,把太子丹的衣服从里到外剥了个精光。张良、长歌等人沮丧万分,这时田光又给了他们一个惊喜,那就是秦舞阳。 秦舞阳不但武技高超,强悍骁勇,还擅长追踪之术,而太子丹则暗中配合,一路上留下了些许痕迹。众人随即跟在秦舞阳后面一直追到了峡谷。面对不可逾越的天险,众人无不变色,心情顿时失落到了极点。 田光那双精亮的眼珠稍稍转动了两下,嘴角出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对张良极其不满。张良合纵的目的谁都知道,但为了奄奄一息的韩国而肆意损害他国利益就未免卑鄙无耻了,不过张良还是做了一件好事,对于太子丹来说是一件好事,而不是燕国,他成功说服李牧杀了公子隆。其实这件事张良没有出力。太子丹和田光严重低估了李牧,不知道李牧为了拯救赵国已经陷入了疯狂。 杀死公子隆是太子丹这几年日思梦想的事,现在他终于借助他人之力达成了心愿,接下来他要回燕国,但不能马上回去,秦燕两国已达成约定,他要去秦国为质任,在没有征得燕王喜同意的情况下,他自作主张跑回去将会引来一系列的麻烦。从当前形势和整个大局考虑,太子丹接受了张良的建议,留在代北,然而事情出了意外,他被黑冰挟持了。 此刻对于鞠武和田光等人来说,太子丹的生命高于一切,所以田光不敢追得太紧,唯恐黑冰狗急跳墙杀了太子丹。在他看来即使太子丹到了咸阳,也没有关系,再把他救出来即可。但对李牧和张良来说,将太子丹留在代北高于一切,因此张良和长歌没有退路,只能不惜一切代价予以截杀。 “有办法过峡谷吗?”田光目视长歌,问道。 长歌摇头。黑冰把越过峡谷的唯一长绳给砍断了,现在没有任何办法翻越此道天堑。 “雁门边境有几个出口?”田光又问道。 长歌又摇头。雁门边境大道出口虽然只有两个,但小道出口却有十几处之多。再说黑冰知道后有追兵,前有堵截,也未必会从关隘出境,极有可能选择徒步翻山。 听完长歌的话,田光淡淡一笑,“那就先去边关口隘,如果半个月后还是一无所获,我就带人去咸阳。” 长歌和张良交换了一下眼色,知道田光不愿行险狙杀了。 “如果我们在边境口隘没有截住他们,那就去太原。”张良果断说道,“黑冰出了代北,必然放松戒备,我们则趁击设伏围杀,救回太子。” 长歌立即附和道,“从句注南下,一路都是高山险谷,只有一条大道通向晋阳,黑冰必走此路。我们提前设伏,十拿九稳。” 田光眉头微蹙,抚须沉呤,心里却是冒出一股愤懑之意。你们自己谋划不周,又没有补救之策,导致太子被秦人挟持而逃,如今没办法了,竟然想到秘密潜入秦国去救人,你们到底是想救人还是要杀人?恐怕救人是假,杀人是真吧?然后以此来嫁祸秦国,破坏秦燕联盟。 “是不是先回代城,问计于大将军?”田光冷声道。 “大将军已于昨日南下河北。”长歌正色说道,“大将军有令,此事由我全权负责。” 田光微凛,从长歌的眼里看出一丝杀气。 “大将军率军南下了?”张良也是颇感惊讶。燕国国相公子隆、赵国前司徒平原君之子公子恒、赵国公主,三个身份显赫之人一夜之间尽数被刺代城,现在代城血雨腥风,形势异常紧张,善后处理事宜更是复杂,稍有不就会激怒燕国,甚至恶化与邯郸的关系,谁知李牧竟然置诸多危机于不顾,南下河北打仗去了。 “我代北大军十日前已经抵达河北战场。”长歌面露得意之色,“云中、雁门、代城三地的军队一个月前就秘密集结于灵丘,代北三大营早已是人去营空。” 田光与张良相顾骇然。李牧好手段,如此大规模的军队调动,事前竟然没有漏出半丝痕迹。 “大将军就不怕秦军趁机北上攻打雁门?”田光问道。 “黑衣此番南下太原正是要刺杀王翦,以延缓秦军北上攻击代北的速度。” 长歌说到这里,转头望向张良,“先生是去河北还是去太原?” “去河北。”张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慷慨激昂地说道,“我随大将军血战沙场,与秦军一决生死。” 田光两眼微眯,露出一丝鄙色。张良竟然要走人了,这也忒无耻了吧?太子丹遇险一事,可是与你有莫大关联。“日前你可曾信誓旦旦地对太傅说,你要把我们太子完好无缺的带回来。”田光忍不住哂笑道。 张良微微一笑,从容说道:“张良言必行,行必果。此去太原,兵不再多,贵在精锐。我调五名上铁卫给田卿,如何?” 田光不屑啰嗦,坦然接受,“我还要一个人。” “谁?”张良问道,“田卿尽管开口,我一定鼎力相助。” “魏人张耳。” 张良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田光会提出这个要求,顿时面露难色。张耳是魏国大梁人,少年时曾求学于齐国稷下,后到信陵君府上为客卿。信陵君死后无所依,遂游走于韩魏两地。张良广交贤士,与其倾心相交,随即成为好友。此次张良合纵诸国,张耳就跟在他身边,为其出谋画策。 张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田光的用意。田光要张耳同行,无非是担心太原营救失败,那接下来他们就不得不远赴咸阳救人。到咸阳救人的难度太大了,田光不熟悉咸阳,急切间也找不到助力,只有依赖张良的力量。 秦韩两国接壤,如今韩过孱弱,事实上已经成为西秦的附属国。韩国为了阻止秦国的吞并,这几年几乎把所有的秘兵都投到咸阳,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想方设法苟延残喘。韩国秘兵的力量一旦全力帮助田光,那救出太子丹的希望就非常大。张良想到太子丹对扭转当前局势的重要性,稍加思量后便一口答应了。 “我们连夜返回代城。”长歌见两人商量妥当,随即说道,“调派好人手后,我们以马代步,日夜飞驰,抢在黑冰前面潜入太原,然后觅地设伏,务求一击成功。” 张良、田光从其计,各自带着手下与黑衣急返代北。 = 苍头等人有惊无险地越过了峡谷。再行两日后,出了大山。苍头预先已有安排,众人先是跟随一支商队走了百里,然后便进入一处连绵起伏的山地牧场。这里有很多楼烦人的部落,黑冰在此设有联系点,常备车马。 一行人换上胡服,骑上大马,伪装成楼烦牧民,继续向西南方向的泰戏山方向前进。(泰戏山,今山西恒山西北麓一代,五台山附近。) 宝鼎前世从来没有骑过马,对马的认知主要来自影视和书本,所以第一次看到高头大马,他有些慌张。堂堂一个大秦公子连马都不会骑,实在太丢人了。然而奇迹再一次出现,但他靠近骏马,一股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涌起。当他抚摸着骏马雄壮的身躯,抚摸着长长的鬃毛的时候,他仿佛与骏马连为了一体,那种生命相依的感觉让他的心阵阵颤栗。 宝鼎意识到这是那个死去的宝鼎埋藏在血液中的生命烙印爆发了,就如那神乎其技的剑术一样,马也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宝鼎兴奋起来,放开心怀,跃上骏马,让自己的神智紧紧追随着本能,让这副躯体的本能尽情发挥,让死去宝鼎的生命烙印彻底爆发出来。 骏马在草地上飞驰,宝鼎在骏马上做出各种姿势,任意驰骋。耳畔狂风呼啸,长发在风中飞舞,叫声在山野激荡,宝鼎的心飞了起来,那种仿若自由翱翔般的舒畅让他陶醉,让他为之疯狂。 渐渐的,他感觉自己的生命与身下的骏马融为了一体,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意境,就如他夜晚躺在草地上凝视着璀璨星空,思绪在银河里轻松徜徉。 死去的宝鼎是个痴儿,从暴龙的述说里可以猜到,这个痴儿有两个爱好,一个是夜晚躺在草地上看星星,一个是在草原上纵马飞驰。痴儿与这个现实世界格格不入,他有他自己的世界,在那个神奇的世界里,或许唯一与他交流的只有夜空上的星星和草原上的骏马,星星和骏马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灵魂和生命的延续。 这个时代的马是自由的,这个时代的人热爱和崇拜自然,他们把马当作自己忠实的朋友。野蛮人对自然推崇而敬畏,他们善待自己的马,而文明人在发明马辔之后,又发明了马鞍、马蹬和马掌来进一步禁锢马的自由,摧残马的尊严,榨取马的全部价值。野蛮人的信仰质朴,血液里更是保留了人性的本善,文明人呢?文明人信仰功利,血液里流淌着**的贪婪,虽然他们试图用华丽的词藻和无耻的谎言来掩盖自己的罪恶,但最终,他们被贪婪吞噬了,罪恶还是在朗朗乾坤下无所遁形。 宝鼎抱着马脖子,头脸深埋在柔软的鬃毛里,体会着痴儿宝鼎的心,感受着痴儿宝鼎纯洁的灵魂和生命。璀璨星空是他纯洁灵魂的家,奔腾骏马是他纯洁生命的延续。痴儿宝鼎让重生而来的宝鼎深深领悟到了生命的真谛,自然的本原。原来世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但人性的贪婪掩盖了这一切,让芸芸众生坠落到无尽的深渊。 宝鼎猛地坐直身躯,仰天长啸,敞开心菲,尽情吼叫,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忧郁,所有的悲伤,统统抛弃。 宝鼎的泪水悄然滚落。 如果痴儿宝鼎还活着,他不会改变,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享受着人生的快乐和自由。然而,神秘的穿越重生改变了这一切。痴儿宝鼎走了,永远地走了,带着对灵魂和生命的感悟走了,不过,他把的自己使命留了下来,交给了重生后的宝鼎,唯一的报酬就是那副伤痕累累的躯体和隐藏在血液里的生命烙印。 =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四十四章 回到秦国 “公子,公子……”暴龙的吼声远远传来,“不要跑了,再跑马掌就要裂了,快停下……” 吼声惊醒了宝鼎,思绪迅速从虚空中拉回,这时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跑了太久时间,身下骏马体力消耗太大,已经难以为继了。宝鼎抓住马鬃,用力拽了几下,又轻轻拍拍马颈。骏马迅速减速,缓缓停了,但依旧亢奋不已,不停地扬首嘶鸣,似乎刚才那一阵酣畅淋漓狂奔激起了它压抑已久的野性。 宝鼎从马上跳下,亲昵地抚摸着骏马的长鬃,心里异常平静,一种温馨而满足的感觉随着血液遍布全身。忽然,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悄然融入到痴儿宝鼎的生命,他感受到了痴儿宝鼎的快乐,这一刻也是他的快乐,前世那早已遗忘的久违的快乐。 “公子,你的骑术太精湛了,我自问望尘莫及啊。”暴龙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笑嘻嘻地说道。 “拍我的马屁?”宝鼎笑骂道,“你也会拍马屁?我告诉你,不要溜须拍马,我看到这种人就来气。” 暴龙奇怪地看看他,又看看马**,不解地问道:“拍什么马屁?” 宝鼎尴尬地笑笑,这才想起来现在还没有拍马屁一说。看样子自己以后说话要注意了,不能像前世一样信口开河,搞得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自己,最后还落个粗鄙野蛮的罪名。 “我的骑术很好吗?”宝鼎岔开了话题。 暴龙用力点点头。 “我的箭术如何?”宝鼎随口问道。 “我在乌氏的时候,曾看到公子用三石强弓射杀林胡虏。”暴龙神情恭敬,语气十分敬佩。 宝鼎吃了一惊。三石弓,那要多大的力气才能拉开?我有那么大力气?宝鼎望着暴龙背上的角弓,脱口问道:“你这弓几石?”(战国时,一石约为61.5斤。) 暴龙不好意思地笑道:“公子,这弓就一石多一点,嘿嘿。我过去用得弓比这强,将近两石,可惜丢在代城了。” 到了牧城后,苍头不知从哪弄来一车兵器分给了众人。兵器多了,大家的胆气也就壮了,不像在大山的时候,因为武器严重不足,根本不敢和追兵照面。宝鼎也拿了一副弓箭,但他没敢试,担心出丑丢脸。现在听暴龙这么一说,好象痴儿宝鼎不但剑术出众,这射术也颇为了得,顿时便有了试试的心思。 宝鼎回头看看来路,人迹全无,“他们人呢?” “公子纵马狂奔,早把他们丢后面了。”暴龙笑道,“苍头说,他改变撤退路径了,打算直接翻过泰戏山进入太原,所以现在也不着急赶路了。” 宝鼎迟疑了一下,隐约觉得这里有名堂,按道理苍头好不容易摆脱追兵,应该以最快速度离开代北才对。 “我们摆脱追兵了?” “当然。”暴龙非常肯定地说道,“最危险的一段路程就是在代城附近,只要跑出来了,黑衣那些鸟贼就休想找到我们。”暴龙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得意洋洋地说道,“代北这么大,四处都是山,黑衣到哪找我们?哈哈……” 暴龙笑得很夸张,可见心里很得意。宝鼎却眉头微皱,大约猜到了苍头的用意,他要拖延进入太原的时间,拖得时间越长,河北大战的战局就越明朗,假如河北大战秦军赢了,自己也无需再去拜见蒙恬,直接打道回府,就当这事没发生。 宝鼎苦笑无语。苍头不相信自己,更不相信秦军会在河北大败而回,所以他考虑良久,最后的决定就是尽量阻止自己与蒙恬见面。宝鼎想了一下,觉得这办法也不错。历史上没有记载这一战的具体时间,但应该不会拖得太长。只要历史轨迹不变,秦军败北,桓齮退出历史舞台,那自己跑去见蒙恬的时机应该正好合适。 宝鼎决定听从苍头的安排,乘着这段难得的时间,尽可能熟悉这个时代的环境,了解这个时代的风俗习惯,另外抓紧时间练习武技,除了长剑,射术更是要娴熟,否则将来到了战场如何杀敌?还有荆轲教授的内视之术,这个要勤加练习,不但可以提高剑术,还能治疗自己的病。这个一动手就疯狂的毛病如果得不到有效控制,上了战场必死无疑啊。 = 一行人过了牧场,随即在向导的带领下,弃马上山。 苍头有意拖延速度。众人穿山越岭,不急不忙,时而驻足看看风景,时而偷闲打打猎,时而比试一下击技之术,每天晚上一大群人围着篝火天南地北的一顿乱侃,常常嘻闹到半夜方止。 太子丹果然是个人物,能屈能伸,看到留在代北无望,随即放弃了这一想法,转而考虑逃离咸阳之策。他知道田光肯定要去咸阳,张良也会倾力相助,至于李牧,更会不惜代价营救自己,所以他暂时放下心事,刻意周旋于这群奇怪的护送队伍中间。 这支队伍的组合堪称神奇。有尊贵的大秦公子,但这位公子竟然是刺客;有黑冰秘兵,不过这位秘兵不受大秦公子的节制,相反,大秦公子还要听他的指挥;有美若天仙的神秘少女,这位少女和大秦公子非常亲密,但他们的关系却扑朔迷离,让人无法看透;人数最多的就是一伙马贼,其中有赵人、燕人、中山人、楼烦人、林胡人、东胡人、匈奴人、空同人……十二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不过现在都成了这位大秦公子的手下,而这位大秦公子竟然与他们称兄道弟,还兴致勃勃地学习他们的语言,如果不是眼见为实,太子丹永远都不会相信世上还有此等不可思议的离奇之事,这位大秦公子到底还要不要自己的尊严?有没有考虑过王族的脸面? 宗越虽然叛离了燕国,但一路上谨守本份,小心侍奉太子丹。太子丹也不为难他,坦然接受,好言相向。宝鼎和苍头等人倒是因此愈发看重宗越,觉得他值得结交,苍头甚至考虑劝他留在宝鼎身边,毕竟这样的人才可遇不可求,但考虑到宝鼎黯淡的前景,他踌躇良久,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向宗越隐晦地暗示了一下。 太子丹与宝鼎的关系不知不觉有所改善。太子丹想摸他的底,将来有机会定要报复,以雪今日之耻。 宝鼎则无所谓,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对一个预知未来的人来说,太子丹其实很不幸,命运很悲惨。太子丹有理想,有报国热忱,也有出众的才华,但可惜他生活在一个特殊年代,这个年代有千古第一帝嬴政,有强大到无可匹敌的秦国,不管是他本人还是燕国的命运,已经天注定,非人力可以挽回。 当然,这是后世人的观点,站在二千年之后指点今日之江山,未免太过轻易,不知道今世人身在局中的那种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恐怖感觉。就说秦王政吧,他现在哪里会料到再过十二年他将成就千古霸业?此刻的他,恐怕正在咸阳宫战战兢兢、夜不能寐。 宝鼎同情心一起,对太子丹的厌恶感便淡薄了许多,有事没事也找他聊聊,聊过之后宝鼎就自惭形愧了。 太子丹自小就接受最好的教育,“六艺”俱佳,谈吐不凡,对这个时代的认识和见解远远超过了重生而来的宝鼎,尤其论起显学之术、治国之道、驭民之策,宝鼎基本上就是白痴一个,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宝鼎的无知与太子丹的博学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太子丹因此获得了某种心理上的满足,也算是报了仇解了气。让人奇怪的是,宝鼎不但不以为耻,反而缠上了太子丹,就是喜欢与他谈经论道,以找虐为乐趣,乐此不疲。 苍头实在看不下去了,感觉大秦的脸面都给宝鼎丢光了,于是好言劝了几句,谁知宝鼎振振有词,孔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又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还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矣。苍头瞠目结舌,被这小子的厚脸皮彻底打败了,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更是让他哭笑不得。 宝鼎要学字,苍头当即就傻了,“你不识字?” “当然。”宝理直气壮。 “你怎么可能不识字?”苍头根本不相信。 通过这一阵子的接触,苍头发现,宝鼎虽然言行粗鄙,但讲出来的话倒是有模有样,有几次与太子丹争论显学之时还把太子丹驳得哑口无言,怎么看他也不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倒更像一位具有成熟心智的中年大叔,现在这位神似中年大叔的公子突然说自己不识字,谁信?苍头就不信,认为宝纯粹是闲得蛋痛,无聊寻开心来了,当即就要把他轰出去。 宝鼎死乞百赖不走,说自己从小到大就知道练武,不好读书,所以至今还是大字不识一个。苍头心说你瞎扯蛋,你父公子弘、你母白氏会让一个大字不识的儿子走出乌氏?会把昭雪三族沉冤的重任交给你? 宝鼎见苍头不信,就把烈日秋霜拿了出来,问他,“你若想练成我这样的快剑,需要多长时间?” 苍头也是从小练剑,至今依旧勤练不辍,但他的剑速远远比不上宝鼎。由此推及,宝鼎即使天赋异禀,在此等年纪就练成如此快剑,恐怕除了睡觉吃饭外,其他时间都在练习了,当然没有时间读书识字。 苍头因此信了几分,但让他不解的是,公子弘父妇何以做出这种有悖常理的决定?难道他们觉得此生平反无望,所以就希望宝鼎练好武技,将来靠军功上位,重返王族? 苍头看宝鼎态度认真,遂抱着将信将疑的念头教授其学习秦字。秦字就是秦篆,也就是后世大秦一统天下后所推行的小篆。 这种文字保留了古文字象形的特点,而后世各种字体也是从象形字演化而来,其中自有规律可循,所以宝鼎学得非常快。初始一天学几十个字,后来一天比一天多,很快一日学百字了。 苍头大为惊讶,如果不是看到宝鼎蹲在地上心无旁骛,全神贯注地拿着短匕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他又要怀疑宝鼎是不是闲得蛋痛耍自己了。世上还有这种不可思议的的天才?难道他在乌氏被人当作痴儿,是公子弘夫妇有意而为之?是为了保护他们这个天才儿子? = 一行人走得悠闲,但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宝鼎算了一下,从自己重生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经历复杂,尤其是二十多天的逃难生涯,更是让他迅速成长起来。在这二十多天里,每一天都能带给他意外的惊喜和收获,也让他悄然融入到了这个陌生的时代。 这天苍头一行爬上一处山峰,极目远眺,但见前方山峦起伏,林海呼啸,隐约可见几缕淡淡的狼烟在蔚蓝色的天空中随风摇曳。 两个楼烦向导和苍头说了几句,然后双方拥抱了一下,楼烦向导便转身走上了返程之路。苍头匆忙找了一些皮毛干粮追了上去,以作酬谢。 “那里就是秦国。”宝鼎激动地问道。 “当然。”暴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不是废话嘛,前面不是秦国难道还是赵国?不过十五年前这里的确是赵国的土地,当时是庄襄王二年,上将军蒙骜率军伐赵,攻克晋阳,定太原。这可是庄襄王主政三年的主要功绩之一。 终于到了秦国。宝鼎想到了远在咸阳的秦王政,未来的始皇帝,想到了公子扶苏、公子胡亥,还有李斯、赵高……想到了雄伟的阿房宫、骊山陵……想到了前世曾经震惊世界的兵马俑……前世的历史,今世的现实和将来,一幅幅熟悉的画面在宝鼎的脑海里如同浮光掠影一般激啸而过。 宝鼎心潮澎湃,身体里的血液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高高举起双臂,用尽全身的力气叫了起来,吼了起来。 吼声在大山里重叠回荡,随着呼啸的山风传出很远很远。 太子丹站在他的身后,神色冷峻,眼里的愤怒不可遏止地喷涌而出。 赵仪的眼圈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里的一切都是赵国的,但它被秦国抢走了,被无耻的秦国霸占了,如今,这头虎狼张开血盆大口又扑向了河北,杀向了邯郸。赵国的土地在虎狼的铁蹄下哀嚎,赵国的黎民在虎狼的利爪下哭泣,赵国的将士们正为守护亲人和家园而奋战,他们前赴后继,视死如归,但他们挡得住凶残的虎狼吗?他们的血肉之躯能够化作坚固的长城守住自己的家园吗?赵仪的泪水无声滚下,她紧紧咬住樱唇,暗自发誓今生今世将为赵国而战,至死方休。 暴龙和他的兄弟们笑容满面,他们满怀期待,他们终于离开了大漠,踏进了这片土地,这片蕴含着无穷生机和希望的土地。未来,他们的梦想就要在这片土地上一一变成现实,而那个正在放声狂吼的疯子公子就是他们全部的希望所在。 苍头缓缓走到宝鼎身后,眼神复杂,脸上更是挂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回到秦国的确值得庆贺,但对于宝鼎来说,这却是人生的开始。他的人生注定了不平凡,但这个不平凡的人生注定了多灾多难。未来,他能否完成先辈们赋予他的使命,谁也无法预料。 苍头非常悲观,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他都认为宝鼎的机会太少,扭转乾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四十五章 你的心乱了 两天后,他们走出山区。 在那座狼烟飘起的地方有一座烽燧,戍守烽燧的只有两个苍头老军,但烽燧坐落在山地牧场上,狼烟一起,牧场里的楼烦人便蜂拥而至。 苍头亮出了身份。老军不认识他的黑鹰令牌,但凭借多年的从军经验,判定苍头是个深入敌后探查军情的斥候,对他颇为客气,并用烽燧狼烟向广武要隘发出了讯息。 当天晚上,苍头一行留宿于烽燧,吃饱喝足,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天亮之后,从广武要隘连夜赶来的一队人马抵达牧场,掌兵的是个百骑长,他仔细验看了黑鹰令牌,然后把苍头请到一边。两人窃窃低语了一番,这位百骑长的态度随即转变,对苍头非常恭敬。 烽燧再度点燃狼烟,向广武要隘报讯。入暮之后,从广武赶来两百骑卒,并于第二天把苍头一行护送到要隘之内。 宝鼎原以为马上就可以赶到晋阳,见到后世名垂青史的蒙恬将军,当然了,他更想去拜访一下王翦将军,但苍头声色俱厉的警告让他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然而,一行人在要塞内一待就是三天,而且严禁外出,憋得宝鼎火烧火燎的十分难受。 苍头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他整天忙些什么,直到第三天晚上宝鼎才把他“抓”住。 “表兄,我们何时去晋阳?”宝鼎急不可耐地问道。 “我先把太子丹的事办好。”苍头眉头紧锁,面色冷峻,眼睛内更是露出恼怒之色。 “怎么了?太子丹有什么事?”宝鼎好奇地问道,“你把他送到晋阳不就行了吗?” “你以为黑衣这么容易就放手?任由我们把太子丹劫走送到咸阳?”苍头冷笑道,“还有燕国人,太子丹的手下会不死不休地跟着我们,一直追到咸阳。” 宝鼎忽然想到历史曾有记载,太子丹在秦为质子的时候因为不堪受辱,从咸阳逃回了燕国。看来帮助太子丹逃出秦国的应该是他的手下,当然赵国黑衣也有可能帮忙,毕竟赵燕若想结盟抗秦,太子丹的作用极其重要,不可或缺。 “他们追来了?”宝鼎急忙问道。 “我们翻山越岭,走得慢,黑衣和燕人有足够的时间偷越边境,深入到太原截杀我们。”苍头说道,“我担心出事,所以到了广武要隘后,请戍军假装护送太子丹南下,结果车队在途中两次遭伏。” 宝鼎脸色一变,这才知道苍头整天都在忙什么。 “那怎么办?”宝鼎脱口问道,随即想到苍头的秘兵身份,于是调侃道,“这种事对你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苍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一时没有明白宝鼎的意思。 “你设个陷阱,把追兵一网打尽不就行了。”宝鼎笑道。 “嗤……”苍头撇撇嘴,对宝鼎的调侃嗤之以鼻,“这些人和我一样,干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一个比一个狡猾。你以为有多少人像你一样,愿意舍生忘死,勇跳陷阱?” 宝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问道:“你就没有办法?” “你急着去晋阳干什么?”苍头一眼就看穿了宝鼎的心思,当即泼了他一盆冷水,“你现在出名了,大名鼎鼎的刺客宝鼎,走到任何地方都会引人注意。这和蒙恬将军的初衷背道而驰,你以为他还会见你?” “谁知道那刺客就是我?”宝鼎冷哼道,“你不说谁知道?天下叫宝鼎的人多了。” “蒙恬知道。”苍头严肃地说道,“蒙恬知道代城当时正好有个人叫宝鼎。” 宝鼎被他哽住了,面红耳赤,半天说不话来。 “我已经急书王翦上将军,请他从晋阳大营派兵来护送燕国太子。”苍头语气放缓,小声劝道,“河北正在激战,战局紧张,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有捷报传来,到那时我们再看看形势,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以免弄巧成拙。” 宝鼎低头不语。 “你的心乱了。”苍头走到宝鼎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一定要把心静下来,就象你当初假扮的痴儿,心如古井,波澜不惊,唯有如此,才能走得更远,否则这条路你走不下去。” 宝鼎霍然心惊,蓦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态的确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个变化从得知自己的王族身份,获悉自己的身世秘密后,一天天在变化,变得焦躁不安,脑子里想得最多的是如何倚仗自己的王族身份在这个时代建功立业,却忘记了自己至今不过是个因为谋反而被流配边疆的王族子孙,说白了现在自己还是待罪之身,还是个刑徒,就连离开发配之地的自由都没有,更不要说有其它的非份之想了。 乌氏倮和老卓文为什么要把此事委托给暴龙?很简单,推脱责任,一旦咸阳追究自己擅离乌氏的罪责,他们可以一推了之,都推给暴龙。暴龙虽然在卓家做事,但他的背景是大漠马贼,这足以让卓家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由此可以推及到自己处境之艰难,可以想像到三族昭雪沉冤之艰难,自己和自己肩负的使命对身处大秦权力层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麻烦,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灾难,谁惹上都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被大风暴席卷而去。侥幸的是,自己遇到了苍头,遇到了一个来自黑冰台的表兄,在他的帮助下,自己知道了很多秘密,而这些秘密将给自己在未来发展过程中提供不可估量的助力。 然而,前世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重生之后突然变成了大秦王族,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权贵,这种身份上的巨大差异让自己的心态迅速失衡,并愈演愈烈。自己深陷其中,对其中的变化一无所知,但苍头却看得很清楚,他之所以改变逃跑计划,放慢逃亡速度,大概和此事有直接关系。他想仔细观察自己,了解自己,然后判断事情成功的可能有多大。这或许是他的职业习惯,但对自己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宝鼎越想越是惶恐,浑身燥热,额头上更是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谢谢。”宝鼎诚心诚意地感谢道。 苍头颇为惊讶地看着宝鼎,这位公子的智慧和悟性果然非同常人,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接受了自己的告诫。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吗?这就是天赋异禀? 下一刻,宝鼎回到自己房里,拿起刻刀,在木牍上练字,神情异常专注,专注到了近乎虔诚的地步。 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睡觉,宝鼎就是练习武技,读书识字,再不出这道房门一步,对其它事情更是不闻不问,不知不觉就回到了痴癫之态。 太子丹、赵仪等人都很吃惊,不知道这位公子又在玩什么花样,但暴龙知道,这位公子又要装疯卖傻扮痴儿了。 = 从广武要隘到晋阳有四百余里,这样来回一耽搁又是好几天。 王翦对此事很重视,特意从晋阳大营调拨了两百骑卒、八百步卒共一千军队护送太子丹。因为人马众多,途中安然无事,太子丹顺利抵达晋阳,接下来的护送任务就和苍头无关了。王翦把此事交给了蒙恬。第二天,蒙恬派人把苍头请到了他的军营。 蒙恬身高体阔,相貌威猛,刚毅的面庞上有两道漆黑的浓眉,一双眼睛咄咄逼人,顾盼之间一股骄横彪悍之气四溢而出。他的年纪大约在二十三四岁左右,或许是因为年少时便随父征战沙场,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言行举止沉稳有度,颇有大将风范。 蒙恬于帐外相迎。两人曾在咸阳见过一面,蒙恬知道这位白头秘兵是黑冰台的得力干将,爵位很高,手握特权,因此在礼节上不敢有所怠慢。 两人寒暄了几句。蒙恬虚手相请。苍头落后半步,随其入帐。 刚刚坐定,蒙恬便从案几上拿起一个泥封铜管递了过去。苍头也不问,剔开泥封,拿出里面的羊皮书卷,展开细读。 这是国尉丞蒙毅写给他的私人信件。代城发生的事,已经由潜伏代北的其它秘兵急报咸阳。刺客宝鼎的大名正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各国京都,秦国的雷霆一击震撼天下。咸阳关心的是这位刺客,他不是黑冰台的人,但赵国却信誓旦旦,一口咬定宝鼎就是黑冰武士。咸阳急于知道事情的真相,要求苍头马上回京奏报。 不过,蒙氏兄弟知道宝鼎是谁,也知道宝鼎为什么出现在代北,但他们不知道宝鼎为什么行刺杀之事?这件事是谁指使的?目的又是什么? 蒙毅和苍头私交甚笃,他清楚宝鼎和苍头是亲戚关系,为此他怀疑此次刺杀与苍头有关,不过现在此事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因为宝鼎的横空出世,咸阳局势有失控的可能。 蒙毅在信中恳求苍头,以大局为重,以国事为重,抛开私利,先把此事的真相说出来,以便掌握主动,掌控局势的发展。假如苍头回到咸阳后再说出真相,那局势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四十六章 老秦人的愤怒 苍头看完信,疑惑层生。蒙毅似乎谨慎过头了,要么就是故意夸大其辞。 宝鼎的事从头至尾没有牵扯到咸阳任何一方势力,就算他的身份被揭穿,有人怀疑到大王身上,但因为此事一直在暗中秘密进行,善后之策也做得滴水不漏,咸阳完全有能力将其彻底掩盖,何至于如此惊惶不安? 苍头把羊皮书信递还蒙恬。 “公乘,请你告诉我真相。此事关系重大,如有失礼之处,还请谅解。”蒙恬面带笑容,客气地说道。 公乘是秦二十等爵中的第八爵,也是中低层军官最高的爵位了。再往上就是第九爵五大夫,只有官长、将率一级才能授予。就黑冰台这个秘军机构来说,像苍头这样的中层军官升到第八爵公乘算是到头了,再想往上升,苍头就要积累军功,把官职升上去,比如出任黑冰台的正副长官。在秦的官制中,爵位名有时候就是官职名,所以在官员们的日常交往中,以爵位互称最为普遍。 苍头犹豫不决。他是黑冰秘兵,蒙恬是统兵大将,两者没有任何隶属关系,他把真相告诉蒙恬,等同于泄漏王国机密,依照大秦律,这严重违法,会受到严惩。虽然他本人和蒙毅的私交不错,又是上下属关系,但国尉府并不直接领导黑冰台,仅凭这份私人书信就擅自泄密,后果严重。 黑冰台因为它的特殊性,秘兵只要拿到令符便握有相当大的特权,为了监督和控制秘兵的特权,所以它要接受三重领导,一是丞相府,这是行政上的领导;一是国尉府,这是军事上的领导;还有就是郎中令,这是接受君王的直接领导。郎中令是九卿之一,掌宫殿,掖门户,主管侍从郎官,负责皇帝左右的警卫。其长官侍从于君王左右,一般都由君王最为亲信的大臣担任,事实上郎中令才是黑冰台的直接控制者。 现在的郎中令是谁?阳泉君熊宸,华阳太后的弟弟,秦王政的舅大父。 假若苍头回到咸阳,首先要禀报郎中令熊宸,再由他转奏大王,同时向丞相昌平君熊启和国尉尉缭详细禀报。熊启和熊宸都是楚系外戚,显然,蒙氏兄弟有意抢在楚系外戚之前知道代北一事的真相,从而拿出对策,掌握主动。 苍头心里斗争激烈,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蒙氏兄弟会不顾一切后果,率先找到自己,并逼迫自己说出真相。 这真相能说吗?姑且不说真相的事,就说泄密一事,假如自己泄密了,那等同于自己选择了王系。这时候能站队?郿城“孟西白”是本土老秦人的中坚力量,无论在朝堂还是军队里,都是如此。如今咸阳斗争激烈,家族长者一再告诫军政两届的子弟,在形势没有明朗之前,不能站队,绝对不能站队。 老秦人一系的势力相当庞大,但也是最不稳固的一股势力,势力中的各大家族派系因为各自的利益需要,常常会被其它势力所拉拢,继而影响到政局的发展。当年武安君一案就是典型的例子。武安君一案牵涉到老秦人当时两个最为显赫的家族,白氏和司马氏,结果在关键时刻,部分本土老秦人屈服于昭襄王的权威,帮助昭襄王支持以范睢为首的关东外系,导致武安君白起被杀,国尉司马梗被罢黜,老秦人一系遭到重创。 这也是其后楚系外戚卷土重来,短短时间内便再度崛起的重要原因。 老秦人一系在楚系外戚的打压下,义愤填膺,于是先后有了成蛟兵变和嫪毐之乱。 成蛟算什么?夏太后这位韩国公主又有多少实力?嫪毐什么东西?赵太后这位出身赵国豪族的富家女在咸阳没有根基,上面还有华阳太后,她又有多大的权势?姑且不说成蛟兵变了,就看看嫪毐之乱中死了多少大臣就知道嫪毐之乱的根由了。当时有卫尉竭、内史肆、佐戈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多位大臣被枭首,其后秦王政要禁锢赵太后,断绝母子关系,结果又有二十七位大臣自寻死路,冒死进谏,被残酷处死,枭首示众。 秦王政再残暴,也不至于为了大臣们的进谏而一口气连杀二十七位大臣,这其中所掩藏的秘密不言自明,这是一次清洗,一个派系对另一个派系的大清洗。 可以想象一下,这些大臣的背景是什么?他们会是楚系外戚吗?肯定不是,两次平乱都是由掌权的楚系外戚发动的。他们会是关东外系吗?肯定也不是,当时最大的关东外系的代表人物相国吕不韦就是楚系外戚的中坚力量,由此可以推想到当时的关东外系大臣决不会参予叛乱。 结果不言自明,两次叛乱的背后推动者都是本土老秦人,原因很简单,他们遭到了楚系外戚和关东外系的联压,利益受到了严重损害,王国更是被“外人”所操控,这是老秦人绝对不能容忍之事。 成蛟兵变,老秦人在军方的势力遭到清洗;嫪毐之乱,老秦人在朝堂上的势力又遭到清洗。二十五年之中,老秦人连遭三次重创,其实力损失之大,可想而知。 老秦人在昭襄王时期最为辉煌,随着白氏和司马氏的骤然败落,随着成蛟兵变和嫪毐之乱的失败,老秦人的实力日渐衰微。老秦人不行了,翻不起大浪了,楚系外戚和关东外系的亲密关系随即宣告结束,然后吕不韦自尝苦果,被赶出咸阳。权力需要制衡,三足鼎立未尝不是最好的生存之道,可惜吕不韦的关东外系缺少了王权的有力支撑,当他配合楚系外戚重创了老秦人之后,马上步其后尘,饮恨收场。 今日形势明摆着,王系孱弱,楚系外戚一家独大,山东外戚只能仰楚系之鼻息,老秦人则静观其变,再也不敢轻易出手了。 = 蒙恬很有耐心,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待。 苍头的背后可是郿城“孟西白”,这个三氏同宗的大族是老秦人绝对的中坚力量,一个传承了三百余年的大家族,一个为秦国奋战了三百余年的大世家,即使在当今七国当中,也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大王需要老秦人的支持,需要郿城“孟西白”,然而,自昭襄王一怒之下杀了武安君白起,老秦人和王族之间,郿城孟西白和赢姓秦氏之间的信任便出现了裂痕。随着楚系外戚的重新崛起,随着楚系外戚利用成蛟兵变和嫪毐之乱大肆清洗老秦人,双方之间的信任更是降到了最低点,甚至可能是大秦历史上的最低点。 老秦人不信任自己的君王,认为君王没有统治王国的能力,把王国拱手让给了“外人”,而年轻的君王则认为老秦人恃功自傲,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君王的权威,无视大秦国的安危。双方的信任基础给一连串的**风暴彻底摧毁,矛盾愈演愈烈。 楚系外戚为了防备老秦人的反扑,把老秦人赶出了权力核心,年轻的君王放眼四顾,身边唯一能够信任的人也就剩下蒙氏兄弟了。 蒙骜是齐人,文武双全,深受昭襄王的器重。因为出身问题,他自然被归属到关东外系,不过他是军方将领,尚能保持自己的独立性。昭襄王驾崩,孝文王守孝一年,继位三日升天,庄襄王继位。庄襄王以吕不韦为相,吕不韦理所当然要重用蒙骜。在军方,除了同为关东外系的蒙骜外,他还能相信谁? 蒙骜为上将军,为大秦征伐四方,立下赫赫战功。蒙恬蒙毅兄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吕不韦的特意安排下,成为秦王政的陪读。三个人年纪相仿,从小到大,十几年的友谊,彼此非常信任。 蒙骜战死沙场,秦王政和吕不韦失去了军方的支柱,不得已的情况下,秦王政和吕不韦硬是违背了大秦律,破格提升蒙骜的儿子蒙武,授其假上将军之职,为秦军统帅之一。同时,以蒙骜的次子蒙嘉为中庶子,陪侍于大王左右,为大王出谋画策。(中庶子,战国时国君、太子、相国的侍从之臣。) 一眨眼,七年过去了,期间爆发了成蛟兵变和嫪毐之乱,接着吕不韦又被赶出了咸阳,楚系外戚独揽大权,大王处处受制,处境艰难,而尤其让大王痛苦的是,他身边无人可用。 大秦三大势力中,楚系外戚第一,本土老秦人第二,关东外系第三,但关东外系随着吕不韦的倒台,一蹶不振,当年追随吕不韦的山东士卿大多离开了秦国,留下来的诸如李斯等人虽然才华出众,但势单力孤,难以给大王以助力。其它诸如魏人尉缭、姚贾,齐人茅焦,卫人顿弱等,都是新晋关东外系,初到秦国,根基不稳,短期内也无法帮助秦王逆转颓势,只能苦苦支撑,伺机寻找机会。 机会终于还是找到了。国尉尉缭献策,为武安君翻案,先把老秦武人拉过来。有了老秦武人这个庞大的助力,秦王就可以控制军队。有了军队做后盾,秦王就能建立武功,开疆拓土。大王有了显赫功绩,威信突飞猛进,老秦人就会选择支持大王,如此大王实力暴涨,完全可以与楚系外戚展开正面对决。 大王毅然采纳了此策,并委托尉缭和蒙氏具体操办。 本来一切都在控制之中,突然,从代城传来惊人消息,宝鼎横空出世,形势骤然失控。 =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四十七章 武安君是大丈夫 苍头没有考虑太长时间,他必须考虑家族的利益,必须谨尊家族长者的嘱咐,虽然他知道蒙氏的背后就是大王,但如今大王和老秦人之间矛盾深重,尤其三次大清洗让老秦人心寒了。 大王毕竟是大王,大王手里有至高无上的王权,然而,不管是关东外系掌权,还是楚系独大,当老秦人与他们发生激烈冲突的时候,昭襄王和小秦王都没有站在老秦人一边,相反,他们高举起屠刀,毫不犹豫地砍在了老秦人身上。 老秦人是什么人?是土生土长的秦人,是嬴姓王族的根基啊。大秦六百余年的历史中,每一寸国土,每一步发展,都留下了老秦人的鲜血和生命,结果到了今天,在大秦屡遭国难之刻,大王不是力挺自己的血肉同胞、生死兄弟,而是帮助外人屠杀自己的同胞,屠杀自己的兄弟。 老秦人愤怒,老秦人更心寒,老秦人对大秦至死不渝,但对君主的忠诚却从二十五年前开始,逐渐动摇了。君主对于他们来说不再神圣,只有大秦王国才是他们神圣不可侵犯的信仰,所以,才有了成蛟兵变,才有了嫪毐之乱;所以,老秦人和秦王政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裂痕越来越大;所以,楚系外戚才乘此良机,一家独大,掌控大权;所以,秦王政才愈发地痛恨老秦人,对他们更加不信任,宁愿重用关东外系,也不愿委老秦人以重任。 关东外系夹在大王、楚系和老秦人之间,如临深渊,战战兢兢。虽然他们自成一系,背后又有大王的支撑,但他们的实力不足以与楚系和老秦人相抗衡,风暴稍有异动,他们必定首当其冲,死无葬身之地。吕不韦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他在大秦做了十三年相国,为大秦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但转瞬间,他就被风暴席卷而去,尸骨无存。 蒙氏如今就处在风口浪尖上,他们虽然与大王关系密切,但一旦风暴真的把他们卷了进去,大王也只有忍痛舍弃,为此,蒙氏也要未雨绸缪,早早做好应对的准备。 以蒙氏为代表的关东外系实力最弱,他们若想生存下去,紧紧攀附在大王这颗大树上,唯一的办法就是拉拢老秦人,与老秦人结盟,联手对抗楚系外戚,只要在朝堂上建立了相对稳定的权力平衡,那么大王就能逐步巩固和集中自己的王权,最终独揽大权。 然而,蒙恬失望了,这次试探以失败而告终。 “左庶长,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不能因私废公,更不能做出徇私枉法之事,祸及国之安危。”(左庶长,大秦第十等爵。) 苍头义正严词,一口拒绝了。 苍头把话说得很死,甚至提高到国之安危的高度,彻底堵住了蒙恬的嘴,让他连劝说的机会都没有。 蒙恬威严的面孔上掠过一丝尴尬,眼里更是露出一丝失望。弟弟还是低估了这位白头黑冰,虽然承诺他高官厚禄,但这点东西与郿城“孟西白”三百余年的历史相比较,的确不值一哂。 “既然如此……”蒙恬迟疑了一下,浓眉微皱,忽然问道:“他到了晋阳吗?” 苍头眉头一跳,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也是迟疑良久,才缓缓点头。此时此刻,他绝不允许宝鼎与蒙恬见面,即使蒙恬要见宝鼎,他也会极力阻止,甚至不惜动用黑冰的力量,把宝鼎送回乌氏。他已经当面拒绝了大王,开弓没有回头箭,接下来不管咸阳怎么斗,最起码不会祸及到宝鼎和他背后的三姓五氏。 蒙恬对苍头的戒备之色视而不见,继续问道:“听说,他是个痴儿。” 苍头一听到这个就来气,当初如果不是自己上当受骗,何至于惹来这么多麻烦,而且还是会死人的大麻烦。 “不错,是个痴儿,非常严重的痴儿。” 这不算秘密,尉缭事先肯定做了详细的调查,蒙恬也肯定知道,没有必要隐瞒,再说蒙毅好歹是自己的上官,该给蒙氏的面子还是要给,能透漏的东西还是可以漏一点。 蒙恬听出苍头话里的怨气,嘴角露出狡黠的笑意,又问道:“既然他是个痴儿,怎么有能力刺杀燕国国相公子隆,还有平原君之子公子恒?” “关于他是不是痴儿的事,你可以去问问他的父母。”苍头一语双关地说道,“乌氏倮提供的消息,未必可靠。” 蒙恬的浓眉深深皱起。苍头还是很给弟弟面子,能把话说到这份上,很不错了,再说下去就算泄密了。 “或许你还不知道。”蒙恬说道,“他的父亲公子弘十五年战死于长城要隘。当时匈奴人宼边,公子弘带着两百勇士坚守一个多月,力竭而死。” 苍头愣住了。公子弘死了?十五年前就死了?怪不得自己一直没有听到家族的长者提起过,原来他早就死了。 “公子弘战死的时候,宝鼎还没有出世。”蒙恬继续说道,“当时庄襄王曾有意赦免公子弘的亲属,但被华阳太后阻止了。”蒙恬停了下来,看了苍头一眼,问道,“知道原因吗?” 苍头摇摇头,颇感奇怪。按说公子弘已经死了,而且是为国捐躯,庄襄王赦免其亲属,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毕竟都是王族子弟,再说关系还是非常亲近的那一种,如此无情倒显得过份了。 “武安君当年崛起,是因为穰侯魏冉的极力举荐,宣太后对其非常器重。鄢郢(yan/ying)之战中,武安君正是因为得到了宣太后和穰侯的全力主持,才下决心攻破了楚都,烧毁了楚国宗庙,杀敌三十五万,并迫使楚国迁都,就此把楚国打得一蹶不振。由此可知当年武安君和楚系外戚之间的关系何等亲密。” “然而,当昭襄王乘着宣太后病入膏肓之际,要把楚系外戚赶出咸阳,武安君毅然选择支持昭襄王,并亲自说服了穰侯,逼迫他辞相就国。宣太后薨,穰侯罢相就国,楚系外戚骤然失势,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随即被赶出咸阳。” 苍头震惊不已,他万万没想到武安君竟是因为楚系外戚的提携而崛起,其后又因为与楚系撕破脸而彼此结怨。这段秘密不知什么原因一直被刻意隐瞒,除了当年知道这段恩怨的老人外,恐怕再也没人知道了。 “华阳太后阻止庄襄王赦免公子弘的亲属,就是因为武安君和楚系的这段仇怨?”苍头问道。 “武安君是大丈夫,为人顶天立地,做事光明磊落,不会因公废私,更不会以怨报德,他之所以支持昭襄王,其实是保护楚系,另外就是保持咸阳政局的稳定,以便大军继续征战。”蒙恬目露崇拜之色,缓缓说道,“然而,接下来的储君之争激化了朝堂矛盾,昭襄王和武安君之间的矛盾因此愈演愈烈。” “安国君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但昭襄王担心楚系外戚卷土重来,有意立嫡长孙公子弘为太子。武安君不愿意介入储君之争,谁知局势越来越紧张,以相国范睢为首的关东外系主动挑起了战争,逼得他不得不出面。为了大局,武安君授意公子弘,坚决退出储君之争。此举激怒了昭襄王。昭襄王最担心的就是楚系外戚卷土重来,如果立安国君为太子,等他百年之后,楚系外戚势必重新崛起。武安君此举不但得罪了昭襄王,更得罪了一部分本土老秦人,在关东外系的有意推波助澜下,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当时的形势太复杂,各方势力深处其中,最后都是身不由己,全部被卷进了风暴。武安君被冤杀,司马梗被罢黜,公子弘被流放,范睢被罢相,而昭襄王在风暴之后,身心俱疲,临终之际也只能把王位传给安国君,因为他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苍头明白了,楚系外戚与武安君之间并无恩怨,相反,华阳太后还非常感激武安君,之所以阻止庄襄王赦免公子弘的亲属,一则是因为昭襄王驾崩不过两年多,要顾全老王的脸面,其次是要把当年的恩恩怨怨就此埋藏,如果拿出来必定又是一场风暴,何苦来哉? 此刻,苍头也知道蒙恬之所以说出这段秘密的原因了。 华阳太后和楚系外戚绝对不愿意看到公子宝鼎的出现。 公子宝鼎的出现,意味着当年的**又要翻出来,朝堂内外、军政两届,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势必要乘机跳出来大做文章。从旧日渊源来说,华阳太后和楚系外戚不能以怨报德,那等于给了对手攻击的把柄,所以在形势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还是会主动退让,以矫枉当年的错误,还公子弘一个清白,重新评定武安君的功绩,解除对白氏和司马氏的禁锢,让他们的子弟重回朝堂和军队。 尉缭之所以向秦王献此计策,正是找到了楚系外戚的软肋所在。这一招如果击中了,秦王即使不能马上扳倒楚系外戚,但绝对能获得老秦武人的支持,继而实力大增,可以有效巩固和集中自己的王权。 现在宝鼎横空出世,楚系外戚措手不及,他们的软肋露出来了,这时候若能给其重重一击,则形势必然扭转。 =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四十八章 大秦噩梦 蒙恬的意思很明了,事有可为,试图以此打动苍头。 苍头不上当,相反,他对此事更悲观。咸阳各方势力并不是泾渭分明,而是交错纠缠,尤其老秦人与楚系外戚,因为一代代的姻亲关系,其利益纠葛往往错综复杂,变数无穷,在没有确定把握的情况下,这事不但不可为,反而危险万分。 “如果左庶长允许的话,我可以把你这番话转达给公子。”苍头很干脆,一推了之。 蒙恬微笑点头。苍头既然态度坚决,那就多说无益。两人随即就护送太子丹去咸阳一事交换了意见,因为苍头要随同返回咸阳,具体事宜也就由他全权负责了。 苍头匆忙返回城内馆驿找到宝鼎。 宝鼎最近痴迷于写字,天天都在木牍上刻刻划划,虽然字是认识了不少,但那字刻得实在是不堪入目,这让宝鼎十分怀念后世的纸和笔。笔容易做,竹筒卷狼毫即可,这年代就有,但纸就太难做了。宝鼎只知道做纸的原料,有树皮、麻等,至于怎么做,工艺是什么,他就一无所知了。每每刻字刻得头晕脑胀的时候,他就自怨自艾,早知自己要穿越,前世为什么不花点时间看看这方面的书,了解一些相关知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入乡随俗,因陋就简。 苍头把堆放在席上的木牍推到一边,又从宝鼎手上夺下刻刀,没好气地说道:“你累不累?现在都用笔写字,有几个人用刻刀?你倒是乐此不疲,好玩是吧?” 宝鼎揉了揉酸麻的手指,笑道:“刻字能让我的心静下来。” “真的?”苍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真的静下来了?” 宝鼎点点头,神色从容淡定,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笑容。这让苍头想起了初见宝鼎时的情景,当时宝鼎就是这副神情,那笑容看上去很真诚,人畜无害,不过现在苍头无论如何也不会上当受骗了。 “你父亲十五年前战死于长城要隘,当时匈奴入侵,他带着两百人坚守要隘一个多月,最后血战而死。”苍头面带恼色,生气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宝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也没想到宝鼎的父亲公子弘竟然在十五年前就死了,这个消息让他非常吃惊,“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看到苍头颇为恼火,宝鼎直觉认为这事对自己不利。公子弘不在了,自己家与白氏、司马氏的亲疏程度肯定有所不同,在未来自己未必会得到两家的全力相助。 “这是好消息。”苍头说道,“你父亲不在了,当年的谋反一案成为历史,兴国君一脉对咸阳的威胁不再存在,你有机会返回咸阳了。” “回咸阳?”宝鼎顿时激动起来,“我真的有机会回咸阳?” “本来没有,但阴差阳错,你在代城大发神威,刺杀了公子隆和公子恒,一夜之间名震天下,仅以此功,你就可以回咸阳了。” 宝鼎望着苍头,一脸怀疑之色,“之前你可没说过,骗我吧?” “之前你并没有告诉我你父亲不在人世了。”苍头面带愠色,心里颇为气恼。 “我父亲不在人世,我就可以回咸阳?” “如果大王顾念王族之情予以赦免,当然可以。”苍头解释道,“毕竟你是下一代,没有罪过,不过受株连而已。” ‘你从哪听来的消息?”宝鼎笑道,“难道大王要赦免我?先前你不是说大王为了保密,要掩盖与我的一切关系吗?” “我刚刚见过蒙恬了。”苍头说道,“我听到一个秘密,武安君因楚系外戚而崛起,武安君事实上属于楚系。” 宝鼎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望着苍头。武安君是楚系?这怎么可能? 苍头把蒙恬所述详细说了一遍,“最有力的证据就是鄢郢之战,当时如果没有宣太后的坚决支持,武安君在攻破郢城后,肯定不敢焚毁夷陵的楚国宗庙。” 宝鼎连连点头。这事历史上有记载。当年武安君伐楚,水淹鄢城,数日内杀死了几十万楚**民,此后为了重创楚国,他又在攻破楚都郢城后,为断绝楚人收复故土的决心,一把火将位于夷陵的楚国先王宗庙烧了个干干净净。几十年后,项羽率楚军坑杀秦军降卒,火烧咸阳,其实就是报仇雪恨。鄢郢之战让楚人几乎亡国,从此刻骨仇恨深深烙在楚人心里,世代传承,甚至在亡国之前更是发出了“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血泪誓言。 宝鼎仿佛看到了咸阳那场冲天大火,心中恐惧,遽感寒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不错,历史的真相应该就是这样。当时宣太后与楚系外戚把持朝政,假如没有他们的鼎力支持,武安君怎敢焚毁楚国宗庙?或许正因为武安君是楚系,所以才与范睢决裂,所以昭襄王才不顾一切如同失去理智一般杀了武安君。 昭襄王驾崩十七年了,楚系外戚也早已完成崛起,此刻楚系即使没有替武安君平反的念头,但照顾一下他的外孙还是可以的,再说自己也立有军功,赦免自己一家也有足够理由。 宝鼎想到这里,蓦然记起这些消息都是来自蒙恬。既然秦王政对过去的事一清而楚,知道武安君是楚系中坚力量,那他还试图给武安君翻案干什么?给自己找不快活?或者这里还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蒙恬的话不可全信,但也不是无的放矢。”苍头说道,“我家大父也是当年的当事人之一,他当时受到株连被解职,不过不久他又官复原职了。他就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武安君是楚系的事,所以以我的推测,武安君虽经楚系提携而崛起,但他始终是老秦武人,与楚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至于最后他与昭襄王反目成仇一事,内中肯定牵连到楚系,否则昭襄王断然不会杀了他,自毁大秦长城。总而言之,这里的疑点太多了,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大王要利用你。从目前的形势分析,我们以不变应万变为上策。我的建议是,你马上返回乌氏,静观其变,不出意外的话,你很快就会返回威阳。” 宝鼎整理了一下思绪,也想不明白秦王政的真实意图,但也不同意苍头的建议。那太被动了,如果一味被动,对自己的发展极其不利。代北一事就是个例子,假如不是阴差阳错机缘巧合,自己现在绝不会占据主动,并赢得返回咸阳的机会。 宝鼎略略考虑了一下,问道:“蒙恬还说了什么?” “蒙氏欺人太甚,试图把我拉下水,让我与他们同生共死。”苍头冷笑道,“我个人荣辱算什么?但我背后是郿城‘孟西白’,就算大王当面,我也会一口拒绝。” 宝鼎吃惊地看着他,你拒绝了大王,你竟然拒绝了大王?你白痴啊?你知道十二年后大秦就要统一了吗?大王将成为千古第一帝,蒙氏更是大秦炙手可热的第一权贵,你竟然拒绝了他们的招揽,你真是天下头号大白痴啊。 “表兄,你是不是再慎重考虑一下,蒙氏兄弟的背后可是大王啊。”宝鼎正色劝道。 苍头苦涩一笑,“你知道吗?这个大王是杀老秦人的大王啊。” 宝鼎更吃惊了,不明白苍头为什么竟会说出这种话。 苍头看了他一眼,无奈长叹,“你还年少,又久在边疆,很多事你都不知道。” 苍头也不隐瞒宝鼎,把成蛟兵变和嫪毐之乱的真相说了出来。宝鼎异常震惊,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成蛟兵变和嫪毐之乱的背后竟是老秦人与楚系外戚的殊死搏斗,吕不韦和关东外系不过在其中充当了一个急先锋兼打手的角色。至于秦王政,他既是这两场风暴的引起者,也是推波助澜者,但他除了保住自己的王位外,其他则一无所获,而尤为严重的是,他失去了老秦人的支持。 大秦的王竟然失去大秦人的支持,只能靠蒙氏等关东外系来勉强维持自己的王权,这个事实太令人震惊了。 历史上并没有相关记载,但今天经苍头一说,再综合后世史料仔细一推敲,不难发现此事的可信度非常高。 后世大秦历史有件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当山东各路反秦大军浩浩荡荡杀进关中时,关中的老秦人在哪?关中的老秦权贵和黎民百姓为什么没有自发地组织起来誓死卫国?昔日赵人、魏人、楚人、燕人都在亡国的最后一刻誓死奋战,相反,最强大的秦国,一代代高唱着“纠纠老秦,共赴国难”的老秦人,竟在亡国的最后一刻选择了放弃,没有任何抵抗就献城投降了,为什么?老秦人为什么放弃了自己的王国? 如果今日咸阳局势如苍头所述,如果老秦人与王族彼此仇恨,再也没有信任可言,那大秦帝国在统一十五年后便轰然倾覆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为什么会这样?”宝鼎失神问道。 “因为楚系外戚。”苍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楚系不亡,大秦永无宁日。” “老秦人如果不拥戴自己的大王,大秦又岂能长盛不衰?”宝鼎叹道。 “长盛不哀?”苍头怆然苦叹,“长盛不衰的是楚系外威啊。今日大王娶楚国公主,生长子扶苏,若楚公主立后,公子扶苏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大秦依旧是楚系外威的天下。” 宝鼎目瞪口呆,心里连声惊呼,原来始皇帝终生不立后、始皇帝直到临终之前都没有立太子的原因就在这里,是因为楚系外戚,因为楚系外戚的存在导致咸阳**风暴一个接一个,国不堪重负,即使伟大如始皇帝也是彷徨无策。或许正是因为楚系外戚这个噩梦一直纠缠着始皇帝,才让他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并最终导改大秦帝国在瞬间轰然倾覆。 不能这样结束,千万不能这样结束。既然我有幸穿越到了秦国,既然我有幸成为大秦公子,我一定要改变历史,阻止悲剧的发生。 如何阻止?从目前形势来看,最迫切要做两件事,一是重建大王与老秦人之间的信任,让老秦人全力支持大王;其次就是让秦王政联合老秦人的力量扳倒楚系外戚,清除楚系势力,彻底断绝楚系外戚对大秦政局的影响。至于更远的事,因为蝴蝶翅膀的扇动,宝鼎已经无法依据原有的历史轨迹推测出它发展的方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四十九章 初见蒙恬 “未来的事谁能知道?”宝鼎考虑良久,断然做出了决定,“我要去见蒙恬。” “不行。”苍头一口拒绝,“我已经把其中的厉害关系说得很清楚了,此刻最佳之策就是静观其变,至于咸阳将要发生什么,我们管不到,更没有实力参予其中。” “表兄,事情并没有你想象得那样悲观,大王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君王,将来楚系外戚肯定要被赶出咸阳。”宝鼎劝道,“这里是大秦国,是大秦人的天下,掌控这片天地的还是我们老秦人,难道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苍头狠狠地瞪着宝鼎,彻底无语。他都不知说什么好,该说的都说了,但眼前这位公子毕竟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他哪里知道咸阳权力斗争的激烈,哪里知道**风暴的**,假如他经历了成蛟兵变,经历了嫪毐之乱,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说出这种幼稚可笑的话了。 宝鼎也是无奈。他知道未来,知道秦王政最后赢了,楚系外戚被赶出了咸阳,但他不知道其中的具体过程,不过从后期始皇帝坚决不立后,不立太子的异常举措来看,统一后的咸阳同样斗争激烈,各方势力纠缠厮杀,导致始皇帝在这件关系到国祚存亡的大事上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如果咸阳政局稳定,一切都在始皇帝的控制之中,他可以从容布局,难道还担心楚系外戚卷土重来? 无数的真相被历史长河所淹没,宝鼎看不到未来背后所掩藏的秘密,但现在的人,谁都不知道未来将要发生什么,因此宝鼎也是两眼一抹黑,没有可以用来定计的依据,所以他无法说服苍头,仅仅靠几句空洞的话,靠未来历史的结果根本说服不了苍头,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马上攀附上秦王政这颗大树,舍此以外,再也没有其它办法可以帮助他在最短时间内迅速崛起了。 “我必须见到蒙恬。”宝鼎放弃了劝说,打算走自己的路。 最近一段时间他因为缺乏在这个时代生存的基本技能,因为不了解当前天下形势和咸阳局势,不得不依靠苍头,而苍头也认定他是一个刚刚走出乌氏的懵懂少年,所以不但教授其生存技能,还主动承担了辅佐重任,只是当他第一次做出决策,一个关系到宝鼎未来发展的决策之时,两人便产生了分歧,而且分歧很严重。 “我已经说过,你已经引发了咸阳的风暴,现在你只要回到乌氏,不管咸阳的风暴如何猛烈,你只要旁观即可,而且我可以断定,你将因此受益,返回咸阳是毋庸置疑的事。”苍头极力阻止。 “你我有不同之处。”宝鼎郑重说道,“你可以不计个人得失,但你不论任何时候,首要考虑郿城‘孟西白’的利益。我也一样,我也不计个人得失,但我无论何时何地,我首要考虑我大秦的利益,大秦的利益就是我嬴姓王族的利益。我是大秦王族,嬴姓子孙,为了王国利益,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就如我的父亲,虽然含冤发配,但王国需要他的时候,他还是义无反顾,以刑徒之身战死沙场。” 苍头愣了片刻,吃惊地望着宝鼎。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说出来的话?我没有听错吧?倏然,苍头脸色一整,肃然起敬,微微躬身,正色说道:“公子,如果你执意要见蒙恬,我也不拦你,但请你必须记住,你的背后不仅仅有王国大利,还有三姓五氏的小利。你父亲至今沉冤未洗,你母系的白氏和司马氏还在等待着云开雾散的一天,请你在为王国谋大利的时候,切切不要忘了你的亲人和家族。” 宝鼎看到苍头说得郑重,不敢怠慢,急忙做出承诺。 苍头不得不让步,两人身份不一样,考虑问题的立场角度不一样,一旦宝鼎坚持己见,苍头也只有屈从,不过,他已经深深介入其中,风暴已经把他卷了进去,既然宝鼎要追随大王,紧跟王系,他也无法脱身,这让他心情沉重,不得不重新考虑对策。 “你何时离开晋阳?”宝鼎问道。 “可以找个借口稍稍推迟一两天。”苍头说道,“等你见过蒙恬后,我再走。” “你和我一起去见蒙恬,怎么样?”宝鼎满怀期待。 事关重大,做决定容易,真要去做就难了。宝鼎做出决定后,心里就忐忑不安了,倒不是因为自己马上就要见到仰慕已久的历史大名人,而是因为自己即将介入到咸阳的权力斗争之中,要和历史上的一大群显赫人物在风暴的漩涡中激烈厮杀,一想到这里他就难以自持,心潮澎湃,激动万分。 苍头坚决摇头,“你就当代北的事没有发生,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宝鼎明白苍头的意思,当即站起来走到屋外,把暴龙喊到一边,窃窃私语了几句。暴龙回屋换了一身胡服,从馆驿后门溜了出去。 = 晋阳有胡市,规模较大,帐篷林立,人流熙攘。 宝鼎走在人群中,好奇地东张西望。这是他第二次接触到先秦时期的市榷。第一次是被押在槛车中穿过代城胡市,结果还没看几眼,就被愤怒的赵人用土块石头砸得晕头转向。 赵仪抱着他的手臂,小鸟依人一般,一双眼睛更是看不过来了,目不暇接,时不时就拉着宝鼎钻进商家的帐篷里,翻翻这个,看看那个,眼花缭乱。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以普通人的身份走进胡市,这让她觉得很新鲜,这里所有的东西对她来说都非常新奇,好多花花绿绿的玩意她甚至连见都没见过。 宝鼎比她更是不堪,纯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啥都不懂,还啥都喜欢,逮人就问,问得问题更是幼稚可笑,搞得洋相百出,就连赵仪都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堵住他那无知到极点的大嘴巴。暴龙一帮人觉得太丢脸,离得他远远的,免得被人当作从山里爬出来的土蛮子。 宝鼎倒是不觉得什么,不耻下问嘛,不知道不懂的就要问,这有什么丢脸的?他的心理年龄二十六了,前世又是搞推销的,脸皮厚,对人性的认知更是高人一筹,对那些轻蔑的眼光和嘲讽的言辞根本无视,反而乐在其中。他感觉自己就象一个考古工作者,或者一个探险者,站在历史的高度,以旁观者的心态,行走在历史的长河中。一路走下来,收获巨大,兴致更是异常高涨。 很快,暴龙、斗钧和蛮屠等人就叫苦不迭了。这对无知的少年男女不但不知疲倦地跑进每一家帐篷,还发疯似的买了一大堆毫无用处的东西,金钱在他们的眼里似乎就是一堆粪土。好一对败家子啊,但问题是,这败得可是暴龙的家底。 现在宝鼎身无分文,赵仪也是一贫如洗,但宝鼎天生就有购买欲,赵仪对此更是没有概念,喜欢什么就拿什么,试想一个大秦公子还没有钱?她根本就没有考虑钱的事,只管拿。前世宝鼎虽然贫寒,但还是喜欢陪学姐逛逛街,身上有钱就忍不住,总要给她买些什么,典型的月光一族。今世身份变了,心态变了,被压抑的购买欲突然就爆发了,看到一些在后世人眼里价值无穷的青铜器皿,看到在后世动辄就要数万甚至有钱都买不到的上等好毛皮……这些好东西在这个年代就不值钱了,他哪里还忍得住,买啊。 暴龙几次想劝阻,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算了,你要败家就败吧,反正离开乌氏的时候,乌氏倮和老卓文都给了一些钱,足够用了,再说他们还承诺过,只要事情办成,那至少有千金以上的赏赐。花来花去都是那两个老家伙的钱,你爱花就花吧。 公子和公主花钱如流水,暴龙的一帮兄弟也眼馋了,眼巴巴地看着暴龙。好东西多啊,谁不想买啊?暴龙一咬牙,大手一挥,豪气干云,想买什么就买,都记到公子帐上,将来回到乌氏找两个老家伙报帐去。他这话音刚落,那里一帮人就扎进了人堆,没影了。 暴龙拼着老命付账,挥汗如雨啊。突然蛮屠跑来告诉他,公子要买马。暴龙两眼一翻,毫不犹豫,抬腿就跑。众人一看付钱的主儿跑了,那还买什么,追吧。 = 暴龙在胡市里三转两转,跑到了晋水河边,然后狂奔里许,到了悬瓮山。 悬瓮山位于晋阳城西,胡市边缘,给商贾提供吃喝玩乐之地的社寓就在悬瓮山下。 暴龙带着众人走进一家胡商开的胡寓。这胡寓前面是帐篷,后面靠山之处则是一座座茅屋。众人进了茅屋,寓中管事热情招待,很快就有几名容貌皎好的胡女端着马奶甘醪牛羊肉走了进来。这帮人在大漠上厮混惯了,看到胡女眼睛顿时亮了,嘴里调笑着,手脚更是不老实,但碍着宝鼎和赵仪在当面,不敢太过份。 暴龙冲着宝鼎使了个眼色,从茅屋后门走了出去。宝鼎心领神会,拉着赵仪跟在后面。 三个人沿着幽静小道上了山,大约百十步后,看到林中有座小木亭。一位玄衣大氅者坐于亭上石凳,正悠闲地喝着茶。亭外站着六位甲士,身形屹立,如渊停岳峙,森严肃穆之中隐约透出凛冽杀气。 赵仪有些害怕,紧紧抓住了宝鼎的手臂。 暴龙停下脚步,虚手相请,“公子,我们候在这里。” 宝鼎望着亭中玄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赵仪的手臂。赵仪松开手,目露关切之色。宝鼎冲着她微微一笑,大步走了过去。 = =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五十章 巴蜀寡妇清 蒙恬站了起来,转身望向宝鼎。 这位少年身体单薄,相貌说不上英俊,但脸上那抹浅浅的笑容却让人对其不由自主地产生几分好感,只是他的眼神过于深沉,眉宇间也有一丝淡淡的忧郁,这使得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比同龄人也更加成熟。 宝鼎也在打量着他。眼前的蒙恬和他想像中的蒙恬并没有太大的出入,高大威猛,气势凛冽,尚未走近,那股上位者的威严就扑面而至。这股气势让宝鼎略感窒息,神情略显紧张,身体也略略有些僵硬。 蒙恬微微躬身,颔首为礼。 眼前这位公子虽是带罪之身,但他的家世太过显赫。司马错、白起和兴国君三位显贵在大秦国地位尊崇,尤其是司马错和白起,就算他们死了,甚至是因罪而死,他们的威名也是久盛不衰,至今大秦人还在缅怀他们,并被他们的惊世功绩所震撼。 一位前王国储君,两位战功卓著的上将军,三个显赫家族的血统共同汇聚在这位公子身上,此刻不要说蒙恬,就算大秦任何一位权贵,看到宝鼎也会在不知不觉露出恭敬之态,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宝鼎站定,微微躬身,也是颔首还了一礼。来到这世界快两个月了,看到了太多的历史名人,知道了太多的历史真相,宝鼎已经逐渐融入到这个时代,再不会像当初一样,看到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就两眼冒星星,激动得不知所云了。 蒙恬虚手相邀。宝鼎稳定了一下情绪,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略作矜持之态,不徐不疾,从容自然地走到小亭上,坐到了蒙恬的对面。 蒙恬给宝鼎面前的玉杯斟上了茶,“这茶从巴蜀采摘而来,用悬瓮山的泉水煮泡,香气清鲜,透澈心肺,历久不衰。公子尝尝。” 宝鼎好奇地端起玉杯嗅了一下,果然是芬芳扑鼻。 巴蜀产茶,据后世考证,至少可追溯到战国时期。记得明末清初的顾炎武曾经说过,“自秦人取蜀而后,始有茗饮之事”,认为中国的饮茶,是在秦兼并巴蜀之后才慢慢开始并传播开来,看来此言不虚。忽然,一个念头掠过宝鼎的脑海,此时的巴蜀茶业应该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到巴蜀种茶经商,这是个赚钱的好门路。这时,一个熟悉的名字蓦然跃入他的脑海:寡妇清,巴蜀巨商。 大秦历史上有两个巨商名留史册,一个是乌氏倮,一个是寡妇清。这两位巨商在大秦统一过程中做出了难以估量的贡献,秦始皇因此厚加赏赐,并筑女怀清台以记寡妇清之功,而乌氏倮则爵同君侯,尊贵无比。 现今自己与乌氏倮的关系非同寻常,自己亠家发配边疆,肯定受到了乌氏倮的尽心照抚,此中恩情恐怕一辈子难以报答。既然乌氏倮已经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那神秘的巴蜀巨商寡妇清呢?她的命运会否与自己发生交集? 想到这里,宝鼎实在按捺不住,佯装无意地问了一句,“这茶是否来自巴蜀巨贾之家?” 蒙恬面露笑容,缓缓坐下,“这茶的确来自巴蜀。公子在乌氏尝过?” 宝鼎故作高深地淡然一笑,“她家不是卖丹砂吗?现在改卖茶了?” “他家卖丹砂,也卖茶,但主要是卖天下利兵之首,强弩。”蒙恬手握玉杯,傲然说道,“我大秦北有乌氏骏马,南有琴氏强弩,我关西悍勇正是籍此两种神兵利器才能横扫山东诸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宝鼎一愣,心里顿时掀起一股波澜。寡妇清姓琴?她真的叫琴清?黄易大师随便写了个姓氏竟然就蒙对了?旋即再一想,不对不对,这个琴氏应该是寡妇清的夫家姓氏,巴蜀巨贾应该是琴家,家主是寡妇清。 后世人虽然不知寡妇清姓氏,但一致认为寡妇清是以丹砂致富。始皇帝统一天下后,方士兴起,炼丹盛行,丹砂的需求量剧增,故其得以积累巨富。现在听蒙恬话里的意思,这寡妇清根本就不是以丹砂致富,而是以制弩发家。 其实仔细想一想,后世的推敲也确实值得商榷。战国巨贾,首推楚国猗顿氏、魏国白氏、齐国田氏、赵国卓氏和秦国乌氏,这些巨贾有的是传承世家,如楚猗顿氏,魏国白氏;有的是世代权贵,集官商于一家,齐国田氏便是如此;有的是白手起家,历经数代创业而巨富,如赵国卓氏;有的则是后起之秀,异军突起,横空出世,如秦国乌氏。至于吕不韦之流,不过是地方大贾,无论是传承还是财富、还是对所在国的影响力,都无法与巨贾相比。这些巨贾之所以富可敌国,都是因为借助各国王室特权,经营盐铁兵马等关系到国之存亡的利器而积聚了惊人财富。(兵,特指武器。) 巴蜀琴家若仅靠丹砂无论如何成不了巨贾,寡妇清如果对大秦国没有特殊贡献,始皇帝也不可能封其为贞妇,甚至邀其住皇宫,礼同王侯,其死后,始皇帝还下令在其葬地筑“女怀清台”以为记念,这是何等恩宠?尤其对一个商贾,一个营商的家族来说,此等恩宠甚至超过了战功卓著的公卿大臣。 如今经蒙恬一说,宝鼎不仅恍然大悟。弩,兵之王者,寡妇清一族靠卖弩赢利,成天下巨贾,而秦国则以强弓劲驽横扫天下,如此始皇帝筑“女怀清台”以记其功,便可得到合理解释了。 宝鼎轻啜一口香茗,顿时口齿留香,而心里则是感慨万分。琴氏劲驽,大秦的强弓劲驽啊,如果没有这些强兵利器,大秦拿什么统一天下? “巴蜀本为楚地,琴氏本为楚人。琴氏先祖创制了劲弩,其子孙后代遂以制弩为业,传世三百余年。今有十二石蹶张唐弩,就是由其家族大匠琴唐所创,一出世便震动天下,有天下首兵之誉,楚军兵甲之利因此雄居六国。”蒙恬继续说道,“自你外曾祖父上将军司马错率军千里跃进,一举平蜀后,巴蜀便并入我大秦版图,琴氏一族和天下首兵就此为我大秦所有。几十年来,琴氏为大秦制驽无数,其子弟更是遍布我大秦军械坊。我大秦有今日之强盛,琴氏可谓居功至伟。” “善!”宝鼎赞叹道。大秦北有乌氏骏马,南有琴氏劲驽,武力之强劲,当然会凌驾于山东六国之上,统一已是大势所趋,岂是人力所能抵抗?自己赶上了一个好时代,但可惜的是,谁能料到这个好时代仅仅维持了十五年,不过昙花一现而已。 想到咸阳的冲天大火,想到项羽在冲天大火中砍尽大秦赢姓王族的头颅,宝鼎的心就阵阵颤粟,双目内更是流露出无尽的悲伤。 蒙恬偶一抬头,正好看到宝鼎眼内的悲伤,一时心弦震颤,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他想到了当年那场大风暴。当时他刚刚出世,长大后零零碎碎地听到一些议论,回家问父亲,问祖父,得到的都是沉默、悲伤和叹息,直到祖父战死疆场,父亲被破格提拨为假上将军,咸阳局势紧张,父亲才把当年的那场大风暴告诉了自己和弟弟蒙毅。 武安君不论是鏖战沙场还是拨剑自刎,都是那样的轰轰烈烈,让天下为之震撼,让天下为之颤抖。如今大王要为武安君翻案了,但白氏、司马氏的后代没有杰出之士,难以承担重任,只有把希望寄托于兴国君一脉。眼前这个少年瘦弱的肩膀上竟然承担了振兴三族的重任,不堪重负啊。其实他还不知道自己肩负的重任远远不止这些,大王对其同样寄予了厚望,甚至把扳倒楚系外戚的部分希望也寄托在他的身上。 国尉尉缭的计策早在吕不丰罢相之后就出台了。专门执掌王族事务的驷车庶长赢皓曾受大王委托,秘赴乌氏探查,结果令人大失所望。赢皓说宝鼎是个痴儿,断然否决了此议。大王不相信,他怀疑宝鼎痴儿是假,白氏和司马氏不愿卷入咸阳风暴是真,所以故意设计欺骗老赢皓,于是他密令尉缭调派黑冰彻查,并召乌氏倮进京询问。乌氏倮害怕,不敢说实话,吞吞吐吐含糊不清。正好此刻吕不韦的死讯传进咸阳,大王勃然大怒,对楚系外戚的猖狂再也无法容忍,当即决定实施此策。 这时黑冰探查的结果出来了,宝鼎的确是个痴儿,但尉缭不敢据实奏报,担心激怒大王,于是虚晃一招,以此事重大为由,叫自己当面查验,如宝鼎可当大任,遂坚决施策,反之,则放弃。这就是宝鼎走出乌氏的原因。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宝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在代北刺死了公子隆和公子恒,一夜之间名震天下。宝鼎声名大噪,咸阳马上就会验名正身,宝鼎的身份一旦大白于天下,大王的计策就不得不修改,不得不与楚系外戚正面交锋,最后谁胜谁败,谁是最后的赢家,都不得而知,很可能就和吕不韦的事一样,辛辛苦苦流血流汗,最后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白忙一场。 其实代北的事传到咸阳后,大王怒不可遏,怀疑此事被人泄漏,因为按咸阳的推断,宝鼎一次刺杀两位当世权要,而且还逃过了追杀,匪夷所思,事实上根本不可能,除非有一股强悍力量暗中相助。但大王很快冷静下来,决定放弃,也不允许自己再与宝鼎见面。他只想率先查知真相,以便掩盖所有痕迹。谁知苍头竟然一口拒绝了,没留有任何余地。 就在自己打算急报咸阳的时候,宝鼎却派人来了,要见自己。自己犹豫了一晚上,担心此事已给楚系获悉,宝鼎已给楚系收买,今日的见面不过是个陷阱,但最终还是决定冒险见一面。宝鼎身上有太多秘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他决意要揭开罩在宝鼎身上的神秘外衣,以便看清这个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不平凡的刑徒公子。 = 注释: 驷车庶长:秦二十等爵第十七等,专门执掌王族事务。 = 地理说明。 关东、关西; 此关为函谷关。先秦历史中,关东泛指山东诸国,关西则独指西秦。 山东: 在中国古代历史上,山东泛指太行山以东的黄河南北流域,包括中原、河北和山东半岛。 大河: 在秦汉历史中,河统指黄河。其它水系一般不会以“河”称之。 =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五十一章 打造一个新权贵 蒙恬喝了口茶,放下玉杯,目光再次望向宝鼎。 忽然,他的目光停住了,他被宝鼎那双长满了老茧的手吸引了。这双手是剑士的手,只有天天练剑的剑士才会拥有这样一双手。 眼前这个少年不足十五岁,却有这样一双手,让他大为吃惊。宝鼎几岁开始练剑?练了多少年的剑?一天要练多长时间才会练出这样一双手? 蒙恬的眼前不禁浮现出一幅画面,春天的小雨里、夏天的炎日下、秋天的寒风里、冬天的飞雪中,宝鼎苦练剑术,他的母亲站在一边,默默陪伴,她全部的希望就在儿子身上,就在儿子手里的剑中,只待儿子长大从军,积累军功,然后过上正常人的日子。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早已断绝了重返王族的念头。 宝鼎注意到蒙恬盯着自己的手,他展开双手看了看,淡然说道:“日复一日地练剑,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走上战场,杀敌报国。” “你已经做到了。”蒙恬收回目光笑道,“这二颗人头足抵千军万马。” 宝鼎迟疑良久,忽然问道:“我可以回咸阳?” 蒙恬郑重点头。 “我的家人都可以回咸阳?” “是的。”蒙恬说道,“遗憾的是,你的军功不足,大王还不能把你家的财产还给你。” 我家的财产?宝鼎的心不争气地跳了两下。前世他太穷了,穷怕了,即使到了今世还是想着赚钱发财,恐怕这个阴影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消散。 “如果我积累了足够的军功,大王会归还我家的财产?” 宝鼎对财富的向往,此刻在蒙恬看来却是少年心性的显露,不禁哑然失笑,“如果你立了更大的军功,大王不但会把你家的财产尽数归还,还会重重赏赐你。” “左庶长能否给我立功的机会?”宝鼎不动声色地问道。 蒙恬沉吟片刻,考虑这次谈话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目前他已知道宝鼎根本不是痴儿,驷车庶长嬴豹、国尉尉缭,甚至就连与宝鼎近在咫尺的乌氏倮都给骗过了,可见白氏、司马氏两家早已预料到未来的麻烦,为此未雨绸缪,先期就做好了应对之策,让宝鼎假扮痴儿,瞒天过海。 此次宝鼎借机走出乌氏,不是楚系在背后操控,就是白氏、司马氏为重新崛起展开了行动,但不管宝鼎背后是谁,从他走出乌氏的那一刻起,咸阳又风起云涌,又一场大风暴开始蕴酿了。大王就在这场风暴的中心,蒙氏则在其身后,一旦风暴肆虐,蒙氏首当其冲,难逃灭顶之灾。 蒙恬反复思量,反复权衡得失,最终一咬牙,断然决定今天务必弄清真相。就算自己中计了,但只要查出了真相,咸阳就会有充足的时间做出对策,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大王与楚系外戚之间的矛盾也还有缓冲的办法。 “你现在已经名震天下,但对我来说,你却是横空出世,异军突起,非常神秘。”蒙恬笑道,“不知公子能否满足我的好奇心?” 宝鼎微微一笑,“说起来这是一场误会。” “误会?”蒙恬拿起石桌上的精致铜壶,一边给宝鼎杯里续上茶水,一边不解地问道,“什么误会?” “这个误会让我一举成名。” 宝鼎决意交好蒙氏,以赢得秦王政的信任,所以不加隐瞒,把代城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甚至连救出赵国公主的事都没有隐瞒。 赵仪的事,昨夜他考虑过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说出来。目前他只有这么一次接近秦王政的机会,不能有丝毫失误。赵仪的事将来一旦泄漏,他就是欺君,从此他休想赢得秦王政的信任,而他若想改变历史,唯一的前提就是赢得秦王政的信任,否则他不要说改变历史了,能否保住自己的性命都成问题。赵仪的未来和大秦帝国的未来根本没有可比性,在这件事上宝鼎没有选择。 蒙恬的神色不停变化,时而惊骇,时而紧张,时而激动,时而又疑惑,很多细节他也想不明白。他对燕赵两国政局的了解远远不如苍头,苍头都心存疑惑的事,他就更搞不清了。 宝鼎说完之后,蒙恬陷入了沉思。这件事里有太多说不清讲不明的地方,而正是对这些细节的认定和判断决定了宝鼎是否值得信任。 良久,蒙恬从沉思中“醒”过来,端起玉杯慢慢抿了一口茶,犹豫了半天才对宝鼎说道:“公子,有件事,这个……”蒙恬似乎觉得难以开口,颇为踌躇。 “左庶长无须顾忌,此事关系到国之安危,宝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宝鼎郑重说道。 蒙恬感激地看了宝鼎一眼,“公子,事关重大,如蒙恬有失礼之处,还请公子务必谅解。” “左庶长言重了。”宝鼎笑道,“日后我到了咸阳,人生地不熟,还要很多地方需要麻烦左庶长,到时候左庶长可要帮忙啊。” 蒙恬点点头,一口应承,然后拱手为礼,“公子恕我无礼了,我想看看公子身上的伤。” 宝鼎愣了一下,随即狂喜。 刚才他也为如何赢得蒙恬的信任而头痛。毕竟代北的事机缘巧合过多,有些细节其实经不起推敲,破绽百出,但事实又的确如此,他也无法解释,他总不能把公子恒、李牧、张良、长歌、西门老爹等人喊到一起对质吧?所以很多秘密已经随着那把大火彻底消失,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现在蒙恬突然提出要验伤,那倒真是目下唯一的好办法。 宝鼎自述,曾遭到黑衣三天三夜的酷刑折磨。三天三夜是什么概念?一般人哪里承受得了?不管是白氏、司马氏,还是楚系,都不敢想出这种办法来,一旦出现意外,宝鼎必死无疑,谁敢承担责任?所以此事只有一个可能,宝鼎在撒谎。如果他身上没有伤,或者有伤但没有遭受酷刑折磨的痕迹,那么他刺杀公子隆和公子恒一事就不可信,这件事肯定别有隐情,可能是白氏、司马氏或者楚系有意为之,以便送给宝鼎一个大功劳,让他一夜之间名震天下,从而帮助他迅速返回咸阳。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真是天助宝鼎,他其实拿不出有力证据,偏偏这一身伤实实在在,没有半点虚假。真正的公子宝鼎就是死于酷刑之下。 宝鼎心中大定,微微一笑,从容站起,“就在这里吗?” 蒙恬轻拍石桌。六位甲士身形闪动,瞬间将宝鼎围在中间,遮挡得严严实实。 “公子曾在代北被黑衣酷刑折磨了三天三夜,你们好好看看。”蒙恬的目光扫过六位手下,肃然说道,“公子是我大秦的勇士,真正的铁血勇士。” “谬赞。”宝鼎从容解衣,三两下之后,一副伤痕累累的躯体**在众人眼前。 宝鼎的伤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一部分已经好了,还有一部分依旧结着厚痂,另外还有一小部分则涂着伤药。整副躯体看上去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蒙恬骇然惊呼,猛地站了起来。六位甲士也是骇然变色,一个个的眼神顿时变了。 一个少年不但独自刺死了燕相公子隆和赵国公子恒,还杀出了重围,这本身就是个传奇,嗤之以鼻的大有人在,其中就包括这几位甲士。如今看到这副伤痕累累的躯体,他们信了。能在黑衣三天三夜的酷刑折磨下熬过来的人,其心智之坚定,毅力之顽强,已是匪夷所思,这样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比如这次刺杀,先是行苦肉计接近敌人,再实施刺杀,然后在己方黑冰配合下杀出重围,仔细一想,此事对他这种人来说其实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公子,来,我帮你穿上衣服。”蒙恬再不怀疑,满怀敬佩之意,俯身从地上拾起衣物,关心地说道,“公子,大营里有最好的医匠和伤药,不如你暂时搬到军营来。” 宝鼎笑而不语,一边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一边暗自感叹。时也运也,如果不是穿越重生,公子宝鼎岂能死而复生?我又如何能得到这副躯体?谁又能想到正是因为这副躯体、这身伤,自己竟然赢得了蒙恬的信任?只要赢得了蒙氏的信任,距离秦王政就非常近了,自己的梦想也就有了实现的可能。 宝鼎再坐下时,六位甲士已重新散开,但远离了小亭,似乎知道蒙恬接下来有重要的事与公子商谈。 宝鼎把杯中茶一饮而净。蒙恬马上给其续上。 “我很难想像,当时你是怎么熬过来的?”蒙恬曾见过黑冰审讯罪犯,那种**手段至今让他想起来还是不寒而栗。黑衣同为秘兵,想来审讯手段相差无几。 “九死一生。”宝鼎轻描淡写地说道。现在回头看,宝鼎也是暗自后怕,虽然他没有经历三天三夜的酷刑折磨,但重生后**上的巨大痛苦还是让他无法承受,假若不是李牧要利用他的身份嫁祸黑冰没有继续拷打,假若不是宝鼎有间歇性精神疾病一动手就疯狂,以他重生后的脆弱心理和对这个时代的懵然无知,根本没办法逃出代城,恐怕早就死翘翘了,然而,机缘巧合之下,老天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活了下来。 = “你为何假装痴儿?”蒙恬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宝鼎笑而不语。凡是不知道的事情,他就故作神秘,不说话。这一招在前世好用,在今世也同样屡奏奇效,所有宝鼎现在运用起来驾轻就熟。 “驷车庶长曾亲自赶赴乌氏,国尉也派黑冰暗中探查,但竟然都被你瞒过了。”蒙恬笑道,“大王之所以怀疑,是因为乌氏家主说,你小时候很聪明,大约在五六岁的时候,不慎从一匹怒马上摔下,从此就痴了,心智也一直保留在五六岁的状态。大王认为,此事蹊跷,从马上摔下就摔成了痴子,不可信,因为在你身边,每天都有人保护你。” “自从你父亲战死后,你就成了三家唯一的希望。你是王族,是兴国君一支的唯一血脉,只要立有军功,肯定能重返咸阳,重回王族,所以三家的全部希望在你的身上,为此你父亲的卫士、白氏和司马氏的苍头短兵,甚至还有一批曾经追随武安君浴血沙场的黑鹰锐士,都轮番赶赴边塞守护你,你的安全绝对不会有问题,怎会一摔就摔成了痴子?现在看来,还是大王说对了,你果然不是痴儿。” 宝鼎暗自震惊。他已经从苍头那里了解到黑鹰锐士在军中的地位。黑鹰锐士如传奇一般存在,是军中悍卒崇拜的偶像。任何一个黑鹰锐士,其爵位都在五级大夫之上,高者为公乘,最高者甚至有五大夫爵,位同官长将率,地位尊崇。他一个小小的流配公子,竟然能得到黑鹰锐士的保护,这份恩情太大了。 “国尉之所以发现你,就是起自黑鹰锐士。”蒙恬感叹道,“武安君辞世二十五年了,但当年的老部下没有忘记他,忠诚地守护着他的后代,希望有那么一天,你可以站起来,替武安君昭雪沉冤。尤其令人感动的是,老一代的黑鹰锐士战死了,他们会把这个心愿传下去,新一代的黑鹰锐士则义无反顾地继续肩负起这个重任。只要没有征伐,他们就赶赴边塞守护着你。在他们心里,武安君就是天上的太阳,而你,就是将太阳托出地平线让它重放光华的希望。” 宝鼎的心在战栗,泪水突然涌上了眼眶。只要我活着,只要我一口气在,我誓死昭雪沉冤,把那轮太阳高高托起,让它的璀璨金光照耀大秦帝国。 蒙恬默默地看着宝鼎,神色肃穆,心里却对自己这番说辞的效果非常满意。能让宝鼎感动得热泪盈眶,能让他感受到自己使命的重大,能让他知道很多人一直在为武安君的冤屈而奔走呼号,这就行了,剩下的就要看宝鼎的选择了。 “大王有意拨乱反正。”蒙恬盯着宝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阻力太大,远远超出了大王的想像。” “我愿为大王马前卒,挡我者,杀无赦。”宝鼎猛地坐直身躯,神情坚决,掷地有声。 “中!”蒙恬大喜,当即决定按照原定计策行事。 虽然大王已经决定放弃,但那是基于对形势的错误判断,现在代北的事已经搞清楚了,宝鼎也旗帜鲜明地表明了立场,接下来,当然不能继续执行咸阳的错误决策,而应该当机立断,把这件事继续进行下去。 “依旧计,你独自出塞北上,一则保密,二则等待时机,一旦时机合适,你到太原来,随我到河北战场积累军功,然后返回咸阳。公子返回咸阳是此策的第一步,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这一步走好了,接下来的事才有继续进行的可能。”蒙恬说道,“谁知你竟在代北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战成名。如今你军功有了,名声有了,返回咸阳已经不成问题,但这不在我们的预计之内,给了咸阳一个措手不及,大王甚至怀疑此事深藏隐密,背后不是有白氏和司马氏的影子,就是楚系的阴谋,所以断然决定放弃此策,重谋他计。” “今日我到悬瓮山见你,其实违背了大王的命令,但收获巨大,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测。”蒙恬笑道,“我将即刻奏禀咸阳,而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返回乌氏,等待返京的消息,二是继续留在太原,随我去河北战场,再建军功。” 宝鼎想了片刻,问道:“假如没有代北的事,我是不是必须去河北战场?” “当然。”蒙恬说道,“你的情况特殊,如果没有军功,大王无法赦免,你也无法重返咸阳。” “到了河北战场,就一定能建功?”宝鼎追问道。 “大王已经给你准备了建功的条件。”蒙恬笑道,“目前在离石要塞,有一千短兵,这其中有你父亲的旧日卫士,有白氏的射日,有司马氏的敢勇,有乌氏的私兵,另外还有黑鹰锐士。这些黑鹰锐士本来都应该在河北战场,但大王将其中一部分密诏调回离石要塞,以护卫公子到河北战场。” 宝鼎先前已经知道离石要塞可能有自己人,但万万没想到竟是由秦王政一手安排的。不过想想也是,私兵也是军队的一部分,离石要塞又是大秦北疆第一重镇,一千私兵屯驻要塞,如果没有秦王政的默许,谁敢隐瞒不报?这事如果捅到了咸阳,寻根溯源,剥茧抽丝,此策必定**。 没想到自己距离秦王政如此之近。宝鼎有些激动,本以为秦王政距离自己遥不可及,谁知柳暗花明,原来秦王政就在自己身边,近在咫尺。 “我现在一定要去河北战场吗?”宝鼎问道。 “当然不是。”蒙恬说道,“代北之事传到咸阳后,咸阳马上就会查明你的身份,这时候就算有人蓄意阻拦你返回京都,也是有心无力,因为你是王族,是兴国君一支的唯一血脉,王族也罢,大王也罢,都要维护王族的利益,维护大秦律的公正。其次,你的母系是郿城‘孟西白’和夏阳司马氏,根基庞大,老秦人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给武安君昭雪沉冤的机会,他们会联合王族,攻击所有的反对者。所以,凭你现在的军功,即使不去河北战场,也可以重返咸阳。” 蒙恬停了一下,看宝鼎用心聆听,并没有借着自己的话马上做出选择,于是犹豫了片刻,决定把宝鼎推向事先预定的方向。 “你或许不知道,武安君和楚系外戚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恩怨纠缠。昭襄王驾崩至今已有十七年,楚系早已重新崛起,如果有心给武安君平反,这事早有结果,但楚系这些年和老秦人斗得头破血流,根本无意重提武安君一案。” “如今大王雄心壮志,要灭六国统四海,为此大王需要一个稳定的政局,一支强悍的军队,而给武安君平反,恰好可以同时达到这两个目的,但在今日朝堂上,大王倍受楚系外戚的挚肘,事事艰难,若想翻转武安君一案,难度极大。” “此次让你走出乌氏一事之所以要保密,就是要防备机密给楚系探知。此事牵一发而动全局,假若事情还没有开始就给楚系发现了,那楚系必定反击。楚系反击的最好办法就是抢在大王的前面给武安君翻案。” “一旦楚系提出此议,或者由楚系提出赦免你,帮你返回咸阳,那大王就非常被动了,他的权威将受到重创。武安君一案本是由昭襄王亲自定制,假若由下臣翻案,那就是打大王的脸,打击王族的威信,所以,此案若翻,必须由大王出面,由王族来办,这算是拨乱反正,算是大王和王族自省,反思先王得失,矫枉错误,如此一来,大王和王族的威信不但不会损失,反而得到了人心,大王的权威也会得以巩固和增长。” “大王主持拨乱反正,矫枉过去的错误,那么这些错误由谁来承担责任?难道由先王承担?就算先王可以承担一部分,那其它责任谁来承担?” “武安君一案看似简单,其实非常复杂,内中深藏着**的权力斗争。大王也罢,朝堂上的其它派系也罢,谁都输不起,谁输了,谁就是责任的承担者,谁就要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宝鼎听到这里问了一句,“那我返回咸阳后,是不是马上为武安君鸣冤?” 蒙恬连连摇手,“公子,你返回咸阳仅仅是此策的第一步,虽然接下来的重点是替武安君翻案,但武安君的案子如何翻,是否能逆转成功,不是取决于大王或者某个派系,而是取决于咸阳的权力斗争。” 蒙恬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声音里透出一股无奈和悲愤。 “公子,你必须要知道,权力斗争极其残酷和**。在这场**争斗中,就算大王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武安君一案也未必能翻,因为翻不翻案,最终不是取决于胜利者是谁,而是取决于权力最后如何分配,朝堂各派系最终以何种利益分配方式取得妥协。” “公子返回咸阳一事看上去是件小事,但它背后隐藏的东西太多了,涉及面太广,牵扯到的利益太复杂,斗争太过激烈,因此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就会灰飞烟灭。” 宝鼎心里早已掀起惊天波澜。他知道**斗争复杂,但没想到复杂到这种地步。 前世他是一个普通小人物,距离**太远太远,现在猛然间一脚跨进了**,一头冲进了**漩涡,听到一位处于权力核心者的讲述,他才知道自己在**上完全是个痴儿。他哪里想得到,就算最后秦王政赢了,武安君的冤屈也未必能够得到昭雪。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在上位者的眼里,这太正常了,微不足道嘛。**从来就没有胜利者,只有聪明的妥协者。 “左庶长能否给我一个建议?”宝鼎暗自恐惧,无法做出抉择,只好求助于蒙恬。 蒙恬早就料到宝鼎必定给自己一番话搞得心惊胆战六神无主,所以他故作沉吟,迟疑了稍许,以非常郑重的口气说道:“我的建议是,马上去河北战场,以建更大的军功。”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宝鼎不明所以,目露疑惑之色。 “你要想赢得最后的胜利,就不能置身事外,更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而是勇敢地投身其中,在风暴的最核心处搏涛击浪,牢牢控制自己的命运,然后再去控制别人的命运。”蒙恬用力挥动着手臂,振声发聩,“公子,你只有这样,才能替三姓昭雪沉冤,完成重振三姓的重任。舍此以外,别无它途。” = 宝鼎听懂了。 蒙恬的意思是上战场,立军功,迅速上位,成为王系中的得力干将。自己的背后有郿城“孟西白”,有夏阳司马氏,而他们的背后又是老秦人。秦王政把自己纳入王系,假以时日,就可以把整个老秦人变成他的忠实盟友。 王系和楚系外戚相斗,各自都需要**上的盟友。自己的事之所以要保密,正是因为武安君生前游走于王系和楚系之间,与双方都有恩怨,所以投向哪一方都有可能。 现在王系在朝堂上处于劣势,秦王政因此想到了武安君,想借助他的影响力扭转不利局面,但此事一旦泄漏,楚系马上就会反击。因为楚系与老秦人仇怨甚深,楚系所能采取的最好策略就是把此事扼杀在萌芽状态,让秦王政为武安君翻案的想法化为泡影,以维持本系在朝堂上的优势,继续掌控大权。 自己一旦取得军功,重返咸阳,楚系再想把此事扼杀在萌芽状态就不可能了,如此秦王政就赢得了主动。 接下来楚系将采取何种策略?是坚决反对扭转武安君一案,把老秦人彻底推到王系一边,还是改变策略,利用给武安君翻案的机会缓和与老秦人的矛盾,继而在朝堂上重建三足鼎立的权力格局? 对于老秦人一系来说,若要谋求本系最大利益,当然是与楚系妥协,以重建三足鼎立的权力格局;但对于王系来说,秦王政肯定不能接受,那他的利益损失太大了,他不但没有削弱或者扳倒楚系,反而让老秦人借势而起,将来他受到的挚肘就更多了,当然不能接受,如此一来,他必然要借助武安君一案继续压制老秦人一系,武安君平反的日子就遥遥无期了。 如果咸阳政局如此发展,秦王政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食恶果。楚系随即再度占据了上风,而且他们可以借机反击,联合老秦人逼迫王系给武安君翻案,如此秦王政极度被动,局面更加不堪。 对于宝鼎来说,假如形势发展到那一步,虽然他个人是回到了咸阳,重返了王族,但他所肩负的使命却无法完成,他将抱憾终生。 如果宝鼎不是一位穿越重生者,到了此刻他的选择恐怕很简单,就如同苍头的建议一样,马上返回乌氏,静观其变。咸阳的风暴太大了,以他的实力介入其中,想不死都难。幸运的是,他是一位穿越者,知道历史发展的轨迹,他知道楚系的中坚人物昌平君做了十一年的相国,然后便被赶出了咸阳。秦王政十年吕不韦罢相,昌平君继任;秦王政二十一年昌平君罢相,现在是秦王政十三年,也就是说,距离昌平君罢相的时间只有八年了。 既然历史上秦王政最终还是击败了楚系,那自己现在还害怕什么?跟在秦王政的后面,利用郿城孟西白和夏阳司马氏两个庞大家族的实力,向楚系发动猛烈的攻击。自己攻得越猛,秦王政越是信任自己,自己获得的利益也就越大,时机成熟的时候就能给武安君翻案,甚至给自己的父亲翻案,将来的前途一片光明。 这就是穿越者的优势,无可匹敌的优势,战无不胜的优势。 “左庶长,我随你去河北战场。” 宝鼎决定了自己未来要走的路,面对蒙恬期待的目光,毅然做出了选择。 蒙恬浓眉高耸,神情欢悦,当即抚须而笑,“公子,军中无戏言,一旦你带着人马进了军营,可就再也没有反悔余地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宝鼎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左庶长,我们击掌为誓。” 蒙恬挺身站起。两掌相击,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公子,来,喝茶……”蒙恬此刻的情绪非常兴奋。事前他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谁知这位公子继承了他父亲的勇敢和血性,竟然当场就答应了,这简直是惊天之喜啊。 当初蒙恬听说宝鼎是个痴儿的时候,非常失望,这导致整个计策不得不就此搁置,但秦王政的顽固坚持给了蒙恬最后一丝希望,或许大王就是对的。果然,大王就是大王,大王的决策果然无比英明,他说宝鼎是假痴果然就是假痴。 现在,蒙恬看到了宝鼎,知道了真相,还帮助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接下来,就是在推动局势发展的同时,全力培植宝鼎,把他彻底纳入王系。 其实国尉尉缭的这个计策非常庞大,考虑到咸阳复杂的局势,此策实施的时间大约需要十年,而整个计策的核心就是对公子宝鼎的培养。 这是咸阳权力斗争的需要,宝鼎必须具备越来越大的实力才能给秦王政以帮助。当宝鼎亲自加入这场斗争,他和他背后的力量,还有那些老秦人,也就被统统卷进了风暴,他们会奋力厮杀。这才是秦王政需要的力量,足以帮助他摧毁对手的力量。 苍头为什么毫不犹豫,一口拒绝大王?就是因为形势不明朗,王系目前处于劣势,以郿城“孟西白”为首的老秦人不愿意卷进风暴,但公子宝鼎一旦冲进了风暴,他们还有选择吗?这就是此策的高明之处,最终将迫使郿城孟西白、司马氏和其它老秦人不得不加入王系,与秦王政并肩作战。 宝鼎是秦王政的堂弟,两者在血缘关系上非常亲近,一旦培养成功,必将成为秦王政最为得力的股肱之臣。另外,此策除了让宝鼎迅速成长起来,帮助秦王政击败对手外,也是为未来的大秦培养一位柱石大臣。 大秦王族从樗(chu)里疾之后,宗室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杰出人才。樗里疾是秦孝公的庶子,惠文王异母弟,因其居住于樗里,故称樗里疾,为人滑稽多智,谋略出众,辅佐过惠文王、武王和昭襄王。武王时,张仪被驱逐出秦,樗里疾出任丞相。武王驾崩,诸弟争立。樗里疾力排众议,从燕国迎回质子嬴稷,帮助其登上王位。嬴稷就是昭襄王,在位五十六年,文治武功异常显赫,就此奠定了大秦统一天下的基础。所以,樗里疾功勋卓著,为宗室之柱石,可惜的是,就此之后,宗室中再也没出现过如此杰出人物了。 回顾武王突崩之时,大秦局势混乱,国祚岌岌可危,如果没有樗里疾这样德高望重、一言九鼎的宗室重臣坐镇京都,行雷霆手段迅速解决王统,立明君,稳乱局,何来今日之强盛大秦?再看今日,秦王政以弱冠继位,因为缺少像樗里疾这样尊崇的宗室忠心辅弼,导致大权旁落,权臣为祸,在位十三年了,不但未能解决王权孱弱的问题,文治武功更是乏善可陈。 尉缭拟定的是百年大计,而秦王政则要创万世基业,君臣在培植宗室重臣这一点上不谋而合。秦王政一眼看中了宝鼎。宝鼎确实是最佳人选,他肩负着重要使命,在复杂而残酷的咸阳局势下,只要全力培植他十年,绝对可以打造一个栋梁之材。但是,挑选一个人容易,培养一个人太难了,此策最后能否成功,宝鼎能否在**的权力斗争中成长起来,那是另外一回事。假如宝鼎自身能力不够,没能帮助秦王政击败对手,稳定咸阳政局,导致秦王政败了,他自己也就失败了。 然而,宝鼎的外部条件虽然堪称完美,完全符合需要,但内在条件实在太差了。驷车庶长高兴而去败兴而回,尉缭更是失望,不得不重新寻找目标,但秦王政非常固执,坚持让宝鼎走出了乌氏。结果,宝鼎还没到太原,就给了咸阳一个大大的惊喜,但这个惊喜太大了,大得以致于把秦王政吓倒了,怀疑这是个阴谋。 现在,一切都重新走上了正轨,计策不但可以继续实施,而且比预想的更顺利,进展的速度也比预想的更快。 此刻把宝鼎拉上战场,目的就不单纯是给宝鼎积累军功了,而是让他公开亮相,把他介绍给军方将领,尤其是介绍给老秦武人一系的军方将领,让他们知道,他们所期待的人出现了,公子宝鼎终于走出了乌氏,而帮助他走出乌氏的正是大王,如今大王要全力培植他,未来的公子宝鼎将是宗室重臣,大王的股肱之臣。 公子宝鼎的出现,意味着白氏和司马氏的禁锢即将结束,甚至,就连武安君一案,那至今还被深埋在黑暗中让大秦军方无法忘却的噩梦,似乎也有了一丝重见天日的曙光。 如今军方的老秦武人几乎清一色出自司马错和白起的帐下,但自两位统帅先后离世后,一部分将领转投他系,比如关东外系的蒙骜和楚系的桓齮;一部分老秦武人则紧跟着王龁(he)、王陵、麃(biao)公和王翦等几位老秦悍将。 昭襄王驾崩后,王龁、王陵因为年事已高,再加上朝政被楚系所把持,先后解甲归田,老秦武人随即转到王翦和麃公这两位老将麾下。这两位老将一直以来倍受打压,只能在北疆戍守长城,而帐下的中低级军官因为缺少军功,升迁更是艰难。这些人一旦看到宝鼎,看到重新崛起的希望,心中积压了二十五年的愤怒很快便会爆发,他们爆发出来的力量非常可怕,而这才是蒙恬极力引诱宝鼎马上赶赴河北战场的真正目的。 “公子,既然要上战场,就要了解军情。”蒙恬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想听听吗?” “我现在的身份……”宝鼎迟疑了一下,问道,“左庶长,这合适吗?” “你是大秦王族,宗室公子,身份尊贵。”蒙恬正色说道,“自你横空出世,在代北完成惊天之举,建下显赫战功后,你就已经重返了王族,所以,你要把过去的苦难记在心里,把乌氏的刑徒身份忘掉。” 宝鼎的确有些不适应,从知道自己是王族公子到现在差不多两个月了,一直没有适应过来,一个是环境使然,天天逃难也没有时间想这个,另外就是他前世的灵魂里深深烙刻着贫寒的痕迹,他骨子里就是一个贫民,此刻的他就象一个暴发户,突然想变成贵族,事实上根本不可能。 不管是前世今生,贵族的形成都需要时间、历史、文化、财富和权势的积淀,贫寒出身的新贵若想得到老贵族的承认和认可,太难了。他们就是同一个阶级的两个层次,越级的条件就是历史、文化和财富等等条件的长时间积淀。自古以来,他们就是死对头,贵族和寒门士卿总是对立,而历史上很多以贫寒起家的王朝新贵们,也总是在立国之初大肆屠杀旧贵族。比如这个年代,大秦帝国灭亡之后再经过五年的楚汉战争,等到大汉帝国统一天下的时候,还有几个贵族?当年战国七雄的王族子孙们都在哪? 宝鼎暗自苦笑,感觉这一切就是梦。我是大秦公子,我是传承了六百余年的嬴姓王族的子孙,我是贵族,真的吗? = =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五十二章 这是一场决战 宝鼎还在想着战国贵族们湮没在历史硝烟中的时候,蒙恬已经开始讲述当前的河北战局。 这又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后世人都知道一句话,战争是**的延续,从古至今,莫不如此。 天下大势暂时不说了,合纵连横是战国**的核心,而这一**策略直到楚汉相争的后战国时代还是盛行不衰,此后传承两千多年,到了宝鼎的前世,这一**策略更是成为全球**的精髓。 大秦自蒙骜死后,王翦就是排名第一的假上将军,但军队实际控制在另一位假上将军蒙武的手上。好在这一时期,咸阳**风暴不断,先有成蛟兵变,后有嫪毐(lao/ai)之乱,接着吕不韦又给罢相了,基本上没有大规模的对外战争。昌平君熊(mi)启继任相国后,力荐桓齮(qi)为上将军。最后各方妥协,大秦于是就有了三位假上将军,桓齮、王翦和蒙武,不过这次桓齮排名第一,成为事实上的秦军统帅。 第二年,赵国发动了对燕战争,老帅庞煖率军北上征伐。秦军乘此良机攻打赵国,一路由王翦率军从太原方向展开攻击,一路由桓齮、杨端和率军从河内方向展开攻击。赵国主力北上,国内空虚,兵败如山倒。秦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疯狂进攻,势如破竹。等到庞煖率军赶回,北路秦军已经越过太行山打进了河北,而南路秦军更是杀到了漳水河,距离邯郸不足百里。 这一仗赵国惨败,庞煖前期所创下的退燕败秦、斩杀秦军统帅蒙骜等一系列战果尽数化为乌有,庞煖因此悲愤而死。悼襄王赵偃随后驾崩,赵迁继位为新王。 秦国乘势继续攻击。还是两路进攻,一路在北线威胁河北,一路在南线主攻。南线秦军还是由桓齮和杨端和统帅,在漳水河取得了大捷,歼灭赵军十万,斩杀赵军主帅扈辄。因为漳水河南岸筑有长城,秦军攻击不利,随即调整策略,南线牵制,北线进攻。 北线秦军主帅一直是王翦,但此刻战局对秦军非常有利,邯郸攻陷之期指日可待,于是咸阳下令,调桓齮到北线出任主帅,指挥作战,而王翦却率一支偏师驻守晋阳,以牵制代北李牧。 “公子,你知道晋阳大营有多少军队吗?”蒙恬问道。 宝鼎伸出一只手。 “五万?”蒙恬摇摇头,笑道,“公子,晋阳大营留五万大军干什么?攻打代北?” 宝鼎没敢说话。当日他在代北就是这么想的,秦军兵分三路,一路在南线漳水河以牵制邯郸守军;一路杀进河北,南北夹击邯郸;一路则紧逼代北,拖住李牧,若李牧南下则即刻北上攻击。 “赵国就剩一支代北军了,如果我们在河北把这支军队消灭,邯郸还用打吗?代北还用打吗?”蒙恬笑着问道。 “决战?”宝鼎吃惊地问道。 “对,决战。”蒙恬说道,“我们在河北集结了二十万大军,在赤丽、宜安一线前后打了三个多月,目的就是要逼着李牧南下,将他的代北军一口吃掉,然后赵国唾手可得。” 宝鼎面颊微红,羞赧无语。外行和内行就是不一样,对整个战局的分析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回想当日在代北,自己还自以为是的把河北战局分析了一遍,认为秦军迫切需要探查到李牧南下的时间,以便迅速北上代北,切断李牧的退路,赢得大战的主动权,谁知秦军根本就没有这样复杂的想法,强悍的大秦人根本不鸟李牧,就是陈兵河北,等着他南下决战。 这才是大秦军队,只有大秦军队才有这种气吞如虎的大气魄,但可惜…… “你在代北的刺杀对我们来说是个非常好的消息,这可以大大鼓舞前线将士的士气。”蒙恬笑道,“对于我们来说,先前最担心的有两件事,一是燕赵结盟,燕军进入河北战场,二是代北的公子恒在李牧走后,率偏师南下袭击太原。” “让人没想到的,你竟然在此关键时刻刺杀了燕国国相公子隆,彻底断绝了两国结盟的可能,并且导致燕国政局大乱。燕王喜现在自顾不暇,连派燕军趁火打劫的时间都没了。而尤其让人高兴的是,你还刺杀了公子恒。公子恒的死不仅仅解决了我们的后顾之忧,更重要的是打破了邯郸和代北两地长期以来所维持的和睦关系。李牧失去了公子恒的支持,邯郸再不会让他称霸代北。邯郸和代北的矛盾一旦激化,赵王和李牧势必反目成仇,其结果可想而知。” 宝鼎微微皱眉。难道赵王和李牧反目成仇,为的是争夺代北的控制权?但代北三郡贫瘠,拿到它的控制权对邯郸有什么直接好处?当年的历史真相到底是什么?还有,公子恒到底是谁杀的?既然李牧知道公子恒对他的重要性,李牧还要杀他? “左庶长,公子恒不是我杀的。”宝鼎苦笑道,“但那位赵国公主的话显然不可信,李牧没理由杀他。” “公子,公子恒就是你杀的。”蒙恬严肃地说道,“即使在大王面前,即使你知道大王知道真相,也不能矢口否认,有些秘密永远都是秘密。” 宝鼎急忙点头。蒙恬一旦严肃起来,那股扑面而至的威严还是颇有威慑力。 “至于李牧为什么要杀公子恒,在我看来原因很简单。公子恒就是给公子隆陪葬的,让邯郸给燕国一个交待,同时避免邯郸和李牧因为此事而发生激烈冲突,导致河北大战失败,赵国败亡。”蒙恬说道,“公子恒不死,赵国就要拿李牧开刀,以便给燕国一个交待,否则燕国必然以此为借口出兵南下。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燕王喜即使不愿出兵也没办法。赵国现在就指望李牧的代北军了,邯郸敢把李牧拿掉?赵国生死存亡悬于一线,就算邯郸要拿李牧,李牧会答应?代北军会答应?所以公子恒是为国而死,死得其所,值了。” 宝鼎有些明白了,不过此事既然蒙恬都看得出来,难道瞒得过燕王喜? 蒙恬看到宝鼎还是面带疑惑,于是又补了一句,“燕国两次伐赵,两次大败,如今的实力不堪一击,假如赵国亡了,燕国保得住?这个年代就是弱肉强食,谁相信盟约?赵国亡了,燕国必定难逃一死,所以燕王喜迫于我大秦的威逼,虽然不敢出兵支援赵国,但这种事,只要双方默契配合一下,彼此心照不宣也就算了,毕竟赵国也赔了一个公子恒,那可是平原君的儿子,赵国的柱石大臣,也算是损失惨重了。” “难道燕王喜相信公子隆是秦人所杀?”宝鼎问道,“黑冰刺杀公子隆的理由实在太牵强了。” “燕王喜即使怀疑又怎么样?难道他要眼睁睁地看着赵国灭亡,然后燕国跟着死去?”蒙恬冷声说道,“这个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唯有实力是真的。燕王喜没有实力,只有忍气吞声,不忍也得忍,不信也得信。” 宝鼎无语。秦人太强悍了,有实力就是不一样,话里话外都是霸气十足。 蒙恬不再与他纠缠这件事,把话题重新引到了河北战局。 “此战,桓齮在河北击败李牧,然后与南线杨端和南北夹击,攻克邯郸,从此赵国亡,山东六国去其一。两人居功至伟,功勋盖世。”蒙恬面色不善,语气里更是透出一股愤懑,“桓齮和杨端和都是楚系的人,你可以想像一下,此仗过后,咸阳局势将如何变化?” “大王有没有应对之策?”宝鼎试探着问道。他现在也被蒙恬的自信感染了,觉得河北大战确实十拿九稳,但桓齮怎么打败了?会不会和咸阳局势有关系? “我大秦将士,上下齐心,誓死奋战。”蒙恬郑重说道,“这一仗,不仅关系到赵国的存亡,也关系到我秦国的兴衰,不容有失。” 宝鼎把嘴巴闭上,不敢乱说话了。 “李牧的大军已经抵达河北战场,正与我大军激战。”蒙恬继续说道,“李牧固守营垒,死守不出。为了把李牧的代北军主力诱出来,桓齮上将军打算示敌以弱,命令原先暗藏于井陉的麃(biao)公暂时不要出动,太原、上党两地的军队也暂时停止东进,就地待命。所以,你还有一点时间,马上派人去离石要塞,叫你的苍头短兵火速赶来晋阳。” “我有军职吗?”宝鼎有些期待地问道。 “暂时还没有。”蒙恬笑道,“公子可以暂居我的军营,公子的苍头短兵则在我的军营外自建一营,粮秣武器自可就近补充。” 宝鼎微笑点头。看得出来,这一仗的大功劳没有王翦的份,也没有蒙恬的份,而自己不过跟在他们后面看看热闹,然后顺手捡便宜,捞点军功而已。 这就是贵族和平民的区别啊。贵族拿军功太容易,而平民若想拿军功,就要靠砍人头。靠砍人头来积累军功听上去很公平,其实里面的名堂太多,某种程度上就是忽悠人。假如你的上官死了,你不但没有功劳,还要连坐;假如己方的死亡人数等于或者超过对方,你砍再多的人头也没用,不但无功还有罪责,总而言之,最低层的士卒想靠砍人来积累军功,太难太难,幸运者有,但太少了。 不过相比闾左贫贱连从军的资格都没有,这些从军的平民待遇就很不错了,最起码有进爵加禄的希望,要知道砍一颗敌国甲士首级,加爵一级,赏田一顷(一百亩),住宅九亩,庶子(侍从的统称)一人,要做官就是五十石之官。爵位到了五等大夫爵的时候,不但有相应的田地赏赐,还允许有六个奴隶,做官就是县尉一级,算是很高的待遇。 过去那些跟在武安君白起后面的将士,幸运者较多。武安君打的都是大仗,一仗打下来常常要宰杀对方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人,所以跟在他后面的将士都很幸运,只要不死,都能捞到爵位,这大概也是秦军将士们崇拜他,至今还在缅怀他的原因之一吧。 = “公子,如果你同意的话,今天下午就搬到我的军营来。”蒙恬已经打定主意,绝不让宝鼎离开自己的视线。 宝鼎现在对王系来说太重要了,不仅他的安全至关重要,他内心的想法和选择更是至关重要。 秦王政为什么在河北大战如火如荼之际,调集黑鹰锐士到离石要塞?正是在确保宝鼎安全的同时确保完全控制宝鼎,不是要限制宝鼎的人身自由,而是断绝楚系或者其它对手接近宝鼎,以防他们威逼利诱这位涉世不深可以说是懵懂无知的少年,一旦宝鼎的想法变了,走上了秦王政的对立面,那不仅意味着这个计策的失败,更意味着秦王政的失败。秦王政决不允许失败。 蒙恬自感责任重大啊。坐在他对面的毕竟是个少年人,就算这个少年人发誓效忠,就算自己日夜派人看护,但心智毕竟没有成熟,对复杂残酷的权力斗争也没有直接认知,尤其令人头痛的是,他一直在边塞蛮荒之地长大,一直以刑徒的身份生活在屈辱当中,突然天地变了,乌鸦变成了凤凰,刑徒变成了公子,这种冲击太大了,他的心理如何变化?他能否像预想的那样顺利成长? 但这些困难都不算什么,最让人忐忑不安的就是对手的动作。宝鼎传奇般的故事一旦在咸阳传开,咸阳马上就会风起云涌,楚系会在第一时间找到他,甚至会派重量级人物赶到太原来拉拢他。 有一个事实无法否定,那就是武安君曾经和楚系有过几十年的密切关系,姑且不说当年宣太后对他的器重和赏识,就以穰侯魏冉、华阳君熊(mi)戎这两位老一辈的楚系中坚来说,他们就与司马错、白起这两代大秦军队的统帅有着深厚的私人情谊,楚系甚至与司马氏有联姻,而司马氏又与白氏有联姻。这三家的亲密关系在昭襄王决意清除楚系的时候发挥了最大作用,昭襄王考虑到楚系的功绩、一家人的亲情,还有楚系和大秦两代统帅的亲密关系,不得不面对现实,还是以“固干削枝”为原则,在王权得到巩固和集中的情况下,驱逐了以穰侯、华阳君为首的楚系中坚,没有痛下杀手,彻底肃清楚系。 其实当时也肃清不了,楚系已经经营四十年,其势力早已植根于大秦每一个角落,昭襄王怎么肃清?恐怕把楚系势力彻底铲除的同时,大秦国祚的根基也动摇了,所以只能从长计议。其后十六年里昭襄王就一直在干这件事,包括诛杀白起,禁锢白氏和司马氏,甚至不惜忍痛割爱,把自己十分疼爱的嫡长孙都赔了进去,目的都是为了把楚系外戚对大秦朝政的影响力降到最低,然而,物极必反,昭襄王最终还是没有斗过自己的母亲宣太后,功亏一篑。 楚系外戚重新崛起至今已经十七年,华阳太后却一直没有解禁白氏和司马氏,更不要说为武安君平反了,至于公子弘,那绝对是应该被遗忘的人物,这一支王族血脉肯定要被湮没在茫茫大漠中。华阳太后的这种做法当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即使当年的老一辈楚系中坚还活着,从本系利益考虑,也会支持的。 然而,宝鼎突然横空出世,大王的雷霆一击打了楚系一个措手不及。 在武安君这件事上,大秦王族做得不好,从孝文王开始的三代君王更没有做好,虽然原因很复杂,但寒了老秦人的心,这是事实啊。大王不愿自己打自己的脸,楚系当然不能欺人太甚主动打大王的脸,所以无论是大王,还是楚系,都欠武安君太多,欠白氏和司马氏太多。 如今大王准备自己打自己的脸了,楚系怎么办?是阻止呢,还是抢先给他一个巴掌?当然是抢先给他一个巴掌了,先把他打“清醒”了再说。大王可没安好心,他自己那一巴掌最终打不打还不知道,但在他打自己一个巴掌之前,肯定要把楚系打得晕头转向。 楚系抢先打巴掌的办法无法两个,一是利用三家老一辈的关系,先把白氏和司马氏拉过去,然后再利用白氏和司马氏,把宝鼎拉过去,但他们非常被动的是,十七年了,他们都没有帮助白氏和司马氏,此刻突然找上门去,结果未必如愿。 大王不一样,他和宝鼎本是血统关系很近的堂兄弟,他们是一家人,他只要把宝鼎从边疆接回来,宝鼎就对他感激涕零了,当然愿意为他卖命,何况为他卖命其实就是为宝鼎自己卖命,为大秦嬴姓王族卖命,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嘛。 蒙恬思来想去,觉得在宝鼎这件事上,大王虽然优势明显,但宣太后一脉的楚系外戚已经在大秦打下了七十多年的深厚根基,而秦楚二十一代的联姻更是让拥有楚人血统的秦人遍布朝野,大王这种优势恐怕不堪一击,所以当务之急,还是把宝鼎牢牢抓在手里为好,最起码在将其交给大王之前,要牢牢抓在手里,寸步不离。 宝鼎没有马上回答。他想到苍头说还要等几天才离开晋阳,因此暂时他还想和苍头待在一起,和苍头好好商量。另外从心理上来说他对眼前的一切太陌生,本能地感到不安和恐惧,有苍头在身边他觉得安全。 他脸上的表情丝毫不拉地落在蒙恬的眼里,蒙恬心里骤然一紧,不待宝鼎回答,马上站了起来,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我这就回去急奏咸阳,下午我去馆驿接你。” 宝鼎立感不快。他的心理还停留在前世小人物的状态,和蒙恬待在一起,蒙恬身上那股上位者的威势让他很紧张,压力非常大,这就好比前世他突然见到一位封疆大吏一般,虽然不至于噤若寒蝉口不成言,但让他以一颗平常心或者以平等的姿态与上位者说话,太难了,最起码第一次的时候肯定不行。当然了,现在宝鼎的身份很显赫,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调整,应该差不多可以做到。 蒙恬察觉到宝鼎眼里掠过的那丝不快,但他顾不上这么多了,马上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此刻秦赵两国交战正酣,有大量的赵国黑衣潜伏晋阳,公子的安全没有保障,尤其在公子刺杀了燕赵两位显贵之后,必定成为赵国黑衣和燕国虎骑追杀的首要目标,所以,为公子的安全计,还是去军营暂住最为妥当。” 宝鼎虽然觉得蒙恬太霸道,但他前世小人物的心理还是让他非常自然地顺从了。 蒙恬虚手相请。宝鼎与其并肩走出小亭。 “公子,此去咸阳一千五百里,驿马日夜疾驰,三天之内大王就能接到我的奏章。”蒙恬轻声说道,“六天后,大王的圣旨必会送达晋阳,到那时,公子的身份就可以公开。然后我陪公子去拜访假上将军王翦,只要公子提出从军杀敌的要求,公子的军职也就解决了。” 宝鼎只是点头,心里却在想,蒙恬也是统军大将,他难道就不能给我一个军职。这事宝鼎却是想错了,王翦是北疆军统帅,蒙恬只是他的裨将,以宝鼎的身份和一千私兵的规模,只有王翦才有权给一个临时建制。 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已,宝鼎的心里随即就被即将见到王翦的兴奋所填满,脑海中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推想王翦的相貌。 “上将军的头发白了吗?”宝鼎随口问道。 “还没有。”蒙恬笑着指指自己的鬓角,“不过这里已经见白了。” 宝鼎旋即想到了王翦的儿子王贲,他是不是也在晋阳?他刚想问,忽然想到直呼其名太不礼貌,于是拐弯抹角地试探到,“左庶长,上将军之子,那个,他也在晋阳吗?” “上将军的子孙很多,随侍左右的有好几个,你问的是哪一个?” “那个,最厉害的……”宝鼎瞎蒙了。 “左更王贲吗?”蒙恬笑了起来,“你想见他?可以,我安排一下,请他晚上过来。”(左更,秦二十等爵第十二等。) 宝鼎无语。这位蒙恬太强势了,也不问问自己的意见就做主了。也好,先见见这位王贲,这员悍将不比他的父亲差,在统一大战中可是独自率军连灭三国,先灭魏,再灭燕,最后灭齐,大秦统一天下后,父子俱封侯,一门两贵,显赫至极。 蒙恬带着甲士匆匆而去。 宝鼎站在树丛中,望着他雄壮挺拔的背影,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种感觉非常强烈,以致于他猛地咬住了嘴唇,用力地咬着,任由痛疼蔓延开来。 美妙,宝鼎现在就自我陶醉在这种美妙的意境里。这是一次美妙的穿越,一次美妙的奇遇,前世做梦都不会有的奇遇竟然就这样不可思议地出现了,自己竟然与蒙恬坐在一起,畅谈天下大事,指点大秦江山,而未来的始皇帝就在遥远的咸阳默默地注视着自己,他与自己的距离竟然如此之近,近到自己仿若看到了他的笑容,听到了他的声音,读到了他的心灵。 蒙恬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绿色的丛林之中。宝鼎注视良久,这才缓缓转身,望向那座小木亭,目光停留在亭中石桌上。这座小木亭,这张石桌,或许见证了有自己穿越而来的大秦历史上最为重要的一次会面,这次会面或许将就此改变既定的历史轨迹,把未来的大秦帝国推向一个崭新的方向。 宝鼎心潮起伏,思绪在现实和虚幻之中交错。忽然,他发现自己就站在历史长河边上,波涛汹涌的大河奔腾咆哮,自己长发狂舞衣袂翻飞,就象一位出尘仙人,默默地凝视着大河,观察着大河,探究着大河……古往今来,多少英雄人物早已被大浪淘去,湮没在滚滚洪流当中,自己呢?自己是站在大河边上,做个超然物外的旁观者,还是投身到大河之中,劈波斩浪? = 注释: 短兵,私人卫队。 闾左:“闾左”一词的确切含义,从东汉以后在历代注家的解释中就一直存在歧义,在当代学者的研究中,亦没有定论。“闾左”并不是闾里的左边,而是与“朝右”、“豪右”相对应的一个词,表示居住在闾里的普通平民,此论前人虽有所及,但始终没有详证。 有说闾左主要由雇农、佃农等构成的贫苦人群。虽然秦律在形式上并不征发闾左,但特殊时期常常违反。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五十三章 这年代太难混了 宝鼎带着一群人满载而归。 苍头心急如焚,当即把宝鼎迎进屋里,屏退左右,询问见面的经过。 宝鼎详细说了一遍,包括自己对蒙恬的观察,还有对蒙恬透露出来的一些讯息的分析和揣测都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从自己的观察来看,蒙恬很具霸气,这样一位人物为什么在大秦帝国最为关键的一刻,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如果他坚持上奏复核以查验诏书的真伪,李斯和赵高的阴谋还能得逞?如果他坚决不让扶苏死,扶苏死得掉吗?扶苏一死,大秦帝国败亡的命运也就无法挽回了。 从历史上来看,扶苏自杀,蒙恬交出兵权,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他们畏惧于始皇帝的威严,始皇帝叫他们死,他们不敢不死,或许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这不得不让人感叹,李斯和赵高仅仅用一具尸体,狐假尸威,就葬送了大秦帝国,由此可以想象始皇帝当年那神圣不可侵犯的无上权威。 当宝鼎沉浸在历史的回忆中,思绪有些飘忽的时候,苍头却是面色严峻,阵阵恐惧的浪潮更是把他的心冲击得支离破碎。他怒视着宝鼎,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一拳打倒在地。他后悔了,早知宝鼎如此不堪,自己就应该陪他一起去见蒙恬,把蒙恬阴险的用心一片片撕开,**在宝鼎眼前,让他认识到,在利益面前,尤其在披着国之大利的华丽外衣的私利面前,根本没有任何情谊可言,即使亲如父子兄弟,也一样会反目成仇,会像野兽一般撕咬,至死方休。 苍头想骂,但看到宝鼎脸上那淡淡的忧郁,看到他眼内露出的深深悲伤,苍头的心痛了,这是宝鼎的责任吗?他生下来就没有父亲,生下来就没有替他遮风挡雨的人,他背后的那些人,白氏、司马氏都把自己的未来利益寄托在他单薄的身躯上,为此他们派人守护他,把沉重的枷锁套在他的头上,把不可能完成的使命强加给他。这太残酷了,如其未来生活在痛苦和不幸中,还不如让他变成一个痴子,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事实上的确如此,在宝鼎痴呆之后,白氏和司马氏依旧没有断绝念头,他们用尽了办法,试图治好宝鼎的病,试图最大程度发挥宝鼎的优点,把他打造成一个超级剑士,结果,他们真的成功了,虽然,这其中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但所有成功案例的背后,哪个没有运气的影子? “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吗?”苍头强忍怒气,阴冷着一张脸,厉声问道。 宝鼎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冲天怒火,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勉强挤出一丝笑脸,“表兄……” “不要叫我表兄。”苍头冷声道,“我问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宝鼎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 “好,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义无反顾。” “因为我是嬴姓子孙。” “嗤……”苍头嗤之以鼻,“你去咸阳看看,去雍城去栎阳看看,看看哪里有多少王族子孙,看看他们有多少人像你这样不知死活。” “正因为他们太珍惜自己的死活,才看不到眼前的危机。”宝鼎说道,“也许就在二十多年后,危机爆发,咸阳在大火中毁于一旦,而他们却像狗一样被楚人砍死在咸阳街头,临死前的那一刻,他们一定会后悔,后悔当初没有跟在大王后面,义无反顾地杀上战场,砍死那些凶恶的敌人。” “楚人?”苍头气得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既然知道,还一定要这么做?” “我有退路吗?”宝鼎质问道,“白氏和司马氏有退路吗?天上的武安君还能复活吗?” “但你现在有什么?你说你有什么?白氏和司马氏的目标不是给武安君翻案,而是解禁,只要他们解禁了,你以为他们还会陪你一起疯狂?你不要天真了,你以为武安君的沉冤还有昭雪的一天?那根本就是一个笑话。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除了老秦人,绝对没有其它人愿意为武安君翻案。楚系不会,关东外系不会,大王和王族更不会,因为就是他们杀了武安君,就是他们制造了惊天冤案,你想他们会给武安君翻案?” 宝鼎哑口无言,低头不语。 “你是王族,你是兴国君一支唯一的血脉,你有利用价值,所以白氏和司马氏才会不遗余力地支持你,但一旦你的利用价值没了,你这个王族子孙在他们眼里就一钱不值、狗屁不如。”苍头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声音越来越森冷,“王族是王族,老秦人是老秦人,王族和老秦人的兄弟关系已经破裂,自昭襄王杀了武安君之后,他们就不再是生死相依的兄弟,而现在的大王尤胜昔日的老王,把老秦人杀了一批又一批,所以白氏和司马氏一旦解禁,他们就不会再给你任何支持。” “你现在之所以有价值,大王之所以要用你,就是因为你深厚的背景,你背后的白氏和司马氏,但他们一旦不再支持你,你还有什么?大王还会信任你,还会重用你?你祖父兴国君是前太子,你父亲公子弘也一度是储君的最佳人选,如果老天相助的话,现在的秦国大王就是你,这就是你致命的要害,这也是你父亲在战死沙场后,前后两任大王和整个王族都视而不见、有功不赏,蓄意置你于死地的重要原因。说白了,你就是个祸害,就你这个背景,只要有人害你,在大王面前献几句馋言,你就死无葬身之地。” 宝鼎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的思想观念距离这个时代有二千多年,他用两千多年后的价值观来认知这个世界,来参予这个时代的**活动,纯粹就是找死。 苍头越想越是火大,“我叫你回乌氏,你为什么不听?以不变应万变,你就在咸阳装聋作哑,不加入任何一个派系,只要不被风暴卷进去,你就安然无恙,这样一来,白氏和司马氏达不到目的,他们就会一直支持你,你只要把这两家牢牢捆住,你就没有危险,日子就好过。有求于你的自会送你好处,有好处你就拿着,但绝对不要给人办事,时间一长,你就会被人淡忘,也就安全了,可以慢慢等待时机。时机肯定有,但只给有耐心的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懂?” 宝鼎恼羞成怒。老子在前世好歹也是本科大学生,苦修四年拿了两个学位,老子的见识还不如你?我不懂,你又懂什么?堂堂的人不做,光明磊落的事不做,非要做小人搞阴谋诡计,怪不得大秦帝国统一十五年后便轰然倾覆,而且败亡之刻你们这些老秦人不但不舍身报国,反而举着白旗摇尾乞怜,投降刘邦、项羽那些流贼反寇,你们这些人和前世的汉奸有什么区别?我看你们就是秦奸,没一个好东西。对了,还有那个夏阳司马氏,后来在刘邦手下混饭吃,《史记》就是他们家后代司马迁写的,司马迁在《史记》里把秦国贬得一无是处,甚至诬蔑秦始皇是吕不韦的儿子,这都是什么人?干的都是什么事? “我自寻死路是我的事。”宝鼎猛地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苍头吼道,“我父亲以身殉国,我仰俯无愧,也是忠心为国,如果你怕被我害死了,那你就走,我没有叫你陪我死,也没有拉着你郿城孟西白一族非要给我陪葬。你给我滚,现在就给我滚。” 苍头傻了,宝鼎的怒吼就象一盆冷水,把他的冲天怒火“呼啦”一下浇灭了。 宝鼎不懂,自己也不懂吗?说到底还是自己前怕狼后怕虎、瞻前顾后惹下的错,尤其现在,更要冷静下来寻对策,而不是互相埋怨。埋怨能解决什么问题?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 苍头尴尬地咳嗽了几下,腆着一张老脸坐了下来。 宝鼎气呼呼地瞪着他,本想再骂几句,旋即想到自己的处境,心情愈发郁闷,一**坐在了苍头的边上,“机会不是给有耐心的人,而是给勤奋努力的人。不努力,不流血流汗,坐在家里,机会不会自动送上门,机会必须靠自己努力去争取。跟在大王后面,为大王冲锋陷阵,肯定有机会。表兄,你想想,在我秦国,还有比大王更有权力的人吗?” “有,华阳太后。”苍头不假思索地说道,“她是大王的奶奶。百以孝为先,秦以孝治天下。当年昭襄王不敢拂逆宣太后,导致楚系坐大;今日大王不敢忤逆华阳太后,只能任楚系横行。” “人总有归天的时候。”宝鼎忿然说道。 “恐怕你等不到那一天。”苍头哀叹道,“假若楚系一怒之下,设计害你一次,再在华阳太后面前添油加醋地恶意中伤一下,老太后一生气,叫大王把你砍了,你就完了。” 宝鼎寒毛倒竖,背心一凉,骇然无语。 “你跟着蒙恬到河北战场转一圈,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大王的人,然后大王肯定要解除白氏和司马氏的禁锢,他总要给你点好处,把你栓住,让你给他卖命。至于武安君一案则遥遥无期,目前它是咸阳各方博弈的工具,根本没有解决的可能。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你马上将成为楚系的眼中钉肉中刺。”苍头揶揄道,“公子,你出名了,大大的出名了。” 宝鼎不理他的嘲讽,问道:“如果大王解除了白氏和司马氏的禁锢,他们真的就要离开我?” 苍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当人家是白痴啊,你不过是一件工具而已,用完了当然顺手就丢了,谁还拿在手上找祸事?“在利益面前,没有情谊,即便是父子兄弟,所以,除非你有实力,你有让他们无法舍弃你的价值。” 宝鼎冷哼一声,一把抓向他的衣襟,咬牙切齿地骂道:“一帮无情无义的小人。” 苍头眼明手快,急忙抓住他的手臂,“,公子,我真的没办法,我回去只能找家里的长者商量,如果他们坚决不愿意,那你只有自己努力了,但你那个致命的要害太可怕了,与你父亲当年的要害如出一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你对大王没有价值了,又有人要害你,那你想不死都难啊。” 两个人的心情都不好,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语。 “我马上起程去咸阳。”苍头想了很久,伸手拍了拍宝鼎的后背,安慰道,“你还小,还年轻,大王又需要你,暂时不会有危险,但你既然跟在大王后面,那你就要时刻提防自己的要害,或者想方设法赢得大王的信任。假如你真的赢得了大王的信任,这个要害其实也就不算什么了。” “鸟!”宝鼎骂道,“赢得大王的信任,你知道那有多难吗?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宝鼎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年代太难混了,步步凶险,远不如在前世做个平头百姓好。想到这里,宝鼎心一酸,思绪瞬息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座喧闹的城市。 苍头不便多说什么,随意嘱咐了一些事,当天下午就陪着太子丹去咸阳了。 =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五十四章 这辈子要活个人样 苍头像逃一般飞快地跑了,宝鼎在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这白头黑鸟奸诈卑鄙,不仗义,宝鼎就弄不明白,暴龙那家伙怎么对这鸟人言听计从,还把他当作好兄弟,当真瞎了眼。 苍头走了,宝鼎心里仅有的一点依靠之念也随之灰飞烟灭。苍头是个秘兵,出没山东诸国,出生入死,神龙见首不见尾,再见他不知是猴年马月了,甚至可能就此成为永别。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位表兄,宝鼎心里的愤懑顿时散去,一股淡淡的悲伤涌上心头。 这就是乱世啊,命如草芥,还不如一条太平狗。年复一年的战争,吞噬了数不尽的无辜生命,而战争由谁发动,为什么发动?是那些权贵士卿们发动的,为了满足他们的贪婪,满足他们的**,于是他们就屠杀无数的生命和鲜血来堆彻自己的荣耀,建立所谓的功名。 真正该死的是他们,从春秋到战国,六百年来,他们肆无忌惮的涂炭生灵,最终他们自掘坟墓,被天下贫贱所杀。玩火者必被火所焚,报应啦。 命运和自己开了一个玩笑,穿越重生了,做了权贵了,梦想成真了,成了人上人了,但再往前一看,三十年,仅仅三十年后,自己将和六国权贵一样,灰飞烟灭。黄粱一梦,当真是黄粱一梦啦。 宝鼎呆呆地坐在席上,默默地望着放在案几上的烈日秋霜。苍头给这柄宝剑配了一把剑鞘,黑黝黝光秃秃的一个扁铜匣子,简朴,简朴到连个铭纹雕饰都没有。 低调?苍头这是在告诫自己,要低调。前世自己就是一个低调的人,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小心翼翼地过日子,走路都怕树叶打破了头,结果呢?结果自己一无所有,甚至连挚爱的人都不得不放弃。做人做成这样还有什么意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绝不,这辈子我绝不低调,我受够了,我已经无法承受,无法承受人世间种种折磨和凌辱所带来的巨大痛苦,我会崩溃,我会生不如死。 这辈子我是大秦公子,我是一等权贵,我有特权,我要挺直腰杆做一回大丈夫。大丈夫做人要顶天立地,大丈夫做事要光明磊落,只要仰俯无愧,我怕什么?大不了一死而已。死就死吧,老子已经死过一次,但上次死得太憋屈了,这次即使死,我也要像武安君一样,死得轰轰烈烈,要像武安君一样,即使死了二十五年,也要让大秦人顶礼膜拜,让敌人在噩梦中颤抖。 宝鼎心潮澎湃,一股热血从他的心底喷涌而出,在身体里轰然爆开,他的血在燃烧,在。 突然,宝鼎一跃而起,拔剑狂吼,“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挡我者,死!” “轰”一声,案几在宝鼎的脚下腾空飞起。长剑如虹,雷霆劈下,案几拦腰中分,轰然坠落。 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两手空空一贫如洗,我连一条丧家犬都不如,到了咸阳只有挨宰的份,既然如此,我还怕什么?我还担心什么?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低下头颅,让我畏畏缩缩、瞻前顾后,过着摇尾乞怜、奴颜婢膝,连猪狗不如的卑贱生活?这辈子我要活个人样,一定要扬眉吐气。 我就是天,我就是神,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我要让这个世界所有生灵匍伏在我的脚下。 = “轰……”房门突然暴裂,残木碎屑冲天而起。 暴龙、斗钧、蛮屠等人蜂拥而入,转眼就把宝鼎围在了中间。 宝鼎骇然四顾,刚才的王八之气不翼而飞。 “公子,刺客在哪?”暴龙瞪大双眼,气势汹汹地叫道,“往哪逃了?” 宝鼎两眼一翻,无语,但心里却是暖呼呼的。暴龙是个好人,一个雪里送炭的好人,如果没有他和他的十二个兄弟,自己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赵仪跟着跑进来,紧张地问道:“公子,刚才有刺客吗?” 宝鼎尴尬苦笑,“我不过试了一下剑而已,你们这个……”他指指围在四周的暴龙等人,“你们这个阵势太大了吧?”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公子,你要是出了事,我们兄弟还有命吗?”暴龙收起宝剑,一边冲着几个手下挥挥手,示意他们先出去,一边对宝鼎说道,“公子,说句你不要生气的话,你现在回秦国了,身份尊贵了,不要再打打杀杀,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你要知道,你死了不过一颗脑袋而已,但你知道有多少人给你陪葬?” 宝鼎看暴龙一脸严肃,说得很郑重,急忙点头,旋即想到自己的身份,马上又矜持起来。 大秦公子嘛,宗室王族,要有贵族风度。什么是贵族风度?宝鼎不知道,但前世看多了影视,所谓的贵族风度表面上看无非就是矜持一点,傲慢一点,清高一点,吃喝玩乐要奢华一点,高雅一点,至于内涵一类的东西,那不要说模仿了,就连学都学不来,肚子里确实没货啊。前世的双学位本科文凭和今世的显学六艺根本两回事,扯不到一块。 我虽王族子孙,但自小流配,成长于蛮荒之地,没有受过任何教育,我到哪学贵族一类的东西?如其东施效颦,惹人耻笑,还不如恢复本性,老子就是蛮夷,但老子偏偏就是大秦公子,就是粗鄙,怎么样?你还能咬我啊? 宝鼎想通了,也不装模作样了,当即哈哈大笑,一把抱住暴龙的肩膀,狠狠捶了他两拳,亲热地说道:“好,兄弟,我听你的。我如今是大秦公子,打打杀杀这种粗活就不用干了,你们干吧。” 他确实也不想打打杀杀了,自己那个毛病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一旦在拼斗的时候**出来,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被秦王政抛弃。谁敢把一个间歇性精神病患者放在自己身边?找死啊? 暴龙斜瞥着他,有心想挣脱宝鼎的手,但又怕他不高兴,神情颇为难堪。他在卓府待过几年,也频繁出入公子恒府上,知道宗室权贵们的礼仪规矩多,哪见过像宝鼎这样与一个卫士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公子? “公子……”赵仪走到他身边,轻轻拽了拽宝鼎的衣袖,小声说道,“不要这样,让人看见了笑话,这样不好。” 啥?不好?什么不好?宝鼎看看赵仪,又看看暴龙,又看看搭在暴龙肩膀上的手,这才反应过来。 暴龙乘机脱身而出,微微躬身,恭敬地说道:“公子,杀人是粗活,不入流,有辱你的身份,以后就让我来干。” 宝鼎心中不快,悻悻收回手。暴龙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知道他不高兴,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就是给暴龙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像在代北一样与宝鼎称兄道弟胡说八道了。 暴龙转身走了,招呼手下收拾残局。 “我觉得把你留下来是个错误。”宝鼎瞪了赵仪一眼,生气地说道。 赵仪莞尔一笑,面露娇态,“生气了?你是大秦公子,你的言行举止必须与宗室身份相符,否则你就是违律,轻者剥夺宗室属藉,赶出王族,重者……”赵仪看到宝鼎脸色不善,后面的话就没敢说了,“当然,在你看来某些举止算是不拘小节,但在别人看来,你是不遵礼仪,这些粗鄙的言行不但会丢了你自己的脸,也丢了宗室王族的脸,还损害了王国的威严。” 赵仪与宝鼎待得久了,尤其逃难的时候,天天粘在一起,对宝鼎的过去或多或少了解了一些,知道他是个流配公子,一直在边疆长大,言行举止粗鄙不堪也在情理之中,所以这段时间总是善意提醒宝鼎。在赵仪看来,如果宝鼎能在咸阳混得风生水起,对她的报仇大计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宝鼎皱眉不语。赵仪的话让他想起了前世。在前世还有不少君王和王室,这些君王和王室为了维持自己的尊严和威信,不仅仅需要权势和财富,更需要一整套的礼仪。这个时代也是一样,礼仪的作用太大了,它其实就是维持统治的工具。做为宗室中的一员,却不遵守礼仪,就等同于自毁王室国祚,这不是丢脸的问题,而是关系到王国存亡的问题。 宝鼎霍然顿悟,为刚才自己那一番荒唐的意**而惭愧。不错,恢复本性,像怎么样就怎么样,这种无视礼仪的行为既可以说成是率性,也可以说成是粗鄙,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符合宗室利益的需要,由此可以推测,秦王政必定不喜欢这样有争议的宗室子弟,更不要说信任和器重了。 怪不得历史上宗室王族大都道貌岸然,表面上知书识礼、谦恭守信,但背后却干着让人作呕的肮脏勾当。 “我刚才说错了。”宝鼎脸皮够厚,马上改口,“我觉得没有把你留下来才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赵仪“扑哧”一笑,百媚丛生。 宝鼎眼睛有些花,眼神更是不对,有些小邪恶。当真把她送走?要不要把她留下来?秦王政不会把她抢进宫吧?想到这里他又后悔吐露实情了。唉,看样子自己也是凡夫俗子一个,见不得娇娆美女啊。 “等下蒙恬要来。”宝鼎迟疑了一下,说道,“他要我去军营暂住。” 赵仪愣了片刻,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宝鼎进军营,自己怎么办?女子没有特殊身份,根本进不了军营。赵仪眼圈一红,泫然泪下,珠泪扑簌簌就掉了下来,“公子不要我了?” 宝鼎头一晕,不会吧?眼泪说来就来,女人当真是水做的?你可是赵国公主,而且我已经禀奏大王了,就算我有色心,想要你,我也没那个色胆啊。 “你别哭,让我想想办法。”宝鼎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女扮男装,如何?” 赵仪一想,好象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旋即破涕为笑,转身就跑了出去,换衣服去了。 = 暴龙和斗钧等人收拾了木屑碎片,正商量着找馆驿主事重新装一副门,宝鼎走了过来,“不要忙了,左庶长蒙恬要接我去军营暂住,很快就来。你们几个去门口望着,如果看到左庶长来了,马上唤我去迎他。” 斗钧带着几个人立即赶去馆驿大门。暴龙和其他人则去收拾东西。本来一行人就三个大布袋,但经过上午在胡市的一番“搏杀”,家当就不少了。 宝鼎坐回席上,继续思考未来的路。刚才暴龙和赵仪的告诫让他意识到,像前世过江龙一样横冲直撞大杀四方肯定不行,但这辈子绝不委屈自己,谁敢和自己过不去,不管用什么手段,就算当街刺杀,老子也要灭了他。 一身黑色布衣打扮的赵仪捧着一套崭新的白色衣冠走了进来,“公子,快把衣服换上。” 宝鼎看了看打扮得像个清秀小僮的赵仪,又看看她手上的玉冠白袍,还有一双黑皮靴子,好奇地问道:“哪来的新衣服?” “公乘给你备办的,总共有十套。”赵仪俏生生地说道,“还有两千布币,一百金,说是给你零碎花的。公乘还叫我告诉公子,出手一定要大方,该赏的时候一定要赏,该花钱的时候一定要花钱,千万不要吝啬……” 赵仪叨叨了一大堆,宝鼎听着听着脸上就发烧了,羞愧啊,自己看错苍头了,没想到苍头很仗义,到了晋阳就给自己准备了很多东西,可叹自己有眼无珠,刚才还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赵仪把衣冠放到席上,跪坐到宝鼎身边,准备帮他换衣服。 “算了吧,我这衣服早上才换的。”宝鼎摇手拒绝,心想这也太奢侈了吧?外面很多人衣不蔽体,自己却一天换两套衣服,天打雷劈啊。 “你是公子。”赵仪笑着指指席上的新衣,神情很坚决。 我是公子。宝鼎叹了口气,你真是惜字如金啦,四个字就把我搞定了。 礼仪这个东西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也不管是在东方还是在西方,基本礼仪都差不多,比如发须、服饰要整洁干净,这既代表了自己的身份、修养,也是对他人的一种尊重。赵仪叫自己换衣,显然是因为蒙恬要来,蒙恬算贵客,故此要沐浴更衣。沐浴免了,但衣服肯定要换,毕竟上午跑了一趟胡市,沾满了灰尘汗水,不换的确也是不礼貌。 麻烦啦。宝鼎捂脸哀叹。看这样子,未来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心理状态的调整。前世小市民,今世贵公子,一个天上地下,两个不同的世界,两个不同的阶层,身份起了颠覆性的变化,但心理上若想颠覆过来,恐怕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换好衣服,梳理了长发,戴上玉冠,穿上皂靴,配上长剑,宝鼎感觉焕然一新,郁闷的心情也随之改善了很多。 看到赵仪这个尊贵的公主像个侍婢一样围着自己忙碌,宝鼎百感交集,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每次他都有这种复杂的感受。初始赵仪主动伺候他,宝鼎诚惶诚恐,后来就洋洋得意了,被一个公主伺候着,当然超级爽了,再后来就坦然了,反正我救了你的命,还背着你爬山越岭躲避追杀,你回报一下也未尝不可。等到踏入秦国土地,宝鼎的感觉又变了,同情赵仪啊,一个尊贵的公主竟然落难到如此地步,不能不让人感叹世事无常。今天又不一样了,因为宝鼎违背了承诺,把赵仪出卖了,赵仪未来的命运如何,宝鼎已无力控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能力保护她,一旦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他也只有眼睁睁地放弃了。 我为什么要放弃她?我刚才是怎么对天发誓的?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敢抢我的东西,坏我的心情,老子做了他,就算是秦始皇也不行,因为老子发过誓了,这辈子,我绝不再委屈自己,绝不让自己再窝囊地活着。我宁愿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 宝鼎的心阵阵颤栗,前世今生、现实虚幻纠缠在一起,让他蓦然觉得做人太难太难。前世的遗憾今生来弥补,但代价却和前世一模一样,那就是生命。堂堂正正地活着,有尊严的活着,自由自在地活着,就这么个小小的愿望,竟然要用生命来交换,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道?自己究竟又是怎样的一个命运? 宝鼎忽然感觉很累很累,就象条远航回来的船,需要找个宁静的港湾休息一下。 “来,给我抱一下。”宝鼎展开双臂,对赵仪说道。 赵仪玉脸一红,正踌躇间,却看到宝鼎神情疲惫,一双眼睛里更是露出无尽悲伤。赵仪的心骤然收缩,跟着长久压抑在心里的巨大悲伤轰然爆裂,她感觉心痛,痛得她想吼想叫,泪水顿时泉涌而出,娇躯更是无力地倒进了宝鼎怀里。 两人紧紧相拥,悲伤和痛苦仿若一座桥梁,把两颗心悄然相连。 斗钧手拿玉谒(ye),匆匆走进院子,远远看到宝鼎和赵仪抱在一起,当即转身又退了出去。(谒,先秦时期的名帖。) = 蒙恬带着一队卫士来访。 蒙恬的卫队叫虎翼,都是清一色的重甲骑士。虎翼过去是上将军蒙骜的苍头私兵,有两千多人,其中黑鹰锐士就有十几个。蒙武做了假上将军之后,这支虎翼私兵就由他继承。蒙恬十五岁随祖父征战,屡建战功,现在爵位已经到了左庶长,军职则是裨将,其卫队建制为千人。依家族惯例,其卫队也叫虎翼,其中就有六个黑鹰锐士,都是昔年祖父蒙骜的旧部,爵位都在公乘一级。 像他们这种平民身份的人,爵位升到公乘就到头了,因为他们都是行伍出身,基本上不识字,也不知兵法,学识就更谈不上了,他们就是战场上的杀人机器,所以家主即使有心继续培养他们或者将他们转为地方上的武官也是力有不逮。 大秦推行军功爵禄制,以军功授官,以爵位定禄,看上去很公平,可以让一部分军功突出的普通平民拿到爵禄、得到做官的机会,但实际上,普通平民大都不识字,没读过书,不具备做官长、将率的基本资格。 普通平民子弟连个温饱都解决不了,哪有钱财供子弟读书?这个年代知识和书籍都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求学不但要长途跋涉,给老师一笔不菲的钱财,还要供自己吃喝。这个开支太庞大,一般家庭无力承担。老师看你不错,才会允许你抄录书籍。这个年代没有纸,用绢帛太贵,只能用木牍和竹简,但那玩意儿无论保存还是运输,都太麻烦,而一本书估计用一车竹简都不够,可以想象这其中耗费的钱财要多少。 由此推知,军功爵禄制的真正受益者是寒门子弟。所谓“寒门”,不过是相对豪门而言,特指其身份地位低下而已,与真正的贫贱者完全两回事,所以一般来说,寒门的家境都还殷实,这样才能让子弟读书。 至于那些特权阶层,军功爵禄制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在世卿世禄制的外面盖上一层华丽的外衣而已,其实换汤不换药,庙堂之上还是他们那群人,而寒门子弟若想跨入这个阶层,没有攀附上“大树”,没有相当的人脉和背景,想都不用想。 = 宝鼎第一次看到先秦时期的名帖,而且还是很高级的一种,不禁大为好奇,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心里暗想,这要是拿到前世去拍卖,恐怕价值无穷吧。 赵仪却是暗自吃惊。谒分几种,以玉为尊。蒙恬以玉谒投递,那算是进见了,并不是普通亲朋同僚之间的礼节性拜访,而蒙恬送的礼物,更是颇有份量,由此可见宝鼎身份之尊贵。赵仪偷偷打量了一下宝鼎,疑惑层生,他到底是秦国宗室中的哪一支?难道是秦王政的亲弟弟?秦王政除了那个逃到赵国的公子成蛟外,好象没有弟弟了。 赵仪至今不知道宝鼎的背景,但这次她从蒙恬以玉谒进见一事上,已经大致揣测到了宝鼎在秦国宗室中的地位,这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不惜一代价也要跟在宝鼎身边。 宝鼎匆忙举步,出外迎接。 “公子……”赵仪忽然轻轻喊了一声。 宝鼎停下脚步,诧异地回头看向她。赵仪紧走两步,凑到宝鼎的耳边低声说道:“你的背……” 我的背?我的背怎么了?“有灰尘?”宝鼎奇怪地问道。 赵仪脸一红,期期艾艾地说道:“公子,你的背有些弯……” 啊?宝鼎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真是糟糕,自己前世小人物心态根深蒂固,稍一疏忽就露出了马脚。前世宝鼎跑推销,看到客户、领导当然要曲意奉承,天天点头哈腰,那腰自然就弯了,久而久之成了习惯,逢到应酬场合腰就直不起来,整个一大虾米。 宝鼎暗自诅咒了几句,用力挺直了腰身,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这才举步而去。这次像模像样了,有点贵公子的倨傲派头。 蒙恬站在门外,并不着急。玉谒送进去一段时间了,宝鼎才一摇三晃地走出来,从容淡定,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宝鼎心里倒是有些愧疚。蒙恬是什么人?现在虽然只是假上将军王翦帐下的一个裨将,爵位不过是第十等爵左庶长,算是中高级军官,估计相当于后世的师长级干部,但他十几年后不得了,出任帝国北疆军统帅,麾下有三十万大军,军职和爵位都是帝国最高级别,尊崇至致,名留史册啊。 宝鼎是想放低姿态刻意结交,但经赵仪那么一提醒,又想到苍头临行前的那番怒吼,他就理直气壮了。我这个大秦公子现在有利用价值,所以上至大王,下至你蒙恬,都想把我拉进咸阳那个漩涡。好,我现在啥都没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由你们宰割了。等到将来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估计就是兔死狗烹的下场,到那时你蒙恬想必也不会救我,搞得不好还要顺势踩我几脚。既然如此,我对你客气什么?巴结你干什么?我犯贱啦? 蒙恬看到焕然一新的宝鼎走出来,眼前顿时一亮,对他的好感再度增加了几分。瞧这气度,不卑不亢,沉着稳重,尤其那淡淡的笑容,非常清晰地传递出他的真诚,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戒备,生出一股亲近之感。 嬴豹那个老匹夫是不是故意和大王过不去啊?说起来他当年在长平大战的时候,还欠了公子弘一条命,结果十几年来,他不但不替公子弘照顾孤儿寡母,反而在大王需要宝鼎的时候,蓄意阻扰。这件事我一定要再奏,让大王把那个老匹夫狠狠地骂一顿,最好把他赶回雍城老家去,免得碍手碍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两人才分别个把时辰,没什么好寒暄的,只是相互点点头,一个说“来了?”,另一个说“来了。”于是就并肩走了进去。 其实这不符合礼仪要求,主宾要有一番礼让说辞的,但宝鼎不懂,以为就象后世一样点头打个招呼就行了,而蒙恬是武人,武人最反感士人那套虚情假意的狗屁礼节,所以宝鼎这番“失礼”反而赢得了蒙恬的好感,觉得这位公子为人真诚,很有武人的爽直性格。 六位黑鹰锐士跟在他们身后,就是先前出现在悬瓮山的那六位甲士,这次都穿上了铠甲,全副武装,背上还有一面黑鹰铁盾。这铁盾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背的,首先它增加了负重量,仅此一项在选拔锐士的时候就把一大批悍卒淘汰了;其次它代表了一种荣耀,能够被选拔为锐士背上这面黑鹰盾牌,那是无数大秦勇士的梦想;最后,它是一个传奇,有资格参加黑鹰锐士选拔的悍卒,都曾在战场上斩首百级。斩首一百而不死那是奇迹,但不死并不代表他还是一个能征善战的勇士,如果残了废了你还能继续打仗吗?还有,这年代奇迹太多,有些奇迹是用鲜血和生命创造的,但也有奇迹是撞大运,甚至是伪造的,所以还要选拔淘汰。 真金不怕火炼,只有真正的传奇才能享受到无上的荣耀,而大秦黑鹰锐士的选拔制度就是这个无上荣耀的保护神。 当六位甲士走进馆驿的时候,暴龙和他的十二位兄弟震惊不已,恭恭敬敬地站在路边,就差没有顶礼膜拜了。这个时代的人崇拜武勇猛士,斩首一千的传奇在同一时间同一地方出现六个,给人的震撼太强烈了。 蒙恬停下脚步,目光从暴龙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暴龙脸上。六位黑鹰锐士中的一位大步走到暴龙,递给他一根泥封铜管,一个铜制令牌。 “凭此令牌可过关穿城,直达离石要塞。”蒙恬的声音低沉而威严,“此处距离离石要塞四百余里,每三十里有驿站,换马不换人,明天入暮之前必须到达要塞。四天后的入暮时分,我要在晋阳看到公子的苍头短兵。” 暴龙不敢马上答应,在蒙恬话音刚落的时候,目光迅速望向宝鼎。宝鼎微笑颔首。蒙恬的霸道他已经见识了,现在自动无视。再说报讯离石的事本在谋划之内,而宝鼎自始至终都是棋子,对整个谋划一无所知,这个命令当然由蒙恬下达。 “诺!”暴龙扯着嗓子大声吼道。他虽然不是行伍出身,但对军队里的事情还是略有耳闻,这声吼倒是有模有样。 蒙恬用力一挥手,“即刻起程。” 暴龙再度望向宝鼎。宝鼎用力点了一下头,“快去快回。”暴龙躬身向宝鼎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 走上台阶,蒙恬注意到堂屋没门,但他没在意,跟着宝鼎进了屋子,目光四顾,发现站在门边的黑衣小僮长得眉清目秀,不由多看了一眼。 两人分宾主坐下。 “我这里简陋,也没有巴蜀的好茶,怠慢了。”宝鼎笑着问道,“要不要来一点甘醪?” “那东西也能喝?”蒙恬不屑地撇撇嘴,“晚上给公子接风洗尘,喝楚国的兰陵酒。” 楚国的兰陵酒?宝鼎知道这酒,后世也一样有名,其历史就和青铜器的历史一样久远。 “那就叨扰左庶长了。” 蒙恬客气了几句,然后问道:“公子,赵国公主可有妥善安置之处?” 这次蒙恬没有越俎代庖了,不过听得出来,他已有安置之策,这句话,只是客气一下罢了,下一句话就要直接带人走路了。 赵仪骇然心惊,睁大一双恐惧的眼睛望向宝鼎,娇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骗我,他一直在骗我。 宝鼎的脸色顿时放了下来。蒙恬太霸道了,咄咄逼人啦。你以为我是谁?你当真以为我是砧板上的肉,任你宰割啊。 宝鼎没有犹豫,一跃而起,大步走向了赵仪。先前他已经下了决心,这辈子不能再委屈自己,绝不再窝囊地活着,绝不忍气吞声,宁愿站着死,不能跪着生,所以他现在的原则就是,不要惹我,否则灭了你,大不了你我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宝鼎抓住了赵仪的手。仅仅数息时间,赵仪已经面色苍白,小手冰冷,整个人就象掉进了冰窟一般,眼神更是绝望到了极点。 蒙恬很奇怪,不知道宝鼎突然跳起来干什么,等到他看到宝鼎走向赵仪,目光顺势望去,顿时恍然,原来那个小僮就是赵国公主。 宝鼎把赵仪搂进怀里,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以生命兑现诺言。” 赵仪的心已经冷透了,但宝鼎这句话却如烈火一般突然融化了她的心,她想哭,但她忍住了,这一刻,所有的仇恨都消失了,只剩下心里那团火。 宝鼎拉着赵仪回到席上,一起坐在了蒙恬对面。 蒙恬面带笑容,兴致盎然地望着他们。公子的反应很强烈啊,看样子,这事有麻烦。 “这是赵国公主。”宝鼎说完松开赵仪的手,从腰间解下剑,放在了案几上,淡然说道:“这是烈日秋霜。”然后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望着蒙恬,一言不发。 蒙恬犹豫了。当宝鼎把代北的故事全部告诉他之后,赵国公主虽然被他直接无视,但直觉告诉他,这是个麻烦,很大的麻烦,必须及时处理掉。 苍头回到咸阳后必定如实禀报,而黑冰肯定要搞清楚宝鼎所救女子的身份。宝鼎救出赵仪的时候,黑衣正要杀她。李牧不是残忍之徒,公主也没有任何价值,但黑衣为什么要杀她?这其中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假如黑冰探查到了这个秘密,而这个秘密又不利于宝鼎,那将来必定影响到整个计策的实施。 “这是个麻烦,是个潜在的隐患。”蒙恬正色说道。 宝鼎笑而不语。 蒙恬皱皱眉,又说道:“咸阳的态度如果非常坚决,公子打算如何处置?” “没有麻烦,也没有隐患。”宝鼎从容说道,“你禀奏咸阳,如果我没有绝对把握,我绝不会走出乌氏。” 蒙恬沉默了。宝鼎非常自信,这种自信因为有代北的传奇故事而让蒙恬不得不重视。宝鼎太强悍了,那一身伤痕就是铁一般的证据。这个少年不能以常人度之,他的爆发太过震撼,假如他下一次的爆发还是如此震撼,那咸阳的大风暴或许就可以被大王所操控。 宝鼎的自信源于对历史的了解,他知道秦王政肯定赢得了最后的胜利,而楚系外戚将在八年后败出咸阳,他只要为秦王政义无反顾地冲锋陷阵,那就没有麻烦,也没有隐患,赵仪的事根本不值一哂。 “善!”蒙恬退让了。 整个计策的核心就是公子宝鼎,如果公子宝鼎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他根本就不足以承担大任。既然他坚持,那就把这个麻烦或者隐患当作对他的一次考验吧。其实,如果事事都安排妥当了,他还怎么成长? = 注释: 感谢血色珊瑚虫找到先秦时期用“诺”的证据,感激不尽。 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战国策//赵策四》 孟尝君不说,曰:“诺,先生休矣。——《战国策//齐策》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五十五章 琴氏大匠 在咸阳圣旨没有下达之前,宝鼎还是流配公子的身份,理所当然要保持低调,所以蒙恬只是带来了十几匹马,让宝鼎一行混在虎翼卫中间飞马出城。 一行人到了城门附近,忽然听到城外传来车马飞驰的“隆隆”轰鸣声,由远及近,直奔城门而来,接着号鼓响起,震耳欲聋。 守城卫卒立时紧张起来,站在城墙上面的急忙鸣号回应,城墙下面的则纷纷列队,进出城门的行人则四散避开。转眼之间,大道之上空无一人。 虎翼卫立时减速,迅速转入一条侧巷,让开了大道。 宝鼎好奇地四下张望,心想这是谁来了,好大的架势啊,不会是上将军王翦吧?宝鼎转头去找蒙恬,却见蒙恬远在巷子深处,似乎刻意躲避。宝鼎愈发肯定了,能让霸道的蒙恬躲到巷子里的大概只有上将军王翦了。 “公子……”一个黑鹰锐士恭敬地喊道,“左庶长有请。” 有热闹看,宝鼎当然不愿躲到后面,所以他摇摇手,笑道:“我就在这里看看。这是上将军的车驾吗?” 黑鹰锐士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辎重将军。” 一个辎重将军就有这么大的派头?辎重将军多大的官?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军区后勤部长而已,相比起来还不如一个掌兵的实职师长。宝鼎诧异了,情不自禁地转头望向蒙恬,这主儿太过了吧,你好歹也是个裨将军,正职师长,你还怕一个辎重将军?让个路也就算了,人家的官确实比你大一级,但你也没必要躲那么远吧?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亏心事? 宝鼎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车队进城了。前面是开道甲士,四人一排,高头大马、盔甲鲜明、大旗招展。接着是卫队,全副武装,气势汹汹。然后就看到一辆青铜轺(yao)车,轺车上坐着一位玄衣高冠的中年人,神情冷峻,正襟危坐。在他旁边是一位白衣玉冠的年轻人,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神态看上去很嚣张 紧随轺车之后是一辆豪华的四马辒(wen)车,紫红色的厢体如缎似玉,色泽耀眼逼人,沉穆典雅,雍容华贵。辒车之后,一队黄氅剑士紧紧相随。 宝鼎的目光紧紧盯着那辆辒车,倒不是因为辒车的豪华,而是辒车的材质让他想起了后世的紫檀木。 紫檀在红木家具中仅比黄花犁差一些,后世的黄花犁已经炒到了天价,而紫檀家具也是上等的奢侈品。宝鼎在大学时期对文物收藏产生过一些兴趣,曾在博物馆里亲眼看到过黄花犁和紫檀家具,所以当他看到那紫红色的车厢马上就想到了紫檀。这时他故态复萌,又想到钱上去了,假如这辆辒车是用紫檀做的,那拿到前世去拍卖,估计是个天文数字。 “巴蜀琴氏……”宝鼎的耳畔突然传来黑鹰锐士的惊呼。 巴蜀琴氏?寡妇清?宝鼎惊讶地望向那位黑鹰锐士。 “公子,我曾在咸阳见过这辆辒车。”黑鹰锐士面露惊喜之色,指着远去的车队兴奋地说道。 “你肯定?”宝鼎有些怀疑。凭一辆辒车就确定里面的人来自巴蜀琴氏,这个理由未免不足。难道秦国就这么一辆豪华辒车?即使它是紫檀做的,紫檀又产于东南亚一带,但秦国早已兼并了巴蜀,想办法从遥远的南部蛮荒之地搞点紫檀做几辆马车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这名黑鹰锐士已经知道宝鼎来自北疆蛮荒,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非常耐心解释道,“公子,琴氏本楚人,楚人尚黄衣,琴氏的劲督卫在坚甲之外一律罩黄氅,所以不会认错。另外,这种紫红色的辒车在咸阳只有三辆,一辆在咸阳宫,一辆在相国府,还有一辆在兰房。兰房是琴氏在咸阳的府邸,琴氏家主出行一般就用此车。” 宝鼎立即想到了寡妇清,不假思索地问道:“车里坐的是琴氏家主?” “应该是琴氏大匠。” “琴氏大匠是谁?”宝鼎追问道。 “大匠琴唐。”黑鹰锐士目露敬佩之色,“大匠天纵奇才,威力无比的十二石蹶张弩就是由他所造,军中皆以唐弩称之。” 宝鼎恍然大悟。上午他就听蒙恬说到过巴蜀琴氏,还特意提到琴唐这个人,只是当时自己没在意,巧合的是,下午就在晋阳城里看到了琴唐的车驾。这时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宝鼎的脑海。上午自己与蒙恬见面之初,不过随意提了一下巴蜀巨贾,结果蒙恬劈哩啪啦说了一大通,不但给自己介绍了巴蜀琴氏,还着重提到了琴氏劲弩,显然蒙恬知道琴氏大匠要来晋阳,因此一时兴起,多说了两句。以蒙恬的性格,应该不是喜欢闲扯的人,他是不是心里有心事,而这个心事恰恰又和巴蜀琴氏有关? 黄氅剑士之后又是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足有一百多人。大秦军方以如此隆重的方式迎接琴氏大匠,可见对他的尊敬和重视。 车队轰隆隆的过去了,城门处的卫卒很快撤去,大道两旁的行人商旅一边窃窃私语,猜测辒车里的神秘人物,一边纷纷散去,该出城的出城,该进城办事的继续办事,转眼就恢复了正常。 虎翼卫重上大道。宝鼎等到蒙恬出了巷口,拍马与其并辔而行。 “左庶长,你躲那么远干什么?”宝鼎难得有机会打击蒙恬,故意调侃道。 蒙恬浓眉紧锁,脸色阴沉,半晌才说了一句话,“看到辎重将军了?” 宝鼎看看他,听出来语气不善,估计和那位辎重将军有矛盾,而且好象还不是一般的小矛盾。 “不认识。”宝鼎答非所问。 “他叫魏缚,穰侯魏冉的嫡孙,中更爵,现为假上将军桓齮(qi)的辎重将军。” 宝鼎一听就明白了,魏缚是楚系外戚,蒙恬是关东外系,两人分属不同阵营。从蒙恬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和魏缚的矛盾很深。 桓齮现在是北路军统帅。北路军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桓齮从南线带来的十五万大军,一部分是王翦的五万北疆军。这个魏缚既然是桓齮帐下的辎重将军,那就是负责整个北线军队的辎重,位高权重,即使是王翦,恐怕也不敢对其颐气指使吧? 宝鼎擅长察言观色,在揣摩人的心理方面也有独到之处。这与他前世的职业有关,穿越重生后,处境尤其艰难,他不得不打足十二分精神,把自己这个特长发挥到极致。他从蒙恬和魏缚的矛盾联想到大秦军方的派系,又联想到正在进行的河北大战,随即又联想到了刚刚看到的巴蜀琴氏大匠。 巴蜀原为楚地,琴氏原是楚人,很显然,从派系上来说,巴蜀琴氏肯定攀附在楚系外戚这颗大树上。刚才那一幕足以说明巴蜀琴氏与楚系外戚的亲密关系。楚系的辎重将军魏缚亲自出城迎接琴氏大匠,从这个规格来说,北疆军做为地主,好歹也应该派位将军露个面,但显然王翦没有这么做,而蒙恬刚才做得更绝,直接躲到巷子里了。 巴蜀琴氏的造弩技艺对秦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此刻琴氏派一位重量级的大匠赶赴晋阳,其目的显而易见,那就是楚系要全力以赴打赢这一战。 看样子,桓齮把自己的辎重将军放在晋阳,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魏缚这位辎重将军是楚系外戚的嫡系,与咸阳的权力核心有着直接联系,很多事情由他出面,比桓齮出面效果更好。当然了,桓齮也有可能还有其它考虑,但以宝鼎目前对秦国的了解,他也猜不出来。不过有一点非常肯定,这场大战的背后,其实就是咸阳各方势力之间的激烈博弈。 想到历史上秦军在宜安大战中大败而归,宝鼎不禁暗自叹息。上午蒙恬说得义正严词,说什么大秦将士上下齐心,现在看来都是冠冕堂皇的假话,大秦军方各派系现在正斗得热火朝天呢。 “轺车上还有一个人,他是谁?”宝鼎问道。 那位白衣年轻人能和魏缚坐在一辆轺车上,而且在魏缚面前眉飞色舞地滔滔不绝,显然身份不一般。 刚才蒙恬躲在巷子里,没有看到。他略略皱眉,望向一直陪在宝鼎身边的那位黑鹰锐士。 “公子厉。”黑鹰锐士的脸上掠过一丝厌恶之色,好象说出这个名字都污了他的嘴。 公子厉?他是一位王族?宝鼎惊讶地望向蒙恬,却发现他也是一脸惊讶。 “他来晋阳干什么?”蒙恬摇摇头,疑惑不解。 “左庶长,琴氏大匠如果独自北上,未必有资格坐那辆辒车吧?”那位黑鹰锐士似乎猜出什么,有意识地提醒了一句。 “琴氏小少主?”蒙恬立即反应过来,“这么说,小少主的孪生妹妹也来了?” 那位黑鹰锐士鄙夷地撇撇嘴,“从咸阳追到晋阳,阴魂不散。晋阳有热闹看了。” 这句话传进蒙恬的耳中,让他眼前蓦然一亮,心中顿时有了一个主意,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宝鼎,嘴角处露出一丝狡黠笑意。 “公子,公子厉是高陵君的曾孙,他的外祖母就是华阳太后的姐姐。按辈份算,你们是堂兄弟。”蒙恬笑道,“想不想和他见一面?” 宝鼎连忙摇头。华阳太后的姐姐应该就是历史上的华阳大姐,如此说来,华阳太后就是公子厉的姨祖母,来头好大啊。 蒙恬稍降马速,与那位黑鹰锐士走到一起,“杜尚,晚上把王离那小子给我叫来。” 杜尚咧开大嘴就笑了,“左庶长嫌晋阳不够热闹?” 蒙恬朝宝鼎的背影使了个眼色,“明天叫王离陪着公子在晋阳四处转转。” 杜尚心领神会,与蒙恬相视而笑。 =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五十六章 又一个秘密 到了军营,蒙恬直接去了主帐,安排晚上的接风宴。杜尚则一直陪着宝鼎,将其引到事先安排好的一座大军帐。 军营内正常情况下不允许骑马行车,只能走路。这一路走过来,宝鼎发现营内的气氛非常紧张,士卒们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练武演兵,鼓号金钲之声此起彼伏,远处有骑士策马飞车,往来冲杀,飞扬的烟尘遮天蔽日,完全是一副大战在即的态势。 宝鼎不时停下来驻足观看,兴致很高。杜尚大概得到了蒙恬的命令,站在他身边详细解说,凡军中事务,从军制到军律,无论大小,想到什么说什么。宝鼎对此一窍不通,但他要学,必须要学,而且还要尽快学会。杜尚讲的都是一些常识性东西,如果连这些常识都不能马上掌握,到战场上可真是两眼一抹黑了。 杜尚性情豪爽,心直口快,讲述之余,也流露出对咸阳的不满。此刻秦军主力已经在河北战场上厮杀了三个多月,北疆军做为后备之师,只能待命于太原,将士们因此愤懑不平,只好把一身力气发泄在演武场上。 到了军帐后,宝鼎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又拉着杜尚去了演武场,主动向他讨教。斗钧本想带几个人跟在后面,但被宝鼎拒绝了。 杜尚身后跟着一队虎翼卫士,个个彪悍,站成一排威风凛凛,反观宝鼎,这个公子做得太寒酸了。斗钧这帮人本是马贼,而蛮屠就是一个胡市屠夫,大家平时散漫惯了,一个个发须凌乱,衣容不整,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带着他们去大街上打架斗殴倒是合适,在这里带出去招摇,那就是打自己的脸了。 不知不觉,太阳西斜。杜尚隐晦地提醒了几次,但宝鼎沉浸在一个崭新的天地里,身心完全投入其中,丝毫没有察觉。 这时,蒙恬和一位玄衣高冠的中年人在一帮虎翼卫的簇拥下远远走来。宝鼎这才意识到天色已晚,他冲着杜尚抱歉地笑笑,随即迎了上去。 这位中年人大约四十岁左右,身形矫健,一张黑褐色的刚毅脸庞,颌下一把浓密长髯,宽额高鼻,深陷的眼窝里有一双犀利的眼睛。宝鼎注意看了一眼,发现蒙恬竟然拖后了半步,跟在他后面。 这位就是大秦名将,在统一大战中灭三国,功封通武侯的王贲?宝鼎正想加快脚步迎上去,身后却传来杜尚的声音,“公子,那是太原郡守冯劫。” 太原郡守?冯劫?宝鼎吃惊地停下脚步,再次凝神望向那位中年人。 他就是冯劫?这个人在历史上的记载非常少,记忆中好象只有在《秦始皇本纪》中出现过两次。一次是秦王政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就是秦国统一那一年,他以御史大夫的身份与丞相王绾(wan)、廷尉李斯献“皇帝”尊号。还有一次是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他以将军的身份,与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劝谏二世暂停修建阿房宫,全力平定关东叛乱,结果被二世关进了大牢,自杀了。 御史大夫实际上就是副丞相,这个官职仅次于丞相。十二年后,冯劫就是御史大夫了,或者,他在更早之前就会出任御史大夫一职,可见此人在秦王政心中的份量,也就是说,他肯定是秦王政的亲信。 蒙恬曾说,要等咸阳的诏书送达晋阳之后才公开自己的身份,但这才过了几个时辰,蒙恬就陪着冯劫出现在自己面前,这足以说明他与秦王政之间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忽然,宝鼎的脑海中跳出右丞相冯去疾的名字。《秦始皇本纪》中,右丞相冯去疾第一次出现的时间,是在秦始皇最后一次巡游的时候,他负责留守京城。在先秦时期,以“右”为尊,在丞相公这个级别中,右丞相为正,左丞相为副。当时的左丞相就是李斯,从秦始皇对李斯的信任和器重来反推的话,那么冯去疾在秦始皇心目中的份量更重。 秦王政把楚系驱逐出咸阳之后,权力核心层应该都是他的亲信。御史大夫冯劫在前,右丞相冯去疾在后,这两个人都姓冯,又先后得到始皇帝的重用,那么这两个人是不是一家人?是不是出自同一个家族? 宝鼎的心跳突然加剧,意识到自己可能又发现了一个湮没在历史中的秘密。 自己在读这段历史的时候,显然忽略了这两个人,而这两个人有可能来自同一个家族,大秦历史上的冯氏家族。秦统一天下后,始皇帝在位十二年,期间冯劫出任御史大夫,冯去疾出任右丞相,而蒙氏兄弟中的蒙恬先为内史,后为北疆军统帅,蒙毅的官职不祥,但他一直在始皇帝身边,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九卿之一的郎中令。这样一看,冯氏、蒙氏就是始皇帝的左膀右臂,而冯氏的权势要大于蒙氏。 后世人普遍认为,秦王政的绝对心腹是蒙恬蒙毅兄弟,大秦第一权贵是蒙氏,但假如自己推测正确,那么大秦的第一权贵就不是蒙氏,而是这个冯氏了。 宝鼎深吸了一口气,暂时把探究秘密的想法放下,大步迎了上去。 冯劫年长,又是郡守,将来他还要坐到御史大夫的高位,这种人就算不是秦王政的亲信,也是秦王政非常器重的大臣。宝鼎确信,只要自己能够与他建立一种亲密的关系,未来必定受益。因为存了这种谋利的心思,宝鼎非常客气,不待蒙恬上前介绍,就先行躬身施礼,态度极为恭敬。 冯劫便服而来,在礼节上就随意多了。乘着蒙恬为双方介绍的时候,他仔细打量着宝鼎,暗自点头,对这位公子的第一印象颇为不错,尤其宝鼎表现出来的那种老成稳重让他高悬的心至少放下了一半。 大王这步棋走得好,可以说是神来之笔,而这位公子的配合堪称精妙,代北的惊天一刺,转眼就把大王当前的劣势一举扭转,接下来,只要这位公子利用白氏、司马氏两家的力量在河北建功,大王随即就有了解禁白氏和司马氏的借口。白氏和司马氏重新崛起,可以帮助大王牢牢守住阵脚,让大王不至于在楚系外戚拿下灭亡赵国的大功后,再次陷入极度被动的局面。 险之又险的一步棋啊。冯劫暗自叹息,同时也是暗自称庆,如果大王继失去吕不韦这个强援之后,又因为楚系再建大功而失去更多的权柄,甚至就此一蹶不振,那冯氏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自己也只有早早回家颐养天年。 蒙恬介绍完了,冯劫和宝鼎再次见礼。宝鼎对这些繁文缛节实在是搞不懂,也没有现学现卖的机会,只好以十足的恭敬来表现自己对冯劫的尊敬。他暗自决定,今晚酒筵散了回军帐后,一定要请教赵仪,即使不睡觉也要把这些礼节学会,否则对自己的形象非常不利。 冯劫却是不以为意。他已经从蒙恬那里了解了很多,知道这位公子有很多“缺陷”,而弥补这位公子的“缺陷”正是他所要完成的事情。今天下午当他接到蒙恬的书信后,毫不犹豫地以身体欠佳为由婉拒了魏缚的邀请。琴氏大匠算什么?楚系看得重,那是因为琴氏是楚系的一大臂助,相对关东外系来说,琴氏就是一块绊脚石,迟早都要把它搬掉,否则如何击败楚系? 三人说说笑笑,沿着演武场的外围而行。 演武场内的将士们看到了将率蒙恬,立时鼓号齐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同海啸一般直冲霄汉,恢宏浩大的气势霎时席卷了天地,火红的晚霞也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绚丽。 蒙恬冲着将士们频频挥手。冯劫和宝鼎非常自觉地避到了虎翼卫中,让蒙恬尽情享受这种无上荣耀。 前世宝鼎没有机会接触这种场面,最多也就是看看阅兵式,但通过镜头看和切身体会完全是两回事。这种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让人震撼,让人热血,让人忘记了生死,此刻如果身处战场,这些将士们一定会疯狂杀敌,即使粉身碎骨也义无反顾。 冯劫一直在观察宝鼎,没有露过一个表情一个眼神,尤其当他看到宝鼎眼里爆发出骇人杀气的时候,不禁连连点头,显得非常满意。 蒙恬没有过多停留,一边挥手一边继续前行。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鼓号声更是惊天动地。宝鼎深深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 一行人离开演武场后,冯劫提出去大营北面的马厩看看。 蒙恬欣然允诺。他的军中有两千骑士,五千多匹战马,在北疆诸军中的武力首屈一指,是以蒙恬颇为得意,有心在冯劫面前炫耀一下。 “公子出自乌氏,从小在马上长大,骑射之术想必精通?”冯劫看到宝鼎兴致勃勃,于是有意试探了一句。 “略通。”宝鼎恭敬地回道。前阵子逃亡途中在牧场上曾小试身手,感觉还可以。 死去的宝鼎是个痴儿,正因为如此,凡是他喜欢做的事,他都心无旁骛,加上天赋、恒心、毅力,所以年纪虽小,剑技骑射倒是样样精通,远超同龄人,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这大慨也是白氏、司马氏敢让其走出乌氏的重要原因吧。无论秦王政多么强横,假如这两个家族坚决不同意,他也没办法让宝鼎走出来。宝鼎本一无所有,命如草芥,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威胁到他,这是其最大的优势。 现在的宝鼎也一样,对他来说,成功了固然可喜,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人的心态到了这种境界,也算无敌了。 “公子要不要试试身手?”蒙恬趁机怂恿道。 宝鼎正想拒绝,突然一股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涌出。这种感觉曾在牧场上第一次纵马飞驰时出现过,那是一种玄妙的境界,心灵仿佛与奔马交融为一体,身体好象幻作了奔马的双翼,与奔马一起跑,一起飞,自由、酣畅。或许刚才那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欢呼让宝鼎**的鲜血了,死去宝鼎留下的生命烙印再度爆发,他要骑马,他要飞翔。 “我们比一下。”宝鼎豪兴大发,神采飞扬,整个人的气质忽然就变了,变得自信而狂放。 蒙恬和冯劫四目相交,眼内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惊喜。没有实力岂敢妄言比试?公子还有更多的秘密等待挖掘啊。 = 注释: 内史:就是主掌京师的行政长官,同时也做为京师政区名。这个京师就是首都及其周边地区。内史的地理位置即为后来的关中三郡,京兆尹、右扶风和左冯翊,范围很大,重要性不言而喻,其长官职权之大也可想而知了。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五十七章 再现传说 一行人即刻加快了脚步。 冯劫和宝鼎一路闲聊。宝鼎有一句没一句,不敢乱答话,冯劫看他有些拘谨,随即把话题转到了宝鼎熟悉的地方。 “乌氏得大河之利,水草丰茂,是个天然的好牧场,可惜北虏频频南下,边祸不断,牧场无安宁之日,良马所出有限,致我秦军武力受制于战马之不足。” 冯劫说到这里,颇为感慨,“想当初宣太后以一己之力平义渠之祸,解大秦数百年之困,自此关中稳定,我大秦不但因此拓展了疆土,得到了十数万精兵强将,还获得了数万匹上等战马,尤其可贵的是,大秦由此开辟了大片的牧场,得到了稳定的马源。正因为如此,秦军武力剧增,在你外曾祖父司马上将军,外祖父武安君的统帅下,才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大秦缺马?”宝鼎诧异地问道。 “当然。”冯劫叹道,“假若赵国一亡,山东燕、齐等国就失去了屏障,秦军将剑指诸国,但燕、齐、楚三国距离遥远,而燕、楚两国的地形尤为复杂,大秦若想击败他们,不但需要提高军队的武力,更需要加快军队的推进速度,为此骑士和战马的数量直接决定了大秦的未来。另外,长途跋涉,劳师远征,粮草辎重的运输也将面临困境,为此大秦需要更多的车,更多的牛马。” 宝鼎犹豫了片刻,说道:“大漠诸族需要盐铁丝茶,而我们需要战马,如果咸阳加大南北两地的回易,或许可以有效缓解这种困境。” 冯劫停下脚步,惊讶地望着宝鼎。公子不过弱冠之龄,而且出自边疆蛮荒之地,却有此等见识,让冯劫大感意外,对他的评价不由高了几分,对未来更是多了几分自信和期待。 以商贸促发展,互通有无,互利互惠,这种思路在后世属于常识,但在这个年代,因为学术知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教育更是个别阶层的特权,能够有这种见识,说出这种话来的都算是人才了。 “公子有所不知啊。”冯劫抚髯而叹,说出一番话来。 战马在战争中的作用日益重要,但大秦的西北部边疆有两个强大北虏,一个是河西的月氏,一个是大漠的匈奴,尤其是匈奴人,近百年来迅速崛起于大漠,先后征服了楼烦、林胡、白狄、东胡等北虏诸种,于是在万里大漠就逐渐形成了一个以匈奴人为主的北虏大联盟。月氏、匈奴人和北虏诸种在遥远的北方大地**厮杀,战争消耗巨大,战马随之也就成了稀缺之物。 大漠贫瘠,战争加上自然灾害,导致月氏、匈奴和北虏诸种纷纷南下掳掠,大漠和中土的南北战争由此进入一个**。 秦、赵、燕三国位于中土北方,与万里大漠接壤,成为北虏侵掠的对象。中土群雄逐鹿,烽烟四起,秦赵燕三国根本没有能力同时在两线作战,无奈之下,三国开始在北部边疆修筑长城,抵御北虏。 长城修好了,效果很明显,三国只要动用少量的军队和财力就能御虏与国门之外,但由此也隔断了大漠与中土的商贸往来,战马的来源就更少了。 秦国在宣太后的努力下,以很小代价征服了义渠,使得秦国在西北边境一带拥有了十几处牧马苑。几十年来,这些牧马苑向大秦军队源源不断地提供战马,最大程度地保证了战争的需要,但战争的规模越来越大,与庞大的战争消耗相比,牧马苑提供的战马数量就是杯水车薪,远远不足不了战争的需要。 冯劫在讲述大漠形势的时候,宝鼎非常专注。前世先秦历史对北方少数民族的记载非常少,但河西月氏和大漠匈奴还是鼎鼎有名,宝鼎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当他听到冯劫说大漠上北虏诸种已经以匈奴人为首结成了大联盟的时候,脑海中突然跳出了冒顿这个人。 匈奴大单于冒顿以白登之战而闻名史册。白登之战太有名了,冒顿和刘邦的碰撞,大漠和中土的第一次大规模交战,而中土的“和亲”政策就是始于此战。记得这一战是公元前200年的事,这样算起来,就是三十三年之后的事。 古代人寿命普遍不长,六十就古来稀了,这时候冒顿应该出世了,但年纪肯定很小。要不要找个机会去一趟大漠,把他剌杀了?宝鼎旋即被自己这个白痴想法逗乐了。 英雄因风云际会而产生,先有风云而后有英雄,就算现在杀了冒顿,甚至杀了陈胜、吴广,杀了刘邦、项羽,是不是就能保证秦国的国祚可以延续下去?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只要导致帝国衰落的国策不变,帝国内部激烈的矛盾不变,那么风云必起,风云一起,豪杰辈出,英雄还是遍地开花,只不过换个人戴这顶耀眼的高帽而已。 宝鼎的思绪迅速飞到了咸阳,想到咸阳错综复杂的局势,他不禁暗自苦叹,前面的道路荆棘丛生,自己若想实现今生的抱负,当真是任重而道远啊。不过今生的起点很高,不管是为己还是为民,都不能辜负了上天的恩赐。 = 到了军营马厩,放眼一看,从东到西,一排排马厩鳞次栉(zhi)比,层层叠叠,蔚为壮观。 马厩附近有一个小型跑马场,尽头处竖着一些标靶。这个小型跑马场的作用估计是给将士们遛马用的,顺便射射箭,练练射术。 因为暮色将临,天色渐暗,蒙恬和宝鼎各自找了一匹马,拿上弓箭飞驰进场。 蒙恬拿了一张两石强弓,而宝鼎则要了一张三石强弓,这当即引起了黑鹰锐士和一帮虎翼卫的兴趣。看不出来,这个瘦弱少年竟有如此神力,就是不知射术如何。 蒙恬本来信心满满,但看到宝鼎随随便便就拉开了三石强弓,心里顿时发虚了。 宝鼎在代北刺杀公子隆,逃过追兵的围捕,凭仗的是个人实力。蒙恬扪心自问做不到,他是统兵之将,讲究的是谋略兵法,对个人武技并没有过高的追求,但他对自己的射术还是有几分自信。百步之内,虽然不能做到百发百中,但十射七中还是没问题,这也算是好手了。不过在没有摸清宝鼎真正实力之前,蒙恬不打算出手。假如宝鼎太厉害,自己肯定丢脸,反之,假如宝鼎射术一般,自己就不要表现得太耀眼了,免得落了宝鼎的面子,伤了他的自尊。 “公子先请。”蒙恬客气地说道。 宝鼎二话不说,轻催战马,沿着场地的边缘逐渐加速,很快,战马的速度就上来了,高速狂奔,跑了一圈,宝鼎没有动,接着又跑了一圈,宝鼎伏在马背上还是没有动。 蒙恬、冯劫和六位黑鹰锐士,还有一众虎翼卫面面相觑,不知道宝鼎这在玩什么花样。 宝鼎在找状态,找那种奇妙的意境。当初在牧场的时候宝鼎曾试过几次,如果自己神清气爽,摆好姿势,那射术也就平平,最多也就是因为力气大,比一般人射得远而已,但一旦纵马狂奔,放开心怀,让心灵与坐下战马相融,让死去宝鼎的生命烙印在身体里彻底爆发,自己的骑术和射术随即会提高到一个绝佳状态,就如自己拿剑搏杀一般,一旦进入疯狂必定挡者披靡。 第三圈,战马跑开了,在宝鼎精妙骑术的操控下,速度达到了极限,四蹄几乎腾空而起,急骤的马蹄声如奔雷般响彻了整个跑马场。 宝鼎动了,他紧紧贴在马背上的身体蓦然直起,弓弦崩响,一支长箭划空而过,如闪电一般,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钉在了靶心上。 “嗨……”四周围观的将士们齐声喝彩,欢呼声冲天而起,声震暮空。 战马越来越兴奋,厉声长嘶,速度更快。 宝鼎进入了那种玄妙之境,天地之间万物不存,只有心在飞翔,心在自由中欢唱。他听不到奔腾的马蹄声,听不到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他只想自由地展现自我,只想把自己最美好的东西与天地分享。 战马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逆向飞驰,速度瞬间再达极限。 宝鼎再动,回头望月,又是一箭,再中靶心。 “嗨……”马场再度爆发出震天喝彩。这时演武场上的骑士陆续归营,听到喝采之声纷纷围了上来,很快里三层外三层,把跑马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战马跑得酣畅淋漓,长嘶一声,再度转向,面对标靶,撒蹄狂奔,再冲极限。 宝鼎又动了,双箭上弦,“崩”一声响,箭如流星,“嗵嗵”钉中靶心。由于双箭齐射的冲击力太大,标靶一阵猛抖,最后还是借助厚实的身躯稳住了。 “嗨……”将士们兴奋不已,又叫又吼。两箭齐射,惊人的两箭齐射,霎时间,呐喊声如惊天波涛,掀起阵阵狂风巨浪。 战马逆转,背对标靶,嘶吼声中,如狂飚一般席卷而过。 宝鼎转身举弓,三支长箭搭上弓弦,三支长箭如闪电划空,直射标靶,“嗵嗵嗵”,三箭中心,力若千钧,标靶立柱“咔嚓”断裂,硕大的靶盘随着三支长箭飞出十几步外,才轰然坠落。 马场霎时一片安静,只有宝鼎的战马在急速狂奔。 这个时代,是人都会射箭,但射术出众者少,百发百中就算神箭手了,如若二箭齐射,再中靶心,那就是射术大师了,至于三箭齐射,箭箭命中靶心,那就是传说。 今天成百上千的大秦将士竟然亲眼目睹了一次传说,亲眼见证了一个传奇的诞生。 “轰……”马场上空骤然爆发出一声惊天轰鸣,跟着巨大的欢呼声如潮水一般淹没了跑马场。将士们激动万分,他们声嘶力竭地叫着吼着,状若疯狂。 此刻宝鼎的战马正在减速、转弯,这声晴天霹雳突然从天而降,当即把战马吓得连声惊嘶,四脚发软,庞大的身躯在巨大惯性力的作用下瞬间失去平衡,眼看就要马失前蹄飞出去了。 宝鼎已经感觉到战马在极限速度下狂奔数圈后,体力急骤下降,正打算在跑过弯道后停下来,谁知战马受惊,倾覆在即。说时迟,那时快,宝鼎身形如电,飞速落地,一边以身体扛住倾斜欲倒的战马,一边随之狂奔。马借人力,人借马速,一人一马跌跌撞撞冲出十几步终于停了下来。战马平安无事,人却冠落衣裂,狼狈不堪。 将士们看到这惊险一幕,叫喊声更大了,巨大的啸叫声惊天动地,席卷了整个军营。 战马焦噪不安,连连扬蹄长嘶。宝鼎一边抱住它的脖子,一边抚摸它的长鬃,尽力安抚。 蒙恬、冯劫和六位黑鹰锐士神情紧张地跑了过来。谁能想到,今天竟有如此惊险刺激的一幕,不过刺激是刺激,就是太险了,这要是出了事,哭都来不及。 “公子,受伤没有?”蒙恬冲上来,急吼吼地问道。 宝鼎笑着摇摇头,“左庶长,该你了。” 蒙恬脸色一僵,目露尴尬之色。公子这是故意的吧?三箭齐射命中靶心,而且还是骑在极速狂奔的战马上射出,那可是传说中的神射术啊,这天下有几人能做到?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公子,天色已暗,王将军马上就要到了,我们还是尽快赶回去吧,免得怠慢了客人。”冯劫急忙替蒙恬解围。 宝鼎的射术世所罕见,剑术估计也非常高超,如此天赋异禀的奇才竟然不过是个弱冠少年,这不得不让人为之惊叹,对他的未来更是无比期待,但这时候冯劫和蒙恬已经无暇感叹了,因为很多激动的将士们冲进了跑马场,要亲眼看一看这位只有在传说中才会出现的神射手。 跑马场转眼人满为患。六位黑鹰锐士团团护住宝鼎,虎翼卫则外层结阵,防止有些过度兴奋的士卒们不顾一切地冲过来。 蒙恬毫不犹豫,用力一挥手,“传令,擂鼓。” “咚咚咚……”数息之后,战鼓擂响,低沉而雄浑的鼓声如阵阵惊雷,在大营上空声声炸响,一时间仿若地动山摇,气势骇人。 “呜呜……”悠长的号角声从大营各个方向传来,与激昂猛烈的鼓声交相辉映。 大营内的将士们以最快的速度向跑马场集中而来。 “你现在就要公开他的身份?”冯劫知道蒙恬的意图,但感觉事情发展得太快,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吗?”蒙恬问道。 冯劫摇头。的确,这个机会太好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五十八章 蒙恬放出一匹脱缰野马 这是一个尚武的时代,这个时代的血液里奔腾里百折不挠的进取精神,自由、自我、自强在这个时代绽放出绚丽夺目的光芒。这个时代崇拜英雄,当至强者登上巅峰之刻,也是芸芸众生顶礼膜拜之时。 宝鼎在代北的惊天一刺,在晋阳的传奇一射,让他横空出世、耀眼夺目,他显赫的王族身份、他深厚的母系背景、他强大的个人武力在今天这个黄昏里就如同天边火红的晚霞一般,让大秦将士们为之眩目,为之疯狂。神秘的刺客宝鼎露出真容,大秦公子宝鼎就此一举成名,名震天下。 他已成为一个传奇,一个由特殊时代、特殊时期、特殊群体联造的一个特殊传奇,将来他将成为一个让后世人为之惊羡、为之唱颂的传说。 蒙恬的决断、大秦将士的疯狂、咸阳风暴的推波助澜,将毫无准备的宝鼎突然推到了一个万众瞩目的位置,他就象波涛中的浮萍,在一个惊天大浪的举托下高高跃起,然后落在悬崖之颠。他本是轻若无物的浮萍,如果随波逐流尚有一线生机,如今却被一个惊天大浪送到了悬崖之颠,只要一阵风,他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站在高台之上享受着大秦将士的震天欢呼,宝鼎的血冷了,心在颤粟,满天晚霞在他眼里已变成翻滚咆哮的血浪,猎猎大旗仿佛变成了无数冤魂的厉啸。 蒙恬的面孔因为激动而涨红了,一双眼珠子瞪得滚圆,他挥舞着双臂,声嘶力竭,他的每一句吼叫都在一队队虎翼卫的传递下,送到每一个将士的耳中。 当他吼出武安君的大名时,大秦将士了,所有人、所有的大秦武人,都在这一刻了,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叫喊着,无数面大旗在空中迎风狂舞,站在地上的生者、高踞天上的英灵,他们都在呐喊,都在欢呼,都在咆哮,似乎要把积压在大秦武人心中长达二十五年的愤怒全部吼出来,发泄出来。 “武安君……武安君……” 阵阵吼声猛烈撞击着宝鼎的心灵,这一刻他意识到站在高台上的不是自己,而是武安君那如神灵一般的高大身影。 大秦将士尊崇的不是一个小小王族,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传奇武者,而是武安君,而是武安君战无不胜的无敌神话,而是带给大秦和大秦将士无上荣耀的战神。 我算什么?如果不是因为武安君,不是因为武安君光芒万丈,我啥都不是,而死去的宝鼎也不会走出乌氏,他也就不会死。 想到那位可怜的兄弟,宝鼎的心阵阵痛楚,一股怨愤更是不可遏止地冲了出来。为了利益,不过是为了各自的私利,他们竟然连一个痴儿也不放过,竟然连已经含冤死去二十五年的武安君也不放过,他们竟然用如比卑鄙的手段残害一个痴儿,竟然如此无耻地手段去伤害武安君,他们竟然要在大秦武人的心上再一次狠狠插上一刀。 宝鼎黯然苦叹。没有武安君的神话就没有自己的传奇,没有武安君的光芒就没有自己头上的光环,就算为了死去的宝鼎,为了天上的武安君,自己也要一往无前,誓死奋战,用胜利来告慰死去的宝鼎,用敌人的头颅来拜祭天上的武安君。 宝鼎收拾情怀,稳定情绪,把悲伤和愤懑埋进心里,强迫自己忘却这些不愉快的事。这时候,他的耳畔传来蒙恬激动的吼声。他转头望去。蒙恬神情激奋,双臂挥动,身心完全沉浸在潮水般的欢呼声里。这就是蒙恬?这就是日后帝国的北疆军统帅?帝国的上将军?宝鼎觉得历史误导了后世人,从这件事里足以看出蒙恬的心计非常深沉,尤其擅长审时度势,而且杀伐极其决断,是个天生的政客,而不是天生的统帅。如果他穿越去了后世,只要给他机会,他肯定会成为政坛上一颗耀眼的明星。 冯劫站在虎翼卫中间,目光在宝鼎和蒙恬的背影上来回移动。 宝鼎渊停岳恃,就象山一般沉稳,从背后看过去,没人相信这会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冯劫感觉匪夷所思,是什么样环境造就了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少年?难道边塞蛮荒之地的风沙和穷苦能够锤炼出如此坚毅心志? 宝鼎的神奇表现给了他信心,但蒙恬一日之内两次擅作主张,而且还是关系到咸阳政局的大主张,这让他非常不安。他可以预见到,自此刻开始,那本在咸阳酝酿中的风暴瞬间拉开了帷幕,一场大风暴马上就要在咸阳上空成形,并迅速形成一个大漩涡。 咸阳没有准备,大王也没有准备,甚至到目前为止,他和蒙恬接到的命令还是放弃宝鼎,放弃这个谋划了大半年时间的计策,然而,蒙恬改变了这一切,他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就在当前的咸阳政局上重重打了一拳,这一拳势若奔雷,雷霆万钧,咸阳政局承受不了,接下来必有一番**搏斗,只是最终头破血流支离破碎的将是谁? 现在想这些没影的事无助于解决眼前的问题,当前最重要的问题是大王能否接受已经既成的事实,大王能否接受蒙恬这种胆大妄为的做法。假如大王龙颜震怒,恐怕受到严惩的不仅是蒙恬,还有自己这个太原郡守。 = 苍莽大地吞噬了血色夕阳,军营在连绵的鼓号声里渐渐平静下来。 宝鼎在黑鹰锐士的护送下回到军帐,沐浴更衣。 赵仪和斗钧等人正自惶恐。这番动静太大了,军营气氛一度紧张到了极致,任谁都知道出了大事,所以他们不敢妄动,唯恐被秦人误杀。他们是赵人,两国正在交战,假如在这里被人杀死了,就算有公子的庇护,死了也是白死。 宝鼎回来后,赵仪、斗钧等人纷纷围上来询问。宝鼎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受到了惊吓,于是以秦军演武为由,轻描淡写地掩饰了。 沐浴更衣完毕,匆匆赶到主帐。这里已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因为蒙恬公开了宝鼎的身份,这场接风宴席的规模不得不扩大,军中都尉、校尉、军侯都来了,大家看到宝鼎,急忙上前致礼问候。 杜尚紧跟在宝鼎身后,为他一一介绍。一番寒暄过后,宝鼎惊讶地发现蒙恬和冯劫都不在这里,正疑惑的时候,蒙恬的长史从偏帐神色紧张地跑了过来。 杜尚迎了上去,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等他再转身回来,面色就很尴尬了,“公子,王将军到了,要求左庶长解释刚才军营发生的事。因为……”杜尚苦笑道,“因为事出突然,恰好将军又到了,左庶长手忙脚乱,有些顾此失彼,所以慢怠了公子。” 宝鼎笑着摇摇手。他从那位长史眼里已经猜到了一二,蒙恬好象遇到麻烦了,有意请自己去露个面,给他解个围。 想想也是,蒙恬在军营里闹出这么大动静,搞得地动山摇,左更王贲当然要问个清楚。蒙恬是左庶长爵裨将,王贲是左更爵将军,他是蒙恬的上官,碰到这种事如果视而不见,那就是王贲的失职了。但蒙恬怎么解释,他总不能泄露机密吧?宝鼎本是机密,只有当咸阳证明其身份的诏书送达晋阳后,宝鼎的机密才能公开,他的身份才能告知天下。 蒙恬不愿错过今天这个机会,他杀伐决断,在近万大秦将士们面前公开了宝鼎的身份,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可想而知。有人会质疑,有人则趁机生事,以便乱中取利,至于北疆军统帅王翦,更是首当其冲,成为居心叵测者的诘难目标。 王贲盛怒之下,当然要冲着蒙恬放声咆哮。 “将军在哪?”宝鼎问道。 杜尚和那位长史顿时松了口气,两人不约而同地躬身相请。宝鼎转身面对帐内众将拱手为礼,说了两句抱歉的话,然后跟着杜尚走进了偏帐。 = 王贲年近四十,体格槐梧,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天庭饱满,浓眉浓须,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晴,气势凛冽,不怒而威。此刻他背负双手,在偏帐内来回走动,虽然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峻,但从他凌厉的眼神里看得出来,他非常愤怒,已经到了爆走的边缘。 一个白袍竹冠、英姿勃勃的少年站在偏帐一角,神色惶恐不安,目光随着王贲的背影而移动。 蒙恬傲然站立,面沉如水,没有任何畏惧之色,脸上甚至还露出了几分桀骜之色,看上去颇有些嚣张。 蒙氏三代,从昭襄王开始已历四代君主,尤其自庄襄王开始,吕不韦为相,力荐蒙骜为上将军统帅秦军。蒙骜不负重望,南征北伐,开疆拓土,尤其在赵国庞煖合纵山东诸国,西击秦国,威逼函谷关之际,更是与吕不韦将相联手,重创了合纵联军。其后蒙骜虽然不幸被庞煖击败,战死于都山,但他在秦军的威望已经建立起来。这些年蒙氏父子先后出任秦军统帅,其在军中的势力可想而知,所以蒙恬嚣张自在情理之中。 蒙骜与王翦属于同一辈,蒙骜年长,王翦以兄称之,两人性格相投,私交一直不错,虽然分属不同的阵营,但到了战场上,兄弟齐心,还是联了不少胜仗。蒙武与王贲也是以兄弟相称,蒙恬算是王贲的侄子。蒙恬从军之后就一直追随祖父蒙骜,蒙骜死后,蒙武有意拉近与老秦人的关系,特意把蒙恬放到了北疆军,让其在王翦帐下效力。 今天蒙恬把王贲请来,本有意把公子宝鼎介绍给他认识,让宝鼎尽快进入王翦的视线。王翦是老秦武人的中坚人物,昔年武安君对其非常器重,提携有加,有知遇之恩。正是因为这层关系的存在,所以宝鼎走出乌氏后的第一站就是晋阳,目的是让宝鼎在王翦的照抚下迅速建立军功。 然而,事情突起波澜,蒙恬在近万大秦将士的面前公开了宝鼎的身份,导致整个事情的性质完全变了。 蒙恬是王翦帐下的裨将,蒙恬的军队隶属于北疆军,蒙恬这么做,等同于王翦在北疆军公开了宝鼎的身份,等同于告诉咸阳,王翦和北疆军就是宝鼎坚实的后盾。 蒙恬看似冲动的一招,却把王翦、北疆军和老秦武人一系彻底拖进了风暴,这不但让咸阳始料不及,同样让王翦始料不及,但形势就象一匹脱缰的野马,飞速狂奔,不论咸阳也好,王翦和北疆军也好,都没有挽救的余地,只能顺势而行了。 咸阳短期内肯定不会有实质性的诏书送达晋阳,因为王翦、北疆军和老秦武人一系是一股庞大的势力,这股势力的态度直接关系到了咸阳政局的发展,此刻秦王政和关东外系也好,楚系外戚也好,只有耐心等待,等待王翦出招。 蒙恬大嘴一张,把该说的都说了。事情我已经干了,你能拿我怎样? 王贲骇然色变,第一时间派人回禀王翦,等待王翦的决策。 = =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五十九章 悍将王贲 宝鼎出现在众人面前。 王贲霍然止步,目光犹如利剑一般射向宝鼎,让宝鼎心脏骤跳,霎间有股窒息之感。百战之将果然非同凡响,那瞬间爆发出来的凛冽气势足以摧毁人的心志,让人噤若寒蝉肝胆俱裂。 宝鼎停下脚步,暗自吸了一口气以缓解胸口的窒闷。站在对面的肯定是王贲,继王翦之后的秦军统帅,他灭了魏燕齐三国,在未来的帝国中爵封通武侯。这样一个显赫人物就站在自己的对面,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宝鼎当然有些激动,虽然不至于像初见李牧一样两眼冒星星,但脸上那股崇拜之情还是表露无遗。 王贲的浓眉渐渐皱起,额头上的皱纹渐渐挤出一个深厚的“川”字,冷峻的面庞上也慢慢换上一副凝重之色。 偏帐内寂静无声,气氛异常冷肃。蒙恬、冯劫和那位白衣少年此刻都紧张地望着王贲,凝神屏气,目露忧色。假若王贲雷霆大怒,那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王贲二十多年来一直跟在王翦身边作战,深得王翦的喜爱和信任,随着王翦的年纪越来越大,做为长子的王贲在家族中的份量越来越重,有时候甚至可以不经王翦的同意直接做出决策。今天这事不但关系到王氏家族的利益,还影响到整个老秦武人一系的利益,这时候王贲的态度非常重要,他的态度不但可以影响王翦的决策,也可以影响到整个老秦武人一系。 蒙恬和冯劫不知道王贲在派人禀报王翦的时候拿出了什么意见,但两人都熟悉王贲,知道他的性格。王贲和他的父亲王翦一样,喜欢谋定而后动,不打没把握的仗,但一旦下了决心,则势如猛虎,挡者披靡。刚才王贲听完蒙恬的讲述后,一直沉默不语,隐忍不发,两人估猜王贲并没有退却的意思,但也没有一往无前的意向。 这是个好兆头,只要王氏把今天的事情一力承担下来,向咸阳表明自己**的姿态,那就足够了。 秦王政并不奢望老秦武人会旗帜鲜明地支持自己,他只有老秦武人把矛头对准楚系外戚就行了。 自楚系重新崛起以来,老秦武人就被死死压制,但楚系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老秦人尤其老秦武人是大秦之根本,是大秦军方的基石,楚系无论如何不敢自毁长城。老秦武人现在就是一只雌伏的老虎,它一旦向楚系张开了獠牙大嘴,楚系必定受创。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秦王政只要在关键时刻出手帮助一下老秦武人,保证老秦武人不受伤害就行了。秦王政志在天下,将来驱逐了楚系,他还是要倚仗老秦人为他打天下,所以秦王政理所当然要力挺老秦武人。 = 王贲忽然大步走近宝鼎,仔细端详,良久,他手抚长须,黯然长叹,“你果然是虎率之子。”(率,通‘帅’字,将率一般指领导者、统帅或者首领的意思。) 宝鼎赶忙见礼。听得出来,王贲所说的虎率应该就是公子弘,而且两人的交情好象还非同一般。 “来,坐下说话。”王贲亲热地拉住宝鼎的手臂,一边虚手相请,一边问道:“你母亲还好吗?” “有劳左更挂怀,家母身体尚可。” 宝鼎把王贲让到主席坐下,自己敬陪客座。冯劫也不谦让,直接坐到主人席上。蒙恬刚想坐到冯劫身边,王贲却两眼一瞪,冷叱道:“你给我站着说话。” 蒙恬把脑袋一低,乖乖站着不敢动。那白衣少年本想坐下,但看到蒙恬站着,无奈也只好陪在一边。蒙恬对他挤了一下眼睛,脸显戏谑之色。白衣少年撇撇嘴,一脸的郁闷。 “当年我和你父亲同在武安君帐下效力,多次并肩杀敌,情同兄弟,一转眼,二十五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他已战死沙场,魂归天府,而我,还有一帮他的好兄弟,虽然都还活着,但对他却始终抱着深深的歉意,至今还是耿耿于怀。” 王贲说到这里心中酸楚,声音竟有些颤抖。停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当年,你父亲流配边疆,我和一帮兄弟去送他,大家曾有约定,每三年就去边疆看他一次。第三年,我们都去了,是陪你母亲去的。你母亲和他有婚约,誓死都要嫁给他,但你父亲悔婚,坚决不答应,还威胁白家,如果再逼他,他就远走大漠,再不回大秦。” 王贲抬头看看宝鼎,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宝鼎摇摇头。 “你把衣服脱下来。”王贲说道。 宝鼎疑惑地望着他。王贲神色严肃,目光中隐约露出一丝冰冷的杀气。 宝鼎露出**上身,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王贲脸色大变,杀气喷涌而出。冯劫骇然惊呼。白衣少年也是霍然瞪大双眼,难以置信。蒙恬已经看过一次,但再次目睹,还是让他暗自惊悚。 “我错了。”王贲忽然仰头悲叹,“我们都错了,都错了……” 王贲杀气霎时尽去,脸露悲色,眼中更是涌出点点泪花。 蒙恬上前两步,蹲在宝鼎身边,替他穿好衣服。 宝鼎已经明白了王贲的意思。当年公子弘毁婚的意图很简单,这辈子绝不再连累别人,包括自己的孩子。以他当时的处境,随时可能被咸阳下令斩杀,他当然要悔婚,一旦结婚生子,他的脑袋没了,他的妻子儿女也要跟着陪葬,何苦来哉? 当时还是昭襄王在位,公子弘倒是没有想到,在他死后,不但白氏和司马氏把解禁的希望寄托在他儿子身上,就连他的侄子秦王政为了争权夺利,最后都把主意打到了宝鼎身上。假若公子弘生前有知,估计他宁愿远走大漠,也不会迎娶白氏,生下一个儿子。 大帐内再度陷入沉寂,气氛很压抑。 “你父亲成亲了,那一夜,我们一帮兄弟喝得酩酊大醉。” 王贲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浓浓的悲伤。 “第二天,我们醒来一看,你父亲走了,带着你母亲一起走了,远走大漠,再也不回大秦,永远离开了我们这帮兄弟。” “几年后,我们忽然接到一个消息,你父亲战死了。为了守护大秦,他从大漠回来了,和匈奴人浴血奋战一个月,最后倒在了长城上。” “他实现了他的誓言,他为守护大秦而死,他死在了大秦的土地上。” 王贲哽咽难言,泪水悄然滚落。 随着王贲的讲述,一幕幕画面掠过宝鼎的脑海,他的心阵阵颤栗,心中蓦然痛楚,泪水忍不住也流了下来。 “你父亲不愿意连累任何人,他当时做得很绝情,我们兄弟为此骂过他,怨恨过他,直到他战死了,留下你们这对你们孤儿寡母在边疆艰难度日,我们才知道自己做错了。” 王贲黯然摇头,悲声叹道,“如今看到你,看到你这一身伤痕,我心痛,悔不该当初逼走你父亲,否则他不会死,你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左更……”宝鼎抹了把泪水,刚想说话,却看到王贲冲着他摇了摇手。 “我和你父亲是生死之交,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叫我一声叔吧。” “叔……”宝鼎的泪水再度模糊了双眼。 “他是我长子王离。”王贲向白衣少年招了招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比他大四个月,以后你就是他大兄。” 王离赶忙走过来,深施一礼,叫了声“公子。”少年人尤其崇尚武力,听到宝鼎的故事,又看到宝鼎那一身伤痕,虽然年纪相仿,但对宝鼎既崇拜又敬畏,态度异常恭敬。 宝鼎没想到眼前这个英俊少年竟是王离,脑海中立时掠过巨鹿大战的惨烈场境,瞬间竟有些失神。 王离,这可是未来帝国的悍将,曾追随蒙恬北伐匈奴,蒙恬死后他就是北疆军统帅,一度在河北与关东各路大军激战,最后在著名的巨鹿大战中败给了项羽,不幸被俘。项羽的祖父项燕就是败在王翦手中,饮恨自杀。这两家仇怨甚深,估计王离后来的结局也很惨,十有**是给项羽杀了。 看到王离躬身施礼,宝鼎这才从惊愣中醒悟过来,急忙要站起来还礼,但被王贲一把拽住了。 “十五年前,你父亲战死沙场,你们母子本有机会回到咸阳,但因为你父亲以待罪之身远走大漠,违背了大秦律,最后只落个功过相抵,导致你母子受难至今。”王贲说到这里脸色变冷,目光中更是露出凛冽杀气,显然内中原因复杂,并不像他说得那样简单。 “你出生后,我们一帮兄弟又去了一次边疆,拜祭了你父亲,看望了你母亲。当时我们对你母亲说,等你长大了,就把你接到军中来生活,但五年前,我派人去乌氏接你的时候,却被你母亲拒绝了。当时她的理由很奇怪,说你是个痴儿,她就守着你在边疆过一辈子。” 王贲亲昵地拍了拍宝鼎的后背,问道:“你这次走出乌氏,你母亲怎会同意?这其中可有什么隐情?” 蒙恬一听坐不住了,转身就走。 冯劫看到蒙恬走了,急忙找个借口也跟了出去。 两人出了偏帐,互相看看,均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欣喜之色。 “如大王所愿。”冯劫长长吁了口气。不出意外的话,这次王翦肯定要力挺宝鼎,接下来整个计策将走上正规。老秦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再一次爆发了,不过这次冲锋陷阵的是老秦武人,而且冲在第一个的是德高望重、功勋卓著的上将军王翦,这下楚系恐怕要遭到狂风.暴雨一般的猛烈攻击了。 王翦是什么人?频阳王氏又是何等显赫家族?王翦拔剑了,郿城孟西白和夏阳司马氏还会隐忍不发?这次老秦武人联手,将爆发出何等惊人的力量? “如大王所愿。”蒙恬也高兴地笑道,“不过,有一点让我很意外。” 冯劫奇怪地望向蒙恬。 “据我所知,左更与公子弘是刎颈之交,生死兄弟,两家的交情自然非同一般,但今天第一次见面,左更就表现出了一种急迫,一种要把公子宝鼎急速拉进老秦武人一系的急迫。你不觉得以左更的沉稳性格来说,有些反常吗?” 冯劫略一思索,立刻喜上眉梢。 “上将军要动手了。” “我已经送给上将军一个绝佳的机会。”蒙恬笑道,“上将军一直在等待,现在机会来了,你想他会错过?” 冯劫抚须大笑,“左庶长,连夜急奏咸阳,让大王提前做好准备。上将军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必定雷霆万钧,无人可当。” = =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六十章 三个茶盏 上将军府很快有了回音,将军羌瘣(hui)匆忙赶到了军营。 冯劫和蒙恬看到羌瘣脸上的笑容,知道王翦拿出了决策,而且决策有利于大王,计策终于成功了。计策的成功,首先要归功于秦王政对局势的准确把握,并且选择了一个恰当的时机果断出手。 此刻正是秦赵决战的关键时刻,楚系外戚却被眼前的惊天利益所蒙蔽,要独揽灭赵大功,这太贪婪了。治国就如治家,家和万事兴,若要家庭和睦,尤其对于一个大家族来说,利益分配必须做到公平公正。肉脯就那么大一块,大家都想吃,唯一的办法当然是见者有份。然而,楚系因为太贪婪,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犯下了一个致命错误。 秦国若想建立统一天下的伟业,首先就要击败赵国,赵国亡,山东诸国的屏障则轰然倒塌,那接下来的仗就好到了,所以赵国历来是秦国最为强劲的对手。长平之战打赢后,秦国曾有机会攻克邯郸,但因为咸阳的权力倾轧,错过了最好时机。一转眼二十七年过去了,秦国再次迎来了攻克邯郸的最好时机。很显然,谁都想独揽亡赵的大功。灭赵的意义不在于吞并一个王国,而在于它奠定了统一天下的坚实基础,这才是亡赵功绩中最为浓彩重墨的一笔。 这个大功劳如给楚系独占,可以想像,老秦武人在未来的统一大战中更难建功,在大秦军方的实力也随之削弱,以致于最终沦落到为楚系冲锋陷阵的地步,至于大秦王国,恐怕最终也要落到楚人的手中。 表面上看,这是一次军功的争夺,但实际上,这是一次朝堂权柄的争夺,再往深处挖掘,那就关系到大秦王国的存亡。大秦王国到底是谁家的天下?是身体里流淌着纯正老秦人血液的嬴姓秦氏,还是身体里流淌着楚人血液的嬴姓秦氏?王国君主血统的纯正并不仅仅代表着这位君主的身份,它直接关联到了谁来主掌王国权柄的根本性问题。若楚系持续掌权,迟早有一天会成为齐国第二。齐国是田氏代姜,而秦国则有可能演变为芈(mi)姓代嬴。 当年昭襄王之所以要把楚系逐去朝堂,原因正在如此。国相范睢曾直言不讳地告诉昭襄王,如果任由楚系坐大,其结果必然重蹈齐国之覆辙,嬴姓大秦或许在不久的未来变成历史。 今日秦王政的想法与其先祖一样,楚系力量的强大让其如芒在背,旦夕不安,夜不能寐,但他年少继位,太后主政,他就是一个傀儡,所以无论是成蛟兵变还是嫪毐(lao/ai)之乱,当楚系打着维护君主、维护王权的大旗,大肆杀戮,全力清除对手的时候,他只能眼睁睁地站在一边,束手无策,独自咀嚼着一个傀儡君主的苦痛。 不过他毕竟长大了,名义上主政了,手里有权了,虽然这个权力受到了极大的挚肘,但那毕竟是至高无上的王权,即使实力不尽人意,但威严犹在,足以威慑整个王国。这时候的秦王政就象一只雌伏的老虎,耐心等待时机。终于,他等到了时机,并果断出手。 秦王政的推测非常准确,老秦人,尤其老秦武人在楚系不遗余力的压制和打击下,终于忍无可忍了,但因为前有成蛟兵变、后有嫪毐之乱这两个血淋淋的教训,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在等待机会。宝鼎的出现,就是秦王政送给老秦武人的机会。 宝鼎有深厚的老秦人的背景,有宗室身份,当然,他这个宗室身份目前给除藉了,但只要秦王政一纸诏书,他就能重返王族,他就是大秦公子。宝鼎事实上是一座绳桥,虽然只是一根摇摇欲坠的绳子,但这跟绳子可以把秦王政和老秦人之间那座已经断裂的桥梁重新连接起来。 蒙恬突然在近万大秦将士面前公开宝鼎的身份,宣扬他在代北的惊天一刺,等于在各方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把这座绳桥架了起来。有了这座绳桥,远在咸阳的秦王政马上就会做出回应,他的回应就是恢复宝鼎的宗室属藉,摆明自己支持老秦武人的姿态。 今天这件事传到咸阳,蒙恬在前,王翦和老秦武人在后,事实上已经把王系和老秦武人连到了一起,无论是秦王政还是王翦,其实都没有退路,只有携起手来走到底,否则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但这次假若秦王政还不能发挥他做为君王的作用,就象成蛟兵变和嫪毐之乱一样沦为楚系的傀儡,把手上的王权变成楚系最为犀利的武器,那后果不堪设想。一旦老秦人再受重创,不但老秦人崛起无望,秦王政也失去了巩固和集中王权的最好机会。他和楚系反目成仇,随着他的儿子公子扶苏逐渐长大,他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蒙恬在晋阳的做法迫使王翦和老秦武人不得不马上做出回应,而秦王政呢?他还不知道,楚系也不知道,等消息传到咸阳,秦王政和楚系都会在第一时间拿出对策,假若楚系看出了其中所蕴藏的危机,主动向秦王政妥协,那结果又是什么呢? = 羌瘣带来了上将军王翦的口讯,他也不避讳宝鼎,当着宝鼎的面把老将军的担心说了一遍,最后对王贲说道,“上将军说了,这件事,你拿主意,王氏的兴衰存亡,在你一念之间。” 王贲陷入沉思。 秦王政这一招太厉害,击中了王氏的软肋。王氏与郿城孟西白、与司马氏都有联姻,而且还是数代联姻。老一辈的感情不用说了,到了他这一代,又与公子弘情同莫逆。公子弘的母亲出自司马氏,公子弘又娶了武安君的女儿,他们是兄弟加亲戚。其实在昭襄王的有意安排下,兴国君一脉已经是老秦人一系在宗室中的代表人物,如果兴国君顺利继承王位的话,现在的朝堂上就是老秦人的天下,根本轮不到楚系外戚执掌大权、嚣张跋扈。可惜兴国君死得太早,自他死去之后,老秦人在这三十年时间里屡遭重创,可谓饱受苦痛,苦不堪言啦。 就凭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王氏就要接纳宝鼎,帮助他建功立业,帮助他重返王族。王氏也是一直这么想的,现在宝鼎来了,本是一件高兴的事,结果宝鼎却陷入咸阳大风暴,成了各方博弈的棋子,这让他们不得不慎重,反复权衡利弊。 秦王政有心计,也够狠的,在咸阳宫里运筹帷幄,把各方势力玩弄于股掌之上,这才刚刚开始,一出手就给了老秦人一个措手不及,老秦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风暴已经把他们卷了进去。 其实这件事他们误会秦王政了,秦王政可不想激怒老秦人,他原本打算安步就班,先给宝鼎恢复宗室身份,然后让老秦人做出选择,谁料想蒙恬胆大妄为,突出奇兵,上来就给了老秦人一记闷棍,把老秦人打得眼冒金星,至今还不知道打人的是谁,反而记恨到了秦王政头上,以为是秦王政阴了他们一把。 老秦人倒也不惧,卷就卷进去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况老秦人早就存了主动攻击的念头。再不攻击就只能任人宰割,连还手机会都没了。现在宝鼎出现,背后由秦王政操控,摆明了王系打算与老秦人联手,在当前这个关系到咸阳政局发展的最关键时刻,与势不可挡的楚系正面对抗。 这是好事,老秦人之所以迟迟不敢动手,就是因为实力不足,而秦王政和他手上的王权则直接关系到了对阵双方的生死存亡。谁获得了王权的绝对支持,谁就能获得最后的胜利,但前车之鉴太可怕了。 前车之鉴就是相国吕不韦。吕不韦靠攀附楚系而上台,随着他的权势越来越重,以他为首的关东外系渐渐摆脱了对楚系的依赖,转而以秦王政为后盾,与楚系正面抗衡。楚系外戚岂会让一个关东商贾恣意猖狂?借着嫪毐(lao/ai)之乱的风暴余威,在华阳太后的亲自干涉下,吕不韦被罢相,接着被赶到洛阳,追随他的关东外系尤其是那些根基较浅的士卿,几乎被全部赶出了咸阳,一锅端了。 秦王政当时有没有机会力保吕不韦和关东外系?当然有,他是大秦国的君王,他已经成人主政了,他手上有至高无上的王权,但秦王政却畏惧于祖母华阳太后的权威,竟然在关键时刻做了缩头乌龟,任由楚系以狂风扫落叶之势,将吕不韦和大部关东外系士卿扫出了咸阳。 这次也是一样,假若关键时刻秦王政顶不住华阳太后,再一次做缩头乌龟,那不排除类似于成蛟兵变和嫪毐之乱那等规模的大风暴在瞬息之间把老秦人席卷而去,留下一地**。 秦王政会不会再一次做缩头乌龟?肯定会,只要桓齮(qi)在河北战场击败了李牧,取得了胜利,秦王政没有任何选择,他只能做缩头乌龟。 老秦人若想在此刻与王系联手对抗楚系,打击楚系,唯一的办法就是两个,一是临阵换帅,由王翦代替桓齮,以北疆军为主力与李牧决战河北,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其次,就是置王国利益于不顾,设计拖桓齮的后腿,让桓齮兵败河北,但这触及到了王翦和老秦武人的底线。大家可以争权夺利,但前提是不能损害王国利益,不能以牺牲将士们的性命为代价。这是老秦武人的底线,触及到了这条底线,王翦也罢,老秦武人也罢,绝对不会干。 秦王政选择这个时间与老秦人联手,其目的不言而喻,但他非常狡猾,他只在咸阳遥相呼应,必要的时候给予配合,至于怎么与楚系厮斗,那是老秦人的事,他不管,他也不能过问,除非他不想做这个君王了。 王贲头痛欲裂,根本找不到办法。怪不得王翦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理,因为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当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接纳宝鼎,帮助他建功立业,同时以宝鼎为桥梁,保持与王系的良好关系,一旦有了机会,则联手出击。 但问题是,一旦桓齮的大军击败了李牧,攻克了邯郸,楚系建下了显赫功绩,那不管是秦王政,山东外系,还是老秦人,都陷入了极度被动的境地,再想联手与如日中天的楚系抗衡,基本上就是自寻死路。 河北大战的重要性由此彰显出来,尤其在此刻王系与老秦人一系考虑到未来局势不得不提前联手的情况下,楚系不能败,也败不起,他们必须竭尽全力,否则未来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场灾难了,他们将失去对军队的绝对控制,而失去军队支持的楚系,其实力损失之大可想而知。 = 羌瘣(hui)把王翦的口讯传达之后,注意力就放到了宝鼎身上。 “像,太像了。”羌瘣仔细打量了一阵,然后感慨地叹了口气,“你和虎率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像,我们这些老家伙一眼就能认出来。好,不错,你总算来了,我总算看到你了。” 宝鼎也在打量着羌瘣。这位将军大约四十岁左右,身材健壮,皮肤黝黑,脸颊深陷,颧骨高耸,一双眼睛深陷于浓眉之下,眼神如鹰一般犀利,大概因为额头和眼角皱纹太多的原因,他看上去比较苍老。前世宝鼎在史书上看到过这位将军的名字,出现的次数很少,但他的名字生僻难记,所以印象深刻。 “叔……”宝鼎恭敬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喊出来,羌瘣眼圈一红,多年来埋藏在心灵深处的愧疚突然涌了出来,让他心里一阵酸楚,眼眶中顿时含满了泪水。 羌瘣冲着宝鼎摇摇手,然后背转身,擦了两把眼泪,极力压抑住激动的情绪。 “你母亲还好吗?”羌瘣问道。 宝鼎恭敬地答了。他现在心情其实很不错。自从他决定承担死去宝鼎留给他的艰巨使命后,他已经开始从心理上逐渐接受公子弘这个父亲,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父亲不仅留给他一个显赫的王族身份,还留给他一帮昔日的生死兄弟,而这些叔叔伯伯竟然都是大秦军方的显赫人物,像王贲、羌瘣、王离现在或者将来都是军方的统帅级人物,有这些强悍的大人物给自己做后盾,自己在这个时代还不是横着膀子走路,怕谁啊? “五年前,我们派人去乌氏接你,但被你母亲拒绝了。”羌瘣苦笑道,“现在你来了,但是……”羌瘣看看王贲,见他还在凝神苦思,不禁叹了口气,“如果你五年前就来,何至于有今天的麻烦。” 宝鼎大约猜到了他们的难处。先前苍头的分析很详细了,从苍头匆匆赶赴咸阳一事就能看得出来,老秦人不仅对秦王政没有信心,对眼前的局势更没有信心。大家都没有信心,这事就难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非常被动。 如果历史轨迹没有因为自己的穿越而马上发生变化,桓齮将被李牧击败,秦军遭遇重创,这样一来,楚系固然受到重击,但因为秦王政和老秦人都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也未必能及时利用这次机会扭转乾坤。尤其老秦武人,因为受到河北大败的牵连,恐怕短期内难以翻身,至于白氏和司马氏解禁一事,更将因此而无限制搁置下去。老秦武人不能大翻身,白氏和司马氏不能解禁,军队就难以掌控,这对自己的未来发展极其不利。 想到这里,宝鼎忍不住了。 “叔,河北大战,我们一定会嬴吗?” “当然。”羌瘣毫不犹豫地说道。 “假如败了呢?” 羌瘣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秦军不会败。假上将军桓齮也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当年他和王龁(he)、王陵、蒙骜都是一方统帅,是武安君帐下最为骁勇的四员猛将,名震天下。” 宝鼎笑笑,从案几上拿下三个茶盏放到席上。 “叔,你看,假如这里是呼沱水。”宝鼎手指第一个茶盏说道,“这是呼沱水南岸的肥下城。往西,这里是宜安城。再往西,这里是赤丽城。由赤丽城往西北方向,就是井陉要塞。” 王贲、王离的目光投向席上茶盏,父子二人也被宝鼎这番话吸引了。 “李牧的军队如今都在呼沱水南北两岸,凭借河流与坚固的堡垒阻挡我大军的攻击。我大军主力集结于宜安城下,试图攻克宜安,以切断李牧支援邯郸的道路。” 宝鼎抬头看看羌瘣,突然伸出右手盖在第一个茶盏上。 “叔,假如上将军桓齮分兵攻打肥下,做出渡河北上,将李牧大军包围于呼沱水南岸之态势,从而迫使李牧放弃宜安城,撤到呼沱水北岸,与我大军隔河对峙,那邯郸形势就会愈发危急。这时候,上将军桓齮只要把李牧的大军阻挡于呼沱水一线,他就可以抽调部分兵力南下,与南线的杨端和南北对攻,攻打邯郸。” 羌瘣连连点头,对宝鼎的这番话并没有在意,权当少年人纸上谈兵而已。偶一转头,却看到王贲神色凝重,两眼紧紧盯着宝鼎抓住茶盏的那只手。 肥下?羌瘣蓦然想到什么,脸色顿时郑重起来。 “叔,如果李牧在肥下挖一个陷阱,诱使上将军桓齮移师攻击,同时亲率主力猛攻宜安,一举夺下宜安城,那么我大军是不是被赵军包围了?”宝鼎问道。 羌瘣暗自吃惊,望向王贲。 王贲迟疑了片刻,问宝鼎道:“这是你想出来的?” 宝鼎摇摇头,正色说道:“我听李牧说的,偷听到的,他当时说什么肥下城、陷阱之类的。后来我有空琢磨了一下,估计他要在河北设计,以击败我大军。” 王贲和羌瘣互相看看,目露惊色。 “中更,你速去禀报上将军。我待筵席散后再返幕府。”王贲断然说道。(中更,秦二十等爵第十三爵。) 羌瘣答应一声,与宝鼎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去。 = =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六十一章 恍若一梦 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方散。 宴上最耀眼的人物当然是公子宝鼎,由于王贲、王离父子的驾临,公子宝鼎的份量在北疆军将领们的心中陡然加重。 兴国君与公子弘毕竟已经成为历史,昭襄王嫡长子这一支王族子孙对远离咸阳的军中将领们来说,已经非常陌生,甚至忘却了。白氏、司马氏禁锢已久,在军方中高级将领中早已失去了他们的身影,虽然他们的影响力依旧,但这种影响力是靠他们的亲朋故旧来支撑,在名义上已经大不如昔,所以公子宝鼎头顶上的光环看上去耀眼夺目,金光灿灿,但光环之下却没有任何依托。 没有权势,没有实力,这种光环没有持久力,很快便会消散,打回原形,最多保留一个神秘的传奇而已,但左更将军王贲父子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当今掌军队实权的显赫人物,频阳王氏更是老秦武人的中坚力量,他们的出现就是权势,就是实力,这足以支撑公子宝鼎头上的光环持续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另外,太原郡守冯劫、左庶长裨将军蒙恬也各自代表了当今大秦关东外系的两个显赫家族。众人拾柴火焰高,今天大秦三大权势家族同时出面力挺公子宝鼎,其意义不言而明。对于军中这些中低层军官来说,咸阳朝堂上的权力争斗距离他们太远,遥不可及,他们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三大权势家族实际上代表的是两大派系。 宝鼎今日的公开亮相实际上是在秦王政的努力下,利用宝鼎在两大派系中的深厚背景,第一次把两大派系拉到了一起,目前至少在表面上,秦王政达到了目的,频阳王氏与老秦武人给了关东外系一个面子,大家坐在了一起,以宝鼎为纽带向楚系表明了一个姿态:凡事都有个度,过刚易折,过度易损,在灭亡赵国这件大功绩上,还是不要太贪婪了,还是大家均沾,见者有份为好。 宴席散后,宝鼎和蒙恬把王贲父子,还有冯劫送到辕门外。 王离乘着父亲与蒙恬、冯劫说话的时候,悄悄拽了一下宝鼎的手臂,小声说道:“说好了,明天上午我来接你。” 宝鼎微作沉吟,没有马上点头。 宴席当中,两人在一起言谈甚欢。王离是个少年,但宝鼎心理年龄二十六了,与一个差十几岁的少年能谈什么?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王离在说,宝鼎在听。王离毕竟少年心性,喜欢炫耀,因此大肆吹嘘他在咸阳的一些“壮举”。 宝鼎发现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纨袴们的作为大致相近,不外乎争强好胜四个字,凡事都要个面子,都要争个高低,而女人自然是他们最为投入的一个方面,青春萌动期嘛,情有可原。 女人向来是亘古不变的话题,王离也不例外,他也说到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果然引起了宝鼎的好奇。 王离所说的这个女人来自巴蜀琴氏,是琴氏家主的女儿,与琴氏小少主是一对孪生兄妹。这个叫琴玥(yue)的女孩漂亮聪慧,是咸阳有名的美人,追求她的王孙子弟成百上千,其中追得最紧的就有两个,一个是公子厉,一个就是王离。 王离风风火火,搞得动静很大,家中老娘治不住他,向王贲求援,王贲一封书信把王离叫到了晋阳。王离到了晋阳后花心不死,三天两头鸿雁传书,终于感动了佳人,相约北上探视。今天佳人终于到了晋阳,原准备晚上花前月下,谁知又被老爹带进了军营。不过这趟收获巨大,让他发现了宝鼎这个传奇级的强力后援,当即打定主意要带着宝鼎到处炫耀一番,尤其要在那个不爱鲜花爱英雄的佳人面前好好露把脸。看到没有?这是俺哥,代北惊天一刺知道不?就是俺哥干的。三箭齐射听说过吗?那不稀奇,那是俺哥的拿手绝活。至于那个像牛虻一样死盯着佳人不放的公子厉,直接让哥把他打倒,出口恶气。 王离这么一想哪还忍得住,死缠着宝鼎,说明天一定要带他到处转转,晋阳有不少寻胜探幽之地,值得一看啦。正好蒙恬也在一旁极力怂恿,王离见有蒙大哥支持,心花怒放,更缠着宝鼎哀求不断了。宝鼎本想在军营好好待着,他的求知欲正是旺盛之期,恨不得一天变两天以便多学东西,哪有玩耍的心思?但碍于面子只好敷衍答应了,原以为不过一句酒话,酒宴一散也就抛之脑后了。前世宝鼎应酬场合多,随口瞎掰已经成了习惯,哪知这年代的酒都是米酒,度数低,很难喝醉,一个个自始至终都很清醒,结果一句戏言变成了承诺,推都推不掉了。 宝鼎无奈答应了,相约明天再见。 = 送走了王贲父子,冯劫也要乘车走了,临行前,他主动提出来,读书的时候如果遇到疑惑不解的地方,送个信去郡府,他晚上一定来为公子答疑解惑。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第一你要读书,在咸阳那地方混,没有学问不行,纠纠武夫终究落了下乘,若想出人头地,最终还要靠学问。第二我冯某虽不是什么显学大家,但教你读书识字写写文章还是可以的。 事前驷车庶长赢豹和国尉尉缭都详细了解过,宝鼎是个痴儿,整天只知骑马射箭,砍柴练剑,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如今秘密揭穿了,宝鼎虽不是痴儿,但学识有限却是事实。宝鼎的未来是大秦宗室重臣,是未来君王的辅弼之臣,没有武技没关系,但没有学问那是万万不行。冯劫在这个计策中的任务就是在有限时间内教授宝鼎急需要的知识,先应急,以后有时间了再固本。 宝鼎心知肚明自己的要害在哪。死去的兄弟留给了自己一身武技,但学问怎么办?这个时代的学问是显学,是法儒墨兵家等诸子学问,是经世治国之道的大学问。没有学问就是自己的要害、自己的软胁,仅凭此一点自己若想上位就难于登天。宝鼎正愁这事,不知如何越过这道坎,结果冯劫马上就雪里送炭。 宝鼎大喜,二话不说,撩衣跪倒,行拜师大礼。 他早就存了结交冯劫之念,只是苦无机会,现在如愿了,一跪跪出一个师傅来,有了师生之谊,宝鼎就算攀上了冯劫这棵大树,以后冯劫做了御史大夫,他这个做弟子的在咸阳当然会受到照抚。 宝鼎其实还是前世小人物心态作祟,不知道他这个公子身份、他身后背景的真正价值,他的心理状态还没有调整过来,还没有站在王孙权贵的高度俯视芸芸众生,所以以其前世小人物的心态,他非常自然的认为自己要攀附冯氏、蒙氏这种豪门做靠山,非常自然的就跪下行礼拜师。 宝鼎虽然不喜欢这种跪礼,但跪父母、跪师长他还是愿意的,毕竟他是在农村长大,农村还保留着一些传统的礼仪习俗,很多场合还是必须用跪礼。宝鼎这一跪,师傅一叫,倒把蒙恬和冯劫吓了一跳,没想到一句话竟然产生这种匪夷所思的结果。 冯劫急忙俯身搀扶,心里乐开了花。宝鼎的未来是秦王政一造的,是为大秦未来百年的发展做准备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宝鼎就是未来大秦的柱石,冯氏靠上这棵大树,其好处之大不言而喻。即便是现在,凭借宝鼎在宗室和老秦人两方面的深厚背景,也足以给冯氏以不可估量的助力。就以他本人来说,只要宝鼎在河北建功顺利返回咸阳,那他这个师傅距离走进咸阳权力中枢的时间就很近了,不至于像现在一样遥遥无期。 冯劫扶起宝鼎,两人的关系瞬间亲密。冯劫喜笑颜开,当即就问起宝鼎的学业。宝鼎也不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除了认识上千的字以外,一无所知啊。冯劫倒是喜出望外,他就怕宝鼎不识字,一切从头开始,那就耽误时间了。现在好了,认识字有基础,那起步就快了。读书不在乎年龄大小,关键是勤奋努力,这才是最重要的。 师生两人谈得高兴,一边的蒙恬陪着笑脸,但心里却在不停的腹谤冯劫,这个老家伙赚翻了,不但便宜拣了个公子身份的弟子,还给冯氏开创了一个美好的未来,这都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怎么好事都给他碰上了? = 送走冯劫,蒙恬和宝鼎并肩走进辕门。蒙恬执意要送他,宝鼎也有心打听一些事,于是两人闲庭信步,边走边聊。 历史上蒙氏祖孙三代的履历交待的很清晰,但冯氏却没有留下什么资料,这显然也是一个历史悬案,大凡历史悬案自有其产生的原因,比如昌平君、昌文君就是因为要隐瞒楚系外威这个秘密,那冯氏呢?他们又有什么秘密? “左庶长,你能说说师傅家的情况吗?”宝鼎有意把话题扯到了冯劫身上,“以后常与师傅见面,假如因为不熟悉,做出什么失礼的事就不好了。” “冯氏……”蒙恬哂然一笑道,“说起来可就话长了。” “洗耳恭听。”宝鼎暗自窃喜。 “冯氏一族是韩国上党人,冯劫的伯父叫冯亭,曾任上党郡守。” 宝鼎听到冯亭这个名字,霍然止步,吃惊地问道:“就是那个引发长平大战的韩人冯亭?” 蒙恬点点头,“既然你知道,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长平大战前,秦人攻韩,取河内地,上党遂被隔于太行山以北,夹在秦赵之间,旦夕不保。冯亭无奈,召集族人商议,是奔秦还是投赵,族人意见不一,但以投赵呼声最大。冯亭遂投赵。 秦人大怒,发兵攻击,长平之战就此爆发。赵国战败,冯亭战死,其家族随之四分五裂。一部分归韩,一部分投赵,一部分奔秦。 冯劫这一支奔秦,为秦重用。在吕不韦为相期间,冯氏历任上党、太原郡守,子弟多在北疆军中效力,建下功勋,其中三位子弟最为突出,首推便是这位太原郡守冯劫。此人文武全才,先从军,后在相国吕不韦府上为吏,曾参予编纂《吕氏春秋》,其后随蒙骜征战。吕不韦罢相前,将其由军方调到太原郡任郡守。 冯氏另一位俊杰叫冯去疾,是冯劫的堂弟,才华横溢,曾为议郎,随侍秦王政左右,为秦王政所倚重,现任治粟内史府的右丞。 还有一位是冯劫的侄子,叫冯毋择,现在麃(biao)公帐下效力,五大夫爵裨将。另外冯氏还有十几位子弟分别在京都诸府,太原、上党郡府和军中供职,不是独掌一方就是身居要职,所以现在冯氏在咸阳也算是一门新贵。 正如宝鼎先前猜测的那样,冯氏、蒙氏果然是秦王政的左膀右臂,宝鼎若想赢得秦王政的信任,快速崛起,必定要与这两姓大族建立亲密关系。至于曾经在始皇帝时代显赫一时的冯氏,为何湮没于历史,从蒙恬这番话里并没有找到原因。难道冯氏与司马氏结有仇怨?太史公作《史记》,虽秉承公平原则,但个人好恶还是存在的,如果在所谓的大义上找不到原因,恐怕只有从个人原因去揭密了。 宝鼎暂时放下了探秘的念头。毕竟这种家族仇怨说不清道不明,以现在冯氏的权势,似乎还没有可能与司马氏结仇。 蒙恬随之问及王贲、羌瘣(hui)与他谈话的内容。宝鼎无意隐瞒,直接说了。 如今蒙恬不过一个裨将,在北疆军还说不上话。至于咸阳的秦王政,他位于权力中枢,负责大策略的制定,恐怕在这种具体的攻击策略上也无法干涉,这是前线统帅的事,所以真正能干涉河北战场攻击策略的只有同为假上将军的王翦,但王翦会干涉吗?干涉会有效吗?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身处其中的统帅虽然需要情报,但知道情报是一回事,怎么打又是另外一回事。 此刻就算宝鼎依据后世历史把宜安大战的经过说出来,但谁信?宝鼎自己都未必信。因为那是历史,不是战役总结。历史记载的只是结果,大战的具体经过除了当事人,又有几人知道?但现在的关键是,假如这一战真的败了,以秦军惨败而告终,那无论对宝鼎,还是对老秦人,还是对秦王政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大秦是整体,大秦的利益受损,攀附上在这颗大树上的各方势力难道还能收益? 蒙恬对宝鼎的话深信不疑。李牧虽然至今没有以赵军统帅的身份率军与秦军正面对决,但其人在代北的战绩非常突出,尤其在对匈奴作战中更是战无不胜,这样一个统帅当然有其厉害之处,想出这么一个攻击策略也在情理之中。从目前战场上的双方态势来看,假若桓齮(qi)真的移师打肥下,李牧手上又有足够的军队能够保证他迅速击败宜安城下的秦军,那桓齮顾此失彼,必败无疑。 “苍头可知道此事?”蒙恬问道。 “我忘了。”宝鼎笑道,“我刚刚才想起来。” 蒙恬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失声而笑。两人又聊了一些军营的事,宝鼎提出随蒙恬学兵法,蒙恬一口答应了。 “你我年纪相仿,以兄弟相称,就不要行什么拜师礼了。”蒙恬心里高兴,调侃了一句。见已到宝鼎的军帐外,挥挥手便转身走了。 宝鼎望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感慨万分。今天真是神奇的一天,仿若做梦一般。从上午悬翁山初见蒙恬到现在,经历了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情,见到了一连串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恍若一梦,真的恍若一梦啊。 = = = 奇 书 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奇 书 网 ! 读好书,请记住网唯一地址(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六十二章 老将王翦 二长内,赵仪、斗钧等人都在等鼎简单交待了卜联。他们下去休息。 斗钧等人退下,赵仪却忙个不停,伺候宝鼎洗秋换衣。宝鼎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神一阵恍惚,感觉人生如梦,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这可是公主,就算公主下嫁了。那也是公主,身边一大群伺候的奴婢,也不至于沦落到伺候别人的地步。 “我们俩的人生颠倒了宝鼎拉住赵仪的手,将她轻轻抱进怀里。低声叹道,“本来我是奴仆。你是公主,突然间命运发生了改变,我们俩的身份地位颠倒了,我变成了公子,你却沦落到伺候人的地步。世事无常,命运又是何其的残酷 赵仪眼圈微红,紧咬樱唇不让自己的泪水流下来。有时候她也在想这个问题,伤心欲绝的时候她就以刻骨仇恨来冲淡心中的悲痛。仇恨的确是对付痛苦的良药,每当到了这个时候,赵仪觉得不要说忍受这些屈辱了,就算让她做牛做马也愿意,只要能报仇,只要能保护自己的王国。 “我只伺候你赵仪把俏脸贴在宝鼎的怀里,聆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低声说道。 宝鼎叹息,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思绪飞回到前世,感觉这一亥自己抱住的不是赵仪,而是家里的小妹。爸爸妈妈都还好吗?小妹还在读书吗?他们是否已经从失去自己的悲痛中振作起来?如果时空可以穿越书信。我一定向你们报个平安,我还活着,虽然仅仅是灵魂,虽然我们相隔两千多年的时空,但我的心还在你们身边,还在那座生我养我的大山里。一股浓浓的悲伤淹没了宝鼎的身心,他感觉很痛苦,两手不仅紧紧抱住了赵仪。 学姐终于解脱了,她会找到自己的幸福。宝鼎想到了学姐,但思念已经淡薄。死过了,再回头,宝鼎终于发现自己的自私和偏执,尤其在想到父母和小妹的时候,他真的是痛苦不堪。学姐和爱情固然重要。但责任更重要,自己的责任是瞻养父母,是供小妹读书,改变妹的命运,但自己在毕业后的三年里都干了什么?自私自利到了极致,结果害了学姐,害了自己,更击碎了家人的希望和梦想,带给他们的只有无尽的悲伤。 赵仪感觉到宝鼎的异常,悄悄抬起头,看到一张痛苦的脸,一双悲伤的眼睛,悔恨的泪水正沿着脸颊滚落。 赵仪莫名心痛,自己从公主沦落为孤魂,应该算是人世间的大苦痛了。但她却有一种直觉,宝鼎心里的伤痛,就象万丈悬崖一般,深不见底。远远超过了她的痛苦。赵仪看不懂宝鼎,感觉他的心、他的身影湮没在浓雾里,看似若隐若现,其实一无所见。赵仪很疑惑,宝鼎明明与自己年纪相仿,为什么他的言行举止特别老成,就象一个饱经沧桑的大叔? 良久,宝鼎的情绪才渐渐恢复平静。怀中的佳人娇嫩柔软。就象前世的小妹一样需耍自己的保护。但这种保护很有限,她一个花季少女随时都有可能受到伤害。“回到咸阳后,我就想办法把你送回去。”宝鼎说道,“实在不行的话,我亲自送你回邯郸 “我没有家……赵仪的回答非常坚决,“我说过,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我这条命就给你了,我用我自己来报答你 宝鼎摇摇头。在赵仪的脑袋上用力揉了几下。“你是赵国公主,身份太高贵,我养不起你,你还是回家祸害你哥哥吧。” 赵仪玉脸一寒,从宝鼎的怀里挣脱出来。低声说道:“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上药 宝鼎苦笑,知道下午的事已经得罪了赵仪,本想晚上找个机会解释一下。谁知现在一句话又把她得罪了。他也有点疑惑。不知道赵仪为什么不愿回邯郸。虽说李牧有意杀她,还宣扬她已葬身火海,但她这并不影响她回邯郸。难道她担心自己回到邯郸后,邯郸要和李牧翻脸?那简单啦,你赵仪把嘴巴闭紧不说,随便编个故事糊弄过去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留在我这里伺候我?不愿做公主非耍做侍婢,有病啦? 宝鼎坐到席上露出**上身。赵仪小心翼翼地给他清洗伤口,涂药。 “你刚才哭了飞。赵仪忽然说道。 “想家,想父母,想妹妹宝鼎叹道。“你不想吗?。 “我父王不在了。我母亲也不在了,我哥哥也活不久了,我没有家赵仪冷冰冰地说道,“我没有家,没有亲人,我想什么?。 宝鼎被她一句话哽得哑口无言。 “你这一身武技是不是跟你父亲学的?。赵仪问道。 “我还没有生下来,我父亲就战死了宝鼎说道,“他死在匈奴人的箭下 赵仪愣了片刻,立即问道:“你说你有妹妹?” “是啊宝鼎的脑比你很可爱赵仪樱唇微撇,唇角处露出一丝戏诧之色,“你真的有妹妹?。 “是啊宝鼎笑了起来,不假思索地说道,旋即看到赵仪的表情,蓦然想到什么,笑容顿时僵硬。我是遗腹子,我哪来的妹妹?这个小女孩是谁?她在我那位兄弟的记忆中非常清晰,他们的关系应该非常亲密,但绝对没有血缘关系。这是怎么回事? 赵仪戳穿了宝鼎的谎言,心里得意,脸上随即露出笑容。 “她是谁?”赵仪追问道。 “不知道宝鼎回答得非常干脆。 赵仪娇笑出声,不再问了。宝鼎身上的秘密太多,但只要跟在他身边,所有的秘密都会被一点一点挖掘出来。 “那个”宝鼎迟疑了一下,还是打算把下午的事解释清楚。“上午我和蒙恬见面的时候,考虑再三,还是把你的事说了。蒙恬要奏禀大王的。假如我蓄意欺瞒,一旦事情被揭穿” “我是公子的人,任凭公子处置赵仪打断了宝鼎的话,平静地说道。“如果公子要我死,我就把命给你 宝鼎张张嘴,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赵仪的变化太惊人了,让宝鼎心里的那股不祥之感愈发强烈。一个花季年华的尊贵公主遭此巨变排二泛然顿悟了人生。看穿了生死,也不讣千有纹种匪夷州傲驯变化吧?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赵仪心智坚毅到如此地步,由一个高傲的公主突然变成了一个,任人宰割的侍婢? “你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宝鼎打算试探一下,看看赵仪的反应。“你要知道,你是一个公主,突然有这种转变,让我感到害怕 赵仪心里一窒,玉手轻抖。玉脸顿时掠过一丝惊慌,眼里的恐惧更是不可遏止地涌了出来。 宝鼎暗自吃惊,赵仪的反应果然强烈,她毕竟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给宝鼎随口一诈,马上原形毕露了。 “你是不是打算跟我跑去咸阳,伺机刺杀我们的大王?”宝鼎不敢逼得太狠。担心惹出事来。赵仪怎么说还是一个孩子,以她的身份也不会有人故意利用她。以常理来推测,或许还是因为少年心性,胆大妄为,想去咸阳做个,女刺客的可能性较大。赵仪垂着头,樱唇颤抖,泪如雨下。 宝鼎苦笑,这位公主最擅长的就是这一招,眼泪说来就来,挡都挡不住。 “好了好了,说句笑话而已……宝鼎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安慰道,“不耍做傻事,秦赵之间的仇恨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这是个大争之世。靠实力说话,靠武力取胜。秦国要生存,赵国也要生存,燕国也要生存,各国都在为生存而战。秦人仇恨赵人,赵人仇恨秦人,以此类推,燕人仇恨赵人。赵人也仇恨燕人”这样算起来,天下七国,彼此都有仇怨,都有仇恨。只要七国存在,只要诸侯争霸,那么大争之世就会延续,战争就会延续。仇恨就会延续,但你看到没有。在这个大争之世的背后,在冲天仇恨的后面,最无辜的是谁?承担了所有苦难的是谁?” 赵仪哭声渐止,用心凝听宝鼎的话。 “知道烽火戏诸侯这个,故事吗?”宝具说道,“当年周幽王荒淫残暴。为求宠妃褒奴(加一笑,烽火戏诸侯,结果被犬戎灭国。其后平王继位,迁都成周(洛阳),自此天下就陷入连绵战火,六百余年来。诸侯争霸,生灵涂炭,你知道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吗?正是这些人承受了六百余年来的深重苦难 “仇恨?你有资格说仇恨吗?”宝鼎把赵仪推开,两手抱住她的脸。让她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脸,“六百余年来,是谁要称霸?是谁要建立所谓的功业?他们的霸业。他们的功名。靠什么堆砌而成?我告诉你。靠的就是他们的子民,他们用子民的鲜血和生命堆砌了自己所谓的功业。六百年前如此,今天也是如此,秦国的大王如此。你赵国的大王也是如此 “在这个大争之世,命如草芥,人如蚁蝼,但他们的的确确是人,和我们一样的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善恶,有自己的仇恨。你知道他们仇恨谁吗?仇恨你,仇恨我,仇恨我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正是因为我们,正是因为我们的贪婪,因为我们的血腥,才造就了一个六百余年的乱世,才摧毁了他们安宁的生活,摧毁了他们的家园,摧毁了他们的亲人,摧毁了他们生存的希望 “六百余年了,诸侯争霸六百余年了,大争之世延续六百余年了,天下苍生在苦难中哭号六百余年了。难道还不够吗?仇恨?我们之间这点仇恨也叫仇恨?你到战场上去看看,当你踩着血水,走在尸体中间的时候。你抬头看看天上,看看天上的冤魂,六百余年来的所有冤魂,他们的仇恨有多大?他们的仇恨足以摧毁我们。在短短瞬间让我们灰飞烟灭。一把大火就能了却六百余年来的仇恨。” “你愿意看到哪一天?你愿意看到我们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你愿意看到千千万万的天下苍生在大火中死去,最后只留下一片满目疮瘾的土地?。 赵仪被宝鼎这番话惊呆了。她第一次听到这种不可思议的见解。第一次了解到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仇恨不是国与国之间的仇恨,而是权贵与平民之间的仇恨。 “结束这个。乱世,结束战争,让饱受苦难的人从年复一年的痛苦中解脱出来,让他们看到生存的希望,让他们过上安宁平静的生活 宝鼎收回双手,平息了一下激动的情绪,“这个世界需要一个至强者。需要一个统一天下的人,当至强者出现。当至强者统一天下之后,战争就结束了,延续了六百余年的苦难就结束了,仇恨也就随之化作了过眼烟云 赵仪呆呆地望着宝鼎,她还处在震惊之中。她还没能理解宝鼎的话,但她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心高志远,志在天下,他站在一个自己根本无法企及的高度俯视这个世界。他距离自己非常远。 “不耍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宝鼎叹道,“好好想一想。或许有一天你能理解我说的话,你能理解我做的事 赵仪垂头不语,内心波澜起伏。她尝试着让自己站在一个全新的高度俯视天下,蓦然发现,自己心里的仇恨和天下人的仇恨比起来,的确不值一哂。 “早点睡吧宝鼎说道,“明天我们去四周转转,说不定会你会有一个惊喜 惊喜?赵仪疑惑地望向宝鼎。 “你一个人太孤单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宝鼎笑道,“我很快就要去河北战场,把你一个人丢在晋阳不放心,所以我打算给你找个好朋友。如果可能的话,你可以随她先去咸阳 “公子的朋友?。赵仪急忙问道。 “我兄弟的朋友宝鼎说道。“明天出营之后,你打扮漂亮一点,给他们一个惊喜 赵仪玉脸一红,担心地问道:“他们都是公子的朋友?” “现在还不是宝鼎笑道,“但我非常希望和他们成为好朋友 巴蜀琴氏,历史上神秘的巴蜀巨贾寡妇清,这一切都深深吸引了宝鼎,让他对明天的出行充满了期待。 深夜,上将军府湮没在黑暗之中。夜风拂动,府内树木发出轻柔的“沙沙”声,间或还会传来几声清脆的虫鸣,这给肃穆的幕府带 王贲、王离父子下车后,沿着一条青石甫道接连穿过三座庭院。然后在一间被浓密树木所掩映的草屋前停了下来。 王贲冲着王离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在外面等着,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走进了草屋。 屋内灯火昏黄,一位玄衣竹冠的灰发老者坐在案几后面,正俯身望着地图。案几右侧,羌瘪(手拿竹简,专心致志地看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响。两人同时抬起了头。 灰发老者大约古稀之龄,一张削瘦的面庞,额头上皱纹密布,高耸的颧骨上零星散布着几块黑色的老年斑,眼袋臃肿,看上去有些疲惫,不过一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闭合之间露出凌厉光芒。“坐下吧。”羌瘪把竹简放到案几上,伸手拿了块软垫放到王贲脚下。“酒筵怎么拖到现在?伯父已经等久了。再不回来我要派人去催了。” 王贲歉意地笑笑,冲着老者说道:“父亲,冯劫和蒙恬心里得意,难免要炫耀一下,我不好驳他们的面子。” 王剪亨”了一声,问道:“你决定了?” 王贲毫不犹豫地点头道,“父亲,我们没有退路了,唯有借此机会与大王携手。在我看来 王贲摇摇手。打断了王贲的解释,“你有何打算?” “大王目下有决心,但机会并不好,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在晋阳做出果断举动,以声援大王,这样大王才能够在咸阳积极回应,从而迫使国相做出让步,把北疆大军火速调到河北战场。” “你凭什么断定大王会积极回应?”王剪追问道。 王贲浓眉紧皱,没有说话。他确实没有把握断定大王会积极回应。因为大王的上面还有个华阳太后,假如晋阳的举措激怒了楚系,怂恿华阳太后出面干涉,那晋阳就非常被动了。 “父亲的意思是…” “既然出手了,就雷霆一击,不但要激怒楚系,更要激怒大王。让大王意识到,如果继续让楚系猖狂,王国危矣。”王剪冷笑道,“既然做了。就不要瞻前顾后。就要摆出一往无前的攻击之势,让对手心怯胆寒,不敢不让步。” 王贲暗自吃惊,他从父亲的语气里听出了浓浓杀意。王贲沉吟稍许。转目望向羌瘪。 “滕(比。)公急报,桓酶(办)已经决定分兵攻打肥下城。”羌瘪神情冷峻。声音里隐含着一丝担忧,“桓酶命令唐公率军进驻赤丽,陈兵呼沱水南岸,做出北上攻击之势,以牵制呼沱水北岸之敌。迫使李牧不得不从宜安撤军以增援肥下。” 王贲脸色微变。急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桓腑不是说要将主力收缩到井隐、赤丽一线,伺机强渡呼沱水,攻打呼沱水北岸之敌,从而迫使李牧从宜安撤军吗?怎么又改了?” “这一战打得时间太长,咸阳不耐烦了,三番两次下诏催促。”羌瘪叹道。“如果大军收缩到井隆、赤丽一线,是一个拳头打人。现在这么一改,就变成三个拳头打人。三个战场都没有兵力优势,一旦给李牧找到机会,只要击破其中一路,必败无疑。” “这么说,公子偷听到的消息是真的?” “是真的。”羌瘪说道,“桓酶(叭)如果没有把握,不会分兵攻打肥下行此险计,而李牧也绝不会轻易放弃肥下,导致宜安陷入包围,所以河北战场出现这种变化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李牧故意在肥下设下了一个。陷阱。桓腑在咸阳的催促下急于取胜,导致判断失误。” 王贲转头望向王剪,急切问道:“父亲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桓酶?” 王剪摇头,叹了口气,“这种形势下,我出面干涉,只会让桓腑恼羞成怒,反而让事情变得更糟糕。桓腑在河北打了三个月,自以为摸清了敌我双方的实力,所以他才敢用此策展开攻击。” “桓腑认为李牧兵力有限,不足以威胁到秦军。故此才大胆变计,以主力攻打肥下。”羌瘪跟着说道,“河北战场上有十七万秦军,而李牧只有五万代北军,加上赵葱的河北军,总兵力也不过十二万左右,所以桓酶的确有胜算,但公子带来的消息却令人震惊。假如肥下是个,陷阱,那么李牧手上应该还有更多的军队,如此一来。战局就凶险万分。对我们非常不利。” “父亲可有挽救之策?”王贲又问道。 “有。”王剪坚定说道,“北疆军主力即刻赶赴河北战场,会同唐()公的两万人马,向呼沱水北岸发动猛烈攻击,这样就能把李牧的军队全部逼出来,迫使他从宜安城撤军北上。” “化虚为实,改佯攻为主攻,打李牧一个措手不及。”王贲略一所思,苦笑道,“父亲,这个计策必须征得咸阳的同意,否则无法实施。但在咸阳看来,河北战局稳操胜券,没有必要再调三万大军进入河北战场,而我们这三万大军不但是河北战场的后备军,还承担着牵制代北、拱卫京师的重任,如果把这三万大军全部调进河北战场,那谁来牵制代北?谁来拱卫京师?” “没有时间了。”王剪手抚长须,肃然说道,“如果李牧的代北大军全部进入河北战场,那我们既不需要军队威胁代北,也不需要军队拱卫京师。李牧已经下定决心,与我们决一死战,我们还犹豫什么?还担心什么?决战而已。赢了,我们取邯郸;输了,回到起点,我们重头再来。” 王贲、羌瘪互相看看,不再说话。 “晋阳的事我们不要出面,稍稍引导一下就行了。”王剪望向王贲。问道:“那孩子足以承担重任吗?” “父亲当年怎么评价虎率的?”王贲笑道。 王剪欣慰一笑,“那就好。明天叫王离暗示一下蒙恬,既然他开了头,那就要负责收尾。虎头蛇尾的,成不了大器。给他家祖丢脸。” 王贲和羌瘪会心一笑,双双站起来躬身辞去。 第六十三章 如此大兄 品忍,东方刚刚露出白肚白,激昂的战鼓和嘹亮的号角樱旧糊军营。将士们迅速走出营帐,开始了晨练。 宝鼎从睡梦中惊醒。拿着宝剑刻,出了帐心几个虎翼卫非常惊诧,在他们的印象里,像宝鼎这种身份的王族公子还用得着每日辛苦练剑? 宝鼎却是有苦自知,他有可怕的隐疾。不练不行啦。前世他也是一个睡懒觉的主儿,今生估计没这个福份了。这就是生存的代价。 几个,虎翼武陪着他跑到一个小型练武场。这里有各种各样的练武器械。连战车都有。蒙恬、六位黑鹰锐士。还有近百名虎翼卫,正分成十个战阵在捉对厮杀。虽然是演练攻防,但悍卒们却犹如置身战场。一个个奋勇向前,吼声如雷,剑盾交鸣,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一股凛冽杀气扑面而至。让人血脉贲张。 蒙恬看到宝鼎出现,急忙退出战阵,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边问道:“公子早起练剑? 宝鼎点点头,旋即又摇头。指着正在演武场内厮杀的虎翼卫问道:“这是演练阵法?” “想不想试试?”蒙恬笑道。 宝鼎当即跃跃欲试,不过他对战阵一无所知,踌躇了一下,不好意思捌兑道:“我不知阵法 蒙恬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你从小到大身边都围着一群顶尖的卫士。连黑鹰锐士都有十几个,你竟然连战阵都不会,你骗谁啊?不过看宝鼎那神态好象不是开玩笑。难道他真的不会?蒙恬有些捉摸不透,想了半天才说道:“这简单。我教你。” 蒙恬随即指着演武场上的小战阵向宝鼎大概介绍了一下。战阵厮杀是战场上是最基本的攻防之道,讲究的是配合,短兵器与长兵器的配合,剑戈盾与弓弩之间的配合。配合熟练了。将士们心意相通攻防有致。其威力就非常大,远远超过等同人数单兵作战的威力。在战场上,如果战阵散了。那就只有挨宰了。这种小战阵少则五人,多则五十人。人数可多可少,灵活多变。 “你先看看,把小战阵的配合看清楚了蒙恬没打算让宝鼎上去试试,假如宝鼎真的一窃不通,这一试可就露馅了,那宝鼎的形象不但大损。连带他自己的脸都丢光了。宝鼎看了一会儿,正想提议上去试试,蒙恬却抢先开口说话了,又给他介绍阵法的具体演变过程。 蒙恬决意把宝鼎打发回去。他好不容易因势利导形成了今日局面,可不想亲手毁掉。宝鼎如果真的不会战阵。可以等到回咸阳以后再学。其实对于宝鼎来说。武技不重要,上阵厮杀更不可能。 让一个,王族公子冲到战场最前沿和敌人面对面的厮杀,那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发生,那就是将士们都死光了。就剩下了他了。 “你要学的是兵法,是万人敌之术。”蒙恬看似随意,却非常郑重地说道,“你的剑术、射术都已至巅峰之境,接下来的时间你要全身心投到兵法的学习中,你要学习经世治国之术,你的外祖父武安君、你的外曾祖父司马上将军就是你的目标,所以,”蒙恬指指他手中的剑。又指指演武场中的战阵,“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耽误你宝贵的时间。你已浪费了十五年,如果你再荒废十五年。你这辈子将一事无成 宝鼎霍然惊醒。心中那股热情被蒙恬兜头一盆冷水泼得冰凉。 我是什么人?我是大秦公子,我是宗室兴国君是一脉唯一的传承,我肩负着振兴三姓家族的重任。我有着拯救大秦帝国的远大抱负。我要学的是经世治国之术,而不是做一个陶醉于战场厮杀的纠纠武夫。正如昨夜师傅所说,纠纠武夫固然是国之栋粱。但相比经世治国的大贤,其对王国、对天下苍生的重要性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我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能站在一个全新的高度俯视这个世界?我为什么总是不能摆脱小人物狭隘观念的狂枪?如果我不能清醒地认识自己的价值,我总需要冯劫和蒙恬这样的人在身边提醒我,我又能做多大的事?实现多大的抱负? 宝鼎越想越是羞惭,演武场上将士们的呐喊声仿佛变成了对他无知和愚蠢的嘲讽。宝鼎面红耳赤。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整个,人仿佛突然受到了某种打击一般在瞬间变得沮丧而颓废。旋即。宝鼎神色严峻。眼神坚毅。恭恭敬敬地给蒙恬深施一礼,“谢谢兄长的教诲,我这就回去读书 宝鼎转身大步而去,留给蒙恬一个清瘦挺拨的背影。 “孺子可教也蒙恬抚须而笑。心头蓦然掠过一个念头。我是不是应该把当前咸阳局势告诉他。让他知道自己在晋阳要干什么,必须干什么。 太阳高升,王离骑着马,带省品杳铜轮车,坏有十几个护卫到了辕门※ 他没有直接去找宝鼎,而是慢悠悠地晃到了蒙恬的大帐。蒙恬正在吃饭。看到他进来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这么早?今天打算带公子去哪转转?” 王离径自走到他对面坐下,“大兄,你昨天是不是看到了公子厉?。 “公子厉?他不是在咸阳吗?怎么跑到晋阳了?”蒙恬疑惑地摇摇头,“我没看到。你听谁说公子厉来晋阳了?。 “嘿嘿”王离玩弄着手上的马鞭,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怪笑。蒙恬神色如常,埋头吃自己的饭。“我就奇怪。昨晚大兄怎么会一反常态。不但怂恿我出去玩,还破天荒的给了我五百钱游资。我心里不安啦,心想大兄啥时变得这么大方了?于是躺在榻上想啊,想啊 “想出什么没有?”蒙恬拿起手巾擦了一下嘴角的汤汁,眼皮都没抬。淡淡地问了一句。 “想出来了王离坐直身躯。神情严肃,郑重其事地说道,“大兄要陷害公子 “扑哧”蒙恬吓了一跳,一口水呛到了气管,连声咳嗽。 王离哈哈大笑,倏然笑容尽敛,恶狠狠地说道:“大兄,我算认识你了。原来你就是条披着人皮的狼。我大父生气了,你竟敢这样欺负他的嫡长孙。他叫我告诉你。他要打断你的双腿 “还有呢?”蒙恬抓起手巾一边擦着沾在胡子上的面羹,一边笑道。“大父还说了什么?” 王离高高地昂起头,眼睛斜睨帐顶,右手张开,伸向了蒙恬。 “一百钱蒙恬说道。 “五百 “你抢啦?”蒙恬立时瞪圆双眼,大声吼道。 “抢?怎么会?我王离是哪种人吗?”王离当即“声泪俱下”悲声叫道,“大兄,我在你心目中就如此不堪?大兄,我不过是暂借而已。等到我娘寄钱过来,我即刻还钱,绝不拖欠。” “呸!”蒙恬根本不信他。这位就一纨裤,败家子,有多少花多少,向来是有借无还。 “一百,没商虽。 “大兄”王离扯着嗓子叫起来,“大兄,我是你亲弟弟,你总要讲一点兄弟情义吧?好,你狠,你不讲兄弟情份,那就不要怪我不讲义气了,我告诉你啊,这件事如果没有我,你甭想办成。” “你这叫讹诈蒙恬气结。 “讹诈?。王离摸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大兄,难道我已堕落到这种人神共愤的地步?。 “五百蒙恬实在拿他没办法,举手投降。 “大兄,早这样爽快多好。没事找事嘛王离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满地嘟囔了两句,这才神神秘秘地凑到蒙恬耳边说道,“我大父说。做事不要虎头蛇尾,免得丢了你家祖的脸。” 蒙恬愣了一下,跟着狂喜。老家伙出手了,终于出手了,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啊。宝鼎一出现,事情马上就有了转机,形势瞬间就变了。大王英明,大王果真英明啦。 蒙恬强忍激动的心情,面色保持冷峻,声调也是冷冷地说道:“既,然你拿了我五百钱,那就要把事情办好。” “不用还了?”王离惊喜地问道。 “办事总要一些用度蒙恬说道。“你这个大手大脚的王氏少主没钱能办事?” “大兄,你太好了 “记住,把事情给我办好。不要出了差错 “当然王离笑道,“俺等这天已经很久了,不过他脸色陡然一变,讨好地说道,“大兄,俺家里管得紧,又没钱又没人。我看公子大兄也是寒碜得紧,身边连个奴仆侍婢都没有。你知道的,干这种事没人不行啦。公子厉身边可有一大帮好手。虽然公子大兄的确是厉害,但猛虎架不住群狼啦。至于我这拳脚”嘿嘿王离尴尬地笑道,“所以,大兄,你是不是好人做到底?” “你要多少人这次蒙恬爽快了。老家伙都说话了。他还怕什么?就怕事情闹不大,打草惊不了蛇啊。 “不多,我只耍六个王离喜笑颜开。乐滋滋地说道。 “六个。?六个能干啥?”蒙恬冷哂道,“你小子是不是鸟蛋给狗咬啦?就这么点出息?” 王离给蒙恬骂得一愣一愣的。不知这位昔日横行咸阳的带头大哥到底要闹出多大动静。 “大兄,那你说多少?六十个?” “你打家劫舍啊?”蒙恬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骂道,“你小子会不会办事?” “大兄,你说小子我言听计从。” , 第六十四章 纨袴小少主 二泼煮的苍穹高迄而深邃,洁白的云朵随风轻荡,阳削明懈,青山绿水犹如淡妆浓抹的美丽仙子亭亭玉立于晋水之畔,衣袂翻飞间尽显如画芳华。 一行人徜徉于山水之中,如痴如醉。 王离有些心神不安,清晨他传书琴氏,相约于晋水河畔见面,共游晋水,谁知宝鼎游兴高涨,到了悬瓮山便登高望远,迟迟不愿离去。王离心急火燎,但又不好催促,跟在后面团团乱转。今天的事情能否办成他不管。他一定要把千里迢迢赶来的琴氏小佳人陪好,这才是头等大事,但现在看来肯定把小佳人得罪了,迟到不说,还把小佳人晾在晋水河边晒太阳,估计小佳人已经气得玉脸绯红、樱唇高噘、贝齿咬碎了。 宝鼎当然心知肚明,但他就是要故意拒绝王离的安排,观察王离的表现,以揣测今天出游的目的。 出辕门的时候,宝鼎竟然看到六位身着便衣的黑鹰锐士和一队布衣打扮的虎翼卫扈从左右,这让他立即预感到今天的出游并没有想像的简单,尤其蒙恬那张如同饿狼看到猎物一般的笑脸,更让他心惊胆战。 临行前。蒙恬又一语双关说了一句话,“公子的背后有大王,有上将军和老秦武人,还有数万北疆将士,若论实力,公子在宗室王孙中位居首席,所以,不要说在晋阳。就是在咸阳,公子也可以为所欲为 宝鼎立即听出这话不对,当即椰愉道:“目无法纪、恐意妄为呢?也行?。 “当然蒙恬不假思索境说道,“在晋阳。就算你杀了人,也是依律杀人 杀人?宝具暗自吃惊,杀人都没事?这公子的特权也太大了吧?在他的印象里,大秦以法治国。严刑峻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哪有杀人不偿命的特权?但从蒙恬的口气里听得出来,大秦律法也摆脱不了时代的限制,特权无时无处不在。只不过特权者为了维护律法的尊严,在特权之上披上一件合法的外衣而已。律法是上者统御下者的工具。如果这件工具把上者都狂抬了,那就不是工具。而是神器了。 宝鼎不想成为他人手中的刀,但这个,“他人”如果是当今君王,那他就只能甘心做一把刀了。其实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别人的“刀。”别人何尝不是他人手中的“刀。?大家其实都是刀,而握刀者就是“利因为“利。而博弈。因为“利。而逐杀。人人都在“利。中做了一把“刀。”只不过有些人看得很清楚。有些人却懵然不知而已。 宝鼎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他试图掌控自己的命运,即使在目前这种身不由己的情况下,但他仔细考虑之后,发现自己把前世的观念代入到了这个。时代,他想得太复杂了。如果简单地看,他这辈子就是为大秦帝国而活着,在始皇帝时代。就是为始皇帝冲锋陷阵,自己这辈子就是大秦帝国的“刀”所以。正如蒙恬所说,只要是有利于大秦帝国的事,自己都可以去干,为所欲为、不择手段地去干。 站在高山之巅,俯晾雄伟江山,宝鼎心胸豁然开朗。自己今生的抱负是延续大秦帝国的国运,让大秦帝国的国稽代代相传,让大秦帝国的子民安居乐业,让天下苍生在希望和快乐中繁衍生息,与之相比,自己个人的荣辱得失算得了什么?不值一哂嘛。 宝鼎想通了,放开了心怀,身心畅游在浩荡的天地之间。仿若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 “接下来我们去哪?” “晋水愁眉苦脸的王离听到这句话。顿时心花怒放,忙不迭的地说道,“大兄。那边的河谷里百花盛开,比这悬瓮山漂亮百倍 “带路 王离如奉纶音,两条腿跑得飞快,匆忙招呼众人骑马乘车赶往晋水河边。很快,一行人到了河谷,眼前绿草茵茵,各色鲜花争奇斗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清香,更有流水徜徉其间,果然是一处人间仙境。 正当众人目不暇接之时。一道美丽的身影突然跃入眼帘,白衣黑发,衣袂飘飘,如落尘仙子一般清丽脱俗,如蝴蝶一般穿梭百花丛中,当真人比花艳,风姿绰约,美轮美奂。 蓝天、白云、绿草、鲜花、流水,再加上一个倾国倾城、楚楚动人的绝代娇娆,眼前美景可谓美不胜收,让人眼花缭乱。 哪来的女子?哪来的国色天香?转私。车里,宝鼎正在收] **** ~ 上页赵仪换下的衣服。他知道此去肯定要与巴蜀琴氏见面,以王离的少年心性,无论如何也不会置娇滴滴的美人于不顾,陪着自己这位大兄游山逛水。再说昨晚王离已经透了口风,今天要邀请琴氏兄妹共车同游。拉上自己不过是给他撑撑面子,在美人面前炫耀一番而已,但王离这番无心之举显然给一帮居心叵测的人利用了。宝鼎不知道蒙恬要干什么,但这件事肯定非常重要,他需要自己这个特殊的公子在前面冲锋陷阵。 到底什么事需耍自己冲锋陷阵?是否与巴蜀琴氏有关?巴蜀琴氏与楚系外戚也算同根同源,关系不是一般的亲密,但巴蜀琴氏毕竟是一个。商贾,距离权力中枢太远,以打击巴蜀琴氏来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似乎不现实。 宝鼎想不出所以然,干脆不想了。 巴蜀琴氏虽是商贾出身,但在秦国地位高,琴氏实际上就是大秦的御用军械制造商,以后世的说法就是大军火商。这个大兵制造商要钱有钱要爵有爵,宝鼎又有心结交。那么第一次见面理所当然耍给人家留下一个好印象,然后凭借自己的身份和背景打动人家。商人重利,虽然琴氏攀附在楚系这颗大树上,但也不会得罪其它派系,像宝鼎这种具有深厚军方背景的宗室公子,对他们还是有相当的诱惑力。 另外宝鼎还存着一个,私念,打算让赵仪暂时跟着琴氏去咸阳。晋阳这里太危险了,他自己都是一颗棋子,给人家当刀使唤,更不要说赵仪了。自己去了河北战场,赵仪独自留在晋阳,那就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八子二,曰给他们“外胃”了,自只哭都来不※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通过王离与琴氏的私密关系,先把赵仪安置好。所以下山之后,宝鼎马上叫赵仪在车上把衣服换了。既然有心让赵仪和琴氏小佳人搭上关系,这第一次见面就非常重要了。赵仪很长时间没有穿华丽衣服,没有精心打扮了,突然有机会重新做回自己激动不已,欢呼雀跃。 宝鼎颇为感慨,花季少女就是不一样,清纯可人,没有心计,也容易满足。一套衣服一次游玩就能让她心花怒放,相比起来,自己的心态就太老了,虽说心理年龄二十六。但死过一次穿越一次后,看穿了生死,看透了人生,心理年龄好象也涨了,彻头彻尾的一位中年大叔。 感慨之余,宝鼎对苍头表兄的慷慨大方也是赞不绝口。苍头不但给宝鼎置了全套衣物,给赵仪也是同等待遇。赵仪毕竟是赵国公主。这位公主将来如何处置谁都说不清。但从长远来看,随着宝鼎地位的突飞猛进,赵仪这位公主的处境也会越来越好,所以小心伺候着不是坏事。苍头干秘兵的,心思慎密,做事滴水不漏。宝鼎和赵仪哪里知道他的花花肠子?都以为他人好,仗义,感激着呢。 宝鼎收] **** ~ 上页妥当,下车一看。赵仪正在花丛中兴奋地跑来跑去,像一只美丽的白蝴蝶般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或许是天天在一起非常熟态的原因,宝鼎对赵仪的绝色容貌已经视若无睹了。虽然有时候也觉得怎么看都看不足,但在下意识里他已经把赵仪当做自己的禁商,反正都是自己的东西,什么时候看都可以,所以渐渐地也就无视了。人都是这样,想不到的时候茶饭不思。好不容易到手了又不珍惜,或许对大多数人来说,在意的其实是这个过程,东西并不重要。 妖孽啊,祸国殃民的妖孽啊。宝鼎左右看看。发现众人还没有从惊艳中醒过来,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赵仪。尤其那个王离,眼睛瞪得滚圆,眼珠子似乎都要蹦出来了,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太丢人了,没见过女人啦?有这么夸张的吗? 宝鼎赶忙走进花丛招呼赵仪。打算拉着她跑远一点,免得被这帮恶狼般的牲口生吞活录了。 赵仪高兴地跑过来,兴奋得又蹦又跳,拉着他的手向河堤方向跑去。那里的草更绿,花更多。水更美。风景更好。 一路小跑,一路跳跃,一路开心的笑声随着幽香的河风在原野上回荡。 “啊”王离突然发出一声狼嚎,高举双臂仰头惨呼。直娘贼,还有没有天理啊?我追一个小佳人追得满头大汗都没追上,这位公子眼睛一眨,就变出一个,倾城倾国的绝世关人,这哪来的天理啊? 嚎叫未止,骏马就飞一般射了出去,王离跟在宝鼎后面急吼吼地追了上去。 “大兄”王离飞马超过两人,然后一个漂亮的腾空,飞身跃下,不待站稳,就气急败坏地叫道,“大兄。你欺我太甚,欺我太甚了 宝鼎拉着赵仪停下,失声笑道:“这是什么话?我何时欺负你了?” “就是她王离手指赵仪,忿然问道。“她是谁?大兄为何一直欺瞒于我?小幢怎会变美女?大兄为何一直不告诉我?” 宝鼎笑笑,转头望向赵仪。问道:“要告诉他吗?。 赵仪望着王离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不免得意,抿嘴娇笑。连连摇头。然后挣脱宝鼎的手,自顾跑上了河堤。 “你看到了宝鼎摊开双手,佯装无奈地说道。“没有她的负许。我哪敢乱说?。 这时王离的目光已经跟着赵仪上了河堤。对宝鼎的话充耳不闻。宝鼎看他痴呆呆的样子,忽然想到前世自己刚刚踏进大学校门的时候,也有过一阵类似的疯狂,看到漂亮的女孩就挪不开眼睛,但自己胆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不像有些胆大妄为的牲口。不管好歹。冲上去再说。头破血流了,再冲,锲而不舍,堪称坚韧不拔之楷模。 宝鼎举起右手在王离的眼前晃了两下,“看好了没有?看好了就把眼睛转过来。唉。说你呢。你听到没有?。 “大兄,她是谁啊?是不是你小妹啊?。王离恋恋不舍地收回目毙小。急不可耐地问道。宝鼎略感错愣。这话怎么说呢?妹妹吧”也可以。宝鼎点了点、头,模棱两可地说道:“也算是妹妹吧。” “啊”。王离又是一声狼嚎,冲上来一把抱住宝鼎,大声吼道,“太好了,我决定了,我要娶你妹妹,此生非你妹妹不娶 宝鼎头一晕,一把推开他。用力擦了擦溅在脸上的唾沫星子,没好气地骂道:“你吼什么?听清楚没有?” “清楚了啊,她不就是你妹妹嘛”啊。公子的妹妹,那岂不是公主?。王离突然意识过来,公主?身份显赫啊,好象非她不娶有相当的难度。蓦然。他眼睛一转。两眼顿时发亮,死死盯着宝鼎。腆着一张大脸。厚颜无耻地说道,“大兄,俺们可是兄弟,竹马之交,世代的交情,这事你可要帮忙啊 宝鼎晕死。这都什么人啊,感觉时空错乱了。自己好象又回了前世。碰到了那帮恬不知耻的牲口。 “我记得你昨天说,你要娶琴氏家的那个小佳人,叫什么月亮星星的,好象当时你信誓旦旦,说非她不娶啊。”宝鼎笑着调侃道。 “我说过吗?”王离一脸无辜,接着马上叫屈,“大兄,你肯定听错了。我怎么可能会说那种话?你知道的,我频阳王氏是什么人家?巴蜀琴氏虽然有爵位,但商贾就是商贾,这个身份改不掉,我王氏怎么可能与商贾结亲?那不是自辱家门嘛,就是娶回家做个妾都不行的。我大父如果知道了,还不打断我的腿?。 宝鼎眉毛微挑,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怨气。商贾怎么了?商贾怎么低贱了?巴蜀琴氏,天下巨商,他家的女儿还配不上你们王氏豪门? “这么说,你在耍人家了?。宝鼎心 “谁耍谁还不知道呢?”王离撇撇嘴,不屑地说道,“琴玥比我大三岁,今年都十八了,虽然漂亮但太聪明了,常常耍得我团团转,你说谁耍谁啊?” 琴玥?比王离大?这个,时代十八岁的女孩都已经嫁人了,一般都生孩子做妈妈了,她竟然还在咸阳和一帮小王孙小权贵们整日厮混在一起,可见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不过想想也是吧蜀琴氏,当今首屈一指的大军火商,若想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生存下来,家族子孙无不要拼尽全力求生存。否则早被生吞活录了,哪里会在大秦混到风生水起,在关东诸国建下显赫声名? 王离也不是一个。懵懂少年,表面上看纨裤一个,其实心里清楚着呢,大是大非拿捏得极有分寸。豪门家族的子弟果然非同一般,酒囊饭袋混吃等死的有,但更多的却是像王离这种心计深沉的人,否则家族如何代代传承下去? 想到这里,宝鼎心里的那丝怨气不翼而飞了。那丝怨气来源于前世小人物的心态,来源于前世的观念。在这个时代,生存法则就是如此,假如自己违背这个生存法则,其结果必定死无葬身之地。该忘记的东西就要忘掉,但这对宝鼎来说。显然需要一个过程。 “大兄,这件事你一定要帮忙啊。她是你妹妹,她肯定听你的话,”王离转口就把话题扯到了赵仪身上。打躬作揖,连声哀求,就差没有“泪如雨下”了。“那是我的女人。”宝鼎不想纠缠不清,一句话彻底断绝王离的龌龊念头,“你敢对她上心思,我打断你的狗腿。” 啊?王离顿时傻了,扯着嗓子叫道,“大兄,她可是你妹妹,亲妹妹啊,你怎么能,” 宝鼎气得差点一头栽倒,抬腿就是一脚,“滚,“你给我听清楚了,她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算不算我妹妹?” 啊?这么个妹妹啊?王离一腔热情顿时化为乌有,当即放声惨叫,捶胸顿足,“大兄,这太不公平,不公平啊,我至今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你却连女人都有了,还是绝色,苍天啦。不公平啦。” 宝鼎懒得理他,追着赵仪上了河堤。他现在知道了,王离这小子看上去疯疯癫癫,其实心里坏得狠。还是防备一点好。 王离一溜小跑追了过去,“大兄。告诉我,她是谁啊?” 宝鼎当然不会说,但王离死缠着不放,搞得宝鼎不胜其烦,“她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如果告诉你了,你肯定有麻烦。”宝鼎想吓唬他,可王离岂是一个善主儿,越是吓唬他,越是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大兄小子今生跟定你了。你不信?小子可以发誓啊。我发誓,今生我王离一定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怎么样?大兄,可以告诉了我吧,倘若以后有麻烦。小子我替你扛着。” 宝鼎一听他发誓。倒是心动了。现在自己需要找个信得过的人把赵仪安置了,这件事如果一直悬而未决,自己也无法安心赶赴河北战场。王离应该是个信得过的人。由他出面帮忙,赵仪先期赶赴咸阳的事应该十拿九稳。 “你可要严守秘密。”宝鼎郑重说道。 “小子可以发誓啊。”王离的誓言好象不值钱似的。张嘴又是一个。 这个时代的人重诺守义,当然,这也是相对而言。宝鼎的背景与王氏本来就密切,算起来他和王离还是亲戚,所以就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和身份来说。彼此间的誓言完全值得信任。 如今哪城孟西白、夏阳司马氏和频阳王氏三大家族联手力挺宝鼎。宗室兴国君这一脉已经与老秦武人的中坚力量彻底走到了一无论是宝鼎还是王离都非常清楚,所以王离这誓言可不是随口乱说。他是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拉近与宝鼎的关系,为自己的将来打基础。这小子贼得狠,心眼忒多。 看到赵仪顺着河堤跑得远了。宝鼎不禁加快了脚步。 王离跟在后面,不停地催促,“大兄,快告诉我啊。” “她是我在代北抢来的。”宝鼎说道。 抢来的?王离心想你厉害。你在代北一口气刺杀了两位大权贵,赵国黑衣燕国虎骑跟在你后面追,你还有闲心抢美女,你厉害,兄弟佩服。自问望尘不及。 “没了?就这么简单?这也叫秘密?”王离等了半天,见宝鼎没了下文,不禁失望地叫道,“大兄,你耍我啊?” 宝鼎侧目看了他一眼,笑道:“她是赵国公主。” 王离霍然心惊,两眼蓦然瞪大,赵国公主?大兄从代北抢了一位赵国公主做女人?王离心神震骇,脚下飘忽,一个不留神,被河堤上横七竖八的蔓藤绊倒了。 “扑嗵” 宝鼎一回头,正好看到王离一头栽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宝鼎大笑。停下脚步,伸腿踢了他一下。“要严守秘密啊,如果泄漏了,我割了你鸟蛋。” 王离抱头惨嗥,忽然,他一跃而起,急切问道:“那个传言被烧成灰烬的赵国公主就是她?” “如假包换。” 王离两眼冒星星,对宝鼎崇拜到了极致,“大兄,你为什么要抢她?” 宝鼎抬脚就走。王离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妖孽。”宝鼎严肃地说道,“她就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孽,本公子为了拯救天下苍生,不惜舍生取义。” 王离狠狠地鄙视了他一眼,忒无耻了,不就是贪图美色嘛,还说得这么假仁假义,无耻。当今世上,为了抢美女而置生死于度外的,恐怕就我们大秦这位贵公子了。 “你怎么抢到手的?”王离追问道。 “你也想去抢?”宝鼎冷笑。指了指自己的胸膛,“看到这身伤没有?这就是抢美女的代价。” 王离顿时想起宝鼎那一身恐怖的伤痕,当即背心一凉,脑袋缩了回去。 : 第六十五章 地地道道的小菜鸟 一辆紫红色的辊车停在树荫下,几十名身穿黄色大氅的卫士们散落四处,神情戒备。 临水附近的草地上铺了一块红色的地毡,地毡豪华典雅,上有一香炉,一琴台,一棋秤。 铜炉檀香袅袅,薄烟氤氲,一股浓郁而温馨的幽香漂浮于空气之中,沁人心脾。 一位黄衣少女跪坐于琴台之后,一手轻按琴弦,一手抱着一卷帛书,正在蹙眉细看。黄衣少女大约二八年华,柳叶弯眉,明眸皓齿樱唇如丹,一头黑色长发随风拂动,映衬得皮肤格外白嫩,仿若凝脂一般细腻光滑。在这张明艳动人的脸上,有一双亮丽的丹凤大眼,眼波流转之际,涌动着丝丝灵秀之气。凝神沉思之间,给人一种清新淡雅的韵味。 棋秤古朴典雅,黑白玉子正在演绎一场精彩对决。对弈者一位是苍头老叟,约莫花甲之年,精神量锋,干瘦的脸上皱纹如壑,一双眼睛看似昏花但闭合之间却是神采奕奕。一位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三绺长须,相貌堂堂,丰神俊朗,气质儒雅,神态温恭而谦和。 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长相英俊,白衣玉冠,白净的面庞上有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这双眼睛长得非常漂亮,配上那张和善的笑脸,怎么看都是一位德才兼备的俊彦之士,但如果仔细审视,不难看出隐藏在他眉宇之间的那丝精明,这丝精明仿佛被魔鬼所诅咒,透出几分令人心悸的诡异,让人惶恐不安,不得不小心戒备。 年轻人立于河畔,手端长竿,悠闲垂钓。 忽然,风中传来隐约的待耕马车声。年轻人转头望向上游方向,嘴角轻瞥,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鄙夷。 黄衣少女的目光从帛书上收回,抬头望向远方,凝神细听了片亥,忽然展颜一笑,低声说道:“王家的小少主来了。” 对弈的两位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抚须而笑。 “他还敢来?”老者乐呵呵地说道,“就不怕姑娘罚他跳进河里摸鱼?” 黄衣少女羞涩轻笑。 “晋阳波谪云诡,山雨欲来小少主深陷其中,恐怕再也没有咸阳那等逍遥快活的日子。”中年人一边不徐不疾地说着,一边拿起一粒白子轻轻放在了棋秤上。 “咸阳更甚。”老者摇摇头,脸上掠过一丝忧色,“局面一次比一次恶劣,风暴一次比一次大,这次就连我们都无法独善其身了。”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咸阳政局如此不稳,恐怕河北一战凶多吉少啊。” “何以见得?”中年人笑容满面,随口问道。 “赵国已到绝境,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老者说道,“反观秦国,自今上登基以来,十三年里,先有成蛟兵变,后有磐毒”之乱,其后吕不韦又被罢相,政局动荡不安政局不稳则直接导致秦国在战场上处于守势。” “十三年来,秦国有几次主动出击?就是这寥寥数次的主动出击,也是败多胜少,尤其七年前的都山之战,上将军蒙骜更是不幸战死。蒙骜一死,秦国竟然同时出现三位假上将军,这足以说明大秦军方事实上已经陷入分裂。” “如今秦国朝堂纷争不断,军队又陷入分裂,虽然桓腑叭在漳水河一战取得了胜利,但对手实在不堪一击,这一战并不能证明秦军具备了攻克邯郸的实力。在我看来,秦军的胜利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 “赵国李牧的代北大军南下之后,秦国随即碰到了一个强劲对手。宜安之战已经打了三个月,秦军至今无法拿下宜安以完成对邯郸的包围。像这样的大战,双方比拼的不仅仅是武力,还有财力。赵国深陷绝境,没有退路,就算吃人也要坚持到底。而秦国呢?秦国还能坚持多久?桓腑从去年秋天开始攻打赵国,至今已经打了九个月,秦国的财力还能继续支撑下去?”老者看看对面的中年人,抚须而笑,“以我看,最多还能支撑一个。月。一个月后,如果秦军还是未能攻克宜安城,那就只有撤军了。” 中年人微笑颍首,似乎对老者的说法颇为赞同。 “桓腑打了十个月,劳师远征,损耗惊人,结果就占了几座小城,这样的战绩,恐怕无法向咸阳交差吧?”老者打开了话匣子,意犹未尽,继续说道,“咸阳着急,桓腑也着急,一着急就会出错,一出错就有可能招致灭顶之灾。秦军败了,军方需要人出面承担罪责,咸阳同样也需要人承担罪责,如此一来,咸阳政局又要动荡。” “自武安君赢得了长平大战的胜利后。秦国的政局就没有稳定过。”老着苦叹道,“武安君死了多少年?算一算,大概也有二十五年了吧。 看看秦国大军在这二十五年里打了多少胜仗?攻占了多少座城池?开拓了多少疆土?乏善可陈啊。今日秦国的城池和疆土,都是昭襄王和武安君那一代人打下来的。当年如果宣太后不薨,镶侯、华阳君不被逐出咸阳,武安君其后也就不会被冤杀而死。武安君不死,当今天下还有七国逐鹿的局面?恐怕山东六国早已成为过眼烟云了。” “家老”黄衣少女突然打断了老者的话,指着远处娇声说道,“小少主好象带了客人来。” 老者闻言,扭头望去,只见远方走来一队车马,从人数看,至少有几十人,而且全部都是骑士。这个阵势不小了,如果是小少主独自前来,最多不过十几骑而已,显然。小少主迟到有原因。 老者和中年先后站了起来。年轻人放下钓竿,也走了过来。 黄衣少女迟疑了片刻,说道:“我们上前迎一下。” 三位男人都没有说话。上前迎一下那礼节就比较重了,如果来者地位高,自然合情合理,反之,那就是笑话吧蜀琴氏丢不起这个人。 黄衣少女举集上前。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先生老者似想询问。 “同去。”中年人虚手相请。 一群黄衣卫士紧随其后,迅速迎上。 很快双方的距离就近了,黄衣少女甚至能清晰看到王家小少主王删刚孔。但一向飞扬跋扈的王离一反常态。老成稳重。珠与跟在转车之后,不敢稍有逾越。众人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两个人,难道是上将军王剪?或者,是左更王贲?晋阳除了这两位。恐怕没人能让王离如此老实了。 轻车缓缓停下。一群骑士纷纷下马。王离对黄衣少女视而不见直接跑到转车旁边,神态十分恭敬。 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一位削瘦少年。这位少年长相普通,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除了个子比同龄人稍高之外,其它并无独特之处。接着众人眼前一亮,一位貌若天仙般的少女走了出来,这个少女与生俱来就有一股高贵气质,显然出自显赫的权贵之家。 这是谁?老者、中年人和年轻人几乎同时望向黄衣少女。黄衣少女摇摇头,她也不认识。如此国色天香,如果是咸阳人,早就轰动京都了。 少年人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即使是貌美如花的黄衣少女,似乎也没有对他产生什么吸引力。 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少年人忽然牵着那名美丽高贵的少女,缓步走了过来。 王离还是跟在他后面,不过这时候王离有些故态复萌了,龇牙咧嘴的,举手冲着黄衣少女用力挥动了几下。黄衣少女理都没理他,倒是那位老者微笑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来来,我给诸位介绍一下。”王离侧身上前半步,面向黄衣少女等人,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位就是兴国君的嫡长孙、公子弘的嫡长子,武安君的外孙,司马错上将军的曾外孙,公子宝鼎。” 公子宝鼎?大秦宗室兴国君一脉的传承?武安君,司马错,哪城孟西白,夏阳司马氏”这太震撼了,咸阳什么时候冒出这么一个家世显赫的王族公子? 黄衣少女,三个老中青男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宝鼎,瞬间竟有些失神。如果不是这位少年手里拉着一位倾国倾城的高贵少女,他们甚至怀疑这是王离在故意搞鬼,蓄意捉弄他们。 “代北惊天一刺知道不?”王离摇头晃脑,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刺客宝鼎听说过吧?告诉你们,刺客毒鼎就是公子宝鼎,就是我大兄。” 这个消息太震撼了,震得四个人膛目结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公子宝鼎就是刺客宝鼎,代北那惊天一刺就是他干的?这是什么人啊?大秦宗室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传奇般的公子? 王离看到几个人极度震惊的表情,愈发得意,趾高气扬地一挥手,“三箭齐射知道不?传说中的神箭术?那是我大兄的拿手绝活。” 这句话给黄衣少女等人直接忽略了,他们还在努力把刺客宝鼎和公子宝鼎两个身份地位截然不同的人重合到一块。刺客宝鼎已经名震咸阳,他神秘的身份一直是咸阳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话题,各种各样的猜测无奇不有,但任谁也想不到,刺客宝鼎竟然就是大秦贵公子。一个贵公子竟然冒着生命危险行刺敌国大权贵。这不仅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觉得疯狂,更让大秦宗室在本国乃至在山东诸国中的强势地位无限升高。 尚武的时代就是以实力说话,大秦赢姓宗室有如此强悍实力,有如此悍不畏死的子孙,不得不让人畏惧。 王离身形一闪,又跑到了赵仪身边。 “这位是,”他一激动,差点把赵国公主四个字说了出来,“公主,我大嫂。” 宝鼎头一晕,恨不得一剑捅死这个反没遮拦的家伙。这事坏了,我怎么会认识这么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赵仪玉脸一红,娇羞不已,霎时媚态丛安,把王离这家伙的眼睛都看直了。 黄衣少女和三个老中青男人更加震骇。公主?这是哪国的公主?公子宝鼎尚未加冠就娶妻?其妻竟然还是一国公主?天啦,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咸阳一点风声都没有? 宝鼎松开赵仪的手,躬身致礼。基本礼节还是要的,何况宝鼎还有求于人,这态度自然就客气多了。赵仪也跟在后面见了礼。 黄衣少女和三位目瞪口呆的男人这才从震惊中醒悟过来,手忙脚乱地还礼致谦。这下算是失礼了,几个人面色羞赧,很是不安,不但不安,而且还感到了一丝恐惧。 他们从咸阳而来,带着特殊使命而来,他们当然清楚咸阳权力中枢的斗争目前愈演愈烈,一场大风暴正在酝酿当中。难道,这位公子将是引发咸阳下一场大风暴的关键人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巴蜀琴氏在这里与他见面,岂不陷得更深?王离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成心要把我们拖进这场风暴?宝鼎和赵仪脸上带笑,但心里也是惊骇不已。 今天的出游明显就是一个陷阱,他们被人利用了。依常理来说,王离根本没有必要公开宝鼎的身份,更没有必要暴露赵仪的身份。王离是什么人?他会糊涂到这种地步?从今天出来开始,王离就是一口一个大兄,那意思很明显,没有公开宝鼎身份的意思。 王离的大兄,这个身份在晋阳也可以横着膀子走路了。谁知上了王离的当,这小子见到巴蜀琴氏,不待宝鼎有所准备,张口就把宝鼎的身份说了出来,尤其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违背刚才所立的誓言,把赵仪的身份也暴露了。 宝鼎想到了蒙恬。现在他可以断定,王离早先就知道了赵仪的真实身份,之所以选择在巴蜀琴氏面前公开。就是要把这个消息带回咸阳,事实上这等于变相地把赵仪的处置权交给了咸阳宫。蒙恬好深沉的心计,不过王离也没有把事情做绝,他当着巴蜀琴氏的面称呼赵仪为大嫂,等于给宝鼎留下了一些主动权,否则咸阳宫一开口,宝鼎就彻底失去了保护赵仪的机会。 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菜鸟啊。宝鼎暗自苦叹,强自忍住了心里的怒火。好,你们有心计,算计我,我难道就没有心计?我不管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但既然你蒙恬说了我连杀人都可以,那我就在晋阳捅出一个天大的窟窿,把你们全部拖进大风暴。想占我的便宜,门都没有。 第六十六章 神秘的巴郡隗氏 “离年指白衣年轻人和黄衣少女向宝鼎介绍道!“公甲,联山是琴氏小少主琴佳,这位是他的李生妹妹琴玥。” 琴珐、琴玥再度见礼。琴挂玉树临风,琴玥丽质天成,一对金童玉女,不愧是出自世代巨贾之家。宝鼎感叹之余对寡妇清的好奇心也更强了,这对孪生兄妹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是上上之选,由此不难推测出他们的母亲必定是一位风华绝代的人物。 历史上寡妇清本是一位传奇般的神秘人物,只可惜记载甚少,宝鼎有幸穿越到这个时代并且与巴蜀琴氏产生了交集,自然有心探秘,所以在言行上不自觉地表露出一种亲近之意。 宝鼎这种情绪上的微妙变化立即便被琴氏兄妹察觉到了,那位老者和中年人也是暗自吃惊。商贾就是商贾,历来地位不高,权贵士卿在他们面前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势,这种优势表现在言行上就是矜持和傲慢,尤其高高在上的王孙,表现得尤为明显,一般都是以俯视和恩赐的姿态与商贾来往,但公子宝鼎给人的感觉却是尊重和平等。 这缘由宝鼎的前世观念,前世他是一个普通小人物小人物的心态决定了宝鼎的言行举止,如果宝鼎前世出身于权贵富豪,或许到了这一世他很快就能适应公子的身份,可惜他不是,这也就决定了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终其一生都无法在心理上真正成为一个权贵。 宝鼎的举止赢得了琴氏兄妹的好感,第一印象非常好,感觉这位贵公子与众不同,即便这只是他礼贤下士的一种姿态,但有这种姿态就已经难能可贵了,最起码在咸阳的王孙公子身上绝对看不到。那些人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好象予取予夺是他们天生享有的特权,如果下者忤逆了他们,他们就要打击报复。在下者看来这是一种无耻的强盗行径,但在他们眼里,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庶民贱奴在他们眼里和牲畜并没有太大区别。 “公子,这位先生是来自巴郡院比氏的院藏,琴氏家主的弟弟。小少主的舅父。” 巴郡院氏?院藏?这个各字太陌生,大秦历史上没有叫院藏的人,而且宝鼎发现自己也不知道“院”字怎么写。 院藏见礼,宝鼎躬身还礼。这时王离忽然凑到宝鼎的耳边,低声说道:“他大兄就是治粟内史院状。” 院状?宝鼎霍然心惊,脸色顿时就变了。 魂状在历史上有记载。始皇帝二十八年公元前引口年第二次巡游天下,在琅琊止今山东胶南刻石颂扬始皇帝统一天下的功绩。随行大臣们的名字均刻于石上,其中就有魄状的名字,这是院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出现在历史记载中。当时他和王绾比并列为承相,他排在前面,应该是右承相。王绾排名在后。安该是左承相。宝鼎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昌平君熊启于秦王政二十一年公元前猛年被迁谪到那恼 大秦统一天下那一年是公元前年,当时王绾就是左承相。那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昌平君熊启之后就是由院灿状继承承相一职? 假如这个推测成立,那么从公元前猛年之后的七年时间内,大秦国的承相,或者说第一承相就是院状。 巴郡院氏和巴蜀琴氏是姻亲关系。寡妇清的真实名字应该叫院清,院藏是她的弟弟,那么治粟内史院状同样是寡妇清的亲兄弟吧郡魂氏和巴蜀琴氏都属于楚系,由此可以说明院状这个显赫人物为什么和其它楚系大臣一样被历史所湮没,也可以说明寡妇清为什么在大秦历史中留下了极其神秘的一缕芳踪。 既然昌平君熊启被赶出咸阳后,由同为楚系的院状继任承相,那么大秦政局的发展脉络就很清晰了,楚系外戚并没有因为昌平君熊启的迁谪、背叛而到塌,相反,这股强大的势力继续活跃于大秦政坛,秦王政可能直到临死的那一刻都未能彻底击败楚系。 假若真实历史就如推测一样。那么始皇帝为什么直到临死那一玄都没有公开下旨确立公子扶苏的太子身份,没有确立他的储君地位,而是拟制了一个时其回咸阳治丧的含糊其辞的诏书就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 正是这份语焉不祥的诏书给了李斯和赵高谋立胡亥为皇帝的胆子。假如在这之前始皇帝下旨立扶苏为太子,李斯和赵高还有谋权篡位的机会吗?显然不可能,太子就是储君,始皇帝死了,太子自动继承大统,李斯和赵高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始皇帝为什么迟迟不立太子?就算他不满意公子扶苏,担心大秦权柄再一次给楚系外戚所把持,但他可以另立一位儿子为太子,以确定皇统的继承。始皇帝没有立后,没有立后就没有嫡子,诸公子都是庶子,都有机会做太子,而迟迟不立太子将严重危及到大秦国诈的安危,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始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为什么就是没有及时确立太子呢?是不是和楚系势力一直控制或者影响着大秦政局有关?两者之间是不是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要想知道这中间的秘密,就要搞清楚一个人,那就风几…外戚势力中另外个重量级人物院状六 陇状何时死去?他的承相又是何时被免?《秦始皇本纪》中,李斯以承相身份被记载的时间是始皇帝三十四年公元前引3年,李斯献“焚书”之策。三年后,始皇帝最后一次巡游,又出现了右承相冯去疾留守京都的记载。如果李斯一直是左承相,冯去疾是右承相,在他们之前还有王绾出任承相,那么可以大胆推测,院状这个承相最长可以做到始皇帝三十三年公元前2旧年。 这么一看,魂状出任承相的时间前后大约有十二年。假如设想再大胆一点,在未来几年里秦王政改相国为左右承相,增设一个承相公,由院状出任,那么院状做承相的时间可以增加到十五年以上。寡妇清死在大秦帝国统一之后,始皇帝下旨,在她墓地之畔建“女怀清台”这种无上恩宠连功勋卓著的武成侯王剪都未能享有,始皇帝却赏给了一个,巴蜀巨贾,试问,他难道就不怕寒了大秦将士们的心?他就一点不考虑此事造成的恶劣影响? 如果把这件事放到一个政局纷争的朝堂,放到始皇帝和承相院状的君臣之争,那么似乎就能找到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权力上的妥协必然会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比如始皇帝下旨给寡妇清建“女怀清台”一事,仔细想一想,其实很荒诞,不可理喻,但如果把这件事放到其背后激烈的权力争斗中去,荒诞的事也就合情合理了。 未来的大秦政局中,魂状这个承相几乎占据了与秦王政一样的份量,虽然历史把这个。大人物悄然湮没了,但现在翻开来一看,宝鼎蓦然发现,院状和以他为首的楚系在大秦历史上占据了惊人的份量,他们掌控、影响和改变着大秦历史,帝国的兴衰存亡可以说与他们有着直接的关系。从最终结果来看,始皇帝和大秦帝国并没有赢得最终的胜利,他们最终选择了一条不归路,与他们强大的对手同归于尽了。 宝鼎脸色变了,神智瞬间失神。 他一直以为秦王政的对手是以昌平君熊启为首的楚系外戚,再过八年,秦王政就可以驱逐熊启,击败楚系外戚,现在才蓦然发现,自己想错了,自己忽略了大秦历史上一个最重要的人物,一个仅仅在石亥上留下了名字的承相院状,大秦楚系力量真正的领袖人物,正是这个人,相当程度上主导了帝国未来形势的发展,他才是始皇帝最大的对手。 大秦历史上除了一块琅琊石刻外没有院状的任何记载,但他真实存在着,并影响着大秦帝国的命运,那么,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槐状和以他为首的楚系是不是与大秦帝国的突然败亡有着直接的关系? “公子”王离正想继续介绍那位老着给宝鼎认识,却突然看到宝鼎笑容僵硬,眼神恍惚,当即提高了声音,重重地喊了一嗓子,“公子” 宝鼎骇然惊醒。 “公子,这位是琴氏家老唐老爹。”王离介绍拜 宝鼎急忙见礼。唐老爹显然是琴氏元老级人物,这种人在琴氏看似地位不高,但份量极重,有时候甚至可以影响家主决策,所以千万不要轻慢,还是恭敬一点为好。 互相认识之后,一行人沿着河堤缓缓而行。 宝鼎和赵仪一个公子、一个公主,自然被众人围在中间。琴佳和槐藏陪着宝鼎走在前面;琴玥和王离则左右陪着赵仪;家老唐老爹和两队卫士跟在后面。因为事出突然,琴氏和院氏措手不及,一个个心里惶恐,急谋对策,不敢胡乱说话,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王离看到琴玥对其视而不见,有心想解释,但碍于一堆人当面,拉不下这个脸,抬头四顾,忽然看到远处有处清澈见底的小潭,小潭周围的树丛中长满了各色鲜花,景色极美,当即叫了起来,“快看快看,那里的花好漂亮。大嫂,要不要去摘一点,我陪你去。” 赵仪一看就忍不住了,转目望向宝鼎。宝鼎看了一眼王离,心想这小子把仪儿拉走干什么?让我一个人应付他们?那此趟目的是什么?我总不能随口胡扯说天气如何景色如何吧? 宝鼎笑着挥挥手,小心一点。” 赵仪抬腿就要走,忽然看到王离冲她连连眨眼,立时心领神会,伸手轻轻拉住了琴玥,“姐姐也去吗?” 琴玥正六神不安,心里忐忑,听到赵仪相邀,慌忙答应。正好乘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问问王离,看着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宝鼎望着三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暗自思量着蒙恬利用自己偶遇琴氏的目的何在?难道要自己施展什么手段欺骗琴氏,离间琴氏与楚系之间的关系?楚系外戚这股势力难道存有什么软肋? 任何一股势力的内部都有纷争,因为彼此利益诉求不同,难免会有矛盾,出现分裂也是正常的事。楚系内部的矛盾是什么?它的内部有什么派系?宝鼎想到了院状。 院状是未来的大秦国承相,而且一做就是十几年,由此可见他深厚的背景。一个承相假如没有背景,没有自己的一帮人,势必事事挚肘,很难有什么做为。在承相位置上没有做为,无法驾驻百官,就如同坐在火山口上惨现其下场可想而状能执掌朝政十几年,在孙“陛且上稳如磐石,足见其尖力之强悍。 院状是楚系,实力强悍。昌平君熊启、昌文君熊炽、阳泉君熊客是楚系外戚,实力更加强悍。双方都属于楚系,都有实力,那么必然有矛盾。蓦然。宝鼎想到一个关键问题,熊启等人都是外戚,那院状呢?院状是不是外戚?假若院状不是外戚。那楚系的内部派系就呼之欲出了。 楚系势力庞大,有楚人血统的外戚、有与这些外戚联姻的秦人,还有攀附这些外戚的权贵士卿。这样推算下来。楚系至少分成了两派,一个是有楚人血统的外戚,一个是与这些外戚联姻的秦人,攀附他们的权贵士卿则各认其主。 如果院状不是楚系外戚,只是与他们有联姻关系,那因为彼此利益追求不同,与以昌平君熊启为首的楚系外戚产生矛盾则是必然。 从未来历史来看,秦王政还是很信任院状,否则不会让他一直担任承相。难道院状是秦王政的人?他已经带着一部分楚系暗中效忠了秦王政?这个想法马上就被宝鼎否决了。昌平君熊启要在八年后才被赶出咸阳,如果楚系现在就分裂,秦王政还要等到八年之后才出手? 另外苍头曾对自己分析过咸阳局势,他既没有提到院状,也没有提到过楚系内部的派系,可见目前的楚系还是很团结,最起码表面上看还是很团结,而做为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院状,显然还没有异军突起,自立门户。 治粟内史?宝鼎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上党冯再,自己师傅冯劫的堂弟冯去疾,他现在不正是在治粟内史府出任右承一职吗?治粟右承就是治粟内史的副官长。如果院状是大秦国的财政部长,那冯去疾就是财政部的副部长。两人现在都是大秦国的财经大臣,将来先后出任帝国的承相。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英联?冯氏和蒙氏是始皇帝的左膀右臂,那院氏呢?院状主掌大秦朝政十几年,他又是始皇帝的什么人?如果他得到了始皇帝的绝对信任,那大秦帝国的一级权贵就是院氏、冯氏和蒙氏,院氏才是首屈一指的大秦第一权贵,冯氏和蒙氏与其相比,还是差了一点。 宝鼎想到这里,心里对未来大秦帝国的政治格局基本上有了一个清晰的脉络。 未来大秦帝国权力的中枢,主要由由魄氏、冯氏和蒙氏三大家族占据,自己若想迅速崛起,最好的办法就是与他们密切合作,而不是对抗。试想,如果和始皇帝信任、重用的人对抗,那不是找死吗? 目前咸阳局势太过复杂,秦王政羽翼未成,自身实力还不足以帮助他一飞冲天。从现有情况来分析,秦王政可以信任的人除了竹马之交的蒙氏兄弟外,大概也只有冯氏和一些关东外系大臣,至于院氏。显然还没有投靠秦王政。这从巴蜀琴氏和院氏联袂北上,上将军王剪反应冷淡,而郡守冯劫更是避而不见就能看出端倪来。 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八年后,正是因为院氏对楚系外戚的到戈一击,秦王政才赢得了对楚系外戚的“战争”?楚系分裂,楚系外戚被赶出朝堂,秦王政大权独揽,院氏位居首功,于是院氏赢得了秦王政的信任,院状自此出任承相并主掌大秦朝政,院氏就此成为大秦帝国第一权贵。 同样因为院氏和楚系的存在,始皇帝心里的那个噩梦无法摆脱,坚决不立后,事实上也就否定了公子扶苏的嫡长子身份。不立扶苏可以立其它诸子,但始皇帝迟迟没有做出决定。显然受到了大臣们的阻扰和挚肘,这其中魂氏和楚系肯定发挥了不可估量的作用。这是不是大秦帝国突然败亡的背后隐秘呢?这是不是大秦历史中凡与楚系有关的人和事都被蓄意隐瞒遮掩的重要原因呢? 宝鼎至此基本上可以揣测到蒙恬有意让自己偶遇巴蜀琴氏的目的了,其中的关键不是琴氏,而是魄氏,而是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相貌堂堂面色和善气质儒雅的院藏,他才是蒙恬的目标,才是自己今天此行的目标。 宝鼎转目看看院藏,眼内露出一丝兴奋之色。他就是自己打开大秦帝国秘密的钥匙。只要看到了这个秘密,自己也就基本掌握了大秦帝国未来政局的走向,而自己的崛起和发集也就有了基础,有了清晰而准确的方向,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就是穿越者的优势,这才是穿越者的金手指,有了这个金手指,别人一辈子找不到的机遇,自己只要稍稍窥探一下历史,就能轻松速遁;别人奋斗一辈子都未必可以梦想成真,但自己只有勤奋努力,就一定可以梦想成真。命运就是这样神奇,让人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 宝鼎感慨万分,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琴挂、魄藏和唐老爹不约而同地望向宝鼎,看向宝鼎的眼睛。那双眼睛太过深沉。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让人仿佛看到一段沧桑的历史。这不是一个少年人的眼睛,更不是一个少年人应该拥有的眼神,待在他身边的时间越长,这种感觉就越强烈,渐渐的便很难把他当作一个少年人来看待。心里的重视程度高了,心里的惶恐也就更大了。这样一个异军突起的神秘的宗室公子突然出现帆…月的眼前,当然不会是闲着夭聊陪他们游山谦水。那么,口制爪干什么?他背后又是谁?大王?抑妾是老秦人? 宝鼎转身面向晋水河,深深吸了一口气,断然决定开门见山,直述来意。 “你们肯定在想,我背后是谁?是咸阳宫里的大王,还是老秦人?。 琴珐三人吃了一惊,面色微变,笑容略僵,谁都不敢说话。 “我可以告诉你们,我背后是大王,当然,我背后还有老秦人。”宝鼎侧身望着他们,郑重说道,“我这样来见你们,可能有些冒昧,但请你们不要多虑,我只是想认识你们,绝对没有其它的意思。如果你们觉得不便,我可以 “不不不”琴佳急忙摇手,“公子言重了。今天能在这里偶遇公子,实乃三生有幸,”琴佳张嘴就是一堆假大空的奉承话,说得宝鼎只皱眉,看不出来这么英俊的一个男人,竟然还有如此圆滑的一面。 宝鼎摇摇断了琴佳的话,望着院藏说道:“我久居北疆边塞,对先生这个巴郡院氏觉得非常陌生,不知先生能否” “公子客气了。”愧藏恭敬地回道,“院氏出自夏帝王后代,初以国名为氏。汤灭夏桀,建国为商,封夏朝王族的后代于陇邑。我们的祖先于是在院邑建国大院,国君自称大院氏。大魂国世代传承,与楚国为同姓之国,但四百年前,楚国把我们大院国吞并了。后世子孙,遂以原国名为氏,院氏就是由此而来。”大院在今湖北省神归东南一带。 “两百多年前,院氏中的一支西迁巴郡,在巴蜀繁衍生息……院藏手指琴佳说道,“院氏和琴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联姻。我们两族血脉相通,至今也有两百余年的历史了。” 宝鼎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 “司马错将军平蜀之后,我们两族随之由楚入秦,很多家族子弟在巴蜀两地为官。我的祖父就是第一任蜀郡郡守,蒙昭襄王恩宠,赐公主为妻。” 外戚?原来院氏竟是外戚,赢姓外戚。这倒是大出宝鼎的意外,惊讶不已。这样按辈份算起来,院状、院藏与秦王政都是同辈,三代以内的堂兄弟,而宝鼎又莫名其妙地多出亲戚。 宝鼎看看琴佳,又看看唐老爹,觉得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这两位却郑重点头,唐老爹更是抚须笑道:“公子,按辈份,你应该叫他堂兄 “大兄 宝鼎毫不犹豫,马上恭敬见礼。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如果攀上这门亲戚,将来自己在咸阳的实力可就太强了。这世上的事太奇妙,随便碰到一个。人竟然就是自己的堂兄,而且还是未来的大秦帝国第一权贵,不可思议。 院藏一如既往,还是那样稳重谦恭,从容淡定。想想也是,这种传承几百年的大家族,什么世面没见过? “我的父亲历任蜀郡、巴郡郡守,最后官至将作少府。宣太后非常喜欢我的父亲,在她的安排下,父亲娶了一个楚国公主,就是我母亲 院藏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宝鼎就惊得差点一头栽到河里去。这都是什么人家?怎么一代娶一个公主?公主不值钱啦?旋即一想,如果院氏不是如此显赫,他家的实力从何而来?院状又如何在咸阳做了十几年的承相?如果不是这样显赫的家族,又如何做得了大秦帝国的第一权贵?说到底,自己前世是个小人物,没见识,井底之蛙,不知道豪门有多深。 院氏这个背景复杂啊。院藏的祖母是大秦赢姓,母亲是楚国半姓,那么院氏到底是王系还是楚系?难道我先前的推测是错的,院氏是王系? 巴蜀琴氏与院氏世代联姻,当今家主寡妇清就是来自院氏,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院状的妹妹,如此算起来寡妇清就是秦王政的堂姐,那么由此就可以解释始皇帝为什么要在寡妇清死后给她格外恩宠,修建“女怀清台”以作纪念了。原来寡妇清是外戚啊,只是让人疑惑的是,院氏怎么会与巴蜀巨贾联姻?难道琴氏还有一个官宦世家的身份? 院藏从宝鼎的脸上看出了惊讶之色,不以为然地说道:“院氏自上古传承而来,即使亡国之后,依旧是一方大族。院氏与卑姓熊氏世代联姻,至今算起来差不多有二十多代了。院氏由楚入秦,今为秦人。但魂氏和熊氏血脉相依,迎娶楚国公主实在是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宝鼎恍然大悟。半姓熊氏和魂氏世代姻亲,两家的关系可想而知,院氏理所当然是楚系的中坚力量,但因为院氏又是大秦赢姓的外戚,那么只要院氏与熊氏的利益产生激烈冲突,院氏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支持秦王政,给楚系外戚到戈一击。如此一来,始皇帝信任和重用院氏就可以得到合理解释了,而魂氏支持公子扶苏为大秦太子恐怕就是始皇帝和魂氏产生矛盾的重要原因。 那么,当前形势下,院氏与熊氏的利益可有冲突之处?既然蒙恬有心安排自己与院氏见面,那么肯定就有突破之处,但突破口在哪? , 第六十七章 川主李冰 ”鼎与隅氏认了亲。院氏与琴氏又是姻亲。说起来都是…作”而琴氏李生兄妹论起辈份来竟然还是宝鼎的侄子,但宝鼎惊讶地发现,院藏也罢,琴佳也罢,并没有表现出亲戚的热情,依旧和先前一样,态度恭敬,谨慎地保持着距离。这令宝鼎很郁闷,豪门大族与小人物果然不一样,豪门大族的姻亲大都为利益需要,即使是亲戚,常常也是形同陌路,相比起来小人物的亲戚就没有这种功利了,坐在一起越聊越是亲近。 宝鼎试探着询问了一下,得知院藏早年也曾从军,拿到了一个五大夫爵。 豪门子弟从军纯粹就是拿军功以便在家族中提高地位,一般也就跟在官长将率后面混几年,机会好的碰到连打几个胜仗,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连升几次爵位,然后功成身退转到地方为官,有靠山的则直接到京都任职,爵个有了官职也有了,顺风顺水,而平民子弟就要拿性命搏杀,所得也是极其有限。 院藏在地方为官的过程中出了点事,丢了官,其后他就直接回家了,承担起掌管家族事务的重任。所谓家族事务,说白了就是赚钱跑关系,维持家族的传承。 院氏和琴氏都是巴蜀大族,院氏主要在官场,琴氏主要在商界,两家世代姻亲,通力合作,在巴蜀一地经营得风生水起。 “公子听说过水家大师李冰吗?”唐老爹忽然问道。 李冰?主持修建了历史上第一个著名的治水工程都江堰,这个人物对宝鼎来说当然是耳熟能详了。宝鼎点点头,不知道唐老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人。难道他还活着?他和院氏、琴氏有亲密无间的关系? “公子知道巴蜀的水患吗?。唐老爹又问道。 这个宝鼎也知道。当年司马错虽然顺利平蜀,但巴蜀两地因为水患连绵,灾祸不断,庶民苦寒。并没有马上给秦国带来实际利益,直到李冰入蜀,治水成功之后,巴蜀才成为秦国的大粮仓。 “老爹要说李冰治水的故事?”宝鼎笑道。 “治水的故事公子想必知道,但治水背后的故事,公子就未必知道了 “愿闻其详 唐老爹娓娓道来。 巴蜀虽富。但苦于水患,每当灾害来临就损失惨重,官府庶民都是苦不堪言,咸阳更是一筹莫展。 昭襄王在个晚期,从赵国请来了水家大师李冰。李冰是水家大师,擅长治理水患。昭襄王拜其为蜀郡郡守,专门负责治理巴蜀水患。院氏、琴氏和巴蜀其它大族鼎力支持。李冰死后其次子二郎继成父志,继续治水,终于完成了都江堰这个震惊天下的大工程,而巴蜀至此才真正成了大秦国的粮仓。 李冰父子在巴蜀不仅仅四处治水,还想方设法提高庶民的生活水平,其中最大一个功绩就是在广都今成都双流凿井制盐,就此解决了巴蜀人长期缺盐的天大难题。 李冰治好了巴蜀的水患,又给巴蜀人解决了吃盐问题,巴蜀人对其感激涕零,尊称其为川主。 宝鼎听了一会儿便明白了唐老爹的心思。 唐老爹之所以介绍李冰,一是向宝鼎介绍院氏、琴氏在巴蜀所拥有的强大实力,李冰正是得益于巴蜀地方豪族的鼎力相助,才完成了惊世伟业,大秦也因此拥有了一个最大的粮仓,而李氏治水成功后在巴蜀获得了惊人的威望,川主李氏一族就此加入到魄氏、琴氏这个巴蜀势力之中。 还有一个讯息,本来是重中之重,但宝鼎因为对这个时代缺乏深入了解,被无意识的忽略了,那就是李冰主持开凿的广都盐井吧蜀人潜力迢迢跑到晋阳来给宝鼎讲李冰的故事,当然每一句话都有目的,可惜宝鼎虽然全神贯注,用心思索,但还是忽略了广都盐井。 唐老爹意犹未尽,又说到了川主李冰的后人。李冰后人大都在巴蜀为官,李家的二郎现在就是蜀郡郡守,他的夫人就是院氏之女。院状的姑姑。院状还有一位姑姑嫁到了陇西李家。这个陇西李家属于老秦武人,世代为秦将。魂状的姑姑替陇西李家生了一位悍将,名叫李信。李信在军中为将,现于桓腑帐下效力,左更爵将军,目下正在河北战场浴血厮杀。 李信?就是那个率二十万大军攻打楚国,结果被项燕击败的那个李信?他竟然是院状的表兄弟?陇西李家是不是借助与院氏的联姻而进入了楚系?宝鼎惊讶万分,终于知道老秦武人也不是铁板一块了。 记得当时秦始皇有心重用李信,但李信并没有显赫的战绩,也没有过人的资历,秦王政力排众议,坚决任命他为征楚大军的统帅。秦王政为什么如此信任和重用李信?只有一个解释,李信有深厚的背景。现在知道了,他的背景不仅是老秦武人,还有巴蜀楚系。 秦国伐楚的时候,院状已经做了承相。正是巴蜀楚系的坚定支持,李信才一跃成为大秦军方一颗耀眼的将星。 宝鼎惊讶之余也有些麻木了。今天初遇院氏、琴氏,收获惊人,不但打开了湮没在大秦帝国历史背后秘密的那扇大门,还进一步了解了大秦朝堂上各方派系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尤其让他惊喜的是,他终于在貌似团结的楚系利益集团里看到了矛盾,找到了分裂的种子。 这粒种子其实不是宝鼎找到的,而是魄氏、琴氏主动送给他的。唐老爹兴致勃勃地大谈特谈李冰,其实目的就是一个,巴蜀势力是一个,独立的利益集团,而这个利益集团正在迅速强大起来,无论在朝堂上还是在军方,都有其代表人物。 这番话他们本来是准备说给王离听的,以此传递给老秦武人一个讯息,巴蜀人希望与老秦武人互为声援,至于如何合作,那还要看王剪的回应。 现在宝鼎出现了,宝鼎具有双重背景,但目前看来,他的背后肯定有老秦武人的支持,至于咸阳宫的大王嘛,还是不要相信为好,吕不韦就是前车之鉴,这个教太深玄了。宝鼎既然可以代表老秦武人,那由他传递这个讯息也是一样。 现在朝堂上楚系外戚的权势太大,以吕不韦的关东外系和秦王政联手之力,还是给楚系外戚打得满地找牙,更不说巴蜀系这个本身就是攀附于楚系之上的地方小势力了,所以他们表现得极其小心,每一步都非常谨慎,唯恐一失足成千古恨。 宝鼎仔细想了一想,觉得以目前巴蜀系的实力,的确不堪一击“若给楚系外戚那几个大佬知道了,华阳太后再发、琴氏和李氏不死也要脱层皮。这么一想,他对历史轨迹的认知就更加深玄了。看样子,自己这只蝴蝶虽然扇动了小翅膀,但若想掀起一场风暴,恐怕还要等到八年之后,没有这八年的发展,没有实力的蓄积,与强大的楚系外戚对阵,纯粹就是自寻死路啊。 看到院藏、琴佳和唐老爹以非常隐晦的方式说话,宝鼎也就不好再直来直去了,那不是打人家的脸嘛。 宝鼎雄心勃勃,信心百倍,那是因为他知道历史发展的轨迹,他知道秦王政将在院氏、冯氏和蒙氏的帮助下击败楚系外戚,但身在局中的关东外系和巴蜀人不知道,所以不管是蒙恬,还是站在对面的魄藏。都以极其隐蔽的方式试探老秦武人的反应。之所以大家都把主意打到了老秦武人头上,就是因为刺客宝鼎的横空出世。 “咸阳至今还没有找到我?”宝鼎笑着问道。 “实在是想不到。”魂藏摇头感叹道,“兴国君一支本来子孙就不多,自昭襄王驾崩后,全部迁回雍城旧都,至于你父亲公子弘。战死多年,早已被人遗忘。” “咸阳各种传言满天飞,大都认定你是老秦武人的后代,谁也没有想到你竟是宗室子孙。”唐老爹望着宝鼎那张坚毅的面孔,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一直在乌氏?” 宝鼎点点头,“我一直在乌氏与母亲相依为命,直到两个多月前才离开乌氏北上代城。” “公子只身前往代城?”琴洼一语双关地问道。显然,他对代北的惊天一刺也是持怀疑态度,毕竟一次刺杀两个大权贵不是太难,而是根本不可能,事实上宝鼎也仅仅刺杀了燕国国相公子隆,至于公子恒死于何人之手那就不得而知了。当时宝鼎一心逃跑,也没有看到,但如今李牧非要把两条人命全部算在他的头上,宝鼎百口莫辩,也只有坦然接受,却之不恭了。 “对,一人一剑。”宝鼎笑道,“置之死池而后生,不成功则成仁。” 说到这里宝鼎突然心生豪意,一手握着烈日秋霜,一手指向东方,慷慨激昂地说道,“世事无常,命运更是充满了玄妙。如果我说河北大战桓酶一定会大败而回,你们是否相信?如果桓腑战败,咸阳局势必将发生惊人变化,那么,巴蜀人是不是有意再进一步,也出一个承相公?” 院藏骇然心惊,脸色当即就变了。宝鼎这番话石破天惊,谁听了都为之震骇,更不要说忐忑不安的院藏了。院藏迅速转身,佯装望向正在远处花丛中戏耍笑闹的两位如花娇妹,以此来掩饰心里的惊惧。 琴珐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涨得通红,在宝鼎的逼视下,惊慌低头。 唯有唐老爹迅速冷静下来。他刚才与院藏闲聊的时候,就曾说过河北大战秦军未必能赢,现在宝鼎突然说出同样的话,他虽深感震惊,但心理上还是能够接受。不过,宝鼎这番话到底是啥意思?他怎么会知道巴蜀人的想法?难道有人泄漏了?不会啊,知道此策的不过区区四五个人而已,整个琴氏也就家主和自己知道,这位公子又是从何而知? 宝鼎如果知道自己误打误撞碰对了,估计真要一头栽到水里。不会吧?还有如此巧合的事?他说出这番话的意思不过是想坚定一下巴蜀人的信心,暗示一下巴蜀人应该果断一点,该合作的时候就合作。如果有巴蜀人暗通消息,秦王政和老秦人就能掌握一部分主动权,这非常有利于扭转当前的形势。至于说巴蜀人乘机上位做个承相公,不过是宝鼎临时起意,随手抛出来的一个诱饵而已。宝鼎前世跑推销时惯用此种小伎俩,信手拈来,根本不经大脑。 院藏的想法却与宝鼎的意思大相遥庭。在院藏看来,宝鼎这是在暗示,老秦人被楚系外戚逼到了绝路,要用阴招了。河北大战败了。楚系外戚在军方的实力遭遇重创,而老秦武人则可乘机取而代之,收复失地。宝鼎这时候出来干什么?很简单,白氏和司马氏要借机复出啊。 这两大家族一旦复出,大秦军方基本上就被老秦武人牢牢控制了。朝堂上的楚系外戚要为战败负责,秦王政会联合老秦武人携手发难,其结果很显然,一退一进,楚系外戚肯定要让出一部分权力。 这部分权力给谁才能皆大欢喜?巴蜀人打得就是这部分权力的主意。 谁知宝鼎一张嘴就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说出来也好,最起码可以说明老秦武人愿意在关键时亥推巴蜀人一把,但老秦武人不会白出力,巴蜀人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院氏和琴氏联袂北上干什么?就是有意向老秦武人表达一下自己的诚意,否则何以取信于老秦武人? 看到三人都不说话,宝鼎随即又补了一句,“你们迟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是不是打算雪中送炭?” 院藏稳定了心神,微微笑道:“公子都看得出来,咸阳难道看不出来?我们此次北上,不过是押运一批大兵而已,公子多虑了。” 宝鼎听出了院藏的意思,合作可以,但要做到滴水不漏,如果给楚系外戚抓住把柄,巴蜀人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表兄大概何时离开晋阳?”宝鼎问道。 “多则半个月,少则十天。”魂武说道,“这一仗从去年秋天开始至今已经打了九个月,秦国的财力已经支撑不了,数次向各地豪族除借钱粮。我们要尽快赶回巴蜀,为咸阳筹措钱粮。” 宝鼎敏锐地发现院藏又传递了一个讯息,那就是咸阳着急了,河北大战要尽快拿出战果,否则就要无功而返。 “还能支撑多久?”宝鼎追问道。 “以我们的估计,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宝鼎头皮一麻,预感到河北大战当真败局已定,怪不得巴蜀人跑到晋阳来搞阴谋。既然如此,那楚系外威如何挽救败局? “咸阳有何对策?”宝鼎追问道。 “战败了,总要有人承担责任。”院藏淡淡地说道,“他们在找替罪羊。” 宝鼎一愣,霍然顿悟。明白了,知道替罪羊是谁了,怪不得老秦武人要出手,再不出手就要做替罪羊,给人连皮带骨头一口吞下去了,但让宝鼎不明白的是,假如楚系外戚有心撤军,那用什么办法才能把老秦武人推进陷阱,让老秦武人承担失利的罪名?刚则旧口阳…8。0…渔书凹不样的体蛤! 第六十八章 《吕氏春秋》 下二汉拿着捧五颜六煮的鲜花笑盈盈地走了回…… 王离跟在琴玥后面,陪着笑脸,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说些什么。琴玥面带浅笑,偶作回应,似乎原谅了王离的失约。 宝鼎迎了上去,体贴地替赵仪拍打了一下粘在裙裾上的草屑然后接过她手上的鲜花,俯耳问道:“那小子是不是又在胡说八道?” 赵仪眨了眨眼睛。“胡说八道吗?” 宝鼎知道赵仪话里的意思。不置可否地笑笑,“就怕他不是胡说八道”我看像赵仪轻声说道。 两人心有灵犀,相顾一笑。宝鼎拉着她的手,沿着河堤继续前行。王离匆忙追了上去,“公子,日中太阳大,我们不如就在这里歇一下。” “还是叫我大兄吧宝鼎笑道你我本是兄弟,这里又没有外人,何必叫得这么生分。” 王离愣了一下。这里没有外人?啥意思?院氏和琴氏难道还是自家人? 随后跟来的唐老爹看到王离疑惑的样子,不禁哈哈一笑,指着身边的院藏说道:“院先生与公子是表亲,按辈份算,公子还要叫院先生一声表兄。院先生又是我家小少主的舅父,按辈份算,我家小少主要喊公子为” “慢慢,”王离举手连摇,“唐老爹。你刚才说什么?我大兄和院先生是表兄弟?” 唐老爹刚要点头,却看到琴玥玉脸一寒,一双大眼睛狠狠地瞪着王离,当即想到了什么。马上闭上了嘴巴。 “搞了半天,都是一家人,,哈哈”王离兴奋起来。激动地搓着手,望着琴玥不怀好意地笑道姐姐,我辈份长了,我现在是你的 琴玥不待他说完。立即横眉冷对,樱唇里吐出一声冷哂,“你敢?” 王离笑容一僵,嗫嚅了半天才愤愤不平地憋出一句话,“各交各的,我吃亏了 众人哄堂大笑,琴玥一张玉脸顿时羞红。侧身躲到了琴哇身后。王离却是没心没肺,依旧不甘心地埋怨着,“吃亏了,今天吃大亏了。”接着冲着琴挂喊道,“晚上你请客,我没钱,心情太坏,坏透了 “晚上我给表兄接风。”宝鼎笑着拍拍王离的后背,“你熟悉这里,好好安排一下,到晋阳最好的酒肆。” 王离顿时高兴了,眉飞色舞地说道:“晋阳最好的酒肆不在城里,而在这晋水之滨。悬瓮山下的东篱寓。大兄,我这就派人过去。”“接下来的行程如何安排?。宝鼎问道,“总不至于让贵客在河堤上晒太阳吧?。 “先去桃溪,再去江云州。”王离兴高采烈,当前带路。 一行人乘车骑马。游了桃溪,上了江云洲,直到落日西斜,才踏着暮色姗姗而归。 宝鼎刻意结交,院氏和琴氏也抱有诚意,双方接触之初基本上把各自的目的挑明了,接下来就是进一步交流。尽可能摸清彼此的底细。以便在合作过程中确保自身的利益。相比起来,巴蜀人尤其小心,毕竟他们这种做法违背了信诺,一旦露出风声传到了楚系外戚的耳中,后果不堪设想。 老秦武人同样小心谨慎,没有一个人出面,关东外系更是置身事外,他们明明知道巴蜀人北上晋阳肯定有目的,但他们在形势没有进一步发展之前,谁都不敢冒险。 值此关键时刻,尤其在朝野上下对河北大战信心十足之际,大家都可以预见到此仗打赢之后,楚系外戚的权威将达到一个新的巅峰。这时候巴蜀人突然出现向老秦武人示好。老秦武人和关东外系不能不慎重。巴蜀人是楚系外戚的一支重要力量,假如这一切都是楚系设下的陷阱,老秦武人和关东外系一不小心中计了,后果不言而喻。 让宝鼎出面。利用他现有的双重背景做中间人,既能避免各自的麻烦,又可以在明面上把形势搞得更复杂,而楚系外戚因为暂时摸不准宝鼎一事背后的实际操控者,急切间找不到暗藏的对手,那么他们在拟制对策的时候就要兼顾到各方利益,要仔细权衡得失,如此一来时间就耽搁了,等到形势发展到一定阶段。水落石出了,也就迟了。 宝鼎虽然深陷其中,云山雾罩,但侥幸的是,他是个穿越重生者,他知道历史发展的轨迹,顺着这个轨迹去推断,很快就能在复杂的局势中理出一条清晰的脉络。有了脉络,就有了清晰的目标,有了目标就能拿出相对应的对策。 宝鼎人在山水之间留恋忘返,心却在历史的长河边徜徉沉思,这种玄妙之境深深吸了了他,让他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现在的形势就如一盘僵持的棋局,宝鼎就是一颗重要的棋子,这颗棋子随着形势的发展而变幻出不同的作用。但危机四伏,稍一失误,不是被自己人所弃,就是被敌人斩杀。所以,主动权最重要,非常重要,关系到自身之生死。 宝鼎迫切需要掌控主动权。但他自身没有实力,只能借力打力,借势而为。宝鼎现在需子:讥会,个施展借力打力的机会。从而在各方势力饷四甘咱截中突围而出,让本来互相试探的几只猛兽同时冲向猎物,拼死咬杀。好几头大老虎争抢食物,他这个躲在一边的猎人即使不能淡翁得利,坐止观虎斗还是可以的,最起码可以自保无虞。 一路之上,琴玥几次问及代北刺杀的事。她看似好奇,其实却是在探寻宝鼎背后的秘密。宝鼎背后的秦王政做得滴水不漏,而代北之事本身又充满了诸多巧合。所以宝鼎即使如实述说,巴蜀人也是一头雾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归结为一句话。此子深不可测。 宝鼎也在不经意间探寻巴蜀人的秘密。但院藏和琴氏兄妹讳莫如深,多数时候顾左右而言他。宝鼎的出现太突兀了。宝鼎的身份又太敏感,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宝鼎都是一个被危机所重重包围的人,保持与他的距离是最佳选择。 唯独唐老爹与宝鼎相谈甚欢。唐老爹谈的都是回易商贸,而宝鼎对此也非常感兴趣,从唐老爹那里了解了不少营商之事。 前世宝鼎不但拿到了建筑机械专业的学位,还拿了一个工商管理专业的学位,本意是多一份就业机会,但最终“壮志未酬身先死”四年的努力打了水漂。不过当年在图书馆通宵,达旦的博览群书还是给宝鼎积累了一定的知识,比如与唐老爹畅谈回易之时,他的一套套古今大杂涂的言论,尤其当他说出汉唐时期一些回易方面的理念、政策和经营方式的时候,更是让唐老爹和院藏等人惊叹不止,虽然很多时候觉得宝鼎的想法未免有些天真,但往深里一想却是真知灼见,发人深省。 回程路上,宝鼎与唐老爹依旧高谈阔论。宝鼎更是滔治不绝。兴之所至。妙语连珠。院藏与琴佳早已被宝鼎的言论所吸引,两人相随左右。寸步不离。琴玥更是弃车乘马,尾随于后,唯恐听漏了宝鼎的一番高论。 “在我看来,天下商贾的集盛期即将终结,而关东六国的大部分商贾连同他们的财产都将毁于战火,延续了几百年的回易大业将由鼎盛时期的繁荣突然坠入败亡的深渊。 宝鼎语不惊人死不休,如果不是先前他说了一大通有关回易商贸方面的高论,唐老爹和院藏等人恐怕就要给他一个白眼,嗤之以鼻了,你一个小孩子家,懂什么?但宝鼎前面表现出来的学识令人惊叹,所以这句石破天惊的话出来之后,院氏和琴氏还真的不敢不重视。“今日天下七国,唯有秦国以法治国,自孝公到今上,从商鞋到吕不韦,历代君王国相都在忠实推行这一治国之策,法家名士更是因此遍布咸阳。”宝鼎继续说道,“法家对待回易商贸的态度是什么?重农抑商。崇本抑末。看看今日天下。哪一国的巨商富贾最多?哪一国的大市椎场最多?齐楚赵韩魏。燕国因为偏居东北,而秦国则是因为它的国策使然,并不鼓励营商。大秦两大巨商,乌氏和琴氏,但一个卖马一个卖兵。其财富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回易而得。” “试问一下,倘若大秦兼并了关东六国,一统四海,继续依法治国,继续实施重农抑商之策。天下还有巨商富贾的存身之地吗?”宝鼎微微一笑,“恐怕妄图成为巨商富贾的大有人在,但最终都将以身试法。死于屠刀之下。” 院藏、集氏兄妹和唐老爹面面相觑,目光中不由露出几分将信将疑之色。 “六百余年来,天下各国争霸兼并,冉为所处地域不同,需耍商贾回易互通有无,比如齐国需要弗国的铁,而其它诸国则需要齐国的盐。南方诸国需要北方的马,北方诸国则需要南方的粮,至于连绵不断的战争,更是催生了一批又一批巨商富贾,反过来,繁荣的回易商贸又成了各国赋税的重要来源之一。” “我问你们,倘若天下统一了。战争结束了,促进回易商贸繁荣的基石没有了,你们这些巨商富贾又将如何生存?” 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的王离忽然问道:“大兄,天下当真能统一?战争当真会结束?””当然,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天道循环,非人力耳以改变。”宝鼎笑道,“你不相信吗?那好,诸位做个见证,十二年后,仅仅再需十二年,我大秦必能吞并六国,一统四海。” 众人愣了片刻。随即失声而笑,而王离更是佯装惊呼出声。根本当作一句笑话。 宝鼎说出这句话之后立即后悔了。穿越重生熟知历史轨迹的确是个优势,但这种预言不能乱说,到不是害怕遭天谴五雷轰顶,而是担心蝴蝶效应一旦出现,历史发生改变,这种预言就是笑谈了。旋即。宝鼎哈哈一笑,放开心怀,今天也就是兴致高。说就说了,说过也就算了,听到的人不会相信,看看院藏、唐老爹等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根本不相信,一笑了之。 想想也是,宝鼎做为后世人,回头再看这段历史,觉得大秦胜券在握,统一之势已经不可阻止师一,人深陷其中,对对年的实力并没有清晰的了解和认亦,猜和推断来做出决策,试想秦王政敢像宝鼎这样,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能赢,我一定能统一天下吗?如果说了,估计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个疯子。有理想有抱负是一回事,实现理想实现抱负则是另外一回事。 “公子认为,如果天下一统,商贾将如何生存?”琴挂问道。 琴建不愧是琴氏的未来家主,他虽然不相信大秦十二年之内就能统一天下。但他相信宝鼎所说,大秦一旦统一了天下,天下大势变了。商贾的命运也将随之发生改变。就大秦目前推行的政策来说。显然不利于商贾的生存和发展,所以。做为琴氏这种巨商富贾来说,当然有必要未雨绸缪,以确保家族的传承和财富的持续增值。 宝鼎想了一下,摇头道:“天下一统,大秦的国策肯定要改变,国策怎么改,直接决定了商贾的生存。大秦统一,六国国策首先会被彻底废弃。大秦以法治国,以法强国,不出意外的话,将继续推行此策,那么必然会大力推行重农抑商之策,回易之路因此被断,商贾的生存将步履维艰。” “那在公子看来。如果天下统一了,大秦应该实施何种国策?”琴佳接着问道。 宝鼎犹豫了片刻,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这个话题太敏感,一旦传到咸阳宫,恐怕会影响到自己的前途,但看到众人期待的目光。他又忍不住了。 “今日闲聊而已,左耳进右耳出,权当笑谈啊。”宝鼎笑着告诫道。 “笑谈,笑谈而已。”唐老爹赶忙附和道。 “诸侯争霸,列国兼并,战争延续了六百余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统一之后的当务之急是推行“无为而治”与民生息,与民休养。让天下苍生摆脱战争的苦难。摆脱贫穷的煎熬,让他们安宁度日,安居乐业。如果大秦统一之后以无为而治,轻摇薄赋,不但有利于安抚各国庶民,赢得天下民心,也有利于回易的发展,增加赋税收入,更有利于王国的稳定和长治久安。” 院藏、琴挂兄妹和唐老爹听完宝鼎的话。心里蓦然一窒,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吕不韦,还有他主持编篡的《昌氏春秋》。 奇_ 书_ 网_w_w _w_._q_ i_ s_ h_u_9 _9_ ._ c_ o _m 吕不韦做了大秦相国之后,马上着手编篡《吕氏春秋》这部巨著。秦王政八年公元前幽年书成。这部书博采众家之长,综合各家学说之精髓,兼收并蓄,其中心思想就是来自黄老之学,兼儒墨,合名法,提倡在君主集权下实行无为而治。顺其自然,无为而无不为。 《吕氏春秋》所蕴含的思想理念其实就是吕不韦的治国纲领,他试图用这一思想治理国家,缓和社会矛盾,与民休养生息,增加国力,然后在此基础上兼并六国,建立大一统的帝国王朝,实现长治久安。 《吕氏春秋》问世两年后。秦王政十年,吕不韦被罢相,被逐至洛阳,次年即死。吕不韦成了历史,《吕氏春秋》随之也被束之高阁,昌不韦的治国理念也随之被咸阳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们重新拿起了《商君书》,坚定不移地走“以法治国”的道路。 宝鼎所说的无为而治,正是《吕氏春秋》的核心理念,也是被以巴蜀琴氏这样的巨商富贾所推崇的一种治国理念。 院藏和唐老爹的目光碰到了一起,两人不约而同地微微颌首,心中蓦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这位公子以弱冠之龄就有此等学识,其背后又有宗室和老秦人双重背景,假以时日,他若崛起于咸阳,入主中枢把持朝政,那么大秦的国策会不会因此而改变? 再大胆设想一下,假若巴蜀人和老秦人联手,以公子宝鼎为前驱。那么只要得到大王的鼎力支持,就有十分的把握击败楚系外戚。如此一来,公子宝鼎可进入中枢,以其和其背后的力量为主导,逐步改变大秦的国策,最终把大秦引上“无为而治”的道路。 这是一个诱人的主意,这个主意也有一个诱人的前景,这种美好的前景忽然间就钻入了院藏和唐老爹的心里。并牢牢占据了一块地方。让他们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冲动。 “公子常读《吕氏春秋》?”院藏问道。 宝鼎没有读过《吕氏春秋》,但他也不敢摇头,那未免太丢人了,于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公子也推集文信侯的治国之策?” 宝鼎不知道吕不韦有什么治国之策,所以还是没有回答,努力保持笑容。 “公子认为无为而治一定可成?”院藏追问道。这个答案宝鼎知道,刘邦立国之初即以黄老之学为基础大力推行无为而治,结果有了“文景之治”其后才有了汉武帝震撼千古的文治武。 “大秦若以此策治国,必可长治久安。”宝鼎信誓旦旦地说道。 , 第六十九章 嚣张就要挨打 二篱社窝位干晋水!滨,悬瓮山下。是一座依小傍水饷火 庄园沐浴在美丽的夕阳下,晋水映射着红彤彤的晚霞,波光粼粼中,庄园与山水浑若天成。美不胜收。众人驻足车马场,远眺美景,赞叹不已。 王离介绍说,这里本是赵国一位宗室君侯的私人园邸,上将军蒙骜拿下太原后,这座园邸就赏给了蒙氏。蒙骜转手就把它卖了,所得钱财全部赏赐给了自己的部下。 众人又是感叹一番,这才相携而下,过庄门,沿着碎石小径穿过一片树林,然后顺着河堤曲折而行到优雅的庭院之中。 早就候在这里的几名卫士匆忙上前向王离低声禀报了几句。妾离频频点头,伸手相请。宝鼎和院藏等人互相谦让一番,这次进入正堂,分宾主坐下。 院藏和琴氏兄妹坐了主宾席,唐老爹坐了副宾席,宝鼎和赵仪于东席以主人身份就坐陪请,王离则独坐于陪客一席。这场接风宴本该由他出钱请客的,结果转了一圈。变成宝鼎做东了。 玩了一天,众人虽然尽兴,但肚子却是饿得慌,宝鼎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这个年代一天两餐,也有权贵士卿巨商富贾一天吃三餐,但那毕竟太奢侈。在这个大争之世,战争不断。灾患不断,饥寒交迫者众。这种奢侈行为容易招致非议徒惹麻烦。 饭菜没上来,乐舞上来了。院藏和琴氏兄妹对这种北方乐舞倒是颇有兴趣,看得有滋有味。宝鼎没兴趣,这种乐舞美则美矣,但他听不懂看不明白,一窍不通。前世他就是个乐盲舞盲,到这一世他更加敬而远之了。不过从这个架势看得出来。这顿饭估计价格不菲。 宝鼎转头望向王离,他倒不是怕钱不够,苍头临走前给得够多了,还叫他敞开来花,钱不成问题。他主要是饿得慌,急着想上菜。古代吃饭的礼节尤其是宴请贵客的时候,名堂也是非常多。一餐饭前前后后搞得不好要吃大半天。 王离有些心神不宁,低着脑袋也不知想些什么,半天都没有察觉到宝鼎的两只眼睛正瞪着他。偶一抬头,看到宝鼎似乎有事找他,急忙站起来走了过去。 “吃饭用得着这么麻烦?”宝鼎压低声音,不满地问道。 麻烦?王离疑惑不解,忽然看到宝鼎非常厌烦地看着那些乐师女伶,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公子大兄原来不喜欢靡靡之音,于是急忙说道,“我去去就回。”说完站起来远远向客人告了个罪,倒退下去了。 宝鼎原以为酒菜很快就来了。哪知王离一去没了影子,酒菜依旧迟迟不至,好不容易等到酒菜上席了,他竟然还没有出现。主人、贵宾最后竟然要饿着肚子等一位陪客,这倒是稀奇事。宝鼎看上去神态从容,谈笑风生,但心里却气得咬牙切齿,尤其看到食案上的美酒佳肴,更是恨得牙痒。 正骂着呢,王离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边脱犀抽一边连连赔罪,但脸上的笑容很勉强,好象刚才在外面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展,先秦对鞋的称呼,汉以后叫履。 宝鼎等他上席了,急忙按照昨夜赵仪所授的礼节,说了一番恭迎贵宾的客套话。院藏回礼,致谢,文乎乎地也说了一番。宝鼎再致礼,院藏再回,如此来来回回折腾了一遍,好不容易礼完了,赶紧喝酒吃肉。这时候宝鼎才发现,原来大家都饿了,尤其王离,那个狼吞虎咽的样子让他都觉得丢人。 酒过三巡,肚子里填了一些东西了,力气也恢复了一些,唐老爹的话匣子随之打开,这次他主动询问如果以“无为之治”为国策。那么具体到财经制度上应该如何定策,他关心的还是回易商贸这一块。 宝鼎喝了酒,虽然是米酒,但还是有些度数,心跳还是会加快,于是头脑一热,他又控制不住了自己,侃侃而谈。 宝鼎带给了众人太多的惊奇。如果惊天一刺代表了他做为武者的巅峰之作,那么今天他对治国之道尤其是财经回易方面的独到而精辟的见解则是他做为士人第一次展现自己的才学。若论学问文章和辞赋,宝鼎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但若论起治国之道。财经管理之术,宝鼎前世的历史知识和大学时期博览群书所积累下来的东西足以给他提供丰富的理论,至于实践,那是另外一回事。在这个时代,君主需要的治国理念,大贤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治国理念转化为国策,这些人大都也没有实践经验,至于具体工作,自有王国职业的官吏去完成,还轮不到大贤去身体力行。 宝鼎说得兴起,听者也是津津有味,正在这时,就听到外面传来连声怒叱,跟着喧嚣之声四起,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纷至沓来。 王离一跃而起。连黑属都来不及穿,急匆匆向堂外冲去,人还没有迈出门槛,嘴巴就先吼了起来,“谁在外面喧哗?干什么?” “呦,这不是王家小少主吗?”一个傲慢而轻蔑的声音在堂外响起,“原来你跑到晋阳了,怪不得最近咸阳安静了不少,原来你这条两条腿的黑毛犬逃之天夭了,哈哈” “嘿嘿…”黄金奏,我不就是抢了你一块骨头嘛,你至于从咸阳追到晋阳吗?你不累啊?” “叫你的这些鹰犬给我滚开。滚远”共,一二要挡着我的个傲慢的声音出离的愤怒了,一愕川我就不客气了”黄金龚。我警告你,这是晋阳,不是咸阳,更不是你家的园子。你最好不要嚣张。否则惊吓了我的贵客,你今天休想站着走出去 “嘿嘿”我告诉你,这还真是我家的园子,你跑到我家园子里来还如此嚣张,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这是你家的园子?”王离惊讶地四下看看,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么漂亮的地方,怎么变成了藏污纳垢的犬舍?” 王离话音未落,堂外猛然传来一声暴吼。“给我打,” 混乱之声再起,夹杂着兵器的撞击声,卫士们的叫吼声,偶然还能听到几声惨叫,也不知哪一边有人受伤了。 “黄金类,你敢欺我王离怒吼一声,光着两只脚就冲了出去。 宝鼎手拿酒爵,自始至终端坐未动。眼睛却一直望着院藏等人。院藏的脸色有些阴沉。唐老爹眉头紧锁,神情略有些紧张,两眼不时望向堂外。琴氏兄妹表情复杂,愤怒、无奈,甚至还有一些惶恐。 “备子厉丁。琴玥不安地说道”他跟我们一起来的晋阳。” 公子厉?宝鼎立时想到了昨天下午在城门处看到的那位年轻公子。公子厉?华阳太后?华阳大姐?楚系外戚?宝鼎眼前蓦然一亮,脑海中顿时掠过一个念头。机会,借力打力的好机会啊。既然你们都躲在后面不敢公开露面与楚系外戚正面对阵,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这个小棋子,让我冲在最前面根本不管我的死活,那对不起,我就不客气了,想阴我,门都没有,我倒要看看谁阴谁。 唐老爹看到堂外的形势一边倒,王离和他的卫士抵挡不住,正步步倒退,再也坐不住了,当即给院藏打了个眼色。院藏略略皱眉。然后冲着琴玥做了个手势。琴玥心领神会,马上站起来给宝鼎行了一礼,“公子,公子厉是来找我的。我还是避开为好。没想到会给公子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明天我会专程去府上致谦。” 宝鼎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目光转向院藏。院藏才是主事的人,即使要避开,也要由院藏开口,还轮不到一个姑娘说话。你想躲,我偏不让你如意。你以为我会害怕楚系外戚?我会任由一个公子厉在我面前嚣张?真是笑话。 院藏很尴尬,他确实把形势估计错了,他以为宝鼎会忍让公子厉,如果自己突然找个,借口离开,双方都会下不了台,所以让琴玥开口,实话实说,这反而能掩饰双方的尴尬。哪知宝鼎根本不领情。他想干什么?难道他要和公子厉打一架?这架一打。事情传到咸阳吧蜀人解释起来就费劲了。 院藏无奈,先站了起来。唐老爹和琴挂也跟着站了起来。这意思很明显,交待一句,立马走人。 “公子,事出突然。还请谅解院藏深施一礼表示歉意。 “岂有此理。”宝鼎一拳砸到了食案上,冲着院藏厉声吼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以为我连自己的亲人也保护不了?” 院藏骇然瞪大双眼,一股冰冷的寒意蓦然从心底涌出,跟着在体内轰然爆开,瞬间流遍四肢百骸。他感觉身体骤然僵硬,情不自禁地连打几个冷战。中计了,掉进公子宝鼎的陷阱了。 门本来就开了半扇,王离和卫士们正好退到了堂外石阶上,听到宝鼎这句话当即撞开另外半扇们,“呼啦”一下全部涌了进来。 “大兄,你要给我报仇啊王离扯着嗓子愤怒地叫道,“这鸟人过去在咸阳欺负我,现在竟然跑到晋阳欺负我。大兄,你一定要给我报仇啊。”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头发也散了,衣服也破了,狼狈不堪。 宝鼎瞥了他一眼,心想你就装吧,这鸟人是你骗来的,事情是你惹出来的,陷阱就是你家老爷子挖的,至于蒙格,帮凶一个,你们两家合起伙来忽悠我。好啊,你就忽悠吧,看看最后谁忽悠谁。 公子厉在一大帮卫士的簇拥下洋洋得意地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趾高气扬地喊道,“玥儿,今天这事就是你做得不对了。王小少主是你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你既然想见他,知会一声,我派人把他叫来就是了,哪里用得着避开我?难道在你眼里。我的心胸还不够宽广?” 忽然,他的声音嘎然而止,他看到了脸色阴冷的院藏,面无表情的琴挂,神情漠然的唐老爹,而琴玥则理都不理他,正用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瞪着一个玄衣少年。旧一。斌…8比…泡书昭不样的体验! 那玄衣少年身材削瘦,脸色铁青,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公子厉略感疑惑。这个少年是谁?这个场合好象很隆重啊?竟然连院藏和琴家的那个家老都出席了。不过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他看到了一位美得令人窒息的女子。这位女子就站在玄衣少年身边,十分恐惧地抱着少年的手臂。绝色,绝色啊。公子厉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两眼更是射出贪婪之色。我要了,这等绝色岂能暴珍天物?我要定了。 宝鼎发现公子厉的长相还不错,白净英俊,身材有些廊口;,双眼睛里隐含着几丝阴戾户煮,神态看去傲慢而娜碘公他正想上前主动挑衅一下,却看到公子厉的眼睛突然发光,犹如恶狼看到猎物一般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恶狠狠地盯着赵仪,垂涎三尺。 “把她给我,今天的事我们就了了。”公子厉手指赵仪,冲着王离阴森森地威胁道,“否则,我打断你的狗腿,再把你丢进河里喂鱼。” 王离乐了,不是怒极而笑,而是真的乐了。他正发愁呢,不知道想什么办法才能让宝鼎出手,把公子厉打得满地找牙,结果公子厉自己就送上门了。 “你问他。”王离强忍笑意,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指了指宝鼎。 公子厉不认识宝鼎。他也不需要认识,在晋阳他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没人敢捋他的虎须,除非活腻了想死。 “你是谁?”站在公子厉身边的一个短须中年人手指宝鼎,厉声问道。 宝鼎的怒火在一点点燃烧,他怒视着公子厉,缓慢而坚定地朝前迈了一步。短须中年人感觉到了宝鼎的杀气,右手突然拔剑,长剑如电闪一般厉啸而出。 仿佛是感受到了即将来临的危险,一股强烈的战意从宝鼎的心里突然喷涌而出,并轰然爆裂,一瞬间,宝鼎身体里的血液沸腾了,他的神智霎时到了疯狂的边缘,但他手里没有剑。冲天的战意转瞬倒卷神智又霎时清醒。就在这刹那。那名短须中年人的长剑停在了宝鼎咽喉三寸之外。 “你是谁?”短须中年人厉声狂吼。 宝鼎清醒了,非常非常清醒。他冷眼望着这名短须中年人,从嘴里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斩!” “咻弩箭厉啸,洞穿了短须中年人的身体,巨大的冲击力带着短须中年人到飞而起。 一名黑鹰锐士身如鬼魅,两步追上,手中长剑凌空劈下。短须中年人刚刚发出一声惊天惨嗥,头颅已经腾空飞起,一腔热血喷射而出。 大堂霎时一片死寂。 尸体轰然倒地,头颅坠落,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到了公子厉的脚边。 “贼徒刺杀公子,杀无赦。”杜尚猛地拔剑,放声狂呼,“从者不降,斩!” 刚才还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黑鹰锐士、虎翼卫突然爆发出一声震天怒吼,一个个如暴走猛虎,疯狂杀上。转眼之间,又倒下了七具尸体,反应快速的急忙跪下就缚。先保住小命再说。 公子厉何时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当即吓得面无人色,脑中一片空白,傻了。 院藏、琴氏兄妹和唐老爹骇然变色,琴玥更是吓得瘫倒在兄长的怀里。谁能想到,这位公子如此心狠手辣,转眼就杀死了公子厉的八个护卫,这下事情可不是闹大了,而是闹得不可收] **** ~ 上页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们魂飞天外。就连勉强保持镇定的魂藏和唐老爹都吓得差点昏了过去。 宝鼎走到公子厉身边,抡圆手臂,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了公子厉的脸上。公子厉惨叫一身,胖胖的身躯打旋飞出。重重栽倒于地。宝鼎跟着冲了上去。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抡起拳头就打,“嗵嗵嗵…”一连串沉闷的响声伴随着公子厉凄厉的嚎叫。猛烈地撞击着所有人的心。 那可是大秦高陵君的曾孙,华阳大姐的外孙,华阳太后的姨侄孙,啦,这拳头不是打在公子厉的脸上,而是打在华阳太后的脸上。打在楚系外戚的脸上。 院藏双手捂脸,悲声哀叹。狠啦,宝鼎太狠了,巴蜀人这次算是被彻底逼上了绝路,只能跟着这位公子一条道走到黑了。事前谁能想到,晋阳之行竟是这个结果。 “公子,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把他打死了。”杜尚小声提醒宝鼎。 “呸!”宝鼎朝公子厉脸上吐了一口口水,随手把他扔到了地上。“嚣张老子叫你嚣张,老子的女人你也敢抢,活腻味了。”说着犹自不解恨。对准公子厉的脑袋又是重重一脚口 出了气,泄了愤,打了公子厉,激怒了楚系外戚,这下老秦武人也好,巴蜀人也好,关东外系也好。包括那位远在咸阳宫的秦王政都被一把拖了进来,最终不得不联手与楚系外戚正面对阵。 宝鼎越想越是开心,只觉神清气爽,不经意间看到双手沾满了血,忍不住忿忿不平地骂了一句,俯身从公子厉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帛,一边擦拭着手上的血,一边四下看看众人的反应。 巴蜀人惊骇过度,属于半痴呆状态,看他的眼神就象看到恶魔一般。赵仪吓得躲在角落里,缩在两个虎翼卫的身后。 王离目瞪口呆,完全傻了,眼前这一幕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在他看来公子厉最多不过与宝鼎发生冲突,然后宝鼎凑他一顿而已。大父还有更厉害的后招,今夜这次公子之间的斗殴不过是“打草惊蛇”大鱼还在后面,哪知公子厉的手下突然拔剑攻击宝鼎,引发了一场惊天血案。公子厉死了八个卫士,自己还被打了个半死,这事不是闹大了,而是空前绝后地大了。 “把他给我拖过来。”宝鼎找了个食案坐下,指着一名跪在地上的俘虏说道。 两个虎翼卫把俘虏拖到了宝鼎面前。这次他们不敢大意了,刚才真是险之又险,谁能想污的手下竟然如此骄横,突然就拔剑攻击,泣要赞把…后利死或者刺伤了,他们全部完蛋。 “你回去告诉辐重将军魏缚,照实说宝鼎指指地上的八个血淋淋的头颅,“另外把这些都带上。告诉魏缚,拿一万金来赎公子厉。三天,我只给他三天时间,假如三天内他不把一万金给我送来。就等着给公子厉收尸吧 王离一听,面如土色,二话不说,掉头就跑。这位公子大兄太狠了,他这是要把所有人都拖上啊。失控了,事情失控了。我要回去报信,我要回去搬救兵。 院藏再也忍受不了了,三两步冲了过来,给宝鼎深施一礼,“公子,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不能再闹下去了。如果继续闹下去,魏缚马上就会调动军队,王剪将军无奈之下,必然也要调动军队。如此一来,河北大战就不得不停下来,到那时所有的责任都将落到我们头上。” “我们?”宝鼎把沾满的血迹的布帛扔到了地上,“这不管我的事,我至今还没有恢复宗室的属藉,我一无所有,随时都可以离开晋阳。离开大秦。” 院藏头一晕,至此才知道自己上了个天大的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谁把这个恶魔放了出来?宝鼎故意把事情闹大,闹得不可收] **** ~ 上页,然后一走了之,但咸阳的大风暴却就此爆发,谁也无法力挽狂澜了。 “给我滚!”宝鼎指着那名俘虏叫道,“跑快一点,如果半个时辰内没有回音,我就割了公子厉的鸟蛋。” 那名俘虏吓得肝胆俱裂。一手拎着四个血淋淋的人头,飞一般跑了出去。 “派人四下警戒宝鼎对杜尚说道,“如果有人胆敢营救公子厉,杀无赦 杜尚答应一声,到外面安排击了。几个虎翼卫拖走了尸体,草草处理了一下地上的血迹,重新把食案摆放好。 “表兄,要不要再来点酒食?”宝鼎从容淡定。坐回到食案后面,笑着问道。 院藏黯然长叹,事以至此,只有想方设法联合老秦武人,与楚系外戚正面碰撞了,只是事出突然,措手不及,急切间还真的找不到头绪。 “公子,能否把你的计策全盘相告?。院藏也坐了下来,正色问道。 宝鼎摇摇头,“表兄,还是你先说吧。你把事情说清楚了,我就能找到击败楚系外戚的对策。” 院藏苦笑,望着宝鼎,实在难以想像这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这怎么可能?一个少年竟然有如此心计,这也太离奇了吧? 唐老爹也走过来坐下了,他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现在巴蜀人已经被宝鼎逼到了绝路。到不如行险搏一次……我上午曾对你说过,川主李冰在广都今成都双流凿井制盐,解决了巴蜀人缺盐之苦唐老爹说道,“但广都盐井的出现还是没有完全解决巴蜀人的吃盐问题,我们还需要从其它地方买盐以为补充。巴蜀买盐,一般都在河东盐池,就是安邑和解池两地。当我们每向太原运送一次大兵,辐车在返程途中就到盐池装盐,然后运回巴蜀。从去年秦军攻赵开始。我们每个月要运送两次大兵到太原,每次经过盐池的时候。辐重将军魏缚都要求我们夹带一些装盐的辐车北上晋阳,以逃避沿途关卡的盘查 “魏缚贩私盐?”宝鼎吃惊地问道。 “魏缚肯定参予了私盐贩卖。但这件事魏缚一个人做不成唐老爹说道,“从出盐的源头到囤积、出货、运输,以至于最后的贩卖,肯定牵扯到了方方面面的人,我甚至怀疑咸阳都有人牵扯其中。这件事一旦抖漏出来,牵扯面肯定非常大。”“院氏和琴氏可曾涉案?”宝鼎问道……没有。”魂藏说道,“我们北上。就是想拿这件事与老秦人做笔交易。你知道,这件事我们不能出面,只有老秦人最合适,尤其王剪上将军又在太原,机会非常好 “你们手上有证据?”宝鼎惊喜地问道。如果利用这件事狠狠打击一下楚系外戚,不但自己可以建功。与自己关系密切的其它派系也能从中收益,最重要的是,它或许可以帮助秦军在河北战场转败为胜。 院藏微微点头”“公子的对策是什么?……我没有对策 院藏和唐老爹相视苦笑,刚想出言说服,宝鼎又补了一句,“我唯一可以告诉你们的是,我之所以走出乌氏,都是大王的决策。” 院藏和唐老爹震惊不已,两人大眼望小眼,良久才恢复正常。但此刻的心情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了。 事情至此基本明朗化,宝鼎的背后是大王,大王的目的是想利用宝鼎深厚的背景把老秦武人拉过来。但现在宝鼎锦上添花,又把巴蜀楚系拉过来了。如今大王内有关东外系,外有老秦人和巴蜀楚系。三大派系联手。足以与楚系外戚抗衡了,但现在的问题是,三大派系有联手的可能吗?彼此之间的仇怨和矛盾能够化解和缓和吗?即便这一次合作成功了,但下一次呢?下一次宝鼎还能出创造这样的合作机会吗? 第七十章 再加一把火 做为公子宝鼎的师傅,他打算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给宝鼎恶补一下,即使宝鼎反对也不行,因为这是大王先前托付给他的重任。当他兴致勃勃的抵达军营后,竟然发现宝鼎出去玩了一天,踪迹全无。 冯劫当即埋怨蒙恬,认为蒙恬要适当予以配合,“公子不会在晋阳待太久。马上就要离开,不是去河北战场就是回咸阳,在这之前我必须完成大王的重托。” “今天情况特殊。”蒙恬解释道,“巴蜀人到了晋阳,院氏和琴氏联袂而来,机会难得,所以我让王离那小子带着公子认亲去了。” “认亲?”冯劫从蒙恬的话里听出了不寻常的东西,“这是咸阳的意思?” 蒙恬点点头,“前些日子我兄弟来信。认为我们眼前有必要适当接触一下巴蜀人,或许可以找到分裂楚系的机会。” 冯劫想了片废,微微颌首。假若河北大战赢了,楚系外戚拿下了吞灭赵国的大功,权势会更加膨胀。势力大了,利益多了,分配不均。内部纷争剧烈,矛盾激烈,分裂也就成了必然。吕不韦和山东外系过去也是攀附于楚系外戚得以发展。最后两派势如水火,大打出手。楚系外戚有了这个,教,想必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肯定要压制巴蜀人。如此一来吧蜀人极度不满,分裂的种子也就发芽开花了。 “我听说公子厉也到了晋阳。”冯劫抚须笑道。“那头黄金奏恃强凌弱。劣迹斑斑,听说最近一段又对琴氏的女儿产生了兴趣。这样的人到了晋阳,会不会把晋阳弄得鸡飞狗跳?” 蒙恬仰天打了个哈哈。冯劫也不是个好鸟。竟然和自己一样把主意打到了公子厉头上。打了公子厉就等于打了楚系的脸,老秦人若要力挺宝鼎,就不得不降低姿态。与山东外系联手抗御,这可以进一步拉近双方的关系。 “王家小少主对琴氏的女儿也是爱慕有加。”蒙恬笑道,“听说他在咸阳的时候和公子厉明争暗斗,目的就是要抱得美人归。” “圭人也要看哪一家的。”冯劫皮笑肉不笑,“老将军恐怕还没有与楚系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吧?” “积怨太深,一场联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蒙恬说到这里。忽然嘿嘿笑了起来,“你说,我们的那位公子会不会也迷上琴氏佳人?” “楚系自宣太后开始在大秦扎下了深厚根基,华阳太后又将其固本培元。其势力太过庞大,所以这种事不能干。十有**都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白赔不赚。”冯劫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蒙恬想到咸阳的严峻形势,想到咸阳宫里弹精竭虑寝食不安的大王,暗自苦叹。有时候。即使想闭着眼睛过日子也不行,风暴一到,摧枯拉朽,一样殃及池鱼,所以不管在咸阳还是在边疆荒漠,谁都无法独善其身。宝鼎就是被大王从蛮荒之地挖了出来。 蒙恬正在感叹的时候,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帐帘掀起。王离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 蒙恬吃了一惊,从席上一跃而起,“公子呢?” “出事了,大兄,出事了。”王离气喘吁吁”惶恐不安地喊道。 蒙恬头皮一麻,脱口问道:“杀人了?” 宝鼎是什么武技?他又来自蛮荒,没有遵纪守法的习惯,如果有人激怒了他,后果可想而知,但公子厉那种嚣张跋扈的纨裤岂是善善之辈?两个性格张扬的公子撞到一起,理所当然要爆出“火花”只是让蒙恬没想到的是,两人碰撞之后摩擦出来的不是“火花”而是一场熊熊大火。 “杀人了。杀了八个”公子厉还被打了个半死。”王离说这话的时候还是一脸惊惧。 蒙恬心中徒然一窒,呼吸顿时停止,眼前一黑,头晕目眩,高大魁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摇晃了几下。脸色更是难看到了之致。大意了。自己太大意了,严重低估了公子宝鼎的野蛮彪悍和公子厉的怨意妄为,结果捅出了一个天大的窟窿。 冯劫心神俱震,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谁知一时心慌意乱,没有站稳,“扑嗵”一了摔在了案几上。权贵子弟因为意气之争,打架斗殴乃是家常便饭,但打架打死人的,而且一死就是八个”那就不是打架斗殴了,而是流血冲突,算是震惊朝野的大案,尤其在律法严峻的大秦,尤其当事人还是两位背景深厚的公子。更是了不得的大事,最终廷尉府、宗正府和驹车庶长都要出面。大王更要亲自过问。 这个篓子捅大了,此时正值河北战事紧张之际,一旦此事影响到了河北战事。这个,后果谁都承担不起,就连咸阳宫的大王都承担不起。大王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极有可能放弃公子宝鼎,以图息事宁人。安抚楚系,确保河北战事平稳推进。 壬离上前帮忙扶起了冯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死了八个人?公子厉被谁打了个半死?”冯劫厉声问道。 “今天我们和巴蜀的院氏、琴氏在一起吧蜀的院藏是公子的表兄,两人认亲之后,公子非常高兴,晚上在东篱社寓宴请院氏和琴氏。公子厉正好也在东篱社寓,他带人冲进了园子,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打,一直打到了堂上,正好看到了公主大嫂。见公主大嫂貌若天仙。当即下令抢人。他的一个,手下拔剑刺杀公子。黑鹰锐士情急之下出手斩杀,然后就乱了,一眨眼,八个人头落地了。” 公子大嫂?冯劫眼睛都瞪圆了,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公主?还大姓?公子宝鼎到底有多少秘密?“什么公主?大嫂又是怎么回事?” 王离没想到冯劫竟然不知道这事,但他没时间解释,他还要以最快速度进城禀报大父和父亲。没时间在这里磨蹭,于是不予理睬,继续说道。“公子大怒,抓住公子厉打了他一个半死,然后叫公子厉的一个,卫士带着八颗人头进城找魏缚。叫魏缚在三天之内带一万金赎回公子厉,否则就杀了公子厉。” 蒙恬越听越是惊骇,头痛欲裂,强烈的眩晕感让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冯劫比他镇定多了,毕竟他不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但蒙恬是。正是蒙五计让两位公午碰撞一下。结果把夭撞出了个大苏恬可以想像当这个消息传回咸阳宫,大王必定雷霆震怒,咆哮大堂。好好的一件事就这样办砸了,而且反过来还被对击了,憋屈啊。 “公子现在在哪?公子厉可有生命危险?巴蜀的院氏和琴氏还在不在?公子身边还有多少卫士?。冯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连续问道。 王离一一说了,然后冲着冯劫和蒙恬拱拱手,“我现在就进城禀报大父和父亲,请他们赶快派兵救援,迟了公子肯定要落入魏缚的手中,那事情可就更麻烦了说完他掉头飞跑而去。 蒙恬跟在他后面出了大帐,冲着值守卫士大声叫道:“传令,虎翼卫即刻集结,火速包围东篱寓 战鼓、号角霎时响起,一队队的虎翼卫飞速冲出营帐,迅速集结。 “左庶长,你把虎翼卫全部带去?”冯劫跟在蒙恬后面,看他神情有些激动,急忙提醒道,“军队轻易不要动,军队一动,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目前我们还不知道魏缚的反应,也不知道上将军是何态度,因此要先稳住,先把公子保护起来,然后再看上将军和魏缚的反应,以不变应万变,便宜从事。” 蒙恬摇头。现在他也从震惊中冷静下来了,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机会,极有可能是宝鼎有意创造的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如果把握好了,山东外系、巴蜀楚系,还有老秦武人,这次就能联手抗衡楚系外戚,或许就能帮助大王把当前的劣势一举扭转过来。至于将来,暂时不要考虑了,派系之间只有利益诉求相同的时候才会合作,彼此永远都不会成为真正的盟友,能有一次合作击败共同的对手就算相当不错了。 “公子是个冲动的人吗?。蒙恬问道。 冯劫马上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的眼前顿时掠过宝鼎那副伤痕累累的身体。公子能在黑衣的酷刑下顽强支撑,可见他的性格坚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所以以他目前的处境,如果没有绝对把握,断然不会做出这等惊天大事。 “你怀疑公子此举,和巴蜀人有关?。冯劫皱眉问道。 蒙恬点点头,迟疑不语。公子宝鼎的背景深厚,巴蜀人知道后,有可能打算利用一下宝鼎,然后迫使老秦武人与其合作,遏制一下楚系外戚急剧膨胀的势头?近年来随着李冰在巴蜀治水成功,巴蜀成为大秦第一粮仓,巴蜀人在咸阳的地位也是越来越高,早已成为一个大派系,楚系外戚当然要予以压制,双方因此产生矛盾,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大王刚刚有了拉拢巴蜀人的意思,宝鼎就把巴蜀人给拉了过来,这未免太过顺利了。难道我的运气这么好?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冒险试一下冯劫考虑了一下,决定与蒙恬共进退。此事关系重大,不能让蒙恬一个人承担所有的责任,由冯氏分担一半,那咸阳的大王处置起来就轻松多了。“把军队拉过去,把声势造大,这样一来,巴蜀人就没了退路,老秦武人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和我们站在一起,大家携手合作,就算是华阳太后出面,也不得不考虑一下正面冲突所造成的影响。” 蒙恬感激不尽,躬身致礼以谢,虚手相请。 冯劫大步向辕门方向走去,边走边问道:“左庶长,这个公主大嫂可有什么解释?公主是谁?大妓又是怎么回事?” “公主就是赵国公主。大嫂就是公子的妻妾。”蒙恬回道。 “赵国公主?”冯劫停下脚步,惊讶地问道,“怎么回事?。 “公子抢来的。”蒙恬轻描淡写地说道,“就是葬身火海的那位赵国公主,她早已不在这个。人世了。” “这是个麻烦冯劫毫不犹豫地说道,“必须马上处置。” 蒙恬摇摇头,“公子给了我两个选择,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剑。你说我怎么办?” “拿起剑”杀了公主。”冯劫不假思索地说道。 蒙恬为之惊愣,然后抱拳为礼,笑着椰愉道:“不愧是公子的师傅,高论,绝妙高论,佩服,佩服。” 冯劫哈哈一笑,当先举步,边走边摇手,“公子没有一剑砍了你算是对你客气了。这件事我们不管了,由大王处置吧。” 夜中,上将军府。 草屋内铜灯昏黄,铜炉檀香袅袅。王剪坐于案几之后,凝神闭目,沉思不语。 王贲神情冷峻,凌厉的目光不时从王离脸上扫过。妻离汗流浃背,衣冠不整”惶恐不安,垂首低眉,老老实实姿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忽然,屋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跟着木门无声推开,羌瘪仙大步走了进来。 “伯父,蒙恬带着一千虎翼卫抢先包围了东篱寓。插重将军魏缚随后赶到,他的两千短兵反过来把蒙恬包围了。”羌瘪禀报道,“双方剑拔弩张,差点发生了冲突,好在郡守冯劫从中劝阻,暂时稳住了形势。” “消息传到蒙恬的大营,他的两名都尉勃然大怒,击鼓整军。以深夜演练为名,把大军拉出了军营,现正在向插重大营方向急速前进。” “魏缚闻讯,急报上将军府,恳请上将军出面镇制蒙恬,责令其撤回军队,否则他将连夜急奏咸阳,并急报河北桓腑叭上将军,向其求援 王翼蓦然睁眼,目光凛例,嘴角轻瞥,发出一声轻蔑冷哂,“鸟”。 羌瘪也是不屑地摇摇头,走到王离身边说道:“先去休息一下,等我们商量好了,你再跑一趟东篱寓。” 王离匆忙跑了。羌瘪坐下,对王剪说道:“伯父,蒙恬已经把大火点燃了,形势正在失控,你看是不是敲打一下蒙恬,让他收敛一下,不要太过放肆。” “草也打了,蛇也惊了,眼下正是出手的好机会。”王贲冷笑道,“以我看,这火还不够大,应该再加一把火 小孩子打架,大人掺和什么?。王剪冲着他挥挥手,“叫他们马上滚回去,不要扰民滋事,否则军法从事。” 第七十一章 三方会谈 心二江中,东篱富被密密麻麻的火把所笼罩,战马的嘶幽厂鼎刚打破黑夜的宁静。 蒙恬的虎翼卫占据了山庄。居高临下。严阵以待。辐重将军魏缚的短兵依晋水而列,气势汹汹。双方剑拔弩张,气氛肃杀,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冯劫的轻车就停在庄园门口。十几个郡府卫士站成一排,算是暂时把两支杀气腾腾的军队隔开了。郡府卫士们面对前后两军蓄势待发的弓弩。一个个,神情恐惧,如果不是郡守冯劫就站在他们中间,早就抱头鼠窜了。这地方能待吗?一旦打起来,郡府卫士首当其冲,立马就会变成“刺猬 冯劫就坐在轻车上,闭目假寐。这事他管不了了,双方坚决不让步,他一个地方长官毫无办法。只能让上将军王剪处置了。 上将军府的反应很快,幕府司马飞马而至,传达上将军的命令:孩子打架,大人掺和什么?都给老夫滚回去。若敢扰民滋事,军法从事。 这是上将军王剪的命令?这是息事宁人吗?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辐重将军魏缚勃然大怒。当着幕府司马的面纵声咆哮,“上将军公然袒护部属,我要上奏咸阳,我耍到大王面前告他?” “嗤。那位幕府司马嗤之以鼻,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你最好现在就拟书上奏,此去咸阳路途遥远,驿马日夜疾驰,至少也要两天以上,等到大王的诏书到了,三天早过了。”说到这里他“扑哧”又吐了一口。就吐在魏缚的脚下,然后斜瞥着眼睛,鄙夷地说道,“你也不打听打听公子宝鼎的身份,摸摸他的背景,冒冒失失就带人抓他。你想干什么?想害我们老将军啦?。魏缚怒目圆睁,肺都气炸了。老秦武人向来嚣张,过去哪城孟西白、夏阳司马氏都是骄横跋扈的主儿,如今频阳王氏也是一样,手下一帮老军没有一个,讲理的,谁拳头大谁就有理。一个幕府司马都没把辐重将军放在眼里,更不要说王剪那个老匹夫了?看样子,以自己目前的力量若想把公子宝鼎抓到手,绝无可能。只能向咸阳求援了。 蒙恬和冯劫高悬的心总算放下了。 老将军虽然没有公然袒护,但这句不屑一顾的话比袒护更厉害,他摆明就是要力挺公子宝鼎,逼着魏缚不得不急奏咸阳,请华阳太后和相国昌平君出面干涉。 当事人都是王族,宗室公子,地方郡府无权处置,北疆军幕府更沾不上边了,这事只能十万火急禀奏咸阳,请驰车庶长会同廷尉府、宗正府到晋阳查明事实,然后拿出相关处置意见,由大王定夺。现在咸阳宫里华阳太后的权威最大,大王也要先请示老太后,然后才能最终定案。所以这事太复杂了。太大了。可以说是震惊朝野的大案。 如此大案,不论最后结果如何,地方郡守肯定要受到连累,军方因为地位特殊,即使受到牵连也有限,但前提是不要介入,但现在军方出动了。并且控制了两位公子和相关当事人。而且王剪明显就在袒护公子宝鼎,那一旦查明的事实对公子宝鼎不利,王剪就要承担一定的责任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事实真相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位公子背后的派系如何博弈,胜出者,决定事实真相。 蒙恬和冯劫至此基本认定。通过此次斗殴事件,宝鼎把三大派系拉到了一起,一场权力博弈就此拉开了序幕。但形势对己方非常不利。 此亥正值河北战事紧张之际,假若河北战事因此受到影响,己方就要承担责任。假若河北大战败了,本来可冉给楚系以重创的最佳机会却因为公子斗殴事件而丧失。与此相反的是,楚系外戚反而乘机抓住了机会把战败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但是,假若河北大战赢了,形势则发生逆转,处于劣势下的大王和三大派系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必定坚决联手。与楚系外戚抗衡到底。 这时候老将军做出选择很难。最后恐怕还是以河北大战获得胜利为前提。决定力挺公子宝鼎,并以此为契机。把三大派系联合到一起。从而达到维护老秦人一系的目的。 “既然上将军下令了,那就坚决遵照上将军的命令?”魏缚只好退而求其次了,冲着蒙恬冷声说道。“我要带走公子厉和他的卫士 幕恬昂着头,面若寒霜,理都不理他。 “冯郡守。魏缚转头望向冯劫,冷森森地说道,“我再说一遍,我要带走公子厉和他的卫士 “将军,你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冯劫怒气冲天,一手指着蒙恬的虎翼卫,一手指着魏缚的短兵,“我一个小小郡守在你们眼里算什么?你们谁听我的?我不管了,我也管不了 魏缚又看向幕府司马。他已经让步了,如果王剪还是步步紧逼那他真的要翻脸了。 幕府司马冲着蒙恬拱拱手。“左庶长,你看这事怎么办?” “公子说了,只要将军拿一万金,马上交人蒙恬佯装无奈地说道。“我一个小小的左庶长。我能替公子做主?你要我去抢吗?我敢抢吗?一旦把公子逼急了,一剑砍下另一个公子脑袋,我就完了,我蒙氏也完了,所以”蒙恬瞪着魏缚,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好,这主意不错。”幕府司马嘿嘿一笑,“将军,你看如何?我们位卑言轻,没资格掺和公子们的事。将军出身侯门,又是两位公子的长辈,说话有份量。所以还是劳将军大驾,亲自去讨人为好。 魏缚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他不敢进去。 刺客宝鼎的大名早已传遍。昨天晚上蒙恬又在军中公开宝鼎了的真正身份。当时魏缚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极度震惊。连夜急奏咸阳。很明显,公子宝鼎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惊人的阴谋。而这个阴谋就是用来对付楚系外戚,其背后的操控者就是王剪,而大王极有可能知道此事。在暗中予以支持。 山雨欲来风满楼,咸阳又要起风暴了。他预感到了危险,晋阳已经成了权力博弈的最前线,可谓杀机四伏,步步惊心,稍有不慎就会被风暴撕碎。然而,他越是害怕风暴,风暴来得越快,仅仅过了一天,风暴就已经席卷而至。 东篱窝一事肯定是个陷阱,里面肯定深藏着阴谋。魏缚搞不清搞不清就没有必要横冲直撞,自身的安全为第一要务,所以他绝不会离开自己的卫军。孤身犯险。 “你们都知道公子厉的背决魏缚冷笑,威胁道,“已经发生的事情。谁也无法挽回,但正在发生的事情。诸位一清二楚。如果公子厉出了事,想来高陵君一家。还有华阳大姐,甚至华阳太后,都不会忘记诸位的“功劳 冯劫目露不屑之色。蒙恬抬头望天。幕府司马两眼一瞪。不高兴了,“将军,不就是一万金嘛。这点钱对你来说算什么?公子厉既然如此重要。你还舍不得钱?再说了,这事闹得这么大,腆车庶长、廷尉府和宗正府都要赶来晋阳,一旦事情查实了,这钱还不是你的?难道你还怕驰车庶长独吞了不成?。 魏缚怒极而笑。“一万金?你以为我是谁?我到哪筹一万金?我要是能拿出一万金。我还能站在这?估计早被你们上将军抓进大牢了。” 幕府司马一甩手,不管了,扬长而去。“左庶长,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交不交人?” 蒙恬转身就走,理都不理他。刚才幕府司马的暗示已经非常清楚了,公子厉不能交给魏缚,而是要牢牢控制在北疆军手上。再说了,就算没有幕府司马的暗示,蒙恬也绝不会交人,他估计宝鼎既然敢扣人,还公然敲诈勒索,那一定有原因。 魏缚无奈亲自赶赴上将军府求见王剪。 出面接待他的是王贲,说老将军睡了。这种小事无须惊扰老人家,我亲自跑一趟吧。这算是给足魏缚面子了,哪料魏缚根本不领情,心里把王剪父子骂得狗血淋头。 这陷阱就是你们王氏挖的。你家小子就是当毒人之一,如今这件事闹大了,你们王氏等着倒霉吧。 王贲、王离父子飞马赶到东篱寓。冯劫、蒙恬看到王贲来了,急忙迎上。 “公子厉怎么样?”王贲一边急行,一边问蒙恬。 “我没有进去蒙恬回道。“听说脸被打烂了,肋骨也被打断了,躺在地上不能动,伤势比较严重。” 王贲冷。当一声。停下脚步转头望向王离。王离吓得一缩脖子躲到了蒙恬身后,连声叫屈,“父亲,公子出手太快,那拳头就如狂风暴雨,劈头盖脸的,就看到一片影子,等我想上去阻止的时候,公子都打完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王贲忿然骂了一句,脚步更快了,“辰匠到了吗?” “到了,已经上药了。”蒙恬说道,“医匠说,伤势正在恶化,最好马上送去军营 一行人匆忙进了园寻,首先看到的是摆放在地上的八具无头尸体,然后是十几个,俘虏,有的跪着。有的躺着,跪着的被打得鼻青脸肿。躺着的估计伤势严重。接着他们就看到了公子厉。公子厉的脸彻底变形了,根本看不出原样。两个医匠站在一边。看到王贲急忙行礼。王贲俯身查看了一下公子厉的伤势。眉头皱得更紧了。 王离抢先跑进了堂上。宝鼎、赵仪、院藏、琴氏兄妹和唐老爹匆忙迎出。 “叔,给你添麻烦了宝鼎面色从容,躬身致谦。 王贲笑笑,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受惊了吧?要引以为戒,不要以为自己武技高就忘乎所以。你可以刺杀别人,别人也一样可以刺杀你 众人一听,脸色都变了。冯劫、蒙恬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心霎时消失。王贲这句话等于定了性,此事不是两位公子斗殴,而是一起未遂的刺杀事件。这样一来公子厉百口莫辩,最后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院藏、琴氏兄妹和唐老爹却是叫苦不迭。他们都是当事人之一。如果老秦武人把此事定性为刺杀。他们的证词至关重要,但此时巴蜀人没有选择,只有配合,而结果就是与楚系外戚彻底决裂,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王剪太狠了。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杀伐决断,根本不给对手任何机会。 宝鼎却是处之泰然。这种结果早在他的预料当中,只是没想到老将军心狠手辣,一出手就要置公子厉于死地,从而迫使巴蜀人与楚系外戚彻底决裂。这一手太狠了。打得人 宝鼎把院藏四人介绍给了三贲,又给巴蜀人介绍了自己的师傅冯劫,还有蒙恬,然后正准备请王贲到堂上去。却听到王贲问了一句。“公主呢?” 宝鼎心脏猛跳,暗自诅咒王离。这子太不仗义了,到处出卖我。以后绝不相信他。宝鼎无奈。只好把藏在虎翼卫后面的赵仪拉了出来。赵仪的公主身份暴露了,礼仪上自然要注意,要有公主的矜持不能表现出过度的谦卑,好在王贲中规中矩。恭敬见礼,没有给赵仪难堪。 冯劫倒是没想到这位公主如此漂亮,见礼之后正想说几句场面话,谁知赵仪竟然再度行礼,而且是执弟子之礼。冯劫略感错愣,旋即想到这位公主已经成了公子宝鼎的女人,以这种身份行弟子之礼也属正常。只是场合不对。 在这种场合下,她与宝鼎一样向冯劫执弟子之礼,等同于告诉这里所有人,她是宝鼎的女人。有必要在这种场合公开这种关系?冯劫一边乐呵呵还礼,一边迅速扫了一下周围人的脸色,果然发现王贲、蒙恬神色凝重,而宝鼎一脸惊讶。不过巴蜀人倒是神色如常。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比我这个师傅还早知道? 宝鼎真是欲哭无泪,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王离,恨不得一脚踹死他。这事闹得?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有赵仪,她到底想干什么?真的想一直留在我身边?妖孽啊,红颜祸水,要出事的,比如今晚,假如公子厉不是贪图赵仪的美色,何至于闹到流血死人的地步?最多两位公子打一架而已。 这是蒙恬第三次见到赵仪。这次他恭恭敬敬地行礼了。 宝鼎和赵仪先行,王贲和冯劫拖后半步,其他人跟在后面,先后进入大堂。 赵仪知道接下来这帮人要商识大事,随即找个借口退下了。王离向琴玥使了个,眼色,两人也退下了。唐老爹就站在大堂外面,他根本就没有再进来。 冯劫、蒙恬、院藏、琴佳、宝鼎围坐案几四周,个个神情肃穆,等待王贲说话。 王贲似乎在想什么,沉吟良久,忽然问宝鼎:“还要一万金?。 宝鼎急忙摇手。“那只是借口而已 “目的呢?”王贲追问。宝鼎笑着指指众人,“把大家请到一起。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谈什么?”王贲的口气略显严厉。 宝鼎望向院藏,“表兄,事以至此,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院藏苦笑。真的是苦笑,对此趟晋阳之行懊悔不迭,但事以至此,只有咬牙向前冲了。富贵险中求,或许巴蜀人就能籍此次机遇风云化龙。 “我有证据证明魏缚和一帮人贩卖私盐魂藏不再隐瞒,把所知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冯劫和蒙恬又惊又喜,他们万万没想到宝鼎刚刚到了晋阳,竟然就掀起了一场大风暴,而且还是稳操胜券的大风暴。大王英明,慧眼识人啦。如果没有他的坚持,哪有现在的大好形势。 王贲面无表情,静静地听着,直到院藏说完,这才问了一句,“什么条件?。 证据是有了,但需要巴蜀人的全力酷合。没有他们的配合,这些证据根本不足以成为证据。 王贲问得直接,院藏也答得干脆。“咸阳曾有传闻,说大王自吕不韦罢相后,有意改相国为左右承相,以分相国之权。今相国昌平君独揽大权。大王处处受制,虽有亲政之名,却无亲政之实,倘若改相国为左右承相,则必有助于大王夺回权柄。” 这话说得有些惊心动魄,说白了就是巴蜀人摆明了姿态,愿意为大王冲锋陷阵,但前提是,左右承相要拿一个出来给巴蜀人。 王贲转目望向冯劫。冯劫和蒙恬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均是喜不自胜。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假如巴蜀人愿意倒向大王,给楚系外戚倒戈一击,这就是天大的功劳。大王自然厚加赏赐,一个承相公算得了什么? 冯劫做了非常肯定的答复。然后他问王贲,“老将军的意见呢?。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问老秦人的条件。二是问老将军对河北战局有什么看法。此刻老将军的态度至关重要,假如老将军认为河北战局有惊无险,赢定了,那此次战果非常有限,三方就要抱着长期合作的想法拟定策略,反之,则乘势攻击,以凌厉手段最大程度地扩大战果。 王贲的目光转向了宝鼎。预测河北大战必败无疑的就是宝鼎,而从宜安前线传回来的消息也证明了他的判断有一定道理。老将军从大局出发。坚决要求把北疆军尽快投入到河北战场,以弥补本方在排兵布阵上的不足。继而确保河北大战的胜利。但时间不等人,战场形势更是瞬息万变,目前上将军桓酶已经决定分兵攻打肥下,而北疆军主力至今还在太原,一旦战局不利于本方,北疆军再匆忙赶赴战场就来不及了。 “北疆军主力必须尽快赶赴河北王贲说道,“我们本是后备军,但后备军距离战场要近,否则如何及时支援?请大王即刻下令。万万延误不得 : 第七十二章 极度夸张 品弄感货自只要疯了,本以为忍与吞声,屈从千老秦武代洲中头,这事大家各让一步,自己接回公子厉也就算了,反正咸阳方面马上就会予以反击,谁知一转眼。打架斗欧变成了刺杀未遂,公子厉变成了罪犯。 魏缚撞天叫屈啊。公子宝鼎是什么人?他在代北一次就刺杀两位大权贵。还在燕赵两国精兵的围追堵截下逃了回来,这样的人谁敢刺杀? 王贲脸色阴沉,眼神凛冽。似乎有满腔怒火要爆发,对魏缚的质问更是不理不睬。 冯劫嘿嘿一笑,椰愉了一句,“君王都被人刺杀,何况他?武技高和被刺两回事,不要混为一谈。” “公子厉根本不认识他,两人哪来的仇怨?” “公子厉或许没有刺杀之意,但他的手下呢?”冯劫冷笑道。 魏缚实在受不了了,愤怒在心里燃烧。热血上涌,身躯发抖。他要发作了。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你们以为在晋阳就能为所欲为? “将军”魏盛突然说话了,“的确是公子厉的手下突然拨剑刺向公子宝鼎,这是我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魏缚怒视院藏,正要发作。忽然看到院藏向他眨了两下眼睛。还不易察觉地摇了一下头。魏缚蓦然惊醒,自己真是晕头了。差点上了这帮贼人的当,只顾着要为公子厉讨回公道。为自己找回面子,竟然忘了还有巴蜀人身陷其中。 院藏看他冷静下来,心里暗自冷笑。平日骄横惯了,目中无人。今日碰到对手原形毕露了吧?色厉换再,你吓唬谁啊?不问青红皂白带着军队就来抓人,你以为这是咸阳,是你家的后院啊?公子宝鼎抓不到。公子厉要不回去。现在又给老秦武人激将了一下,忍不住又要发横了,你这不是找死吗?镶侯怎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子孙?楚系又怎么如此大意。把你这么个无能之辈放在晋阳?你这一身肉连给老秦武人塞牙缝都不够,还在这里猖狂什么?你做事之前就不能动动脑子? 巍缚给院藏一提醒,总算开始动脑子了。他平日怨意骄横,为所欲为。谁敢惹他啊?结果时间一长,他的眼里也就没有几个人了,除了咸阳那几位,余者皆不入其眼。正是因为如此。他也一直没有给咸阳看中。至今还放在下面磨炼,结果磨炼出一个大麻烦了。 魏缚马上有了主意,计上心头。你老秦人说刺杀就是刺杀啊,你总要有证据吧,而最有说服力的证据无疑就是巴蜀人的证词。你们倚仗武力逼迫巴蜀人作伪证,以为这样就能颠倒黑白、只手遮天? “左更,这件事你说了不算,我已急奏咸阳,胆车庶长、宗正府和廷尉府马上就会派人来查实。”魏缚冷声说道。“在这之前。两位公子还有相关人等暂时羁押于郡府。 “嗤,”冯劫嗤之以鼻。一口拒绝。“你出动军队之前为什么没想到我?既然你们把军队都调出来了,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我才不会掺和其中。这件事你们负责,北军府负责,上将军负责。” “哼”王贲轻蔑冷笑。用力一挥手。“我北军一力承担。”说完他冲着脸色铁青的魏缚厉声说道,“马上撤走你的短兵,否则以抗令论处。杀无赦。”不待魏缚做出反应。王贲转身就走。飞马回城去了。 魏缚当然不会听对王贲的话,他置若罔闻,一边命令短兵继续与蒙恬的虎翼卫对抗,一边再奏咸阳。 这形势变太快了,先是两公子东篱寓斗殴,接着两位公子背后的军方将率出兵对峙,现在斗殴又变成了刺杀,事件的性质升级了,北疆军府直接出面接管此事,形势对魏缚和公子厉来说极为不利,魏缚只有再奏咸阳。同时急报河北桓腑叭,但远水解不了近渴,魏缚如果一筹莫展。任由事态恶化下去,他就太无能了。事后必被楚系外戚所责斥,一旦被解职弃用,他的前途也就完了,所以他不能再退让了,就算没有把事情办好也绝不能表现得懦弱无能。 王贲回到府署,把三方会谈的详细经过说了一下。 王剪沉思良久,问道:“孩子没事吧?” “没韦”王贲笑道,“只是他剑走偏锋,太危险了。” 王剪抚须而笑,“这孩子有出息,好。兴国君有孙如此,九泉之下再无遗憾了。”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看王贲。“替我给白氏和司马氏各写一封信,把晋阳的事说一下,有些陈年老帐也该翻出来晒晒了。还有,告诉两家的老匹夫,怀璧其罪可以理解。但欺骗老夫就要不得了,明明是块璞玉非要遭践成一块土疙瘩,岂有此理嘛。”王贲、羌瘪舰哑然失笑。想想也是,宝鼎的母亲爱子心切,或许不愿让他重返咸阳,当白氏、司马氏在宝鼎身上倾注了很大的希望,他们藏着掖着也就罢了,还蓄意欺骗。说宝鼎是个痴儿,这太过份了。 这次宝鼎突然出现,让他们措手不及,还好宝鼎才智非凡,在短短时间内便于混乱复杂的局势里找到了方向。然后又奇迹般地将三股力量拉到了一起,尤其让人惊叹的是,他甚至连攻击对手的武器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将三股力量联合在一起给对手以致命一击了。世上当真有这种匪夷所思的天才?宝鼎是个少年,久在边塞,对咸阳政局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但他到了晋阳后,两天内就扭转了乾坤,总不能将其简单地归结为运气好。运气好固然重要,但如果没有惊天之才,又岂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遇? “伯父,巴蜀人掌握的证据比我们的多。两相对照,不难发现楚系的人的确胆大妄为,佝私枉法。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方。这一次出手,我们抓住的可不止一条大鱼啊。”羌瘪感叹道。 “不要过于乐观。”王剪淡淡地说道,“这次博奕最终还要看河北战场的胜负。若我大军如愿以偿。击败李牧。夺下邯郸,则此次博弈的诚小品当有限,其系有可能遭到楚系的反噬六反户,若我沁渊玳纹了,我们虽然可以在咸阳打个翻身仗,但战败后的巨大损失又岂能与这点小战果相比?” 王贲和羌瘪相视苦笑。 “巴蜀人说,咸阳财力不足,有撤军的想法,目前正在找替罪羊。我们就是替罪羊。”王贲忿然说道。 “何止是我们?”羌瘪也是愤愤不平,“河北战场上的庸比。公更是首当其冲。从桓腑的排兵布阵来看,唐公在赤丽一线的渡河攻击将直接关系到主力攻打肥下的成败,但唐公只有两万人马,渡河之后一旦被李牧击败,赵军主力随即可以直杀宜安,与宜安城内的军队里应外合,完成对肥下的包围?” “这一点桓龋肯定清楚。我们假设一下,假若桓腑攻打肥下只是撤军前的最后一次攻击,其主力名为赶赴肥下作战,实则暗藏于宜安,那席公败走赤丽之际,也就是我大军撤退之时,而此战失利之责将尽归于鹏公。” “所以北军主力必须即剪赶赴井险,给藏公以有力支援。”王贲说道。“今大王迟迟不调北军进入河北战场。主要原因就是缘于楚系的阻挠。因此晋阳一事必须果断、坚决、狠辣,要给楚系狠狠一个大巴掌,把他们打痛、打晕,如此大王才能顺势掌握主动,拿到更多的决策权。” “那何时重拳出击?”羌瘪问道。 “公子的建议是,全面撒网,同时发动。力争一个不漏,确保万无一失。如此才可做到雷霆一击。”王贲望向老将军,恭敬地说道,“父亲。此案牵涉甚大,涉案官吏多达几十人。京都和其他地方我们鞭长莫及,但太原一地的涉案官吏,则尽在我们掌控之中。幕府可以抓军吏。郡府可以抓地方官吏。只待一网打尽后,即刻同时审讯,彻查贪赃枉法之事,不给楚系以任何反击时间。” 王剪微微颌首,冲着王贲、充瘪挥挥手。“你们去办吧。下午我去行辕。见见那孩子。” “父亲,魏缚还在东篱寓与蒙恬对峙,并无退让迹象。” 王剪不耐烦地挥挥手,连话都懒得说了。 天亮之后,幕府派人警告魏缚,马上率短兵撤回辐重大营,否则后果自付? 魏缚回应幕府,马上放回巴蜀人,因为插重大营里的琴氏子弟听说家主兄妹被北军羁押,非常愤怒。琴氏大匠琴唐更是联合工匠请愿。要求北军放回巴蜀人?河北战场目前激战正酣,需要的武器数量大,琴氏子弟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所以魏缚请幕府从大局考虑,暂时把巴蜀人放了。免得影响了前线大战。 巴蜀人现在是刺杀一案的重要人证,北军岂会放人? 王贲断然下令,北军各部全部出动,以演练为名,同时向东篱窝方向急速前进。 这太夸张了,太嚣张了,太欺负人了,还有没有天理啊?难道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啊?魏缚气得差点失去了理智,他可以想像此事传回咸阳后,他的前途肯定完了。他后悔啊,这本是一个陷阱。他不自量力,非要往里跳,结果给了老秦武人机会。一次次地利用他的错误迅速扩大事态,以至于现在北疆军全部出动,闹得一发不可收] **** ~ 上页了。 魏缚自作聪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欲哭无泪,无奈只好灰溜溜地带着短兵回了辐重大营,同时再奏咸阳,痛斥老秦武人嚣张霸道。这事都不需要他夸张,北疆军为了一个公子宝鼎竟然全部出动,已经是空前绝后的夸张了。 宝鼎听说北疆军为了声援自己,全部出动,感动不已,以致于见到王剪后竟然激动得泪流满面,哽咽失声。 他确实很激动,现在是他最艰难的时候。能否赢得王氏和北疆军的支持直接关系到他未来的发展。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老秦人的中坚人物,只有赢得老秦人的绝对支持,他才能建功立业,才能给武安君翻案,才能在咸阳立足,而尤其重要的是,只有这样他才能逐渐上位掌控军权,只有掌控了军权才能在帝国最危难之刻力挽狂澜,否则只有与咸阳大火一起灰飞烟灭了。 命运之神非常眷顾宝鼎,让他在抵达晋阳后的第三天就获得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把三大派系拉到了一起,至此确立了他在秦王政和三大派系中无可替代的个置。这个机遇的获得要感谢三个人,苍头、蒙恬和陇藏。苍头让他知道了咸阳复杂的政局,蒙恬在第一时间公开了他的身份并给予他坚定的支持。而院藏利替他解开了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秘密,让他透过重重迷雾看清了大秦帝国未来二十多年的政局发展。正是因为有了这三个人和这三个人给他的帮助,安鼎才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掌控了自己的命运。 此亥的他如同一叶扁舟,突然从历史的支流中冲入了历史的大河,从此他就在波涛汹涌的大河中劈波斩浪,奋勇前进,至于能不能将一叶扁舟换成一艘战船。能不能驾驶这艘战船从大河中的巨型漩涡中冲出来,那就不得而知了。 王的就象一位慈祥和蔼的长者,把宝鼎当作了自己的孩子,倍加疼爱。 从祖辈说到现在,又从边疆说到晋阳,老人家滔活不绝,非常开心。 “我听说你为了练习击技之术荒废了学业,是吗?”王剪忽然问道。 宝鼎尴尬点头。“从现在开始,我会珍惜每一天。” 王剪笑笑,“第一次看到你。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样吧,送你一些兵书典籍,希望你每日勤奋读书,将来做个国之重器。” 宝鼎急忙致礼感谢。这时候对他来说。早日阅读这个时代的书卷典籍可以说至关重要。老将军此举可谓雪中送炭。 :※ 第七十三章 老子的队伍来了 二栗行住讲了行辕,他年底下就斗钧帮人。和琴办劝督卫比起来,差得太远,就是乞丐和富豪的差距。 王离有事没事调侃两句,这让宝鼎非常郁闷,急切期待暴龙带着自己的队伍尽快赶来。 赵仪和琴玥性情相投,很快就亲密起来,过了一夜更是姐妹相称了。赵仪的秘密知道的人有限,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不会轻易泄密,毕竟此事关系重大,从宝鼎的意思来看似乎要留在身边,既然如此。那还是严守这个秘密为好,免得给宝鼎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宝鼎正在琢磨着找个。什么样的时机把赵仪托付给琴氏,谁知琴玥聪慧,主动提了出来。宝鼎肯定要上过战场之后再回咸阳,这样他功勋更多。爵位更高,或许还能谋个比较满意的官职,那时再回咸阳就不一样了,最起码没有太多的人敢拿他父亲公子弘来说事。 公子弘是以谋反罪流放,事隔二十多年。主要当事人都不在了。找不到证据了,翻案难于登天。这是宝鼎背在身上的一个污点,而这个污点肯定会影响他的前途,尤其当他的利用价值不高的时候,他极有可能被闲置弃用,那他今生的抱负也就无法实现了。 借着琴玥的热情,宝鼎顺水推舟,把赵仪托付给了陇氏和琴氏。 赵仪没想到宝鼎的背景如此深厚,心中忐忑,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像宝鼎这样的宗室公子前途无量,将来的权势之大完全可以预见。这从晋阳一帮权贵豪门对宝鼎的恭敬态度就能看得出来。进了这样的豪门,做了他的女人,就算是没名没份的女人,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结果可想而知,一旦自己做的事暴露了,恐怕就不是灭顶之灾那么简单的了。赵仪越想越是害怕,心里就有了离开宝鼎的念头,而跟着琴氏先期赶到咸阳,可以迅速与潜伏黑衣联系上。相信在他们的帮助下,能够找到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宝鼎抓紧一切时间读书。老将军送了整整二十大箱子书简,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其中有兵法有诸子典籍,还有大秦的各种律法,尤其让宝鼎意外的是。竟然还有《吕氏春秋》。这个年代书卷典籍算是稀罕物。有钱读书的人少,读书人家有藏书的就更少,所以除了像王剪这种出身豪门大族的人,一般也拿不出这么多书卷典籍,更不要说白送人了。事实上这是一笔厚礼,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厚礼,但这礼只有现在送才能让宝鼎铭记于心,等到宝鼎回到咸阳,这笔厚礼就不稀奇了。 宝鼎心情急迫。如饥似泪。奈何前世古文底子太薄,特别是先秦文章辞赋。更是艰涩难懂。宝鼎没办法。不耻下问,抓着赵仪不放,日夜讨教,但赵仪年少。所学也是有限,常常是知其文不知其意,有个一知半解就算不错了。宝鼎苦叹。只好把希望寄托于师傅冯劫了。 冯劫这两天非常忙,轻车载着他在郡府和行辕之间往来飞驰。王贲、羌瘪心两位将军坐镇行辕,居中调度。 陇藏、琴佳则给他们出谋画策。三大派系携手合作。一个重创楚系外戚的计谋有条不紊的稳步推进。 这天下午,宝鼎正在苦读,斗钧、蛮屠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军帐。“公子,暴龙回来了,公子的苍头短兵到了。” 宝鼎大喜,从席上一跃而起。激动地问道:“在哪?暴龙在哪?” “正在向行辕而来。”斗钧也是喜形于色,“马上就要到行辕了。”“走,去接一下。”宝鼎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飞身向帐外跑去。老子的队伍来了,老子也有军队了。 还没有跑到辕门处,就听到低沉的战马奔腾声从远方传来,抬头看去。只见天边卷起一股飞扬的烟尘,那烟尘滚滚而来,逐渐弥漫于空中,而轰隆隆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如惊雷一般震耳欲聋,连绵不绝。 “咚咚咚,”行辕内战鼓鸣响,号角激昂,巡值卫卒纷纷冲出辕门。列阵以待。 远方的烟尘之中也传来了号鼓之声,仿佛在回应行辕的询问,很快,行辕内的战鼓停了下来,唯有号角声还在断续响起,就象在召唤远来的贵客。 宝鼎跑到了辕门外面。前方开阔的平原上,一支骑兵军正飞速驰来,旌旗飘扬,战马如云,铠甲鲜明,黑氅飞舞,气势如虎。 一骑骤然加速,如离弦之箭。席卷而来。 “公子”暴龙远远摇手。大声叫喊。“我回来了。” 宝鼎上前数步,挥手致意。两者相距十几步,暴龙飞身下马,摇摇晃晃地跑到了宝鼎面前,躬身见礼,“公子,幸不辱命,我把虎烈卫全部带来了。” 虎烈卫?我的苍头短兵叫虎烈卫?这个名字倒是很有气势。王贲、羌瘪都叫公子弘为虎率,父亲的这个外号或许就是来自于他的这支威名显赫的苍六宝鼎上前扶起暴龙。看到他憔悴不堪。脸上胡删了灰尘,心中大为感动,不禁张开双臂用力拥抱了他一下,“好兄弟,谢谢了,一路辛苦 暴龙嘿嘿一笑,“跑路而已。辛苦甚?。 “呜呜”这时号角连天响起,骑兵军的速度迅速减慢,并逐渐停了下来。 前排十几个骑士却加快了速度,飞马赶了过来,在距离宝鼎大约三十多步的时候,同时勒马停下,飞身落地,一个个掀开兜鉴,解下挡风的罩布,快步走向宝鼎。 宝鼎的心剧烈跳动起来。这是我的亲人,我在这个世界的亲人。 宝鼎的心越跳越快,蓦然一股异样的情绪从心底涌起,泪水不可遏止地涌了出来。他不知道是悲还是喜。他只是想哭。我有亲人了,我终于看到我的亲人了。宝鼎用力擦了把眼泪。大步迎了上去。 “你都认识他们?”宝鼎忽然问道。 暴龙就跟在他后面,想到当初宝鼎假扮痴儿的事,心中好笑,随口椰愉道:“公子难道不认识?。 “不认识宝鼎郑重地说道。“快,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快 暴龙愣了一下,疑惑不解。但看到宝鼎神色严肃,不像开玩笑,急忙介绍道:“公子,中间那位长者就是府上的家老公孙豹,据说过去是武安君的卫队率,剑艺射术极其精绝。有传言说他可以三箭齐射,不知是真是假。乌氏的人都叫他公孙老爹,但虎烈卫却叫他射日率。” “公孙豹右边那位叫司马断,来自夏阳司马氏;左首那位叫白公差。来自哪城白家。这两位都是你的表兄。” “其余十六位都是黑鹰锐士,最厉害的一个就是白公差身边的那位,他叫曝布,据说力大无穷。徒手就能杀虎猎豹,从军十七载,斩首五百。名冠黑鹰之首 暴龙看到对面的人越来越近,不敢再说废话,以最快的速度把其余十五位黑鹰锐士的名字一口气说了出来。这一路上他和这些人混得很熟。言语间流露出对他们的深深敬意。 公孙豹加快了速度,远远就喊了一嗓子,“公子 这位老者年近花甲,白发白须,身形略显削瘦,一张棱角分明个性网毅的脸,一双犀利的眼睛,不怒而威。 宝鼎早在记忆里找到了他的画面。不知为什么,死去的那位兄弟对这位家老的记忆并不深刻,如果不是看到他本人,宝鼎根本想不起来家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位威名显赫的家老。 宝鼎小跑了起来,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公孙豹,激动地叫道,“老余 现在他可以肯定,死去那位兄弟的剑术、射术都是来自于这位家老的传授,或许是因为这位家老过于严厉,导致那位兄弟对其十分不满,所以记忆中的印象并不深刻。 公孙豹稍显错愣,眼睛里更是露出一丝疑惑,旋即他紧紧抱住了宝鼎,用力拍拍宝鼎的后背,“不错,这次干的不错,没有丢你祖宗的脸说着一把推开宝鼎,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叫我什么?” “老爹宝鼎意识到公孙豹可能发现自己和过去不一样了。有心给他一个。惊喜,于是微微一笑。“老爹,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教授我的剑术。我这次肯定死在代北了 公孙豹霎时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望着宝鼎。站在他身后的司马断和白公差也是满脸惊讶,难以置信。 “老爹,我的病好了一点,比过去好多了 公孙豹痴呆呆地望着宝鼎,犹如中邪一般。这是做梦吗?公子的痴病竟然好了? “两位表兄。一路辛苦 宝鼎一边抓住公孙豹的双手轻轻摇着,一边对司马断和白公差颌首致意。 那两位也傻了,和公孙豹一样,痴呆呆地望着他,半天没反应过来。 “老爹,我母亲还好吗?她是不是非常担心我?”宝鼎笑道,“我存代北的惊天一刺,有没有传到乌氏?” 巨大的惊喜猛烈撞击着公孙豹的心,撞得太猛了,以致于他头晕目眩,眼前都有些发黑。 “你好了?你真的好了?。公孙豹颤抖着声音问道。 “还有一点宝鼎说道,“当我要动武的时候,如果手上有武器。我就会陷入疯狂。还有。我对痛疼的感觉非常迟钝 “天啦,你真的好了,你竟然恢复了公孙豹突然激动地叫起来,跟着一把抱起宝鼎,抱着他用力转了起来,“武安君,天啦,你看看,你睁开眼睛看看,宝鼎他好了。” 注释: 兜鉴,古代战士打仗时戴的保护头部的帽子。先秦时称呼“胄”杜,到残国时称为“兜鉴。”北宋时称“头鉴。”宋以后又多称“盔。” 第七十四章 昂昂虎烈 ”训豹太激动了,老泪纵横读此年的苦难终干感动昔年它曾残忍地夺走了三姓五氏的希望,今天他终于开恩眷顾了,把希望又还给了三姓五氏,还给了老秦人。 宝鼎从公孙豹的眼泪里看到了深埋在他心里的苦痛,那种苦痛刻骨铭心。让人感同身受。武安君,都是因为武安君的冤屈,老秦人心里的阴霾越来越浓。渐渐已遮蔽了他们曾经火热的心,冷却了他们曾经沸腾的热血。一定要为武安君翻案。要让金色的太阳驱散老秦人心上的阴霾,让他们的心再热烈地跳起来,让他们的热血再沸腾起来,让他们用自已的生命和鲜血支撑起帝国的天空。 宝鼎在心中呐喊,我用自己的生命发誓,翻案,一定要翻案,一定不让自己的亲人失望。 “老爹”宝鼎的泪水流了出来,他紧紧挽住公孙豹的手臂。替他擦拭脸颊上的泪水,“老爹,我已经回来了,我的病也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会努力,我会重返咸阳,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替武安君昭雪沉冤。” “好,好”公孙豹用力拍打着宝鼎的后背,蓦地仰天长啸,啸声激荡,仿佛要把郁积心中的悲痛全部发泄出来。啸声毕,公孙豹的情绪也稳定下来,他一把擦干了眼泪,伸手揽住宝鼎的肩膀,“走。去看看你的虎兵豹卒,这是武安君和司马上将军留给你的,也是虎率唯一留给你的传承,这是老秦人的武魂,是老秦人的力量之源。” 司马断和白公差一直目不转晴地望着宝鼎,唯恐自己看错了,最终他们认定奇迹果真发生了,武安君在天之灵终于伸出了援助之手。两人惊喜交加,心潮激荡,难以自持,眼晴不由自主地湿润了。看到宝鼎走近。两人双双躬身为礼。“表兄,”宝鼎与两人一一拥抱。 司马断大约三十多一点,高大俊伟,矜持中透出一股威严,气势逼人。白公差要年轻一点,长相敦厚。稳重中透出一股强大自信。 “中!”司马断赞道,“大家都很高兴。非常高兴,你给了我们一个惊天之喜。”说到这里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不得不停下来控制一下。过了片刻,他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何时发现自己的病好了?怎么好的?” “说来话长,晚上我们细谈。”宝鼎笑道。“不过我还没有完全复原,过去的事还是一无所知。” “好,好。”司马断高兴地说道,“公子,谢谢你,谢谢你带给我们的惊喜。” 宝鼎正要说话,却被白公差兴奋的叫声打断了,“公子,我叫什么?” “白公差。” “那他呢?”白公差手指司马断问道。 宝鼎笑着又说了。 “我父亲叫什么?” “不知道。”宝鼎老老实实地回道。 “滚一边去。”公孙豹一把推开白公差。“快。十万火急报送乌氏。告诉主母,公子的病好了,彻底好了。” “对,对,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一定耍第一个告诉小姑母我这就去。”白公差撒腿就跑。跑了两步又停下了,冲着一头雾水的暴龙忿然骂道。“直娘贼,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们?你藏着掖着啥意思?” 暴龙张口结舌,哑然无语。啥意思?我还想不明白呢。天啦,先前公子竟然真是个。痴儿,那他为什么突然好了?太奇怪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公孙豹带着宝鼎走到了黑鹰锐士面前。十六位黑鹰锐士站成两排,躬身行礼。 宝鼎望着他们,想到十几年来他们忠心耿耿、无怨无悔地守护着自己。心里不禁涌出万分感激。他俯下身去,一躬到底,久久不见直起。 黑鹰锐士急忙还礼,心里也是波澜起伏。十几年了,苦难的日子终于到头了,终于守到了云开雾散的一天。曝布眼含热泪,上前一把扶起了宝鼎。 宝鼎已是泪流满面。他真的感动了,不仅仅因为他们一直守护着那位死去的好兄弟,更因为他们矢志不渝的忠诚,这种忠诚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尤其对今日的宝鼎来说。那更是他实现抱负的基石。宝鼎的泪水不是为自己而流,而是为帝国未来的命运而流,帝国的未来能否得以改变,不在于军队有多少,国力有多强,而在于军队对帝国的忠诚,黎民对帝国的忠诚。 宝鼎的泪水感动了这些黑鹰锐士,他们再一次躬身致礼。 宝鼎拥抱了曝布。曝布三十多岁,身形健硕,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他仿佛就是一座大山,凌空飞来,从天而降,让人害怕,让人窒息。 谢谢,谢谢你们的守护。”宝集衷心诚意地说道。 “公子客气了。”曝布郑重说道,“我们曾在武安君墓前发过誓,为了昭雪武安君的冤屈,我们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一代代,无怨无悔。” 宝鼎心神震颤,热泪再次涌出,“此生此世,兄弟齐心,誓死奋战,绝不言退,一定要让天上的武安君安息,让地上的苍生永享太平。” 宝鼎神情坚毅,语气铿锵。掷地有声。 公孙豹、司马断、曝布和黑鹰锐士们眼放异彩,心掀波澜,他们看到了一个崭新的公子宝鼎,一个朝气蓬勃敢于担当的公子宝鼎。上天垂怜。他们等了二十五年,盼了二十五年,今天终于心愿得偿。 众人齐齐躬身为礼。 “誓死追随公子。”曝布与黑鹰锐士们齐声高呼。 “公子。将士们都想看看你。”白公差飞马而来,兴奋地说道。“公子。上马巡视一下你的虎烈卫。” 宝鼎踌躇不语,目露犹豫之色,但旋即想到了那日在蒙恬军中接受大秦将士欢呼的一幕,那场面非常震撼,至今想起来还是让人血脉贲张。前世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当时看到场下黑压压的一片人。非常惶恐紧张,窒息难挡。但一旦经历过了,心理承受能力强了,反而很享受那种万众瞩 既然自己的队伍来了。当然要巡视一番,鼓励一番。再搞劳一下。想到这里,宝鼎心里涌出万丈豪情,我要检阅自己的队伍,我也要阅兵。 宝鼎猛地举起了手,豪气干云地大声说道:“走,一起去,去看看我的虎兵豹卒。” 众人轰然应诺,纷纷上马。 曝布摘下背后的牛角号,举号向天,全力吹响。“呜呜”激昂的号声响彻原野,曝布和黑鹰锐士打马狂奔。各回本阵。虎烈卫鸣号回应,大队人马再度动了起来,只见战马飞驰,旌旗飞扬,叫喊声此起彼伏,很快这支千人骑军就在原野上一字排开。 大旗猎猎,号角悠场,战马嘶鸣,甲士们的坚铠利器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光芒。 曝布高举战旗,飞马而至。远远停下,纵声狂呼,“虎烈阵毕,请公子阅。” 宝鼎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按捺住紧张的心情,轻催坐下战马。战马扬首低嘶,四蹄起落,向军阵驰去。 公孙豹随后而行,伴于右侧。曝高擎大旗伴于左。司马断、白公差、暴龙三骑尾随于后,迅速接近军阵。 我该怎么做?我是不是要喊两声?记得前世领导人阅兵都是边行边喊。这个时代呢?君王将率如何阅兵?脑台上声嘶力竭的叫喊。正想着呢,一行人己经到了军阵前列,沿阵而统 战马的速度并不快,宝鼎可以看沌每一个虎烈卫的脸,看到他们喜悦而激动的眼晴。虎烈卫纷纷躬身见礼。宝鼎不知道怎么办,手足无措。本能地挺直了身躯,神情严峻。目光在每一个虎烈卫的脸上停留、扫过,不知不觉,千人的队伍就巡视完了。 战马轻松转弯,调头,返回。宝鼎有些茫然。这就完了?我的第一次阅兵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了?这也太冷淡太寒掺了吧?一点阅兵的气势也没有啊,更不要说体现烈烈军威了。不行,要再来一次,老子说什么也要喊两声,让这支千人的队伍叫起来,吼起来,把大秦的烈烈军威爆发出来。 宝鼎一脚踹上马腹,战马吃痛,飞速疾驰。宝鼎豁出去了,闭上眼晴。右手猛地拨出烈日秋霜,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放声狂吼,“纠纠老秦,,共赴国难” 吼声未止,一声惊雷般的轰鸣蓦然炸响。“咖…” 这声吼气势磅礴。震耳欲聋,震撼天地。 宝鼎的血沸腾了,冲天战意在体内凝聚。爆裂,他挥动着长剑。高昂着头颅,再度放声狂吼,“昂昂虎烈……死不休战 “嗨”虎烈卫们举起武器,同声呼应,一股凛例杀气冲天而起。 宝鼎纵马飞驰,连身狂吼。虎烈卫们则连声呼应,“嗨嗨嗨,” 宝鼎冲过了阵列。猛地勒住马缰。战马刹住身形。高高扬起前蹄。激烈嘶鸣。 虎烈卫们热血沸腾,气势如虹,依旧放声狂呼。大秦军队的无敌威武,大秦将士的凛冽威风,在这一刻表现的淋漓尽致,让人血脉贲张。难以自制。 公孙豹、司马断、白公差、曝布、暴龙驻马停下,个个双目炯炯地盯着宝鼎。神情异常激动。 有的人与生俱来就拥有高贵的身份,有的人与生俱来就是天才。更有人与生俱来就是国之重器。宝鼎就是这三者的完美结合,他有高贵的身份,他天赋异禀,他仅仅在战阵前纵马跑了一趟,就激起了将士们的冲天斗志,这种人,天生就是将才,所以。他必定会成为国之重器。 行辕外,王贲、羌瘪心、冯劫、蒙恬、魂藏,所有人都在虎烈卫的欢呼声中注视着宝鼎,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在阵前纵马飞驰挥剑狂吼的宝鼎,这一刻,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的选择无比正确,大秦即将崛起一位鼎柱人物,未来的宝鼎必将是国之重器,追随在他的身后,必将获得璀璨前景。 王贲和羌瘪喜形于色,他们想到了武安君,想到了那个大秦的神话,今日的宝鼎已经具备了传承武安君衣钵的实力。或许他可以延续大秦的神话,续写大秦的辉煌。 蒙恬和冯劫互相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中都迸发出一股难以遏止的兴奋和激动。大王英明,如果没有大王的坚持,这一切不会发生,大秦的国之重器极有可能一直湮没于茫茫的北疆黄沙之中。 两人背负双手,并肩而立。目光穿透前方的猎猎战旗,穿透那声震云霄的呐喊,看到了天边那轮血色夕阳,洗惚间,他们仿若看到了一个。人。看到了一个曾经决定大秦百年国运的人,他叫槽里疾,大秦宗室重臣,正是他从燕国接回了质子赢稷。将其扶上了王位,才有了昭襄王五十六年的执政,大秦国半个世纪的辉煌。没有昭襄王就没有大秦的今天,但如果没有槽里疾。也就没有昭襄王。宝鼎会不会如秦王政所期待的那样,成长为与槽里疾一样的国之重器? 宝鼎坐在战马上,气喘吁吁。这一阵狂吼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以致于嗓子都哑了,但他达到了目的,他成功了。望着热血沸腾的虎烈卫。听着他们震耳欲聋的呐喊。宝鼎有一种巨大的成就感,更有一种美妙的满足感,这让他激动不已,甚至产生了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原来。换一个身份,换一个。时代。再给我机遇,我也可以做一番大事业,实现自己的大抱负,将来还能建功立业、名留史册。 宝鼎笑了起来,放开身心。痛痛快快地笑了起来,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过,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热切期待自己的未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放飞自己的梦想,尽情描绘美好的明天。他高高举起长剑。仰头向天,放声长啸,这一瞬间。壮怀激烈,天地仿佛都他的掌控之中。 : 第七十五章 彪悍的豹率 二乍高擎大旗,一边纵马飞驰,边吹响了撤阵的号旧虎烈卫依次撤阵。以百人为队,在曝布的带领下。向行辕左边的山林急驰而去,他们将在那里安营扎寨。 虎烈卫陆续撤阵而走,猎猎大旗纷纷转向,这时行辕外的人忽然发现,在这支骑兵军的后面还有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这支大军由成群结队的驻马牛羊组成,其中战马的数量至少在两千匹以上。每一匹战马上都满载着粮秣武器,络鸵和键牛上也同样负重。 行辕外的人默默地看着这支奇特的大军尾随于虎烈卫之后向远处走去。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眼睛里更是露出震惊之色。谁能料到,一支千人的虎烈骑竟拥有三千多匹战马,这个实力太强了,而这就,是宝鼎目前所拥有的实力。在这之前。即使是蒙恬也没有想到宝鼎竟有如此强悍的实力。 骑军在战场上的重要性越来越重要,战马也随之成为紧缺物资。目前即使是北军统帅王剪,他的两千卫军里也只有五百骑士,而且还是一人一骑。卫军本是私军。官长将率的私人军队,大秦律法依照将率等级给予一定数量的建制,但私军用度全部由将率自理,包括铠甲武器都由将率自己购买,所以像王剪这样能够养得起两千苍头短兵的将率。在大秦国非常少,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今天宝甚的私军一露面,其磅礴的气势就给人以巨大冲击,虽然这支私军由一千骑士组成。还有十六个黑鹰锐士,但考虑到他的背后是大秦军方最为彪悍庞大的两个家族哪城白氏和夏阳司马氏,这个实力还是可以接受,但接踵而至的辐重队伍里的两千多匹战马却让所有人震惊了。 一人三骑,三千多匹战马,宝鼎这支私军的实力绝对位居大秦首位,大秦的三位假上将军王剪、桓龋币和蒙武的私军数量虽然都在两千以上,但骑士和战马的数量都无法与宝鼎这支私军相提并论。这不仅仅是战马的问题,还有一个财力的问题。大秦三位假上将军也有能力凑齐一千骑士和三千匹战马,但养不起,以他们家族的实力无法长年支撑这样一支耗费惊人的私军乙 狂飙。一股席卷而至的狂飙。 行辕外所有的人在这一亥都深切感受到了此股狂飙所带来的强烈冲击。宝鼎在代北的惊天一刺震惊了天下。在晋阳的惊天一拳又震惊了大秦,今天他又拉来一支实力超群的私军。接下来到了河北战场,宝鼎或许还能爆发,还能创造奇迹,他就象一股无坚不摧的狂飙,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挡者披靡。 这让人想到了武安君白起。 当年武安君白起崛起于行伍。当他做到左更将军后,开始独自领军作战。从此他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就象一股无坚不摧的狂飙,席卷天下。 宝鼎就是武安君的传承,无坚不摧的狂飙从武安君传承到了宝鼎,大秦会不会因此迎来新的辉煌?会不会再次迎来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宝鼎会不会完成武安君的遗愿,带领大秦军队吞并六国,统一四海? 当行辕外的人尚沉浸在宝鼎惊人实力中。引发出无限遐思的时候,宝鼎正志得意满地看着浩浩荡荡的牲畜大军从自己的面前走过,并不知道虎烈骑带来的震撼如此之大。 一千骑士三年多匹战马意味着这支骑兵军可以连续作战,等同于这是一支三千人的骑军。战马的爆发力和体力有限,在战场上冲杀一个来回后疲惫不堪,必须换马再战、如果没有足够的战马,那么一个冲杀之后这支骑军暂时就无法作战了。除非骑士弃马步战。倘若有足够的战马,骑士连续换马作战,反复冲杀,其战斗力将成倍增长,杀伤力也是成倍上升,这才是这支骑军真正令人敬畏的地方。 “公子,这两千多匹战马。还有这些牲畜和粮秣武器,都是由乌氏提供。”公孙豹的语气里充满了感激之情。“这次乌氏竭其所能。给公子提供了最大的帮助,将来公子到了咸阳。千万不要忘记了乌氏的恩情。”宝鼎恭敬答应。他已经估猜到乌氏对自己一家的帮助。但没想到乌氏竟然不惜代价资助自己,这其中当然不排除乌氏抱着高风险高回报的想法,但乌氏在自己一家最艰难的时候予以照抚,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予以帮助,这份恩情比山还重,万万不能遗忘。 宝鼎不禁想到了吕不韦。当年吕不韦在邯郸认识异人后认为奇贷,可居。全力帮助他回国并登上王位,而秦王政父子也没有亏待吕不韦,让一个异国的巨商富贾在大秦做了十三年的相国。患难时刻见真情。将来自己虽然不能像秦王政父子报答吕不韦一样授其以权臣之位,但只要乌氏需要。自己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这时有三位骑士从辐重队伍中打马而出。直奔宝鼎而来。 “公子。你能认出这三人吗?”公孙豹问道。 公孙豹已经从最初的惊喜中冷静下来。宝鼎的病并没有彻底好。他必须对宝鼎的身体状况有个全面了解,然后才能依照宝鼎现有的身体状况合理安排。确保他不会再出意外。 他是看着宝鼎长大的,宝鼎天赋异禀小时候就表现出惊人的天赋。所以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但天有不测风云,十年前,一次小小的意外竟然让宝鼎变成了痴儿。公孙豹因此承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压。十年来他耗尽了心血,愁白了头发,竭其所能教授了宝鼎剑术和射术,但无论给宝鼎吃什么药,宝鼎的病情都没有丝毫改善。 这一次白氏和司马氏决定让宝鼎走出乌氏,行险一搏,公孙豹极力反对。为此他甚至与白氏和司马氏的两位家主翻脸了。他已经把宝鼎当作了自己的孩子,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有生命危险,但他没想到的是。咸阳的大王竟然是这件事的背后主谋。 驰车庶长赢豹亲赴乌氏,宝鼎的母亲最终在咸阳的威逼下仙鹏:,而公孙豹也被这位昔日袍泽的一句话所打动。宝鼎咒徽人。是大秦子民,千千万万的大秦人为了守护王国,前赴后继战死疆场。宝鼎为什么不行?如果兴国君在世。如果虎率公子弘在世,他们会阻止宝鼎走出乌氏为国而战吗?就这样,宝鼎跟着一个北疆马贼,走出了乌氏。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宝鼎的代北之行,不但刺杀了两位大权贵名震天下,他的病也奇迹般的好了大半。天意,真的是天意啊。人的**没有止境,公孙豹也是一样。当他冷静下来之后,昔日的那些宏图大计如潮水一般涌入心头,他要在有生之年彻底治好宝鼎的病,让他变得更强大,让他成为武安君第二,让他成为大秦的守护神。 宝鼎自然不知道这位公孙老爹的雄心壮志,他正翱翔在自己的梦想里。公孙豹的这句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把他从虚幻中拉了回来。 宝鼎仔细看了一下,似乎对最前面的中年人有些印象,后面那两位就非常陌生了。 公孙豹暗自皱眉。不过想到宝鼎痴呆了十年,这十年对他来说应该是一片空白,没有记忆也在情理之中。 “前面那位就是乌氏少主。”公孙豹介绍道,“这次乌氏老家主下了血本。不但给了你两千五百匹战马,数千头牲畜和足够虎烈卫三个月用度的粮秣武器,还让少主乌重带了五百名义渠短兵和三百名壮奴随你赶赴河北战场。”公孙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公子。乌氏这份大恩。你要牢牢记住。” 公孙豹再一次提及乌氏之恩。可见他也是感激涕零。 宝鼎闭言。再一次郑重承诺。并跳下战马。徒步迎了上去。乌重远远下马。急步走来。乌重大约三十五六岁。高大结实,剑眉长髯。面如重枣,相貌俊伟,看上去豪爽而彪悍。宝鼎对他第一印象非常好,感觉乌重忠厚和善,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不待乌重走近,宝鼎就停了下来。恭恭敬敬的鞠深躬。行大礼。 “公子,要不得要不得。礼重了。”乌重三两步跑了过来,伸手搀扶。 “这礼受得。”公孙豹站在宝鼎后面。郑重说道,“少主就受了这一礼红日后公子回到咸阳。必当竭力相 汕,十几年了,大恩不言谢。”宝鼎站直身躯,恭敬说道。“将来。只要乌氏需要。我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公子。言重了。当年如果不是你父亲飞驰八百里赶到乌氏报讯。不是他带着两百乌氏子弟坚守要隘一个月,我乌氏早就化为灰烬了。”乌重叹道。“公子。你父亲对乌氏恩重如山。我们乌氏至死也不会忘记你父亲的救命之恩。相比起来,乌氏今天能给予公子的帮助实在是太少了。” 宝鼎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再度躬身致谢,“叔,乌氏之恩,铭记于心,今生今世,以死相报。” “公子,你”你好了?”乌重突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叫了起来。 先前他看到宝鼎说话条理清晰就已经很惊讶了,但他下意识地认为这是公孙豹教授的。谁知宝鼎又来了一句。惊讶之余仔细打量,蓦然发现宝鼎变了,不但眼神清澈明亮,而且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哪有半点痴呆的模样? “叔,我好了,我的病好了。”宝鼎笑道。 乌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连摇头。跟在他身后的两名乌氏子弟也是一脸震惊,目瞪口呆地望着宝鼎。 “叔”宝鼎又叫了一嗓子。“这是真的吗?”乌重突然冲到公孙豹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大声问道。 公孙豹笑着点点头,“先跟公子去行辕,我还要见几个老朋友。”说完他冲着两名乌氏子弟挥挥手,“你们先去营寨安顿好。晚上再与曝布一起来行辕,公子给大家接风洗尘。” 宝鼎当前而行。 公孙豹背负双手,气宇轩昂。错后半步跟随。司马断、白公差和乌重依次跟在后面。 王贲、羌瘪心、蒙恬、冯劫等人已经远远迎了上来。 “豹率”王贲、羌瘪急行数步。给公孙豹恭敬施礼。 公孙豹昂首而立,神色矜持,冲着两人微微颌首,“二十五年了”说到这里目光扫向两人腰间,发现两人竟然还是佩戴着铜印黑绶。脸色顿时变了。冷声说道,“二十五年了。两位就没有一点长进。” 王贲、羌瘪老脸涨红,神情尴尬,躬身站在哪里羞赧无语。冯劫知道公孙豹是什么人物。心里有些紧张,悄悄退了半步,试图躲避一下,谁知公孙豹一眼就看到了他。“你是谁?我怎么看着有些面熟?” “豹率,他是太原郡守。冯劫。”王贲赶忙侧身介绍。 “冯劫?”公孙豹略略皱眉。蓦然想到什么,两眼顿时瞪圆。厉声喝道”是不是上党冯氏?” “叔”王贲知道公孙豹耍发飙了。小声喊了一句,语带哀求之意。 公孙豹理都不理他,瞪着冯劫叫道,“你是不是冯亭那个匹夫的子侄?啊?” 冯劫头皮一麻,背心处顿时冒出一层冷汗,忙不迭的地连连点头,“豹率。正是。正是,” “太原郡守?直娘贼,咸阳那帮鸟人吃了马粪啊?你也能做太原郡守?冯氏子侄都能做太原郡守,佩个铜印黑绶,浴血杀敌的老秦人为什么过了二十五年还是左更爵?啊?”公孙豹须发怒张,指着王贲的鼻子吼道。“王贲,这二十五年你干了甚?在家抱女人养孩子啊?啊?” 王贲低着脑袋,额头上冷汗涔涔”当都不敢哼一声。 羌瘪面露惧意。有心想劝抚两句,但又不敢,正犹豫的时候。蓦然听到公孙豹冲着自己吼了一嗓子,“还有你?小羌王,羌骑死绝了?啊?二十五年了,银印青绶都没佩上,你不嫌丢人啦?”公孙豹怒不可遏。大手挥动,似乎要给他一个巴掌。 羌瘪吓 周围人傻了。这个,彪悍的苍头老军是谁啊?一来就发飙,把两位将军一位郡守骂得头都不敢抬。这也太夸张了吧? 蒙恬突然想起来了,这个,苍头老军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射日率大秦最彪悍的勇士,武安君最信任的生死兄弟。战场上无坚不摧的锋锐。 想起大父当年给自己讲的故事,蒙恬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乘着公孙豹大骂羌瘪的时候,迅速退入人群。逃之天夭了。 宝鼎发现不对了,老爹这是干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辱骂两位将军和一位郡守,一点面子也不给,不好吧?“老爹,”宝鼎上前一步抓住了公孙豹挥舞的胳膊,低声说道,“老爹,这里是辕门,不是讲话的地方,我们先进去好不好?” 公孙豹冷。兰一声。甩开宝鼎,两手负后。怒气冲天的向辕门走去。 王贲、羌瘪和冯劫齐齐松了一口气,各自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然后又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好象也不怕挨骂似的。一个个还陪着笑脸。 宝鼎有些傻眼,搞不明白公孙老爹怎么有这么大的派头,嚣张跋扈,太彪悍了。 “那苍头是谁?”王离从人群里冒了出来,凑到宝鼎身边问道。自己的父亲给一个苍头老军骂得像孙子似的。王离火大了,有心要找个,机会下黑手教刮一下。给父亲出口恶气。 “我家的宗老。”宝鼎一边走一边说道。 “寒老?”王离冷笑道。“你骗谁啊?你家的家老敢骂我父亲?不想活啦?” “真的。”宝鼎一听这话有些得意了。这王族就是不一样,随便一个家老都敢把人家将军骂得狗血喷头,太爽了。 王离想到宝鼎的背景。心里有些犯疑。难道是白氏或司马氏的长者?“他叫甚?” “公孙豹。” 王离倒吸了一口凉气,两只脚顿时停了下来,一脸的不可思议。“你”你骗人,他是你家的家老?你作梦去吧?” 宝鼎惊讶地看着他,莫名其妙,“你知道他?” “我当然知道。”王离目露崇拜之色。“我就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他是我大父的生死之交。” “他有什么故事?” “你不知道?”王离翻了个白眼,差点一头栽倒,“你到底是不是老秦人啊?” 宝鼎振振有词,我从小就在乌氏长大。那里不但是边疆不毛之地,还是义渠人的居住地,我能听到什么故事?再说公孙豹如果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有心归隐,当然不会像个市井小民一样四处炫耀自己的过去。 王离将信将疑,但看到宝鼎严肃的样子。又想到二十五年来这个人与武安君同为老秦人的禁忌,除了当年的一些老人知道他的底细外。现在的年轻一辈也就道听途说而已。宝鼎不知道他的传奇也是情有可原,于是故作神秘地低声说道,“他是我大秦赫赫有名的四大勇士之一。与任鄙、乌获、孟说齐名。” “任鄙、乌获和孟说的故事听说过吗?”王离问道。宝鼎摇头。王离无语。 公孙豹年轻时在武安君帐下效力,统领射日卫征战天下,斩首千级,是大秦迄今为止最彪悍的黑鹰锐士。他和司马靳都是武安君的心腹爱将。两人号称是武安君的左膀右臂,功勋卓著。长平大战后,两人爵升少上造,闻名天下。少上造,秦二十等爵第十五爵,到了这一级就算上卿,秩比两千石,银印青绶。 武安君受冤被贬,公孙豹勃然大怒,先是跑到王宫把昭襄王大骂了一通,结果被乱棍打出,一气之下,他又跑到承相府把范睢打了一顿。结果受到严惩,与武安君一道被贬为庶民。武安君死后,他曾谋戈刺杀范睢和一些关东士卿,但事情败露,不得不远逃大漠,从此杳无音讯。成为一代传奇。 “他的故事早已成为传说。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王离不可思议地大摇其头,“他竟然躲在你家做家老,这,这”这怎么可能吗?”王离气愤地大叫起来。 宝鼎没想到公孙豹的声名如此显赫,这样一个传奇人物竟然随着武安君一起愕落,而结局更是凄惨到远逃大漠。由此可以想像当年大秦军方有多少英雄人物被那场血腥而恐怖的大风暴席卷而去,他们随武安君一起灰飞烟灭,湮没在历史的滚滚大潮之中。 由此也可以想像,当年老秦人受到了多么惨重的打击,这个打击让他们刻骨铭心,让他们怒不可遏,直到如今。仇恨还在他们的心里燃烧,受伤的心还在滴血,虽然这段历史渐渐湮没,但老秦人不会遗忘,仇恨更不会消失,受伤的心灵依旧没有愈合。 二十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正好一代人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老秦人百折不挠,他们血液里流满着一往无前的勇气,他们奋起斗争。但一次次失败,失败的后果是老秦人一次次遭受重创,老秦人距离他们的希望越来越远。 宝鼎在军营里待得时间越长。越能深切感受到老秦武人深埋在心里的那种教骨仇恨,他隐约察觉到,或许正是这种刻骨仇恨,让他们在帝国的最后一玄选择了放弃。 宝鼎从公孙豹身上看到了冲天怨气,而这种怨气显然无助于改变老秦武人目前的艰难处境。自己任重而道远,前路茫茫啊。 注释:任鄙、乌获、孟说。秦武王时期的大秦勇士。《韩非子守道》:“用力者为任鄙,战如贲育,中为金石。则君人者高枕而守己完矣。”《史记秦本纪》:“武王有力好戏,力士任鄙、乌获、孟说、皆至大官”昭王十三年任鄙为汉中守。”《史记控里子甘茂列传》:“秦人诸曰:“力则任鄙,智则撑里 : 第七十六章 打发叫化子啊 汉许是因为惧怕众位骄横跋扇的苍头老军,也或许有人绷引川位苍头老军的身份,最后走近大帐里的只有寥寥数人,除了跟随公孙豹而来的司马断、白公差和乌重外,行辕这边只有王贲、羌瘪砒和冯劫三人。宝鼎则属于陪客,没有说话的份。 蒙恬消失了;巴蜀人也非常知趣地避开了;王离则飞马离去。进城禀报大父王剪。 王贲把公孙豹请到主席坐下,急不可耐地问道:“叔,你何时到的乌氏?” “师傅,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一直藏匿不出?”羌瘪也急切问道。 “不要叫我师傅公孙豹怒视羌瘪,用力一挥手。“老夫没有你这种贪生怕死的弟子,没有。从来就没有众人被公孙豹的气势所震慑。一个个噤若寒蝉,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羌瘪脸色非常难看,眼里更是露出深深的苦痛和悔恨。忽然,他离席而起,解下长剑”双手高捧。跪倒在公孙豹面前,“师傅,当年都是我的错,如果你恨我,你就砍下我的首级。我决无怨言。” “哼。当”公孙豹冷笑。一股逼人的杀气喷涌而出,“老夫这双手从不杀贪生怕死之徒。如果你觉得当年的事你做得对,你对得起武安君,对得起你那些死去的兄弟,那老夫无话可说,反之,你就该死。二十五年前你就该死 “叔王贲“扑嗵。、跪下,痛声说道,“叔,二十五年了。羌兄被无尽的悔恨摧残了二十五年。够了”他是羌王,他要守护羌人,他不可能像你一样冲进王宫里大骂老王,更不可能像你一样提剑杀进相国府,快意恩仇。当年他也曾为武安君上书鸣冤。也曾被解除军职押进大牢,虽然他没有像龙率司马靳一样至死不屈,没有像虎率公子弘一样咆哮殿堂。但他也是竭尽所能了。叔,难道你非要他为武安君陪葬?非要逼着他死?如果当年我们都像你豹率一样失去理智,都像龙率、虎率一样与武安君同生死、共进退,那老秦人还能剩下多少?还有谁来守护我们的王国,守护我们的子民?今天我们还会聚在一起为大秦而战,为大秦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宝鼎也兴下了。其他人都跪下了。 “老爹,当年事的已经过去二十五年了。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都已成为过眼烟云宝鼎言辞恳切地说道,“老爹,老秦人还在,老秦人还是王国的鼎柱,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众志成城,一切苦难都会过去。武安君的沉冤也会得以昭雪。此时此麾,我们最需要的是同心同力。是兄弟齐心啦 公孙豹神情痛苦。润水在眼眶里打转,良久。他闭上眼睛,咬了咬牙。一掌拍在了案几上,“罢了。罢了”。 帐内肃杀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宝鼎急忙把羌瘪、王贲扶了起来,其他人也各回本座,但没人敢说话。这位豹率当年的威名太过显赫。即使到了今天,这些小辈在他面前也还是战战挂救,惊惧不安。 “叔,你何时回来的?为何我们一直没有得到你的消息?”王贲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出塞后老夫去了月氏,后来遇到虎率公孙豹叹了口气。“当年我们追随武安君纵横天下,谁知武安君一死,我们在大秦竟然没有立锥之地,沧落到逃亡大漠的悲惨之境。”公孙豹神情痛楚,连连摇头。 停了片刻,他继续说道。“过了几年,我们听说匈奴人要入侵大秦,随即日夜兼程赶回长城耍塞、与匈奴人浴血厮杀。”公孙豹说到这里手指宝鼎,黯然苦叹,“如果不是为了这孩子,老夫也就与虎率一起战死了。我们坚守要隘一个月,最后只剩下了十几个人。白家那孩子当时身怀六甲,至死不走,非要与虎率同生共死。虎率死了,临死前他求老夫救救孩子。老夫答应了,带着白家那个孩子杀出了重围。老夫受了重伤,三年后才复原,此后就一直留在乌氏。” 公孙豹轻描淡写,但听者却是惊心动魄。可以想像当年那一仗何等惨烈。当时秦军主力正在东线征伐,北疆边军又被林胡牵制,两百人没有援兵,却在要隘成功阻敌达一个月之久,最后全部阵亡,唯一的生还者就是公孙豹和宝鼎母子了。 “好了。不说这些成年旧事了公孙豹挥挥手,似乎要把过去的苦痛一起抛弃,“说说河北战局,我们何时赶赴战场?” 王贲和羌瘪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公孙豹眉头紧皱,不屑地说道,“是不是老夫没有资格知道啊?。 “不不,叔,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王贲急忙摇手,然后冲着羌瘪连使眼色。示意他赶快把复杂的局势解说一下。 羌瘪先从咸阳说起,然后说到河北战局背后隐藏的激烈博弈。再把宝鼎代北惊天一刺给咸阳造成猛烈冲击后的局势变化,以及宝鼎在晋阳的惊天一拳将复杂的局势骤然明朗化。将三大派系拉到一起联手抗衡楚系外戚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师傅,当前最为迫切的事就是把北军主力火速调进河北战场。但晋阳的事短期内解决不掉羌瘪的语气显得很无奈,我们的推测,从北军府把魏缚贩卖私禀奏咸阳,竹入工在咸阳赢得主动,下诏调北军进入河北战场。最快也要半个月之后。” “鸟!半个。月之后,河北战场都决出胜负了,北军还跑去干什么?收尸啊?”公孙豹怒声问道,“还有没有其它办法?” 羌瘪摇摇头。走到悬挂在大帐一侧的地图前。揭开覆盖其上的玄色布帛。把河北战场双方大军的部署和当前攻防之策简要说了一下。 “师傅,桓龋叭的大军已经移师肥下,辛胜的大军继续攻击宜安。庸比。公的大军则从赤丽一线强渡呼沱水,牵制赵军主力。”羌瘪手指地图上的赤丽城。“师傅。桓腑上将军分兵作战,犯了兵家大忌。尤其在李牧陈兵呼沱水北岸、收缩防守的情况下,等于送给李牧一个集结优势兵力重拳出击的机会。北军府预测,假若李牧决心反击那么他的攻击方向必是赤丽 “击败照公。攻占赤丽,赵军随即切断了井隐要塞与宜安城的联系。将桓龋大军包围于宜安和肥下一线。这样李牧可以以一部兵力阻击我井险援军,以主力与宜安城内的赵军里应外合,重创宜安城下的辛胜。假若辛胜战败。桓龋又没能及时返回宜安与其会合,那我大军不但被包围,更失去了集结主力突围的机会。如此一来,我三路攻击大军被李牧各个。击破,败局再难挽回。”“桓腑那个,老匹夫糊涂了。不会打仗了公孙豹忿然骂道。“你们没有提醒他?他有没有预防之策?。 “北军府已经三次急书河北,但桓酶上将军至今没有给我们回复羌瘪神色凝重。悄悄看了一眼公孙豹,低声说道。“我们得到消息,说咸阳粮秣武器不足,已经难以为继。撤军迫在眉睫,所以 “桓潞着急了,担心自己无功而返。要承担罪责,是吗?。公孙豹冷笑道,“这样的人也能做上将军?咸阳瞎了狗眼,竟然把几十万大秦儿郎的性命交给一个。楚系外人,此仗焉能不败。既然是一场败仗,我们还跑去干什么?找死啊?” “不,老爹。我们一定要去,还要马上去宝鼎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照公危矣,如果我们去迟了,唐公极有可能战死呼沱水,两万北军将士十有**要全军覆没 帐内众人齐齐望向宝鼎。冯劫更是紧张地一把抓住了胡子,他的侄子冯母择就在照公军中当任稗将。假若此战折在河北,对冯家来说可是一个惊天噩耗。 宝鼎初时听到唐公这个名字觉得很熟悉。后来再听羌瘪把战场攻防态势一说,立即想起来这位大秦老将就是死在河北战场,具体什么时候死的他不记得了。但不是宜安之战就是明年的番吾之战。仔细推敲一下。不难发现,照公死在宜安之战的可能性还是最大。 想到这里,宝鼎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叫了起来。唐公可是老秦武人中德高望重的一位老将,如果这时候阵亡。对老秦武人来说不亚于当头一棒。对局势的影响太大了。 “公子,少安母躁,形势没有你想像的危险公孙豹波澜不惊地说道,“照公久经沙场。这种小场面对他来说不值一哂 “老爹,我在代北的时候曾偷听到李牧的谈话,肥下其实就是他设下的陷阱,他要以此陷阱拖住我大军主力,然后出奇兵攻打赤丽、宜安,将我大军包围于宜安、肥下一线予以围歼。”宝鼎急切说道。“老爹。这件事我已告诉了他们,”他手指王贲和羌瘪说道,“不信你问问他们。如今河北战场敌我双方的攻防态势已经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李牧马上就要实施反击了。我们必须马上赶赴河北战场,与唐公将军会合,不惜一切代价守住赤丽,否则此战不仅仅是失败,而是惨败了。” 公孙豹暗自吃惊,如果肥下果真是李牧设下的陷阱,那河北战局就异常严峻了了难道桓龋打了一辈子仗,到老了还会犯下这种幼稚的错误? 公孙豹望向王贲和羌瘪。两人同时点头。 “事情有些巧合王贲说道。“前几天公子刚刚把这一桔况告诉我们。我们刻接到了桓酶上将军的书信,他打算分兵攻打肥下。并要求我们做好随时赶赴河北战场的准备,显然也是考虑到了其中蕴含的危险,有意让我们赶赴战场,但北军的调动需要咸阳的同意,而咸阳无视大局。置大秦几十万儿郎的性命于不顾,坚决不让我们赶赴河北战场,担心我们抢了吞灭赵国的功劳 “岂有此理公孙豹勃然大怒,一拳砸到了案几上,“那帮楚系鸟贼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我们的大秦,我们的王国,哪里轮得到他们指手戈脚?大王呢?大王难道连调动北军的权力都没有?他这个大王是怎么干的?大秦的君王自昭襄王开始就没有一个硬骨头,都是软蛋。都被一帮穿黄衣说鸟语的女人攥在手心里。直娘贼。赢姓王族现在都变成啥了?堂堂一个大秦国竟然被几个半姓熊氏的楚人控制了,岂有此理”。 公孙豹盛怒之下,破口大骂。 帐内众人骇然变色,目瞪口呆地望着公孙豹。 黄昏时分,王剪来到了行辕。 两位生死兄弟分隔二十五年后再次相见,当真是百感交集,尤其想到死去的那些兄弟袍泽,两人更是黯然魂伤,相对喘嘘。 接风宴就在行辕大帐冉举行。 蒙恬硬着头皮也来了,出乎他的预料,当王剪把他介绍给公孙豹的时候,公孙豹竟然还夸了他几句。 在蒙恬的记忆里,大父蒙骜和这位公孙豹虽然都是武安君帐下的猛将,但两人关系不好,一个。原因是蒙骜来自齐国,另外一个原因是这位公孙豹太嚣张了,仗势欺人,尤其欺负外系人。蒙骜耿直,为此屡屋与公孙豹发生冲突,两人的关系势同水火。不过自武安君一案后,因为蒙骜仗义执言,为武安君奔走伸冤,一度赢得了老秦武人的好感和尊敬。 巴蜀魄氏和琴氏的出现则让公孙豹大为不快,好在王剪已经对他解释过了,从大局出发,他也就忍下了,不过并没有给什么好脸色。 筵至中途,幕府司马匆忙而至,咸阳的诏书到了。 王贲当场宣读了咸阳的诏书。宝鼎重返王族,恢复宗室属藉。封八等公乘爵。 此次宝县建有四功。一是帮助代北黑冰擒获内贼,赏赐爵位一级;二是刺杀燕国国相公子隆,赏赐爵位三级;三是刺杀赵国宗室贵胄公子恒。赏赐爵位三级;四是护卫燕国太子丹安全抵达太原,赏赐爵位一级。总赐爵位八级,公乘爵,岁俸四百石,赏田十顷千亩,住宅五十亩。 众人大喜,纷纷恭贺宝鼎,筵席气氛更是热烈。 宝鼎当然是心花怒放。八等公乘爵,军吏最高级别了,在礼制贵族等级中已经由“士。一级跃升为“大夫。一级了,再往上就是“卿。和“诸侯”至于“天子”一级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宝鼎感慨万分啦,人生如梦。果真不假。前世庸碌小民,今世因为机缘巧合,竟然在短短两个。多月内由一个流配边疆的刑徒变成了“大夫。一级的贵族,而且还是宗室贵族,做梦都会笑醒啦。 想想苍头,干了十几年秘兵,出生入死。才不过混了个公乘爵。再看看黑鹰锐士,在战场上浴血搏杀,不但要斩首百级,还要积累无数军功,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升到公乘爵。再看看蒙恬,出身好,又是大王的竹马之交,征战沙场也有十几年了,至今不过十等爵左庶长,只比自己高两级。 宝鼎抱着酒爵就在美滋滋的想。如果我再刺杀几个相国,那爵位岂不要直接升到诸侯一级了。旋即他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如果再去刺相国。自己必死无疑啊。这次纯粹是机缘巧合才杀死了公子隆,至于公子恒的死。和自己毫无关系,这个大功劳根本就是捡来的。 仔细想一想,大秦这个。二十等军功爵难拿啊。就说帮助黑冰抓内贼的事。真正的宝鼎竟然因此而死,退一步说,就算不死,回来了。也不过就赐一级爵位。相比起来。付出和回报差得太远了。 宝鼎既兴奋又激动,但帐内大多数人却对咸阳非常不满,甚至可以说是极其不满。拿个八等公乘爵来糊弄老秦人,你糊弄谁啊?打发叫化子啊?如此惊天功劳竟然只给个八等军功爵,直娘贼,你够狠的啊,欺负老秦人欺负到这种份上,太过了。 远的不说了,就说近的。甘罗。楚国下蔡人。他祖父甘茂曾是秦惠文王、武王和昭襄王时期的重臣,曾与撑里疾同为大秦左右承相,昭襄王初年在槽里疾等人的打压下逃到了齐国。吕不韦为相的时候,十二岁的甘罗到了咸阳,因为天赋异禀,被吕不韦和楚系外戚所赏识。小家伙天生利嘴,先是说服将军张唐出使燕国,后来又在秦军打到邯郸城下的时候,出使赵国耍回了五个城池。就这功劳,回来就封了个第十五等少上造爵,位列上卿。 把宝鼎的功劳与甘罗的功劳两下一比,就知道老秦人现在的愤怒了。 “嘿嘿”。公孙豹强忍怒火,连声冷笑,“大秦王族啊。堂堂一个大秦王族立了功勋,竟然连个。“卿,都封不到,一身伤痕竟然还不如一个叛贼孙子的嘴皮子有用 “你那么大火气干什么?。王剪抚须笑道,“大王不是给了公子一个黑冰秘兵的身份嘛,有了黑鹰令牌,再加上宗室公子的显赫名头。可以说是手握特权啦。有了这个特权,还要上卿那个虚名干什么?。 公孙豹一点就通。“计将何出?” “魏缚的辐重大营不属于我北军府。如果我擅自派人冲进去搜查抓捕,等同于违律王剪不紧不慢地说道。 “正好大王给了公子一张黑鹰令牌。”公孙豹明白了,“你想把这事交给公子去做 “我不知道大王为什么要把公子放在黑冰台,但就目前的晋阳来说。公子和他的黑冰身份却正好解决了我一个难题。”王剪举起了酒爵,向公孙豹虚敬了一下,“今天晚上如何?” “如你所愿 , , 第七十七章 一等黑鹰令牌 二宴散尖,王剪、公孙豹与宝鼎起老讲了偏王离给三人上了茶水便退了下去。 王剪看看宝鼎腰间所佩的铜印黑绶,笑着问道:“很高兴吗?” 宝鼎开心地点点头,“我现在还有做梦般的感觉。我走出乌氏才再个多月,挨了一顿酷刑,杀了一个人,然后就恢复了宗室属籍,还封了一个八等公乘爵,太不可思议了。和那些黑鹰锐士比起来,我觉得很惭愧。” 王剪“哦”了一声,颇感诧异。如果宝鼎不屑一顾,或者淡定从容,他认为很正常,但现在宝鼎不但兴奋激动,还像阁左贫贱突然爆富一样,有股不真实的感觉,这完全不是一个贵公子的心态,相反这是一个贫贱小人的心态。 公孙豹看到宝鼎那张沉浸在喜悦和幸福中的面孔,老脸羞赧。恨得给他一个巴掌。老子的脸给你丢尽了,你这还是公子?估计给你一个二等小爵你也是这副捡了宝的表情。 宝鼎哪里知道他们的心思?他那前世小人物的心态,短期内根本改不了,他怎么改?他根本就不知道贵公子是什么心态。衿持、傲慢可以装,但贵族代代传承的观念是流淌在血液里的,装都装不出来。 “嗤”公孙豹实在忍不住了,狠狠瞪了宝鼎一眼,冷声说道,“咸阳在打我们的脸,你知道不知道?” 宝鼎愣然,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不要吓着孩子。”王剪看到宝鼎一副茫然失措的样子,抬手冲着公孙豹摇了摇,“你一直就这样教授他武技?” “嗤!”公孙豹又是一声冷笑,“这样能练出什么?从小到大我都是用锤炼黑鹰锐士的办法调教他,否则十五岁的少年哪来此等武技?世上哪有什么天才?天才都是一招一式、从早到晚、年复一年练出来的。” 王剪头皮一麻,想到黑鹰锐士那近乎残忍的锤炼办法,心里不禁略感窒息。苦了这孩子,难怪白氏、司马氏静极思动,原来有这头恶豹藏在乌氏调教宝鼎,怎能不让他们枰然心动? “他长大了。”王剪说道,“他有翅膀,该让他自己飞了。” “我知道。我也老了。我还能活几年?”公孙豹感叹道。 “这孩子很不错,你教了他一身好本事,第一次翱翔就声震天下,你也该知足了。”王剪赞道。 公孙豹望着宝鼎,目露得意之色,连连点头,“以后到了九泉之下见到武安君,我也有个交待了,来,和…” 公孙豹把宝鼎叫到了自己身边,正色说道,“你是大秦赢姓王族,兴国君一脉的唯一传承,就凭这身份,当年你父亲战死北疆后,咸阳就应该让你母子认祖归宗,但咸阳薄情寡义,置若罔闻,成心要置你母子于死地,要断绝兴国着一脉。” 公孙豹感觉自己扯远了,用力一挥手,“好了,旧事不提了。现在你凭自己的本事,也一样回来了,就凭你这身份,咸阳不但要加爵,还要归还你家族的所有财产,但咸阳没有。好,不给就不给,咱们不缺钱。现在大秦南北两大巨商富贾都是你强有力的后盾。筵席上魂氏、琴氏当着我们老秦人的面表了态,发了誓,不要你开口,他们就会主动援手,你以后不缺钱。” “现在我们再来看代北的惊天一刺。燕国国相相当于燕国多少军队?十万差不多吧?就算打个对折,也还有五万吧?公子恒是什么人物?他一死邯郸政局立即失衡,代北缺了他李牧顶不起来那片天。赵国的危机因此愈发深重。公子恒抵得上十万大军吧?这两颗人头的价值,与那些黑鹰锐士们斩下的首级能够相提并论?以此两大功绩中的任何一个,咸阳都可以封你为上卿,但咸阳给了什么?一个八等公乘爵,好,好,好大方的出手,好大的气魄。咸阳要打我们的脸,我们就狠狠地打回去,不但要打回去,还要补上一个巴掌。” 宝鼎这才恍然。直娘贼,我还以为我占了天大便宜,原来我被人耍了,被人戏弄了,堂堂贵公子竟然被侮辱了。 “鸟!竟敢欺负到老子的头上。”宝鼎心里的喜悦顿时不翼而飞,气得破口大骂。 王剪莞然失笑,这才像一对师徒,眼里都揉不得沙子,一碰就炸。想想也是,如果不是这种脾气,前几天宝鼎也不会在东篱寓大打出手,至今那个倒稍的公子厉还躺着爬不起来呢。 公孙豹看到宝鼎怒不可遏,骂人了,心里高兴,捋须“嘿嘿”一笑,“不过咸阳那个大王还是留了个心眼,在自己掌控范围内给你谋了份好差事。” “啥?又想叫老子干什么?”宝鼎一肚子怨恨,气呼呼地问道。 王翼递给他一块金质黑鹰令牌,“随同诏书送来的还有这块令牌。” 字鼎接过来看了一下。这东西他见过,苍头手上就有一块,是银质的,证明黑冰秘兵身份的东西。宝鼎疑惑不解。咸阳千里迢迢送一块黑鹰令牌来干什么?征召我进黑冰台,让我去杀李牧? “黑冰台是外事府署,黑冰秘兵不允许在王国内刊肃二王剪指着黑鹰令牌介绍道,,黑鹰令牌分五背饥铜银金,每等令牌各代表一定范围内的特权。持上等令牌者可指挥持下等令牌的秘兵,持银质黑鹰牌者基本上都是黑冰台的官长了,大都在关东他国某个地方统一指挥秘兵作战 “金质黑鹰令牌则由君王亲自授予,一般只授给黑冰台的正副统领,但也有例外,比如君王要秘密调查什么,则授予执行黑冰以金质黑鹰令牌,凭此令牌可调查秩俸二千石以下各级官员。” “今大王赐你金质黑鹰令牌,事实上就是征召你为黑冰秘兵而你这个黑冰秘兵则拥有极大特权,在外你可以调配、指挥黑冰秘兵。对内你可以秘密调查秩俸二千石以下官员。这个权力非常大,相比起来要远胜那些有名无实的上卿了 宝鼎一听,回颜作喜,没想到秦王政对自己这个堂弟还是不错的,不过这份大礼似乎不是白送,而是别有图谋。 “大王打算调查谁?”宝鼎问道。 王剪摇头,“大王赐你金牌,寓藏深意他从案几上推过那封诏书,“大王把你宗室属藉恢复的日期定在你抵达晋阳的那一日,如此蒙恬在军中公开你的身份,说你是大秦宗室公子便顺理成章,没有任何违律之处。由此可见大王考虑周全,将种种不利之事一一排除。” “在这之后的第二天,你与巴蜀人见面,并于当天晚上重拳击伤公子厉。因为你已于斗殴之前恢复了宗室属籍。所以此事也就是两位公子之间的斗殴,但此事刚刚传到咸阳不到一个时辰,事件就由斗殴变成了刺杀未遂。咸阳由此必起纷争,不出意外的话,大王将承受来自楚系外戚的重压,从华阳太后到相国熊启,肯定威逼大王严惩不贷 王剪指指宝鼎手中的金质黑鹰令牌,笑着说道:“此刻,这张令牌在晋阳就有作用了,而且还是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给大王以空前助力 宝鼎听明白了,心里顿时涌出一种无奈和失望的情绪。 秦王政、老秦武人、巴蜀人和山东外系联击楚系外戚的行动,但他们谁都不愿做出头鸟,于是他们又把宝鼎推到了前面。 宝鼎的任务就是冲锋陷阵,冲在最前面。其他人看形势有利就一拥而上,痛打落水狗。 秦王政为什么送来黑鹰令牌?说白了就是要宝鼎冲锋陷阵,暗示他不要怕,寡人在后面给你撑着,但事实上假若宝鼎冲错了,把他自己陷进去了,秦王政绝不会伸手拉他一把。 王剪从这张黑鹰令牌上读懂了秦王政的心思,马上决定改变计策,让宝鼎第一个冲上去。 宝鼎雷霆一击成功了,三大派系再随后跟进,如此进可攻、退可守。退一步说,即使楚系外戚疯狂反扑,秦王政顶不住了,没关系,还有宝鼎在前面顶着。宝鼎就是一张大盾牌,秦王政和三大派系躲在后面给盾牌加注力量,有了这道缓冲,形势对各派来说就完全不上样了。宝鼎不敢把不满摆在脸上。他现在个人没有实力,某种程度上他就是扯着虎皮做大旗,狐假虎威。既然自己现在只能做只狐狸,那就老老实实做一只合格的让老虎们非常满意的狐狸吧。 想到这里宝鼎暗自叹了一口气,一种对实力的渴望不禁油然而生。自己要尽快强大起来,尽快建立自己的实力,建立只属于自己的强大实力,像现在这样狐假虎威,游走周旋于各派系之间,巧妙利用各派矛盾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日子不会长久,一旦自己的利用价值被榨干取尽,那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实力?我的实力在哪?兴国君早亡,只有一嫡子公子弘。公子弘二十五年前流配,十六年前离世。他除了给自己一个宗室公子的身份外,一无所有。 那支配备给自己的虎烈卫,有一半来自白氏的射日,还有一半来自司马氏的敢勇。十六名黑鹰锐士也是一样。而公孙豹这个传奇般的人物让人高山仰止,他站在那里就是一杆猎猎狂舞的大旗,自己只能藏在大旗影子下面接受他的庇护。 宝鼎思前想后,顾然放弃。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只有扯着虎皮做大旗了,利用各方的力量为自己建立功勋,升爵升职,在这个过程中慢慢招揽人才,积累财富,广建人脉,一步步建立自己的实力。等自己有了实力,就像今天的王剪和频阳王氏一样有实力了,才能去掌控别人的命运,去改变王国的命运。去影响历史的走向,否则只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路要靠自己走,靠别人的扶持终究走不长,最好结局也就是像自己现在这样,但无论爬得多高,都是空中楼阁,一旦遇上狂风暴雨,必定从云层摔落,粉身碎骨。现在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各怀目的,自己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提取利益的桥梁,他们赚得盆满钵满,但自己还是两手空空,有朝一日他们不需要桥梁了,自己也就像芸芸众生一样湮没于历史的洪流。 安鼎脑海中闪过了无数念头,这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失神。 “公子,讣友川,没有。公孙豹忽然问话他说的忒别扭,曰猜他都是冲着宝鼎吼来吼去,如今宝鼎病好了,变聪明了,不能再又叫又吼了,他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谢谢大父。”宝鼎躬身为礼。“大父送我一个天大的功劳”子感激不尽,此生无以为报啊。” 王剪淡然轻笑,眼内闪过一丝赞许,不过心里却是暗自吃惊。此子才智过人,老夫不过说了廖痘数语,他竟然就猜出了全部,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但凡事物极必反,太聪明了,事事顺利,少年得志,一旦目空一切,目中无人,败亡的日子也就近在咫尺了。 “你可有什么地方需要老夫相助?”王剪随口问道。 这纯粹是一句客气话,谁知宝鼎马上拱手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说。” “明天天亮之前,我会占据插重大营,抓捕魏缚。”宝鼎说道,“但迟一天,我要赶赴河北战场。” 宝鼎不打算在晋阳待了,这地方波谪云诡,危机四伏,一大帮威名显赫的人如狼似虎一般包围着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榨取自己的价值,自己虽竭尽所能,使出浑身解数勉强应付下来了,但已心力交瘁,感觉难以为继,还是尽快脱身去河北战场为好。不管怎么说,自己无论如何要把庸比。公救下来,要把宜安守住,否则一场惨败下来,楚系外戚固然遭受重创,但其他派系又岂能幸免?一损俱损,最后受到伤害的却是大秦帝国,是大秦那些勇敢的纠纠儿郎。 “这么急去河北干什么?”王剪笑道,“即使战局发展如你所料,但要达到李牧合适的攻击条件至少要到半个月之后。公子少安母躁,在晋阳多玩玩,多看看书,等咸阳的命令下来了,我们再一起走。” 宝鼎想了片刻。在他的记忆里,宜安之战自始至终没有王剪的份,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咸阳最终没有下令或者下令时已经迟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命令到了但王剪在做出救援姿态后动作又迟缓了。 “不,大父小子心切,后日务必赶赴河北。如今我有黑鹰令牌,哪里都去得。” 王剪微笑点头,“大王就给了一块令牌,没有只言片语,其中含义任你揣测,但前提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对大王有利。” 宝鼎恭敬受教。 “好吧,既然你坚持,那你先去,我让王离带五百骁雄卫随你同赴河北。” “谢谢大父。”宝鼎俯身拜谢。 公孙豹留在了行辕,与老友彻夜长谈。 宝鼎则带着司马断等人赶到虎烈卫的营塞。暴龙、斗钧等人已经先期把宝鼎放在行辕里的东西搬了过来,其实主要也就是那二十大箱子书简。赵仪却没有跟过来,留在了巴蜀人的营帐里,和琴玥在一起。 宝鼎今夜要率虎烈卫查抄辐重大营,抓捕魏缚,所以也没时间陪赵仪,是以听到暴龙说起时,只是点了点头。忽然,他想到什么,又急忙喊住了暴龙,“走,随我回行辕,去找巴蜀人。” 巴蜀人给宝鼎的实力震撼了,不仅仅因为那支气势恢宏的虎烈卫,还有乌氏不遗余力甚至可以说倾尽家财的支持。乌氏的家财当然不止如此,但他们所表现出的态度就是这样,为了宝鼎,乌氏可以不计代价,倾其所有。这说明什么?说明乌氏就像当年卫国巨贾吕不韦一样。把身家性命全部赌在了宝鼎身上。 乌氏哪来的信心和决心?就因为宝鼎的背后是咸阳的大王?这显然没有说服力,相比较而言,宝鼎背后的跳城孟西白和夏阳司马氏联手支持宝鼎的做法更给人以信心。 哪城孟西白和夏阳司马氏都是几百年传承下来的大家族,就像一棵参天大树,其实力之大,根基之深,远非一般人可以相像,而他们的背后就是老秦人,那是一望无际的大森林。那片大森林,应该才是义渠乌氏的信心之源。筵散之后,院氏和琴氏两位大小家主就坐在一起商量。他们和宝鼎的关系如果以亲戚论,那算比较近了,三代以内的姑表亲嘛,但天南地北,二十五年都没有联系,彼此的信任有限,如何重建信任、重建亲密的亲戚关系则成为头等大事。这只是其一。 其二,晋阳私盐大案一旦爆发,楚系外戚必定受到一定程度的打击,他们或许会疯狂报复巴蜀人,或许会不计前嫌继续拉拢,但不管咸阳局势如何变化,巴蜀人做为一个独立派系已经崛起于朝堂了,但巴蜀人的实力明显不足,严重不足,稍有不慎就会成为大派系斗争的牺牲品,所以短期内必须迅速提高实力,而目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宝鼎这个背景深厚的贵胄公子拉进来。 只要宝鼎靠近了巴蜀人,就等同于巴蜀人得到了老秦人的援助,这个实力的增长就非常可观了。进取不足但自保绰绰有余啊。 就在这时,宝鼎来了。 : , 第七十八章 无间道 ,二栗深夜来访的消息让只蜀人不但感觉意外,更有州跳的感觉。 这位公子宝鼎确实是天才,而且还是一位让人畏惧的天才,他的一举一动看似鲁莽冲动,但无不暗藏深机,远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能够做到的。先期巴蜀人认为他的背后有王剪的影子,每一步棋都是王剪安排的,但住进行辕,观察了解后,他们得出结论,王氏也没有控制住宝鼎,相反,王氏和他们一样,陷入了被动,不得不跟着宝鼎的步伐走。 宝鼎在晋阳腾挪跳跃,巧妙利用各方的矛盾,一拳打在风暴的风眼上,提前催发了风暴,此举不但激怒了咸阳的楚系外戚,也迫使三大派系不得不在晋阳联手抗衡,至于咸阳的秦王政,估计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穷于应付了。华阳老太后的威力,岂是一个年轻君王所能抵御? 晋阳私盐大案算是先发制人之策,可以打楚系外戚一个措手不及,以抵御楚系外戚发动的如狂风暴雨一般的反击大潮,但问题的关键是,宝鼎本人没有实力,他只是三大派系的桥梁,把三大派系连在一起的锁链,他不能成为扛鼎标牛的领军人物,一旦锁链断了,桥梁坍塌了,三大派系也就散了,其后必定被楚系外戚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各个击破。 一旦形势如此发展,巴蜀人首当其冲吧蜀人背叛了楚系外戚,又与老秦人、关东外系一向处在对立个置,双方没有任何信任,因此决斗双方都会把第一拳打向巴蜀人,巴蜀人必定成为这场风暴的牺牲品。有了牺牲品,风暴有了着陆地,决斗双方随即消停下来,暂时相安无,事。但巴蜀人却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他们重蹈了山东外系的覆辙。磐毒之乱事实上就是楚系外戚和老秦人之间的搏杀。当时楚系外戚赢了,但他们付出的代价也不他们把合作了十三年的吕不韦赶出了咸阳。吕不韦背叛了楚系外戚,即刻罢相,追随吕不韦的关东士卿几乎被一扫二净,斗争之惨烈。至今让人不寒而栗 今日巴蜀人的实力无法与吕不韦时期的关东外系的实力相提并论,所以巴蜀人有心无胆,根本不敢与楚系外戚公开决裂,也就是躲在后面用点阴招、下点黑手而已,谁知到了晋阳就碰到了宝鼎,碰到宝鼎就掉进了陷阱,然后形势一发不可收] **** ~ 上页,不得不从黑暗里跳出来,扛着把大刀赤膊上阵,与楚系外戚公开决裂了。 几天来,他们一直忐忑不安。晋阳的事已经十万火急报送咸阳,魂氏大兄院状、琴氏家主院清兄妹应该拿出了对策,但巴蜀人的实力摆在那里,它还没有长成为参天大树,它还经受不起狂风暴雨的冲击。目前它唯一的办法就是庇护于大森林。 放眼大秦朝堂,只有两片大森林,老秦人和楚系。如今他们既然与楚系决裂,那只有投奔老秦人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给巴蜀人带来这场灾祸的始作俑者就是宝鼎,那当然还要靠宝鼎来解决。 事情发生时吧蜀人以为背后的操控者是王剪,但等到他们发现判断失误时,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而且他们让咸阳的院氏兄妹在错误的讯息上做出了错误的决策,事情变得万分危急。院藏再次十万火急报于咸阳,同时设法打探宝鼎的底细,以便果断定策,就在这个时候,宝鼎的虎烈卫到了。 宝鼎终于揭开自己神秘的面纱,露出了真实面目。他的实力惊人,凭借这份实力,足以让巴蜀人高悬的心放下了。 这时候,就算宝鼎今夜不主动过来拜访,明天一早巴蜀人也要过去。此匆,双方要把话说清楚了,要建立牢固盟约了。 宝鼎站在军帐外,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看上去神色平静,心里却是波澜起伏。 前世有句俗话,叫屁股决定脑袋,说得好听一点叫地位身份决定行为准则。地位越高,身份越显赫,他的价值观、他的思维、他的做事方法都不一样。先前宝鼎的地位身份说白了就是一件华丽的外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自家知道自家的事,所以还是以生存为第一目标。现在虎烈卫来了,实力有了,华丽外衣里面有点货真价实的料了,他的想法也就不一样了,首当其冲就是有了建立自己实力的想法。 就他目前的基础来说,非常高,积聚实力比较容易,但最关键的地方也在如此。古往今来,一蹴而就者比比皆是,尤其在权力场上,一日富贵者多如牛毛,比如外戚,比如宦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太多了。就这个时代来说,大贤云集,瞬间登顶者更多,比如吕不韦,由商贾到相国,眨眨眼间的事。但无一律外,都是昙花一现,原因无他,没有基础,或者没有夯实基础,说倒就到了。 反观楚系外戚,从宣太后开始崛起,直到如今,除了中间有短暂十几年的衰落外,一直主宰着大秦朝政。七八十年了,基础夯实了,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即使狂风暴雨也休想将其连根拔起。 宝鼎就要建立这样庞大的实力,他不需耍华丽的空中楼阁,他需要的是一棵参天大树,这样即使将来狂涵糊删一个接个,他也夷然不惧,照样数然挺拔,屹古 家老唐老爹第一个迎出帐外,恭恭敬敬地行礼。 宝鼎本能地就想还以重礼,一则敬老,二则可以表示谦恭,但旋即想到了赵仪的告诫,不禁挺直了身躯,微微领首以做回应。 礼制的作用是什么?就是区分等级的。这是个等级森严的时代,上位者礼贤下士可以,你可以给他高官厚爵,给他信任重用,但你不可以失礼。当年信陵君魏无忌为了请到侯赢,亲自执辔牵马。礼贤下士是做到了,但礼也失了,遭人耻笑诟病。上位者为求贤失礼,勉强还能说得过去,但除此以外,失礼就是一种过失,一种不可饶恕的过失,轻者遭人耻笑,名声受辱,重者遭受惩处,像宝鼎这种宗室甚至会失去属藉。 院藏和琴佳联袂迎出。两人躬身施大礼。 宝鼎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微微躬身,然后便在再人的相请下,大步走了进去。 已经有人告之了赵仪和琴玥,两人还没有歇息,也匆匆出迎。琴玥礼重,赵仪不过微微颌首而已。她既然恢复了公主了身份,再像过去那样与宝鼎亲密无间百无禁忌是绝无可能了。 “今夜我想留在这里。”赵仪以为宝鼎是来接自己的,玉脸微红,低声说道。 宝鼎沉吟了片外,柔声说道:“迟一天我去河北战场。在我回咸阳之前,你就待在琴家好吗?” 赵仪呆了一下,目露惊色,随即玉脸转白,眼里忽然蒙上一层水雾,一抹浓浓的悲伤瞬间涌了出来。 宝鼎冲着她感激地笑笑,然后侧身望向院藏和琴佳。两人同时躬身承诺。这种拉近彼此关系,加深彼此感情,建立信任的机会仅此一次,巴蜀人怎可错过? “不要叫她公主了。”宝鼎想了片囊说道,“咸阳危机四伏,倘若让人探查到她的秘密,将给我们带来难以预料的麻烦。” 琴玥伸手揽住赵仪,看她已是泣然欲泪,心里不忍,于是对宝鼎说道:“公子,那你总要给她一个身份,否则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尤其现在琴氏已经到了风口浪尖上,自身也是发炭可危啊。” 宝鼎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心里对她愈发看重了几分。这个女子,果然不是寻常人,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是有意提醒自己双方已经上了一条船,要同舟共济,不要惹了祸事后,拍拍屁股跑了,却把巴蜀人仍在咸阳的风暴里独自挣扎。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宝鼎的脑海。琴玥既然话里有话,是不是琴家已经有了安排? “我在边疆长大,远离咸阳,不知道的事太多,所以急切间也想不到办法。”宝鼎笑道,“玥儿可有什么妙策以解燃眉之急?” 琴玥眨了眨那对美丽的大眼睛,娇笑道:“公子可曾听说过夜郎国?” 夜郎国?夜郎古国?宝鼎霍然想到了那个湮没在历史中的古老王国。记得夜郎古国是被汉武帝所吞灭,如今正是鼎盛时期。这样一个古老的王国和院氏、琴氏有什么关系? “听说过。”宝鼎说道,“那是西南遥远之地的一个古老王国。” “公子也不是孤陋寡闻嘛。”琴玥笑道,“院氏、琴氏与夜郎国有九代联姻。现在夜郎国的老王后是我母亲的姑姑,王妃则是我的姑姑,如果公子同意的话,公主可以摇身变做夜郎国的公主。将来公子冠礼成*人,迎娶夜郎国的公主就是顺理成章之事,更不会有人怀疑公主的真实身份了。” 夜郎国的公主?宝鼎顿时明白了巴蜀人的意思,这是要利用赵仪拉近双方的关系啊。好聪明的巴蜀人,拿我的女人做交易,左手进,右手出,一个钱不出,白赚啦。 将来与赵仪如何发展,宝鼎目前顾不上,暂时也还没有那个想法,这纯粹是王离那小子口没遮拦闹出来的误会,但让赵仪摇身一变,以夜郎国公主的双方出现在咸阳,却是一着妙棋,无论是赵仪本人,还是魄、琴两氏和自己,都能从中受惠,可谓一举多得啊。 这时宝鼎的目光从院藏和琴佳脸上扫过,发现两人并无任何惊讶意外之色,可见此策是巴蜀人早就商量好的。不过借着琴玥的嘴说出来而已。再看赵仪,也是一样,不过她很紧张,一双泪水涟涟的眼睛望着自己,似乎担心自己一口拒绝。直娘贼,巴蜀人拿一个妾荒小国的公主身份就把赵仪收买了。真是太便宜他们了。宝鼎暗暗骂了一句,旋即做霍然顿悟状,嘴里更是夸张地发出了一声惊呼,“好,好主意,好办法。”宝鼎冲着琴玥轻轻拍了一下手,“玥儿,你这个情,表叔记下了,以后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 赵仪神情一松,暗自吁了一口气。魄藏和琴佳相视一笑,目露喜色。公子既然接受了巴蜀人的这份人情,那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这个。头开得不错。 琴玥却是玉脸绯红,娇羞地啐了一声,“好不羞,哪有你这么小的表叔?以后不要提了,晓得无?” 宝鼎哈哈大笑,也不管什么礼仪了,当着众人云…二注赵仪的年,凑在她耳边低语道!你愿意吗。吊然一“夹国的公主不值一哂,但好歹在咸阳也有个身份,不至于太过委屈了你。” 赵仪羞赧不已,轻声“嗯”了一下,“谢谢 宝鼎心里的担忧总算放下了,也是高兴,松开赵仪的手后,又对琴玥说道,“玥儿好好照顾她,表叔回到咸阳后送你一份重礼,如何?” “休要再提,晓得无?”琴玥大为羞恼。狠狠瞪了宝鼎一眼,拉着赵仪走了。 几个人分宾主坐下。宝鼎再次感谢了赵仪的事,虽然觉得自己吃了亏,但没办法,这个亏只能以后再找巴蜀人补偿了,当务之急是与巴蜀人建立亲密关系,而赵仪这个“桥梁”来得非常及时吧蜀人有意,宝鼎有情,双方再坐在一起,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心理上无疑亲近了几分。 “公主到了咸阳,还请表兄和小少主,还有唐老爹多多照抚 院藏、唐老爹一口应诺。琴佳更是拱手说道:“大兄宽心,大嫂现在是我们魂家和琴家的人,咸阳谁敢对她不利,就是和我们巴蜀人作对。” “巴蜀人现在可以在咸阳为所欲为?。宝鼎一语双关地问道。 琴挂白净的面孔上立即泛起一抹羞红,双唇嗫嚅了数下,马上反问了一句,“大兄深夜前来,该不会是为了安置大嫂吧?” 宝鼎笑着点点头,看到琴佳毫不示弱的样子,让他不禁想起了前世的“谈判”。 前世自己小人物,谈判的时候处于绝对弱势,没有底气,腰也直不起来,每到那时候就特别羡慕大公司的业务员。大公司有实力,实力决定一切,就连小小的业务员都趾高气扬,轻轻松松就能掌控谈判的主动权。如今自己不一样了,有实力了,虽然这个实力名不符实,目前还是处于借势状态,吓唬咸阳的大佬不行,但吓唬小鱼小虾绝对没问题。 坐在对面的院藏、琴洼算不上大佬,但也绝不是小鱼小虾,谈判的艰难可想而知。自己的底细在他们面前无所遁形,若想打动他们,把他们拉过来,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帮助自己,必须抛下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的诱饵。 宝鼎最大的本钱就是对未来历史的把握,他知道院状将成为大秦帝国的承相,而这位承相的执政时间非常长,他直接影响甚至改变了帝国的命运。随着魂状的崛起,巴蜀楚系也水涨船高,在未来一段时间甚至直到帝国败亡的那一刻,巴蜀楚系都在影响甚至控制着帝国的政局。 把自己与这艘大船捆在一起,或者直接登上这座大船,利用或者控制巴蜀楚系这艘大船在历史的洪流中劈波斩浪,自己才有可能实现今世的抱负,把帝国从败亡的巨大漩涡中解救出来。 抱着这样的想法,宝鼎深夜拜访巴蜀人,并决定借助自己背后的强大实力,直接掌控谈判的主动权,让巴蜀人接受自己的想法,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做事,最终让巴蜀人和自己都能利益最大化。 换句话说,宝鼎就是在既定的历史轨迹上顺势推一把巴蜀人。现在巴蜀人处境艰难,眼前云山雾罩,看不到未来,这时候如果宝鼎带着他们冲出迷雾,把他们推到既定的历史轨迹上,宝鼎从中得到的利益可想而知。在巴蜀人最困难的时候,当然了,这个困难是宝鼎蓄意制造出来的,但宝鼎并没有一走了之,而是和他们同舟共济,共度难关,这比巴蜀人走出迷雾后再去攀附,那获得的利益根本就是天上地下,不可相提并论啊。 今日咸阳,楚系最大,朝堂称霸;老秦人其次,横行军中;山东外系因为有大王的支撑,勉强维持;独有巴蜀人的实力严重不足,姥姥不痛,舅舅不爱,典型斗争的牺牲品。比如过去成蛟之乱中,以夏太后为首的韩系;磐毒之乱中,以赵太后为首的赵系,都是属于不自量力,自寻死路的牺牲品。这些牺牲品之所以被人牺牲,就是因为贪婪,因为贪婪而被人利用,最终灰飞烟灭。 巴蜀人和过去的弗系、赵系相比差远了,但他们也是外戚,而且是双重背景的外戚,在朝堂上属于天生的“墙头草”派系,只要时机把握的好,做个“不倒翁”型的权力派系,还是大有可为。宝鼎就是看到了巴蜀人这个得天独厚的优势,才蓦然想到了魄状之所以上位的原因,于是他马上想到了对策,匆忙返回到行辕找巴蜀人商议。 “我当然不是为了安虽公主而来。”宝鼎笑道,“我马上要去河北战场,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回咸阳。这段时间咸阳风起云涌,你们既又危难又有机遇。危难你们自己当然清楚了,但我不知道你们可曾看到了其中所蕴含的机遇 机遇?院藏三人面面相觑,目光中不约而同的掠过一丝喜色。难道公子要在关键时刻给巴蜀人以助力? 看到三人都沉默不语,宝鼎继续说道:“你们是不是恨我把巴蜀人拖进了风暴?但没有风险哪来的机遇?以你们这种保守求稳、瞻前顾后的做法,若想让巴蜀人崛起,无异于痴人说梦。现在不可能。将来也不可能,因为不管是楚标,品工是老秦人,包括大王所信任待重的关东外系都不奶愕珊们崛起的机会。 机会要靠你们自己去争取,富贵险中求,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利益。” “愿闻其详?”院藏躬身为礼。“那夜在东篱寓,你曾提到左右承相的事。”宝鼎说道,“其实你自己也知道,你名义上为巴蜀人争取,其实是想把机会送给老秦人或者关东外系,当他们和楚系外戚为了承相公的位置大打出手的时候,你巴蜀人就能自保了。这不过是一招鹃蚌相争、淡翁得利之计,因为你们马上就要遭到楚系的疯狂报复,假如老秦人和关东外系不全力相助,你们必定被赶出朝堂 院藏、琴佳、唐老爹骇然变色。如此隐秘之策,竟然给宝鼎猜出来了?这小子到底多大年欲十五岁还是五十岁?怎么会有如此慎密的心思? 看到三人的表情,宝鼎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淡然一笑,郑重说道,“你们错了。如果依此计而行,巴蜀人必遭重击,全军覆没。你们以为老秦人和关东外系会在乎一个承相公的位置?他们在乎的是削弱楚系的力量,而挑起楚系内讧,让楚系自相残杀,正是他们乐于看到的事 “请公子赐教院藏再度为礼。他当然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但宝鼎一拳打伤公子厉,王贲又来了一个刺杀未遂,摆明了就是要把巴蜀人拖下水,他能怎么办?措手不及之下只能见招折招,走一步看一步了,谁叫巴蜀人实力不济呢? “咸阳已经乱了,风暴正在肆虐,巴蜀人不妨乱中取胶。宝鼎也不隐瞒,直接说出对策,“楚系肯定不想自相残杀,只要没人给出巴蜀人背叛他们的证据,楚系外戚即使知道你们背叛了,也只有哑巴吃黄连,自吞苦果。以你们和楚系外戚的关系,澄清误会,重修旧好完全不成问题。” “公子刚才不是说老秦武人和关东外系要乘机打击我们吗?。琴佳问道,“你如何保证他们不会拿出证据?。 “那是因为你们的眼睛被强大的楚系外戚所蒙蔽。在你们看来,楚系外戚就是大秦国的掌权者宝鼎笑道,“错了,你们大错特错,请你们擦亮眼睛,看仔细了。在大秦国,至高无上者只有君王。” 院藏、琴佳和唐老爹霍然顿悟。说到底,此计的关键是巴蜀人投靠秦王政,向秦王政效忠。只要秦王政坚决维护巴蜀人,那么老秦人和关东外系自然不会出击。楚系外戚没有巴蜀人背叛他们的确切证据,当然不会傻到挑起内讧,自相残杀。 “你们名以上属于楚系外戚,暗底里却效忠于大王。”宝鼎笑道,“那么晋阳私盐大案爆发后,当大王提出改相国为左右承相时,老秦人和关东外系会鼎力支持,而楚系外戚会坚决反对,当两派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大王提议由巴蜀人出来当任承相公,试问,楚系外戚还会反对吗?楚系外戚不反对,老秦人和山东外系还会反对?大家都不反对,院状大兄顺利做了承相公,那么大王分相国之权,削弱楚系外戚的目的就顺利达到了,试问大王会不会感激你们?大王既然感激你们关键时刻的支持,自会投桃报李,那么巴蜀人的崛起还需要怀疑吗?巴蜀人崛起了,朝堂上就有四股强大的势力,大王随即可以固干削支,一步步压制楚系外戚,夺回权柄。到了那个时候,楚系外戚即使要对付你们,也是有心无力,忘天兴叹了。” 院藏、琴佳和唐老爹枰然心动,两眼发光,尤其唐老爹,更是神色激动,连声呼好。 “公子,我们如何取信于大王?”院藏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假如秦王政不相信他们,那宝鼎的这个计策就是空谈。 宝鼎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了那面金质黑鹰令牌。 “你是黑冰?”琴佳骇然惊呼。 “你有黑鹰令牌?”院藏显然比琴挂更熟悉神秘的黑冰台,他一眼就看到了黑鹰令牌的材质,那可是一面金灿灿的黄金打造的黑鹰令牌,整个大秦国也不过只有寥寥数枚,而能拿到这块黑鹰令牌的人,绝对是大王的亲信。 宝鼎把黑鹰令牌递给了院藏,“你拿着这块令牌,还有我写给大王的密信,马上回京,依计实施,确保院状大兄在形势最为混乱的时候,脱颖而出 院藏的手有些颤抖,心里更是窒息难当。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公子宝鼎和秦王政的关系竟然如此亲密,而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足以保证秦王政相信巴蜀人的投奔。院藏接过了黑鹰令牌,“公子,信呢?” “这封信至关重要宝鼎说道,“如果你们同意我的计策,我们就商量出一个详细的办法,然后禀奏大王。”说到这里他望着院藏问道,“你有办法把黑鹰令牌和这封信亲自交到大王手上吗?” “我没有办法,但我大兄可以做到院藏强自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沉声说道。 “好宝鼎断然一挥手,“写信。” : 第七十九章 斩首 六鼎只是根据历史轨迹和目下自只所掌握的咸阳局势做山乘乱上位、巴蜀人乘乱崛起的推断,至于历史的真相是什么,他不知道,院状何时成为承相公,他也不知道,此计能否如预期一样成功,他同样不知道,但他凭借前世的人生经历,牢牢掌握一点,机遇不是等来的,而是追到的,或许自己的计策就与历史的轨迹相重合,历史的这个节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改变。 宝鼎踌躇满志,他的信心、背景、实力尤其与大王的亲密关系,成功影响了巴蜀人。魄藏、琴佳和唐老爹在扑面而至的重压和彷徨无计的情况下,几乎没有过多考虑就接受了宝鼎的计策,他们的思路不知不觉就为宝鼎所牵引,走向了历史所注定的本来就是应该由他们所走的路。 院藏迅速拟定了一个具体实施方案。黑鹰令牌不过是引介所用,敲门砖而已,若要让大王相信并接纳巴蜀人,这份具体方案就显得尤其重要,而其中不但要体现巴蜀人的智慧,更要体现出巴蜀人对大王、对王国的忠诚。 院藏、琴佳和唐老爹颇费了一番心思,宝鼎则一直沉默。一则他写不出来这时代的文章,开口就露馅;二则他不熟悉咸阳,不熟悉大秦津法,更不知道咸阳派系间具体的复杂人事关系,至于大大小小的朝争内幕更是一无所知,他有心无力,想插嘴都插不上。 宝鼎拿出了大策略,然后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这让巴蜀人愈发觉得他莫测高深,思量着如何用更多更好的办法拉近彼此的关系。 这封密信写了很长时间,修修改改,最终誊抄完毕,已是夜中已过了。 安鼎装摸作样看了一下,院藏又逐字逐句解释,唯恐宝鼎有误解。这封密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可关系到巴蜀人的生死存亡、巴蜀人的未来,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错误。 “好。”宝鼎就一个字,接着他看看三人,笑道,“我写不出这样的文章,下次在大王面前露馅了,受到责罚,我可要找你们。” 院藏三人大笑,心里的紧张不由稍减了一些。宝鼎当着三人的面,将羊皮密信放进铜管,烧上泥封,然后郑重交给了院藏。 “表兄打算何时返京?” 院藏恨不得马上就走,但他知道现在还不能走,还要帮助宝鼎做一件事。 “公子打算何时动手?” 宝鼎微微一笑,“黎明之前。” “那就天亮之后吧。”院藏说道,“天亮后我就日夜兼程返回咸阳。”说完他把金质黑鹰令牌递还宝鼎,“公子用完之后再给我吧。先前我就在想,王剪哪来的胆子擅自查抄辐重大营,没有大王的诏令冲撞辐重大营可是诛灭三族的重罪。想来想去,或者也只有公子才敢冲撞。公子刚刚从北疆蛮荒而来,将来可以用不知律法来脱罪,最多不过功过相抵,但看到这块令牌,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公子不但是黑冰秘兵,还是拥有先斩后奏的特权秘兵,怪不得可以堂而皇之地查抄辐重大营。”说到这里他望着宝鼎,面露疑惑之色,“公子,难道大王也知道有人秘密贩运私盐,所以特意让你调查此事?” 宝鼎摇摇头,没有说话。他拿着黑鹰令牌在手上颠了几下,迟疑了片玄,终于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巴蜀人,“大家都是一家人,今天我在这里说句话,请你们务必谨记在心,一刻也不要忘记。” 三人看到宝鼎神情严肃,心中不免忐忑,急忙郑重承诺。 “我曾对你们说过,大秦十二年后将吞灭六国,统一四海。当时你们都不相信,把它当作笑谈。如果你们相信我,就请记住这句话。十二年后,你们再放眼看天下,那都是大秦的土地了。十二年后。天下一统。秦王将建下万世功业。他的权威将臻至巅峰,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还敢轻视他的权威、质疑他的才智吗?那个时候天下万物皆拜伏在他的脚下,天地间唯王最大。” 帐内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悄然湮灭。 宝鼎平息了一下略略有些激动的情绪。缓缓站了起来,对院藏和琴珐说道,“替我把这句带给大兄和大姐,天地间唯王最大,院氏和琴氏若想崛起于大秦,传承世世代代,就牢牢记住这句话。”说完宝鼎扬长而去。 回到虎烈营,宝鼎立即把白公差、司马断、曝布、乌重和暴龙请进了大帐。 “你们看看这张图。”宝鼎指着铺在案几上的帛图说道。 五个人睡眼惺忸、晕头晕脑地走了过来。白公差、司马断和曝布仅瞄了一眼便认了出来。乌重、暴龙不懂,看了一眼便自动无视了。 “公子,这是插重大营布署图。”曝布疑惑地问道,“公子深夜相召,莫非辐重营出事了?” 宝鼎微微颌首,从怀里掏出黑鹰令牌放在案几上,“认识它吗?” 白公差、司马断和曝布的脸色微变,眼神惊凛,谁也没想到,公子竟是手拿金质黑鹰令牌的黑冰秘兵,这太不可思议了。乌重和川几一认识,很疑惑,在他们的眼里纹块令牌和几个金饼的”以小差无几。 宝鼎俯身把案几上的一卷竹简铺开,“你们再看看。” 司马断等人俯身细读,不待看完已是倒抽一口凉气。公子竟然要连夜偷袭插重大营,抓捕插重将军,查抄私盐,这事也能干?虽说金质黑鹰令牌等同于镇秦王剑,有先斩后奏之权,但也要看对象,抓一个九等五大夫爵以下的将率,斩几个四等不更爵以下的士卒可以,但抓一个中更爵将军,而且还是军中的辐重将军,这块令牌的份量就不够了。现在宝鼎要做的事明显超过了他拥有的权限。这不但严重,而且还是诛三族的大罪。 “公子有大王的诏令吗?”司马断问道。 “没有。”宝鼎毫不在意的挥挥手,“你们拟一个偷袭之计,黎明之前拿下辐重大营。” “公子,如果没有大王的诏令,这事我们不能干。”白公差神情严峻,口气不容置疑。 “没事。”宝鼎淡然说道,“查获私盐,证据确凿,功可抵过。” “不行,公子,这事不能干。”司马断断然拒绝道。 “公子,这是陷阱,有人要害你。”白公差忿然说道,“如果我们语进去,不但死无葬身之地,还要连累亲属家人。” 宝鼎的火气“噌”的上来了,“直娘贼,这里谁是公子?你吗?”宝鼎指着白公差,又指向司马断,“运是你?谁是公子?” 白公差和司马断没想到宝鼎说翻脸刻翻脸,苦笑摇头。 “公子。请冷静一点,这明显是个陷阱。公子有人要害你,你不要上当啊。”司马断几乎是哀求了。 “我不是痴儿,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宝鼎厉声说道,“你们是我的虎烈卫,竟敢不听我的,难道还要我听你们的?” “公子,你冷静一些好不好?”白公差欲哭无泪,一脸无奈,“公子,临走时小姑母千,丁咛万嘱咐,叫我们小心谨慎,防备别人害了你。你要知道,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失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容不得一点差错啊。” “够了。”宝鼎厉声断喝,“虎烈卫是我的,虎烈卫要听我的指挥,如果两位大兄不听我的指挥,你们现在就离开,带着手下回家去,永远不要在我面前出现。”停了一下他又吼道,“虎烈卫不要孬种,不要贪生怕死之辈,虎烈卫只要一往无前的勇士。”白公差和司马断面面相觑,愁眉苦脸,相视无语。这能回去吗?这要是回去还不给家里长者乱棍打死啊。算了,既然你要疯,那就陪你疯一次吧,反正回家也是死,陪你疯也是死,那还不如陪你疯一把。出出心中的恶气。 “好了,好了,你别吼了。”白公差连连摇手,紧张地问道,“宝鼎啊,你没事吧?心里闷吗?头晕吗?”接着还夸张地竖起一只手,“这是甚?” 宝鼎气得两眼一翻,挥拳就打,“直娘贼,找死啊?”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司马断急忙将两人分开。然后抓住宝鼎的两只手臂,盯着他的眼睛,严肃地问道,“宝鼎,告诉我,你叫什么?” 宝鼎给这对兄弟搞得苦笑不得,不过他估计三人从小相识打闹惯了,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暖意。“大兄,我叫宝鼎。” “你确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司马断又问。 “我要查抄辐重大营。” 司马断左右看看,实在看不出异常,于是放开双手,对曝布说道:“公乘,你有何意见?” 曝布两眼如剑,死死盯着宝鼎。宝鼎起先还不服气,和他大眼瞪小眼,针锋相对,后来不行了,感觉寒气逼人,受不了了。 “公子没有痴。”曝布说道,“过去公子与我对视,夷然不惧,那是因为公子神智不清,现在公子不敢与我对视了,可见他的神智非常清晰。” “既然公子正常,没有发疯。那我们就听他的指挥,夜袭辐重营,查抄私盐。”白公差果断说道,“公乘,你集结人马,指挥夜袭,我带人先去探查插重营的动静。司马大兄,你负责公子的安全,待我与公乘拿下插重营后,再保护公子进营。” 司马断和曝布点头答应,三个人围着帛图讨论了一下攻击之策,把宝鼎、乌重和暴龙晾在了一边,根本无视。虽然这么做未免有些骄横失礼,但事实是宝鼎三人的确一窍不通,一起商量白白耽误时间。现在时间紧张,辐重大营防卫严密,在保证不伤人的情况下拿下整座大营的难度非常大。司马断三人作出决定后,随即全身心投入策划,这种失礼之举也是无意。 宝鼎到是无所谓,事实求是嘛,外行指挥内行,干涉内行做事,尤其这种关系生死的大事,当然要不得,所以他非常明智,老老实尖地站在一边听三人讨论。 暴龙和乌重也不懂。虽然乌重在马背上长大,还经常与寇边的匈奴、林胡以及小股马贼作战,但那都是小打小闹,与正规打仗两码事 司马断、白公差和曝布商议良久都没有万全之策。伤人避免不了,死人也有可能,若想不伤人不死人就占据插重大营,无异痴人说梦。 “斩首。”宝鼎忍不住了,觉得三人商议了半天都没有抓住重点,于是开口提醒道。 “斩首?”司马断转头看看他,苦笑道:“公子,不能杀人,杀了人事情就更麻烦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宝鼎不耐烦了,一把推开他,挤到案几前,俯身指向帛图,在帛图上所绘的中军大帐位置上用力点了点,“你们集中主力,先把中军营帐全部拿下,将魏缚和营中主要军吏全部抓住。如此辐重营就能轻松拿下宝鼎接着张开右手,在帛图上乱拍一气“武库、马厩、铁坊、弓弩妨、箭营,,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占这些地方干什么?打仗啦?我只要抓住魏缚就行,只要控制了魏缚,插重营我想怎么查就怎么查,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也不懂?” 司马断、白公差和曝布三人你看看我。我看你,神情十分尴尬,哑口无言。 宝鼎一看自己说对了,更是得意,指着司马断和白公差说道:“你们怀疑我痴,我呸。我看你们俩个才痴了。” 寻马断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白公差却是忿然骂道,“鸟!是你说要占据插重大营,你如果说只要抓住魏缚,我们何至于商量半天?” “鸟!”宝鼎毫不退让地骂了过去,“大兄,我如果让你攻占愕重大营,你不会想到斩首吧?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很简单嘛,你怎么这么笨?” 白公差又羞又恼,脸红脖子粗,恨恨地瞪着宝鼎,暗自骂道,直娘贼,早知你不痴的时候如此嚣张,老子还不如再把你打成痴子,旋即想到自己单打独斗根本不是宝鼎的对手,心里不禁哀叹,天啦,我的末日到了,这小子痴的时候我给他做陪练吃尽了苦头,如今他不痴了。愈发暴躁嚣张,我岂不是要天天挨骂天天挨打?不行不行,先把这阵子熬过去,然后回家,这差事我不干了,谁喜欢伺候这主儿谁来。 “公子所言极是。”曝发恭敬施礼,“我立即重拟攻击之策。只是这斩首 宝鼎有胆子骂两位表兄,却不敢对冠绝黑鹰的曝布失礼,急忙解释道:“斩首的意思就是擒贼先擒王。” “斩首不就是砍头嘛,啥时变成擒贼先擒王了。”白公差逮到机会,马上鄙视了一下。 “呸!”宝鼎一撇嘴,很是跋扈地说道,“我说是就是,咋?不服?。 “好了,好了司马断急忙打圆场,“你们兄弟俩能不能互相让让?从小到大都这样,成何体统。你”司马断手指白公差。以一副大兄的派头说道,“你都成*人有孩子了,还与小孩一般见识,你就不能让让他?” “鸟!”宝鼎和白公差同时骂道,“滚!” 白公差领五十人作前哨,曝布带二百人突袭,二百五十名虎烈卫于黎明前成功拿下了插重大营。魏缚在睡梦中被抓,大营中高级军吏全部被控,没有人死亡,只有大营的巡值卫士大约伤了十几个。魏缚的苍头短兵虽然迅速包围了中军大营,但虎烈卫主力随即气势汹汹地杀到了辕门之外,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形势异常紧张。 就在这时,北疆军出动了。蒙恬以保护辐重为名,率领本部人马堂而皇之地进驻了愕重大营。 天亮了,宝鼎白衣玉冠,双手负后,在六名黑鹰锐士的保护下,龙行虎步,气宇轩昂地走进了辐重大营。 司马断、乌重和暴龙跟随于后。 一路上将士们纷纷向宝鼎躬身行礼。宝鼎玄意模仿公孙豹,寒着脸,背着手,目不斜视,颇有些威武的气势,可惜就是年少,身体又太单薄,贵胄公子的傲慢派头倒是远远超过了将率的威严。 曝布和九位黑鹰锐士站在大帐之外,几十名虎烈悍卒以战阵列于四周,严阵以待。看到宝鼎走来,黑鹰锐士和虎烈卫同时躬身行礼。 宝鼎举手朝虎烈卫们挥了挥,两脚不停,大步走进了中军大帐。 魏缚发须散乱,衣裳不整,显然是被虎烈卫从被褥中拖出来的,此玄他就像一头被困牢笼的猛兽,面色狞狰,愤怒咆哮。 白公差捂着耳朵站在一群虎烈卫的后面,显然被骂得受不了了。 “公子小心些,这老匹皮似乎气疯了,不要靠近他白公差大声叫道。 宝鼎停下脚步,隔着虎烈卫的盾阵,向魏缚看去。 魏缚听到白公差的叫声也立即停止了咆哮,转头看向宝鼎,眼内闪过一丝诧异,大概没想到这位声名显赫的公子竟是如此普通。蓦然,他瞪大两眼,猛地冲向了宝鼎,吼声如雷。“婆子大胆,竟敢袭我军营,罪不容赦, 第八十章 金砖拍死你 宝鼎昂着头,背着手,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冷哼,“中更,你的辐重大营不堪一击,我只用两百五十悍卒就拿下了大营,抓住了你这位统率,你还有脸在这里咆哮?如果赵国黑衣深夜来袭,以你的防卫之力,恐怕挡不住他们吧?如果辐重大营被赵人一把火烧了,我到想问问你,你还活得了吗?。 “竖子,袭我军营,等同谋反,罪诛三族魏缚手指宝鼎,纵声怒吼,“你等死吧 “哈哈”宝鼎笑了起来,“罪诛三族的不是我,而是你。穆侯一世英明,子孙繁衍,结果今日却尽数葬于你手。” “嘿嘿,死到临头了,你就嘴硬吧。”魏缚怒极而笑,“到了九泉之下,白氏、司马氏的那些冤魂必定生吞活录了你。” “不劳你操心宝鼎笑道,“到了九泉之下,你这个不肖子孙去找镶侯哭诉吧,我等着你。”说完他从怀里掏出那块金质黑鹰令牌递给了曝布,“中更,睁大眼睛,看仔细了。” 曝布恭敬地捧起黑鹰令牌,穿过虎烈卫,走到魏缚面前,高高举起。 魏缚骇然变色,嚣张气焰顿时散尽,眼内更是露出深深恐惧。 “中更,大王顾惜你是操侯之后,一直忍耐,希望你适可而止。”宝鼎撇撇嘴,冷哂道,“可惜,你太贪婪了,如今更是胆大包天。置妻国存亡于不顾,变本加厉,肆无忌惮地践踏大秦律法。” “竖子,血口喷人魏缚色厉花荐,厉声喝道,“你竟敢诬陷我?凭据呢?拿出凭据来。” 宝鼎摇头,鄙夷的望着他,“要么你亲自打开库房,要么我下令强行打开库房。二者选其一 “你敢查抄库房?”魏缚气急败坏地叫道,“没有大王的格令,谁敢查抄库房?” “中更,我们是亲戚,我询私一次,给你机会。”宝鼎脸色一寒,目露杀气,“如果你顽抗到底,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我告诉你,如果库房的大门由我打开。罪证就不是一点两点,我会用堆积如山的铁证置你于死地,不但杀了你一家,还要夷灭你三族,就算华阳太后出面都保不了你。”魏缚暗自胆寒,两眼怒视宝鼎,恨不得撕碎了他。事实摆在眼前,宝鼎是大王部署的一着暗棋,是专门拿来对付楚系的,如今这着暗棋发挥作用了,一击致命,不要说自己,就连咸阳的熊启、熊炽、熊寅都措手不及,这次受创是铁板钉钉了,但咸阳宫里还有华阳太后,还能一手遮天,此事只要应付得当,本系受创有限。至于自己,肯定要承担罪责,替罪羊的命运跑不掉了,但无论是华阳太后还是相国熊启,都会极力袒护,自己最多被逐出咸阳,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想到这里,魏缚也就不想负隅顽抗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时候与宝鼎对着干,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这小子太狠了,公子厉不但被他打成了重伤,还背上了一个刺杀的罪名。假如这次再把公子厉拖进私盐大案,那公子厉就彻底完了,而自己如果继续顽抗下去,恐怕比公子厉更惨,死了都白死。 魏缚一旦冷静下来,马上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沉着从容,果断下令,辐重大营所有军队各归本营,库房卫卒即刻撤离,各级军吏马上配合公子宝鼎查核库房。 宝鼎一直站在那里观察魏缚,越看心里火越大。魏缚很嚣张。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宝鼎,眼神阴冷、傲慢、轻蔑,带着一抹浓浓的嘲讽和鄙夷,甚至还能从他脸上看到怜悯之色,那神情仿佛在向宝鼎示威,老子就是犯法了,就是肆无忌惮地贩私盐了,你能奈我何?你算个鸟啊,你等死去吧。 这种眼神在宝鼎的记忆里非常深刻,前世他跑推销的时候混迹于社会各个阶层,越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越是瞧不起像他这样的社会底层,记得有一次他到某个部门领导那里去办事,那个领导自始至终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屁股都没抬,也没给一个笑脸,更没有让坐,前后寥寥几句话,官腔官调,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根本不愿理睬,骨子里就鄙视社会最低层,而他就一直躬身站着,陪着笑脸,厚着脸皮。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发现那个领导从自己进门到出门,连姿势都没变,仅仅就翻了两个,白眼动了几下嘴皮子,而那个领导最后一刻的眼神深深刺激了他,让他刻骨铭心。 魏缚现在的眼神和宝鼎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眼神几乎一模一样,一股怨恨忽然从宝鼎的心底喷涌而出,跟着轰然爆裂,猛烈地冲击着他的身心,让他忍不住产生了杀人的冲动。 魏缚从曝布手上拿过那面金质黑鹰令牌看了看,然后“嗤”的一声冷笑,随手扔向了宝鼎,“拿回去。今日不便招待,以后在咸阳给公子接风吧。” “着, 曝布和周围的卫士们骇然变色。金质黑鹰令牌等同于镇秦王剑,代表着君王的权威,魏缚竟然嚣张到了这种地步,公然蔑视君王。魏缚也是一惊,他没有想到宝鼎竟然没有接,竟然成心要陷害他。 “跪下。”宝鼎怒视魏缚,手指地上金牌,厉声说道,“跪下拿起来。” 魏缚恼羞成怒,指着宝鼎怒声吼道,“滚,立即给我滚。”在他眼里,这始终是一块黑鹰令牌,它的权威根本不能与镇秦王剑相提并论,所以他此举虽然失礼,但真要追究起来也没大罪,不过是蔑视黑冰台和侮辱宝鼎而已。 “直娘贼,老子打不死你。”宝鼎热血上涌,再也无法控制心里的那股怨恨,神智蓦然失控,大吼一声就冲了上去,一拳砸在魏缚的面目上。 魏缚措手不及,当即中拳,身躯倒飞而起,凄厉的惨嗥霎时响彻大帐。众人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堂卓的公子竟然出人。 “嚣张,老子叫你嚣张。”宝鼎俯身捡起金牌,身形如电,在众人的惊呼声里再一次扑了上去,劈头盖脸一阵狂揍。 司马断、白公差一左一右冲了上去,一个抱手,一个抱腰,拼命往后拖。宝鼎力毛大,根本拖不动。 “快啊,快上啊,拉住他。”白公差情急之下,冲着曝布和几名黑鹰锐士大时道,“他疯了,他又疯了,快拦住他。” 曝布等人这才意识到坏事了,公子的病又犯了。以前在乌氏,宝鼎平时看上去还好,乐呵呵的一个痴儿,但一旦激怒了他,那就是狂风暴雨,人少了根本制不住他。众人一拥而上,抱头抱脚,硬是把宝鼎拖开了。 宝鼎这阵子发泄得酣畅淋漓,两只手和衣服上都是血迹,那块金牌上更是鲜血淋漓。 再看魏缚,头被金牌砸破了,脸也被打坏了,血流满面,尤其那几道被金牌砸开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 “宝鼎,你这是干什么?”司马断气怒攻心,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本来就反对宝鼎走出乌氏,毕竟宝鼎不是一个正常人,但家中大父非常坚决,咸阳方面也屡屡施加重压,最后逼得小表婶不得不忍痛让步。到了晋阳看到宝鼎病好了,大家都很高兴,谁知一转眼功夫,宝鼎的病又犯了。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曝布急忙冲上去查验魏缚的伤势。 “怎么样?他死没死?”白公差脸色苍白,颤抖着声音问道。宝鼎的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大,十四岁的时候有次发病,竟然徒死了一头牛,这件事至今还是乌氏的一大奇闻被广为流传。 “侥韦,他还活着。”曝布神情紧张,也是心有余悸,“公子下手好象留了余地,否则他哪里还有命?” “那他怎么一动不动?”白公差心惊胆战地问道。 “晕死过去了。”曝布抬头冲着一名黑鹰锐士叫道,“快,快找医匠来,快啊。” 白公差这才放心了,和司马断、乌重一起把犹自骂骂咧咧的宝鼎拽出了大帐。暴龙看看躺在地上的魏缚,又看看宝鼎的背影,不禁想起了逃亡途中宝鼎攻击太子丹的一幕,看来太子丹的运气不错,大家的运气都不错,如果当日太子丹像魏缚一样被宝鼎打了个半死,大家受到拖累,估计一个都逃不出来。 出了大帐,宝鼎深深吸了一口清鲜的空气,感觉心里那股怨气淡化了许多,至于神智则早已恢复。 “你”唉,你让我说什么好。”司马断气苦,抱着脑袋叫道,“兄弟啊,你不能这样啊,你要是把他打死了,我们一个都跑不掉,大家都要受连累啊。” “宝鼎,这事麻烦了。”白公差连拍额头,当真是欲哭无泪,“你网刚打了公子厉,这又把魏缚打了,两个人都被抬回咸阳,你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吗?整个楚系啊,你把华阳太后,把相国昌平君,把整个,楚系外戚全部得罪了,将来你在咸阳怎么立足啊?” “嗤”宝鼎冷笑,嗤之以鼻,然后用袍袖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老子怕他个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惹恼了老子,老子就把咸阳的天捅个窟窿,和他楚系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司马断、白公差、乌重相顾失色,寒意层生,背心处更是冷汗涔涔。天啦,宝鼎这病是好了大半,但结果却事如愿违,他的性情比有病的时候更加不堪,这根本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恶魔,将来到了咸阳怎么办?这里是晋阳,有老秦武人罩着,宝鼎即使闯出天大的祸,老秦人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到了咸阳,那里就是楚系的天下,宝鼎如果还是像现在这样横冲直撞。必定头破血流,最后连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蒙恬意气风发地走了过来。王离兴奋地跟在后面,趾高气扬。扬眉吐气啊,这次算是把楚系外戚打得满地找牙了,尤其解气的是峨…!贩私敌案人赃俱获。牵连其广,楚系外戚在事实面闹“一汀碎牙齿往肚里吞,即使想报复也只有等到这次风暴之后了。 两人兴致勃勃地跑来找宝鼎,打算看看他如何整治一向嚣张狂妄的魏缚,谁知还没走到大帐。就看到几个虎烈卫拿着药箱,拖着几个医匠狂奔而过,顿时感觉不妙。谁受伤了?宝鼎受伤了?不会吧,就他那强悍的身手和身边那帮强悍的黑鹰锐士。谁能伤得了他?那就剩下一个可能,魏缚被宝鼎打了。 果然,紧走急步,一抬头,就看到宝鼎威风凛凛地站在大帐外面,手上脸上衣服上到处都是血迹,尤其让人害怕的是他手里的那块金牌,整个被血染红了,触目惊心啦。 蒙恬头一晕,宝鼎要是把魏缚打死了,那形势就骤然逆转,晋阳私盐大案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魏缚怎么样?。蒙恬急切问道。 司马断、白公差鸟都不鸟他。视而不见。乌重倒是恭敬地施礼说道:“左庶长,将军被公子打伤了,性命无虞 蒙恬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头冲进了大帐。王离走到宝鼎身边,一脸崇拜之色。“大兄,以后我就跟着你了。我在咸阳有不少仇家,以后到了咸阳就要仰仗大兄之力帮我报仇血恨 “滚”。宝鼎怒声叫道。“老子是堂堂大秦公子,岂干那种泼皮无赖之事?” 众人皆嗤之以鼻。你到晋阳才几天功夫就把晋阳搞得鸡飞狗跳,一个宗室公子一个外戚被你打了个半死,将来到了咸阳还得了?就你这还堂堂大秦公子?王族宗室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查抄的结果超过了先期预料,魏缚不但伙同他人贩卖私盐,还有一大堆贪赃枉法、巧取豪夺、损公肥私之事。 王贲、羌瘪闻讯大喜,与冯劫、院藏仔细商量后,随即决定按预定之计,于今天夜间在太原郡的各地展开大规模的抓捕行动,另有一部分关于咸阳和其它郡县官吏涉案的证据,则由魂藏带着,日夜兼程返回京都禀奏大王。 当天午时,院藏、琴佳和唐老爹带着几辆辐重车赶到虎烈营。因为太过仓促,巴蜀人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送给宝鼎,于是干脆直接送钱了,五千布币和五百金,这也是一份非常丰厚的重礼了吧蜀人嫌太少,拿不出手,言辞之间颇为惭愧。 宝鼎却是心花怒放,连声道谢。虎烈卫是他的私兵,用度开支太大了,没钱不行啦吧蜀人送的这笔钱可以说是雪中送炭,解了宝鼎的燃眉之急。 这个时代的士卒除了武器、甲胄和口粮由王国支出外,没有军饷可拿,诸如衣服等日常用度都要自掏腰包,所以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兵的,首先你要是平民,家里要有田地,这样从军当兵的时候家里才能供养得起。另外也只有他们才有当兵的积极性,因为有战功就有爵禄赏赐,一旦有了爵位,由平民进入“士”的阶层,那待遇地位就不一样了,最起码家里的田地住宅就要比普通平民多。 王国里的阁左贫贱包括那些奴仆、刑徒,正常情况下王国不会征发他们的继役,更不会征召他们从军打仗,因为他们没有田地没有财富,太穷了,根本供养不起自己,而王国的缘役和兵役制度都规定服役者在服役期间要自己养活自己,所以,王国在财赋收入有限的情况下,为了避免自己额外掏钱养兵或者养役,只能征发平民的继役或者兵役。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些人都是王国的最低层,从来没有享受到王国的任何恩惠,他们对王国没有忠诚,对大王和贵族也是满腔怨愤,把这样的人拉到战场上,后果可想而知。 王**队的士卒都要自己养活自己,更不要说贵族的私军了。所以贵族尤其军功贵族,日子也不好过。养私兵和供养雇农、奴隶,那完全是两码事。私军的苍头短兵就是拿命换钱,不把他们伺候好了,到了战场上不但贵族自身的安全缺乏保障,获取军功的机会也大大减少,而军功则意味着贵族的爵禄、田地和财富,所以私军和贵族之间的依存关系非常紧密,有时候甚至可以说直接决定了权贵家族的荣辱存亡。 宝鼎没有钱,现在这支虎烈私军就靠白氏、司马氏和乌氏三族支撑着,但君子顾其本,这三族只能扶持宝鼎一时,不能扶持宝鼎一辈子。宝鼎不是白痴,当然一清二楚,所以心里也着急,寻思着找一条快速生财的路子。今天上午乌氏就悄悄暗示宝鼎了,虎烈卫首战告捷旗开得胜,要赏,还要重赏。他把钱都准备好了。宝鼎惭愧啊,这样把乌氏的钱当自己钱用,将来人情怎么还? 正踌躇的时候,巴蜀人雪中送炭,送钱来了吧蜀人聪明,就知道这时候宝鼎要用钱,虽然送得不多,但情义深啦,什备叫雪中送炭,这就是。 第八十一章 赚钱最快的路子 二法拿出黑鹰令牌篮给了院藏,“一路顺们咸阳熠 院藏接过令牌。 琴挂和唐老爹的目光也投到了这块令牌上。三个人的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掠过宝鼎拿着这块金牌痛打魏缚时的场境。 清晨宝鼎手拿黑鹰令牌狂揍魏缚的消息已经传开。老秦武人充耳不闻,就象没听到一样,无所谓。打就打了。怕个鸟啊。冯劫却是担心,亲自坐着转车赶到辐重大营探视,唯恐魏缚有个什么好歹。 宝鼎太冲动了,如果说东篱窝殴打公子厉还有一举多得之效那么在插重大营痛打魏缚就纯粹没事找事,自找祸事了。本来利用晋阳私盐一案可以狠狠打击一下楚系外戚,但宝鼎先是擅权冲击插重大营抓捕魏缚,其后更是变本加厉,把中更爵辐重将军魏缚打昏了,楚系外戚势必然抓住这两件事死咬着宝鼎不放,最终将迫使秦王政不得不让步,把魏缚一案从轻处理。 冯劫为此颇为不满,对宝鼎更是埋怨,但思前想后,他发现自己急功近利了,与老秦武人比起来。自己对宝鼎的期望值不是太高而且根本不切实际。宝鼎还是一个孩子,十五岁的孩子,其实实际年龄还不到十五,因为在边疆长大,条件艰苦,他和这个年龄的义渠人一样,早早承担起了家族的重任,所以看上去比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成熟老练,但说到底他还是一个孩子,他需要成长的时间。 老秦武人就不急,慢慢来,慢慢培着,有个十年就差不多了。秦王政和制定这个计策的国尉尉缭也不急,他们预计的时间也是十年。而冯劫在一番埋怨之后,也想通了,宝鼎已经是个天才了。他在短短时间内就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连续出击,迅速扭转了当前的不利形势,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如果还要求他做得十全十美,那实在太苛刻了甚至有可能因此而抚杀了一个未来的辅国重臣。 巴蜀人理所当然要埋怨宝鼎因为他们就在咸阳,昨夜所拟制的计策就是建立在楚系外戚突遭猛烈打击的基础上,楚系外戚遭受的创伤越重,对他们就越有利。但宝鼎冲动而幼稚的一次发泄给了楚系外戚一个还击的借口。这太遗憾了。 可以预想到,华阳老太后肯定要出面干涉了,家里两个孩子给打成重伤,楚系外戚的颜面何在?威严何在?尊严何在?就算孩子犯错了,触犯了律法。那自有廷尉府、宗正府依法处置,岂容得外人滥施死刑?你打一个纨襟公子可以忍,但你得寸进尺,又打一个,而且还是中更爵的插重将军,这未免也太无法无夭了吧?你眼里还有王法吗?你置王国安危于何地?我楚系外戚岂容得他人如此欺凌侮辱?你这就是挑衅,就是向楚系外戚宣战,那么谁给你的胆子?谁在背后指使操控?这其中又有什么样的针对楚系外戚的黑幕和阴谋? 宝鼎拿金牌打人纯粹就是发泄,而这次冲动后果严重,把华阳老太后逼出来了,一旦华阳老太后强势介入,大王就非常被动,他肯定要给老太后一个满意的交待,无疑,从轻处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唯一的选择。 这番话谁都不敢当着宝鼎的面说,说出来就是指责宝鼎做得不对。告诉他自己很不满,那肯定会激怒宝鼎,搞得不好还反目成仇。这位公子出自边疆蛮荒,本是流配刑徒,事实上他从出生到现在除了血统高贵外,其它和高贵一点扯不上边,所以根本不能以正常思维揣测他的想法,目前最好的办法也就是引导。 公子宝鼎现在就象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牛。正面对阵的下场就是血肉模糊,公子厉和魏缚就是血淋淋的例子,聪明的办法则是诱惑他。欺骗他,引导他,把他慢慢带进圈栏,然后再慢慢驯化他,舍此以外别无它途。 现在院藏脑子里想的就是诱惑宝鼎的办法吧蜀人此次如果能乘势崛起,宝鼎居功至伟,同时也把双方的利益紧紧捆到了一起。宝鼎或许并不重视巴蜀人,但巴蜀人却必须重视宝鼎,因为这是他们崛起路上的金钥匙,这把金钥匙可以让大王和巴蜀人获得彼此的信任,而这种信任正是巴蜀人崛起的基石,没有这块基石吧蜀人的崛起就是“空中楼阁”说倒就倒了。 院藏望着手上的令牌,犹豫着,踌躇着,考虑着如何开口。”别看了。”宝鼎说道,“我已经洗干净了,上面没有血迹了。” 院藏抬起头,笑着摇摇头,“公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宝鼎摆摆手。神情有些恼怒,眼睛里更有三分不屑。“上午师傅看到我,一点笑容都没有,嗯了一声就走了,可见他十分不高兴。这有什么不高兴的?不就是打了一个贪赃枉法的将军吗?难道他不该打?难道我把事情搞砸了?就算华阳太后出面干涉又怎么样?我大秦国到底是太后最大还是大王至高无上?是太后说了算还是大王说了算?” “公子…”院藏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毕竟从宝鼎的神态和语气里听得出来,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时候说重一点,敲打他一下有好处,“大王肯定顶不住啊。””顶不住?”宝鼎冷笑,“你怎么知道大王顶不住?”“魏缚伤势很严拜””我不过下手重了一点而已。又不会死人。”宝鼎还是一脸的张狂。 “公子啊,你天生神力。这下手何止重了一点而已?”院藏苦笑道。 魏缚的伤势比公子厉要严重得多,至今还在昏迷之中,但就算魏缚醒了,也有一个天大的麻烦,那就是他无法行使辐重将军的职权了。 河北大战激战正酣,辐重将军的重要性可想而知。这时候魏缚就算犯罪了。但只要不是叛国、谋反的大罪,北方战场的统帅桓腑叭都不能擅自停止他丽二二而是要报咸阳由大互下令才能免除或者停止他饷至于王剪,他是北方战场的副统帅。有名无实,就是个摆设,他更无权处置魏缚了。 如今虽然有确凿证据证明魏缚贩运私盐但太原要先报奏咸阳,由咸阳决定是不是暂时停止或者解除魏缚的军职,在这之前。魏缚依旧是手握大权的北方战场的轻重将军。现在宝鼎把他打成了重伤,这个罪责之大可想而知了。 王剪果断,已于清晨时分接管了辐重大营,确保河北战场的军需不会出问题,同时禀报桓酶。奏报咸阳。此事不同于东篱窝刺杀未遂案,一个属军方,一个属地方郡府。两者的严重性不可同日而语。 “公子,大王顶不住,不是因为受制于华阳太后,而是因为你确实违律了。这个把柄给楚系外戚牢牢攥在了手心里。”院藏叹道,“大王若要保你。就要从轻处置晋阳私盐一案。所以他不得不向楚系外戚妥协。” 宝鼎愣了一会儿。这才知道自己闯了祸。怪不得上午师傅冯劫看到自己十分不高兴。直娘贼。好象是有点麻烦啊。如果大王不保我,我这一关就难过了。旋即想到自己本一流配刑徒,本就一无所有。大不了再回乌氏,怕个鸟啊。 “人我已经打了,威阳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见”宝鼎挥了挥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大不了我再回乌氏放羊。” 院藏、琴佳和唐老爹相顾无语。这位公子,你没有有责任心啦。你引爆了一场风暴,把我们都拖进去了,然后你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啦,有这么容易的事?恐怕就算你想跑,咸阳的大王也要拿根铁链栓住你的腿,这事已经由不得你了。 “公子,这种孩子话还是不要说了。”院藏一语双关地说道。“打了就打了。谁也没有说个不字,大家还是站在你这一边。目前我们依旧占据着优势。如果夫王为了保你而妥协,那么他砍向楚外戚系的长剑肯定要举得更高一点,这样讨价还价的时候就不会吃亏。” 宝鼎听到这句话顿时放心了,心想始皇帝是什么人?如果他连我都保不住,将来还能建下一统四海的万世伟业?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嘛,不过,下次打人耍注意一点了,像魏缚这种身居要职的将军还是不要打了,稍有不慎就把自己搭进去了,刮不来。“公子,你为什么要打他?”琴珐忍不住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就因为他把黑鹰令牌扔到了地上?” 这句话顿时勾起了宝鼎心里的怨恨。当即脸色一寒,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恨他们。恨透了,所以老子要打他们,见一个打一个。” 院藏和琴挂、唐老爹互相看看。目露恍然之色,他们下意识地认为,宝鼎是因为当年华阳太后和楚系外戚蓄意阻扰庄襄王赦免宝鼎母子,所以才对楚系恨之入骨。其实他们想错了。宝鼎之所以恨他们,是把前世的恨带到了今生,虚幻和现实纠缠在一起,让宝鼎的心理变得畸形而扭曲。 前世的特权阶层肆无忌惮的敲诈盘录和凌辱最底层的百姓,用敲骨吸髓可能有些过了,但相差不远矣。这种恨深深铭刻在宝鼎的灵魂深处,他无数次幻想着用最原始的血腥手段实施报复,虽然这是一种自我麻醉和宣泄的手段,但他的心理就像千千万万的生活在最低层的百姓一样,不知不觉中就扭曲了,而这种扭曲的心理在他穿越到了这个特殊时代,重生到了一个特权阶层之后。突然得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一个真实的宣泄之处,于是这种畸形的心理骤然爆发。 宝鼎知道自己的心理变化源于前世的愤懑,但他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前世他活得太累太憋屈,今世他不想再委屈自己了,他也有条件不再委屈自己了,于是他变得蛮横、骄纵和暴戾,而这种心理随着实力的强大会越来越明显。恐怕将来会变成一场灾难,但宝鼎早就决定了,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他要把这种疯狂进行到底,那么很显然凡是打击他、压迫他、欺凌他、侮辱他的人都将遭到无情的攻击。不是你死我活,就是玉石俱焚。 宝鼎的真实心理,巴蜀人当然不知道,但他们的误解却有异曲同工之效,在他们看来,宝鼎这种与生俱来的仇恨根本没有化解的可能,他和楚系外戚就是你死我活,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这大概就是大王看中他的原因,而巴蜀人也因此放心了。 权力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利益,他们世世代代就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他们担心未来的宝鼎可能在利益面前向楚系外戚做出妥协,那未来的斗争就非常复杂了,但宝鼎这句话无疑给了他们更多的信心。像宝鼎这种经历的人,一旦仇恨的种子深入骨髓,那即使有妥协也是暂时的,最终还是要刀兵相见。 “公子,如果你…”院藏斟酌了一下措辞,继续说道,“如果你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那你到了咸阳之后…” “我一定要击败他们,而且一定会击败他们。”宝鼎信誓旦旦,他之所以敢于做出这样的誓言。因为历史轨迹本来就是这样,八年后,昌平君熊启被赶出了咸阳,而在这之前,华阳太后肯定是辞世了,否则秦王政也无法放开手脚把楚系外戚驱逐出京。 他本想再做一次预言,但担心将来惹麻烦了,还是把嘴巴闭上了。那天为了一鸣惊人,脱口说出了一个大秦十二年之后统一天下的预言。这种预言巴蜀人显然不会相信,最起码在楚系外戚没有倒台之前。他们无论如何不相信。只要楚系外戚在,大秦就没有吞灭楚国的可能。但预言一旦成为现实。肯定会被巴蜀人拿出来恭维自己,一传十十传百,这种先见之明就会成为自己拥有超绝才华的诠释,不过,如果预言多了,而且都验证了,那自己就是妖孽。这条命恐怕保不 “公子到了咸阳后可有什么打算?”院藏有意抛出诱饵了。 “有啊。”宝鼎不假思索地说道,“赚钱,我要赚钱啦,否则我拿什么养客养兵?” 院藏、琴挂和唐老爹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脸错愣地望着宝鼎,但看他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又不像开玩笑。 三人面面相觑,神情极为怪异。 奇_书 _网 _w_ w_w_._q_ i _ s_ h_ u_9_9_ ._ c_ o _m “怎么了?”宝鼎好奇地问道。“赚钱有什么不对吗?你们可有什么赚钱的好路子?我正在寻思这事。正好你们来了,问对人了。” 院藏面如止水,作沉思状。琴挂两眼望天,作遐想势。唐老爹脸上的皱纹挤到了一块,似乎痛苦不堪。 宝鼎愈发奇怪了。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唐老爹身上。长者嘛,和霄可亲。疼爱后辈。比较厚道,有安全感,问长者总不会错。宝鼎微微躬身,客气地说道:“老爹何以教我?” 唐老爹自知躲不掉了,但又怕伤了公子面子。打了他的脸。让他下不了台,于是满脸堆笑,极力装出一副忠厚长者的样子,“公子当真不知?” 宝鼎摇头”心想我若知道我还问你?前世的经商之道在这里根本用不上,时代不同嘛。 唐老爹阅人多矣,确信宝鼎真的不知。不禁暗自疑惑,这是哪一位师傅教出来的天才?武技超绝、才智不凡。但性情粗鄙野蛮,对世事更是上窍不通。旋即想到他出自北疆蛮荒之地,十五年来一直与义渠北虏放马牧羊,不谙世事也在情理之中。 “公子,这世上若想在一夜间就能名利双收的唯有一件事。” 宝鼎愣了一下,霍然醒悟。入仕做官。我到,我真是白痴啊,这下脸丢大了。宝鼎顿觉羞赧,脸上立即涌出一抹臊红。 果然,唐老爹开始详细解释了。这个时代赚钱最快的路子就是做官。 宝鼎也没有心思听了。答案他已经知道了,他还听长者的唠叨干什么?他的思绪马上飞了,他在想做官赚钱的事了。这种事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一样,先做官,做了官钱也就源源不断的来了。 这个时代人分贵贱,若要做官必须拥有“士”的身份。“士”在这个时代是贵族阶层的最低一层,数量没有庶民多,但六国相加也是一个庞大数字。这个阶层就是所谓的“寒门”了。“士”不分文武最大的宏图志愿就是入仕为官,以图名利双收,建功立业,其中成功者比比皆是,六百余年来涌现出了大量名留青史的人物,赫赫有名的就有管仲、孙武、吴起、商鞍、苏秦、乐毅、吕不韦等等,当真如过江之鳞,数不胜数。 以吕不韦为例。昌不韦是商人,地位低,但他有本事,有雄心,他的赚钱理论就是官商结合,故有小商在于民、中商在于政、大商在于国”的著名营商理论,这句话可谓精确诠释了由官而富的至理。 吕不韦本人的经历也证明了这一点。他到秦国做了相国后,被封文信侯,食河南、洛阳十万户。十万户一年的租税有多少?保守估计也有五十万钱左右吧?再加上私田、利用特权垄断营商、放子钱高利贷,这一年下来至少超过百万钱的收入吧?当年吕不韦经商,一年能赚多少?恐怕他一年也赚不到这个数目的零头吧?由此可见做这种“生意”的回报率太高了,高得让人不敢想像。一般商贾不敢想,吕不韦想到了,而且还做到了,神人也。 “公子,在我大秦若要做官。就要上战场杀敌。我大秦实施二十等军功爵禄,必须立有军功,有了爵位才能做官。当然。此律对于大贤来说,不适用,对于像公子这样的宗室王孙来说,更不适用。但是,依我大秦律,只有赐邑或赐税达六百家者,才能拥有养客的资格,否则严重违律,要受到严惩。” 唐老爹估计宝鼎不知道大秦国“养客”的规定,所以在解释完了做官是赚钱的最快途径后,马上隐晦地提醒道。养客还需要资格?要赐毛或赐税达六百家?那必须做到几等爵才行?宝鼎不好意思开口问,只好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唐老爹。 唐老爹暗自哂笑,恭敬说道:“依照律法,第九等五大夫爵一般税邑三百家,再往上就是左右庶长。三更左更、中更、右更,一般也是赐邑或赐税三百家,但也有特例,大王也可以格外荣宠,额外加赐税邑。” 宝鼎一听,心里顿时凉了。现在自己是八等爵公乘,按照唐老爹的说法。自己至少要再升四级。到左更爵才有希望获得六百家的税邑,然后才拥有养客的资格。再升四级?那要多少战功才行?王贲年近四十,打了快三十年的仗了,才做到左更爵,由此可以想像在“卿”这一级别上。升官的难度有多大口 唐老爹看到宝鼎面显沮丧之色,不紧不慢地又说了一句,“对于公子这样的宗室来说,税邑六百家的收入,连日常用度都不够,更不要说养客养兵了。” 宝鼎神色一紧,脸色更是难看。想想也是,这座营寨里就有一千名虎烈卫,三千五百匹战马,这一年需要耗费多少钱财?六百户一年的租税才多少钱?杯水车薪都算不上,根本就是毛毛雨嘛。 宝鼎再次躬身求教,“请老爹赐教。” 唐老爹犹豫了一下,随即看到院藏和琴挂都投来鼓励的眼色,无奈一咬牙,一字一句地郑重说道“公子拜侯封君。” 拜侯?封君?我倒,你以为我是谁?秦王的亲弟弟啊?秦王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只有一个,那就是长安君成蛟,叛逃去了赵国,我不过是秦王的堂弟而已。但秦王的堂弟太多了,估计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他会给我格外恩宠?封我君侯?算了吧,别做梦了。 宝鼎想都不想,用力一摇手。“算了,别说了,就此打住。” 第八十二章 我将为君侯 “鼎古即便明白了只蜀人的想法,他们有意帮助自只成四大公子”一类的权臣,像齐国孟尝君、赵国平原君、魏国信陵着、楚国春申君一样的权臣,做到这样的权臣,自身实力的强大自不必说了,更影响和主宰着王国的命运,但同时间,这样的权臣也是坐在火山口上,无时无亥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挂兢地过日子。 宝鼎无意成为如此万众瞩目的显赫人物,最起码暂时不会想,除非将来时势使然,否则绝不会拿他自己和子孙后代、甚至三族九族的性命冒这样的风险。 其实在这个时期的历史上,拜侯封君者主要是宗室重臣,或外戚重臣,而以贤才、武功而拜侯封君者并不多,如乐毅、苏秦、白起、张仪、范睢、吕不韦、李牧等等,正是这些人大多没有好下场。 在宝鼎的记忆里,无论是宗室外戚还是功勋卓著的臣子,尤其是权臣,大多得不到善终,这主要是汉唐以后的政治特色,就先秦这段历史来说,无论是春秋还是战国,这六百余年的政治风格与后代历朝还是有显著区别,某些地方根本就是迥然不同。宝鼎对此了解甚少,想当然地把后世的一些为官之道处世之术放在了这个时期,结果再次摆了个,大乌龙。 宝鼎神态坚决地一摇手,院藏等三人则再次愣然。 “公子何意?”院藏实在忍不住了,惊讶地问道。 “枪打出头鸟。”宝鼎直言不讳地说道,“这种事不能干,还是韬光隐晦的好,免得还没露头,就被一个大浪打死在沙滩上。” 宝鼎这话说得很直白,院藏三人一听就懂了,但他们的神情更显惊愣。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就是宝鼎对自己未来的设想?他有没有搞错?他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走出了乌氏? 公子宝鼎走出乌氏,显然不仅仅因为秦王的需要,更大的原因是来自于他背后白氏和司马氏的推动,这从白氏和司马氏不惜代价重建虎烈卫就能看出来,也就是说宝鼎事实上背负着重振三姓的重任,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宝鼎自身的实力必须快速发展,这至关重要。假若宝鼎自身实力不足,无法进入咸阳的权力中枢,在朝堂上没有相当份量的话语权,他根本就无法帮助白氏和司马氏解禁,更不要说帮助武安君昭雪沉冤了。 这次白氏、司马氏利用家族力量给宝鼎重建虎烈卫;乌氏更是慷慨解囊、倾尽全力相助;老秦武人义无反顾,赤膊上阵;关东外系公开跳出来竭力支持,都是冲着这个目的来的,他们要给宝鼎以最大实力,要以最快速度把宝鼎送回咸阳,要以最快速度把宝鼎送进权力中枢,要以最快速度让宝鼎拥有话语权,从而迅速打破咸阳的权力格局,推动咸阳政局向有利于己方利益的方向发展。 所以,当昨夜咸阳赐封宝鼎的诏书送达之后,王贲在宣读的时候口气就不对了,而一帮对咸阳寄予厚望的人当时就有些失态,蒙恬借酒骂人明显就是在发泄不满,至于宝鼎的师傅冯劫更是失望,连恭贺宝鼎的话都没有说。 巴蜀人看在眼里,知道大帐里的人之所以强作欢颜纯粹是因为属于不同的派系,谁也不想给对方抓住痛脚,所以一个个戴着假面具推杯换盏,不过没有坚持多久,王剪便找了个与老朋友述旧的拙劣借口结束了酒筵。 清晨,宝鼎把魏缚打成重伤,王剪连问都没问,老秦人视若无睹,足见他们的愤怒之大,估计就算宝鼎把魏缚打死了,老秦人也毫不在乎,他们就是要籍此向咸阳表明一个鲜明态度,咸阳奖惩不公,宝鼎赏赐太轻。你既然敢把我们当叫化子打发,侮辱我们,我们就敢出手报复,这次打伤你一个。人,下次就直接杀人。 巴蜀人对咸阳赐赏宝鼎一个八等公乘爵也是惊讶万分,他们没想到大王在咸阳竟然受制如此,连重赏一个宗室公子都力有不逮,怪不得大王怒不可遏,要和楚系外戚撕破脸了。 大王既然要让宝鼎重返咸阳,宝鼎又立了大功,乘机重赏一下乃是情理之中的事。 宝鼎是兴国君一脉的唯一传承,公子弘谋反一案的内幕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是冤案,大王有充足理由赐给宝鼎一个上卿之位,归还其财产宅院,给予重赏,然后急召回京。 就算宝鼎寸功未立,大王也应该这样赏赐,一来补偿宝鼎,二来拉拢一下其它宗室王孙,暖暖他们的心,谁知竟是这么一个让人失望透顶的结果。这种赏赐影响不好,大王会被冠之以薄情寡义之名,而宗室臣下则由人推己,未免心寒。 当然,宝鼎第一步受阻,并不代表他以后步步受阻,他的前程还是非常辉煌,拜侯封君不过是早晚的事。 此亥大王急需一位对他忠诚的实力雄厚的宗室重臣,有这样一位重再在前面冲锋陷阵,与楚系针锋相对大打出手,大王才能在激烈的权力斗争中稳住阵脚,然后全力反扑。 就现在大王的实力来说,山东外系有先天缺陷,根基不稳,无法替他冲锋陷阵。吕不韦就是个例子,吕不韦都抵挡不住楚系外戚的攻击,更不要说蒙氏和冯氏了。老秦人因为一连串的打击和挫折,与赢姓王族产生了严重的裂痕和隔阂,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双方重建信任的难度很大,短期内大王还难得到他们不遗余力的支持。至于巴蜀人,现在双方还处在对立阶段,此次宝鼎的计策即使成功了,大王接纳了巴蜀人,双方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消除彼此的成见,建立彼此的信任。 这样一分析,不难发现,大王实力太过单薄了,所以,把宝鼎这位宗室公子召回咸阳,对大王巩固和集中自己的王权、对咸阳政局的改变、对整个大秦国的政局走向将起到决定性作用,这恐怕也是大王当初极力坚持最终迫使宝鼎不得不走出乌氏的重耍原因。由此可知。只要宝鼎表明了自己对大王的忠诚,展现了自己超凡的实力,那么大王肯定要重用,而且马上就要重用,因为楚系外戚对他的挚肘太多了,他已经被楚系外戚捆住了手脚,不但无法施展自己的才华和抱负,更预感到了大秦国所面临的严重危机,他急需打破这种权力的狂掩,急需巩固和集中自己的王权,所以他急需宝鼎这个唯一的可以与楚系外戚正面对垒的宗室重臣。 宗室封君侯有亲疏之分。比如长安君成蛟。他是庄襄王的庶子。庄襄王的生母夏太后是韩国公主。庄襄王从赵国逃回来后,夏太后给冉娶了一位弗国公主,生了成蛟。秦王政回咸阳后,只有这么一位弟弟,所以兄弟感情还是不错的。成蛟弱冠被封长安君,为了给他建功,韩系在背后出力,让他出使韩国,从韩国讨要了十几座城池。这一代宗室王孙,除了成蛟外,再无封君之人。 过去,宗室重臣撑里疾因为扶持昭襄王上位,功劳大,被封严君。然后就是宣太后的两个儿子高陵君和泾阳君。大秦历史上就这四位宗室被封君。宗室封君自宣太后开始,都是先封君,再建功,这算是宗室的特权。 宝鼎目前功劳不大,年纪也不大,还有其父公子弘谋反大罪的污点,和秦王政也仅仅是三代以内的堂弟,所以马上给他封君的可能性并不大。但凡事都有例外。现在对秦王政来说,其实完全有条件封公子宝鼎为君统 庄襄王是因为华阳太后和楚系外戚的帮助才上位,因此他和秦王政在华阳太后的干涉下,先后把华阳太后的弟弟熊震,两个侄子熊启、熊炽都封君了。若说功劳,这三位君侯中阳泉君有帮助庄襄王上位的功劳,而昌平君和昌文君则有连续平定成蛟兵变和磐毒之乱的功劳。但昌平君、昌文君与宗室君侯一样,因为地位身份特殊,都是先封君,后立。 文信侯吕不韦死后,目前秦国就这三位君侯,阳泉君熊定,昌平君熊启,昌文君熊炽,都是楚系外戚中坚人物,昌平君出任相国,昌文君出任御史大夫,阳泉君出任郎中令,牢牢把持了朝政。 堂堂一个大秦国,赢姓王族子孙竟然没有一个君侯,而楚系外戚不但有三个君侯,还分别担任大秦国的中枢大臣,牢牢控制了朝政,这个,局面对赢姓王族的权威显然是个不小的打击。如果秦王政以此为借口,非要提拔公子宝鼎为君侯,并且不惜代价与华阳太后对抗到底,那华阳太后和楚系外戚最终只有让步。昌平君和昌文君都能先封君,后建功,而宗室王孙宝鼎已经建功了,再封君还不行?这是大秦国,是赢姓子孙的王国,你一个楚系外戚如此压制宗室王族,未免做得太过分了。 过去华阳太后和楚系外戚可以用赢姓王族子孙没有才华出众者、没有大功劳为由,蓄意阻扰秦王政赐封宗室为君侯,那么现在宗室里出现了宝鼎这样一个既有才华又有大功劳的王孙,那还有什么理由阻挠呢?难道当真有篡国的心思?想仿效齐国田氏代齐,用熊氏代秦? 巴蜀人正是把咸阳局势看透了,随着宝鼎在晋阳追着楚系穷追猛打,其自身实力逐渐露出真面目,尤其是二十五年前的大秦悍将公孙,豹的出现,让巴蜀人渐渐看到了真相,揣测到了秦王政的真实意图。 这对巴蜀人来说是个绝对不允许错过的机会,掌握这个机会的重要性远远大过此次把院状推上承相公的位子。在他们看来,只要乘着这次三派联手的机会,群策群力把宝鼎推上君侯的位子,那么院状迟早都可以上位做承相公,而更重要的是,因为巴蜀人与宝鼎的亲密关系,巴蜀人就此进入了大秦国的权力中枢。 一个承相公能干多少年?大秦历史上的相国、承相在位时间超过十年以上的,凤毛麟角,但放眼看看天下,就以四大公子来说,哪个不是执掌国政几十年,权倾一时?大秦国内的严君擂里疾、高陵君还有泾阳君,也都在中枢干了几十年,所以,如果宝鼎成为君侯,要不了多少年,他的实力就是大秦第一,不但可以与楚系抗衡,与楚系平分权柄,所有攀附于他的派系都能因此得到实实在在的利益,每一个派系都有进入中枢的机会,而且还不是一代人两代人的机会。 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啊,巴蜀人如果抓住了,那才叫真正崛起于大来 至于君王。他高高在上,他的御下治国之道从古至今都是一样斗争中求平衡,斗争中求稳定,朝堂之上永远都有派系之争,否则君王就危险了,所以忠臣也罢,奸臣也罢,都是伴君如伴虎,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斗争的牺牲品。 回顾历史不难发现,君王常常如流水一般更替,而权臣则往往辅佐数代君王,因此,做为没有牢固根基和强大背景的普通官吏来说,赢得君王的信任固然是好,但如果靠上一个长盛不衰的如参天大树般的大权贵。那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比如“四大公子。”比如吕不韦,大肆养客,门下食客一般都在三千以上,这些文武士人为什么蜂拥而至?很简单,这是一条通向王国权力中枢的捷径,是实现抱负理想的捷径,也是发财致富的捷径。历史上很多功成名就的人最早就是依附于大权贵,以此做为晋升的阶梯成功登顶。 这些东西对这个时代的权贵士卿来说耳熟能详,属于常识吧蜀人以为宝鼎很清楚,对自己未来也看到很清晰,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谁知几句话试探过后,他们竟然发现宝鼎对此一无所知,这不禁让他们目瞪口呆,根本不敢想像。 宝鼎时而聪明,其智慧让人惊叹,让人觉得他是个罕见的天才;时而又愚蠢,其言行举止活脱脱一个粗鄙蛮夷。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公子宝鼎? “公子,你想错了 院藏着急了,当即把宝耸的未来做了一番详细的阐述。宝鼎显然走入了误区,对这个时代的认识和理解完全错了。这是个大争之世,是个充满了漏*点和进取的时代,无数的人为了理想和抱负不惜粉身碎骨,而更多的人为了大利小利肆意践踏礼法,什么忠诚信仰,什么礼仪廉耻,统统丢进了这个咆哮的时代大潮里。 宝鼎越听越是心惊,越听越是脸红,越听越是羞惭,以致于后来如坐针毡,差点要掩面而逃了。 这个时代和他前世那个时代根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前世那个世界经过了两千多年的“大一统”教育,两千多年的儒家文化教育,中土人的思想和灵魂早已被牢牢禁锢。宝鼎用前世的人生观、价值观来考虑这个时代的国事家事,根本就是牛头不对马嘴,两者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公子,你是大秦王族,你与生俱来就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你与生俱来就拥有权势和财富,你只要拥有出众的才华,拥有强悍的实力,你就必然会成为国之重器,必然会成为这个王国的主宰,必然会成为天下人所景仰的大权贵 院藏看到宝鼎面红耳赤,羞愧不安,于是放缓了语气,郑重说道:“公子,营商不算过是贱民之业,刺杀不过是匹夫之勇,战场则是武者博取功名之地,但这些事都与公子无关。公子是国之重器,公子志在天下,公子这辈子要做的事是治国平天下 “所以”院藏停了一下,断然说道,“公子要尽快返回咸阳,要尽快拜侯封君,要尽快承担起治国之重任。” 宝鼎沉默不语,用心聆听,竭尽全力让自己的思路跟上院藏的述说。 对自己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自己必须用全新的角度审视这个世界,阅读这个世界,理解这个世界,然后融入到…界。但很显然,融入夭难了,大难六 “这次我们回到咸阳后,会广为宣扬你的故事,大力褒赞你的功绩,为你重返咸阳做准备,为你拜侯封君造势院藏指指琴洼和唐老爹,“他们在晋阳还要停留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他们将和老秦人,还有关东外系的蒙氏、冯氏一起商量造势之策,以帮助公子在最短时间内拜侯封茄” 宝鼎在院藏的“狂轰滥炸”之下有一种仿若梦幻般的感觉。我可以拜侯封君?我马上就要成为诸侯?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是真的?”宝鼎问这话的时候,神思恍惚,如同梦游一般。 “你不信?”院藏笑了起来,“那好,我问你,你不是说,大秦十二年后就要统一天下吗?” 宝鼎点头。 “关东有六国,大秦一年消灭一个,那需要六年,还剩下六年是不是?。 宝鼎又点头。 “如今楚系外戚把持朝政,大王处处受制。大王不要说发动吞灭六国的大战了,就连今日邯郸一战都炭发可危。所以,若要吞灭六国。首先就要击败楚系外戚,将他们逐出咸阳。以今日大王的实力来说,未来六年有没有可能击败楚系外戚?。 宝鼎摇摇头。 “若想在六年内击败楚系外戚,大王需耍更强的实力,而公子的背后就有三股力量。若是你崛起了,把三股力量凝聚在一起,大王就有足够的实力击败楚系外戚。以你目前的情况,如果步步为营,六年之内可以发展到把三股力量凝聚于一起的实力吗?” 宝鼎又摇摇头。 “所以,这次大王要强势出击,他已经等不及了,他只要赐封你为君侯,给你一个最高的,你就可以给他筑一道拦洪堤坝,虽然堤坝后面暂时风平浪静,但只要三五年时间,你蓄积了足够的力量,就可以掀起一场狂风暴雨,然后”院藏做了个洪水决堤的姿势,“轰,摧枯拉朽一般,击败楚系外戚 宝鼎总算恍然大悟了。假如事实真相给魂藏说对了,那么秦王政为了击败楚系外戚,可谓处心积虑。看看目前的宗室子弟,也只有自己的身份和背景符合这个苛刻的条件。秦王政能找到自己,确实不容易,这也可以理解他为什么一定要逼着自己走出乌氏。原来真相在这里。 “楚系外戚根深叶茂,实力庞大,一场洪水恐怕无法冲垮他们。” 宝鼎想到了既定的历史轨迹。史书上没有记载这段时间大秦相国的任何事情,所以也无从揣测他们之间的斗争,最终秦王政是如何击败楚系外戚,并将他们全部赶出咸阳的,谁也不知道。历史记载了结果,没有记载过程,更没有记载内幕,宝鼎对未来的事其实两眼一抹黑。假如我失败了,在楚系外戚倒台之前被他们干掉了,那我这样冲锋陷阵岂不白死了? 先前宝鼎以穿越人的心态,认为自己只要小心谨慎,慢慢熬到那一天就行了,但事实是,他知道历史结果,而其他人不知道,所以其他人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们联手推出了宝鼎。让宝鼎赤膊上阵与楚系外戚正面厮杀。 这有必要吗?宝鼎欲哭无泪。尤其让宝鼎哭笑不得的是,院藏竟然煞有其事地拿十二年来说事。现在看来,自己这个大嘴巴惹祸了。魂藏回京肯定要把这句话告诉秦王政,以鼓动秦王政下定决心冲破重重阻挠,以最快速度把自己推上君侯之位。 姑且不说这个预言的可信度有多高,就秦王本人的心理来说。他其实非常着急,他巴不得有个借口坚定自己的决心。十二年后一统天下,这显然是个非常具有诱惑力的预言,绝对可以坚定秦王政火速把宝鼎推上君侯之位的决心。 “这是将来的事,公子无须多虑,毕竟你不是一个人,你的后面还有很多人,这场对决我们还是有一定的胜算。”院藏正色说道,“公子的当务之急是,必须在河北战场取得战绩。以我们的预测,河北大战对秦军不利,这一战有可能失败。这一仗打败了,受损的不仅仅是楚系外戚,同样也包括公子,所以公子要想方设法打赢这一仗,即使打不赢也没关系,正常撤军就可以了,但绝对不能败。此仗一败,公子拜侯封君之事必将受阻,遥遥无期。” 宝鼎头一晕,苦笑无语。这一仗本来就是秦军打败了,你让我如何扭转战局?我有逆天之力吗? “公子,切记切记。”院藏嘱咐道,“无论如何不能败啊 “我恐怕力有不逮。” “公子乃天纵奇才,必有取胜之道院藏笑道,“你在代北、在晋阳做的事,不都成功了吗?公子即将为君侯,必建奇功啦。” 宝鼎深吸了一口气,我将为君侯?如果是真的,那就博一把,与天斗,与地斗,与李牧斗。 “大兄可有取胜之策?” “我?”院藏哑然失笑,指指琴佳和唐老爹,“我们都是钻营之人,打仗不行,更无法给公子提供什么奇思妙策,不过,我可以给你说说河北战场敌我双方的实力情况。赵国自长平之战后实力大减,已经不具备与大秦抗衡的实力,但赵人顽强,血不流尽,死不休战,这种气势足以弥补实力上的不足。正因为赵人的顽强,这些年赵国不但两次击败燕国的入侵,还试图反攻秦国。年复一年的战争耗尽了赵国的实力,尤其这次秦赵大战,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超过九个月了,连大秦都难以为继了,更不要说赵国。所以,李牧虽然南下救援,但赵国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只要秦军不犯错误,这一仗就不会打败 宝鼎蓦然醒悟,对,院藏说得对,赵国实力不济,李牧其实比桓腑更着急,他一样会犯错。桓腑看上去犯错了,但宜安或许就是一个陷阱,桓腑也想给赵军致命一击。王剪果然厉害,看出了要害,所以急于赶赴河北战场。我只要想办法把王剪的大军拉到河北战场,此仗即使打不赢,但绝对不会输。 我要改变历史了。宝鼎暗自叹息,心中不免忐忑不安。历史轨迹因我而改变,那接下来它将如何发展? 院藏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又嘱咐宝鼎到了战场一定要注意安全,随即匆匆告辞,带着一帮卫士飞马离去,直奔咸阳。 宝鼎因为明天上午就要赶赴河北战场,所以下午又跑去插重大营,从大营里调了一批武器。蒙恬倒是非常关心,特意调拨了一批琴氏刚刚送来的强弓劲弩,还拨给他两百虎翼卫。宝鼎非常感激,连声道谢。 晚上宝鼎赶去行辕,与赵仪辞别。琴氏兄妹备了酒筵,算是给宝鼎伐统 几个人正谈得高兴,暴龙突然闯了进来,“公子,大事不好,上将军遇刺了,” 第八十三章 用生命然诺 二鼎、琴挂、唐老爹随着暴龙阵狂奔赶到行辕大※ 大帐周围戒备森严,王氏的骁雄卫似乎全部出动了,密密麻麻,把大帐围得水泄不通。一帮大小将领被挡在大帐外面,焦虑不安。看到宝鼎过来了,纷纷躬身为礼。有人就冲着里面连声叫喊,“公子来了 叫声未止,王离哭丧着一张脸跑了出来,“公子,快,快,我大父正等着你呢。” “上将军怎么样?”宝鼎一边迎上去一边急切问道。他倒不是很着急,依照历史轨迹,王剪还有十几年的寿命,虽然遇刺,但最多不过受伤而已,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不过宜安这一战,王剪自始至终没有露面,是不是就是因为突然遇刺,导致北疆军未能及时赶到战场? “公子,刺客在箭头上淬有剧毒,我大父连中三箭,伤势严重王离眼圈红红的,悲声说道。 周围将领一听,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跟着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有人更是破口大骂,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刺客撕成碎片。 宝鼎心里徒然一沉。不会吧?真的伤势严重?王剪遇刺重伤,那北疆军支援河北战场一事肯定要延迟。宝鼎对改变宜安大战的结果本来还有三分信心,这下顿时化作乌有了。没有王剪亲临战场指挥,在宝鼎看来这一仗想转败为胜根本不可能。 宝鼎跟在王离后面穿过一层层卫士,心急火燎地冲进了大帐。接头一看,王剪高踞首席,正与公孙豹悠闲地品茗聊天,师傅冯劫陪坐一侧。正乐呵呵地说着什么。王贲和羌瘪仙站在地图边上,窃窃私语。 宝鼎一颗心顿时落地,跟着无名火气,不待王离做出反应,抬腿就是一脚。王离骗倒了宝鼎,心里正得意,打算回头调侃两句,谁知宝鼎的脚已经到了,当即被踹了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宝集冲上去一把卡住了王离的脖子,“平次再骗我,打断你的腿。” 王离委屈啊,但又发作不得,“大兄。不是我要骗你,是大父的命令,我不敢不听啦 两个小家伙的打闹已经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冯劫看到宝鼎不问青红皂白抬人,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有心想告诫两句,眼角余光却扫到了一脸笑容的公孙豹,心里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位豹率。还是不要招惹的好,免得自取其辱。 “公子来得很快啊王剪冲着宝鼎招招手,示意他坐到案几边上来。 王离倒是乖巧,虽然捱了宝鼎一脚,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给宝鼎倒了一盏茶。宝鼎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急躁了,既然王剪没事,但又让王离散布其重伤的消息,这里面肯定有名堂,自己这一脚踹得太冒失了。乘着王离给自己端茶的时候,宝鼎冲着他尴尬地笑笑,然后低声道了个谦。王离翻了个白眼,心想多大的事啊,用得着抱歉嘛。公子这也太过了吧。 王贲和羌瘪也走过来坐下。 “都准备好了?。王贲笑着问道,“弓弩数量够不够?”“谢谢左更了宝鼎微微躬身致谢,“上将军没事吧?” “有惊无险王贲说得轻描淡写,但眉宇间还是掠过一丝怒色,“赵国黑衣乘着上将军和豹率在晋水小酌之际,突然下手行刺。事出突然,骁雄卫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豹率就已经出手了,当场杀死了两人,另外三人在逃亡过程中被锐士斩杀 赵国黑衣?是不是代北的长歌?宝鼎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长歌追到了这里,赵仪岂不危险?还有那个田光,他是不是带着一帮燕国死士追去了咸阳?宝鼎脑中胡思乱想。目光却转向了王剪,关心地问了两句,然后又转向公孙豹,“老爹,你没有受伤吧?” “受伤?你以为老夫十五年不杀人,手里的长剑不快了?”公孙,豹冷笑,傲然说道,“老夫就算手里没剑。一样可以杀人,一步杀一人。 宝鼎无语,心里却暗自为那个死去的好兄弟抱屈,真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个豹率的骄横跋扈一般人哪里受得了,大概也只有神智不清的痴儿才能忍受。 “老爹,黑衣刺杀失败,很可能还要再刺第二次,你看宝鼎紧张地望着公孙豹,查看他的反应,一旦发现苗头不对,立马闭嘴,“上将军的安全至关重要,正好你和上将军又是二十五年没见了,你看是不是暂时留在晋阳” “怎么?翅膀长硬了,要单飞了?”公孙豹斜瞥了他一眼,嗤之以鼻,“河北战场我要去,另外我还要把你安全带回乌氏交给你母亲。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把你自己的事办好就行了。” “老爹,我不是那个意思”。宝鼎急忙摇手,“我主要是担上将军这里 “我的安全不坛一二王剪和善地笑道,“我倒是担心你的安十在你身边,我就很放心了。我故意佯装遇刺重伤,就是想把消具传出去,骗骗李牧而已,如果他上当了,提前发动反击,那我们就能在战场上掌握一定的主动。” 宝鼎疑惑不解。李牧提前发动攻击,秦军还能掌握一定的主动,这是为什么? 王贲接着说话了,“辐重将军魏缚坐镇晋阳,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控之中,如今他受了重伤,又是晋阳私盐大案的首犯,已经无法行使辐重将军的职权,上将军依律接管了辐重大营,如此一来,我们北军就可以以演练为名,将主力迅速调到井险要塞西面的绵崆山一带。”“绵崆山距离井险要塞大约一百里,目前属于太原郡。我们把北军调到这里,名义上并没有违反咸阳的命令。”王贲说到这里冲着宝鼎微微一笑,“宜安城距离井隆要塞大约一百二十里,距离肥下有三十里。距离赤丽大约六十里。假若李牧向赤丽或者宜安城发动攻击,我们最迟在两天之内就可以抵达战场。” 两天?两天还是太长啊,等北军赶到的时候,仗都打完了。宝鼎暗自摇头小声问了一句,“两天的路程是不是太长了?北军主力能不能提前赶到井险要塞?” 王剪轻轻摇手,淡然说道:“公子,这个距离非常合适,无论是对咸阳还是对桓腑叭来说,都非常满意。” “公子,北军主力一直没有参加宜安大战,庸心叨公的军队也一直驻守在井险要塞和赤丽城之间,同样没有参加攻城大战。如果我们靠得太近,就有下山抢功的嫌疑,这会招致前方将士的不满。”羌瘪解释道,“他们打了好几个月,损失巨大,至今还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这时候我们在没有接到咸阳命令的情况下贸然进入河北战场,肯定会激怒他们,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冲突,所以,” 宝鼎愣了半晌,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这都是军功爵禄制惹得祸啊。军功意味着爵禄,爵禄则意味着地位和财富,是人都会去抢,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抢,结果就造成了如今这种尴尬的局面。 “上将军,北军何时开拔?”宝鼎问道。 “不急,依河北战局而定。”王剪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大军主力刚刚开始攻击肥下,李牧即使要出动,也要等到我主力大军疲惫之后,所以至少半个月之后他才会反击。 此去绵崆山不足四百里,北军具夜兼程的话,四天足矣。”王剪说到这里看了宝鼎一眼,“你明早起程,顺便护送一支插重车队去河北。” 宝鼎恭敬应诺。 “到了河北,先去赤丽见鹿公将军。”王剪继续说道,“桓腑上将军的行辕在宜安战场,滕公会带你去见他。”接着他指指案几上的一个乌黑木函木匣,“公子,这是我写给桓腑上将军的书信,你替我带给他。” 王贲转身捧起黑函递给宝鼎。宝鼎双手接过,感觉入手甚重,估计里面装着竹简。王剪用竹简给桓腑写信,可见内容并不重要,也没有牵扯到机密。宝鼎稍稍心安。假如这份信涉及机密,必须函不离身,那抱着这么大一个木函从晋阳跑到河北,就是一件苦差事了。 这年代没有纸张,能够拿来写东西的也就竹简木犊和羊皮绢帛。如果用竹简木犊书写,再用木函封装,那一封信看上去就算“庞然大物”了。望着手里的这份“书信”宝鼎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应该发明一下纸张?这不但可以让自己名利双收,还能让更多的贫贱者获得读书的机会,是利国利民利己的一件大好事啊。 记得前世听历史老师说过,纸虽然由西汉蔡伦发明,但其实在他之前,已经有工匠造出了类似于嫌帛的可以用来书写的东西。这个已经被后世的考古证实了。蔡伦正是因为受到了这种最原始纸的启发,进而把树皮、麻、布、鱼网等东西放在一个大锅里煮啊熬啊捣啊的,结果就鼓捣出真正意义上的纸了。 既然蔡伦一个宦官都能造出纸来,我这个穿越而来的本科大学生也应该差不多吧?蔡伦发明纸的时间大概在三百多年后,而在这之前就已经有工匠鼓捣出这东西,只是因为身份地位等原因,这个直接推动人类进妾的发明者给直接无视了,否则也就没有蔡伦这个享誉千古的名字了。 假如自己在这个时代造出纸来,那以后享誉千古的四大发明者之一不就是大秦公子宝鼎了?宝鼎心脏一阵猛跳,这个前所未有的诱惑让他瞬间失神。以他现在的地位身份,权势财富样样不缺,召集一些工匠试验造纸根本就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用自己的先进思路,再配以工匠们的聪明才智,不但造纸绝对没有问题,制造更多的有利于推动这个时代发展的工具也应该有问技就是生产力,如果我能用前世学到的。协推讲这个时代的科技发展,把科技转化为生产力,那大秦统一之后生产力会不会飞速发展?生产力发集了,国富民强了。大秦帝国内部所蕴藏的激烈矛盾会不会因此得到有效缓解?帝国的寿命会不会因此延长,避免突然倾覆的命运? “公子,公子”王贲的喊声把宝鼎从遐想中惊醒过来。 “你在想什么?”公孙豹眉头紧皱,十分不满地问道。 宝鼎尴尬地笑笑,“我在想我终于有机会继承父亲的遗志,上战场杀敌了。我可以面对面地与敌人浴血搏杀,亲手砍下一颗又一颗的首级,一想到这里我就热血沸腾,难以自持。” 这话刚一出口,帐内众人无不变色,就连王剪脸上的笑容都徒然变僵,眼内更是露出深重忧色。 “公子,切切不可。”冯劫断然摇手,“如果公子抱着这样的想法去河北,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说着他转身望向王剪,急切说道,“上将军,请重新考虑一下,我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我反对公子在这个时候赶赴河北战场。” “上将军,我们应该慎重再慎重。”羌瘪也说道,“虽然咸阳马上就要派人来,上将军有意让公子暂避风头,但相比起来,公子留在晋阳更合适。公子此刻的安全关系到咸阳政局的发展,关系到国之安危,容不得任何差错。上将军,秦国的仗还有得打,公子立战功的机会数不胜数,伯父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宝鼎愣住了,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造成这种后果,真是大嘴巴。早知就把嘴巴闭紧了。 王霸犹豫了一下,转目望向公孙豹。公孙豹神色凝重,显然也是踌躇。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宝鼎。 “上将军,老爹,我知道你们担心我的安全,我保证,此去河北,我坚决听老爹的话,老爹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宝鼎当即发誓,看到王剪依旧犹豫不决,他马上又补了一句,“上将军,我在代北九死一生,最后还不是刺杀成功,安全回来了吗?” 宝鼎原以为用代北的事可以证明自己的实力,谁知捅了更大的马蜂窝。公孙豹两眼一瞪,凌厉杀气喷涌而出,“你给我闭嘴。你还好意思说代北的事,我问你,当初离开乌氏的时候,我是怎么嘱咐你的?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十几年来,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你都言听计从,但出了乌氏你就变了,你竟然置若罔闻。” “你心里还有你母亲吗?还有我这个师傅吗?你如果死在了代北,你母亲还能活下去?她会悔恨而死,会死在你父亲的坟前,她发过誓的,她至今还站在你父亲的坟前,等着你的消息。” 公孙豹眼圈蓦然一红,老泪忍不住涌出了眼眶,“你太过份了。你母亲为了你,忍辱负重,为了治好你的病,曾亲自远赴西疆采药,差点死在了冰川。你是她唯一的希望,是她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理由,但你是怎么报答她的?就用你这一身的伤痕?用你的剑去残忍地刺痛她的心?” 宝鼎心神震颤,羞愧低头。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到了偃偻着身躯艰难走在山道上的柔弱背影。自己是怎么报答母亲的?用自己的自私、用自己的死亡报答了对自己寄予了一生希望的母亲。宝鼎心痛如绞,一时再难控住自己的悲恸,泪如雨下。 众人黯然无语。 公孙豹仰起头,强自忍住了眼泪。当宝鼎在代北惊天一刺的消息传到离石要塞,公孙豹气疯了,一面严禁手下将消息传回乌氏,一面恳求王剪即刻派人到代北寻找宝鼎。到现在为止,王剪派去代北的人还没有回来。 宝鼎安全到了晋阳,如实述说了代北的事。王剪又把此事告诉了公孙豹,至此公孙豹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当时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杀了跳城西家那个卑鄙的小子,他竟然差点断送了宝鼎的性命。至于暴龙,他的确被苍头骗了,他既然把宝鼎托付给了苍头,苍头就应该兑现诺言,结果一转眼苍头就把诺言丢到了脑后,所以公孙豹原谅了暴龙,不过他不会饶恕苍头,他发誓要打断苍头的腿,替宝鼎找回公道。 “你说句话吧。”王剪伸手拍拍老友。“我听你的。” “你们都说听我的,但从来就没人听我的。”公孙豹愤怒地骂道,“现在就连这个。一向听话的孩子都阳奉阴违了。好,我说句话,让这个孩子去河北。他是武安君的后代,是公子弘的儿子,是老秦人的孩子。老秦人的孩子就应该上战场,就应该浴血杀敌。” “纠纠老秦,共赴国难,昂昂虎烈,死不休战,这是他的誓言,他既然发誓了,那就要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去然诺,否则他就不是武安君的后代,不是我们老秦人。” 第八十四章 初见麃公 小夏阳到井险要塞不到五百里,路都是山路,怀要贼谢引山,所以辐重车队的速度并不快,直到第八天宝鼎一行才抵达井隆要塞。 驻守井险要塞的是一支北军,两千步卒,统率是庸比。公帐下的一员稗将。司马断与这位稗将不但认识,还曾经并肩杀过敌。两人见面之后激动拥抱,寒暄两句后,那位稗将就为司马断打抱不平,破口大骂了,不但骂咸阳的权贵,连大王都骂。 宝鼎在一旁暗自咋舌,老秦人的骄横彪悍果然名不虚传,一个稗将都敢把大王骂得狗血淋头,由此也可看出,老秦武人和咸阳的仇怨非常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虽然这个时代的君臣之间远没有像后世那样壁垒森严,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不敬,但像这位稗将一开口就把大王骂得狗血淋头还是太过了,最起码的尊敬还是要的,从这一点不难发现今日的大王在军中的威信并不高。 不过想想也是,大王在位十三年了,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相反接二连三地逐兄弟禁老母,把个咸阳搞得鸡犬不宁血雨腥风,尤其让人气愤的是,大王依靠一帮楚系外戚屡屡诛杀老秦人。从古至今有多少君王会昏庸到相信外姓人的忠诚而大肆屠杀自己的族人?恐怕不多吧,但今日咸阳的大王肯定是一个”这样的大王让老秦人如何去尊敬他?如何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这位稗将的战功比不上司马断,但他已经是左庶长爵稗将了,而司马断不过是个四等不更爵,整整差了六级。司马氏和白氏因为被禁锢。即使战功卓著其爵位也只能到四等不更爵为止。四等爵在军中的身份就是“卒”到了五等大夫爵才是官长将率,所以白氏司马氏子弟虽然依旧在军中拼杀,积累了大量军功,但爵位升到“不更”就停下了,这使得军中将士非常同情他们,对咸阳更是大为不满,怨言满腹。 司马断随后给这位稗将介绍公子宝鼎。听说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在代北一次刺死两位大权贵的传奇人物,这位稗将惊叹不止,当他得知宝鼎的深厚背景,发现眼前这个少年竟是一位显赫的贵胄公子后,两只眼睛顿时就瞪圆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的记忆里,宗室王族也就在昭襄王时代出了一个槽里疾,一个赢豹,还有一个赢弘,都算是了不起的人物了,谁知二十多年过去了,几乎被国人无视的宗室王族竟又出现了一位了不起的人物,而且还是个少年,那可以想像一下,随着这位少年公子的崛起,未来几十里大秦宗室王族都将因为这位传奇般的人物而被国人所尊重和敬佩。 宝鼎对这类极度惊奇的目光已经司空见惯,凡是第一次把传奇刺客宝鼎和有着深厚背景的公子宝鼎重合到一起的人都是这副不可思议的神态,就象看到神话故事里的“四不象”一样,叹为观止。初始宝鼎还很享受,多了就不以为意。再延续下去,长期被人当作“四不象”来围观,估计就要受不了了。 司马断又介绍了公孙豹。这位更是传奇了,他那一辈的人几乎死绝了,如今军中像他这样老资格的显赫人物大概也只有王剪、唐公和桓腑等寥寥数人,诸如司马梗、王龄、王陵、蒙骜这些人都已成为历史了。 这位稗将激动得热泪盈眶,转眼就把公子宝鼎扔到一边去了。对于一个热血老军来说,公孙豹就是他们的偶像,他们的神话。武安君属于高山仰止的人物,而公孙豹则是活生生的人,他的战绩,他的强悍,他的霸道,他的疯狂,他的一言一行都是那么真实的存在,为了袍泽他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为了袍泽他可以冲撞大王,可以拎着把长剑义无反顾地杀进承相府,为了袍泽他丢弃了一切,亡命天涯二十余载,,这才是老秦人的军魂,老秦人的热血,老秦人心目中高高屹立的英雄。 稗将太激动了,激动碍手舞足蹈,最后他疯狂地冲上要隘鼓楼,擂响了战鼓,他要把豹率回归的消息告诉自己的兄弟,告诉所有的大秦人。 战鼓如雷,吼声如雷,将士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他们呼喊着,欢呼着,呐喊着…… 公孙豹被将士们抬上了城楼。两千名要塞守军,两千五百名苍头卫士,近万名插重民伏同声欢呼,震耳欲聋的叫喊声如同一层层惊天大浪,狠狠地撞击在要塞上,气势磅礴。 公孙豹站在要塞的最高处,站在大秦的毒旗下,挥舞着双臂,在将士们的欢呼声里,老泪纵横。大秦没有抛弃他,大秦的将士们没有忘记他,即使过去了二十五年,他依旧是一杆不倒的战旗,依旧在风云之中猎猎狂舞。公子宝鼎被激动的将士们所淹没,被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所深深震撼,他第一次看到了一个被大秦人所拥戴的英雄,相比起来,自己不过沧海一粟,实在不值一提。 他蓦然想到了远在咸阳宫的秦王政,想到了秦王政默许重建虎烈卫并把这支军队安置在离石要塞的目的,他和王剪一样,一心一意要把自己推进河北战场,其中固然有为了给自己积累军功的目的,但更大的目的却是逼出公孙,豹,让公孙豹回归大秦,回归大秦军方,从而揭开二十五年前的那道血腥伤痕,掀起遮掩在大秦将士心头上长达二十五年的那层阴霾。 秦王政用这种办法旗帜鲜明地告诉老秦人,告诉大秦将士,他要治愈那道流血二十五年的伤痕,他要驱散那层厚厚的阴霾,他要让大秦军队再次成为纵横天下的无敌之师。 从井险要塞向东南而行七十里就是赤丽城。 公孙豹在要塞将士们的欢呼声里离开了井险,再行三十里抵达黄驿。北军副统率唐公带着几位将军、稗将飞马来迎。 公孙豹与熙公袍泽情深。两人紧紧拥抱,激动的泪水滚滚而下。 宝鼎等人和滕公的部下都远远避开,让两位老将军把臂言欢,尽悄享受着这重聚一刻的惊喜和快乐。 王离给双方做了引见。庸公帐下的将率都已经知道了公子宝鼎和他近期的所作所为,也知道这位公子的未来不可估量,是以都有心结交。云二孑公午其实不在平年纪大而在平他自身实力和典力的大尤其背后的实力,更直接决定了贵胄公子的未来。宝鼎的背后有老秦人,这一点母庸置疑,而他同时又是昭襄王的嫡重孙,宗室兴国君一脉的传承,这个宗室身份的实力同样不容小觑。宗室公子与老秦人这两股实力的联合,等于强强联手,对双方未来的发展都极其有利。 宝鼎表现从容,不卑不亢,矜持但不倨傲,有礼但不谦恭,给这帮将率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这中间有个细节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当王离介绍到冯母择时,宝鼎表现得较为亲热,而冯母择更是当着众人的面揭穿了谜底,他的叔父太原郡守冯劫就是这位公子的师傅。 冯劫是公子宝鼎的师傅,而上党冯氏又是逐渐崭露头角的咸阳新贵。从这个小细节里,将率们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公子宝鼎的背景恐怕远没有看上去的简单,而是异常复杂。不过想想也是,如果公子宝鼎的背景过于简单,被对手看得一清二楚,那他将来在咸阳必定被对手压制地动弹不得,那还混什么混? 白氏、司马氏伴随于公子宝鼎左右属于正常,未来他们能否解禁重新崛起就要靠这位公子在咸阳大展身手了,而乌氏巨贾也出现在这支队伍里就显得有些突兀了,估计也是看中了公子宝鼎的未来前景吧。 正当这些将率们一边热烈攀谈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庸公与公孙豹述完了旧,并肩走了过来。 宝鼎不待唐公走近,先行上前施礼。他这次来河北有一部分目的就是为了这员老将。唐公性格张扬,打仗勇猛,一直是大秦军方威名显赫的悍将之一。宝鼎早在晋阳的时候就经常听人说起他,早是如雷贯耳了。塘公年过花甲,高大威猛,发须灰白,紫褐色的面膛上有一双咄咄逼人的锐利眼睛,威严十足。 “虎率之子,不错,看上去颇有几分虎率当年的威风。”庸公声音洪亮,手捋长须,笑呵呵地夸奖道。 “何止几分?”公孙豹椰愉道,“出了乌氏就自以为是,为所欲为,像足了他的父亲。” “少年人嘛,胆子大,血性足,敢拼敢闯,这样好。”唐公用力拍拍宝鼎的肩膀,“不要以为豹率对你有什么不满,其实他心花怒放。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赤手空拳就敢横行天下,挡者披靡。你父亲拍马都追不上他,否则以你父亲的实力,当年何至于遭人陷害,流配边荒?你又何至于遭受如此苦难?” 宝鼎被老将军扑面而至的威严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哪敢回话,只能躬着身子,唯唯诺诺而已。三位老将军里,宝鼎觉得王剪最为和蔼可亲,让人倍感亲切;公孙豹太过跋扈,让人恐惧;而唐公则威风八面,让人敬畏。 公孙豹嘿嘿一笑,望着宝鼎的目光里露出一丝罕见的嘉赏之色。的确,他耗费了十五年心血,把一个痴儿打造成了一个悍不畏死的猛士,一出山就气冲斗牛,震惊天下,他怎不得意?这个时代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就是碌碌无为而死,像宝鼎这样即使死在了代北也值得,毕竟他创造了一个奇迹,成为一个传奇,而无数的才俊英杰至死都默默无闻,这才是最悲哀的事。 “什么样的师傅就教出什么样的弟子。”唐公笑道,“公子以弱冠之龄孤身北上,赤手空拳刺死两位当世权臣,到了晋阳又拳打脚踢,把楚系打得颜面扫地,狼狈不堪,如此杰作,就是你师傅当年也做不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公子,你出师了,可以让这头老豹子滚蛋了。” 宝鼎尴尬无语,公孙豹则哈哈大笑。 “当年,如果你父亲能像你现在一样”唐公又发感叹了。 “不要提当年的事。”公孙豹皱皱眉,“虎率心里很苦,所以他才远离中土,最后甚至等不及孩子出师就早早离开了人世。其实他早就不想活了,他一心求死,否则以我之力,还救不了他一家三口?” “虎率,唉,他呀”当年邯郸大战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了无生意了,果然,没过多久”废公说到这里摇摇头,忽然面色一整,冲着宝鼎大声问道:“如果有人要杀你的生死兄弟,你怎么办?” “杀了他。”宝鼎毫不犹豫地说道。 “如果那人是你的亲人呢?”唐公追问道。 宝鼎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唐公的意思。想来当年昭襄王要杀白起,公子弘帮哪边都不好,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我是重生之人,我穿越而来,我的抱负是拯救大秦帝国,如果有人因此挡我的道,我绝不手软。 公孙豹和唐公紧紧盯着宝鼎,等待他的回答。“杀了他。”宝鼎断然说道。 公孙豹和庸公互相看了一眼,目光中同时掠过一丝喜色。 “这才是你的弟子。”唐公叹道,“十五年啦,你这十五年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他还是太小了。”公孙豹略略有些遗憾,“如果再等几年,我可以让他心如坚铁。” “凡事都有个度,过犹不及啊。”废公抚须说道。 “过犹不及?”公孙豹冷笑,“当年死了多少人?如果当年虎率,,如果他听我们的话,果断出手,怎么会死那么多人?他只考虑自己,考虑他那个,王族,何曾考虑到我们老秦人的生死?死了那么多人,他愧疚,他痛苦,他远离中土,他不想活了,难道这样就行了,就可以减轻他的罪孽?” 唐公看到公孙豹的脾气又上来了,担心他刺激了宝鼎,急忙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当年我在月氏碰到他,如果不是白家那个姑娘苦苦哀求,我就一剑朵了他。”公孙豹怒气上涌,哪里按捺得住? 宝鼎头皮一麻,这老头也太彪悍了吧?我那兄弟的痴呆毛病是不是给他活活打出来的? “好了好了不说了。”庸公一手拉住宝鼎,一手拍拍公孙豹,“安,我们回营,我给你们接风洗尘。” 第八十五章 走进死地 二掩映在郁郁葱葱的密林也中,阵阵山风吹讨,掀起心竹躲良,悠长而雄厚的低鸣声随风掠下山峦,与山下营寨中的猎猎大旗互为应和,交汇成一道低沉的声浪回荡在夏日的阳光下。 宝鼎站在山岗之巅,目光从蔚蓝色的天空上缓缓落下。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平原上杂草层生。看不到庄稼。这几年秦军频频翻越,太行山,由井隐要塞向呼沱水南北两岸展开攻击,试图切断河北与代北的联系。包围邯郸。连绵不断的战事导致庶民大量逃亡,如今这里已经渺无人烟,除了大片大片的荒芜土地,只有三三两两从山上跑下来觅食的野兽。 目光循着平原缓缓回收,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营寨。营寨内帐篷林立,大毒飞扬,缤纷战旗迎风飞舞,来来往往的车马队川流不息。成群结队的甲士巡守在要害之处,戒备森严。 这就是秦军在河北战场上的插重大营。大营西靠鸿山,有河流从营中流过。东北连赤丽城。东南接宜安城,正东方向四十里处就是呼沱水。在大营东南北三个方向,筑有六座大型堡垒,以阻御敌军的攻击。 “呜呜一阵悠扬的号角声从东南方向传来,接着一支车队从地平线上慢慢驶来。 宝鼎望着那支由远而近的车队,脸上的悲伤之色更为浓厚,目光中更是流露出深深的痛苦,此复那风中传来的号角声听在耳中分外凄楚,仿佛死去的冤魂在哀嚎在哭泣,让人感同身受。痛苦不堪。“又是运伤兵的车队王离从草地上站起来,指着远处的车队对宝鼎说道。“肥下的仗打得太惨烈,每天都要成百上千人的阵亡。损失太大了 宝鼎幽幽叹了口气,黯然魂伤。 战争,这就是战争。前世他生活在一个和平年代,战争的硝烟已经远离中土,但今世他生活在一个大争之世。虽然这个绵延了六百余年的大争之世已经走到了它生命的尽头,这头吞噬了六百余年鲜血和生命的战争猛兽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然而,它死亡前那一刻的疯狂,死,亡前所爆发出的巨大力量依旧有吞天灭地的威力,依旧让人恐怖不安。 在大营里待了三天,这三天对自己来说是一次痛苦的煎熬,所受的痛苦远远超过了代北酷刑之后**上的痛疼,这是一次灵魂的煎熬。是一次生命的锤炼。 那日夜惨嚎的伤兵,那一个接一个在哀嚎中死去的大秦将士,从**到灵魂上,都给了自己前所未有的冲击。谁都知道战争的残酷。但只有真正站在战场上,亲眼看到成千上万的将士在痛苦中死去,亲耳听到无辜孱弱的百姓绝望的哭号,才会切身感受到战争带给这个世界的巨大苦难。 初进战场,看到这血腥的一幕。恐惧和痛苦占据了自己的心灵。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伤卒凄厉的哀嚎,自己一度想逃跑,想远远离开这人世的炼狱。慢慢的,自己尝试着用仇恨来代替恐惧,用愤怒来焚烧痛苦。慢慢的,自己麻木了,从心灵到**。都麻木了,对战争、对死,亡似乎渐渐适应了,这种日子也不再恐怖,只是,自己依旧不想待在这里。逃离战场的念头一天比一天强烈。 三天的时间很短暂,在这三天里,自己一次次从马车上抬下鲜血淋漓的伤卒,一次次抬着死去的将士爬上山岗,把他们埋葬在这片树林里。这仅仅是其中的一小半,更多的伤兵还在战场上厮杀。更多死去的将士至今还躺在战场上无人掩埋。当自己的手上沾满了殷红的血迹,当自己铲起泥土洒到一具具冰冷的躯体上,一种侵蚀人心的悲哀随着血液流遍了全身。他们为何而死?为谁而死?说得残忍一点,他们的死毫无价值,不过是为了满足君王权贵们的个人私欲而已,说得高尚一点。他们是为和平而战,是为结束六百余年的战争而战。 一定耍结束战争,一定要让这个世界的人过上安宁的日子。这个誓言曾经贯穿了人类整个,历史,这个誓言上沾满了鲜血,这个誓言其实就是胜利者的面具。现在这个“誓言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非常好笑,但它却是真实的。自己的地位身份决定了自己的命运,要么做个失败者。随同咸阳的大火灰飞烟灭,要么做个胜利者,戴上这块血淋淋的面具。书写一部胜利者的历史。 一队骑士从地平线上冲了出来,他们一路飞驰,越过了转转车队,像狂飓一般卷进了大营。紧接着,从中军大帐的位置传出嘹亮的号角声,一面耀眼夺目的红色鸿雁令旗冉冉升起。猎猎狂舞。 “公子。左庶长请你到大帐议事。”曝晒布就站在宝鼎的后面。看到令旗升起,马上躬身说道。 宝鼎微微领首,转头看向身后。几十名虎烈卫正带着一群民夫在掩埋阵亡将士的尸体。但因为昨夜死去的人太多,而宝鼎又固执地要求给每位死去的将士一个墓穴,这导致掩埋速度非常缓慢。 “公子,还是挖一个。大坑吧曝布面色阴沉,目露悲色。“将士们在天之灵知道公子的心意。他们不会怨怪公子。” 宝鼎坚决摇头,“不行。”说完他转身就向山坡走去,那意思要亲自动手了。 曝布一把抓住了宝鼎的手臂。“公子,左庶长以红色鸿雁旗相招,说明有紧急军情,战局正在发生变化。请公子即刻下山,马上赶到中军大帐。” 宝鼎吃了一惊,心跳骤然加速,呼吸也急促起来。战局发生变化?难道李牧要反击了?以王剪的预测,李牧最佳的反击时间就在这几天。宝鼎不再坚持,调头就向山下跑去。王离紧紧跟在后面。 曝布冲着站在附近的黑夜锐士们挥了挥手,十六个人即刻分成两队。一队抢在了宝鼎的前面,一队则由曝布带着,尾随于宝鼎之后。寸步不离。 宝鼎看到黑夜锐士们一个个神色冷峻,全神戒备,在自己前后周围飞速狂奔,把自己团团围住,不由得想起了前世那沧缓保想到自只也有汝天,虽然所外时代州刊纹种前呼后拥的派头一模一样,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时候他又想到了王剪。在离开晋阳的时候,王剪特意召见了这批黑夜锐士,重赏之后说了一句话,此去河北,你们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公子。公子的安全关系到国之安危,只要你们把公子完整无缺地送回咸阳,大王肯定会给你们升官晋爵。关键时刻,这种实质性的奖励远比假大空的哄骗有效果。于是,这十六名黑夜锐士就成了宝鼎的“保镖。”而暴龙和他的一帮兄弟们的使命就此结束,王剪非常“客气。地把他们从宝鼎身边“赶走了。” 宝鼎本来就无意带他们去河北战场。暴龙这帮人毕竟是赵国人。带他们去河北战场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他们本是马贼,对赵国并没有什么忠诚可言,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愿意跟在宝鼎后面,这意味着美好的前程,但宝鼎回到了秦国,身不由己了。目前很多事他说了不算,必须听从王翼的安排。 宝鼎让他们暂时跟着赵仪,先去咸阳。乌氏和卓氏曾经对暴龙有过承诺,现在暴龙把事情圆满完成了,甚至在阴差阳错之下超额完成了。乌氏和卓氏自然要兑现诺言。暴龙拿到了那笔钱财,又有巴蜀人的照抚,将来即使不跟着宝鼎,在咸阳也一样能过上安宁富足的日子,再不用像过去一样在刀口上讨生活了。 宝鼎有些过意不去,而暴龙和斗钧等人却是感激不尽,他们好不容易抓住了机遇。从此可以在秦国过上好日子了。当然不想在这个时候上战场一命呜呼。宝鼎身份特殊,可以说是高高在上,如今他们想高攀都高攀不上,至于给宝鼎做贴身护卫的事,更是想都不用想了,大秦人绝对不允许,而他们的实力和黑夜锐士比起来也是天上地下,所以还是现实一点好,先到咸阳安顿下来,将来如果宝鼎顾念旧情,倒是还有攀附的机会。 宝鼎一边想着暴龙的事。一边在锐士们的护卫下,向山下急奔。 辆重大营和正规军营不太一样,因为占地普遍较大,一般情况下负;许官长将率乘马坐车。这座辐重大营方圆十里,占地极广,好在中军营帐就在小河边上,距离山岗大约有两里多路。宝鼎下山之后,上马飞驰。很快就抵达了中军大帐。 大帐内气氛凝重。公孙豹高跪首席。正襟危坐,神情非常严肃。司马断、白公差、乌重,还有一位王剪的骁雄卫统率,五百主王蕃。恭恭敬敬地站在他的左边。右边则站着辐重大营的三位军官,一位左庶长爵的稗将,一位五大夫爵的都尉,一位公乘爵的军侯。 宝鼎、王离和曝布匆匆走了进来,看到公孙豹高踞上座,立时感觉事情严重了。 这座辐重大营由北军驻守。北军的前沿阵地在赤丽,但当日唐触0公直接把他们带到了这里,其目的很明显,就是让宝鼎这支两千五百人的军队戍守辐重大营,一来安全,二来仗打赢了一样有功,打输了也不至于背上罪责。 宝鼎和公孙豹的到来在辐重大营引起了轰动,然而,当天晚上,宝鼎便被滕公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心里的兴奋和激动顿时烟消云散。 桓腑办从南线战场带来了十五万大军。他把这些军队全部放在了宜安和肥下,让盾公的两万北军做后备并承当戍守辐重之责。前些时候桓腑调整了攻击之策,旗公要从赤丽城方向强渡呼沱水,从侧翼方向攻击九门城。 李牧的代北军主力就屯驻于九门城。从九门渡河,向南可以支援肥下,向西南可以策应宜安,向西可以攻击赤丽。 三个多月来。双方的军队一直在宜安激烈交战。上个月,李牧的代北军抵达呼沱水北岸,但一直按兵不动。桓腑此次调整攻击之策,把主力调去攻击肥下,其意图就是要把代北军引出来。 唐公手上只有两万人,不管是攻击还是防守,都严重不足,一旦李牧把主力调到赤丽方向,照公肯定抵挡不住。这样一来,形势就很明显了,桓腑显然是以唐公为诱饵,把李牧的代北军吸引到赤丽、宜安一线。只要代北军过了呼沱水,掉了陷阱,桓腑就掌握了主动,他随即可以指挥大军沿着呼沱水南岸急速推进,将代北军包围于宜安一带,如此大局可定。 李牧会不会掉进陷阱?敢不敢渡河反击?庸公无从预测,他只知道一件事。他手上这两万北军并不是真正的诱饵,真正的诱饵是鸿山辐重大营。假若李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鸿山大营,秦军主力失去了粮草武器,最终必定难以支撑。败北而去。 最安全的地方其实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当宝鼎得知这一事实后,心情非常复杂。怪不得冯劫和羌瘪仙都反对自己来河北,而王剪也是犹豫不决,原来河北战场根本就没有安全的地方。 鸿山辐重大营与赤丽城、宜安城正好构成了一个锥形阵势。假若李牧的目标是鸿山福重大营,那他首先就要攻占赤丽,从而有效阻击井险要塞的支援军队,其次就是要击败宜安城下的秦军,以阻击肥下秦军主力的回援,从而给赵军攻占鸿山辆重大营赢得足够时间。在滕公看来,鸿山大营左有赤丽的两万北军,右有宜安辛胜的三万大军,足以保证鸿山插重大营的安全,而宝鼎却知道这两支军队都被李牧击败了,鸿山辐重大营也给李牧抢去了。桓腑和他的主力大军更是全军覆没。李牧取得了宜安大捷,并因此被封为赵国的武安君。 宝鼎叫苦不迭,谁能料到自己一走进河北战场,就被安排在了一块死地上。但目前这块死地在秦军将率的眼里却非常安全,宝鼎无论用什么理由都无法离开,这让他欲哭无泪。 : 第八十六章 九死一生了 石二骗。公原本在辐重大营部署了五千守军。宝鼎带短兵来了之后,他连夜调走了两千五百人,以加强赤丽一线的兵力。 宝鼎是宗室贵胄,目前的爵位是八等公乘,只要财力许可,拥有一千私兵也合乎律法。乌氏有爵位有财力,以八百私兵相助宝鼎完全没有问题。至于王剪的五百骁雄卫和蒙恬的两百虎翼卫本有建制,随同宝鼎作战更在情理之中。宝鼎有军队,王剪又给了他建制,还让他护卫辐重。那么顺理成章,他到了河北战场自然就要承当起护卫福重大营的重任。 宝鼎有心跟在熊公后面。一则离开鸿山这块死地,二则保护唐公的生命安全。从目前的战局发展来看。如果历史轨迹不变,唐公极有可能死在赤丽,但宝鼎的要求被拒绝,只能留在鸿山。 没办法。既然到了这块死地,宝鼎只有竭尽全力死里求生了。魂藏曾说过,宝鼎如果到了河北战场,秦赵两军打个平手都行,就是不能打败仗。如果打了败仗,承当了罪责,那秦王政若想封其为君侯,阻力不是很大,而是几乎不可能了。 从历史上的宜安大战可以推测到,李牧肯定拿下了鸿山辐重大营,而桓腑办就是因此大败。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突然被李牧翻盘了。如今宝鼎到了鸿山辐重大营,那此仗假若败了,宝鼎的罪责不是大,而是非常大了。 三天里,宝鼎除了强迫自己尽快适应战争,适应血腥的战场外,就是在考虑坚守鸿山之策,为此他跑遍了整个插重大营和附近的山林平原,但一无所获。在军事上,他是个地地道道的门外汉,在他眼里。鸿山辐重大营的防御无懈可击,堪称完美,唯一的遗憾就是军队太少了,如果有个,五万大军,绝对可以守住,就算李牧带着十万大军杀来也休想攻克。 宝鼎一筹莫展,曾向公孙豹、司马断和白公差求教。 司马断和白公差和所有宾军将士一样,认为此仗胜局已定,对宝鼎的这种担心嗤之以鼻,认为他根本就是杞人忧天,没事找事。白公差甚至拍着他的肩膀椰愉道,王剪上将军之所以让你来河北战场,并亲自给桓腑上将军写信。就是为了给你建功的,假若此仗没有胜算,王剪上将军会让你来冒险?你就安心待在这里,等着拿功劳吧。 宝鼎带来的那封信最终并没有亲自交到桓腑手上。 桓腑上将军到肥下指挥作战了,唐公又不愿意远离赤丽城,所以就派亲信部属送了过去。桓腑上将军还是非常给面子。给宝鼎写了一封书信。字里行间透漏出对武安君、对虎率公子弘的敬意,勉励宝鼎继承祖辈遗志,奋勇杀敌,并嘱咐宝鼎在鸿山安心待着。辐重大营是大军的后方基地,粮草武器更是大军的生命所在,这份担子可谓重逾千斤。 公孙豹倒是重视,还陪着宝鼎巡视了营外的六座堡垒。过去武安君打仗,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导致意外的细节,他要求自己的部下必须面面俱到,确保万无一失。这才有战无不胜的奇迹。公孙豹长期跟在武安君后面,身受武安君的影响。久而久之也养成了这种习惯。凡事都追求完美无缺。对打仗要求如此。对士卒要求如此,对宝鼎的要求也是如此。一个,人的成功不可能靠运气,胜利也不是靠侥幸而来,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才是成功的基础。公孙豹这样要求自己,所以他的人生很辉煌,现在他这样要求宝鼎,结果宝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出手就给了世人一个惊喜,创造了一个传奇。 王剪在晋阳就看到了秦军的危机,认为桓腑此策非常冒险。公孙豹虽然离开战场二十五年了,但他的打仗经验非常丰富,他到了河北战场就察觉到了危险,认为桓酶的部署明显有轻视对手的意思。桓腑看不起赵军,更轻视李牧,并把这种情绪带到了战场上,而这显然是个足以致命的细节。 宝鼎得到了公孙豹的支持,胆气略壮,于是一边急告晋阳,恳求王剪早日率军来援。一边向驻守辐重大营的稗将提出了加固辐重大营防御设施的建议。 这位稗将对宝鼎的建议很重视,马上禀报庸公,但仅仅过了一夜形势就变了。 “左庶长,有何急事?”宝鼎急切问道。 稗将躬身为礼,“公子,上将军来信,说今日九门城的代北军开始在呼沱水上架设浮桥,估计李牧要反击了。” 宝鼎松了口气,随口问道。“赵军在何处架桥?” “据报,赵军同时在呼沱水多个地段开始架桥,赤丽、宜安、肥下一带都有。从赵军的动向上估猜,李牧反击在即,形势因此变得严峻了。”稗将说完拿出一根泥封铜管递给了宝鼎,“公子,这是上将军给你下达的命令。” “给我?”宝鼎接过铜管,疑惑地问道。“插重大营由左庶长指挥。我听左庶长的命令就行了,上将军为什么要给我单独下令?” “那个狡猾的老匹夫担心你欺负左庶长。在关键时刻把辐重大营搞乱了,影响了战局,所以才给你写书,意思是警告你不要把手伸得太长。否则不要怪他不客气,把他惹毛了,他耍杀人的。”公孙豹冷哂道,“打开看看,看看老匹夫给你下了什么命令。” 公孙豹左一个老匹夫。右一个老匹夫。骄横跋扈的嘴脸就连宝鼎都看不下去了,不由微微皱眉。小心翼翼地劝道:“老爹,这里是辐重大营,我们都是上将军的下属。你这样称呼他似乎不好吧?” “哪来的废话?”公孙豹厉声喝道,“快打开看看。”宝鼎翻了个。白眼,不敢再说废话了,急忙剔开泥封,从铜管里抽出羊皮卷。展开一看,顿时到抽了一口凉气。 众人看他脸显惊色,大感疑惑。王离忍不住凑上去看了一眼,不由失声惊呼,“上将军要调走左庶长?” 公孙豹神色微凛,目露疑色。旋即又想到什么,脸露喜色,但嘴里还是不依不饶地骂了一句,“老匹夫果然狡猾。” 桓腑示二二调专,把两千五百北军调击,那谁来守辊重大营。丹骡“勾然是宝鼎这位大秦公子了。 两千五百苍头短兵戍守一座方圆十里的插重大营,这未免太过轻率了,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桓酶也是重用宝鼎,关键时刻大胆起用,给足了宗室和老秦人的面子。你们不是要公子来河北战场立功嘛,好啊,我干脆好人做到底了,送你一个大大的功劳。 如果仗打赢了,宝鼎的功劳的确不主动率私军上前线作战,临危受命以单薄兵力戍守辐重大营。虽然他没有亲自到前线和敌人面对面的厮杀,但这份功劳完全拿得出手,即使有人心怀不满,也只能归结于宝鼎的宗室身份,谁叫人家出身好呢,这种好事不给他还给谁? 司马断、白公差、乌重、王离,包括戍守辐重大营的三位军官都是这种想法。在他们眼里。这一战没有输的可能。桓腑拱手送给公子宝鼎这样一个大功劳,可见他虽然是楚系在军方的领军人物,但还是非常顾及旧日袍泽的恩情,关键时刻不遗余力地提携宝鼎,好人啦。 宝鼎也认为他是个。好人。历史上他被李牧击败后,有记载说他无脸回京。从此远走他乡杳无音讯;有记载说他逃到燕国化名樊于期,后来荆柯就是拎着他的人头刺杀秦始皇。桓腑的结局到底如何。在历史上是个谜。过去宝鼎不理解,现在他知道原因了,因为桓腑是楚系。在大秦历史上,凡是和楚系有关系的人和事都被刻意地淡化和隐瞒了。 就目前秦军上下对此仗的预期来说,桓酶这一做法显然是出于私心。而不是出于派系的利益需要。因为桓腑信心十足啊,看到李牧终于忍不住要出击了,他马上把辐重大营的戍守重任交给了宝鼎,这其中的用意一目了然。当然了,以宝鼎的个人能力承当不了如此重任,但他身边有公孙豹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有司马断和白公差这样的少壮将领。有两千五百名实力强悍的私军,这样的实力戍守一座辐重大营那是绰绰有余。 然而,有好意愿是一回事。把它变成现实则是另外一回事。 宝鼎这次不是欲哭无泪,而是真的要哭了。谁能料到,这一战的最后胜利者是李牧?他捧着桓腑上将军的这份命令,不知是感谢好,还是破口大骂好。到了河北我就后悔了,现在正不知道怎么求生呢,你倒好。顺势推一把,把我架到火山口上,你这是成心要我死啊。 桓腑下令,公子宝鼎以公乘爵掌辐重大营。在大秦,凡第十六等大上造爵以下,既是爵名也是官名。公乘爵相当于军中一曲军侯,最多可领五千兵,虽是官长将率,但不是高级军官。 原戍守辐重大营的稗将军则即刻率领本部人马火速赶赴赤丽战场。这位稗将军风风火火。一边下令集结军队,一边把辐重大营的印信符节给了宝鼎,简单交接了一下,便带着军队匆忙上路了。 宝鼎晕乎乎的,莫名其妙地就坐到了辐重大营统率的位置上,直到送走了那位稗将,他才意识到,历史轨迹悄然发生了变化,形势把自己推到了一个九死一生的悬崖上,若想继续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必须守住这座连营十里的巨大营寨。否则,完了。 守得住吗?两千五百人分到六个大型堡垒里,一个堡垒只有四百人。如果赵军蜂拥而来,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更不要说守住大营了。 宝鼎越想越是害怕,起先还边走边想,后来全身发冷,心急如焚,撒开两腿就跑,一个。劲跑回了大帐。司马断和白公差等人搞不清宝鼎又发了什么疯,一个个。提心吊胆地跟在后面。这时候宝鼎如果神智失常,那就糟糕了。不过好在还有公孙豹。保证辐重大营的正常运转绝对没问题。 大帐里,公孙豹正坐在案几后面,俯身望着地图,凝神沉思忽然看到宝鼎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随后司马断等人又一窝蜂地冲进来,眉头顿时皱起,怒声喝叱道:“慌张什么?是不是又在打闹?这是战场。不是乌氏草原,不是你家的牧场,胡闹什么?” “不是不是”宝鼎连连摇手,“老爹,我们没有打闹。我在想。如果出现了最糟糕的情况,我们怎么办?如何守住插重大营?。 “最糟糕的情况?”公孙豹微微领首,招呼宝鼎坐到自己对面。 司马断等人看到宝鼎一切正常,暗自松了口气,也围坐了过来。此刻大家的心情都很好。跟在贵胄公子后面就是不一样,不但有人送战功。而且还是不需耍流血流汗的战功。人跟人就是不能比啊。 “公子,不会出现最糟糕的情况。”白公差信誓旦旦地说道,“呼沱水以南,我们有十七万大军。虽然打了三个月,有一定的损失。但桓腑上将军帐下至少还有十五万到十六万大军。另外王剪上将军的北军很快就会抵达绵崆山。这样算起来,我们在河北战场上至少有十八万军队。而赵**队满打满算也没有这么多。那天庸公说了,李牧大约从代北带来了五万大军,呼沱水一线的赵葱大约有十万军队。赵国就这么多军队了,此仗打完,赵国也就完了。邯郸指日可下 “两军交战,不在于兵力多寡宝鼎苦笑道,“历史上,以少胜多的例子比比皆是,谁敢保证这一仗我们稳操胜券?你去问问桓腑上将军,看看他敢不敢拍胸脯保证?。“公子,你敢问吗?”司马断笑道,“如果王剪上将军说,此仗没有绝对把握,我相信。王剪上将军历来就是谨小慎微之人,即使他有绝对把握。他也不会说出来。桓酶将军不一样。去年漳水河一战,他干净利落地围歼了十万赵军,现今大军士气正旺。在河北战场上又拥有绝对优势,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把握,他敢贸然决战?” 宝鼎立即反驳,“我秦军十五万,赵军十五万,双方兵力相当。谁也没有优势;我秦军兵分三路同时出击,兵力分散,而赵军则收缩于九门,兵力集中,两者相比,赵军在攻击上明显巾一品幕;我秦军连续作战二个多月,将十疲惫,而李牧从竹出川下个多月了,一直按兵不动,养精蓄锐,两军相比,赵军优势明显;我秦军连战连胜,将士们骄傲自满。人人轻敌。而赵军连战连败,再败他们就要亡国了,他们没有退路。所谓骄兵必败,哀兵必胜,两军相比,我秦军的优势又在哪?就算王剪上将军的三万北军到了绵崆山,但他们距离宜安有两天的路程,如果李牧打得快,打得坚决的话,两天内就足以结束决战,等王剪上将军赶到战场,这一仗已经结束了。所以,到目前为止,我看不到桓腑上将军有任何优势?” 司马断给驳得哑口无言,虽有心辩解,急切间却找不到理由一时面红耳赤,难堪至极。 白公差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想想还是把嘴巴闭上了。 王离一脸敬佩,冲着宝鼎连连拱手,意思是大兄你厉害,会装啦,你不是说不会打仗嘛,对打仗的事一窍不通嘛,怎么一转眼说起来头头是道? “公子,鸿山的左边有赤丽的唐公将军,右边有宜安的辛胜将军,五万大军挡在我们的前面,福重大营即使有危险,也不会有致命的危险。”乌重虽然觉得宝鼎说得也有道理,但具体到戍守辐重大营这件事来说,宝鼎似乎考虑得太多了。粮草轱重关系到大战胜败,一旦这里出了问题。宝鼎就彻底完了。所以他还是认为不要瞎折腾得好,既然桓腑上将军有心送你功劳,你还想许多干什么?安安心心待在这里就是了。 宝鼎正要反驳,公孙豹摇手阻止了,“你说说看,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 宝鼎站起来走到公孙豹身边,俯身指着地图说道:“谁都知道。辐重大营是重中之重,插重大营被敌人攻占了,那仗也就不耍打了。有多远逃多远。” 司马断等人都围到了地司边上。 “如果我是李牧,我日思夜想的就是一件事,那就是攻占秦军的鸿山辐重大营,如此河北大战就打赢了。”宝鼎说道,“李牧在呼沱水南岸龟缩了一个,多月。秦军打又打不动,退又不愿退,进退两难,这种情况下。桓腑上将军决定分兵攻打肥下,做出分兵之势,以诱使李牧来攻。如果我是李牧。我必定将计就计,大张旗鼓地做出反击态势。以麻痹秦军,隐藏自己的实际意图。” “李牧的实际意图是什么?”“就是攻击鸿山插重大营。”宝鼎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会佯装一下,先集中主力于赤丽一线。做出迂回包抄之势。我打秦军的西线赤丽。桓酶上将军则打我的东线肥下,两军互为牵制,我不动,桓腑上将军也不会动。两军僵持之际,我突然发动夜袭。入暮渡河,凌晨攻击,等到天亮,鸿山插重大营已是我的囊中之物。秦军失去了插重大营,与井隆要塞的联系又被切断,必定急速突围,这时候,就不是桓腑围歼李牧。而是李牧围歼桓腑了。” 司马断“扑哧”一笑,指着宝鼎嘲笑道。“公子说得十分有理啊,但李牧以主力大军渡河,五万人马浩浩荡荡,他瞒得了谁?再说,五万人马渡河而来,需要多长时间?” 宝鼎也是“嗤”地一声冷笑。“你以为李牧的主力是五万大军吗?” 众人愣了一下,不明白宝鼎啥意思。 “难道南下的代北军不止五万?”乌重疑惑地问道,“十万?或者十五万?” “代北军有十万?”司马断嗤之以鼻,“你以为我秦军斥候瞎了眼啦。” “代北军的规模至少有十五万。”乌重一本正经地说道,“赵国卓氏和我们乌氏关系一向密切。这是卓氏透漏给我们的消息,而且据说从邯郸方面也得到了证实。” “代北军全部南下,长城还要不要了?雁门还守不守?上谷那边还要不要防御燕国?”司马断驳斥道,“李牧能带五万大军南下就算不错了。” “你们都说错了。”宝鼎伸出了两个手指头。在众人面前晃了几下。 “二十万?”王离惊呼道。 宝鼎瞪了他一眼,“两万。李牧真正的主力就是两万骑军,那才是他在代北战无不胜的真正原因。他凭什么击败匈奴人?凭什么却匈奴人七百余里?靠长城、弓弩还是战车?很简单,他靠得就是骑军。” “中!”公孙豹拍案赞道。“中!公子说得对,说得太对了。我一直觉得桓腑这个计策总有考虑失误的地方。现在我知道了,那就是桓腑不了解李牧,他从来没有和李牧打过仗,他根本不知道李牧的真正实力。赵国自从走了廉颇,死了庞慑,马上就来了一个李牧大将军。这个人如果没有真本事。怎么可能镇戍赵国北疆几十年?” 众人看看得意洋洋的宝鼎。又看看激动的公孙豹,不明所以。两万骑军?两万骑军能干什么?两万骑军就能击败秦军? 宝鼎自然知道代北骑军的厉害。虽然这个时代的骑军战斗力有限,但李牧的代北骑军是在与匈奴人的战争中成长起来的,这支骑军将士大部分都是北虏人,而且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代北骑军的实力早已远远超过了秦国骑军,这是他们第一次深入到河北腹地作战,其惊人的战斗力将给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秦军以致命一击。 宜安大战秦军败在哪?就是败在代北骑军的马蹄之下。 公孙豹在大漠待了好几年,在月氏、匈奴、林胡都待过,他甚至还帮助月氏与匈奴人打过仗,他对北虏骑军的战斗力有深刻的认识。宝鼎这句话正好提醒了他,让他霍然顿悟。 “公子,击鼓鸣号,召集辐重大营所有军吏,马上到大帐议事。”公孙豹断然下令。 “老爹,干什么?”宝鼎惊讶地问戗 “移营。”公孙豹的口气不容置疑,“以最快速度,把插重大营搬到山上去。” : 第八十七章 立威 冬咚隆隆的战鼓声如阵阵惊雷般掠讨平原山峦曰应。天地震撼。 辐重大营的各级军吏从四面八方飞奔而来,聚集于中军大帐。 司马断宣读了上将军桓酶机的命令,从即刻起,公子宝鼎掌领辐重大营。 各级军吏再次见礼。在这个。时代,人分等级。宗室贵胄与生俱来就是高高在上,而公子宝鼎已经成为传奇。他的功勋足以威慑这些普通军吏。如果一个,纨裤公子突然掌领辐重大营。或许会招致大家的非议和不满。但公子宝鼎主掌辐重大营。大家不是不满,而是同情了。 很明显,这一仗打完之后。赵国就完了。将率们都将升官晋爵。做为主掌辐重大营的官长虽然功劳不但相比在前线厮杀的将率们来说。那就差了好几档了,能晋升一级爵位就算不错了。由此可见。这位公子在咸阳混得差强人意,属于受排挤的一类,前途黯淡啦。 宝鼎客气地说了几句齐心协力的话,然后口气一转,把当前战局的发展大概说了一下,考虑到辆重大营可能成为赵军的攻击目标,而戍守兵力又严重不足。所以决定在最短时间内。发动辐重大营所有的将士工匠和民夫,把轱重大营搬到山上去。 这个事情太重大了,帐内顿时一片哗然。军吏们更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辐重大营的统率在紧刨言况下虽然拥有临时处置的大权,可以做出移营决定,但此刻形势尚好。也看不到扑面而来的危机,在未经上将军桓腑同意的情况下。贸然移营。其后果难以预料,轻则受到责斥。重则可能罢官,如果出现意外,导致战局发生逆转,那肯定要斩首,而不论官长受到何种处罚,辐重大营的所有军吏都将连坐。如果官长斩首,他们即使侥幸抱住了脑袋,也难逃流配之刑。自己这辈子不仅完了,子孙后代都完了。反对,绝对反对。所有军吏。异口同声。坚决反对。 辐重大营因为其特殊性。军吏较多,各自管着一摊子事,或多或少都有一点权利。有的甚至有着不小的权利,所以这些军吏都有大小不同的背景。试想待在这地方,不但远离战场,安全有保障。而且还有大笔的油水可捞,尤其打了胜仗缴获了战利品。那油水可就太大了一夜致富不成问题啊。尤其可贵的。轻轻松松就能立战功,到哪找这么好的地方?没关系没后台能到这里来?既然来了,就是抱着发财致富升官晋爵,然后安安全全回家去的目的,突然有人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谁能接受?不要说你是个不得宠的宗室公子,就算你是个,权倾一时的王族贵胄。也一样不卖帐。这事能干吗?这可关系到自家的脑袋,关系到家人亲族的性命啊,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搞重大营的长史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他很嚣张地告诉宝鼎。这座辐重大营的实际掌领者是辐重将军魏缚,而不是滕比。公将军。唐公将军不过承当着这座插重大营的戍守之责,至于宝鼎。也是一样,对于辐重大营的内部事务,没有干涉权。 北方战场只有一位辐重将军。那就是魏缚。河北战场的这座辐重大营和晋阳的辐重大位都受魏缚的节制,但魏缚奉咸阳的命令留守晋阳,于是河北这座辐重大营的日常事务就由辐重将军府的长史负责。而戍守之责则由前方军队临时担任。桓龋把这件事先交给了唐公,现在又交给了公子宝鼎。 插重将军魏缚出事了,但晋阳私盐一案关系到咸阳权利的博弈。所以到目前为止。除了桓龋和唐公等几位有限的军方统率外,其他人一椎不知。包括这位长史。他接到的命令是魏缚被咸阳召回了,辐重将军一职由王剪上将军暂为代领了 河北这座辐重大营里的军吏全部都是魏缚的人,其中很多人牵扯到私盐一案,但这里有桓龋上将军在,而且河北激战正酣,王剪动不了,也没办法动,只有等到大战结束以后再说。 然而,事情的发展有时候无法被人所控制,它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旦跑出去,再追就难了。 宝鼎坚决要到河北战场,河北战场就辐重大营最安全,所以王剪理所当然把宝鼎交给了照公将军。 等到宝鼎到了河北战场的辐重大营,李牧马上开始了反击,而桓腑为了确保胜利。把照公的北军全部集中到了赤丽一线,于是跑到河北战场来混战功的公子宝鼎自然就成了戍守辄重大营的最佳人选。一个,闲人,有时候也能发挥作用,物尽其用嘛。 谁知公子宝鼎刚刚接到命令,马上就开始了大折腾,他要移营。要把辐重大营搬到山上去。姑且不说把大营搬到山上的难度,就说他这种做法,明显就有贪生怕死之嫌。当然了,一个在代北刺死两位权贵的刺客未必怕死,但现在这种异常举措作何解释?还不是担心出事。害怕自己遭到咸阳的追究?这不是怕死嘛。 “我是叫你移营,并没有干涉你辐重大营的日常事务。”宝鼎笑着解释道。“移营的原因我已经说了。你不相信我的推测没有关系但我要确保辐重大营的安全。我移营的目的就是保护辐重大营,所以,” “大营移到山上,必将影响粮草辐重的转运,影响到河北战局。”这位胖胖的幕府长史大概平时颐指气使习惯了。说话之间不知不觉地就露出了骄横傲慢之态。“公子,你没有权利移营,唐公将军也没有,唯一有权下令移营的只有辐重将军魏缚和上将军桓酶。” 插重将军魏缚已经出事了。上将军桓龋当然没有理由答应,所以这位长史的话根本就是蓄意阻止。 宝鼎心里的怒气在翻涌。但他强自忍耐,依旧笑着说道:“赵军已经在呼沱水上架桥了。此处距离呼沱水不过四十里,赵军转眼就能杀到。等到他们杀来了,我们再移营就来不及了。” “公子负有戍守辐重大营之责。赵军杀来了,公 “我只有两千五百人,阻挡不住。” “公子为什么不急报桓酶上将军,请他下令?”这位长史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强硬了。 “先移营,马上开始。”宝鼎说道,“我急报桓龋上将军。此处距离肥下七八十里。快马来回需要时间,但我们的时间非常紧。赵军或许今夜就会杀来。” “不行。”这位长史断然拒绝。 他可不愿意陪着公子宝鼎冒险。在他看来。桓龋绝对不会答应。而宝鼎也未必会禀报桓龋,因为这件事源于这位公子对战局的猜测。这位公子弱冠之年,第一次上战场,纸上谈兵,懂个鸟啊,纯粹瞎折腾。果赵军杀来了。自然是奇功一件,如果没有杀来,已经既成事实了。桓龋最多骂他一顿而已。反正又没有影响到战局。 宝鼎的怒气已经不可遏止了。公孙豹坐在边上,面如止水,一点表情都没有。他可以强势介入,相信这些人必定吓得屁滚尿流,乖乖奉命去移营,但这些人势必阳奉阴违,尤其重要的是,这会损害宝鼎的威信。如果宝鼎连这种小事都搞不定,说明他能力有限。并不是一位天生的统帅,他还需锤炼,目前还不足以担当大任。 宝鼎笑了起来。前世做推销。忍人所不能忍之事是一项基本技能,宝鼎一直做得不够好,不过,就眼前这种情况来说,他还能忍。事情还没有到翻脸的地步。 “大营里有十万工匠民夫,有近万受伤的将士,还有大量的粮秣武器和战马布帛,还有其它各种各样的物资。”宝鼎笑着问道,“大营一旦失陷。这些人,还有这些东西。都将成为赵军的战利品,而我十几万秦军将士将因此失去生命。这么严重的后果。你就没有想过吗?” “公子,这个,问题不是我应该想的,我也没有能力去想,我要做的事。我要想的事,就是确保辐重大营的正常运转,以保证前方战场的需要。”幕府长史一脸正气。说得义正严词。 宝鼎心里的怒火莫然炸开。熊熊燃烧。 在这位长史的眼里,除了他自己的利益。其它一概不管,什么工匠民夫。什么粮秣武器,什么十几万大秦将士。和他啥关系没有。 “福重大营都被赵军攻占了。你还拿什么保证前方战场的需要?”宝鼎质问道。 “公子,你不要杞人忧天了。赵军还在呼沱水北岸,等赵军杀到大营外面再说吧。”幕府长史不屑地挥挥手,大声嘲讽道,“公子如果担忧过甚,先把中军大誡 **** ~ 上页岬缴缴先グ伞!?br/> 宝鼎终于忍不住了,怒气冲天而起,杀意喷涌而出。前世老子被人凌辱。最多只能拍拍桌子骂骂娘,这一世老子不忍了,谁敢凌辱我,老子就杀了他。 此瑰大帐内的一帮军吏有的帮着幕府长史说话,有的在下面窃窃私语。还有的沉默不语,静观其变。 宝鼎抬头望向众人,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有人一脸鄙夷,有人愤愤不平。有人则幸灾乐祸地看笑话。还有人因为位卑话轻,躲在后面以同情的目光望着他。 宝鼎轻轻拍了一下案几,示意军吏们静一静。 “这样吧。同意移营的站右边。不冉意移营的站左边,拿不定主意的站中间。” 幕府长史嗤之以鼻。对这位少年公子更是不屑一视。这都什么事?军国大事有这样随心所欲的吗? 幕府长史站到了左边。他在抬重大营里显然有实力,转眼之间。十七个军吏都站在了他身后乙拿不定主意的有七个小吏。至于右边,一个人没有,全体拒绝移营。 宝鼎笑笑,冲着曝布招招手。 公孙豹两眼陡然睁大,脸色骤然紧张。司马断、白公差、乌重、王离、王蕃蓦然想到什么。个个色变,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拖出去,枭首示众。” 宝鼎挥挥手。轻描淡写。这一刻,他全身的热血沸腾了,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力带给人的强烈刺激。那种生杀予夺的感觉让人陶醉。让人酣畅淋漓,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曝布楞了一下,接着猛地站直身躯,冲着帐外高声断喝:“虎烈卫,” 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士蜂拥而入。 “拖出去。枭首示众。”曝布手指站在左边的军吏。厉声喝道。 幕府长史骇然心惊,他难以置信,这位公子竟然要杀他,“你没有权力杀我,你凭什么杀我?昌平君是我的表姐夫,我父亲是” 一个虎烈卫一拳砸到他的脸上,另一个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然后左右夹住,拖着就走。 一帮军吏膛目结舌。根本不敢相信这位少年公子竟然狠毒到了如此地步。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而且一杀或,是十七个,这种残忍血腥的事情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更多的虎烈卫冲了进来,一个个如狼似虎,把这帮肝胆俱裂的军吏全部拖了出去。 那几个,拿不定主意的小吏吓得魂不附体。一个胆小的中年人更是瘫倒在地。 公孙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目光中露出了一丝欣慰。这样杀伐决断的少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狠是狠了点。但不狠何以立威?尤其在此刻,唯有杀人才能立威,否则辐重大营根本没办法在最短时间内搬到山上,而此举将是河北大战的关键所在,极有可能就此扭转战局,赢得最后的胜利。 司马断、白公差和王离等人惊呆了,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虎烈卫将那帮军吏拖了出去,甚至忘记了向宝鼎求情。 “告诉他们,脑袋不要拎进来了。”宝鼎再次拍拍案几。神色异常平静。声音更是平稳。“将人头悬挂各处。如有反对移营者杀无赦。”: 第八十八章 麃公危矣 十七颗血淋淋的首级、赵军正在向鸿山杀来的消息、即刻移营否则杀无赦的命令,在短短时间内便传遍了大营。工匠民夫们惶恐不安。在各自官长的命令下迅速开始了移营的准备工作。 大帐内,第二批被急召而来的军吏们战战救挂地站立两侧,一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这些人都是被杀军吏的副手,他们熟悉辐重营的诸般事务,若想在最短时间以最快速度有条不紊、紧张有序的把辐重营搬到山上,这些人至关重要。 宝鼎前世的工作经历给了他很大帮助。在斩杀十七名军吏之后。他并没有慌乱,也没有瞎指挥,他马上下令把这些军吏的副手们叫到了大帐。共同商议移营的办法。 先前那位吓瘫的中年人是营中一名主管粮秣运转的小吏,虽然胆子小了一点。但经验丰富。在宝鼎安抚鼓励了一番后。突然胆气上来了。当场拿出了一个。迁移办法。 这位小吏说,趁着决战还没有开始,马上向赤丽、宜安、肥下三地运送足够三天用度的粮秣武器。还有能作战的战马、战车也一起送过去。这样就有效减少了辐重营的储备。另外,把所有脱离了生命危险的伤卒立即送往井隐要塞,这既可以减少大营的伤员数量,也可以把暂时用不上的辐重车以及部分赢弱民夫抢先转移到安全地方,由此也缓解了辐重营的迁移重压。 这些安排宝鼎全部照办了。并即刻下令执行。同时,他任命这位小吏暂代轱重营长史一职,统一安排移营诸事。直到这时宝鼎才知道他的名字,他叫唐仰。来自蜀郡成都,有一口浓重的蜀音。是走琴氏这条路子才进了辐重营做事。 宝鼎笑了起来。搞了半天竟是琴氏的人。这时他才意识到刚才杀人太冲动了,杀得太多了,估计那里面还有巴蜀人,其实杀一个长史也可以起到相同效果,但自己一时怒不可遏,控制不住,全杀了。 看来前世那些经历对自己造成的影响太大了,那种深埋心里的报复情绪一旦爆发便不可收] **** ~ 上页。 宝鼎摇摇头。把这些让人郁闷的东西统统丢到了脑后,主动向这位新长史请教。这位新长史没想到自己因祸得福。更没想到公子宝鼎竟然有礼贤下士、不耻下问的优点,心情更为放松,于是滔活不绝说了一番话。粮秣武器是重中之重,第一个要转移的就是粮秣武器;其次是重伤员和工匠;然后再轮到其他物资。按重要程度。依次搬运。 宝鼎一一遵从。为了加快速度,宝鼎命令虎烈卫所有屯长各带所属五十卒分散到大营各处,组织民夫立即上山伐树,开辟简易通道。另派两小队斥候分别向鸿山南北方向探寻小径,务必在最短时间打通与赤丽、宜安两地的联系。这样一旦决战开始。辐重大营依旧可以持续向前线运送物资。等到第二批军吏聚齐于大帐之时,移营的详细办法已经拟好,主要命令已经下达,宝鼎只是安排任务而已。不过在最后。他还是冷森森地威胁了几句。军吏们哪敢再有忤逆之心?一个个连声应诺,待宝鼎说出一个散字。立时如临大赦,一窝蜂地跑了。 辐重大营占地极广,但相比鸿山那就不值一提了。很快。几十道人流从辐重大营奔涌而出,迅速被鸿山那铺天盖地的绿色浪涛所吞噬。到了晚上,移营进入了**,辐重大营与鸿山之间出现了几十条火龙,灯光闪烁。人声鼎沸,绵延十里不绝,蔚为壮观。 宝鼎下令,连夜搬移,若有懈怠者,斩。 此亥公子宝鼎的威名被悬挂在大营各处的首级涂抹上了一层血腥之气,将士、军吏、工匠、民夫们对其异常敬畏,虽疲惫不堪、体力不支。但没人敢停下来,更不敢提出异议。 夜过中时,宝鼎和公孙豹带着一队锐士沿河巡视,看到许多人汗流浃背,摇摇晃晃的难以支撑。宝鼎当即把新长史唐仰叫了过来,“派人沿途分发干粮,供应饮水,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干活。”唐仰犹豫了半天,才欺欺艾艾地回道,“公子、福重营每人每天二顿食物,口粮都是固定的。如果加,” “你眼睛瞎啦。”宝鼎不待他说完,便指着四周干活的民夫们厉声叫道,“你自己看看,他们还有力气干活吗?” 唐仰吓得倒退一步,忙不迭的地连连点头,“好,好,我马上去办。马上去办。”说完飞一般跑了。 宝鼎与公孙豹又到河东转了一圈。因为是紧转移,营帐都没有撤,不过人员和物资大都转移了,河东这边空荡荡黑漆漆的透出一股阴森味道。 途中遇到几队巡值卫士,看到宝鼎都恭敬有礼。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得出来。宝鼎在他们的心目中不再是那位声名鹊起、名噪一时的传奇刺客。而是一位掌握生杀大权的贵胄公子了,后者给人以威严,让人敬服,让人畏惧。 一行纵马涉水再回河西,这时有人认出了宝鼎,当即激动地叫了起来。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叫喊泛伏,欢呼声更是连成了一片,震耳欲聋乃※ 宝鼎初始很诧异,我不过杀了几个人。立威一下而已,又不是为民除害。不至于这么快刻得到人心。让他们如此尊崇拥戴吧?宝鼎一边挥手致意。一边倾耳聆听,渐渐地、他从人们的叫喊声里听到了一些东西。自己这位公子救了他们的命。这才是他们感激涕零的真正原因。 杀几个贪得无厌的卜吏,赏一顿干粮。最多赢得一些好名声而已,若想赢得他们的拥戴,必需把他们的生死存亡牢牢挂在心上,只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上位者,这样的权贵才能赢得他们的心,得到他们的拥戴。 宝鼎激动之余,意识到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对于这些社会低层来说。他们没有更多奢望,也就是安居乐业。一大家子人平安幸福地生活着。从古至今。普通的老百姓一直都是这个愿望。但又有多少幸运儿能够过上这种梦想中的日子?尤其这个年代。战争延续了六百余年,战争在摧毁了人们生命的同时也催毁了他们的梦想,现在他们的梦想就是活着。活着对于他们来说早已变成了一种奢侈。始皇帝的伟大在于他统一了中土,结束了六百余年的战乱,而始皇帝的梦想最终还是破灭了。他带给了中土一场空前的浩劫,这场浩劫摧毁了帝国,也摧毁了数千万人的生命。 老天让我来到这个。时代,又赐予我一把锋利的宝剑,如果我不能拯救帝国,不能挽救千千万万人的生命。我来干什么?我活着又有何意义?宝鼎望着一张张感激的面孔,一双双期待的眼晴,心里不禁大声呐喊起来:我为你们而活着,我愿意为你们战斗,愿意为你们而死。 当朝阳升起之时,河东方向的所有人员和物资都转移了,这让宝鼎松了一口气。开始琢磨着依靠营中的河流建一道障碍。这条河流将大营一分为二,虽然河道不宽河水不深。却是一条天然沟壑,只要在河西这边摆好车阵,完全可以有效阻挡赵军的冲杀,可惜的是大营理里的军队太少了,即使把大营所有的辐重车、战车都堆放在河西这边。也无法挡住赵军推进的脚步。 这天上午,大营民夫继续向山匕搬运物资,而虎烈卫则在宝鼎的命令下,带着部分民夫继续砍伐树木,以形成一条长达数里的隔火带,防备赵军放火烧山。砍伐下的树木则沿着山体搭建成一道道树障。以做阻敌之用。 中午,从赤丽率先传来消息。赵军渡河攻击了,决战开始了。 宝鼎毫不犹豫,再召大营军夹,命令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务必在天黑之前把囤积于河西的物资全部转移到山上。 长史唐仰和军吏们到了此亥依旧不以为然,在他们眼里赵军已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赵军过河反击了又怎样?他们是我大秦雄师的对手吗?不过大家都惧怕公子宝鼎、异口同声地答应了。 宝鼎感觉到了这些人骄傲自大的心态。他想了一下还是打算告诫一下。免得出现意外。 “你们还记得上将箕蒙骜吗?。宝鼎问。 众人点头。 “七年前,他出井隐攻打赵国,结果战败,死于都山宝鼎突然厉声喝道,“蒙骜为什么会死?因为骄傲。因为他曾在函谷关击败了五国联军,因为他曾经击败过赵军统帅庞慑,结果都山一战,他败给了庞慑,被庞慑伏击。中箭而亡。骄兵必败。前车之鉴。 桓腑上将军带着你们气势汹汹地杀到河北,打了三个多月了。至今毫无进展,这时候,你们凭哪一点认定我大秦必胜?” 众人惊凛。默然无语。不过想想公子宝鼎说得也有道理,历史上以弱胜强的例子太多了,何况在河北战场上。赵军目前的实力还可以,而秦军并没有绝对优势,这一仗打到现在都没有结果已经说明问题。赵人并非没有反击之力。只是还没有捕捉到恰当的战机而已。 “给所有人加口粮,从现在开始,加快搬运速度宝鼎下了第一个命令。“大营所有的车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统统推到河西堤岸。布置车阵 “紧急下令。征召民夫中所有善射者。马上到中军集结 众人被宝鼎的气势所震慑。轰然应诺。 下午,桓龋巾上将军从肥下传信。赵军主力于今天上午从肥下方向渡河,如今双方在呼沱水南岸激战。他对宝鼎昨日连夜运去三天用度的粮秣武器一事大加赞赏。认为宝鼎此举给了前方战场及时有力的支持。夸奖宝鼎能从战局的发展而灵活安排物资运送实属难得,嘱咐他务必保证辐大营的安全。决战已到,插重乃重中之重,不容有失。 不久,从赤丽再传消息。赵军主力出现了,攻势如潮。两万北军感觉防守吃力,已经向宜安辛胜将军求援。旗比。公建议宝鼎。为安全计,及时把河东重要物资转到河西。一旦插重大营遭遇强敌。以宝鼎手上的单薄兵力未必可以挡住敌人,关键时刻,那条小河可以发挥重要作用。价二鼎拿着蘸公的书信,一股不祥的预感忽然涌心头鼎曰危在旦夕。此趟赶赴河北。其中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救下唐公,庸公如果战死,对老秦武人的打击太大了; 宝鼎焦虑不安地来回走了几步。叫曝布即刻把公孙豹请来。 公孙豹临时承当了组建弓弩军的重任。十万民夫大都来自关西和太原一带,善射者众,应召而来的足有两万多人,全部都是老弱病残。 依照大秦律,男子从十七岁到六十岁都是服役之龄,凡服役之龄的男子都要从军作战,有爵位者可以放宽到五十六岁,所以辐重大营的民夫不是十七岁以下的少年就是五十多岁的老者,虽然也有青壮,但必有残疾。公孙豹从这些人里挑选了一万五千人。考虑到老弱力气不够全部定为弩手;辐重营有大量的蹶张弩、唐弩和大弩,每张弩至少需要配备三人,所以一万五千人配了五千张弩。目前公孙豹带着一帮虎烈卫正在练弩手,临阵磨枪。以备不时之需; 公孙豹匆匆赶来。看完庸公的书信,他随手扔到案几上。不屑地说道:“李牧想玩,我们就陪他玩玩;” “这是李牧的疑兵之计宝鼎拉着公孙豹走到地图前,俯身指着地图上的肥下、赤丽两地说道。“桓腑上将军说,赵军主力从肥下方向渡河而来,而熊公说。赵军主力在赤丽一线,两个地方同时出现赵军的主力,必定让我们无从判断。举棋不定。” “狼还没有跳进陷阱,桓腑当然不会动。”公孙豹哂笑道。 “老爹认为接下来李牧将如何攻击?。宝鼎问道,“你该不会以为李牧就这样拖下去吧?” “李牧既然动了,当然不会无聊到打什么僵持之战;”公孙豹冷笑了一声,手指宜安城,“李牧的目标是桓酶,所以他必定以主力攻击宜安城。将桓腑包围在宜安肥下一线;” 宝鼎皱皱眉。“老爹非常肯定?” “自从桓龋移师攻打肥下后,战局的发展逐渐明朗,双方都知道对方想干什么。”公孙豹说道。“李牧反击。说明他很有胆色,敢于应战,更敢与秦军打一场硬战,气势如虎啊,所以此仗胜负难料,但桓频过于自负,竟然抛出辐重大营这个诱饵。算是行险一搏,一旦赤丽、宜安被攻破,轻重大营失守,桓腑必败无疑。” 宝鼎想了一下,又问道:“如果你是李牧,你打算用什么办法攻占秦军辐重大营?” “鸿山辐重大营是一个诱饵,它不是陷阱,陷阱是宜安城。”公孙豹不屑地撇撇嘴,指着地图说道,“不出意外地话,桓腑今夜必定从肥下悄悄调出一支人马返回宜安,这样李牧一旦以主力展开攻击。宜安的辛胜可以牢牢拖住李牧。给桓腑的主力包围赵军赢得足够时间。” “如果我是李牧。我会避开宜安,先打赤丽。做出与其僵持之态,以麻痹桓腑。桓腑受到欺骗。没有果断调整部署,这随即给了我攻克赤丽的机会。”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赤丽,大军直杀鸿山。鸿山辐重大营随即成了我手中的诱饵,宜安必定分兵来救;只待宜安分兵,我再以主力猛攻宜安;宜安城下的秦军措手不及。必被击溃。如此大局以定。我可以轻松拿下鸿山辐重大营,同时阻击桓腑突围。三日后。桓腑粮秣武器用尽,我随即可尽起大军将其围杀。” 宝鼎连连点头,对公孙豹的谋略大为佩服。历史上的宜安之战就是这么打的,虽然史书上没有记载具体细节。但整个战役的经过就是如此。桓腑过于自负。拿自己的老营做诱饵。结果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全军覆没; 宝鼎从案几上拿起照公的书信递给公孙豹,“老爹,唐公危矣。” 公孙豹微微领首,眼里露出一丝忧色。“打仗嘛,就是这样。生死由天了。” “老爹。庸公不能死,尤其现在不能死。”宝鼎急切说道。“此仗十有**要输。假如李牧的实力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计,我们不仅会输,还有可能大败而归。虽然我现在努力挽救辐重大营,但战局的发展难以预料,一旦庸公在赤丽战死。两万北军败回井陛要塞,那桓腑和十几万秦军将士极有可能全军覆没“王剪正在赶赴绵崆山。”公孙豹说道。 “滕公死了,桓腑被围。王老将军手上只有三万大军,他还能力挽狂澜?他还会杀到宜安送死吗?”宝鼎激动地质问道; 公孙豹明白了宝鼎的意思。“你想把唐公骗到鸿山?” “对,把庸公骗到鸿山。”宝鼎说道,“这样赤丽方向的北军一旦战败。就不会撤到井隐要塞。而是向鸿山撤来,如此鸿山就由诱饵变成了陷阱,双方的胜负将由鸿山决定;” 公孙豹白眉紧皱。考虑良久后断然说道:“好,我马上去赤丽 : 第八十九章 李牧的致命一击 一漆!后,鸿山辐重大营的河东方向陷入片黑暗,河凹,咒汀火辉煌,耀眼的火星云一直蔓延到鸿山之巅,远远望去,异常壮丽。 宝鼎在锐士们的簇拥下,四下巡视,从河西的车阵到鸿山深处的营帐,从绵延数里的树障到山数的临时哨楼,无一遗漏。 他不知道李牧得知秦军辐重大营突然移到山上之后将如何调整攻击部署,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李牧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插重大营向宜安、肥下一线的秦军主力输送粮秣武器。如果形势发展到那一步,鸿让插重大营将成为秦军主力突围的方向,只要靠近鸿山,他们就能得到粮食武器的补充,那么这一仗谁胜谁负就难说了。当然,最好的结果就是双方打个平手,然后秦军顺势撤军,结束这一场耗时九个月的战斗。 这一仗打到最后不分胜负,平手而终,对咸阳来说难以接受。平手不过是楚系外戚拿来掩盖大军失利的遮羞布,最终他们将要为此承当责任,其中的博弈险恶万分,而秦王政能否籍此机会打击对手,不仅要在策略上运用得当,更要利用宝鼎崛起的机会,把他背后几股力量牢牢栓在一起,以便联合起来与楚系外戚抗衡,这样才能找到反击的机会,否则反受其害。 宝鼎想到这里就头痛。咸阳的局势太复杂,他又不熟悉咸阳的具体情况,目前想不出应对的好办法,但他在返回咸阳之前,一定要拿出对策,否则回到咸阳两眼一抹黑,处处受制,那还不如不回去。既,然回去,就要打出一片天地。 要想回咸阳,就要在河北战场上立军功,要想立军功,就要打胜仗,但宝鼎知道历史发展的轨迹,再加上从实际情况的分析来看打胜仗的可能性的确不大。当初在晋阳的时候,巴蜀人就断定秦军要输,而王剪也认为形势对秦军不利。今天公孙豹更是大胆预测,说桓腑没有胜算。如此一来,自己只能祈祷了。希望自己把辐重大营转移到山上的举措,能够帮助桓腑在关键时玄反败为胜。 站在鸿山之横,任由夜风吹拂。宝鼎俯身向山下望去。军营掩映在美丽的灯火之中,尤其沿河点燃的一堆堆篝火,由东到西,如同一串耀眼的明珠,在黑暗中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宝鼎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东南方向。百里之外就是肥下了,桓腑上将军现在正在呼沱水南岸指挥作战。做为一个统,帅,亲自赶赴前线指挥作战,可见他承受了常人难以想像的重压。他肯定知道此策背后所含的巨大风险,但他没办法,他背后有个庞大的势力,这个势力为了持续控制大秦权柄,需要这一仗的胜利。 从整个战场态势来说,秦军在河北遭到了赵国顽强的抵抗,这一仗无功而返也在情理之中,但咸阳不允许他无功而返。秦王政越来越成熟,对权力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对楚系外戚把持朝政越来越不满,与此同时,华阳太后却日益老迈,她随时可能驾鹤西去。咸阳激烈的权力斗争必然延伸到了战场,所以昌平君熊启自出任大秦相国之后,马上发动了对赵战争。 昌平君的目的显然是吞灭赵国,籍此功劳长期把持朝政,但宝鼎疑惑不解的是,假若华阳太后不在了,雄心勃勃的秦王难道还会任由楚系猖狂?楚系以外戚为中坚,外戚则以后宫为支撑。华阳太后不在了,楚系外戚由谁支撑?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后宫力量做为支撑,楚系外威就如无水之鱼、无本之木,难以持久。 一个熟悉的名字忽然钻进了宝鼎的脑海。公子扶苏。假若公子扶苏的母亲楚国公主被立为王后,那扶苏顺理成章就是大秦国的太子,一王后一太子,这足以做为楚系的支撑了。假若这一仗打赢了,桓腑率军击败了李牧,攻克了邯郸,吞灭了赵国,楚系外戚籍此功劳,与华阳太后内外联手,逼迫秦王立后、立太子,那咸阳政局必将被楚系外戚长期把持。 应该是这样,应该就是这样,”宝鼎喃煽氐语,脑海中掠过一幕幕熟悉的历史画面。 始皇帝建下万世功业,却自始至终不立后,不立太子,这未必太过离奇。后世人常常为此百思不得其解。自大秦之后的历朝历代,不立后的罕见,不立太子的也有,但每每到了这一刻,都是朝堂权力斗争最为激烈的时候。 后世人一致认为,始皇革权威之高,史上罕有,但现在看来,这话值得商椎。 大秦传承六百余年,与中土争霸六百余年,当始皇帝统一天下的时候,它的身体里流淌着浓浓的战国血液,其后由一帮贫贱楚人在废墟上建立起来的大汉与之相比,是两副截然不同的“躯体”一个是惹拳。估阻老者,一个是总角幼子,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后世人用大一统为基础的王朝思维去考虑传承六百余年的在列国称霸中生存下来的大秦帝国的历史,显然无法正确理解这段辉煌的年代,无法透过重重迷雾看到它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真相。 我回到咸阳,不会就此卷进王统之争蝴宝鼎立即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王统传承历来血腥而残忍,历史上因漆二王统之争而死去的文臣武将数不胜数,但大秦帝国若恐出元兰国的噩运,若想把国诈世代传承下去,就必须在始皇帝活着的时候解决皇统传承问题,必须确立太子,这也是自己实现理想和抱负的最为关键的一步棋,这步棋如果没有成功,那大秦帝国就如同一驾失控的战车,若想力挽狂澜,必将付出惊人的代价,这显然与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宝鼎抬头望向深邃的星空,心乱如麻。理想毕竟是理想,一旦走进现实,再抬头一看,理想却是遥不可及,就如夜空中亮丽的星星,距离自己太遥远了。未来自己有多少事要做?有多少事做得成?每做成一件事历史将产生怎样的变化?这种变化是让自己接近理想还是距离理想越来越远? “公子”曝布的叫声将陷入沉思的宝鼎惊醒了。 “公子,滕比。公将军来了。”曝布手指远方,大声说道。 宝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黑暗中,一点红色的亮光从东北方向突然跳了出来,接着它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渐渐变成了一道耀眼的火花。 “走,到辕门迎接。” 宝鼎冰冷的心似乎被这一点火花点燃了,心里忽然温暖起来,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 不管怎么说,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是改变了很多事,就拿从远处飞驰而来的滕公来说,自己或许就能救他一命,或许就能让他再活个十年二十年,这未尝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庸公勒马停于辕门之外。望着被漫山遍野的火光点缀得异常美丽的山峦,摇头苦笑。 公子就是公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不同凡响。代北惊天一刺杀死两位大权贵,改变了燕赵两国政局;晋阳拳打脚踢,在咸阳卷起了一场风暴;到了河北,不过让他戍守一座辐重营而已,他竟然也能做出惊人之举,改变整个战局。如此公子,到了咸阳将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宝鼎迎了出去,一路小跑到了庸公的马前,拱手为礼,网想说几句客套话,滕公手里的马鞭已经厉啸着直奔他的面目而来。宝鼎吓了一跳,连退两步。庸公飞身下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斥,“你还要不要脑袋?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你难道不知道大秦律法,不知道大秦军律?你有几颗脑袋?啊?” 宝鼎知道照公关心自己。虽然脸上尴尬,但心里还是很高兴,低着脑袋做出愧疚的样子,好象已经认识到错误似的。 “好了,把头抬起来。”腐公骂了两句,语气随即缓和下来,“营已经移了,人也给你杀了,你耷拉着个脑袋能解决什么问题?” “将军,我太冲动了,”宝鼎主动承认错误。 “这事与你无关。”底公用力挥了一下马鞭,“所有责任,我一力承当。” 宝鼎楞住了,心里又是感激又是疑惑,不由转目望向公孙豹,不知道他到底用什么办法把唐公骗来了。现在赤丽激战正酣,公孙豹把北军统率骗到辐重大营来,当然要用点非常手段,否则庸公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赤丽前线。 公孙豹冲他眨了一下眼睛,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把嘴巴闭紧了,不要乱说话。既然脆公来了,辐重大营又被宝鼎搞得面目全非,唐公短期内是走不掉了。这事太严重了,直接影响到决战胜负,宝鼎承当不起这个责任,熊公只有竭尽全力挽回,实在不行就赔上自己的一颗脑袋。 “将军,赤丽方向的战况如何?”宝鼎急忙转移问题。鸿山的事目前看来的确违反了军律,如果战败,追究起来肯定要杀头,但接下来的战局发展如果如宝鼎所揣测,那此举必将成为逆转战局的关键,宝鼎不但无过反而建下了奇功,他的临机决断更是显露出了惊人的军事天赋,在论功行赏上属于第一大功劳。 “赵军还在持续渡河,赤丽正面之敌越来越多,保守估计已经超过了五万之数。”滕公一边大步急行,一边神色严峻,语气沉重地说道,“赵军在黄昏时分加快了渡河速度,以我的估计,他们肯定在呼沱水上架设了更多的浮桥,所以到了黄昏之后,渡河速度骤然加快。 “上将军可有对策?”宝鼎又问。 “我虽然急报肥下,但两地相距较远,赵军斥候又蓄意阻截两地的联系,因此我至今尚未接到上将军的回复。”庸公说道。 “我下午曾接到上将军的书信,他说赵军主力正在肥下方向渡河。”宝鼎紧跟在庸公身后,担心地说道,“赵军同时以主力攻击赤丽和肥下,这其中必有虚实,上将军是不是应该及时调整部署?” 唐公放慢脚步,扭头看了一眼宝鼎,眼内露出一丝警告之意,“公子,这是战场。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人的生死。我们要绝对遵从统率的命令,不能质疑统率的决策,更不能任性妄为。” 唐公对宝鼎在鸿山的做法显然极其不满,但他并没有直接否决打击宝鼎,而是用了“任性妄为”予以评价,轻描淡写而已。 “暂时没有调整部署的必要。”唐公继续说道,“我们从邯郸获得了准方,李牧南下的代北军只有五万人,所以李牧反击!中甲,杭实,但他手中可以调动的军队非常有限,无法对我们造成威胁 停了片刻,屑公又耐心地解释道,“上将军的目的是把李牧的代北军诱过呼沱水,然后进行围歼,所以我们现在必须示敌以弱,先把李牧诱进陷阱,然后再展开围攻。过早调整部署,必会打草惊蛇。李牧不上当,围歼之策也就无法实施 宝鼎楞了一下,追问道:“谁敢保证李牧手上只有五万军队?假如他有十万、二十万呢?” 唐公不置可否地冷。多一声,似乎对宝鼎这种幼稚无知的推断有些难以忍受。 “将军,此仗打败,赵国就完了,到了这个时候,李牧还有意保留实力?邯郸失陷,国作败亡,李牧的代北之地随即失去河北强有力的支撑,他还能支持几天?如果你是李牧,你是坚决放弃代北倾尽全力南下与秦军决一死战,还是妄想着在赵国败亡之后做个代北小王?” 庸公霍然止步,目光炯炯地盯着宝鼎,“倾尽全力?” “假若李牧倾尽全力,代北三郡可以调动多少军队?”宝鼎问道。 “十五万到二十万唐公神色凝重,显然被宝鼎这番质问打动了。不错,邯郸都守不住了,赵国都要亡了,李牧还守着一个代北干什么?如果自己是李牧,当然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代北,集结代北所有的力量南下决战。咸阳对邯郸政局的推断是不是有问题?是不是过度夸大了邯郸与代北的矛盾?是不是太过轻视了李牧这个陌生的对手? 十五万到二十万?宝鼎被这个数字惊呆了?怎么差距这么大? “代北本北虏之地,部落众多。自赵武灵王北上拓边到现在,赵国长城以内的北虏诸种因为得到了河北的支撑,衣食有了保障,人口日益增多滕公看到宝鼎目瞪口呆的样子,于是说了几句以解宝鼎之惑,“李牧戍边几十年,不但把匈奴人打得不敢靠近阴山,就连阴让。周围的林胡、楼烦、白秋、东胡等诸多部落也被其一一征服。另外,当年我们北上打太原的时候,赵人大量逃亡,大部分也都逃到了代北。代北在李牧的镇戍下变得非常安全,成为赵人避难的首选之地。这些年河北屡屡遭到秦燕两国的攻击,很多河北人也逃去了代北。因此代北目前的人口比较多,如果李牧抱着与邯郸共存亡的念头倾尽全力南下,他必然要调动代北所有的力量,如此一来,保守估计的话李牧在代北至少可以召集到十五万到二十万的军队。” 宝鼎蓦然想到了公子恒,想到了李牧的疯狂,想到了代城的冲天大火,一个念头倏然闪过他的脑海。我知道公子恒为什么死了,他是为拱卫赵国而死。代北需要李牧,更需要公子恒,公子恒死了,李牧在代北独木难支。假若邯郸失陷,李牧在失去公子恒有力支持的情况下,很难在代北偻立一位大王以延续赵国国诈。公子恒一死,李牧被逼无奈,只有抱着放弃代北的想法,倾尽全力南下作战了。 “李牧的代北军肯定全部南下了。”宝鼎的语气非常肯定,他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呼沱水方向,抬手指向漆黑的夜空,“赤丽也罢,肥下也罢,发动反击的都是李牧的代北军,但这还不是他真正的主力,他真正的主力正在黑暗中渡河,正准备向宜安发动致命一击。” 唐公暗自吃惊,不知道宝鼎的判断有何依据,他转目望向公孙豹,公孙豹也是疑惑不解。做为镇戍代北几十年的李牧,对代北的感情可想而知,代北就是他的全部,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源自代北,只要他守住代北,就算邯郸灭了,赵国国诈还是可以继续延续下去,这种情况下,他即使有倾尽全力南下决一死战的想法,却未必能够说服自己做到。如果自己是李牧,处在李牧的位置上,自己就做不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条后路无论如何都要留着。 庸公正要说话,突然看到宝鼎手指的方向出现了一点火红色的亮光。 公孙豹也看到了,“那是什么?” 宝鼎脸色微变,紧张地舔舔嘴唇,强作笑颜,“不会是李牧的代北骑军吧?如果他要用骑军偷袭我的辐重大营,这个时机倒是选择得不错 唐公卫队的战马突然焦躁不安,个个仰首嘶鸣。 有位经验丰富的百骑长卧倒于地,侧耳倾听地面的动静,蓦然,他脸色大变,一跃而起,冲着废公大声叫道,“骑军,大队骑军,距离我们最多还有四五? 唐公的脸色霎时变了。如果宝鼎猜对了,如果李牧有更多的军队,如果李牧以大队骑军偷袭宜安和鸿山一线,给秦军以致命一击,那么整个战局就被李牧牢牢控制了。 “偷袭,李牧偷袭”宝鼎突然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擂鼓,,吹号,” 曝布一把拽下背上的牛角号,高高举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吹了起来。 “呜呜呜 报警的号角声突然椎裂了黑夜的静谧,回荡在深邃的夜空之中。 第九十章 恐怖一击 儿咚咚咚一一,震天鼓声从鸿山响起,群山回荡,与滞呗从 号角声此起彼伏,渐渐与鼓声相呼应。一股铺天盖地的肃杀之气从黑暗中如潮水一般涌出,霎时淹没了鸿山上下,璀璨美丽的灯火就像受到惊毕的娇娆,花颜失色,惊惧不安。 “撤,撤,所有民夫即刻撤到山上。”宝鼎一边狂奔一边对紧随身后的曝布叫道,“告诉唐仰,河西的东西不要了,统统丢掉,把人撤回去,快,快。” 曝布举起号角,再度吹响。 “传令司马断,布阵鸿山右翼;传令白公差,死守鸿山左翼,准备阻敌。” “再告王离、王蕃,速整弓弩军,于河西车阵之后列阵,快。” 宝鼎一个命令接着一个命令,看上去颇像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但他紧张的面孔、恐惧的双眼则暴露了他新兵的真面目,诸多命令之所以脱口而出,都是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的结果,形势一紧张,不由自主地便脱口而出了。 唐比。公和公孙豹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回头远眺,脸色越来越严峻。 远处黑暗中的那点亮光正在变大,渐渐变成了一条亮丽的红线。以他们的经验来判断,来犯赵军至少在万人以上。两位老将军相顾失色,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骇。如果不幸给宝鼎言中,李牧从代北带来了十五万到二十万大军,那赵军兵力将远远超过秦军,河北战场就不是桓腑在挖陷阱,而是李牧在挖陷阱了,可怕的是,桓腑自负自大,偏偏就掉进了李牧的陷阱,此番决战,秦军已先期陷入被动,前景堪忧。 侥幸的是公子宝鼎料敌于先,抢在赵军展开大规模攻击之前把辐重转移到了山上,现在只要依据有利地形牢牢守住辐重,保证大军的粮食武器,那秦军尚存一战之力,将士们不至于完全绝望,主力大军更有可能杀出重围,不至于惨遭全军覆没的命运。 鸿山灿烂夺目的火星云突然如一潭美丽春水被一声惊雷炸开,平静的水面上骤掀万重波澜,潭下更是暗流涌动,一时间风雷大作,波涛滚滚。在震耳欲聋的鼓号、呐喊声鸿山沸腾了。 一队队惊恐万分的民夫向山上撒腿狂奔,一队队弓弩手从营帐里跑出来慌慌张张地列阵,一队队全副武装的虎烈卫则从密林中冲出,向山坡树障后集结,还有一部分虎烈卫则沿着河西车阵飞速奔跑,在车阵之后迅速列阵,但鸿山树障曲曲折折绵延数里,河西车阵也长达五百步左右,二千五百名虎烈卫散分于各地,防守太过单薄了,根本不堪一击。 庸公默默注视着山上灯火的移动,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果桓腑没有在最后一刻把两千五百北军调到赤丽前线,插重营搬到山上后倒是可以坚持一阵,如今却是千难万难了。 庸公暗自叹气,觉得桓酶应该更稳一点,兼顾一下辐重营的防守,旋即想到自己也是一样,以为只要在赤丽、宜安一线挡住赵军,辐重大营就万无一失,谁料到李牧手上有足够兵力牵制赤丽、宜安两地的秦军,更有几万骑军可以用来直接偷袭鸿山,给秦军致命一击。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已是懊悔莫及了。 宝鼎看到插重营紧张有序地动了起来。不禁长长吁了一口气。虽然大家都是措手不及,很惊慌,但在这个全民皆兵的时代,即使是老弱民夫也有丰富作战的经历,尤其那些白发苍苍的士伍老军,能够活到这个年纪也不知打了多少仗了,临战经验之丰富甚至超过了青壮伍卒,所以鼓号响起之后,他们迅速冷静下来,依号而动,匆忙而不乱。 姿鼻放慢脚共,转导时筛公叫道:“将军,请到鸿山之巅指挥全局,我和公孙老爹在河西车阵阻敌。” 庸公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公子的安危至关重要,还是公子上山,我和豹率在山下阻敌。” “将军,我懂什么?我第一次上战场,我什么都不懂,怎么指挥?”宝鼎心急如焚,情急之下瞪着眼睛扯着嗓子就叫了起来,“将军,我们只有两千五百人,还有五千苍头老军做射手,我们就这点人,能不能坚守到救兵来援全靠临阵指挥了。请将军速速上山。” “那你随我一起上山。”唐公断然说道。 “将军,我是大秦公子,我是虎烈卫的统率,这里的将士为大秦而战,我的虎烈卫天天保护我,但打仗的时候,我却躲到他们的后面,让他们在前面送死,我大秦宗室的尊严在哪?我王族的威信在哪?我的勇气又在哪?” 唐公神情微动,暗自赞叹,但他不能让宝鼎亲冒矢石与敌厮杀,一旦出了意外,他承担不了这个责任。他网要拒绝,公孙豹说话了,“让他留在这里。他说得对,他是大秦公子,他的一举一动代表着宗室王族的尊严。如果他要建立自己的威信。要赢得老秦人的拥戴。他就应该留在这里,与将士们并肩战斗,同生死,共存亡。” “豹兄”唐公有些激动,大声说道,“公子身负重任,他要做的事远比杀几个敌人,斩几颗首级重要。” “在大秦冲你二正何事比击败敌人更重公孙豹厉声说道”习渊玩千甚至有可能成为大秦储君,但他自始至终和我们并肩杀敌,从来没有退缩过,没有害怕过。” 公孙豹毫不退让,一把拉过宝鼎,冲着滕公连连挥手,“你快上止吧,快 “公子,将军,你们快看”曝布突然指着后方斗了起来。 众人齐齐回头。远处黑暗里的那条红线不断扩大,如今已变成了一团翻涌的火星云,正飞速向鸿山方向飞来。 “赵军至少有几万人。”曝布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浓浓的杀意,“鸿山有一场恶战了,有死无生的恶战“将军,请速速上山宝鼎急切催促。 唐公再不强求宝鼎,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向自己的卫士说道:“立即派出快马向井险要塞求援,请他们急告王剪上将军,河北战局发生惊天逆转,我主力大军被包围于宜安、肥下一线,请他火速驰援。” “急告赤丽,不惜一切代价挡住赵军的攻击,守住赤丽城,从而确保太原援军可以在最快时间内抵达战场 “向宜安辛胜将军报警,求援。”说到这里他面露苦笑,摇摇头,“鸿山与宜安的联系肯定被切断了,但还是派人跑一趟,尽尽人事吧 “将军,我们毛经找到了一条通往宜安的小径……宝鼎急行一步,追上脆公,大声说道,“这条小路要翻山越岭,耗费时间较长,但应该比较安全,书信有把握送出去 庸公回头看了他一眼,毫不吝啬赞美之辞,高兴地夸了他两句。“立即派你的人以最快速度飞奔肥下,向桓酶上将军报信,请他火速从肥下撤军,与宜安辛胜将军会合,然后向鸿山方向突围。告诉他,你已先期将辐重营搬到山上,辐重万无一失。另外,王剪上将军已经抵达绵崆山,三日内即可抵达鸿山战场,请他务必不惜一切代价向鸿让方向突围。只要南北两路大军会合于鸿山,就会得到粮秣武器的补充,如此我大军可以重整战阵,与李牧再决雌雄。” 庸公语气铿锵,虽面临危局,但依旧充满自信,并没有因为形势的恶劣而沮丧悲观。 一行人过了小河,驻马河堤回头再看。黑暗中的那团火星云正在飞速膨胀,翻涌的星团里透出一股浓郁而凛冽的杀气,仿佛鬼魅幽灵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乌重、长史唐仰,还几个军吏都候在大帐之中,看到宝鼎等人过河而来,匆忙迎上。众人也不介绍寒暄了,略略点头便进了大帐。 唐仰马上向唐公介绍辐重营的移营步骤以及目前插重营的布署、储备。唐仰口齿伶俐,条理分明,短短十几句话便把辐重营的情况禀报完了。 “鸿山防线太长,防守兵力太少,虽有山势之险但无济于事。”唐公断然说道,“紧急下令,所有民夫立即参战,以最快速度分发武器、甲胄,将他们火速充实到各处防线 “将军,赵军距离鸿山近在咫尺了,你还是赶快上山吧宝鼎再次耸促。 庸公点点头,手指唐仰,“你跟着我。你熟悉这里,我需要你的帮助。” 唐仰巴不得上山了,闻言大喜,点头哈腰地跑到了唐公身边。 出了大帐,再望向远方。那团尖星云已经扩大到令人恐怖的地步,隐约可听到轰隆隆的战马奔腾声,地面似乎也有了些许的颤抖。 庸公抬头向山峦望去,眉头锁紧,稍加沉吟后,对唐仰说道,“传令,山上灯火立即熄灭,全部熄灭。” 宝鼎和公孙豹互相看了一眼,已然明了滕公的想法,只是这疑兵之计未必奏效,赵军气势汹汹地扑过来,如果发现辐重大营空无一物,十有**都要强行攻山。 辐重已经变成这场决战的关键,谁拿到了鸿山插重大营,谁就控制了战场主动权。 唐公与公孙豹交换了一下防守计策,又留下两百卫士给宝鼎,嘱咐他务必小心在意,然后催马上山,急速离去。 第一次上阵厮杀就碰到一场恶战,一场血战,不知是宝鼎运气不好,还是老天要故意折磨他。总之庸公离去不久,当宝鼎看到越来越近的敌人,听到越来越清晰的轰隆隆的战马奔腾声,他又害怕了,后悔了。刚才热血上涌,一时血气方刚没控制住,说了几句狠话,结果现在进退两难,只有拎着脑袋向前冲了。 公孙豹带着宝鼎最后一次巡视河西战阵。留在河西的虎烈卫,还有五千弓弩老军看到公子宝鼎竟然留了下来,竟然要与他们并肩杀敌,冉生死共患难,一个个激动不已。宝鼎所到之处,将士们纷纷振臂欢呼,在震耳欲聋的呐喊声里。宝鼎的热血又沸腾了,豪气冲天而起,面对勇敢的大秦将士,他情不自禁地高举双手,放声狂呼,尽显豪迈气概。 火星云呼啸而来。 浩浩荡荡的代北骑军出现了,铺天盖地”排山到海一般,气势如虎。密集的战鼓声震撼了天地,连天号角声撕裂了夜幕,大地在马蹄下颤抖,惊雷般的杀声如惊涛骇浪般猛烈撞击着鸿山。 河西地势”二高,大秦将十严阵以待,弓弩并举,蓄势待鸿山璀璨夺目的灯火消失了,山峦湮没在漆黑的夜色里,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猛兽,悄悄地张开了血盆大口。 公孙豹挺拔的身躯屹立于大帐后方的高台之上,手握诸色令旗,渊淳岳峙,两眼如炬,杀气凛冽。 宝鼎、曝布和十五名黑鹰锐士站立于车阵之后,神色紧张地望着如洪水一般咆哮再来的赵国骑军。 地面抖动得越来越厉害,宝鼎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身躯在颤抖。他的双脚、他的手都在颤抖,他睁大了双眼。恐惧着看着逐渐逼近的骑兵大军,冷汗不知不觉湿透了衣衫。 曝布突然伸出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了宝鼎的肩膀,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的声音穿透了轰隆隆的马蹄声,钻进了宝鼎的耳中,“吸气,大口地吸气,” 宝鼎吸气,不停地吸气,整个胸部几乎都要爆炸了。 “喊出来,用尽你全身的力气喊出来。” 宝鼎猛地抬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高吼,“杀,杀,杀” 他疯狂的喊,疯狂的叫,身体里的血液沸腾了,一股战意从心底涌出,跟着在身体里轰然爆裂,他的身体开始燃烧,烧毁了恐惧。烧毁了所有的感觉,他的战意冲天而起,他瞪大了一双血红的眼珠子,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杀,杀…… 近了,近在咫尺了。 代北骑军的号角几乎同时吹响,跟着令人恐怖的一幕的出现了。 野牛,身躯庞大的黑色野牛,几百头野牛,上千头野牛,就那么突然从黑暗里冲了出来,它们越过了骑军,它们冲进了鹿砦,它们摧毁了营塞前的所有障碍物,然后如惊天巨浪一般狠狠撞上了栅栏。 第一排野牛没有撞开,但第二排紧随其后,再度撞了上去,第三排…… “轰,”高大坚实的栅栏碎裂了,倒塌了。 庞大的野牛群冲进了辐重营。摧枯拉朽,挡者披靡。 赵军爆发出一声震天欢呼,跟着杀声如阵阵惊雷,在夜空中声声炸响。浩浩荡荡的代北骑军如决堤洪水一般冲进了辐重营,如惊天狂飙一般将河东大营席卷一空。 大秦将士骇然睁大了双眼,他们第一次看到如此庞大的野牛阵,他们仿佛看到了从地狱里跑出来的嗜血猛兽。几万人的骑军大阵更是气势磅礴,那毁天灭地的巨大威力让他们心神震颤,仿佛突然间看到了死神的来临。 鸿山骇然色变,愕重营里的所有人都在黑暗里发抖。无坚不摧,真正的无坚不摧,如此强大的赵军,拿什么才能抵挡他们?拿什么才能击败他们?如果不是身处高山,如果不是居高临下,恐怕没人能够禁受得起如此恐怖的一击。 唐公的手在抖,脸色早已变得非常非常难看。 “擂鼓,擂鼓”唐公猛然回头。冲着身后的卫士们厉声叫喊,“擂响战鼓,迎战 “点燃山数篝火,升起令旗。告诉河西战阵,挡住敌军的第一击,不惜一切代价,将野牛阻杀于车阵之外。” “咚咚咚”上百面战鼓同时擂动。一时间地动山摇。 十几堆篝火冲天燃起,将鸿山之数照耀的亮如白昼。 公孙豹举起了令旗,河西战阵里霎时鼓声如雷,将士们放声高呼,弓弩同时向天,张弦待发。 王离一拳砸下,战马痛嘶,沿着弓弩军阵前风驰电掣。 “备大弩唐弩第二阵”王离挥舞着令旗,在弓弩阵前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 近了,越来越近了。野牛在狂奔,战马在狂奔,地面在剧烈抖动。河西车阵在轰隆隆的奔腾声里呻吟颤抖,大秦将士在排山到海一般席卷而来的狂飙面前骇然变色。 八再步”,六百步,” 公孙豹再举令旗。王离猛勒马缰,战马前蹄高扬,直立而起,仰首狂嘶。 “大弩……射,射,射 一千张大弩发出刺耳啸叫,一千支弩箭射向了夜空,惊心动魄的厉啸霎时越过车阵,直射前方。 瞬间,弩箭钉进了六百步以外的野牛阵,“轰,轰,轰”一连串的撞击声连续响起,中箭野牛凄厉惨嚎,接二连三栽倒于地。 野牛的速度更快了,代北骑军的速度更快了。黑夜在轰鸣声里战栗,死亡的气息笼罩了整座鸿山。 战鼓声惊天动地,号角声直冲霄汉。 唐弩发动了,箭阵更加密集了。 野牛连续到毙,代北骑军的盾阵在弩箭的厉啸声中片片碎裂。 蹶张弩发动了,强弓开始齐射,五千名白发苍苍的射手竭尽全力,一万五千名苍头老军全力配合,秦军箭阵的威力已经发挥到了极致。 近了,近了,野牛冲进了小河,浪花飞溅中,一头撞进了车阵。 “轰”一声巨响,一辆辐重车被疯狂的野牛撞得倒飞而起。 宝鼎冲了出去,手中的长矛如闪电一般,狠狠扎进了野牛的脖子,鲜血喷射而出。 第九十一章 狂风暴雨 阵!后的虏烈卫凭借丰富的作战经验,在野牛冲阵的灿”小间射出了弩箭,箭无虚发。他们手里的弩只有一箭,但这要这一箭射中,就足够毙杀一头疯牛。 车阵被多处撞开,赵军骑士紧随野牛之后冲过秦军箭阵,风驰电挚一般杀了上来。有的乘势纵马冲进了车阵,有的则从马上高高跃起,跳上战车,杀进阵内。 虎烈卫们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便和赵军骑士杀在了一起,一时间杀声震天,血肉横飞。 公孙豹摇动令旗。王离在弓弩军阵前往来飞驰连续下令。箭矢如蝗,铺天盖地,肆意射杀。 代北骑军迅速变阵。中阵减速,散开。以躲避秦军的正面箭阵。如果继续往上冲,人马挤在一起。那就是给秦军做靶子了。两翼向南北攻击,继续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辊重大营。 宝鼎陷入了疯狂,烈日秋霜如掠空闪电,挡者披靡。曝布和黑鹰锐士们以宝鼎为箭头列锋矢战阵,将其紧紧护住。一名传奇刺客,十六名黑鹰锐士,一个无坚不摧的战阵,在车阵之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宝鼎每一剑下去,必杀一人。无人可挡。这一路杀下来,酣畅淋漓。公子的勇猛无敌激励了虎烈卫士,秦军的攻势如浪潮翻涌,一浪高过一浪,将赵军骑士杀得鬼哭狼嚎,狼狈不堪。 赵军骑士誓死不退,第一阵尚在浴血厮杀,第二阵五百骑士便再度冲了上来。他们越过车阵,一往无前。 赵军攻得异常猛烈,赵军骑士杀得更凶,杀,拼命的杀,他们就像冲向堤坝的大浪,前赴后继,虽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的唐比。公望着山下的河西战阵,心急如焚。很明显,公孙豹和宝鼎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一千多名卫士戍守长达五百余步的车阵,防线太过单薄,而赵军的攻势如狂飙一般,完全不计伤亡,这样打下去,一千多名卫士很快就会被如狼似虎的赵军完全吞噬。 这仅仅是车阵正面的战斗。现在赵军两翼骑士正在横扫夫营南北两个方向,他们很快就会调头杀回来,到时候就是几万人围杀一个小小的车阵。河西战阵一旦三面受敌,全军覆没不过是瞬间的事。 唐仰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还有多少人没有领到武器?”唐公不待他开口,便厉声问道。 “拿到武器的都冲下去了。”唐仰嘶哑着声音说道,“但人太多了,武器来不及搬运,时间也太短了。请将军再宽限我一点时间。” “你自己看看”底公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拖到自己身边,指着山下战场说道,“你看看他们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唐仰俯身一看,骇然变色。车阵前方已经被赵军骑士完全淹没。秦军将士正在拼死阻杀,但敌人太多了,杀不胜杀,这样下去,赵军很快就会冲破第二道车阵,杀进弓弩军。弓弩军都是苍头老军,手里除了弓弩没有其它武器,一旦让赵军杀过去,那就只能任其宰割了。 唐仰再不说话,掉头就跑。 “将军,赵军两翼骑军掉头了。”有卫士惊惶叫起。 唐公左右看看,连连摇头。太快了,赵军骑士的速度太快了,让人紧张得窒息,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一连串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打得秦军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传令,正面山坡,点燃篝火。”鹿公用力一挥手,“吹号,告诉豹率,马上后撤,先把弓弩军撤回来,快,快” 没办法了,只有放弃山下的河西战算。靠徒峻的山势来阻击赵军。山势陡峻其实挡不住赵军推进的脚步,唯一能挡住赵军的是士卒,是勇敢的士卒,但熙公没有,他手里没有军队,他只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民夫身上,寄托在这些曾经为大秦浴血奋战的苍头老军身上。 “派人急赴肥下,再告桓腑上将军。”照公急忙招手叫来一名卫士,“赵军以主力攻打鸿山辐重大营,数万代北骑军铺天盖地杀来,大营已经全部丢失,目前仅靠鸿山险要奋力阻击,粮秣武器危在旦夕,请他火速从肥下撤军,以最快速度向鸿山方向攻击前进,以牵制赵军主力,给插重营赢得喘息之机。” 卫士飞一般狂奔而去。 正面山坡上,篝火一堆堆点燃,转眼之间,一道火龙由鸿山之巅飞射山脚。 苍头老军们来不及佩戴甲胄了,一个个拿着戈矛向山下冲去。止坡上到处都是树障,有得依据陡削地形而设,有得则将树林连为一体,层叠交错,密密麻麻。插重营的民夫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伐树建障,绵延数里,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公孙豹双手举旗,连续挥动。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苍头老军们令行禁止,同时从六个方向向山上撤退,以便最大程度地缩短撤军时间。 “咚咚咚”赵军战鼓雷动,冲锋的号角震天响起。 南北两翼的骑士骤然加快了速度,直杀河西车阵。 秦军箭阵逐渐稀薄。正面冲阵的骑士随即抓住机会,发起了更加猛烈的冲击。 宝鼎依旧在冲杀,但体力渐渐不支。曝布和黑鹰锐士们扩大了战阵范围,不时把宝鼎护进战阵之中,给他赢得喘气的时间。随着体力的下降,宝鼎已经做不到一剑杀一人了,这时候武器的碰撞声不停地将其从疯狂中惊醒,他意识到虎烈卫已经陷入了赵军的围杀,如果再不及时撤退,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了。 “撤,快…”宝鼎扯着嗓子叫起来。 不待他提醒,虎烈卫已经开始撤退了。公孙豹亲自带着一队悍卒四处接应,解救那些处在包围中的虎烈卫。 曝布指挥着这支无坚不摧的黑鹰战阵,继续横冲直撞,帮助更多的虎烈卫撤出战场。 赵军攻势更猛,他们突破了第二道车阵,以最凌厉的手段攻杀虎烈卫。 就在这个时候,率先撤一腰的第批弓弩弄开始了疯狂射击六歪离嘶哑的叫声老军愤怒的狂呼、弓弩爆发时的厉啸交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势不可挡的锋锐,箭矢如狂风暴雨一般劈头盖脸地射向了敌人。 赵军攻势顿时为之一滞。虎烈卫乘此良机。急速后撤。公孙豹白衣血染,发须之上更是血迹斑斑,其凛例杀气让赵人肝胆俱裂,其一步杀一人的惊人武技更是让赵军骑士避之不及。当他把最后一名活着的虎烈卫送到山脚之时,他终于看到了宝鼎和黑鹰战阵。 宝鼎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瘦弱的身躯跌跌撞撞,但手中长剑依旧锐利,他冲在战阵的最前面,无人挡其锋锐。曝布和十五名黑鹰锐士护在左右,黑鹰盾牌层叠交错。各式武器轮番攻击。如同一头嗜血猛兽,贪婪地吞噬着敌人的鲜血和生命。 秦军箭阵越来越密集,箭矢遮天蔽日,厉啸之声更是惊心动魄。 赵军南北两翼的骑士呼啸杀到。河西敌阵已经攻克,但收获甚整个秦军插重大营里并没有堆积如山的粮秣武器,他们的目光转向了湮没在黑暗里的鸿山。 赵军停止了攻击,这轮恐怖的进攻终于停了下来。 宝鼎艰难走到山脚下,无力瘫倒。这时候他的神智非常清晰,不需要他人的帮助自己就清醒了。战场搏杀果然九死一生,幸好自己有一身神力,有超绝的武技,还有一帮身经百战的黑鹰锐士护在左右,否则自己早就死透了。 这短暂的一仗太可怕了,双方将士拼尽了全力,都是以命搏命的死战,当真是血不流尽死不休战。自己就是疯狂砍人,到底砍死了多少根本不知道,但看看自己浑身上下的血迹就知道战斗的惨烈。 宝鼎躺在地上,望着深邃的星空,忽然一阵锥心的痛楚袭来,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前世自己连小鸡都没杀过,今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杀人,放开手脚酣畅淋漓的杀人。前世受到欺负受到凌辱的时候曾无数次意淫要报复要杀人,当这一切真的变为现实的时候,自己却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杀人之后的那种恐惧那种痛楚就像梦魇一般死死缠绕着自己,让自己愈发痛苦。我变成杀人恶魔了?这个时代的人都是杀人恶魔吗? 宝鼎突然感觉自己变了,变得非常陌生,陌生得连自己都不再认识自己。仅仅因为有人不听自己的命令,大手一挥就砍下十七颗头颅。这是一个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吗? 伸开双手,望着手上粘乎乎的血迹,一股难闻的腥臭直冲心底,他感觉非常恶心,想吐,想远离这个地方,永远离开这个世界。这不是我的世界,这个世界让我疯狂了,彻彻底底的疯狂了。 一只大手从天而降,将宝鼎拎了起来。公孙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受伤了?” “我不知道。”宇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 公孙豹默然无语,将他搂进怀里,任由他尽情宣泄心里的痛苦。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拿着武器疯狂砍人。第一次看到遍地死尸,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袍泽一个个到下,是人都会害怕,都会被这种恐怖和痛苦猛烈地冲击着身心,很多人甚至就此终身陷入无边的噩梦,再也无法摆脱战争的梦魇。 宝鼎哭了一会儿,心里的痛苦得到了宣泄,混乱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虎烈卫损失惨重,几乎有一半战死了。还有一小半受了伤,严重的缺胳膊断腿,就此残疾。宝鼎呆呆地坐在地上,默默地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走过。战争太残酷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几百人死了,前一刻,他们还在与自己一起欢呼呐喊,这一刻,人鬼殊途,化作点点烟尘。 “走吧。”公孙豹把他拉了起来,“上山吧。休息一下,接下来还有更残酷的厮杀。” 宝鼎拿着宝歹,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转头望向尸横遍野的战场。死去的虎烈卫就躺在那里。连块葬身之地都没有,这就是战争。 宝鼎慢慢向山上爬去。 一路上,民夫们高呼着“公子”数不清的人向他躬身致礼,向他欢呼致意。 刚才那一幕太震撼了,如果不是公子宝鼎强行移营,现在他们大都变成了死尸,几乎没人能够活下来。是公子宝鼎救了他们,是公子宝鼎给了他们生命,让他们可以活着回家。虽然危机依旧,死亡的阴影依旧笼罩着鸿山。但他们居高临下,有鸿山为庇护。他们在心理上占据了优势,他们知道只要守住这座山就能活下来,就能回家与亲人团聚。 宝鼎再一次流泪了。这次不是情绪失控,而是感动,被这些苍头老军们感动了。自己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历史,挽救了十万人的生命,这让他切身感受到了穿越而来的意义,在这个时代好好活下去的意义。我曾发过誓,为他们而活着,为他们而战斗,为他们而死,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一行人到了山顶。站在山巅俯视山下,眼前是一片耀眼的火星云,数万赵军骑士正在重整队列,鼓号连天,欢呼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气势恢宏。 “他们马上就要攻山吗?”王离指着山下兴奋地问道。他的嗓子已经叫哑了,但他天生就是一个士伍,他的父亲带着他不停地打仗,早已将他锤炼成为一名勇敢的战士,战斗越是残酷,越是能激发他身体里的潜能,此刻他虽然筋疲力尽,但依旧战意盎然。 “暂时不会了。”公孙豹的声音非常平静,“赵军气势汹汹地杀来,一鼓作气摧毁了我们的辐重大营,但一无所获,战果与他们先期的预料大相径庭,这时候他们自然估猜到我们已经把插重搬到了山上,他们攻下的不过是一座空营,这已经影响到他们的整个攻击部署,为此他们要急报李牧,要由李牧来做是否继续攻击的决定。” “他们最好马上来攻。”宝鼎冷笑道,“他们攻得“一。拖在鸿山的丰力就越多,众可以给官安的辛胜将军和灿…桓腑将军赢得更多的时间。” “代北骑军大多为北虏,北虏习惯于纵马掳掠,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绝不会强行攻坚,以己之短攻他人之长。”曝布摇摇头,想到刚才的那番恶战。他没有与北虏打过仗,但他听说过北虏的凶悍,网才的激战让他领教到了北虏人的厉害。风一般的速度,狼一般的凶狠,突如其来的袭击,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风卷残云一般的气势,代北骑军给了大秦人迎头一棒。 “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公孙豹抬起头,目光仿佛要穿透黑暗一直看到肥下,“桓腑那个,老匹夫从来没有与北虏打过仗,他不了解北虏,也就不了解李牧,他要吃大亏了。” 众人望着山下的火星云,望着在火星云里翻涌的道道星流,一股寒意透心而起。桓腑和主力大军已经被包围,被李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包围了,但唯一的援军就是王剪的三万北军。 秦军在河北战场上的兵力处于绝对下风,而李牧手中竟然还有如此强悍的北虏骑军,秦军若想突围,恐怕难于登天。 唐公匆匆走来,远远便看到宝鼎浑身血迹,一颗心顿时拎了起来,脚步骤然加快。“公子受伤了?”庸公急切问道。 “没有,那都是赵人的血。”公孙豹一句话就让庸公的心放了下来。 “这小子在代北杀了人还能安然无恙地逃回太原,这种本事到了战场上虽然不值一提,但保命却是绰绰有余。”公孙豹拍拍宝鼎的后背,关爱之色溢于言表。 “我看看”熙公不放心,上下摸了一遍。大伤是没有,但伤十几处,有几道伤口还在渗血。宝鼎一直冲在战阵的最前面,任他强悍无敌,一样难逃对手的攻击,受伤在所难免。庸公心痛不已,连声问道:“痛不痛?快找医匠来 “没事。”宝鼎毫不在意地摇摇手,“如果痛的话,我还能站在这里和你们说话?” 唐公的确有些诧异,看伤势不算轻了,但看人却是神色自若,难道他不知道痛?庸公对此心存疑惑,曝布和一帮锐士也是一样,不过在他们看来这说明宝鼎太强悍了,心志更是坚毅,真正的勇士。 “赵人会不会马上攻山?”宝鼎担心地问道勺 “肯定要攻山。”屑公说道,“不过李牧不会用骑军攻山,他很快就要调材官步军赶赴鸿山战场。” “李牧当务之急是拿下宜安,切断我大军主力的退路。”跟在他后面的唐仰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赵人的目标是桓腑上将军和我大军主力,有必要死盯着我们不放吗?” “李牧需要粮秣武器,迫切需要。”唐公神色凝重,皱眉说道,“这一仗打了九个月了,赵国国力损耗殆尽,邯郸还有多少粮秣武器可以送给李牧?代北贫着,这些年人口又不断增加,日益贫困,假若李牧征调代北所有青壮南下作战,他需要多少粮秣武器?代北有这么多储备吗?邯郸给不了,代北又没有,李牧又要决战,而决战的损耗更是惊人,李牧怎么办?”唐公手指山下,“你们自己看看,李牧以几万代北骑军偷袭鸿山,可见其势在必得啊。” 公孙豹手桓长须,微微颌首。众人则是恍然大悟。人站得高看得就远,尤其像唐公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从战局的变化马上就能推测出对方一系列的攻击部署。假若唐公推测正确,接下来鸿山必有一场恶战。众人的目光转到了湮没在黑暗中的鸿山。辐重大部分是搬上来了,人也转移了,但这样一座大山,即使十万人日夜辛苦也不过在大让的正面粗粗建了一道几里长的树障,若想阻挡赵军的攻击,无疑痴人说梦。 “如果桓腑上将军动作迟缓,攻击不力,未能以最快速度最猛的攻势拖住李牧的主力,从而让李牧有足够时间调配兵力攻打鸿山,那鸿山必定失守。”滕公抬手在空中绕了一个圈,“赵军四面攻山,我们拿什么防守?需要多少兵力才能守住辐重?” “将军,马上向赤丽求援,请赤丽分兵来救。”王离急不可耐地说道。 “这条路肯定被赵人断绝了。”庸公摇摇手,“如果赤丽分兵来援,必定在途中遭到赵军围杀,送死而已。我现在只能指望马兴给我牢牢守住赤丽。假若赤丽给赵人攻破,王剪上将军那三万援军就遥不可及了。” “将军,我们还有十万民夫。”这时候唐仰想到了那些苍头老军,现在能否守住鸿山插重,就只能靠他们了。 “十万民夫。”公孙豹嘿嘿冷笑,“李牧能调多少军队过来?就算给他一个个砍,也够他砍上好几天。我们只要坚守三天,三天后,桓腑如果还不能杀过来,那他还活着干什么?他可以去死了。” 宝鼎心里一阵痛楚。他想尽了办法才挽救了十万民夫的性命,但一转眼,这十万民夫竟然成了秦军的救命稻草,竟然成了河北战局的主宰,他们的鲜血将染红鸿山,他们的尸体将堆满鸿山。宝鼎黯然苦叹,无力地闭上了双眼。我能改变历史吗?我改变不了,我即使知道历史的轨迹也改变不了,因为我太渺小了,渺小到就如沧海一粟。这一匆,他强烈渴望自己强大起来,强烈渴望手握权柄。只有至强者才能改变历史,自己必须做个至强者,必须尽快做个至强者,否则自己必将被历史的滚滚洪流席卷而去。 “你们看,赵军动了?”一直盯着山下的曝布突然叫了起来。 众人齐齐看去。山下巨大的火星云汹涌起伏,一道炫丽的火光冲出了云团,冲向了黑暗,向东南方向呼啸而去。 “代北骑军杀向宜安了。” 第九十二章 桓齮笑了 小安城在黑暗中颤抖,宜安的夜空被惊天动地的鼓号所震忱尔安的战场在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中陷入疯狂。 夜过中,赵军突然从呼沱水方向杀到宜安城。秦军早有准备,死,守营盘,奋勇阻敌。 这时城内赵军也杀了出来,两支大军左右夹击,气势如虎。 将士们更是悍不畏死,冒着密集的箭阵一队队地往上冲,虽尸横遍野也绝不言退。 激战正酣之时,从西北方向的黑暗里突然冲出了一团火星云,它在黑暗里翻涌,在黑暗里怒声咆哮,地面在抖动,黑夜在呻吟。 “咚咚咚”赵军擂动了战鼓,地动山摇,数万将士齐声欢呼,如潮水一般冲向了秦军大营。 秦军虽有心调整兵力,加强营寨西北方向的防守,但赵军铺天盖地,完全不计代价,不计伤亡,疯狂冲杀。迫使秦军无暇分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恐怖的火星云一路咆哮,一往无前地冲了过来。 秦军的弓弩手不再瞄准,肆意射杀,遮天蔽日的箭矢几乎吞噬了夜空。秦军的骑士、车兵、材官列阵营中,准备随时展开凌厉的反击。 火星云越来越近,轰隆隆的战马奔腾声如狂飙席卷,霎时淹没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 蓦然,火星云张开了血盆大嘴,露出它血腥而恐怖的狞狰面容,一时间鼓号齐鸣,战马腾飞,杀身如惊雷炸响,战场瞬间沸腾了,爆燃了。 秦军将士骇然心惊,不待他们做出反应,可怕的一幕出现了。野牛,疯狂的野牛,一支庞大的野牛群挟带着震天风雷,气势汹汹地狂奔而至,它们一路咆哮,一路怒吼,以摧枯拉朽之势冲破了鹿砦,撞开了栅栏,杀进了大营。 崩溃,秦军大营西北方向的军队瞬间崩溃,骑军夺路而逃,车兵抱头鼠窜,材官狼奔象突,弓弩手一哄而散。 野牛群疯狂冲撞,挡者披靡,速度越来越快;代北骑军随后跟进,如山洪肆虐,掀起重重惊浪,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大营攻破,野牛冲阵,赵骑已经排山倒海一般杀来,败局再不可挽回。 崩溃,强悍的大秦军队在惊天洪水的冲击下,一片片的崩溃,终于,在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秦军彻底崩溃。 赵军从三个方向疯狂杀进,肆意砍杀。 秦军拼命逃亡,但只有一部分骑军侥幸杀出了重围,其余将士无一幸免,全军覆没。 李牧背负双手,大步走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 赵军将士看到他,纷纷躬身致礼,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前方的战场还在厮杀,但那仅仅是单方面的屠杀,已经没有任何悬念。 赵葱浑身血迹,一路飞奔而来,远远看到李牧,单膝下跪,扯着嘶哑的嗓子纵声狂吼,“拜见大将军”喊声未止,激动的泪水已经滚滚而下。 “拜见大将军成百上千的将士单膝跪下,仰首高呼,仿佛要把心中的万般痛苦在这一瞬间全部喊出来,爆发出来。“拜见大将军”成千上万的将士跪了下来,他们击败了秦军,迎来了胜利,他们终于再一次看到了曙光。 李牧神色冷峻,目光坚毅,高大挺拔的身躯巍然屹立,他就像一棵伟岸的大树,独自支撑起了浩大天空。 “拜见大将军”欢呼声冲天而起。在夜空里阵阵回荡。 李牧脚步不停,龙行虎步,继续向战场深处走去。 将率官长们逐渐聚拢他的身后,昂首挺胸,气势如虹。 司马尚抱着兜餐,带着几名部属,大汗淋漓地迎上了李牧。 李牧停了下来,转目四顾。目光所及。都是一张张激动兴奋的面孔,都是一双双热泪盈眶的眼睛。赵人,永远不会倒下,永远” “擂鼓,鸣号”李牧舌绽春雷,厉声断喝,“重整战阵,与秦军决一死战。” “咚咚咚”如雷战鼓轰然炸响,号角声连天而起,“决一死战”决一死战数万将士在战场上奔跑、呼喊,这一刻,他们再也没有畏惧,他们有大将军李牧,他们有庞大的代北军,他们可以与西秦决一死战,他们可以守护自己的王国,守护自己的家园。 旅贲卫高举火把,将战场的中心照耀得亮如白昼。 司马尚走到了李牧面前,躬身施礼。这位年近四十的将军身材魁,梧,因为常年戍守长城要塞,历经风霜,他看上去比较苍老,鬓角甚至有了白发,网毅的面孔上有一双森厉的眼睛,让人望而生畏。 “鸿山如何?”李牧冷声问道。他从司马尚的表情上已经估猜鸿山出了问题,但会出什么问题?一个,插重大营而已,而且桓腑自始至终就没有在鸿山部署足够的防守力量,凭借四万代北骑军发动的雷霆一击,足以横扫鸿山,绝对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大将军,鸿山只有一座空营司马尚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苦涩和失望。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筹划了几个月的反击大计竟然在最关键的地方出现了致命的失误。 李牧面色顿凝,眼内更是爆出凛例杀气。 “大将军,我们中计了司马尚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牲”一按捺着冲天的怒火”大营里除了帐篷。什么都没九从河东杀到河西,席卷整座大营,一无所获 李牧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转向了黑衣长歌。 黑衣长歌成功刺杀了王剪之后,火速赶到了河北战场。他带来了很多消息,其中就包括秦军的插重将军魏缚被公子宝鼎打成了重伤,而王剪又遭到刺杀身受重伤,如此一来,晋阳的辐重大营必然陷入混乱,秦军粮草武器的供应上肯定要出问题。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消息,李牧才断然出手,果断发动了反击。 “秦军的辐重大营肯定在鸿山。这一点绝对没有错长歌躬身说道,“我在晋阳打探到的消息来源于辆重将军府的一个军吏,这个人负责粮秣转运,消息绝对可靠。前几天我还派黑衣亲自到鸿山查看了一下,也证实鸿山确实有这样一座辐重大营 “但我们攻下的是一座空营司马尚厉声打断了长歌的话,“这作何解释?” 长歌面红耳赤,哑然无语。 “鸿山可有什么异常?。李牧摇摇手,示意司马尚不要发火。 “鸿山伏有秦军司马尚说道,“我们攻击之前,发现鸿山灯火闪耀,但攻击前的那一刻,山上的灯火全部熄灭了。攻击过程中,我们在其中军遭到车阵阻击,秦军的箭阵尤其猛烈。稍一接触后,秦军马上撤到了山上。因为天黑,我们摸不清山上状况,不敢贸然攻击,所以随即以主力杀奔宜安。” 李牧暗自吃惊,鸿山伏有秦军?如果桓酶把主力暗藏于鸿山,那赵军岂不掉进了他的陷阱? “肥下战况如何?”李牧转头望向荆柯。 “庞漠将军报,从凌晨开始,大军发动攻击,至今没有停止荆柯抬头看看天色,“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估计庞漠将军还在攻击。” “赤丽一线呢?。 “冯安将军报,战局僵持,赤丽秦军防守顽强,至今没弃进展。” 李牧凝神想了片刻,对司马尚说道:“从秦军的部署来看,桓腑并没有做出重大调整。如果他在鸿山暗藏主力,那这支军队从何而来?难道他再次从南线调来了军队?” “我们一直紧紧盯着井险要塞,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发现大量秦军进入河北战场长歌急忙说道,“以我估猜,桓腑可能预感到我们要偷袭鸿山,所以提前把辐重转移到了山上。” 李牧考虑了一下,毅然下令,“命令留守鸿山的郑适,马上派出斥候上山打探,天亮之前务必探查清楚。” 接着他手指司马尚,“你即刻带着骑军赶赴赤丽,会合冯安,今日午时必须拿下赤丽城。拿下赤丽后,留一万人驻守城池,其它军队全部赶到宜安,与秦军主力决战 司马尚躬身应诺,转身离去。 “大将军,此处距离肥下不足四十里。桓腑马上就会调头杀过来,假若给他突围而去”赵葱看到司马尚要带着骑军主力去打赤丽,心里担忧,不禁问道,“大将军,当务之急是不是将桓腑阻截于宜安城下?。 “当务之急是鸿山李牧眉头深皱,目露忧色,“我们的粮抹武器严重不足,我本想拿下鸿山的辊重以补充大军所需,但现在看来桓腑有先见之明,他预先做了防备。我从代北带来了十五万军队,至今没有足够的粮草武器,而邯郸因为自身发发可危,粮草武器也是严重不足,无法给我以支援,这导致代北军到了河北之后,一直无法主动攻击,更无法与秦军决战 赵葱苦笑,他何尝不知赵国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战争再延续下去,估计到了冬天,这仗不要打了,拱手投降吧。“大将军,我们目前的辐重储备可以支撑决战所需吗?”一位稗将忧心仲仲地问道。 李牧摇摇头,“以我们目前的辐重储量,可以维持十万大军与秦军决战三日,但我代北军有十五万人马,赵将军的河北军也有近十万人马,若要决战,就要把所有兵力全部投上。那目前的辐重储量只够我们打一天,然后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军打我们了 “现在桓腑手上还有十万大军,但他的粮草武器比我们充足,以正常储量来说,他至少可以支撑三天李牧再次摇头,神情显得十分无奈,“如果我们拿不到鸿山的粮草武器,那就不计代价,在一天内完成决战,否则此仗必败无疑 “大将军的意思是,桓酶把鸿山的粮草插重转移到了山上?”赵葱从李牧的话里大概估猜出了李牧的意图,“大将军一定要拿下鸿山?” “这里是桓腑设下的陷阱,他的本意就是要诱我出来与我决战李牧解释道,“桓酶知道我们的困境,这一仗打了九个月了,我们支撑不住了。但我们只要一直坚守不出。秦军劳师远征,咸阳也一样支撑不住,再打下去的话,桓酶肯定要撤军,所以他才打算在撤军之前诱我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与我决战的机会 “桓腑既然有决战的意思,肯定要储备足够的粮秣武器。这些东西放在哪?如果不在辐重大营。那他肯定就近搬到山上去了。 “我必须夺取秦军一”只要奔取了秦军的辐重,纹一仗的胜负就颠倒烈杰势已经形成,秦军已经陷入包围,我只要将秦军牢牢困住,要不了几天,秦军就完了,如此一来,我们既保存了实力,又击败了秦军,可以大大扭转当前的局势,给赵国赢得一段喘息的时间。” 赵葱和诸将连连点头,明白了李牧的心思。李牧其实不敢决战。决战不仅仅拼粮秣武器,更要拼兵力。赵国就这么多军队,死一个少一个。即使以十万人的代价取得了歼灭秦军十五万人的辉煌战绩,对赵国来说其实还是打败了,而且还是惨败。死了十万将士,少了十万军队,赵国还剩下多少军队?秦国明年再来打,赵国拿什么去抵挡?秦国现在就是豪强,赵国却是落魄贵族,两者实力不是一个等级,在对等消耗的情况下,秦国很快就把赵国拼死耗干。 李牧看得远,若要长久维持赵国国作,就要未雨绸缪早早想好对策,为此首先要保住军队,军队没了,王国的根基坍塌了,什么都完了。 “我们做两手准备。”李牧说道,“以三天时间为限。假若三天内,我们拿到了鸿山辐重,这一仗我们就赢了;反之,我们就只有不计代价,与秦军决一死战。”李牧冲着一帮将率挥挥手,“诸位即刻整军,摆下决战阵势,将秦军阻截于宜安城下。” 众将轰然应诺。 桓龋挥师激战,决心把李牧诱进陷阱。 鸡鸣前夕,从宜安传来急报,李牧的大军深夜杀到宜安,两军浴血厮杀。天色未亮,他再次接到急报,秦军在宜安大败,辛胜将军仅仅带着两千多骑军逃到了肥下。 至此,桓腑总算看到了李牧真正的实力。从代北南下的赵军不是五万人,而是十万以上,甚至有可能达到了惊人的二十万。咸阳从邯郸得到的消息是假的,这导致河北战场上的秦军做出了错误的决策,如今更是陷入了极度危机之中。 天亮之后,赵军停止了攻击。 辛胜将军匆匆赶到大帐向桓腑请罪。 桓腑不像一位威严的将军,倒更像一位游走于山野之间的闲散老叟。他有六十多岁了,须发灰白,皮肤枯干,皱纹满面,脸颊上密布着黑色的斑点,只有一双眼睛还是神采奕奕,隐约露出几分出尘飘逸之气。 辛胜站在他对面说到夜间惊心动魄的大战之时,他端坐于棋秤之后,慢条斯理地摆放着棋子,波澜不惊,直到辛胜说到从黑暗里冲出来的野牛群和数万骑军时,他才微微蹙眉,嘴角露出一丝颇有深意的笑纹。 “上将军,末将丢失了营寨,导致三万将士全军覆没,罪不容诛,” 桓腑微微一笑,摇摇手,虚手相请,“坐下吧。” 辛胜凄然苦笑,跪在了桓腑对面。 “坐下。”桓腑慢悠悠地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秦也没有因为一战之败而诛杀将率的先例。我就打过败仗,还不止败过一次。稍许挫折,不足为奇。你自从军以来,大小也打了不下百战,但从来没有遭遇过全军覆没的惨败。这是个血的教刮,牢牢记住了。至于责罚一事,由咸阳决定,该你的责任你当然要承当。” 辛胳羞愧不已,跪坐一侧,低头不语。 “可有鸿山的消息?”桓腑问道。 辛胜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卷。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桓腑展开细看,眉头渐渐舒展,干瘦的脸上更是露出欣喜笑容,“你几时接到这份书信?” “激战中途。”辛胜回道,“接到这封信不久,李牧的代北骑军就杀到了。” 桓腑一手执信,一手抚须而笑,“这位公子果非常人,日后有可能像他两位外祖长辈一样,成为我大秦之柱石。”“侥幸。”辛胜叹道,“如果辐重大营丢失,此仗我们已经输了,但让人担心的是,公子手上只有两千五百短兵,恐怕无法阻挡赵军的攻击。” “这已经足够了。”桓腑笑道,“如果李牧只带五万人南下,他就无法攻占鸿山,但现在他倾尽代北之力南下,他就必须攻占鸿山,不管我在鸿山放多少人,鸿山辐重都将落入李牧的手中。” 辛胜若有所悟。 “李牧就一贫贱,邯郸担心他坐大,处处挚肘,逼得他不得不自己想办法养活代北,可以想像。以代北之力,哪有能力支撑十几万大军?所以李牧真正的实力最多不超过五万人,其余不值一提。”桓腑淡然说道,“李牧倾尽代北之力南下,邯郸自顾不暇,再加上担心养虎为患,当然不会给李牧充足的粮秣武器,因此李牧若要决战,必然攻占鸿山,以获取辐重补充,但谁能想到,关键时刻,公子竟然把插重移到了山上。辐重一旦移到了山上,李牧得不到辐重补充,就再也无力与我决战,此仗他必败无疑。” 辛胜蓦然醒悟,“公子被逼无奈,只有纵火烧山,将辐重一把火烧了。” 桓腑哈哈一笑,“公子烧山之日,就是我们决战之时。” 第九十三章 再无退路 甫”朝阳冲出地平线,驱散了笼罩在鸿山的薄薄复联,切丹所遁形,暴露在朗朗乾坤之下。 从鸿山之炭俯瞅山下。十里连营不复存在,其狼藉凄惨之状让人触目惊心。代北骑军所过之去一切尽毁。让人高兴的是昨夜从黑暗里冲出来的野牛群不见了。铺天盖地的代北骑军不见了。 然而,当秦军将士再极目远眺时,最为担心的一幕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队队的赵军材官在朝阳下阔步走来,旌旗飞扬,鼓号齐鸣,步卒踏地的声音汇成了一股震撼人心的轰鸣。二十个方阵在山脚下一字排开,气势惊人。 鹿曲公一夜未眠,脸色十分憔悴。他担心赤丽战场,那里都是他的部下,以他的推测,李牧在决战之前肯定要攻占赤丽。以便阻截从太原而来的援军。想到昨夜代北骑军风卷残云般的惊人威力。他便有一种莫名恐惧。两万北军将士未必挡得住这凌厉一击啊。一旦城破,后果不堪设想。不过,相比起来,目前鸿山的形势更为险恶。鸿山没有军队,就靠不足两千的短兵,靠一帮赢弱民夫,靠一群苍头老军戍守辐重,根本不堪一击。桓腑过度自负,如此部署,形同儿戏啊。 唐仰匆匆而来。他也是一夜未眠,加上昨夜,他已经两天两夜没睡了,眼圈红肿,走路更是摇摇晃晃。 “将军找我何事?”唐仰有气无力地问道……你认为我们守得住鸿山吗?” 唐仰不知鹿公有何用意,但他现在神智有些迷糊,不假思索地脱口说道,“守个半天估计差不喜,到了日中,赵人摸清了底细,随即就会大举进攻,那时就危险了。” “一旦失守,辐重怎么办?”瘾公又问。 唐仰苦叹。怎么办?那时还顾得上辐重?逃命吧。好歹这是大山,再往西逃就是层峦叠嶂的太行山。总能逃出一条性命。 “你去准备一下。”膝公说道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一把火烧掉插重 唐仰吃了一惊。神智顿时清醒了大半。浑身骤感寒意。连打几个冷战。插重烧了。大山随即陷入火海。人怎么办?不会连人都烧了吧? 这时公孙豹、宝鼎等人从睡梦中惊醒,纷纷跑了过来,一边探看敌情一边找干粮吃……不知宜阳现在怎么样了?”王离忽然问道。 众皆沉默,心如重铅。昨晚代北骑军横扫插重营,挡者披靡,宜阳秦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根本挡不住那血腥而恐怖的一击,极有可能遭遇重创。 宝鼎抬头望向山下。赵军蓄势待发气势恢宏,激昂的鼓号声回荡在群山之间,直冲云霄。忽然,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席卷了他的身心,让他头晕目眩,匆忙之间一把檄主了身边的树干。 想想真的很可笑,自己太幼稚了,幼稚得以为可以改变历史。现在看来真是一个天大笑话。历史是一条滚滚长河,奔腾而下,汹涌咆哮,就算自己有实力了。也不过是长河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而已,若想逆天而行,改变长河奔腾的方向,恐怕要变成盘古那等开天辟地的远古上神才行。 宜安一战,历史的真相是李牧倾尽代北之力南下作战,而秦军统率桓附私判断失误,做出了错误的决策,最终栽倒在自己挖掘的陷阱里。危急时刻。鸿山插重虽然搬到了山上,但这对战局能产生多大的影响?鸿山没有军队,还是守不住啊。 决策错误才是对秦军的最致命一击。一种无力感从宝鼎心底涌出,让他极度沮丧。 “咚咚咚战鼓响了,赵军开始攻击了。 公孙豹拿起一支长矛率先向山下冲去。宝鼎站直身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仰天长啸,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失望和悲愤尽数发泄出去。杀,杀敌去。宝鼎抓起一支长矛,紧随公孙豹之后冲了下去。曝布、黑鹰锐士、数十名虎烈卫如影随眸,急速跟进。 “擂鼓。”旗公大吼一声,一拳挥出”“擂鼓迎战,” 两军鼓声在山野回荡,越来越猛烈,越来越密集,如同两位勇士在空中激烈搏杀,群山变色,风云激荡……杀”。随着一声震天轰鸣。赵军林官如同二十支撼山大锤,狠狠砸向了鸿山。 秦军箭阵发动,片片乌云如展翅雄鹰冲天而起,旋即又一头射向地面,发出惊心动魄的巨大啸叫。 很快,赵军步卒推进到了山脚。盾牌高举,弓弩手竭力射杀,敢勇冒着矢石奋力攀爬,双方将士立即陷入了血腥搏杀。 秦军占据了明显优势,人多地形好,武器更是源源不断,弓弩手居高临下躲在树障后面从容射击。但这种种优势最后都因为士卒的赢弱而化为乌有。赵军敢勇逐渐攻入了第一道树障。其强悍的攻击力使得肉搏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虽然每一道树障后都有一个虎烈卫,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最终还是招架不住。 公孙豹、宝鼎和十六个黑鹰锐士守在正面山坡上。赵军在这里投入了重兵,攻势如潮,但公孙豹、宝鼎、曝布等人太儿舌,在赤需防备身后的情况下,他们放开手脚,肆意砍洲没有对手。 秦人退无可退。拼死阻击。赵人却是势气如虹。一往无前,他们就像高高掀起的大浪。一个浪头打过来。第二个浪头已经接踵而至,自始至终绝不停息。攻击。攻击,再攻击,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杀。 疯子,都是疯子。宝鼎也不知杀了多少人。也不知折断了多少根长矛,手中的烈日秋霜早已变成了一把血剑。村障前面的山坡上也已堆满了尸体,但赵军状若疯狂,依旧前赴后继,根本不给秦人喘息的时间,终于,宝鼎力竭,连人带剑被一面铁盾撞得倒飞而出。 这是赵军一个顶尖悍卒,杀气凛冽,看得出他实力强大,不亚于任何一个秦军的黑鹰锐士。几个苍头老军拼死阻击。这名赵人连声狂吼,手中铁戟如电闪雷鸣,舞动间带起蓬蓬鲜血,一颗颗白发脑袋腾空而起。 宝鼎睚眦欲裂。厉声怒吼,但他没有力气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苍头老军先后倒下。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宝鼎咆哮着,努力着要爬起来。 赵军悍卒再度冲了过来。宝鼎极力想反击,但他浑身痛疼、手脚疲软。似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眼睁睁地等死。 曝布发出一声惊天厉吼,一剑砍死对手。向宝鼎狂奔而来,但已来不及了。 铁戟带着一抹血珠刺向了宝鼎。突然。一个苍头老军从上层树障跳了下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向敌卒。铁戟调向,卑空而刺,顿时穿透了苍头老军的身体,鲜血喷射。顺着戟柄飞洒到宝鼎的脸上。 愤怒在宝鼎的身体里突然爆裂。血液突然燃烧起来,沸腾起来。宝鼎发出一声震天厉嗥,烈日秋霜突然动了,它飞了起来,连同宝鼎的身体一起撞上了敌卒。长剑刺穿了敌卒,瘦弱身躯同时撞了上去。敌卒倒退两步,两眼瞪圆,蓦然狂吼一声,飞身扑向宝鼎。 曝布腾空而至,长剑如虹,一剑枭首。敌本脑袋没了,身体却依旧撞了上来。宝鼎挡无可挡。倒飞而起,后脑重重撞在一棵凸出的树干上,顿时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再醒来已是具中时分,激战已经停止。宝鼎在众人惊喜的叫喊声中缓缓坐起,“赵人退了?。 “退了?”公孙豹脸色阴沉。“赵人狡猾,先狂攻消耗我们的体力,探查我们的虚实,接着派军中武萃发动雷霆一击。” “损失大吗?”宝鼎急切问道。 众人黯然魂伤。曝布更是两眼泛红,泪花滚动。 “虎烈卫伤损过半,黑鹰锐士折了五个,重伤两个,苍头老军伤亡在三千以上腐公叹了口气,神情悲论,“赵军摸清了我们的虚实,正在增兵攻来 宝鼎大吃一惊,“来了多少人?” 鹿公手抚长须,再度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宝鼎忍不住了,抓着王离的手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出树林,望下一看,骇然变色。山下赵军密密麻麻,一个方阵接着一个方阵,旌旗如云。人海如潮。远处地平线上,还有军队正在急速赶来,其一往无前的气势震撼天地,让人肝胆俱裂。 “公子,斥候探报,宜安辛胜将军似乎全军覆没了。”王离的声音里透出一股绝望,“赤丽也已失陷。” 宝鼎骤感窒息,胸口处更是传来阵阵痛楚,浑身霎时冰凉,瘦弱的身躯在山风吹拂下摇摇欲坠。好厉害的李牧,一出手便如闪电一般,打得人毫无还手之力,更无喘息之机,催枯拉朽,风卷残云,太可怕了,怪不得他成为历史上最后一道阻碍大秦统一的屏障,怪不得大秦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用反间计杀了他,此人如果不死,大秦休想打进邯郸,更不要说一统天下了。 “桓腑上将军还有突围的希望吗?。王离不知道是问宝鼎,还是自言自语,神情茫然,目光恍惚。 宝鼎咧咧嘴,抓了一下头,这才发现头上裹了一块厚厚的布。估计是后脑勺撞破了。幸好自己对痛感比较迟钝,否则现在不要说上阵杀敌了,估计痛都把人痛死了。 “上将军那边有消息吗?。宝鼎问道。 王离摇摇头,“斥候正在宜安附近打探消息。不出意外的话,上将军很快就会抵达宜安,并与赵军展开激战 宝鼎转身望向东南,目光无意间掠过猎猎狂舞的大旗,脑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转身向站在背后的公孙豹问道:“老爹,上将军如果今天下午抵达宜安,那留给赵军攻打鸿山的时间就不多了,我们只要坚守到天黑就能度过眼前的难关,是不是?” 公孙豹微微颌首。以目前鸿山的防守力量来说,根本不可能坚守到天黑。公孙豹望着山下越来越多的赵军,愁云满面。实在不行的话,只有放火烧山了,将辐重尽数毁去,但如此一来,桓龋和被包围的十几万秦军将士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全军覆没? “看那大旗宝鼎抬手指向一面迎风飞舞的战旗。 众人齐齐抬头望去,自露疑惑之色。 “看风向,看大旗舞动的方向。” 众人猛蒜二看大旗正朝着东南方向猎猎作月一 公孙豹霍然醒悟。顿时又惊又喜,转身跑进了树林,把庸公拉了出来,“快看,你快看大旗,看风向。” 唐公只看了一眼。紧皱的眉头便舒展开来。 “公子,快来,快把你的阻敌之计告诉他。”公孙豹兴奋地冲着宝鼎连连招手。 唐公不待宝鼎迈步,已急步冲了过来,“公子,好主意,快说快说。” “今日风向有利于火攻。”宝鼎说道,“辐重上山之时,我已命人挖好隔离带,原意是防备赵人放火烧山,如今正好,我们放火,火借风势,可以从山坡一直烧到山下营塞,完全可以把赵军阻挡于山下。因为有隔离带,即使风向有所变化,我们也能及时转移。” 庸公与公孙豹连连点头。此策虽有风险。却可挽救辐重和十万民夫的性命,退一步说,即使风向变了,火势失控,插重烧毁,也无法帮助桓龋突围了,但最起码可以给十万民夫和几千名重伤士卒赢得足够的逃亡时间。相比与赵军硬拼做无谓牺牲来说,此策之利远大于弊。 众人也听明白了,纷纷附和。随即简单拟了一个实施方案,唐公马上传令,召集人手做放火准备。为防止意外,又传令马上转移伤员、工匠和暂时待命的民夫。战马和牲畜也随同转移,以备不时之需。 鸿山再次忙碌起来,不过这次大家都很兴奋激动,一扫先前的沮丧和绝望。直娘贼,老子打不过你,就一把火烧死你,烧不死你算你运气好,但你再想攻上来那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到那时老子早就翻山越岭回家了。 鸿山忙于准备放火之事,山下赵军则在列阵准备攻击。 日西中,赵军擂响了战鼓,第二次攻击开始了,成千上万的士卒在长达四五里的阵线上同时展开,一时杀声震天,气势如虎。 秦军无心再战,一门心思想着诱敌放火。所以只是以箭阵阻击。一旦赵军敢勇冲进树障则急速后撤,不作接触。 赵军攻击顺利,进展迅速。但噩运就在他们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突然降临了。 “起火了。”有人叫了起来。 “起火了,起火了。”瞬间,惊叫声连成一片。 正当赵军将士还在犹豫着是继续向前攻击还是掉头后撤的时候。密密麻麻的着火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连成了一片。跟着一条长达四五里的火龙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翻滚着,肆虐着,恶狠狠地扑向灌木,卷向大朴”灌木烧起来了,树林烧起来了,鸿山烧起来了,转眼间大火如同一头咆哮的猛兽,在呼啸山风的推波助澜下,席卷山峦。 赵军将士大惊失色,再不犹豫掉头就跑。上万人像潮水一般向山下逃去。 大火犹如神助,跟在他们后面一路狂追,时间不长,长达四五里的连绵山坡就全部陷入了火海,火借风势,继续向东南方向燃烧,向山下燃烧。 黑色浓烟滚滚而起,它们随着风向,向东南飘移,渐渐弥漫开来,遮天蔽日。 赵军被大火所迫,旋即又被浓烟所罩,迫不得已,只好后撤。 宜安城外,赵军的决战阵势已经摆开。各军按照部署,以城池为依托。在数里范围内依次列阵。 从呼沱水北岸的九门城到南岸的宜安城。几十里长的道路上洪流滚滚,军队和插重车队正在齐头并进,人流熙攘,车水马龙,如同一条条飞舞长龙,啸傲于呼沱水两岸。 李牧在官长将率们的簇拥下。纵马飞驰。巡视战阵。 忽然,远处城楼上传来阵阵叫喊,更有悠长号声互连讯息。 “大将军荆柯催马追上李牧,手指西北方向的天空,“大将军快看 李牧霍然回头。只见西北方向的极远之处冒出一股黑色浓烟。浓烟翻涌,急剧膨胀,很快便遮蔽了蓝天白云。就像有人突然在美丽的苍穹上划下了一道厚厚的污迹。“鸿山。”李牧脸色微变,猛地勒马停下,手中马鞭指向了黑衣长歌,“鸿山可有消息?” “郑适将军正在攻击,不过”长歌脸上的伤疤轻轻抽搐了几下,眼里露出了几分无奈之色。这股浓烟肯定来自鸿山。秦人抵挡不住,只好放火烧山,如此一来,插重尽毁,赵军夺取鸿山插重的希望彻底消失,决战不得不立即开始。 “我派人再探。”长歌调转马头。带着一队旅贲卫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急令司马尚,黄昏之前必须赶到宜安城。”李牧当即下令,并做出了一系列部署调整。 幕府长史一一记下。火速传令。 “没有退路了。”李牧转身望向赵葱,挥了挥手中的马鞭,“请将军即刻赶赴肥下,整顿军队,于夜中时分务必抵达宜安,会合主力。” 赵葱躬集应诺。 李牧转目四顾,猛地高举右手,厉声断喝,“明日,决一死战。” 第九十四章 就为这一刻 甭品了午从肥下撤军。大队人马行动迟缓,日中时分才”赶,里。 桓腑坐在青铜轻扣。车上,抱着一卷书简看得津津有味,对眼前紧张的局势视若无睹。斥候四下打探,但赵军主力越过呼沱水之后,立即封锁了所有通往赤丽、井隐一线的道路,秦军斥候的活动范围非常有限。 各类消息纷至沓来,幕府长史汇总之后。得出一个结论,秦军被包围了。不管是沿河向赤丽攻击前进还是直接杀向宜安城,秦军都将与赵军主力相遇,除了决战以外别无它途。 幕府长史禀报桓腑。桓腑放下书简,专注细听。 “上将军,如果唐公还在坚守赤丽。我们可以沿河急速推进,乘着赵军激战一夜,人困马乏之际,火速突围。”长史建议道。“只待主力与旗公会合,我们再与赵军决战也为时不晚。” 桓腑抚维高笑,轻芦慢语地冉道六“大有到了赤再,蒋靠弃鞋要塞,退路是有了,但李牧还会与我决战吗?” 长史迟疑不语。 “咸阳的情况你很清楚。大王和相国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咸阳下令撤军,这一仗李牧就打赢了。”桓龋脸上带笑,眼里却露出几丝忧色。“我在宜安损失了三万军队,在过去的三个月里我前后大约损失了两万人马。从初春出井防要塞至今,我付出了惨重代价,但一无所获,这一仗对我来说就是大败。””上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我们在河北一直占据着优势如果不是咸阳的原因,最终获胜的是我们,所以 桓龋略略摇断了长史的话,“我们到河北,目的就是要迫使代北军南下作战,消灭赵国最后一支军队。对于咸阳来说,攻克邯郸固然是惊天之功,但未必可以全取赵国之地。因为赵国还有代北和代北军。假如在这之前,我们消灭了李牧的代北军,那么邯郸不过是囊中之物,至于代北,更是不足为虑。如此赵国疆土,将尽数纳入大秦版图。” 长史恭敬点头,不再说话。 咸阳也罢,上将军桓酶也罢,身居高位。深谋远虑。他们的目标是整个赵国,为了将赵国彻底灭亡。他们并不计较眼前的得失成败。或许对于咸阳来说,宁愿牺牲桓赫和牛几真夫幕将士,也要把李数和钱北军歼灭在河北战场。 桓崩挖了一个陷阱,表面上李牧没有跳进去,他自己反而跳了进去,但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再看一下,不难发现最终掉进陷阱的还是李牧,只不过桓腑以身为饵付出了惨重代价而已。 “咸阳的事很复杂。”桓龋把书简放下。招呼长史坐到自己身边,兴趣盎然地说道,“正如你所说,此仗如果继续打下去,最终的胜利者肯定是我们。粮秣武器的损耗相比十几万秦军将士的性命,当然是后者无价。一旦我们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拿下了邯郸,消灭了赵国,取得了河北和代北之地,那获得的财富足以补偿这场大战的损耗。但如果事情如此简单。朝堂也就不再是朝堂了。 “上将军高瞻远瞩,非下吏所能企及。”长史已经听懂了,他跟在桓腑后面十几年了。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朝堂上的隐秘。从桓龋这番隐晦的话里听得出来,他可能早已预料到了河北大战的结果,他也曾试图改变这种结局,但他的实力显然不够,最终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 长史犹豫了一下,问道:“上将军有几分把橱”桓腑笑了起来,一语双关地反问道:“我需要把握吗?” 长史楞了片刻,蓦然醒悟。桓腑在撤军前夕诱逼李牧决战。正是要摆脱自己在河北大战中无功而返的窘境,其实也不是他个人的窘境,而是他背后那个庞大势力的窘境。河北大战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不是攻克邯郸,而是消灭李牧和代北军,消灭赵国最后一支军队。换句话说。即使打败了,但只要消灭或者重创了赵国最后一支军队,这一仗对于秦国来说还是打赢了。 但是,让这位长史想不通的是,仗可以慢慢打,有必要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与赵国拼消耗吗?赵国的国力是消耗一尽了,但秦国呢?秦国是强大,但也禁不起如此败家吧?这背后到底蕴藏着怎样的秘密?咸阳的权力博弈血腥残酷,上位者为了权柄,竟然视十几万大秦将士的性命如草芥蚁蝼,芒也未必太可怕了吧?不过想想当年的武安君。想想其后的成蛟兵变、磐毒弘之乱,这区区十几万将士的性命的确不算什么。 非但秦国如此,其它各国也是一样。远者有燕国,以骑劫代乐毅,大败;赵国以赵括代廉颇,更是换来了长平大败。上个者的权力博弈。不仅仅颠覆战局,更给王国带来灭顶之灾。至于士伍庶民,根本不在他们视线之内。 “此仗过后,我就要回家了。”桓酶脸上的笑容更显欢愉,眉头皱纹舒展,好象诸般烦恼都已烟消云散。 长史惊愣,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背心处更是冒 桓腑要回家了?为什么?一直以来缠绕在他心头的疑问再也隐藏不住,脱口问了一句话,“上将军,咸阳突然传来撤军的消息,是不是和公子宝鼎有关?”说完之后,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目露惊恐懊丧之色。这句话不能说的。说出来了,自己的性命也就危险了。 桓龋笑容略僵,望着这位追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也是暗自惊愣。这句话。你能说吗? “上将军,我”长史急忙摇手,一脸懊恼。 桓酶笑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惶恐。迟疑了片刻。桓蚜说道:“河北大战,是大王坚持发动的。相国不赞成,我也不赞成,因为大军连续作战,不但将士疲惫,粮秣武器也难以支撑,但大王极力坚持,而且说服了华阳太后。相国在老太后的干涉下,最后不得不屈从。” “那上将军到河北战场也是大王的意思?”长史急切问道。 桓橱微微颌首,“相国和我都极力举荐王剪,但大王坚决不同意,他再一次说服老太后出面干涉,结果大王再一次赢了。” 长史恍然大悟。这一仗根本就不该打。去年年底秦军刚刚赢得了漳水河大捷,歼敌十万,旋即马上转战河北,这明显不正常。好歹都应该停下来喘口气,完全没必要这样大范围的调动军队转战河北。所有人都以为咸阳急不可耐了,但有几人知道,真正在背后推动这件事的竟是大王。而不是楚系外戚,这里面的名堂就大了。 长史不敢再问,咸阳中枢的权力博弈离他遥不可及,还是不知道的好。 “无功而返。我一样可以回家。但若想颐养天年桓龋摇摇头,眼里露出一丝落寞,“蒙骜也罢,我也罢,都不是关西人,但我们偏偏坐到了上将军的位置上。在这个位置上若想安稳地退下去。太难太难。蒙骜战死。我呢?我能平平安安地回家吗?” “上将军…”长史脸显惊色,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失声惊呼。村,无功而返,恐怕不会有好下场。但如果我在河北有所建树,尤其对大王的功业有帮助,那我就可以安安稳稳地颐养天年,还能惠及子孙后代。” 长史至此总算明白了桓蚜决策背后的秘密。诱逼李牧决战,重创或者歼灭代北军,而秦军肯定损失惊人,但无论大败也好,惨胜也好,桓橱付出如此代价退出河北战场,都要承担责任,但他为大王吞灭赵国铺平了道路。桓崩承担了河北大战的罪责,却把未来吞灭赵国的功劳送给了大王,这正是大王所需要的,大王发动河北大战的目的不就是为此吗?桓腑心知肚明,满足了大王的心愿,而大王自然知道他的心意,也会满足他的愿望。 一切尽在不言中,上个者都是赢家。但付出代价的永远都是士伍庶民。 “大王一直以来深居咸阳宫,韬光养晦。安然度过了一场又一场血雨腥风。然而,公子宝鼎横空出世。预示着大王韬光养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桓烦笑道,“我很幸运,能在这个时候回家,很幸运啦。” 长史心中波澜起伏,阵阵窒息感强烈冲击着他的身心,让他思绪一片混乱。 “公子宝鼎天赋异禀,背后实力极其强悍,大王将他召回咸阳,其用意可想而知。”桓龋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这是我们最后一场战斗,打完这一仗,如果我们还活着,那就一起回家吧。咸阳不能待了,尤其像我们这样的人,绝对不能待了。” 斥候飞马而来,急禀桓腑,山伤向卑浓般腾宴,估升丹小一带山林失火。 桓橱想了一下,急召辛胜。 “距离宜安还有多少路?” “十五里。”辛胜回道,“赵军已经在宜安摆下了决战阵势。” “斥候报,西北边有浓烟腾空。”桓崩问道,“你怎么看?” “公子肯定挡不住赵军的攻击,万般无奈之下只有一把火烧掉辐重。”辛胜冷笑道,“李牧在鸿山一无所获。必定急于决战。” 桓橱点点头。“你打算在何处与李牧决战?” “宜安城下。”辛胜高大的身躯猛然挺直,网毅的面孔上露出冲天战意,“请上将军给我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桓龋微微皱眉,捻须沉思。“上将军,我三万将士全军覆没,此等血海深仇岂能不报?请上将军给末将一次报仇的机会。”辛胜单膝跪下,痛声恳求。 “怎么打?” “上将军,我有九日粮秣武器的储量。故深挖壕高筑垒,固守营盘,任由赵军攻击。持续消耗李牧的实力。”辛胜大声说道,“第七日,我挥军反击,一举击溃赵军,撤回井防。” “李牧急于决战,会给你七天时间?”桓腑问道,“假如他只攻一日。然后撤回城内,你这仇怎么报?” 辛胜犹豫了一下。恭敬说道:“请上将军明示。” “决战,与其决一死战。开仁茄沧葳寒,厉声喝道,“我大秦雄师,战便战,墨便世,地不做首鼠之事。” 辛胜楞了一下,面露不解之色。老将军一向稳重。今日为何一反常态,要以矛对矛,与李牧针锋相对,一决雌雄?如此厮杀,损失之大可想而知,稍有不慎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上将军,李牧来势汹汹,代北骑军又异常骁勇,与其对攻,我们未必占据上风。”辛胜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心翼翼地劝了一句,“上将军,李牧急于决战,首战必如狂风暴雨。我们还是避其锋芒为好。” 桓附断然摇手。“一天。我给你一天时间,不惜一切代价,击溃赵军。击败李牧。” 辛胜咬咬牙,躬身应诺,一口应承下来。 日西下,秦军抵达宜安。建营扎塞,与赵军正面对垒。 黄昏时分,司马尚带着代北骑军赶到宜安城下。与此同时,郑适也从鸿山率军返回口秦军火烧鸿山,辐重肯定被尽数焚毁,所以李牧闻讯后,随即下令叫郑适撤回。参加明日的决战。至于躲藏在鸿山里的工匠民夫,他们根本不在意。任其自生自灭吧。 宜安气氛紧张,两军各自部署,随着决战的时冉越来越近。气氛变得越来越凝重。 竒_書_網 _w_ω_ w_._q_ ǐ_ S _Η _U_ 九_⑨_ ._ ℃_ o _Μ 半夜时分,桓腑正在大帐中与幕府长史对弈,看到辛胜匆匆而来。面带惊喜之色。 “将军有什么好消息?”桓腑笑着问道。 “上将军,庸公急书。”辛胜跪坐到桓崩对面,双手呈上一根泥封铜管。 “庸公?”桓腑惊讶地问道,“赤丽还在我们手上?” “不,唐公在鸿山。”辛胜兴奋地说道。“刚才席公帐下的一名黑鹰锐士乘着夜色冲破了赵人的围堵,给我们带来了鸿山最新消息。 桓腑和长史互相看看,惊喜交加,那位长史更是急不可耐地问道:“唐公撤到了鸿山?还有多少军队?” “唐公独自到了鸿山。”辛胜把自己听来的情况大概介绍了一下,“下午他们放火烧了鸿山,但插重还在。” “辐重还在?”长史激动不已,拍案欢呼,“上将军,我们还有辐重,还有足够的粮秣武器。”言下之意。也是想劝桓腑放弃与李牧决一死战,毕竟这场决战在将率们的眼里未免失当,没有必要以命搏命。反正都要撤退了,以最小代价撤军当然是大家都愿意看到的结果,至于上位者的想法,至于王国的最高策略。对于普通将率和士伍们来说,根本就是狗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最普通的士伍也不可能站在一国君主的高度看待问题,所以这一仗打到现在,安全撤回,保全性命是秦军将士共同的心愿,但桓龋的想法不一样,他的决策必须符合王国的利益。大王的利益。否则他就要承担责任,即使有功也会被无情抛弃。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是权力博弈的牺牲品,他正在竭尽全力保全自己和宗族亲人的生命,他岂肯轻易放弃眼前的机会? 桓腑看完唐公的书信,笑着连连点头。“公子立功了,鹿公、豹率、白氏、司马氏都立功了。” 这句话大有深意,他的长史大概明白一些,辛胜却是直接无视,他再次劝谏桓谢。从整个战局考虑,还是避开李牧的锋芒为好,待其筋疲力尽之时,再予以反击,其战果必定更大,也更有利于保全将士们的性命。确保大军安全平稳地撤回太原。 桓酶笑而不语。他耗费了这么多心血,花费了这么大代价,就是为了这一刻与李牧决战,不惜一切代价重创或者歼灭代北军,但他的部下们不能理解,而在鸿山拼死挣扎的公子宝鼎更是懵然无知。 长史看出来桓腑有话要对辛胜说。随即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你是不是认为李牧因为粮秣武器不足,就无法阻挡我们突围?”桓腑问道。 卑册不明自桓腑的意思,没有回答。 “当年,长平大战结束后。我们马上开始攻打邯郸,南北夹击,形势比现在好得多,结果呢?”桓腑苦笑道,“结果我们前后打了两年多时间,败了,大败。你知道为什么吗?”桓解指指脚下的地,“这是哪?这是河北,这是赵人的土地,这是赵人的家园。当赵人要亡国的时候,他们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们会创造奇迹。” “不错,我们是有九天的粮食,鸿山还能给我们有力支撑。我们甚至可以支撑到援军来临,但是,我再问你一遍,当年邯郸大战为什么会败,而且还是大败?”辛胜若有所思。 “下面这句话,你不要传出去,烂在肚子里。”桓龋严肃地说道,“咸阳要撤军了,不会再有粮秣武器送往河北,原因是什么。你自己去想想当年的邯郸大战。我给你的命令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杀出去,否则我们必定全军覆没。” , 第九十五章 杀敌去 旧斯联蔚猛葳的天空张开他宽广的胸怀将一轮红彤彤的朝阳抱翘暖中,一双亮丽而深邃的眼晴兴致勃勃地看着苍莽大地,英俊地脸庞上挂着一丝恬淡的笑容,突然,晴空一个霹雳,“轰”一声巨响,天空骇然色变,天地在这一刻同时颤抖起来,光亮更是骤然一暗,接着震耳欲聋的杀声直冲霄汉。 蔚蓝色的天空、娇艳的朝阳、殉丽的云彩,仿佛受到巨大惊吓,恐惧随风散开,如同雾霄一般迅速将天地万物藏于朦胧之中。 朦胧的天、朦胧的地、朦胧的太阳,唯独清晰的只有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只有猎猎狂舞的旌旗,只有在宜安城下浴血厮杀的两支军队。 那是一个巨大的战场,方圆近十里的平原上,双方数十万将士同时投入了战斗。 遮天蔽日的箭矢惊心动魄,一片片厉啸的黑云就象从地狱里狂奔而出的嗜血猛兽,疯狂吞噬着赢弱的生命。大小不同的箭阵在不同的区域内肆虐咆哮,漫天飞舞的箭矢在空中汇成了一道奔腾的黑色长河。 材官士伍们在黑色长河下呐喊、厮杀,各种战阵互相碰撞、纠缠,或似锋锐长矛一往无前,或似磐石屹立于浪涛之中,或似下山猛虎横冲直撞,或似草原苍狼如鼎随附,攻防之间血肉横飞,进退之刻伏尸遍野。 一队队骑士如翱翔的雄鹰,或风驰电掣,或闪跃腾挪,忽如利剑穿插于战阵之中,忽如幽灵偷袭于敌阵之后,突然间又汇聚成狂飙锋矢,如惊涛骇浪般席卷而过,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 车阵就象趴伏于地的洪荒猛兽,咆哮低吟,蓄势待发,凛例杀气渐渐凝聚成雷霆之剑,蓦然惊雷掠空,轰然在空中炸响,跟着战车动了,战车开始飞驰了,十驾、百驾、千驾,,战场在车轮的辗压下抖动,很快整个战场都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摇晃起来。 两只洪荒猛兽相撞了,战场在这一瞬间发出惊天巨响,地动山摇一般。更多的猛兽撞到了一起,嘶吼、攻击,战车翻转断裂的声音渐渐汇成一股庞大声浪,席卷了整个战场。 赵人悍不畏死,潮水一般冲向秦军,杀声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要把世代仇恨和血泪化作惊天神力,横扫一切。 秦人膘悍血腥,他们有犀利的武器,有坚硬的甲胄,有坚定的信念,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神话,他们就是战场上的神,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敌人越是强悍,他们就攻得越猛。杀得越凶,胜利属于他们,属于西天翱翔的黑鹰。 杀戮越来越血腥,战斗越来越激烈。赵人爆发了,他们不知疲倦,他们忘记了生死,他们呼喊着,咆哮着。他们前赴后继,视死如归。 秦人血液里的暴戾被彻底激发了,他们变成了吃人的野兽,他们凶残地吞噬、撕裂,血不流尽死不休战。李牧站在高楼之上,就象一座山,巍然不动。四周甲士昂然肃立。大森在空中狂舞,旌旗在风中叫啸,一静一动,自然玄妙,仿若天成。 快马从四面八方飞奔而至,又如风一般冲进战场。各处的讯息传递再至。 幕府长史的脸色越来越严峻,终于忍不住爬上了高楼。 “大将军,赵葱将军报,右军侧翼屡屡被秦军突破,后备军已经全部拉了上去,但刚刚战阵再一次被秦人击破。赵葱将军恳求大将军急速派兵支援。” 李牧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昂首挺胸,目视前方,神情平静肃穆,如同雕塑一般,波澜不惊。 “大将军,这是赵葱将军第四次求援了,他的部下大都是今年新召的士伍,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决战,临战经验严重不足,所以 李牧还是没有反应。长史向侍立一侧的荆柯投以求助的目光。荆柯抬头看看天色,低声说道:“大将军,已过日中了。” “哦”李牧彷佛从神游中归来,雕塑般的身躯微微摇晃了一下,脸上突然有了神彩。 “过了日中李牧的语气里带着稍许的惊喜,“好快啊,一转眼,日中已过了。”说到这里他猛然转头望向幕府长史。长史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到退了一步。 “武器如何?”李牧冷声问道。 “消耗太快了,尤其是箭支和弓弦,正加紧从九门调运。”长史把大兵利器的剩余数目统统报了一遍。 “将士损伤如何?”李牧又问。 “伤损严重。赵葱将军的右军损失最大,三个都尉阵亡,所属战阵皆破。另前军郑适将军侧翼被攻破,两个都尉阵亡。” 李牧微微点头,“秦军上午的防守多于进攻,下午他们就要全部攻出来了,我们的损失会更大。传令后军,即刻调兵支援赵葱将军。 长史躬身应诺,急忙下楼传令。 李牧抬头望向天空,忽然笑道“荆卿期待黄昏吗?” 荆柯没有说话,他的脑海中掠过万马奔腾的磅礴场景。秦人太过自负了,明明知道李牧的代北军有野牛群。有数万骑士,还要与李牧正嘲淡饿,众份勇与的确令人敬佩“但后果却非常致刚引燃 李牧的骑军铺天盖地,排山倒海,其威力已经凌驾于匈奴人之上,更远远超过了中土秦燕两国的骑军,中土的材官步卒在代北骑军面前简直就是螳螂挡车,不堪一击。昨夜三万秦军全军覆没已是一个血淋淋的教,可笑秦人还是妄自尊大,还以为秦军是一支战无不克的无敌之师,太可笑了,可悲可叹。 鸿山的大火已经熄灭,当风向改变的时候,大火基本上已经从山坡蔓延到了平原,而受害最大的则是鸿山东南方向的几座小山,整个被烧光了。愕重营因为处于上风向,又有隔离带,不管是人畜还是物资,都有惊无险地避过了这场灾难。 赵军当天下午就撤走了,插重营上车欢呼雀跃。 这天深夜。屑比。公接到了斥候的报讯,桓腑叭率主力抵达宜安,决战即将开始。 桓腑从肥下急速撤军显然有利于鸿山,但接下来的决战却让众人惊恐不安。代北骑军太可怕了,宜安三万秦军旦夕之间全军覆没,桓腑的十万秦军又能坚持多久?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边商量,谁也想不出来救援之策。代北骑军由北虏组成,在与匈奴与北虏诸种的战斗中成长。李牧曾带着这支军队围杀十万匈奴,却匈奴七百余里,可见这支军队的实力犹在匈奴骑军之上。如今李牧带着这支军队南下作战,中土军队摸不清他们的底细,准备不足,失败当然在所难免。大漠骑军善野战奔袭,中土军队则善阵战守城。大漠骑军与中土军队各有特长,双方如果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自是失败。中土北方秦赵燕三国为了抵御北虏侵扰,劳民伤财修长城,策略正是以己之长攻北虏之短,勉强维持北疆安宁。今日李牧的代北军显然具备了南北两支军队的优点,综合南北两军之长打秦军,秦军必败无疑。 宝鼎这时也明白了,历史上李牧之所以能够以一己之力独自支撑摇摇欲坠的赵国,正是因为他有这样一支强悍的军队,而这支军队的作战理念和攻击方式已经领先于这个时代。桓腑与王剪先后败于李牧之手,也在悄理之中。 不过扯这些都没用,当务之急是设法帮助桓腑突破赵人的包围,撤到鸿山,然后与王剪的援军里应外合,安全撤回太原。假若桓龋大败。甚至全军覆没,鸿山只有再放一把火烧掉辐重,其后带着十万民夫翻山越岭徒步返回太原,但这一路艰险万分,最终能有多少人回家谁都不知道。 河北大败,秦军金军覆没,这不但是秦国的奇耻大辱,对宝鼎本人来说也是一辈子的耻辱,短期内他是没有崛起希望了,将来的前景恐怕也不好。 宝鼎后悔了,早知如此自己就不应该到河北来。自己太自以为是了,以为穿越重生知道历史轨迹就等于掌握了金手指,以为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稍稍改变一下历史,但现在再看,这种想法、这种举动,不但幼稚,更无知愚蠢到了极致。 这是个教,以后到了咸阳再也不能做这种蠢事了,像现在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到河北,结果把自己搭进去的事再也不能干了,一步错步步错,而且还是灭顶之灾,后悔都来不及。自己在这个时代算什么?连个渣都算不上,还是老老实实做人,先把本钱积累厚实了再说吧,免得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至于抱负啊理想啊什么的,先撂下,太不现实了,没有庞大的实力之前,根本不可能改变历史,所有想法都是白日做梦。 一夜无话。天亮之后,斥候再传消息,两军在宜安打起来了,决战开始了。 众人忐忑不安,多派斥候打探消息?到了中午,一个斥候带回来的消息让众人预感到秦军正在一步步滑入败亡的深渊。代北骑军分为两队,部署于战场两翼,至今还没有投入战场,很明显,李牧在等待机会,他正在利用材官车兵的疯狂攻击持续消耗秦军的实力,等到秦军筋疲力尽伤痕累累的时候,他就要投入代北骑军了,利用代北骑军无坚不催的威力,给秦军以致命一击。 疯狂的野牛群,决堤洪水一般的代北骑军,摧枯拉朽一般的无敌气势,任秦军的战阵如何顽强,任秦军的箭阵如何密集,都无法阻止这雷霆一击。 一想到成千上万的秦军将士将在代北骑军的铁蹄之下悲惨死去,一想到十几万秦国勇士将就此埋骨异国他乡,宝鼎等人就心痛如绞痛苦不堪。 宝鼎彷徨无计,沮丧失望,同时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自己的一时冲动,不但给虎烈具带来了厄运,还让他们毫无价值地战死在鸿山,先前自己拼死争取来的一点优势也因此荡然无存,尤为严重的是,对自己寄予厚望的那些势力在极度失望的情况下可能就此抛弃自己,而自己假如没有这些势力的支持,也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那将来怎么办?自己所肩负的使命如何完成?来到这个世界的抱负理想又如何去实 就这样放弃?就这样等待着失败的来临?就这样束手无策地坐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十几万秦军将士死在宜安城下?不,绝不,绝不能放弃。前世我已经失败过一次,已经放弃过一次,今世老天爷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我还要放弃?还要再次成为失败者?不,绝不,我即使死,也要轰轰烈烈的死,我即使失败,也要轰轰烈烈的失败,我要做个人,做个顶天立地的人,我宁愿站着死,也绝不芶延偷生。 宝鼎站了起来,在众人注目之下,走到旁边堆放武器甲胄的大树下,找到一具重铠穿到了身上。他解开头上的玉冠,披散开头发,又拿起一个兜餐戴了上去。他披挂整齐,伸手拿起一根长矛,大步向远处的山谷走去。那里有数千匹战马,他要骑上战马,他要赶赴战场,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和十几万秦军将士同生共死。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此仗大败已成定局,桓酶和十几万秦军将士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历史的长河奔腾咆哮,非人力开以改变。自己这辈子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突然结束了。结束得好,所谓改变历史,所谓抱负理想。都是南柯一梦。梦总有醒的一天,或许我本来就在梦中,待我醒来,我又回到了那间小屋,我又看到了胖子,我又回到了家人的身边,我又开始了自己的生活,但我绝不会放弃了,我会加倍努力,我会活得更好。 死吧,在这个时代,在这个梦里,轰轰烈烈的死吧。 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宝鼎停下脚步,抬头看着这面迎风狂舞的大秦战旗,忽然间,他感觉自己已经不复存在,他和大旗融为了一体,他和天地融为了一体,他已经死了,他正站在历史长河的边上,背负着双手,衣袂翻飞,遥看星河岁月,天地变迁。 宝鼎一把握住了战旗,将它从地上拔起,高举着,义无反顾地走向了山谷。 唐公和公孙豹默默地看着宝鼎的背影,忽然相视一笑,双双站起,穿上甲胄,拿起武器,紧紧追随。 曝布和黑鹰锐士跟了上去。司马断、白公差、乌重跟了上去。王离、王蕃也跟了上去。 山林里的虎烈卫站了起来,拿起武器,加入了队伍。苍头老军们也三五成群地站了起来,他们毫不犹豫,拿起武器,义无反顾地赶赴战场。 队伍越来越庞大,渐渐汇成了一道洪流,在山野之间涌动奔流。 “公子,你不能去,这是送死,是送死啊。”唐仰和几个军吏追了上来,“将军,豹率,求求你们了,不能去啊,你们都去战场了,插重怎么办?这里的人怎么办?” 宝鼎心意已决,一心求死,根本不为所飒 豹丰和其他人也是一脸肃穆。反正都是死,那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战死。 “如果我们回不来,你就烧掉辐重,带他们走。”庸公停下脚步,指着从山林中聚拢而来的人群,大声说道,“我们即将失去军队,没有军队的保护,我们无法回家。从这里向西,是巍峨耸立的大山,我们走不过去;从这里向北,是井险要塞,但赵军断绝了道路,我们冲不过去。” “愿意与赵军决一死战的,就跟着公子走,那好歹还有一线生机。不愿意跟去的,你带着他们选择一条路,能否活着回家,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庸公说完之后,再不停留,大步而去。 唐仰茫然无措。前天,大家为保护辐重而战;昨天,大家为保全性命而战;今天,这帮人却放弃生命,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战场。为什么?这到底都是为什么?翻山越岭返回太原为什么不行?最起码可以救活一半人,但这样杀向战场,一个也活不了。 “老秦人”公孙豹突然振臂狂呼。“老秦人,三十里外。你们的亲人在战斗,你们的家人在流血,你们的孩子在奋勇杀敌,赵人包围了他们,正在屠杀他们,他们需要我们,需要我们的支援”老秦人,拿起武器,跟着公子,跟着大秦战旗,我们去战斗,我们去救自己的亲人,救回我们的孩子” 叫声在山峦中回荡,在密林里回响。 更多的人加入了队伍,更多的人在叫喊,更多的人拿起了武器,他们要救回自己的亲人,救回自己的孩子。 “咚咚咚,”战鼓擂响,山野震撼。“呜呜呜”号角连天而起,激昂的声浪撕裂了灰嚎嚎的天空,耀眼的阳光突然冲破了厚厚云层,霎时照亮了大山。 宝鼎飞身上马,高擎着战旗,飞速冲上山岗。 山谷里,八千多名老秦人全副武装,他们高举着武器,催动着战马,紧紧跟随。 宝鼎的血沸腾了,他用力摇动着战旗,仰首向天,纵声狂呼“老秦人,杀敌去,” , 第九十六章 攻 秦军战阵。桓腑摆了一个阵中阵,他知道李牧肯定要把代北骑军放到黄昏时分,在秦军精疲力竭之刻,发动致命一击,所以他在战阵之中以辐车设障,内列两万弓弩手,将所有的弩全部拿了出来,打算给代北骑军以重击。 外阵他交给了辛胜和六万将士,内阵他亲自指挥四万将士,大约五万随军民夫披挂上阵,配合两万弓弩手发动箭阵。 此亥他就坐在阵中华盖下,白衣竹冠。意定神闲,沉醉于棋局之中。 两军将士经过数个时辰的厮杀,渐显疲态,战场上的杀声正在慢慢减弱。赵人的攻势在秦军顽强的防守面前难以为继,尤其随着伤亡的不断增长,正面攻击的军队已经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攻击,对秦军的威胁越来越 桓腑忽然抬起头,目光顺着华盖的阴影缓缓移动,嘴角处悄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幕府长史乘机上前,恭敬说道:“辛胜将军禀报,已经日西中了。” 桓龋微微颌首,目光从阴影里延伸到前方的弓弩军,延伸到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战旗,延伸到灰凛嚎的天空上,良久,他忽然轻声说道,“今天没有太阳。” 长史抬头看天,厚厚的云层虽然遮蔽了阳光,但空气异常闷热,风中更有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有些闷,或许要下雨。”长史随口说道。 “下雨?”桓腑摇摇头,收回了目光,“也许有场暴雨。” 长史没有心情陪着桓腑闲聊今天的天气。他再度躬身说道:“上将军,辛胜将军报,赵军攻势不继。疲态已显。” “我们的伤损大吗?”桓腑捻起一颗棋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赵军两倍于我。”长史神色微冷,傲然说道,“李牧雪藏主力,拿代北无辜送死,试图消耗我实力,痴心妄想。” “嗤,”桓腑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蔑冷笑,“遂他的心愿,攻出去,杀!” 一面麒麟令旗冉冉升起,张牙舞爪的神兽在风中咆哮,仿佛要踏空而去。 蓦然,外阵传来惊天动地的战鼓声,跟着号角连天,一面面令旗冲天而起,在风中肆虐狂舞,烈烈战意如狂飙一般掠过战场,掀起阵阵惊涛。 秦军发动了潮水般的攻势,前军、左军、右军同时从三个方向杀向了赵军。后军前移,沿着中军从左右两翼展开,以便给三军以有力支撑。 赵人死守战阵,但双方实力悬殊,战阵连续崩裂。赵人悍不畏死,战阵虽裂,却至死不退,依旧奋勇拼杀,死不休战。秦人疯狂了,将士齐心,前赴后继,如浪涛击岸,永不停歇。双方的伤亡骤然激增,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李牧双目圆睁,脸颊上的肉不停地抽搐着,强自按捺住心里的诣天愤怒。 幕府长史急匆匆跑了上来,气喘吁吁,脸色异常紧张,“大将军,前军右翼战阵给秦军撕开,现在秦军骑士正在向其中阵突进。秦军车兵则紧紧缠住了我前军左翼,无法给中阵以有力支援,这导致前军整个战阵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前军将军庞漠恳求大将军急速支援,以便让前军及时稳住阵脚,确保中军的安全。” 李牧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荆柯犹豫了一下,对那位长史摇摇手,示意他不要再对李牧说话了。 “我左右两军如何?”荆柯主动问道。 长史心领神会,接着荆柯的话说道:“右军两翼战阵全部被秦军摧毁。 左军正面战阵三次被秦军攻破。两军损失惨重,已经难以支撑。” 荆柯的脸色也变了,没想到秦军一旦展开反攻,威力如此强大,竟然把代北军打得狼狈不堪。本以为秦军在赵人的疯狂攻击下,即使守住战阵,也是伤痕累累,哪想到秦军强悍如斯,转手就是狂风暴雨,把赵人杀得血流成河。 荆柯抬头看了一眼李牧,见他没有反应,只好继续问道:“后军应该及时给予支援,后军冯安将军有五万人马,只要他及时推过, “后军五万人马已经用尽。”幕府长史急得大汗淋漓,说话声音不知不觉就提高了,“几位将军恳求大将军,马上把代北骑军投进战场,否则只要任何一个战阵给秦军击溃,那后果不堪设想。” 荆柯没了主意,转目望向李牧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大将军”“桓腑为什么集中主力打我的前军?”李牧忽然问道。 荆柯愣了一下,眉头微皱,觉得这里有问题。按道理桓腑要突围,既然要突围,那当然首攻赵人侧翼,以便造成突破,打开撤退的通道,哪有像秦军现在这样的打法,猛攻赵军的正面,摆出了一副要与赵人同归于尽的架势。这样打下去,就算秦军攻破了赵军前阵,自身的损失也是非常惊人,这对突围没有任何好处。 “老匹夫要与我同归于尽啊。”李牧咬牙切齿,凌空一拳打出,怒声吼道,“既然你要死,我就成全你。” 秦军发力猛攻,不是意图突围,而是要决心打出个胜负,初始李牧…二蕊不解。但旋即他醒悟讨来,自只中计腑心亏竟然以十几万秦军将士的性命做诱饵,硬是把自己拖到了决战战场。这一仗打下去,打完了,赵军就算全歼了秦军,自己还能剩下多少人? 李牧犹豫了,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撤军,但秦军正在反攻,铺天盖地一般,气势如虎,这时候赵人撤军,纯粹是自取败亡。赵人已经掉进了陷阱,已经和陷阱里的恶狼打了起来,这时候你想跑,想爬出陷阱,根本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死战,直到把这头恶狼打死为止。 李牧愤怒,怒不可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这仗肯定要打下去,但必须减少伤亡,保持实力,否则这一仗打完了,秦国很快就能恢复元气,而赵国却耗尽了国力,再也爬不起来了。 “传令,左右两军相机后撤,尽快向中军靠拢。”李牧断然下令,“告诉庞漠,请他坚持下去,援军马上就到,请他务必坚持到最后一刻,即使战阵破裂,士伍死尽,也绝不能后退一步。” 幕府长史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瞪大双眼,吃惊地问道:“大将军。如果左右两军后撤,前军就陷入了秦军的围杀,前军就完了。” “把前军给他。”李牧用力一挥手,厉声说道,“不把前军丢出去,整个战阵都将崩溃,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前军坚持到最后,将给我们赢得稳住阵脚、调整部署的机会。” 前军都败亡了,这仗还怎么打?难道大将军不打了,要撤军?幕府长史不懂李牧的意思,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赵军虽然在兵力上远远超过秦军,但若想围而歼之却是实力不足,所以一开始李牧并不想决战,而是想在夺取鸿山辐重后,把秦军团团包围,把秦军活活困死,谁知战局的发展从一开始就偏离了他的预期,接着桓懈急速扑来,连口气都不喘,挥拳就打,迫使李牧不得不全力决战,结果现在陷入被动,打吧显然中计,赵人的损失将极其惨重,不打吧,秦军已经疯狂,想退都退不下去,所以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与秦军僵持,一直僵持到天黑,然后利用代北骑军的威力给疲惫不堪的秦军以致命一击。 荆柯冲着幕府长史摇摇手,示意他赶快去传令,时间耽搁的越长,赵军死伤的人数就越多。 秦军的反攻卓有成效,在激烈的厮杀中,秦军急退了赵人的左右两翼,其主力成功包围赵人前军,然后四面扑上,疯狂围杀。 赵军左右两翼刚刚退下,李牧就指挥中军果断推进。中军战阵坚固,人数众多,其猛烈的反击迫使秦军在围杀赵人前军的同时,不得不分兵阻截,于是又一场激烈的攻防大战开始了。 桓腑听到幕府长史急促的呼喊声,缓缓抬头,目光又一次移到华盖的阴影上。阴影拉得很长,天色渐渐黯淡,黄昏已经悄然临近。 “上将军,赵军全线反扑,我前军遭受重创,左右两军正在退却小 桓腑放下棋子,手捻长须,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赵军反扑了?” “上将军,我后军已经全部投进战场,但赵军攻势太猛,形势十分危急,匆促间难以扭转战局。故辛胜将军打算集结骑军,从东北方向进行突进,将赵人中军与其左军彻底分割。继而给其左军以沉重一击,一举扭转劣势。”桓腑想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穿上玄雇抽,负手绕着华盖转了两圈,然后举起了手。 幕府长史毫不犹豫,当即转身就走,但他的眼角余光却突然看到桓腑的手并没有挥下,而是摇了摇。 “上将军,”长史一扭腰又转了回来,“我前三军阵脚已松,伤亡越来越大,如果不及时扭转局面,整个战阵恐怕要被赵人击破。” “天已经暗了。”桓腑抬头看天,语调轻缓,“太阳就要下止了。” “上将军,今天没有太阳。”长史情急之下,脱口说道。说完他就后悔了,这种愤懑的话也能说? 桓腑不以为意,笑着点点头,“没有太阳,天黑得更快。”说完他挥挥手,对长史说道,“告诉辛胜,收缩战阵,前三军尽量靠拢,以密集防守阻杀赵军,不惜代价稳住阵脚。另外,即玄集结骑军,将其部署于阵后,但现在不是骑军发力的时候。再等等,等到战局突变的时候,骑军再动。” 长史稍加迟疑,旋即想到李牧马上就要发动最为凌厉的一击了,桓腑如此安排必有深意,于是再不说话,匆忙下令去了。 在山峦与平原之间的丘陵地带,一支骑军正在山野间行军,但因为地形起伏不定,速度并不快。 唐公和公孙豹考虑到这支军队实力太差,如果被赵人发现,派兵阻杀,那根本到不了战场,更不要说帮助大军突围了,所以两人决定绕止而行,小心翼翼地接近战场,然后伺机出击,最大程度地发挥这支军队的作用。 天色渐渐黯淡,骑军距离战场越来越近。 几名黑鹰锐士飞马而安激战正酣两军纠缠…起,杀得难分难解,从洲来看,两军要挑灯夜战。 “代北骑军在哪?”唐公最关心的就是代北骑军的动向,代北骑军一旦出动,疲惫不堪的秦军必遭重创,此刻再把这支由苍头老军拼凑而成的骑军拉出去,追在代北骑军的后面狠狠打一下,才能起到出其不意攻敌不备的效果,才有可能打乱赵人的攻击部署,给危难之中的秦军以帮助,让他们趁乱突围。 “还是没有动。”一个黑鹰锐士说道,“不过从号角声判断,他们已经开始做攻击准备了,不出意外的话。黄昏之前,代北骑军要发动攻击。” “不知道桓腑上将军是否知道李牧手上有这支无坚不摧的骑军。”司马断担心地说道,“如果桓腑上将军事先没有准备,措手不及之下,给代北骑军雷霆一击,大军极有可能崩溃。” 众人心情沉重,沉默不语。虽然唐公已经数次派人向桓腑报讯。但派出去的人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消息是否送到。 “听天由命吧。”公孙豹冷声说道,“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要瞻并顾后,杀出去,不死不休。” “传令,就地休息。”庸公用力一挥手,“黄昏时分,我们杀出去,与赵人决一死战。” 众人轰然领命。 黄昏渐至,暮色已临。 赵军在李牧的指挥下,全线反扑,将士们齐心协力,浴血奋战,虽然损失惊人,但他们还是踩着袍泽的尸体,顽强推进,终于在黄昏来临之前,把秦军的疯狂攻势打了下去。秦军的损失同样惊人,他们在辛胜的指挥下,以六万主力与数倍于己的赵人奋战了整整一天,但因为桓腑要保留精锐与代北军主力作战,他们得不到有力支援,更缺少兵力的补充。最终不得不收缩战阵。被动防御。 至此,赵军占据了绝对优势。秦军战阵虽然首尾相连,但因为损失太大,兵力严重不足,两翼防守异常薄弱,基本上形同虚设。 李牧下令,代北骑军出动,两翼攻击。直杀秦军中阵,摧毁秦军中军。 这一击如果成功,秦军必定崩溃。 战鼓擂响了,地动山摇。号角吹响了,杀气冲宵。 代北骑军出动了,野牛群在前,骑士在后,浩浩荡荡,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向了战场,冲向了秦军。 李牧已经到了前阵,他驻马于高岗之上,望着前方的秦军战阵,心中的愤怒阵阵喷涌,难以遏制,他想吼,想咆哮,想亲自挥剑斩下秦人的首级。这一仗胜了又如何?即使全歼了秦军又如何?这场决战让自己付出了惨重代价,让赵国付出了惨重代价,将来拿什么戍守国土?拿什么保卫家园?赵国需要多少年才能再一次站起来? 战场在颤抖,轰鸣声由远及近,两股巨大的声浪撞击到一起,霎时将战场上所有声音全部吞噬。天地为之动容,风云为之色变,这庞大无比的威力以翻江倒海之势轰然而来,人世间的末日仿佛就此来临。 桓腑盘腿坐在华盖之下。两眼盯着棋秤。手中捻着棋子,脸上的皱纹渐渐挤到一起,呼吸声变得悠长而缓慢。生死来临的这一玄,他也无法保持平静的心,他感觉有些紧张,他在想像着万马奔腾的磅礴场面,想像着野牛冲阵的震撼一幕。 “上将军,距离八百步”将军任嚣抱着令旗,站在高台顶部,放声狂呼。 桓腑手指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棋子急剧转动着。 “前阵如何?”桓腑转头望向侍立一侧的长史,从容问道。 “大阵已成,三军锋矢列阵,攻守兼备。”长史躬身说道,“辛胜将军打出旗号,人在阵在,人亡阵亡。” “屠睢将军呢?”桓腑又问。 “屠睢将军以号传讯,一万七千骑军列阵完毕,随时可以发动攻击。” “上将军,距离六百步”任嚣的吼声再度传来。 桓龋微微颌首,然后两指轻拈棋子,重重放到棋秤上,“攻!” “攻,”长史仰首向天,高举双臂,纵声狂吼,“上将军令,攻 任嚣猛地举起令旗,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攻击,攻击” “嗡,”一声低沉的轰鸣突然在中阵爆响,跟着万箭齐发两团乌云骤然腾空,刺耳的厉啸声穿透了惊天轰鸣,撕裂了暮色,如同两只从地狱里冲来的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嘴,一口咬向了野牛群,咬向了代北骑军。 秦军的箭阵发动了,两万弩手,两万张弩,五万名民夫为他们上弩、进弩,一时间箭矢如蝗,片片乌云腾空而起,遮天蔽日,战场霎时暗淡无光。 代北骑军遭到了迎头痛击,即使他们有铁盾护体,但在如此密集的箭阵覆盖下,根本无处躲藏,死伤无数。 李牧的怒火终于爆发了,“擂鼓,攻击,全力攻击,” , 第九十七章 最后一刻 汇骑军婪阵了,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变阵,滚滚洪流八河中撞上了砥柱,蓦然一分为二。接着一分为四,然后划出一道道美妙的弧线,如同雄鹰突然展开了双翅,在千钧一发之刻,掉头转向。呼啸而去。 屠睢指挥的大秦骑军发动了,骑士们沿着前三军锥形战阵的两翼向赵人发动了猛烈攻击。 锥形战阵随之起动,车兵率先出击,材官、弩手步步跟进。 秦军再一次发动了凌厉反击,他们就像一位伤痕累累的勇士。拼劲了最后一丝力气,怒吼着,咆哮着,完全不计代价,不计伤亡,誓死血战,不死不休。 赵军再一次受到重击,他们的力气已经耗尽,他们抵挡不住了,只能竭尽所能去杀,去砍,以命搏命。 就在他们行将崩溃之刻,援军出现了,庞大的援军出现了,几万代北骑军杀了过来。 代北骑军改变了攻击方向。他们打不动秦军中阵,继续攻击只会让他们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于是他们把满腔愤怒发泄在秦军前阵上他们就像大漠上的狼群,从四面八方扑向了精疲力竭的秦军将士。黄昏来临,暮色苍茫,血肉横飞的战场让天地骇然失色,苍穹更加朦脑,仿佛夜幕提前拉开。 李牧失算了,他的代北骑军在发动雷霆一击的时候竟然成了秦军箭阵的活靶子,雷霆一击随即化作乌有,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全歼秦军的机会从手里溜走。 桓酶也失算了,他过低估计了代北骑军的实力。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代北骑军在攻击受阻后还能突然变阵,从箭阵的血盆大口里逃出去。几万骑军发起冲锋,洪流已经形成,再想变阵难于登天,但代北骑军竟然做到了。桓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重创代北骑军的机会就这样消失。 李牧下令,攻击。攻击,肆意攻击,能杀多少杀多少,过了今夜,他就再也没有能力发动决战了,但是。如果今夜赵军在付出惨重代价后撕开了秦军的中阵,那他依然还有全歼秦军的希望。 虽然这仅仅是希望,但他还是不计代价地拿出了全部的力量。 桓腑下令。前阵各军后撤,以中军庞大的箭阵为后盾,协防死守。只要守住中阵。只要不给代北骑军突破中军战阵的机会,那么过了今夜,只有是活下来的将士,都能安全撤回秦国。 然而,桓腑再一次低估了代北骑军。一直以来,中土骑军在战场上的作用非常有限。赵武灵王胡服骑射让中土骑军的战斗力有了质的飞跃,其后武安君白起创演骑阵。又让骑军正式成为战场上的主要兵种之一。秦国骑军更是因此雄居北方三国骑军之首。一眨眼,三十年过去了,李牧在代北打造了一支综合了南北两军之长的骑军,骑军的战斗力再次有了飞跃,但秦人固步自封,妄自尊大。在宜安秦军全军覆没之后,虽然对代北骑军有所重视,却依旧没有认识到李牧的这支骑军已经在攻击力上跃居为诸兵种之首。 李牧凭什么横扫大漠?同样都是骑军,为什么他就能击败十万匈奴人,却匈奴七百余里?显然,他的骑军比先辈们的骑军更厉害,他让骑军的攻击力有了质的飞跃,可惜,代北不过弹丸之地,李牧不过是一个,戍边将军,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支骑军。 此次李牧南下作战,当然也是以这支骑军为绝对主力,他有绝对的自信让代北骑军名震天下。代北骑军做到了。当他们发动的致命一击失败之后,他们调转马头冲向了秦军前阵,于是秦人的灾难降临了。 秦人已经疲惫不堪,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反击,但战局因为代北骑军的超凡实力骤然改变,他们还没有完成最后一击,撤退的金钰之声便响了起来,他们停下脚步,转换战阵,就在这个时候,代北骑军杀到了。 秦军措手不及,短短时间内战阵便被代北骑军击破了,协防被他们撕裂了,前三军被他们穿插分割了,很快,一支庞大的秦军就被这支狂飙般的惊天猛兽撕咬得七零八落,鲜血淋漓,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秦军陷入混乱,他们茫然失措,不知道战阵怎么会轻易破裂,也不知道各军之间的协防怎么突然失灵,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失去了攻击方向。他们完全不适应代北骑军的打法,很快陷入了极度被动,他们甚至感觉自己突然就变成了羊圈里的羊,而代北骑军则是冲入羊圈里的狼,他们毫无还手之力,只有任其宰割了。 秦军中阵毫无办法,他们根本没办法撤阵上去救援。一旦撤阵,他们必蹈前阵的覆辙。遭到代北骑军的迎头痛击。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袍泽在敌人战马的践踏下哀嗥,在代北骑军的冲杀下死去。 任嚣和一帮稗将都尉们冲到了桓腑面前,向他咆哮,向他哀求,恳求他撤阵支援。 桓腑的心在滴血,他愤怒,他痛苦,仇恨在他心里熊熊燃烧。他睚眦欲裂。恨不能将李牧千刀万剐。将代北骑军朵成肉泥,但他不能撤阵。阵内有四万将士,有五”火,此刻他只能舍弃前阵的将十以保住阵内的生命。他次愕择 桓龋痛不欲生。蓦地仰天悲啸,一脚踢翻了棋秤,厉声痛呼,“天啦。请救救他们,救救我的孩子,” 老天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答应了他的哀求。突然间,风起了。云动了,天地骤然一亮,一道血色霞光撕裂了厚厚的云层,将眩目的光芒照射在血腥的战争上。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抬起了头,向西天望去,那里有夕阳,那里有光彩夺目的炫丽霞光。 奇迹发生了。血色霞光之中,突然出现了一名骑士。他高举着战旗。仿佛踏着霞光而来,他屹立于山岗之上。全身沐浴在美丽的霞光之中,仿若天兵神将。 他举起了牛角号,仰首向天。 “呜呜”号角吹响,冲锋的号角响彻了技毛。 奇迹再一次将临。 号角声里,夕阳之中,一队队骑士如翻滚的浪潮涌上了山岗,铺天盖地。霞光抚照在他们的甲胄之上,映射出道道耀眼的金光。这是天兵天将,他们沐浴着神光,他们越过了山岗,他们冲进了平原,他们就象奔腾的怒潮,挟带着咆哮的风雷,以排山倒海之势杀向了战场。 李牧骇然变色。赵军厮杀了一天,损失惨重。刚才秦军的最后一击虽然没有完成,但已经攻破了他们的战阵,就在他们行将崩溃的时候,代北骑军救了他们。现在,代北骑军正在穿插分割,正在一层层地包围秦军,正在一片片地围杀秦军,两军将士纠缠在一起,战斗空前激烈,这时候代北骑军根本来不及退出来重整战阵。更没办法挡住这支突然从血色夕阳里杀出来的汹涌洪流。 赵军将士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他们正在令旗号鼓的指挥下重列战阵。而弓弩手们则急速向秦军中阵的两翼移动,打算以箭阵压制箭阵。从而帮助代北骑军和材官车兵们撕碎秦军最后一个战阵。就在这个时候。秦军的援兵到了,浩浩荡荡的骑军。如狂飙一般席卷而至,而弓弩手们首当其冲,正好与这支骑军迎头相撞。 “轰”战场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天轰鸣。 赵军弓弩手崩溃了,瞬间崩溃。数万人狼奔乘突,拼命逃亡。没有材官的正面保护,没有车兵和骑军的两翼护卫,弓弩手撞上呼啸而来的骑兵大军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他们除了逃跑没有任何救命的办法。 李牧痛苦地闭七了眼睛。 桓酶棋高一着,竟然在鸿山连设陷阱。先是空营,后是烧山,现在伏兵又出来了,可谓步步为营、算无遗策。败了,这一仗终究还是败了。 桓腑笑了,他冲上高台。远眺战场,目光紧紧追随着神兵突降的援军。 援军杀进了赵人的弓弩军。那是毫无悬念的屠杀。赵人弓弩军崩溃得太快太突然,前面的人四散而逃,后面的人还不知道,结果人撞人人挤人。就连逃跑都找不到方向,白白丢掉了性命。 骑军的越来越快。号角连天,令旗舞动。传递给将士们的只有一个讯息,加速,加速,加过” 庸比。公和公孙豹都知道这支骑军中看不中用,若想把它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只有一个。办法,奔跑,不停地奔跑,拼命地奔跑,将速度提高到极限。利用一往无前的气势震慑敌人,威吓敌人,打击敌人,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打乱敌人的攻击节奏,破坏敌人的攻击部署,从而帮助主力大军展开凌厉反攻。 跑起来之后就不能停,千万不能停,一旦停下来,失去速度,这八千多苍头老军就只有挨宰的份,必死无疑。 战场已经乱了,秦赵两军已经陷入了混战,此刻的战场就像一个咆哮的漩涡,大家都在里面挣扎,厮杀,稍有不慎就会被漩涡席卷而去,突然之间,一柄擎天之剑从天而降,狠狠地砍在漩涡上,可想而知。不论是秦军还是赵军,这柄利剑逮谁杀谁,根本不会有敌我之分。 骑军不能停,风驰电掣。闭着眼睛冲,但一旦误伤了自家兄弟。便宜了赵人,甚至因此而导致秦军大败,那就事与愿违,哭都来不及了。 庸公急得连声吼叫;公孙豹怒目圆睁,拼命地挥动战旗;宝鼎、曝布和几个黑鹰锐士一人抱着一支号角狂吹不止,但这一切努力没有任何作用,战场早已混乱,早已沸腾到了极致,这样一股厉啸的狂飙突然冲进来,锋锐所至,尸骨无存。 骑耸越来越快,狂飙咆哮。惊天动地,刚刚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席卷了赵军弓弩手,接着便一头扎进了正在血腥混战的战场。 一队秦骑正好迎面撞上,措手不及之下。当取被一口吞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连人带马瞬间消失。 宝鼎眼睁睁地看着一名秦军士卒被撞上了天空,然后坠落于地。接着便被无数的马蹄践踏一净。 宝鼎急红了眼,扯着嗓子叫起来,“我是公子宝鼎,让开,我是公子宝鼎 曝布、黑鹰锐士,还有池身边的原烈卫们,听到宝鼎声嘶力竭的叫声,古联苕腻声狂呼。“公子,宝鼎,” 声音传开,更多的卫士。更多的苍头老军也紧随其后,纵声高吼“公子,,宝鼎”很快,数千人都叫了起来。喊了起来,迅速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声浪。如惊雷一般在战场上空轰然炸响,气势恢宏,霎间席卷了整个战场。 天下人都知道宝鼎,刺客宝鼎,他是大秦的勇士,他已成为传奇。此刻他的大名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突然被这支杀进战场的军队喊出来,立即让所有的大秦将士意识到,这支援军是宝鼎的军队,宝鼎来救他们,宝鼎正将他们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至于“公子”直接被他们无视了,战场上不需要公子,只要勇士,只要宝鼎。 “宝鼎”大秦将士们兴奋地叫起来,激动地吼着,他们身体里的热血再一次沸腾,疲惫的身躯再一次爆发出力量。士气再一次高涨起来,他们高呼着宝鼎的名字疯狂地冲向了敌人,杀,紧紧追随着大秦勇士。杀,一起杀出去。 战场形势在大着将士震耳欲聋的呐喊声里再一次发生逆转。 大秦骑士们纷纷摆脱代北骑士的追杀,汇聚到宝鼎的旗下,他们追随宝鼎一起杀敌。追随宝鼎一起奔腾,短短时间内,这支队伍就扩大了整整一倍,他们风驰电掣,他们横冲直撞,战场在他们的吼声里颤抖,赵人在他们的冲杀下溃不成军。 李牧神色漠然地望着战场。眼里露出深深的悲恸。 “大将军,幕府长史催马走近李牧,小声提醒道:“天要黑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以致于哽咽失声,再也说不下去。这一仗打得太惨烈了,以如此大的代价取得这样一个结果,谁都无法接受,但事已至此,再打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不过两败俱伤而已。 “宝鼎”公子”李牧喃喃自语,忽然转目望向荆柯。 荆柯面如止水,平静从容。 “刺客宝鼎公子宝鼎”李牧苦涩一笑,“我打造了一个传奇。” 荆柯笑笑,目光望向战场,望向正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两军将士,似乎要从千军万马中找到宝鼎的身影。李牧在代北亲造了一个传奇,今天,他在宜安战场上,又再次给这个传奇镀上了一层殉丽夺目的金光。 “时也命也。”荆柯淡然说到。“他本是一个传奇,非人力可以打造,天道使然。” 李牧若有所悟,抚须沉吟。 “时势造英雄,他今天就是秦人的英雄。”长歌忽然催马而出。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如此英雄。到了咸阳,将有一片大大的天地。” 荆柯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想和西门老爹一起去咸阳?” 长歌没有说话,目光悄悄投向李牧。 李牧抬头望天,神情专注,不知想什么。良久,他唷然长叹冲着幕府长史挥挥手,“收兵。” 幕府长史答应一声,打马飞奔而去。 “我打造了一个传奇。”李牧望着战场,喃喃低语,声音里透出一股浓浓的落寞和无奈。 天色越来越暗,薄薄的雾霄在西边鸿山升起,炫丽夕阳慢慢湮没其中。血色晚霞悄然流逝。 金钰之声响彻战场,回荡在暮色之中。 赵军主动撤离了战场。 秦军擂动了战鼓,吹响了号角。疲惫不堪的将士们就地整军,连夜向鸿山撤离。 宝鼎、唐公和公孙豹带着卫士们飞驰中阵。一路上。秦军将士们纷纷躬身致礼,所过之处,欢呼声震耳欲聋。将士们高呼着“宝鼎,宝鼎,”一个个,声嘶力竭。此时此刻,他们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宝鼎的尊崇和感激。 宝鼎热泪盈眶。他成功了,在秦军最危急时刻,他带领苍头老军杀进了战场,创造了一个奇迹。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奇迹。直到如今。他还仿若梦中,即使是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也无法将他从梦中惊醒。 桓酶白衣竹冠。负手站在华盖之下。辛胜、任嚣、屠雕,二十多个秦军将率军吏站在他的身后。等待着那个创造奇迹的传奇公子。 宝鼎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瘦弱少年,一套笨重的铠甲套在血迹斑斑的衣服上,人还没有走近,一股难闻的腥臭味就扑面而至。可以想像这几天他杀了多少人,这股腥臭味带给将率们的不是恶心而是敬畏,发自内心的敬畏。 宝鼎抱着兜幕,大步走了过来。 桓腑躬身。然后施大礼。他的腰深深弯下。灰白的头颅深深垂下。恭敬之致。 辛胜、任嚣、屠睢和将率军吏们紧随其后,深深施礼。 如果没有公子宝鼎,没有八千多苍头老军,没有他们舍身赴死的决心,没有他们一往无前誓死奋战的勇气,秦军必定全军覆没。公子宝鼎救了他们,救了十几万条性命。挽救了这一场惨烈的决战。 第九十八章 晋阳要出大事了 他看到了桓腑,看到了一张苍老的面孔,洗惚之中,他仿佛看到这位老人单人独骑,布衣竹笠,孤独地行走在山野之中,那孤寂苍凉的背影让他黯然神伤。 漂浮在虚无之中的心神蓦然惊醒,他突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现实,回到了一个令人窒息的血腥世界。 我成功了,我没有放弃,我改变了宜安大战的结局,我挽救了十几万人的性命,历史的轨迹发生了偏转,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桓腑上将军的命运又将如何改变?历史上的记载非常明确,宜安大战改变了桓腑的命运,有记载说他从此流亡荒野,一去不返,也有记载说他逃到燕国化名樊于期。 历史真相到底是什么?我改变了宜安大战的结局,秦军逃脱了全军覆没的命运,桓腑上将军的命运肯定也要改变,历史的真相已经无从探寻了。 既然历史被改变,桓腑上将军的命运发生改变,咸阳的政局当然也要随之改变,那么历史的既定轨迹是不是还有参考价值?如果它失去了参考价值,自己穿越重生而来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对未来也就不再具有掌控力,自己发展的路是不是因此变得更加艰险? 有得必有失,人生就是如此,没有十全十美的时候。宝鼎淡然一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海里赶了出去,然后快步上前,把桓腑扶了起来,“上将军礼重了,末将担当不起。末将救援来迟,还请上将军谅解” “公子过谦了。”桓酶打断了宝鼎的话,抬手指指四周的将率军吏,又指指战场上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将士们对公子援手之恩感激涕火,他毫不吝啬赞美之辞,真诚地感谢了宝鼎。宝鼎谦逊了几句,不敢独占功劳,急忙把滕表公、公孙豹让到了前面。 公孙豹神情冷凛,昂着头,嘴角挂着一丝不屑,对桓腑的笑脸没有任何回应。 桓腑不以为意。年轻时他常常被公孙豹欺负,但几十年过去了。时过境迁,彼此的头发都白了,昔日恩怨早已化作烟云。 “你老了。”桓腑笑道,“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邯郸城下,当时你被免职了,从邯郸前线返回咸阳,我随王龄将军去送你。一转眼,二十多年了。” 公孙豹微微颌首,往事一一涌上心头。当年楚系外戚被赶出朝堂,桓腑受到牵连,在军中的日子也不好过,或许是因为兔死狐悲的关系,桓腑竟然送了自己一程。记得当时自己心情不好,看到桓腑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但桓酶一笑置之。如今想起来,倒是有几分歉疚。 “老匹夫,活着就好。”公孙豹勉强给了个笑脸,“到了咸阳,老夫请你吃酒,再陪你手谈几局。” 桓腑笑着连连点头,“豹率,今日援手之恩,老夫必当厚报。” “你的死活与我何干?”公孙豹不屑地挥挥手,“老夫只是担心公子死了才跟来看看。” 桓龋苦笑摇头,又向唐公躬身致谢。 庸公向桓腑请罪。赤丽战事紧张之际,他却到了鸿山,为此他必须承担赤丽失守的责任。 “将军何罪?”桓腑郑重说道,“河北战事失利,我这个统率负有全部责任,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 唐公毫不客气,马上顺水推舟,感谢了桓腑。 此仗惨败,虽然伤亡的具体数目没有出来,但战败是事实。桓腑是楚系在军方的领军人物!楚系为了保住他,肯定要找个替罪羊,而替罪羊是谁?当然就是他唐公了,否则为什么不让王剪到河北,偏偏把他放到了河北,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啊。楚系动不了王剪,但动他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庸公早有心理准备,他不惜代价追随宝鼎杀到宜安战场也是存了私心,假若战局侥幸逆转,他这个替罪羊虽然要顶罪,但也不至于被整治得家破人亡,最多也就是解甲归田。这个结果他能接受,回家就回家吧,颐养天年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桓腑随即把自己的部下一一介绍给宝鼎。他介绍得很详细,出身、爵位、功绩、甚至有些什么优缺点都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 桓腑这种举动初始还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但渐渐众人就察觉到不对了,不但宝鼎十分诧异,就连辛胜等人也是惊讶不已。虽然桓腑已经把公子宝鼎深厚的背景告诉了众将,但宝鼎毕竟年少,目前爵位也低,就算未来前景不错,也不止于如此高看吧?上将军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公孙豹和唐公当然不至于像辛胜等人一样看不到宝鼎的未来,但桓腑是楚系,他的部下都刻上了楚系的烙印,军中的楚系将率和老秦武人还是泾渭分明,以后宝鼎假若上位了,即使有心要用楚系将率,也会遭到老秦武人的抵制,所以桓腑这番异常举动根本就是多余。 公孙豹和踊公面面相觑。两人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此仗结束之日,正逢咸阳风暴掀起化刚,桓解做为楚系的军方领军人物,此玄向公子宝鼎示却,安卜有深意。 介绍完了宝鼎,又介绍公孙豹。公孙豹威名显赫,众将自然是敬重不已,但相比井险要塞那位稗将的疯狂,这些人就表现得很正常了。 这和军中派系有关,楚系年轻一辈即使崇拜公孙豹也不敢当着桓腑的面表现出来。另外今天公子宝鼎的出场太震撼了,整个战场都在喊着他的名字,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经久不绝,这对秦军将士的冲击太大了,已经深深刻在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公子宝鼎是新一代的英雄,他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挽救了秦军,挽救了十几万人的性命,这都是大家亲眼看到、亲身经历的事,所以相比起来,公孙豹这位老英雄的魅力就直线下降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服老都不行了。 一大群将率官长们寒暄完了之后,便团团围在公子宝鼎、桓腑、公孙豹和滕公左右,商讨战局。 赤丽的状况怎么样,谁都不知道,目前众人能够了解的就是鸿山、宜安的战局发展。 好消息是公子宝鼎料敌于先机,在他的努力下,不但保住了辐重,还挽救了决战战场上的秦军主力。坏消息是,宜安决战,秦军惨败,实力损失惊人,而赤丽又在赵军手上。所以秦军至今还在赵军的包围之下,还是没有脱离全军覆没的危险。 “我们先撤到鸿山,利用充足的粮秣武器继续坚守。”桓腑考虑了一下后说道,“马上派人翻山越岭赶赴井险要塞求援。如果王剪上将军救援及时,他的军队现在已经到了井险要塞,明天他就可以攻打赤丽。假若李牧以重兵阻截我救援大军,决意要将我们困死于河北,那大军在鸿山休整三天后必须攻击赤丽,以便尽快与王剪上将军里应外合,杀出赵军的包围 公孙豹、唐公、辛胜都表示赞同。 “公子的意见呢?”桓酶客气地问道。 宝鼎脸一红,连连摇手,“我没意见,我听匕将军的安排,唯上将军马首是瞻 桓腑看上去虽然就像一位毫墨老者,而宝鼎不过一个弱冠少年。但以两人身份之间的差距,桓酶礼貌性地问一句也很正常,不过在宝鼎的眼里,这就相当于一个三军统帅折节询问一个懵懂少年,让他颇为惶恐,一时间还无法适应公子身份所带来的一系列变化。 公孙豹眉头一皱,面孔一寒,对宝鼎这种谦恭拘谨的态度大为不满。 辛胜等人却因宝鼎这句谦恭的话和他脸上羞赧拘谨的表情对他的好感大为增加。贵胄公子他们见得多了,但才智出众而又谦恭知礼的实属罕见。不过这仅仅是他们对宝鼎的第一印象,一旦他们知道宝鼎在晋阳拳打脚踢,把公子厉和辐重将军魏缚都给打趴下了,估计他们对宝鼎的印象就要彻底颠覆了。 当夜,秦军撤到鸿山扎营。鸿山辐重营的军吏和民夫们看到主力大军顺利突围,公子宝鼎和数千名苍头老军安全返回,无不惊喜交加,欢呼不已。 第二天,李牧果然移师鸿山,以主力戍守赤丽,重兵阻截秦国的南下援军。 王剪没有发动攻击,他先后接到了废公和桓腑的书信,知道鸿山粮秣武器安全,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于是陈兵赤丽城下,等待时机。 同一天,王剪上奏咸阳,详细呈述河北战局。他不经咸阳同意,擅自率军进入河北战场,虽然事出有因,但必须尽快解释一下,以求得咸阳的谅解。同时递奏的还有桓腑写给咸阳的书信。 秦军在鸿山休整了三天,于第四日向赤丽方向突围。同日王剪也向赤丽城发动了攻击。李牧考虑再三,放弃了阻截围杀。赵军损失太大,粮秣武器严重不足,如果不计代价再次与秦军决战,胜负难料。各军将率都反对再战,因为宜安一战他们前后歼灭了大约十万秦军,虽然付出了和秦军相差无几的损失,但他们的的确确打赢了,把秦军击败了,把秦军赶出了河北,这算是空前的胜利,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眼前还是牢牢巩固宜安大战的战果,把大好形势维持下去才是上上之策。 赵军主动撤出了赤丽城,任由桓腑带着秦军主力与王剪会合。很快,秦军撤回到井险要塞,而赵军也重新占据了赤丽城,河北大战至此结束。 半个具后,秦军撤回太原。 河北大战,秦军前后作战三个多月,损失超过了十万。桓酶奏报,宜安大战,秦军损失虽大,但赵军也遭遇重创,双方算是打了个平手。 咸阳除了下诏安抚前线将士外,对宜安大战的最终结论一直保持沉默,这让晋阳焦虑不安,将率们无不忐忑,纷纷揣测咸阳的用意。 去年底,桓腑在漳水河围杀了十万赵军;今年夏,他在河北战场又损失了十万人马,功过相抵完全说得过去。就算认定宜安大战秦军打败了。桓腑最多不过降职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有必标”再拖,搞得大军卜下人心惶惶吗。该赏的赏,该罚的”以抚恤的抚恤,完了将士们就可以分批回家与亲人团聚了,这么拖下去必将招来将士们的满腹怨言。 宝鼎也在等咸阳的诏书。他一边养伤,一边读书,日子倒也过得逍遥,不过他察觉到晋阳形势越来越紧张,风雨欲来风满楼,暗流正在涌动,只是不知第一个惊雷何时在晋阳上空炸响。 在他赶赴河北作战的这段日子里,卑阳私盐大案爆发。咸阳下诏,此案先由太原郡府审理,军方配合,等到驰车庶长赢豹、廷尉卿李斯和宗正卿熊布赶到晋阳后,再与三位上卿联合审理。 如今这三位上卿都到了晋阳,正在审理私盐大案。至于东篱宫刺杀一案,因为公子厉已经被扯进私盐大案,所以两案并一案,刺杀已经不重要了。宝鼎回到晋阳十天,除了礼节性地拜访了一次三位上卿外。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三位上卿似乎忘了这位公子也是两件大案的当事人之一。 在晋阳气氛越来越令人窒息的时候,咸阳终于开始对宜安大战做出奖惩决定,但咸阳依旧没有给宜安大战下一个结论,既不说战败也不说打个平手无功而返。 公子宝鼎第一个受赏。加爵一级,九等五大夫爵,赐田若干。没了。诏书之中,自始至终就没有召他返回咸阳的意思。 这个嘉赏一经公布,当即在晋阳掀起了轩然大波。宜安大战,秦军最后能撤回来,完全是公子宝鼎的功劳,而咸阳也承认这一点,在诏书中大加赞赏,第一个。奖赏他也是因为他功劳最大,但河北大战损失惊人,毫无建树,所以只能赏这么一点,这还是看在他宗室公子的面子上,否则连爵都没得加。 老秦武人破口大骂。公孙豹更是雷霆震怒,跑到晋阳大营把桓腑骂了个狗血淋头。不用说,这事肯定和楚系有关,楚导蓄意报复,坚决打击公子宝鼎,不但不赏,连咸阳都不让他回去。 桓腑再也无法保持平淡的心境,他预感到了危机,而且这个危机正在向自己扑来。他帐下的将率官长们也从这份诏书里看到了危机。轻赏宝鼎其实就是否决宜安大战,宜安大战的最后结论极有可能是战败,如此一来,桓腑和其帐下的将率都将受到不同程度的惩处。将率们疑惑不解,华阳太后和相国熊启这是干什么?自毁长城啦? 就在晋阳军方惶惶不安的时候,咸阳的第二封奖惩诏书到了。 咸阳认为,滕公将军在战事最为紧张的时候离开赤丽城是导致赤丽丢失的直接原因,其后鸿山辐重大营受到赵军袭击,宜安三万秦军将士全军覆没,都与赤丽城的丢失有莫大关系,鹿公为此要承担重责。 咸阳罢免了唐公的军职,降两级爵位,就此解甲归田。 这下晋阳军方炸锅了。宜安大战中,瘾公立功了,其功劳仅次于宝鼎,就算他在战事紧张之玄离开赤丽城有罪责,但功过足可相抵,结果现在咸阳绝口不提熊公的功劳,却无限制夸大他的过错,还罢了唐公的军职,降了他两级爵位,这在军方算是极其严重的惩罚了。 老秦武人被彻底激怒了。脆公就是替罪羊啦。咸阳认为宜安大战损失大,这个损失要由人来承担责任。桓腑自己不愿意承担,于是就拿滕公做替罪羊。庸公的两位稗将冯母择、马兴带着几十号大小将率官长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晋阳大营。马兴暴跳如雷,指着桓腑的鼻子骂,“直娘贼,腐公将军救了你,你不感激也就算了,你竟然还要害他,你还是不是人啦?” 桓腑沉默无语。楚系将率心中有愧,也不好拦阻。按道理桓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即使他要找替罪羊,也不会找唐公,毕竟唐公救了秦军主力,实际上也等于救了桓腑这位上将军,所以桓腑无论如何也不会害庸公,不会卑鄙无耻到这种地步。他难道就不怕激怒老秦武人,惹下天大的祸事? 行辕有行辕的规矩,马兴、冯母择带人冲撞大帐,辱骂上将军,严重违律,所以幕府长史看到事情有失控的趋势,马上命令卫士将他们赶出行辕。 马兴、冯母择等人本来就怒不可遏,这下正好,双方一言不合,当即大打出手。有个军吏看到行辕卫士太多,自己这边要吃亏,急忙乘乱跑出了行辕,回去搬救兵。 行辕刚刚把马兴等人抓起来,蒙恬就带人冲了进来。又是一场厮杀。蒙恬大发神威,黑鹰锐士更是强悍,很快就把马兴等人救了出来。 辛胜、任嚣等人忍不住了,们动军队围捕。这下事情真的闹大了。王贲勃然大怒,亲自带着军队去救人。 晋阳要出大事了,但军方几位大佬一个不出头,桓腑、王剪、庸公,都不出头,任由自己的部下大打出手。 : 第九十九章 动静太小了 二鼎在军营里的作息很简单,练武、读书、写字,基和上饥一三件事。 大军撤回井险耍塞后,宝鼎把练武的时间都用来演练战阵。第一次上战场,宝鼎最大的领悟就是个人的实力太渺小了,就算你是天下第一剑术大师,到了战场上也只有挨宰的份,所以他抓紧了战阵演练。这可是在战场上保命的唯一办法。宝鼎有时候与黑鹰锐士配合,有时候与虎烈卫配合,有时候则与乌氏短兵配合,他本人有天赋,又勤于练习。渐渐也有模有样了。宝鼎把大部分时间用来读书,写字。随着书读得多了,字也认识得更多。唯一遗憾的就是字写得太差,实在有点不堪入目,估计没有长年累月的练习,也不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冯劫恪守老师的职责,每天晚上到宝鼎的军营为其答疑解惑。宝鼎很不好意思,师傅竟然每天晚上跑来给弟子上课,这怎么可以?我的伤好得也差不多了,还是我去郡府向师傅请教吧。冯劫每天晚上跑到军营来。最大的理由就是宝鼎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宝鼎对痛觉很迟钝,天天活蹦乱跳,哪里行动不便了?冯劫纯粹找理由。公孙豹有此调侃冯劫,你是不是看公子这里饭菜好,故意找理由蹭饭啦。哪知冯劫一口就承认了,我正是来蹭饭的,搞得公孙豹哭笑不得,只好每天好酒好菜招待着。这吃得可都是钱啦。偏偏宝鼎现在是个穷光蛋,用得都是乌氏和琴氏的钱。 冯劫不辞辛苦,天天晚上出城来军营,上午才回府,自有其不得已的苦衷。但另一个方面也确实是为了教授宝鼎。 宝鼎肯定要回咸阳,大王其实迫切希望他回去,但如今机会没到,还要再等等,不过这咋,时间肯定不会太长。在这么有限的时间里把宝鼎培养出来,把该教会他的东西都要教会,难度可想而知,但让冯劫吃惊的是,宝鼎太聪明了,聪明到都不能用天才来形容,因为宝鼎不但可以轻松地学会他教授的东西,还能举一反三,常常说出一些让冯劫目瞪口呆的话来,但仔细想想这些话小却是非常有道理,只不过脱离了实际。太理想化了,或者根本就是荒诞不经的奇谈怪论。 冯劫由此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也更加钦佩大王的远见卓识公子宝鼎果然非同凡响,到代北一剑就名震天下。到晋阳一拳就打出个风暴。到河北又一战成名,这样的人才世所罕见啦,将来的成就难以估量,把冯氏拉上这条大船,绝对不会有错。 今天宝鼎有客来访,辐重营长史唐仰与琴氏大匠琴唐来了。 唐仰因为在宜安大乎一锅端了,而鸿山抬重营的军吏又几乎给宝鼎杀光了,所以北方大军的抬重大营如今成了一块死地,有背景的人避之不及,桓腑顺手就给了巴蜀人一个人情,让唐仰做了长史。 抬重营长史是个很有权力的位置,一般都由抬重将军的心腹担任。现在非常时期,桓腑不过兼领一下抬重将军一职,他对这事也不上心。顺手就让唐仰做了长史,全民负责辐重营的日常事务,其实这也就是个临时过渡,等新任抬重将军到了,自然有新长史,唐仰就得让位继续做他的吏了。 宝鼎无意听到王离说起,说唐仰升职了。于是备了份礼去恭贺。琴氏如今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而这个唐仰又是唐老爹的子侄辈。在鸿山的时候又帮了大忙,于情于理都要去恭贺一下,也算是给琴氏和唐老爹的面子。赵仪在琴家,还要指望唐老爹照抚,与琴氏这位家老搞好关系当然是有利无害。 宝鼎去了,公孙豹、司马断、白公差、曝布、乌重等人也各备了一份礼,跟着一块去了。公子都送礼恭贺了,他们当然不好空手去,反正这礼金也是琴氏送给宝鼎的钱。羊毛出在羊身上,无所谓了。王离听说了,竟然也备了份礼跟着跑去凑热闹。 唐仰做个长史,在士伍庶民操属的眼里。那是个了不起的大吏了,但在这帮人眼里狗屁不是。官和吏差远了,两个档次。根本不是一回事。不过既然宝鼎高兴,非要拿这事图个乐。他们也就乐得跟在后面凑凑热闹,给公子撑撑场面。 唐仰自己都没当回事。不就是临时代嘛。没意思,所以其他人就更不在意了。你这时候跑去恭贺人家升职,不是打人家的脸嘛。宝鼎不知道,他又没在这个时代的官场待过,大秦官制他倒是知道一些,但对于了解这咋。时代的官场没有任何帮助。 宝鼎在抬重营一出现,顿时引起了轰动。他现在名气太大了,抬重营上下没有不知道他的,不仅仅因为宝鼎的那些功绩,更重要的是他夜袭抬重营抓了将军魏缚,还把他打成了重伤,后来又跑到河北一口气杀了十七咋。抬重营军吏,抬重营上上下下因此非常害怕宝鼎。这位公子也忒厉害了,摆明了就是要与抬重营作对,把抬重营的官吏往死里整。尤其让人恐惧的是他的背景,他袭击抬重营、打了魏缚、杀了十七个军吏,件件都是严重违律的事,结果他啥事没有,受害者却全部倒霉了,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难道咸阳的大王是他的亲哥哥? 公子宝鼎亲自上门恭贺唐仰小那唐仰的背景又有多大?随同公子宝鼎同来的恭贺的还有公孙豹,大秦军方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还有上将军王剪的孙子,还有大秦第一巨商乌氏少家主。这个阵容太恐怖了。 唐仰震惊不已,仿若做梦一般,根本不敢相信还有这种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过好在他回到太原后。已经从留在晋阳抬重营的琴氏大匠琴唐的嘴里知道了公子宝鼎和巴蜀人已经建立了非常亲密的关系。公子宝鼎不是看得起他,给他面子,而是给巴蜀人面子,他不过机缘巧合沾了光而已。 唐仰出名了。从前瞧不起他的现在都曲意奉迎了,在辐重营里说话也有份量了,风光无卜来唐仰打算第二天就回拜,但大军问网撤回,辐飞。灶功山激战中又有死伤,阵亡民夫要及时抚恤,千头万绪,事情成堆,一拖再拖,直到今天才回拜。公子宝鼎的地位身份太高,他一个军吏份量太轻。所以唐仰邀请琴氏大匠琴唐与其同行。算是给自己撑撑场面。琴唐何等人物?唐仰本以为要费番口舌,谁知琴唐一口答应了,还一语双关地提醒他,你能不能长点志气?难道你想一辈子做个小吏?老夫这张脸都给你丢光了。 唐仰携重礼回拜。宝鼎听说大匠琴唐也来了。急忙与公孙豹出营。大匠琴唐虽然没有爵位。但像他这种人物到哪都受人尊敬。人家有真本事,而且这本事关系到军队武力、王国兴亡啦,谁敢小觑? 琴唐年近花甲,身材削瘦。白发白须。红光满面,一双眼睛更是神采奕奕,睿智而高雅。风采卓绝。宝鼎第一眼看到琴唐就被他的大家气度所折服,而公孙豹则与琴唐神交已久,两人见面之后非常高兴,活诣不绝地说了起来,大有相见恨晚之意。直接把宝鼎和唐仰晾在了一边,无视了。 进了军帐,分宾主坐下。公孙豹与琴唐继续天南地北的神侃。宝鼎则与唐仰闲聊一些抬重营的事。 本以为冯劫入暮就到,来了大家就可以开怀畅饮,谁知冯劫却迟迟不至。公孙豹与琴唐聊得投机,似乎把吃饭的事情忘记了。宝鼎有些着急,示意陪坐一侧的曝布派个人去看看,如果冯劫今晚不来了,那就没必要一等再等,怠慢了贵客。 曝布网月离开,唐仰马上就转移了话题。说到了庸比。公被咸阳解除军职的事。唐仰忿忿不平。为席公打抱不平。 宝鼎笑而不语,不置可否。如今晋阳风起云涌。但云山雾罩。背后到底暗藏着什么玄机。他还没有看出来。宜安大战的结论至今没有出来,历史轨迹看似偏转了。但从咸阳一赏一罚来看,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历史轨迹真的因为一场大战而偏转了?历史记载中的宜安大战是桓腑遭到李牧的围杀。大败,但没有说全军覆没。或许是因为始皇帝把六国史书焚毁的原因。太史公作《史记》的时候缺乏资料,所以大凡秦军大捷,都有斩首多少的纪录,而秦军大败。则语焉不详。 假若桓龋是惨败而归,那和今日宜安大战的结果有什么不同?狂腑率十七万大军攻打赵国河北,一番恶战之后,只剩下八万余人,其中席公的两万北军尚余一万四千多人,桓龋从南线带过来的十五万大军折损过半。激战三个多月。损失近十万军队,最后退回太原,这当然是一场败仗,而且是惨败。这时候对咸阳来说。损失十万人和损失十五万人有什么本质区别?没有,都是惨败。 自己在河北战场竭尽了全力,最后甚至不惜舍生取义,最终也就多救了几万人而已。历史轨迹在河北战场的确发生了一点点无关紧要的偏转。但放到整个时代,放到整个秦国的政局中,这就好比向河里丢了一块石头。除了溅点水花以外,对奔腾的历史洪流没有任何作用。 如果历史轨迹没有发生偏转,那笼罩在晋阳的云雾就遮掩不住自己的眼睛。自己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到未来的发展轨迹,但怎么做呢?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返回咸阳?待在晋阳这块地方。就如同漂浮在历史长河的支流。永远都没有改变历史的机会。 唐仰越说越是气愤,声音不知不觉就大了。宜安决战前后,庸公一直与公子宝鼎待在一起,如今公子宝鼎受赏了,席公却要为宜安决战的巨大损失承当责任,这都是什么道理?还有没有天理啊? 宝鼎还是不说话,颇有兴趣地打量着唐仰。唐仰三十多岁,长相很普通,因为出身寒门,依靠琴氏的帮助才得以谋个好差事,这份差事养家糊口绝对没问题,在普通人眼里已经非常了不起了,所以他很珍惜。为人做事小心谨慎。唯恐丢了这份好差事。宝鼎的思绪不知不觉回到了前世,他仿佛又看到自己正在为养家糊口而奔波,不过那时候对人生还没有感悟。整日里还在为了爱情而挣扎。不像唐仰,有家有口了,一门心思想就是为了父母妻儿,为了自己的小家庭,为此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胆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送死。如果我还能回到前世我也要像唐仰一样,好好活着,为父母妻儿努力工作。为此刻,算再委屈也值得。 “公子,咸阳名义上是惩罚蹿公,实际上是变相地打击王剪上将军唐仰的确气愤,本来他立功了,可以升官晋爵的,这可以改变他一生的命运,给他的家庭带来很大变化。但结果却一无所获,空喜欢一场。所以他义愤填膺。有些晕头了。脱口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咸阳如此做法大失人心,不但让将士们失望,还会激起军中将率们的矛盾。公子是不是不信?公子以为老秦人能忍得了这口气?王剪会任由框腑打他的他的脸?这事闹大了。晋阳军方肯定要互相打起来。老秦人一旦愤怒,后果不堪设想 宝鼎面显惊色,好象被唐仰这句话吓住了。 公孙豹和琴唐也被唐仰这番话吸引了。公孙豹面带浅笑,抚须不语。琴唐看到唐仰过于激动,口不择言,担心他惹下祸事。急忙咳嗽了两下。提醒唐仰不要胡言乱语了。唐仰霍然惊觉。心里骤感窒息。公子宝鼎是什么人?这种事他能不知道?我在他面前胡说八道,不是自找没趣吗? “公子,我,”这咋瞎说,瞎说。唐仰面红耳赤。尴尬地解释道。 宝鼎笑笑。摇摇手。示意唐仰不要紧张。刚才唐仰那番话提醒了他。让他突然想到了咸阳此举背后所隐藏的玄机。假如历史轨迹没有变,那么在特定节点上的结果就不会变,通过这个已知的结果倒推到晋阳今天的紧张局面,不难估猜到咸阳想干什么,正在干什么 宝鼎望着唐仰。忽然觉得他很亲近,甚至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宝鼎前世的记忆一直牢牢占据着他的思想和灵魂,让他一直很难适应自己的身份和地个,至于融入到这种身份并且站在这个高度去改变自己更是千难万难。他本贫贱。却非要强迫他做个贵族,做个先秦时代的贵族,拥有这吓,时代贵族的思想和灵魂。这太难了,这就好比突然让一个平民去做公爵伯爵,这咋,难度太大了。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思想和观念。从出生开始就与生俱来,刻骨铭心。非后天可以改变。比如宝鼎现在这种感觉,与平民非常亲近的感觉,就会伴随他一生,而这将对他的未来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 “你想去咸阳吗?”宝鼎忽然问道。 唐仰愣住了,接着心跳骤然剧烈,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改变一生命运的机会就这样突然降临了。 公孙豹徽微皱眉。他出自行伍。以军功取爵,一个纯粹的军功贵族,他不喜欢唐仰这种耍聪明卖嘴皮子的小吏,更不喜欢在宝鼎身边看到这种猥琐小人,尤其让他不能容忍的是,唐仰胆怕死,没有血性,还是一吓,说着一口鸟语的巴蜀楚人,这样的人怎能留在公子身边?公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琴唐却是又惊又喜。公子宝鼎已经显露出他强悍的实力和诱人的前景,巴蜀人在晋阳的这步棋算是走对了,当务之急是建立与公子宝鼎的亲密关系,但仅靠一吓。假的夜郎国公主绝无可能,还需要拿出更多的东西以打动公子宝鼎,不过考虑到咸阳的局势,巴蜀人又不能做得明目张胆。这时候唐仰如果能待在公子宝鼎的身边,获得公子的信任,由他来传递消息。那巴蜀人就能掌握主动,进退有据。 赵仪那咋,假的夜郎国公主太惹眼了,而唐仰一个小人物根本进不了咸阳大权贵的视线。公子宝鼎此复选择这样一个人放在自己身边,绝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大有深意啊。 “你这小子。还愣着干什么?。琴唐笑骂道,“公子既然器重你,让你追随左右,那就不要让公子失望,更不要丢了琴氏的脸。 唐仰心领神会,当即大礼跪拜,拍着胸脯发毒誓。 宝鼎不以为然,他从来不信什么誓言。之所以把唐仰留在身边。纯粹一时冲动。哪里想到这其中竟然牵扯如此之多。身份地个太高。做什么事都有牵扯,一举一动都要考虑周全,远没有做普通人的自由。宝鼎目前还没有这种认识,他还是以平常心来做事,结果自然和他的本意大相径庭,甚至好心办坏事。 “如果狂龋和王剪两位上将军大打出手。咸阳怎么办?”宝鼎待唐仰重新坐下,忽然问了一句。 唐仰张口结舌,答不出来。 “咸阳为什么要蓄意挑起军方的矛盾。让老秦人和楚系将率大打出手?。宝鼎又问了一句。 唐仰苦笑,他位卑权轻,远离权力中枢。对这种事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曝布冲了进来。神色紧张地说道:“公子,行辕出事了,打起来了,连军队都调动了。三个上卿和郡守已经赶赴行辕。但双方剑拔弩张,谁也不肯让步。郡守派人来,请公子即刻去一趟行辕,居中调停。”宝鼎失声而笑。唐仰刚刚在这里预测军方要互相打起来,结果行辕那边马上就出事了,还真的灵验。 宝鼎笑了,公孙豹也笑了起来,摇摇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三个上卿?他们跑去干什么?还有那个冯郡守,他跑去添什么乱?这是军方的事,和他们有什么干系?我看他们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琴唐和唐仰闭紧了嘴巴乙晋阳果然出了大事,这下子热闹了。只是没想到的是,竟然要公子宝鼎出面调停。这里面就大有名堂了。公子宝鼎在河北一战成名,在军中获得了极大的声誉,但这仅仅是一种声誉。和威信没有半点关系。在军中若要建立威信,需要血淋淋的军功,需耍强悍无比的实力,但宝鼎没有,他那点军功实在拿不出手。他在军中更没有实力可言,所以这事让宝鼎出面调停,根本就是笑话。 “开席吧,开席吧公孙豹冲着曝布挥挥手,“把白家、司马家和乌家的小子叫进来,还有几位锐士,都叫进来,一块吃酒。他们打他们的,我们吃我们的,各干各的事 宝鼎也冲着曝布说道:“我师傅肯定不来了,赶快开席吧。怠慢贵客了,失礼失礼。” 很快,该来的人都来了,酒菜也上来了。开怀畅饮。 酒至中途。冯劫又派人来了,说北军将士义愤填膺,已经擂鼓集结了。而南部军队也不示弱,叫嚣者要把军队拉出来,与北军一较高下。请公子急速赶赴行辕调停。 公孙豹生气了,冲着曝布叫道:“派个人去告诉郡守,公子不过是个戍守抬重大营的五大夫,他去行辕干什么?晋阳有两位上将军。还有一位少上造将军。军方的事当然由他们出面处置。你叫人问问他。他是不是老糊涂了,连大小尊卑都搞不清了,还做什么郡守?。 宝鼎的脸色也阴沉下来。师傅这是干什么?这么屁大点的事情就,要我出面?你要太看不起我了吧?要我出面可以,把事情再闹大。闹得不可收] **** ~ 上页了我就去。王剪、桓酶、滕公都不露面,任由部下闹事,这明显就是以武力威胁咸阳,你以为我不知道?可惜你们都低估咸阳了,咸阳那位大王就等着你们闹了。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发生激烈冲突,那大王的目的就达到了,我也就可以出面了。现在你们虚张声势。把事情闹得这么我怎么出面?我出面了还是无济于事,无法帮助我返回咸阳啊。! 第一百章 他为什么要逃 飞波涛汹涌。众人各自忐忑,这顿酒自然吃得难受。一 琴唐和唐仰不敢久留,酒筵刚一结束便提出告辞,宝鼎却婉言相留。琴唐和唐仰以为宝鼎只是客套,坚持要走。宝鼎犹豫了一下,忽然问道:“你们和咸阳之间一直保持联系吗?” 琴唐迟疑了片刻,微微颌首,“如果事情紧急,三天内可以把消息送到。” 宝鼎凝神沉思,稍许,伸手相请。琴唐下意识地以为宝鼎有什么事需要联系咸阳,但事关机密,不得已利用他们的渠道,于是跟着宝鼎走进了偏帐。唐仰却留在帐外,与乌重闲聊。这两人有共同语言,谈的都是回易之事,非常投机。 琴唐本想拿着书信就走,谁知宝鼎进了偏帐后又陷入了沉思。眉头深皱,颇为踌躇。琴唐看他想得入神,不好打扰,只好先坐下了,等待宝鼎拿主意。 家主离开晋阳之前,可对先生说过什么?”宝鼎坐到了琴唐的对面,低声问道。 琴唐手抚长髯,沉吟不语。他从宝鼎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危机,显然,宝鼎要办的这件事关系重大,不是送封信这么简单,或许需要巴蜀人的帮助。 “魂氏家主离开晋阳之前,曾到辐重营找过我,与我长谈了一次。”琴喜郑重其事地说道。“公子或许不清楚我的身份。 在秦国我是大匠,在巴蜀琴氏,我是琴氏小家主的大父。我这一辈有十七个兄弟姊妹,我排行第九。在我前面有四位兄长,如今都已作古。” 宝鼎闻言,当即露出了笑容。琴唐这句话说得很清楚了,他在琴氏家族说话有相当的份量,之所以还留在晋阳,其实是受院氏所托,继续关注晋阳的形势,必要时候给公子宝鼎以助力。幸好魄氏做事考虑周全,否则自己今天即使想到了破解晋阳局势的办法。也因为距离咸阳太过遥远,鞭长莫及而错失良机。 “先生,瑰氏能否影响楚系的决策?”宝鼎又问道。 琴唐白眉紧皱,犹豫了片刻问道:“公子要办的事是否与今日晋阳局势有关?” 宝鼎摇摇头,笑道:“晋阳局势无关紧要,关键是咸阳,咸阳的决策直接决定了晋阳局势的变化。” 琴唐虽然听说了宝鼎有惊人的天赋和与年龄完全不相对称的成熟,但一直将信将疑,现在与宝鼎面对面坐着。看他举止,听他说话。琴唐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公子的确非同一般,尤其此刻表现出来的成熟和老练,没有丝毫的造作和伪装。让人完全忘记了他的真实年龄,不敢再把他当作一个涉世未深的弱冠少年。 琴唐预感到宝鼎要做一件大事,而这件大事以巴蜀院氏的力量未必可以做到。 “我无法回答公子。”琴唐郑重说道,“魄氏世代与楚国半刚氏王族联姻,与楚系的关系非常密切。这一代的院状、院藏兄弟与相国昌平君熊启是表叔侄关系,称呼华阳太后为表姑祖母,关系自然深厚,但院氏背景太复杂了,以致于楚系外戚一直有意识压制院氏,以防止院氏对楚系造成威胁。” “院氏自入巴蜀之后,便与蜀国当时是开明王朝开始了联姻,几百年下来。院氏在巴蜀的势力极其雄厚。秦国灭蜀之后,以蜀国子孙为君侯继续统领巴蜀。昭襄王时期,秦国把公主嫁给了院氏,正是要利用院氏的力量迅速削弱蜀国王室在巴蜀的影响。现在蜀国已经成为历史。其王室子孙早已沉寂,魄氏取代了蜀国王室成为巴蜀最有实力的家族,再加上他又是赢姓王族的外戚,一旦崛起,必将严重削弱楚系的力量,对楚系造成沉重打击。” “以院氏和楚系目前的关系,院氏可以影响到楚系的决策,但要看什么事,要看这件事对谁有利,如果对巴蜀人有利。那就不行了。”琴唐望着宝鼎,面露歉意,“所以小如果我不知道公子打算在咸阳干什么,我的确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宝鼎略感吃惊,他低估了院氏的实力,而魄藏也有意隐瞒自己的真正实力,如果没有琴唐这番话,他还不知道魄氏在巴蜀竟有如此庞大的势力。有关古蜀国的历史,宝鼎略知一二。是从上看到的。古蜀国有五个王朝,第五个是开明王朝,大概有三百多年的历史。最后被秦国灭了。其实他应该想到的,魂氏的大魄国位于蜀国和楚国之间,自然与这两国都有密切关系小只是这古蜀国的历史早已湮灭,后世也就从考古方面有所发现而已,宝鼎对它极其陌生。当然不会把院氏和古蜀国联系到一起。 不过这对宝鼎来说是个好消息,他就担心院氏实力不够了,既然魄氏可以在一定条件下影响楚系的决策,那事情就有成功的希望。 “我要保住一个人。”宝鼎说道,“这个人非常关键,直接影响到了咸阳未来政局的发展,也影响到了巴蜀人在咸阳的崛起。” 琴唐疑惑不解,目前除了宝鼎,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人可以直接到咸阳政局的发展。 “公子可以告诉我吗?”琴唐笑道,“请公子相信我,我们琴氏和院氏血脉相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根本不分彼此。” 这话宝鼎相信,因为自从院氏在历史上消失之后,琴氏也就消失了,这两家还真的是同生死共存亡。宝鼎略略踌躇了一下,考虑到此事要完全拜托巴蜀人,他现在别无选择,只有把真相说出来。 “桓酶叭。”宝鼎说道,“我要保住桓腑上将军。” 琴唐大吃一惊,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桓龋,宝鼎竟然要保住一个楚系的中坚人物,这是为什么?原因呢? “大王要杀死狂腑?”琴唐吃惊地问道,“就因为宜安大战?宜安大战不是还没有定论吗?” 安鼻安了起来仁“如果夫集要杀枝酶,楚系会让他杀吗?” 琴唐马上明白过来,更是吃惊了,“楚系要杀桓酶?” “楚系杀不杀桓龋我不茄宏鼎说鲨”我只知道楚系要放弃桓腑将军,书甘松萌将军做替罪羊,以遮掩楚系决策失误的事实。” 琴唐有些茫然,想不通。绕晕了。楚系要放弃柜腑?要知道狂龋可是楚系在军方的领军人物。把他放弃了,楚系岂不要失去对军方的控制?那不是自毁长城吗? 琴唐毕竟是大匠,研究弓弩大兵非常在行,搞这些权谋斗争却远远不及魄藏这些人。现在宝鼎已经把事情说出来了,按道理琴唐即使想不明白也不要问了,这里面很复杂小有些东西可能牵扯到更多的机密但琴唐实在太好奇了。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道:“公子,楚系为什么要放弃狂附上将军?。 宝鼎的确不想再解释了。因为这都是他的估猜,根据历史上的记载推测出来的。历史记载宜安大战后狂龋畏罪潜逃,藏匿于荒野深泽,从此杳无音讯。也有记载说他逃到燕国化名势于期,但不论那种记载,扭龋都是逃了。 桓橱为什么要逃?在这个时代,战争太多,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所以统率即使打了败仗,也罪不至死。大部分统率都因为得到君王的信任,励精图治卷土重来。倒霉一点的降职解职。只有极少数人因为政治斗争恰好成了牺牲品。 就当前的咸阳政局来说。狂腑就算全军覆没了,也没有必要逃,他的背后有强大的楚系外戚。现在宜安大战最坏的结论就是惨败而已。狂腑有什么理由要逃?依照大秦律,叛逃的将领要夷灭三族,扭腑一个人逃了,他的亲人家眷却难逃一死,三族尽诛,几百口人啦,他白痴啊?就为了自己一条性命却让几百位亲人死于非命,谁会干这种事?以最坏的情况来说,桓腑无论是被杀还是自杀,他只要不逃,家族几百口人的性命就保住了,而且连坐有限,毕竟他是打了败仗,不是谋反叛乱,惩罚太厉害肯定会对军中将士造成冲击,所以他死后,他的家族亲人衣食无忧没有问题,子孙后代还是一样可以重新崛起。 宝鼎思来想去,想不明白桓腑为什么要逃?如果一定要找理由的话,那只有一个”他的存在威胁到了楚系的利益,楚系为此不得不抛弃他,置他于死地,他只有出逃。他逃了,对楚系的威胁没有了,反过来,楚系感恩图报,自会妥善处置他的家人。 这种事在宝鼎的前世非常多,很多大罪犯为了保住自己背后的利益团体,出逃国外,而背后的利益团体感恩图报,也不会亏待了他的家人,大家各取其利。宝鼎想不通,很自然就把前世的东西代入了这个时代,于是认定框腑被楚系抛弃了。那么,狂崩掌握了什么秘密,又被谁发现了紧追不放,以致于威胁到了楚系的安全,迫使楚系不得不抛弃他? 当前对楚系威胁最大的是什么?一个是宜安大战,如果宜安大战以惨败做为结论,那楚系在军方的力量必定受到打击;还有一个就是晋阳的私盐大案,此案牵扯甚广,但正是因为牵扯太大,利益纠葛严重。一时半会查不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案一旦查个水落石出,恐怕楚系要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这下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咸阳的大王抓住机会,穷追猛打,而楚系虽竭力抵挡,但私盐大案网刚爆发,河北大战又以惨败而结束,连番遭受打击,顾此失彼。这种情况下楚系必须做出选择了,要么向大王让步,主动让出一部分权力,但后果极有可能是兵败如山倒,被大王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最后一败涂地;要么壮士断腕,顽抗到底,与大王拼个两败俱伤。很显然。第二个选择最符合楚系的利益。 楚系要自断一臂了,那砍谁?历史上的很多真相湮灭了,但结果却常常被记载下来。在这个特殊的时期,秦国的假上将军桓腑战败出逃了,不可思议地出逃了。这就是宝鼎知道的答案。通过这个答案一路倒推,虽然很多细节还是推不出来,但宝鼎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若想扭转局面。就不能让桓龋出逃,必须把他留下来。 怎样才能留下扭崩?很简单,先把他三族亲人全部抓起来。这是扭龋的命脉。只要抓住了这个命脉,框酶根本不敢出逃。 这件事大王可以做,但大王需要抓捕框龋三族的证据。证据需要核实,在没有核实之前。不能乱抓人,楚系会以此为理由极力阻扰,这时候,就需要院氏出来了,至于院氏怎么做,用什么办法欺骗华阳太后和相国熊启,那就不是宝鼎考虑的问题了。宝鼎不熟悉咸阳,他也想不出来主意,此事需要院氏与秦王政密议,拿出一个完整的足以骗过华阳太后和相国熊启的计策。 琴唐所问的这个问题也是宝鼎没有想明白的问题,他只知道最后的结果。但答案很快就会出现。因为晋阳的局势已经紧张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等到真的爆发了,答案也就出来了,桓腑为什么要出逃也就清楚了。 “小至于为什么,我现在不能说。”宝鼎以机密为理由,拒绝透漏,“如果你认为院氏可以影响到楚系的决策,可以抢在框腑出逃之前将他的宗族家人全部抓起来,以便阻止狂腑出逃,那我马上告诉你下一步要做什么。 琴唐知道自己问得太冒失了,以他的身份,知道的机密越少越好。 “小我认为有把握。狂腑对楚系来说太重要了,左膀右臂啊,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放弃。”琴唐仔细想了一下说道,“此事对楚系明显有利,只要院氏计策得当小时机掌握得好,肯定可以做到。” 宝鼎笑着点点头,心想单靠院氏一家的力量还是不行,必须要大王配合,只是这样一来。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院氏和楚系外戚就要翻脸了。 “公子,此事关系重大,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还是亲自返回咸阳为好。”琴唐担心书信不安全,于是主动建议日夜兼程速返京师。 宝鼎摇摇手,“时间肯定 晋阳局势马上就要发生惊天变化,先生还是写封信送回咸阳,叫威阳以最快速度做好准备,迟恐不及。” “我写?”琴唐惊讶地望着宝鼎,为什么要我写?这有什么玄妙之处?我说得清楚吗? “先生向咸阳传递密信的时候,有没有暗语?”宝鼎问道。 琴唐这才恍然大悟。商贾传送回易机密的时候,为避免泄密,都用事先约定好的暗语。此事过于重大,宝鼎当然要面面俱到,确保万无一失。琴唐暗自钦佩宝鼎心思慎密,于是当着宝鼎的面写好了书信,随即躬身告辞,连夜就要派人送出书信。 宝鼎陪着琴唐向帐外走去。琴唐一边走一边说道:“行辕的事估计很严重,三位上卿都无法调停。想必公子今夜无论如何都要跑一趟。” “驰车庶长在,廷尉卿在,还有宗正卿和太原郡守,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朝廷大员?”宝鼎笑道,“我算什么?跑去丢人现眼啦?” “也是,廷尉卿李斯掌刑狱,有他往那里一站,还有谁敢违律?那不是自寻死路吗?”琴唐抚须笑道。 廷尉卿李斯?宝鼎的脑次看见李斯的时候,宝鼎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感觉。前世读这段历史的时候,他憎恨赵高,更不喜欢李斯。大秦帝国的突然灭亡,李斯要承担全部责任,死不足惜。 赵高当时是什么官?中车府令,兼行符垒令事。中车府令是个什么官?官秩六百石,职务相当于皇帝的侍从车马班长,专门负责皇帝的车马管理和出行随驾,有时候亲自为皇帝驾御,是皇帝的绝对心腹。 说白了赵高就是始皇帝的“司机”兼职管印章,就这么个屁大的官,能翻多大的浪?李斯当时是帝国左承相。他才是“沙丘之变”的真正主谋。正是他的一念之差,葬送了整个大秦帝国。后世历史把葬送大秦帝国的责任一股脑儿推给了赵高,这才是真正的“指鹿为马”不知居心何在? 李斯四十多岁,未老先衰。鬓角都白了,不过看上去还是很硬朗。他对宝鼎倒是客客气气,但宝鼎却自始至终没有给他好脸色。想想也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看到一个亲手葬送了大秦帝国的人。恐怕谁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没有借题发挥、指桑骂瑰,当场发飙骂人就算很不错了。 琴唐敏锐地察的到宝鼎听到这个名字后脸色马上阴沉下来,于是不失时机地提醒道,“他是楚人。” 楚人?李斯是楚人?宝鼎倒是从没想到过李斯竟然是楚人,惊讶之余不禁脱口问道”他是楚系?” 琴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李斯不是楚系还是哪一系?难道他还是老秦人啦。”他过去不是吕不韦的人吗?”宝鼎一直以为李斯属于关东外系,谁知完全错了。 “吕不韦的人?”琴唐嗤之以鼻,“如果他是吕不韦的人,他会上书谏逐客,再跑回咸阳?吕不韦贬黜洛阳。他的人誓死追随,全部离开了咸阳,公子不知道?” 宝鼎连连点头,他有些明白了。李斯上了《谏逐客书》被秦王政召回后,马上做了廷尉卿,一直到始皇帝快死的时候,他才进了一步,做了左承相,承相公的副手。在一个位置上一干就是二十多年,这个人的确有本事,但绝对算不上始皇帝的心腹。 接下来晋阳要发生的事,会不会和李斯这个廷尉卿有直接关系? 刚刚送走琴唐和唐仰,冯劫又派人来了,这次口气严厉了,以师傅的名义勒令宝鼎马上赶去行辕。师傅要饿晕了。如果你再不来,师傅就拿着鞭子来打人了。 “快到夜中了。继续僵持下去也没意思。”宝鼎笑着对公孙豹说道,“老爹,你是不是跑一趟。摆摆长辈的威风,给两位上将军一个面子,让打架的人都回去吃饭?” 公孙豹轻蔑冷笑,“老夫没兴趣。” “你是不是不想看到脑车庶长赢豹啊?”宝鼎戏诡道,“听说你们两个都是军中的豹率,彼此不服气。常常大打出手。” 公孙豹嗤之以鼻,不屑地挥挥手,“你刚才和琴氏大匠密议甚?” “请他向咸阳传个消息。”宝鼎笑道。“晋阳要平空响惊雷了,但不是今夜,我还需要时间。” 公孙豹诧异地看着他,“有办法回咸阳了?” 宝鼎点点头,“我们很快就能回咸阳。但今夜的事必须解决。必须让双方暂时缓一缓,以便让他们积累更多的怨愤,这样惊雷响起来的时候,才能惊天动地。” 公孙豹也不问了。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确信宝鼎的病好了大半,并且变成了一个天才,只要按他的话去办,事事皆成。从他瘦弱的背影上,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当年武安君睥睨川天下的风采了。 公孙豹带着一队卫士飞驰行辕而去。 夜过中,冯劫坐着青铜的车猜转而至,公孙豹却没有回来。 “公孙老爹呢?”宝鼎一边扶着冯劫下了转车,一边问道。 “他已经恢复爵位了,不是你老爹了。”冯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错,还好你没有去,你要是去了,你就不要叫我师傅了,我丢不起那人。” 宝鼎笑了起来,好奇地问道:“咸阳赦免了老爹?””多少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冯劫换上一副笑脸,乐呵呵地说道,“大王恢复了豹率的爵个,少上造将军,代替庸公,算是暂时平息了一下北军的愤怒。” 宝鼎又惊又喜,“老爹呢?他还在行辕?他把打架的人都劝走了?” “谁敢惹他?”冯劫抚须大笑,“他雷霆震怒,纵声咆哮,当即把一帮将率官长们吓得抱头鼠窜,都跑了。” , 第101章 弱肉强食 五二消边吃饭,边把行辕内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下自始至终,祖腑都没有露面,让人觉得他理亏,蓄意躲避,这是普通将率的想法,像冯劫这样的官长当然不会有这种幼稚的想法。 冯劫感觉很不安,祖腑太反常了,膜公的事他其实可以解释,因为庸公是少上造爵将军,奖惩权不在他手上,而在咸阳。咸阳要把宜安大战损失巨大的责任推给庸公,他也没办法,最多代表军方上奏呈述,为熙公鸣冤叫屈而已。 奇怪的是,他躲了起来;更奇怪的是,王剪也躲了起来。军方将率们大打出手,两个上将军都充耳不闻,这只有一个解释,他们在纵容部下闹事,给咸阳施压,迫使咸阳改变对藏公惩罚的决定。 框腑和王剪分属不同的派系,楚系和老秦人的关系一向紧张,在军方两派将率们更是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但一旦撞上了,那就是真刀真枪,大打出手,毫不客气。 这次王剪表现得非常大度,顾全大局,冒着给咸阳严惩的危险,率军杀进河北救援祖腑。王剪投之以桃,狂腑报之以李,在滕公这件事上,狂腑就非常配合,蓄意把事情闹大了,把三个在晋阳查案的上卿都给惊动了,目的就是一个,向咸阳施压,迫使咸阳在宜安大战的最终结论上有利于军方,也就是说,只要咸阳认定宜安大战算是无功而返就可以了。既然你不愿意承认我们与赵人打个平手,那也不要说战败,这事就到此为止,找个理由再给庸公官复原职,大家你好我好皆大欢喜。 咸阳的大王不愿意,他就是要乘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把楚系将领从军中赶出去,他岂肯善罢甘休?他蓄意打压公子宝鼎,蓄意罢免底公,就是要嫁祸楚系,以挑起楚系和老秦人之间的矛盾,把事情闹大,然后乘机重拳出击。 楚系当然要反击,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担战败的罪名,不愿意失去对军方的控制,所以看到大王连续打击老秦人,激起了老秦人的怒火,马上将计就计,乘机把事情闹大,闹得不可收] **** ~ 上页,闹得让大王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最后没办法收场了,只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不了了之。 让冯劫不安的地方正在如此,祖解和王剪的反应都很反常,他们似乎发现了大王的真实意图。 秦王政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先打老秦武人,让老秦武人和楚系将率打起来,然后各打五十大板,再把楚系将率赶出军队,如此一来,关东外系就可以乘虚而入,迅速在军方崛起,由蒙武为上将军牢牢控制军队。大王控制住了军队,他的腰杆就硬了,既可以抗衡楚系,又不怕老秦武人威胁他。 王剪之所以害怕祖腑在河北战败,其实就是担心老秦武人再度受到打击,而桓腑更是心知肚明河北战败的结局,楚系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对军队的控制,但越是担心越是出事,秦军真的败于河北,侥幸的是没有全军覆没,否则楚系肯定失去对军队的控制,老秦武人也要被进一步边缘化。 现在桓腑和王剪看上去似乎正在掉进大王设下的陷阱,但关键时匆,咸阳又来了一封诏书,竟然是恢复公孙豹的爵位,任命他为将军,代替庸公一职。这说明什么?说明华阳太后出面了,向大王施压了,大王迫不得已,只有让步,以公孙豹代替庸公,暂时安抚老秦武人,以缓和军队内部的激烈矛盾。但是,大王的让步非常有限,因为咸阳还是没有给宜安大战下结论,咸阳各方还在激烈的博弈之中。 宝鼎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默默地听着冯劫讲话,眼神是不是有些恍惚,好象陷入沉思。 冯劫不时地看着他,目光中的忧郁越来越浓。宝鼎是个天才,天才都难以驾驻,宝鼎也是一样。不管在代北、在晋阳,还是在河北,宝鼎都屡有惊人之举,但这些惊人之举完全脱离了咸阳的控制,让咸阳感觉宝鼎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他们本来想收服这匹野马,让野马如臂指使、忠诚听话,结果这匹野马太暴戾了,太难驯服了,反而把这些试图驯服野马的人玩得团团乱转,不得不屡屡改变计策,跟在野马后面穷追不舍,被野马牵着鼻子跑,一个个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宝鼎在代北刺死燕国国相公子隆,直接导致秦燕盟约破裂,如果不是把太子丹抢过来做了人质,燕赵必然结盟,形势将对秦国十分不利。宝鼎到了晋阳,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把巴蜀人拉了过来,接着又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搞出来一个私盐大案,对准楚系就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猛攻,结果打了个咸阳措手不及,一场大风暴突如其来降临了,秦王政因此十分被动,一度被华阳太后骂得狗血淋头。河北正在打仗,你却在背后捅楚系一刀,这叫什么事? 这个私盐大案的冉幕太复杂了,牵扯的人太多了,牵珊…二了太大了,没人敢尖触动他,包括秦干政自只都不敢硼:口为在他没有掌握绝对实力的情况下,一旦捅开,就等于捅了个大马蜂窝,不可收] **** ~ 上页,也收] **** ~ 上页不了。 王剪为什么要冒险一试?巴蜀人为什么打算与老秦武人秘密联手捅一下?其用意就是想让咸阳乱起来,他们好浑水摸鱼,乘机捞好处。哪料到宝鼎正好到了晋阳,还把三派拉到了一起,天赐良机啊,能把大王拖下去,让大王和楚系斗起来,对他们的好处不言而喻。 秦王政暴跳如雷,把冯劫和蒙恬臭骂了一顿,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只有想办法解决。 本来的确有办法解决,秦军一旦在河北战败,桓腑首当其冲,楚系将率肯定要遭到清洗,而王剪擅自跑到河北战场,真要追究起来可以以谋反论罪,所以王剪也要倒霉,如此关东外系的将率们顺理成章地控制军队。大王得老天相助,天赐良机,就此就可以完全控制军队了,接下来正好借助晋阳私盐大案,狠狠地打击一下楚系外戚,那么可以想像,要不了两年,大王就可以提前实现自己的集权大计了。 但让人出离愤怒的是,宝鼎在河北一战成名,把老天赐给秦王政的绝世良机一拳打了个粉碎。秦王政欲哭无泪。恨不得冲到河北一剑砍了宝鼎。他恨啦,他十三岁做大王,今年二十六了,十三年来,一直被人捆住了手脚,无法大展宏图。他蝉精竭虑、日思夜想,最大的愿望就是把楚系外戚赶出咸阳,以便自己独揽大权,建下一番万世功业,谁知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却给宝鼎一拳打碎了。 冯劫暗自长叹,仰头喝干了爵中的甘醪,嘴中虽是浓香甘甜。心里却是苦楚不堪。 宝鼎啊宝鼎,你可千万不要忘记了当日的诺言,背叛大王啊。 大王可以原谅你在代北、在晋阳、在河北所做的一切,因为你不知道大王的计策,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王,你不过是好心做了坏事而已,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擅自给大王定计啊。 你了解巴蜀人吗?你知道隐氏与楚国、与当初蜀国之间血脉相依的关系吗?你知道从昭襄王开始,大秦国就一直在压制巴蜀人吗?巴蜀人一代代想崛起于咸阳,今日你竟然帮助巴蜀人崛起,你知道这触及到了大秦人的根本利益吗?你在对咸阳政局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把巴蜀人轻轻松松地拉了过来,你就不觉得太容易了?一个根深叶茂的大派系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制于你,听你的安排,对你的计策言听计从,你不觉得这里面隐藏着很深的阴谋?巴蜀人正愁找不到机会崛起,而你偏偏就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你知道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吗? 你一个小小宗室公子,凭什么给大王拟定关系到王国存亡的大计?你不和我们商量,也不和老秦人商量,更没有征得大王的同意,就擅自把巴蜀人推到了承相公的位置上,你在做此决策的时候,知道自己有多大多粗吗?知道这个计策将给大秦国的未来带来多大的影响吗?知道大王会因此觉得你无视他的权威,损害他的尊严吗?幸好你是一个网刚走出北疆蛮荒之地的公子,幸好大王有宽广的胸怀和雄浑的气魄,幸好巴蜀人想方设法消减了大王的愤怒,否则,你就没有未来了。 知道大王为什么不给你加爵赏赐吗?知道大王为什么要解除底公的军职吗?因为他愤怒,因为他的满腔怨恨无处发泄啊。 “师傅,这事透着古怪。”宝鼎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打断了冯劫的思绪。 “什么事?”冯劫顿时警觉起来。这小子太聪明了,不会从中看出大王的真实意图吧? “昨天咸阳下诏解除熊公的军职,今天腐公的部下到行辕闹事,晚上咸阳恢复豹率爵个的诏书就到了,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宝鼎皱眉说道,“从咸阳到晋阳有一千五百多里,但咸阳似乎有先知先觉的本事,诏书到达的时间竟然恰到好处,这怎么可能?”说到这里他抬头望着冯劫,问道,“诏书是不是由驿马传送?” 冯劫心往下沉,预感到这件事的真相已经瞒不住宝鼎了。如果宝鼎猜到了大王的真实意图,他将怎么做?他又要做出什么惊人举动?这介。举动是不是将再一次冲击咸阳,让大王雷霆震怒? “这还用问吗?”冯劫强自笑道 “师傅,这份诏书何时到的?是送到谁的手上的?”宝鼎追问道。 “何时到的我不知道冯劫说道,“这份诏书是廷尉卿李斯拿出来宣读的。” 宝鼎“哦”了一声,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他想通了,他把这件事的真相大致推断了出来。 恢复公孙豹爵个、任免他为将军的决安是楚系做出的,楚系的目的是平息老秦武人的愤怒。楚系肯定不愿意把二云人浅定论为失败,老秦武人更不愿意丫,那么很显然,驯际落公军职的决定是由秦王政做出的,秦王政的目的由此一目了然,他蓄意挑起老秦武人和楚系将率的矛盾,让双方大打出手,然后乘机把宜安大战定性为战败,籍此狠狠打击老秦武人和楚系将率,让关东外系的将率乘机控制军队。 现在楚系反击了,接下来秦王政肯定还有更利害的手段,而目标就是框酶,只要把狂腑打倒,秦王政还有机会将宜安大战定性为战败,还能实现自己的目的。 楚系如何反击?楚系没办法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舍弃祖腑,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狂腑。让桓腑一走了之,让秦王政找不到打击的目标。最后不得不与楚系妥协。 一股怒气从宝鼎的心里喷涌而出,他突然非常痛恨秦王政,痛恨楚系外戚,痛恨咸阳的权贵们,这些人太无耻太卑鄙了,为了争夺权力,竟然把大秦将士当作他们博弈的工具。大秦将士在战场上流血牺牲,为了什么?难道他们的作用就是供这些权贵们玩耍作乐吗?权贵们不高兴了,挥动生杀予夺的大权,想杀谁就杀谁,这都是什么世界?还有没有天理啊?怪不得老秦人在最后一友抛弃了大秦帝国,抛弃了赢姓王族。的确,谁愿意为这样的王国这样的君王这样的权贵卖命?守护这样一个大秦帝国还有什么意义?将士们拼死拼活,最终不但一无所有,还要忍受他们的欺凌和践踏,谁能忍受?谁愿意忍受? 什么万世功业?什么千古一帝?都是狗屎,都是肮脏的垃圾,都应该被陈胜吴广这样的贫贱者将他们彻底摧毁,永远摧毁。 宝鼎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但还是忍住了,忽然间,他的抱负。他的理想,都没了,他感觉自己的精血突然离体而去,就剩下了一副空荡荡的躯壳,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 宝鼎颍废地低下了脑袋,这一刻,他了无生趣,他想回家,想回到那座城市那间出租屋,在那个世界里他可以庸庸碌碌地活着,不用直面如此血腥而残忍的现实,但在这个世界里不行,他就是权贵的一员,他的抱负他的理想都要靠无耻卑鄙的斗争才能实现,都要拿无辜将士和庶民的鲜血、生命做为博弈的工具,这太可怕了,太残忍了,这不是他要的生活,不是他梦想中的世界。 “公子,公子冯劫看到宝鼎脸上的表情不停地变化,一会儿愤怒,一会儿痛苦,一会儿沮丧,后来竟是一脸的绝望,这让他非常吃惊,不知道宝鼎在想什么,急忙喊了几声,“你是不是太累了?我看时候不早了,你赶快盥漱凹炕幻睡觉吧 宝鼎躬身告辞,真的跑去睡觉了。 一夜辗转难眠,他思前想后,不得不正视现实。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即使到了两千多年后也依旧如此,弱肉强食,生存法则就是这样血腥而残忍,非人力可以改变。逃避和自我麻木都改变不了这个生存法则,率一的办法就是去适应这个时代,去面对这个生存法则,去做强者,去吞噬别人。 人和动物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不过人更残忍更血腥而已。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就是生存法则。 宝鼎想通了,决意去适应。前世他是个弱者,是强者的“食物。”今世老天爷怜悯,给了他一个好身份好地位,但强弱也只有一线之隔,如果不努力,同样还是“食物”。 要努力,与天斗,与地斗,与天下权贵斗,与始皇帝斗,不是我吃人,就是人吃我,不死不休。 天亮了,宝鼎精神抖擞地爬起来,拿着盾牌提着宝剑就去练武,要做个强者,首先就要从身体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冯劫看不到人了,公孙豹也消失了,晋阳的空气似乎凝滞了,天上骄阳似火,日夜烤炙着这座城池,让人汗流浃背,像狗一样伸着舌头不停地喘气。 这天中午,宝鼎热得实在受不了了,带着一帮虎烈卫赤条条地跳进了晋水,只有泡在水里才能让人感到一丝清凉。正当他们游累了,聚在岸边树荫下的浅水里神聊海侃的时候,王离风风火火地跑来了。冲着宝鼎就喊,“公子,大事不好了,” 宝鼎心跳骤然加快,胸口一阵气闷。他一直在等消息,今天终于等到了,平地响惊雷,惊雷终于要炸响了。 宝鼎赤条条地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啥事?” “狂腑上将军被请进了郡府王离大汗淋漓,喘着粗气说道,“听我大父说,北军有人指证狂酶是私盐大案的主谋。” 宝鼎骇然心惊,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秦王政竟然用如此凌厉的一招攻打祖腑。 第102章 我要为君侯 仁蚜向被卷讲私敌大案的消息第一时间传遍了晋※ 桓腑的部属们勃然大怒小比起当日北军将率们听到庸比。公被解除军职的消息还要愤怒万分,因为这两者的后果完全不一样。庸公被解职,被降爵,他就回家了,颐养天年去了,享福去了,而祖腑则要受到严惩,轻则被贬为庶民,重则流配甚至处死,其家人宗族部属统统要受到连累,一个跑不掉。这两者的后果有天壤之别,根本没有可比性。 当年武安君一案,牵连到白氏和司马氏两家,家人宗族惨遭禁锢,追随他们的部属全部被赶出了军队,公子弘流配,司马靳册被杀,公孙豹被迫远走大漠,受到连累的老秦人更是数不胜数,其浓浓的血腥之气至今还笼罩在老秦人的心头。 二十五年之后,同样的事要发生了,只不过这次大秦军方的上将军是桓龋,而直接受其连累的则是楚系将率,受到此案牵连的则是整个楚系。 除了个于权力中枢和距离权力中枢非常近的士卿将率,有多少知道咸阳宫里的秘密?有多少人知道权力博弈的真相?所以桓腑的事一经传开,立即在军方炸锅了,楚系将率们几乎疯狂了,因为这直接关系到了他们的利益,他们的未来,他们的生死,他们绝不能坐以待毙,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祖腑被一帮无耻卑鄙的小人陷害致死,绝不能任由咸阳残忍地夺去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荣华富贵。楚系将率们第一时间聚集到了行辕,将军辛胜就像当年武安君的部下司马靳一样,没有丝毫犹豫,用实际行动向咸阳“宣战”他宁愿死,也要保住祖腑,保住自己的袍泽,保住楚系将率们的利益。 “带上你们的苍头短兵,随我杀进城去,包围郡府,夺回上将军。”辛胜怒不可遏,纵声狂呼,“挡我者,杀!” 几十个将率官长立即集结短兵,气势汹汹地杀进了晋职城,包围了郡府,勒令脑车庶长赢豹立即放人,否则他们杀进郡府,武力救人。 赢豹勃然大怒,一帮愚蠢无知的竖子,竟敢威胁老夫,找死啊?“谁敢踏进府门一步,杀无赦。” 双方短兵外拔弩张,一触即发。 南部军将率纵兵包围郡府的消息间送到了王剪幕府。 还是那间茅屋,还是香炉氤氲,还是那样的宁静,但王剪的心却乱了,他疲惫地斜靠在枕席上,感觉心力交瘁,阵阵寒意不断地袭入身体。让他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坐在他对面的滕公神色漠然,两只眼睛茫然地望着袅袅炉烟,思绪似乎早已随着暗香远离了这喧嚣的尘世。 公孙豹神情冷凛,汗水湿透了衣衫,手上的大蒲扇“哗哗”地摇着,一双眼睛里更是射出森冷杀毛 “鸟!”公孙豹猛地把手中的蒲扇用力砸到地上,“我早对你们说过,赢豹那个老匹夫不是个好东西,但你们偏偏不相信。当日他到乌氏,我就看出他居心叵测,所以极力阻止,坚决不同意让宝鼎重返咸阳,为此我不惜与白氏、司马氏翻了脸,但你们呢?你们却站在那两个老匹夫一边,帮着他们欺骗白家那个姑娘,硬是把宝鼎逼出了乌氏。如今怎么样?给我说对了吧?武安君的教还不够?死了那么多人,你们竟然还没有清醒过来,还以为咸阳那帮鸟人心地仁慈,还以为他们会信任老秦人,重用老秦人。我呸!你们睁开眼睛,看仔细了,看清楚了,看看自从武安君死后,自从王龄、王陵被赶出军队后,我们还有多少人在军中得到咸阳的信任和重用?蒙骜那个老匹夫死了,咸阳不用我们,竟然用他儿子蒙武,这简直是”简直是岂有此理?难道我们老秦人死光了?死绝了?蒙武扶不起来,吕不韦又给赶出了咸阳,这个时候咸阳有没有想到我们老秦人?有没有想到你王剪,想到你滕公?没有,咸阳任由楚系横扫军中,祖腑、杨端和都成了统率,你们只配在北疆看门守院,只能站在长城上与大河沙漠为伴,只能打打土狼射射大鸟,这就是我们老秦人的地个,这就是咸阳给我们老秦人的恩赐。现在我们算什么?我们浴血沙场又是为了谁?大秦将士都是什么?难道连大漠上的土狼都不如?我们是咸阳秦养的鹰犬吗?直娘贼,咸阳如此伤害我们老秦人,迟早有一天,” “够了”踊公猛然叫了一嗓子,“你哪来这么大火气?你在乌氏隐姓埋名十五年,北疆的风沙为什么就没有磨灭你的暴戾?现在埋怨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咸阳卑鄙无耻,先打我们,再利用我们打桓腑,这办法失败了,马上又换一招,重拳打祖腑,又要利用楚系将率来打我们,反正咸阳就是要激化晋阳军方的矛盾,让南北两军打起来,然后好一网打尽,把我们统统赶出军队。”底公仰天长叹,“当务之急,是想出对策,否则就算你拎着长剑冲进咸阳宫又有什么用?你能杀几个人?咸阳一道诏书就能杀死成千上万的人,孰轻孰重你分不清?” “鸟!老夫没办法,什么办法也没有。”公孙豹怒声叫道,“老夫算什么?咸阳以为给老夫恢复爵位,老夫就感激他?我呸!不给武安君一个交待,不还武安君一个清白,老夫绝不回军队。” “你不回就不回,你当着三位上卿的面把诏书撕掉干什么?”庸公气得面红耳赤,“撕了就撕了,你竟然还耍打赢豹,如果不是左更王贲一把抱住你,估计赢豹现在入土为安了。” “他死了好。如果他死了,他还有机会陷害祖腑?” “赢豹不会做这事。”庸公摇手道,“这是冯劫和蒙恬干的,一个暗中指使人拿出证据,一个则拿着证据逼迫李斯和熊布把权腑请进了郡府,然后放出消息,推波助澜,接着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没有赢豹给他们出主意,给他们撑腰,这两个竖子敢招惹我们?”公孙豹厉声质问道,“这个证据是北军拿出来的,桓腑的部下会因此误会我们,认为是我们在陷害桓腑。他们现在气疯了,哪里还会想到这里有阴谋,是咸阳蓄意嫁祸?误会解释不清,事情能解决?怎么解决?你去解释吗?他们会听你解释?再说,现在还有解释的意义吗?桓腑的罪名一旦坐实,受到牵连的成千上万,那时候我们就成了众矢之的,楚系会疯狂报复,双方必定两败俱伤,玉石俱焚在所难免。” 滕公张张嘴,哑口无言。的确,从咸阳来的这三个上卿,一个是来放火的,;表灭火的,但放火的大厉害,肆无忌惮。把晋阳点接”点爆了,现在如果不想出办法,晋阳就要被一把火烧光了,祖腑和他的部下首当其冲,而老秦武人紧随其后,统统葬身火海。咸阳好厉害,咸阳宫的大王更是气势凛例,以排山倒海之势呼啸而来,无人可挡啦。 “我说不能放宝鼎出来,你们不相信,非要逼着他出来,结果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陪着楚系一起掉进了大王的陷阱。”公孙豹无法遏制怒火,越说越是气大,“宝鼎四处冲杀,你们也竭尽全力,可结果如何?赔光了老本,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们阻止不了。”底公无奈叹息,“你当时不也退让了吗?如果你再坚持一下,中途截下宝鼎,把他带到大漠去躲一阵子,或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你还怨我?”公孙豹气得怒目圆睁。抓起地上的蒲扇就砸了过去,“老夫说话你们听吗?在你们的眼里老夫说话如同放屁,你们何曾听过?”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王剪坐直身躯,冲着庸公摇摇手,示意他少说一句,不要再激怒公孙豹了。 “公子还没到?”王剪抬头望向坐在一侧的王贲和羌瘪心,皱眉问道。 “我去看看。”王贲站了起来,匆匆出门而出。 羌瘪则] **** ~ 上页起蒲扇,蹲踞于公孙豹之后,给师傅打扇。 公孙豹一把抢过蒲扇,狠狠瞪了一眼羌瘪,“给老夫滚一边去。老夫庶民一咋”不敢劳中更打扇。” 羌瘪苦笑不迭。王剪和底公无奈摇头。这几天两人预感到要出事,特意把公孙豹关在了幕府,不让他出门。幸好把他关住了,否则现在他肯定跑到郡府,第一个冲进去暴打驰车庶长赢豹。赢豹这次是带着镇秦王剑来的,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旦把他激怒,下令卫士动手杀人,那晋阳必将陷入血海,事态将完全失控,而咸阳将如愿以偿,大获全胜。时间不长,王耸、王离父子就陪着宝鼎走了进来。 “老爹,原来你躲在这里。”宝鼎看到公孙豹,惊喜地喊了一声,马上跑到公孙豹身边,抢过他手上的蒲扇,非常殷勤地给他扇了起来,“老爹,你在上将军府做客,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你去了井险要塞呢。” 底公的军队如今还驻扎在井险,公孙豹既然代替底公统率军队,当然要到井险去转一圈,所以宝鼎也没有在意,更没有去找人询问。其实他也找不到人,这几天晋阳气氛不对,一群官长深居隐出,一个看不到。 “做客?”公孙豹嗤之以鼻,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王剪和庸公怒气冲天地说道,“嘿嘿,这也叫做客?鸟!” 宝鼎在路上已经听王贲解释过了,自然心知肚明,看到公孙豹火气上来了,故意椰偷道,“老爹,你在上将军府做客,好吃好喝,竟然也不带着我,太不仗义了。” “仗义?”公孙豹听到这两个字火气更大,“我呸!这年头还有仗义?有仗义的人早死光了,剩下的都是一帮卑鄙无耻的小人。” 庸公冷哼。网想骂回去,王剪摇手了。示意稍安勿躁。 “公子听说了?”王剪问道。 宝鼎点点头 “公子对此事有何看法?” 宝鼎摇摇头。 “听说前几日公子曾委托琴氏大匠向咸阳送了一个消息。”王剪不动声色地问道,“公子可否告之一二?” 宝鼎看了一眼公孙豹。公孙豹不屑地“哼”了一声,“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快说。你小子自从出了乌氏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做事鬼鬼祟祟的,从来不和我们商量。你要知道,我们是一家人,不管你干什么,不管你干好事还是干坏事,不管你在外面闯了多大的祸,我们都会护着你,绝不会让你受到委屈,更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宝鼎听到这句话,顿时想到了宜安大战,当时公孙豹和庸公毫不犹豫,跟在自己后面就冲向了战场。什么叫一家人?这就是一家人,生死与共。 宝鼎心神颤抖。眼圈蓦然就红了。自己在这个时代当真什么都没有吗?不,错了,自己想错了,自己太偏执了,是自己有意封闭了内心。遮蔽了双眼,故意视而不见,故意拒绝了。事实上,自己从出生到现在,无数的人在关注自己。在保护自己。自己有个家庭,有个很大的家庭,有很多很多的亲人,他们对自己寄予了厚望,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自己不应该拒绝这份亲情,不应该放弃责任,更不应该逃避。如果没有这些亲人,没有他们的保护,没有他们的帮助,自己还有未来吗?自己还能实现今生的抱负和理想吗? 宝鼎的心经历了封闭,经历了打击,经历了颓废,现在他终于放开了,彻底放开了。既然来到这个世界,既然重新活了一次,那就痛痛快快地活一次,让自己的亲人快乐,让这个世界少一些痛苦和泪水,多一些快乐和笑声。或许自己的抱负和理想永远不能实现,或许自己根本改变不了历史,或许自己最终还是随同咸阳的大火灰飞烟灭,但既然如此,那就好好把握现在,好好活着,让自己快乐,让亲人快乐,让更多的人快乐。 “今日咸阳要重演武安君一案。”王贲看到宝鼎沉默不语,有些急了,迫不及待地说道,“当年武安君一案,受到重创的就是我们老秦人,楚系不过受到牵连而已;今日颠倒过来了,楚系将受到重创,我们老秦人要受到牵连。但自武安君一案后,老秦人屡遭打击,我们已经无法再禁受一次重创了。” 宝鼎迟疑了一下,郑重说道:“或许是因为武安君一案给予老秦人的打击太大了,以致于我们直到现在还被武安君一案的阴霾笼罩着,看不到今日形势与二十多年前迥然不同。” “今日咸阳由楚系外戚掌控大权,大王处处受制,为此他处心积虑打击楚系,其实不过是无奈之下做出来的一种挣扎。”宝鼎说道。“大王之上有华阳太后,朝政又被相国昌平君熊启所把持,这场风暴虽然来势凶猛,但楚系依旧有足够的实力将其轻松化解。” “武安君一案是个血的教,楚系绝不会重蹈覆辙。当年武安君如果不是坚持要推倒关东外系,也不至于最后与昭襄王反目成仇,引发了血腥风暴。那场血腥风暴没有赢家,最后大家都深受其害,都输了。如今楚系绝不会与大王翻脸,绝不会再走武安君的路,更不会做出与我们老秦人同归于旭”小浅下举们会利用晋阳的泣场风暴,化解大王的坝心双披。以最小代价赢取最大利益。” 众人齐齐望着宝鼎,眼里都露出了吃惊之色。虽然宝鼎屡屡带给他们惊喜,但眼前这番话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们非常吃惊。公子是天才,但这个天才也太厉害了,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敬畏。天才爆发一次,正常;爆发两次,惊叹;爆发三次,无语;爆发四次,那就让人恐惧,因为他比你厉害,他吃定你了,任你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击败他,那你必然害怕。 以王剪、滕公、公孙豹的见识,当然知道楚系外戚可以抵挡住大王的攻击,但问题是,有几个人像王剪他们一样了解咸阳中枢的秘密?既然大多数人不知道,那他们必然害怕恐惧,必然要拼死挣扎,必然会让风暴变得越来越大,以致于最终失控,即使以楚系之力也无法力挽狂澜。 当年武安君的实力大不大?老秦人的实力大不大?昭襄王的权威大不夫?结果如何?结果风暴失控,双方谁都没有力量力挽狂澜,最终被风暴吞噬,玉石俱焚。 如今的形势和当年一模一样,同样是关东外系蓄意挑起了风暴,他们还在推波助澜,而大王却给他们以坚决支持,任由风暴越来越大,试图就像当年一样,利用失控风暴的力量将对手全部吞噬,即使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这才是老秦人害怕的地方,他们亲身经历过了一次,当然深知其中的厉害。大王一旦疯狂,整个世界必将随之疯狂。 “不要说废话了。”公孙豹一把抢下宝鼎手中的蒲扇,冲着他厉声喝道,“我要解决之策,我要知道你想干什么,正在干什么。” 宝鼎微微皱眉,凝神思索。 这事必须要讲出来了,若想阻止风暴扩大、失控,必须让楚系将率和老秦武人联合起来。因为这次就和当年武安君一案一样,风暴的中心是军方,受到打击的是军方将率,利益直接损害者是楚系将率和老秦武人,他们必须联合起来,才有可能力挽狂澜,最大程度地规避风险,减少损失。 历史上没有记载这次风暴,没有现成的解决办法,但从历史发展来推测的话,这场风暴并没有因为极腑的出走而停止,军方将率还是受到了大范围的牵连。 桓腑出走后的第二年,秦军再次翻越太行山攻打赵国,结果又败了,在番吾被李牧击败。奇怜的是,无论是《秦始皇本纪》还是其它史料,都没有记载秦军这次出征的统率是谁,投入了多少兵力,战败后损失又有多大,战败后大军统率的命运又怎样,都没有记载,唯独知道的就是这次攻击策略还是南北对攻,最终南北两路都被李牧所击败。 再往后看,四年后,秦国再一次攻打赵国,这次还是南北对攻,南线统率是杨端和,北线统率是王剪和羌瘪。这一仗旷日持久,秦国最终用反间计杀死了李牧,然后摧枯拉朽,摧毁了赵国。 从现在到秦国灭赵,中间有五年时间,在这五年时间里,咸阳政局如何变化不得而知,但从两次攻赵大战的结果可以推测出来,秦王政试图利用关东外系将率控制军队的计谋失败了,因为最后灭赵一战的军方统率是王剪、羌瘪和杨端和小是老秦武人和楚系将率,根本没有看到关东外系将率领军人物蒙武的影子。 那么,上将军蒙武在哪?他为什么没有参加攻赵的最后一战? 那么,番吾一战又是谁打的?如果是王剪和杨端和打的,为什么历史要蓄意隐藏他们的名字?有必要吗?显然,番吾一战肯定不是他们打的,而是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十有**就是蒙武。 由此可以做出这样的推测,这场大风暴秦王政赢了,他把老秦武人和楚系将率赶出了军队,让关东外系将率控制了军队,然后雄心勃勃攻打赵国,试图一战建功,结果事与愿违,失败了,不得已的情况下,再次起用老秦武人和楚系将率。随之发生变化的还有咸阳政局,秦王政既然在战场上输了,那么他在咸阳宫里肯定要做出让步,这是必然的事。 宝鼎做出了推测,那么他的选择就很简单了。他没有实力改变历史,他只能顺应历史,不过他可以利用既定的历史轨迹,给自己捞取最大的利益。 对于宝鼎来说,当务之急是什么?返回咸阳,他只有返回咸阳,才能打开一片新天城 要在咸阳打开一片新天地,以最快的速度建立自己的势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升官加爵,而巴蜀人已经给他指出了一条道路,那就是一步登天,做君侯。 若要实现这个目标,就要广泛结交朋友,就要获得各方势力的支持,而不是到处竖敌。敌人越多,他在咸阳就越难混。至于一步登天做君侯,更是想都不要想。 宝鼎最大的敌人是谁?楚系外戚。如何赢得楚系外戚的谅解?把这场风暴阻止住,减少楚系外戚在军方的损失,让楚系外戚还能部分控制军队。 楚系外戚达到目的,还能继续控制部分军队,那秦王政的目标又如何实现?如果秦王政的计谋失败了,必然归咎于宝鼎,那宝鼎还有希望做君侯?秦王政不杀他就算不错了。 这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老秦武人出面承担宜安大战失败的罪责。老秦武人以退为进,暂时沉寂下来,由关东外系将率控制部分军队,这样就能让秦王政部分实现自己的目标。 秦王政满意了,楚系外戚也满意了,阻止宝鼎一步登天的两个最大阻力都消除了,宝鼎就有机会做君侯了。 老秦武人是替罪羊,损失最大。秦王政知道。楚系外戚也知道,而老秦武人是大秦军方的根基,可以打击它,但千万不能打死了,否则就是自毁长城,所以这时候老秦武人就可以提出条件了。 两个条件,第一解禁白氏和司马氏。军队都给关东外系和楚系控制了,这时候解禁白氏和司马氏已经无法对他们构成威胁,这个顺水人情当然可以做。 其次,公子宝鼎为君侯。公子宝鼎的背后就是老秦武人,这时候给老秦武人一个君侯,安慰一下老秦武人,这是必须要做的事,不做都不行,否则打仗的时候谁还愿意卖命?要知道大秦军队的中低层军官都是老秦人,浴血厮杀还要靠他们,没有他们拼死拼活,统率们即使有惊天之策也无法实现啦。 接下来呢?接下来秦王政雄心勃勃再次攻打赵国,打输了,于是形势又变了,这次不是秦王政借着大军战败阶删呈打击楚系和老秦人了,而是颠到过来王政谊州所口,只有让步。不让步怎么办?事实证明他的人不行啦,楚系将率也不行啦,于是老秦武人就可以趾高气扬地全面崛起,完全控制军队了。 到了那个时候,咸阳有公子宝鼎这个君侯高居中枢,军方又是清一色的老秦武人,老秦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然后打几个胜仗,巩固和加强一下实力,接着就可以为武安君翻案了。 宝鼎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讲述自己阻止风暴扩大的全部思路。“楚系迫不得已,肯定要壮士断腕,自断一臂,放弃桓腑,让桓腑承担所有的罪责。”宝鼎说道,“但楚系显然低估了大王,大王绝不会轻易放手,他肯定要把风暴无限制扩大,最后利用风暴的力量,将楚系将率和老秦武人一起吞噬,以此来狠狠打击楚系外戚,削弱楚系外戚的实力。” “既然如此,那我们不若将计就计。先阻止桓腑出走,然后与柜腑联手,以军方强大力量配合大王,逼迫楚系外戚做出让步。” “楚系外戚会让步?”公孙豹根本不相信。 “如果把相国改为左右承相,让巴蜀院氏的院状做左承相,那楚系会不会答应?”宝鼎笑道,“巴蜀陇氏属于楚系,昌平君做右承相,魄状做左承相,相权还是牢牢控制在楚系手上,楚系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巴蜀魂氏?”王剪眉头深皱,吃惊地问道,“巴蜀人知道公子之策?” 宝鼎点点头,把当日自己与魄藏商议的计策详细告之。众人无不震惊。宝鼎此策,可谓险之又险,风险太大了。朝堂上只有利益,一旦大王或者巴蜀人变卦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和祖腑可以联手。楚系外戚在这个关键时复抛弃狂龋,必将引起楚系将率的愤怒,他们为了自救,肯定愿意和我们联手。”腐公说道,“但是,我们联手之后,又如何配合大王?又如何向楚系施压?” “由军方来控制私盐大案的审理。”宝鼎从容说道,“这场风暴的核心就是私盐大案,只要我们抓住了私盐大案,我们就牢牢控制了风暴,控制了整个局面。大王的攻势为什么如狂风暴雨一般凌厉?很简单,现在他控制着私盐大案,如果他蓄意推动风暴发展,让风暴无限制扩大,那么风暴就会把我们全部卷进去,尸骨无存。” 众人连连点头,赞同宝鼎的说法。 宝鼎继续延伸自己的思路,把未来几年的再史悄悄隐藏在自己的思路里,一点一点地讲述了出来。 “你要让老秦人离开军队?”羌瘪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我要为君侯。”宝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必须为君侯如果武不能乘此良机崛起于咸阳的话,未来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们将非常艰难,不要说给武安君翻案了,就是给白氏和司马氏解禁的机会都没有。” 屋内一片死寂,众人神色沉重,心若重铅。险招,真正的险招啊,退出去容易,再想崛起就难上加难了,仅靠公子宝鼎这一个小小君侯的力量,根本没办法撼动咸阳政局。 “你们必须清楚一件事,大秦军队的基础是我们老秦人。”宝鼎当然不会说出番吾大战的事,那事说出来没人信,太荒谬了,“疟论是楚系,还是关东人,都无法真正控制军队。你们回头看看历史,再展望一下未来,你们相信自己会失去对军队的控制吗?大秦的未来是吞并六国统一天下,这仗还有得打。这军队会越来越多,你们马上就会复出。” 宝鼎差点就要说出“一年”这个时间期限,但还是强自忍住了。 老秦武人是大秦军队的绝对主宰,坐在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是未来帝**队的柱石,如果他们连这点魄力都没有,那他们也就不会建下赫赫功绩,名留史册了。 “以退为进,好策略。”王剪说话了,此玄他脸上的愁容一扫而去,笑呵呵地冲着庸公和公孙豹说道,“难得有时间轻闲下来,好事啊。我一直想去看看武安君,不若我们同行?” “早就想去看看他了。”扇公抚须大笑,“同行同行。” “顺便到哪城和夏阳去一趟。”公孙豹冷笑道,“老夫要去教一下那两个老匹夫。” 王剪和庸公放声大笑。公孙豹忍俊不禁,跟着呵呵而笑,顺手轻轻拍了一下宝鼎的脑袋,“你可以飞了,像雄鹰一样展翅翱翔吧。” 赢豹的态度非常强硬,坚决不放人。这人能放吗?放了之后朝廷的颜面何在?大秦律法的尊严何在? 南部军的将率们终于忍不住了,辛胜大手一挥,“给我杀进务。” 苍头短兵就等这一刻了,战鼓一响,号角一吹,他们抬着撞城槌就冲了上去。在震耳欲聋的呐喊声里,连续撞击府门。 “轰”一声巨响,府门轰然倾覆。 赢豹毫不犹豫,断然下令射击。一时间箭矢如蝗,厉啸声惊心动魄。 短兵夷然不惧,长盾列阵,步步进逼。 就在这个时候,公孙豹来了。 王剪要控制形势。既然宝鼎展露出了他惊人的天赋,拿出了匪夷所思的对策,成功说服了他们,那接下来他们就要牢牢控制晋阳的形势,让形势按照他们预定的轨迹发展,绝不允许出现偏差。 公孙豹众目睽睽之下,抬手就给了辛胜一个大巴掌,“你想死老夫不拦着,但你的部下是无辜的,你的苍头短兵是无辜的,你没有理由让他们替你陪葬。” 辛胜冤屈啊,怒睁双目,泪水当时就滚了出来,“咸阳杀死了武安君,今天又要杀死桓腑上将军,为什么?我们有什么罪?我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又是为了谁?” 公孙豹大吼一声,又是一个大巴掌,“给老夫滚回去。” “豹率,我们要上将军,我们要救回上将军。”将率们围了过来,怒声咆哮。 “都给老夫滚回去。”公孙豹举起马鞭,一阵猛抽,“都给我滚。” 将率们任由公孙豹抽打,坚决不退。 “豹率,今天我们拼着一死也要救出上将军。”任嚣一把拽下兜鉴,厉声喝道,“要么你杀了我,要么让我杀进去。” “老夫既然来了,你们还怕什么?还担心什么?”耸孙豹冷笑,“老夫纵横一生,难道还救不出一个人?”接着他手指辛胜,大声说道,“给老夫滚,带着他们滚,马上滚回去。黄昏之前,我把上将军给你们送回去。快滚!” 第103章 绝地反击 门昏时分。公孙豹如约把桓橱上将军送回了行辕。同行廷尉卿李斯。 李斯向南部军的将率们解释了一下,请上将军到郡府不过是例行询问,毕竟抬重将军魏缚是上将军的属下,如今魏缚违律,有些事情当然要询问一下上将军。接着他话锋一转,严厉责斥将率们听信谣言,擅自冲撞郡府,严重违律,平白无故招来了大麻烦。此次你们肯定要受到咸阳的责罚,而且还要连累上将军。 他郑重告诫将率们,不要再冲动了,值此非常时期,老老实实待在军营里,假如上将军真的出事了,你们这样做不但救不了上将军,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李斯的警告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第二天南部军的几个将率就在军市里与北军的一帮将领发生了冲突,双不合,大打出手。 狂腑置若罔闻,王剪视而不见。双方将率胆子更大了,故意纵容手下滋事,斗殴事件层出不穷,矛盾越来越激烈,有关祖腑涉嫌私盐大案的传言更是在晋阳传得沸沸扬扬。 就在这个时候,驹车庶长赢豹再次派人把桓腑请到了郡府。 南部军的将率们义愤填膺,几千人跟在桓腑后面冲进了晋阳城,再度包围了郡府,但这次桓腑的问题严重了,因为有人出面指证桓酶是私盐大案的主谋。这个消息犹如一颗巨石砸进了汹涌澎湃的大湖里,溅起了冲天大浪。 框腑出不来了。辛胜和任嚣等人毫不犹豫,指挥短兵再一次冲进了郡府,把祖腑强行抢了出来。 脑车庶长赢豹拿出了镇秦王剑,命令王剪调动军队,包围行辕,辑拿框腑和一帮无法无天的南部军将率。 王剪无奈,下令调军包围行辕。 这下矛盾彻底激发了。 南部军将率们失去了理智,辛胜和任嚣等人断然命令尽起大军,反包围了王剪的北军。 就在晋阳形势即将失控的时候,咸阳的诏书到了。 咸阳解除了桓腑的军职,授权脑车庶长赢豹即玄将其囚禁,并会同廷尉卿李斯、太原郡守冯劫彻查晋阳私盐大案。 脑车庶长赢豹又拿出了镇秦王剑,命令王剪马上控制行辕,辑拿祖腑。 王剪勃然大怒,当着两军将率的面,把自己的上将军印绶狠狠砸在了赢豹的脸上,“你告诉我,桓腑上将军到底犯了什么法?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贩卖了私盐?如果有证据,你拿出来,当着十万将士的面公开宣读。不要说我绝对遵从咸阳的命令,就是南部军将率也绝不会阻挡你揖拿桓腑,因为他是罪犯,他违法了大秦律,他罪该万死,但是,如果你没有证据,或者证据不足,你就没有权力辑拿他,咸阳也没有。大秦律是我们大秦人的律法,即使王子犯法也要与庶民同罪,大秦人要遵从律法,大王也要遵从律法,你脑车庶长更要遵从律法。” 王剪突然发飙,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是真的?这是上将军王剪在咆哮?他为什么力挺桓崩? “大秦军队是捍卫王国的长城,大秦勇士是捍卫王国的英雄。我们为大秦而战,为大秦而死,我们堂堂正正,我们光明磊落,没有人可以欺凌我们,没有人可以侮辱我们。谁敢欺凌我们,谁敢侮辱我们,他就是我大秦国的敌人,就是我大秦军队的敌人。” 王剪这番义正严词的狂吼当即传遍了军中,将率们热血沸腾,振臂欢呼。南部军许多将率感动地热泪盈眶。谁能想到,王剪竟然在这个关键时亥站在了他们一边,老秦武人竟然为了他们而向咸阳宣战。这一匆所有的恩怨都化作了烟云,这一刻在他们的心中,只有大秦军队,只有大秦勇士,只有大秦不屈的英魂。 北军当即撤回军营,接绝执行赢豹的命令。 王剪和北军将士突然改变立场,虽然没有像南部军将率那样以死捍卫桓腑,但他们旗帜鲜明地告诉咸阳,他们不是咸阳权力斗争的工具,大秦将士不是任由咸阳宰割的鹰犬,他们是大秦的战士,是大秦的英雄,他们誓死捍卫自己的尊严。 晋阳军方突然空前的团结,使得事态的发展远远超过了咸阳的预期。晋阳的惊雷的确炸响了,但没有把军方炸成两半,而是把他们炸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这场咆哮的大风暴突然就从晋阳转向了咸阳,咸阳因此措手不及,束手无策。然而,普通人对此事的理解与上位者的对此事的理解却截然相反。 狂腑本来还存着一丝侥幸,但王剪和北军态度的突然改变,把他彻底逼上了绝路。 如果北军和南部军为此而僵持,为此而大打出手,把事态无限制地扩大,那咸阳为了稳定军方,必定做出妥协,在各打五十大板的情况下,南部军将率不至于受到严惩,不至于因为他的原因而受到大范围的牵连。 现在,王剪和北军的态度变了,坚定地支持南部军,那南部军的将士们还怕什么?他们的胆子更大,他们甚至会公开与咸阳针锋相对,这导致事态向着不利于楚系的方向急速发展。 王剪这知一狠叉毒,偏偏叉做得义正严词。宗今掩饰了他隐藏存后旧一,险耍用心,他只用几句话就把南部军的将率们送上了绝路,可笑的是,南部军的将士们还对他感激涕零,视他为正义的楷模。 这天晚上,宗正卿熊布悄悄赶到了行辕,递给了祖腑一封信。桓腑平静地看完了,然后放在烛火上烧成了灰烬。 他已经预料到咸阳要放弃自己,王剪一声吼决定了他的命运,他只剩下这条路了,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有出走,藏匿于荒山野泽。孤苦伶竹地渡完余生。 他想哭,但哭不出来,他想笑,但笑不出来,他为大秦国浴血奋战了一辈子,他为楚系耗尽了一生的心血,最后竟得到这么一个结局。 他愿意死。即使不能像蒙骜一样战死沙场搏得一世英名,也要像武安君一样死得轰轰烈烈,让世人为他而叹、为他而哭。然而,老天爷太残忍了,不要他死,因为死可以让他获得荣耀,即使带着罪责而死也一样有荣耀,因为他是含冤而死;也不要他活,即使像个囚徒一样地活着也不行,因为这和死没有太大区别;老天爷给了他一条路,像条狗一样活着,遭人唾弃,遭人辱骂,甚至还要在史上留下一笔屈辱的纪录,某年某月,桓腑畏罪潜逃。 我奋斗了一生,最终就得到了这么个屈辱的结果,既不能留芳青史,也不能遗臭万年,而是一个懦夫,一个胆小鬼,一个遭到世人耻笑的小人。 “咸阳承诺,保你家人宗族平安,保你部属操吏平安熊启的声音十分冷淡,冷淡得让人遍体生寒,让人万念俱灰。 框酶面无表情,平静若水。静静地坐着,仿若一具没有生命和灵魂,的雕塑。他的心死了,他生命和灵魂也已经离体而去,剩下的仅仅是一副躯壳,芶延残喘的躯壳,这副躯壳必须活着,因为它还有用,它能带给很多人巨大的利益。 狂腑离开了,单人独骑,布衣竹笠,留给晋阳一个凄楚而蹒跚的背荐。王剪在等他,在离石要塞等了他四天。 “去看武安君?”王蓄冉道。 王剪料定桓腑要去西北拜祭武安君。他曾是武安君的爱将,他曾为武安君鸣冤叫屈,他曾受到连累离开了军队,他心中有个最大的心愿就是还武安君一咋小清白,然而,世事无常,他步武安君之后尘与武安君走上了同一条路,不过,武安君死得轰轰烈烈,而他却只能像条狗一样的芶延残喘。 桓腑肯定要向武安君告别,然后找一个荒野之地,了却残生。王剪既然知道了,就绝不会让他走。就绝不能让他像条狗一样的活着,因为这是大秦国的耻辱,这是大秦军队的耻辱,这是大秦人的耻辱。 桓腑笑了,“谢谢你来送我 王剪心里一酸,泪水顿时滚了出来,“你是一个胆小如鼠的懦夫,一个无情无义的恶人,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王剪厉声质问,“你的勇气在哪?你的豪气在哪?当年你跪在武安君的墓前,你发誓,要为武安君讨一个公道,还他一个清白,你做到了吗?你现在有何面目去见武安君?武安君愿意见你吗?他会拿一把剑,砍下你的脑袋,因为他没有你这样懦弱无能的部下,没有你这样胆小怕死的袍泽,没有你这样背信弃义的兄弟,” 王剪老泪纵横,声嘶力竭,“你是人,是堂堂正正的人,是光明磊落的人,你仰俯无愧,你清清白白,你为什么要做狗,为什么?。 框酶木然,仰头向天,两行老泪潜然而下。 “你以为你走了,你的家人宗族就能活下去?你的部下操吏就能平安无事?这话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逼你走的人?既然他能逼你走,他什么事干不出来?你竟然幼稚到相信他的诺言?你活了这么久,是人是鬼你还分不清?。 “你不要痴心妄想了,更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王剪怒声叫道,“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你这辈子是怎么过来的,你是靠自己,是靠自己的一双手才获得了今天的一切。你抬头看看天上的武安君问问武安君,当年他是怎么做的?武安君至死不屈,他宁愿粉身碎骨,宁愿血流成河,也不愿低下高贵的头颅,所以他死得轰轰烈烈,所以大秦国才不会忘记他,所以大秦人才不会忘记他,所以咸阳至今还活在他的噩妾之中。” “君王至高无上,君王要我们做一条听话的狗,否则他就杀了我们,否则他的狗就拼命的叫嚣,不遗余力地诬蔑武安君,玷污武安君,为什么?因为他们害怕,因为我们才是这个王国的主宰,因为我们的尊严不容侵犯,因为我们不愿意做一条狗小我们要做人,要做堂堂正正的人,要做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狂腑蓦然痛哭失声,撕心裂肺一般的痛哭。 “我不是来送你,我是来阻止你,阻止你去玷污武安君的英灵。”王剪愤怒地舞动着手臂,“你要做一龙。那你就去做吧,但你不要侮辱武安君,不要侮辱我聊八船”的尊严。” 桓龋跪倒在地,掩面号哭。 三天后,狂腑回来了。 晋阳上下都以为他逃了,以为他畏罪潜逃了。南部军将士为此怒不可遏,他们为了保护桓腑,不惜与咸阳“宣战”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结果桓腑却抛弃了他们,独自逃跑了。他们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们被枝腑欺骗了,被一个无耻的胆鬼欺骗了。 就在这个时候,权腑回来了,与王剪一起回到了晋阳城。 晋阳震惊了。南部军将士则发出了震天欢呼。桓腑没有逃跑,桓腑没有欺骗他们,他们的上将军永远和他们在一起,一起战斗,一起流血,同生共死。 当天晚上,王剪擂鼓升帐。桓腑被解职,北方军统帅由王剪临时代领,这是他第一次升帐议事。 底公和公孙豹到了,公子宝鼎到了,羌瘪砒、王贲、辛胜、任嚣”,南北两军的数十位将率同聚帐下。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将率们在中军大帐内整整商讨了一夜。 第二天,王贲、辛胜带着五千人马突然包围了晋阳郡府,抢走了晋阳私盐大案的所有文卷。 与此同时,羌瘪砒、屠睢各带人马,冲进了晋阳大牢,把魏缚、公子厉和数十位大案疑犯全部抢走了。 同日,上将军王剪以安全为由,下令把脑车庶长赢豹、廷尉卿李斯、宗正卿熊布和太原郡守冯劫全部“请”到了行辕”严禁他们离开军帐。 第三天,王剪和数十个将率联名上奏,质疑驰车庶长赢豹、廷尉卿李斯和太原郡守冯劫审案不公,竟然利用晋阳私盐大案打击军方将率,最有利的证据就是当日指证狂腑为晋阳私盐大案主谋的那位北军军吏已经承认广他是安刹了毒随某位权姆挂真。着意诬的枝腑。 咸阳震惊。 谁能想到军方将率竟然联合起来了,公开跳出来向咸阳“宣战”这可是真正的“宣战”不是象征意义地吼几句狠话,发一顿脾气,而是动刀动枪了。 王剪一个大巴掌狠狠打在了咸阳的脸上。秦王政被打得晕头转向,华阳太后和相国熊启更是被这一个巴掌打得鼻青脸肿。 咸阳极度被动,迟迟拿不出对策。 军队被激怒了,王剪和数十位将率毅然把自己的人头放在了案几上,和咸阳撕破了脸。你不让老子活,你要砍我的头,老子还忍什么?大不了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王剪是北方军统帅,他跳出来与咸阳决斗,事态随即彻底失控,主动权即刻被军队所控制。 这场风暴被无限制扩大了,只是风暴席卷的方向不是晋阳,而是咸阳。 秦王政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他的目的就是要打击楚系外戚,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他还闹腾什么?看热闹吧。在他的蓄意操控下,楚系外戚分裂了。桓腑被逼到了绝路,他和他的部下们不得不反击,倒戈一击,打得楚系外戚狼狈不堪。 秦王政嘴都笑歪了,暗底里对公子宝鼎赞不绝口。此子天纵奇才,大秦鼎柱啊。 王剪的威望空前高涨。南部军将率对其尊崇到了极致。谁敢在这时候拯救桓腑,拯救南部军将率?唯有王剪。所有南部军将率与老秦武人尽释前嫌,双方齐心协力,一致对外。王剪的地个空前稳固。楚系外戚根本不敢动他,这时候动他纯粹就是自取灭亡啦。 夕阳如血。 王剪、桓腑、公孙豹和着公漫步在晋水河边。 桓腑站在夕阳下,望着美丽的晚霞小感慨万千。他被王剪骂醒了,他要做一个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即使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他回来了,王剪和一帮老朋友不顾生死,挺身而出,誓死与咸阳斗到底。 谢谢你。”桓腑冲着王剪笑道,“我虽然老了,却是再度为人啦。” “活着就好。”公孙豹哂笑道,“都要死的人了,还想不开。竟然要做狗,你怎么想得出来?你还敢去看武安君?你就不怕把他气得从地底下跳出来一剑砍了你?” 桓腑老脸羞赧,尴尬无语。 “谁像你啊?”庸公瞥了公孙豹一眼,挪愉道,“这世上有几介。人敢提着长剑冲进咸阳宫?当年老王怎么没有杀了你?” “杀了他就没有宝鼎了。”王剪抚须大笑,“没有宝鼎哪有我们的今天。” “你能被赶出军队,都要感谢宝鼎,否则你被咸阳一直欺负着,总有一天会气死。”公孙豹笑道,“想好了没有?打算哪一天离开啊?” “很久没去看武安君了,想念得紧,越快越好啊。”王剪说道,“我们把白家和司马家的老匹夫也叫上,一起去,陪着武安君喝点酒,聊聊天,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ECHO处于关闭状态。 第104章 一生的使命 二飞不能与咸阳长期对峙。表示一下自己的愤怒就行了订了大王和朝廷的脸,还要他们低声下气的道歉,要适可而止,要掌握度,要维护大王和朝廷的脸面,这是斗争策略问题,策略运用得好,则事半功倍。 王剪上奏,主动向咸阳请罪,表示愿意承担一切责任,但前提是晋阳私盐大案必须禀公处理。 晋阳之所以造成今天这种局面就是朝廷用人不当所致,三位上卿不但殉私王法,还蓄意伤人,军方忍无可忍。为了保命这才出手。王剪为此请奏,晋阳私盐大案牵扯甚广,如今一个假上将年、一位辐重将军、十几位将率、几十位军吏和地方官吏牵连其中,考虑到私盐大案与军方有直接关系,并影响到军方的稳定,关系到王国安全,特奏请由军方介入此案,由军方接手审理,以军方强大实力为后盾彻查此案。 此奏一到咸阳。当即引起强烈震动。 老秦人发飙了,竟然要以军方武力为后盾捅开这个大马蜂窝。其后果不堪设想。老秦人固然有碰得头破血流的可能,但老秦人此刻就像一头发疯的野牛,凡是被它撞上的必定肢离破碎、鲜血淋漓,甚至粉身碎骨,这就是一场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血腥厮杀。咸阳害怕了,不得不考虑正面对阵可能要付出的代价。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楚系的现状。楚系本以为将宜安大败的罪责转嫁给老秦武人,可以度过难关,但大王却利用私盐大案、利用关东人。在楚系的背后狠狠捅了一刀。这一刀太厉害了,迫使楚系外戚不得不壮士断腕、自断一臂。正当他们准备反击的时候,被咸阳当作羔羊一般任意宰割的老秦武人突然撕下了披在身上的羊皮,露出了狞狰凶残的真面目,一拳打向了咸阳。咸阳受创。痛苦不堪,一口血含在嘴里,就是不敢吐出来,强撑着。摆足威严的嘴脸。 老秦武人趁胜追击,再打一拳。这一拳打得有技巧,打楚系。以赢得大王支持。大王兴花怒放,赶紧把嘴里的血吞进去,表示热烈欢迎。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啊。老秦武人与楚系斗个你死我活,白白便宜了大王。鹃蚌相争,渔翁得利。好啊。 楚系却是急怒攻心,再也忍不住,嘴里的血一口喷了出来。形势对楚系极其不利,尤其桓腑最后一刻的反叛彻底打乱了楚系的阵脚,让他们措手不及、手忙脚乱。框酶是楚系在军方的领军人物,这样一个重量级人物突然倒戈,而且还是被楚系无情牺牲后挟带着冲天愤怒的倒戈,其一击的威力非常惊人,对楚系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就在这个时候,王剪又果断出手,坚决要求由军方控制私盐大案,其目的显然是藉此为契机,将楚系从军方彻底赶出去。 侥幸的是,老秦人同样不鸟大王,大王借机打击他们,他们岂肯咽下这口恶气?老秦人控制私盐大案的目的正是要斩断大壬砍向他们的剑。而此次大王被老秦人所要挟,权威受到打击,他又岂肯放过老秦人?大王与老秦人的矛盾因此更深,双方肯定要发生冲突,所以未来的形式错综复杂。扑朔迷离。各方的博奕这才月刚拉开序幕。 大王保持沉默,冷眼旁观。 楚系当然不愿意让老秦武人控制私盐大案,但他们更不愿意让大王控制私盐大案,两相权衡取其轻,昌平君熊启同意了王剪的奏请,不过如此大案的审理不可能完全交给军方,驰车庶长赢豹和廷尉卿李斯肯定要参加,还是三方会审。 楚系相信大王决不能容忍王剪的骄横和要胁,他肯定要反击。果然,夫王也同意了三方会审的奏议。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此案即刻转到咸阳审理。高明。高招,此议理由充足,像这样关系到王国安危的大案当然要移到京师审理,这完全合情合理合法。案子转到京师,老秦武人鞭长莫及,又能翻出多大的浪?还不是咸阳说了算。 诏书送达晋阳,王剪再奏,此案如若移至京师审理,军方则必需做为主审,廷尉府与脑车庶长只能予以配合,不可强行干涉军方审案。为确保军方控制主审权,请大王赐镇秦王剑。 秦王政一口答应。既然老秦人发飙了,一定要把楚系赶出军队,他有什么理由不配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终的赢家肯定是他,这种事何劳王蓄费心?他自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王剪再奏,军方将率一致同意,由公子宝鼎代表军方主审大案。 咸阳再一次措手不及。形势发展到这一步,这主审大员的人选就成了决定形势发展的关键人物如果私盐大案是场风暴,这个大员就是掌控风暴的人,由此可见这个位置的重要性。如此重任,放眼军方,可以承担者不过廖廖数人,但其中绝对没有九等五大夫爵的公子宝鼎。宝鼎距离这个位置太远了。如此大案的主审大员最起码是一位上卿级别的德高望重、功勋卓著、能被各方所接 秦王政中意于假上将军蒙武,相国熊启举荐将军杨端和,在他们看来,王剪可能要推荐自己的儿子将军王贲。或者小羌王将军羌瘪心,但谁也没想到,晋阳军方竟然把公子宝鼎推了出来。 晋阳不待咸阳在主审大员的人选上做出决定,便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势推出了公子宝鼎。足见军方在此事上的强硬态度。不管你咸阳各方在主审人选上如何绞尽脑汁、讨价还价,我们概不接受,我们只用军方将率最值得信任的人。 咸阳顿时哑雀无声,大家都在揣测王剪的真实意图。 宝鼎的背景太深了,他本人就是一个风暴源啊。倒不是说他疯狂,到哪打哪,而是他身负重振三姓五氏的使命。这三姓五氏过去都是秦之柱石,如今都倒了,宝鼎到咸阳就是要重振三姓五氏,这其中牵扯到咸阳权力与利益再分配的问题。所以宝鼎一到,风暴必起,咸阳当然不愿意他回来。但是就在此刻,老秦武人不惜代价也要把他送回咸阳,为此他们甚至不惜与咸阳决裂。 现在再回头看看晋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不禁让人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原来从大军败回河北开始,老秦武人就一直在利用形势发展,一步步向目标推进。如今他们的真意图暴露了,王剪大义凛然、为兄弟不惜两肋插刀的举措,其实暗藏深意,他以此为借口,把桓腑和南部军的将率们全部拉了过去,利用他们对咸阳的愤怒。同举大旗,携手反击。厉害,厉害啊。如今看来,宝鼎返回咸阳已经不可阻挡,尤其让人头痛的是,他手里竟然还牢牢掌控着这场风暴,风暴被这样一个疯狂少年所控制,咸阳必定会陷入一场可怕的危机。 秦王政虽感意外,但还是暗自心喜。他也急需宝鼎回来。他迫切需要一个强悍的可以信任的人为他冲锋陷阵。 宝鼎强悍,他的背后是老秦人,这个实力太大了,任何一个关东人都无法与其相提并论。宝鼎可以信任,无他。宝鼎是宗室,是赢姓王族,凭这一点就足够了。宝鼎身负重要使命。这些使命如果没有秦王政的帮助。根本实现不了,所以秦王政有绝对把握控制宝鼎。他其实一直在寻找机会让安鼎回咸阳,谁知老秦武人遂了他心愿,气势汹汹地把宝鼎送了回来。这时候,谁敢不答应晋阳的条件? 秦王政耐心等了两天,果然小没有听到反对声,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废话。 秦王政又试探了一下。主审大员年少,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显然不够妥当,但这不是大问题,毕竟具体事务不需要他做,他只是主持大案的审理,控制大案的牢查方向,有一个宗室公子的身份马马虎虎也够了。关键问题是他的爵个不够。在大秦,自第十六等大上造爵以下既是爵名,也是官名,宝鼎如今不过是九等五大夫爵,大夫级别,连个“卿”级都不是,一个中下级军官,当然没有资格审理这样一个关系到王国安危的大案。 秦王政提出,公子宝鼎资格不够,至于怎么解决,他不说,他把难题丢给了相国昌平君、御夹大夫昌文君和一帮大臣们。 朝堂上,老秦人保持沉默。关东人也保持沉默。大家都把眼睛盯着楚系。看楚系如何解决。只要楚系拿出办法,从这个办法里就能估猜到楚系下一步将要采取何种对策。 昌平君熊启已经拿出了对策。目前影势明摆着,老秦武人就是要对付楚系。利用私盐大案打击楚系。但双方都清楚,这是鹃蚌相争。两败俱伤之举,最后汪翁得利的必定是大王。 大王不但要打击楚系,更要收] **** ~ 上页老秦武人。这次老秦武人骄咨枉法,公开与咸阳对抗,咸阳如果不予以严惩,不狠狠打击一下老秦武人的嚣张气焰,那咸阳的威信何在?大王的脸面又何在?大王肯定要秋后算帐,而老秦武人绝不会束手就缚,所以。楚系和老秦武人有了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条件。只要双方谈拢了,利益纠葛解决了,双方随即可以尽释前嫌、握手言和,联手抗衡大王。 楚系既然抱着要与老秦武人“议和,小的打算,熊启当然要主动向老秦武人示好,给老秦武人一个暗示,于是。熊启在朝会上提议,要重新审视公子宝鼎在宜安大战中所立下的战功。 此议一出,秦王政就笑了。果然不出所料,楚系打算向老秦武人让步,以便达成妥协,联手与咸阳宫抗衡。好,寡人就等着你这步棋,只要你掉进了陷阱,再想爬起来就难了,不过。想把楚系诱进陷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要看宝鼎在咸阳如何审理私盐大案了。相国既然提议重审公子宝鼎的战绩,那言下之意自然就是给公子宝鼎加爵了。关东人心领神会,当即奏请,给公子宝鼎加爵三级,第十二等左更爵。这个爵个属于“卿。级,在军中就是统军将军,虽然是最低一级的统军将军,但算是有资格审理私盐大案 诏书飞速送达晋阳。晋阳虽然非常不满,但这应该是咸阳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如果继续胁逼下去,显然适得其反,还是见好就收为上策。 宝鼎却是欣喜若狂,他的计策成功了,他的目的达到了,他终于可以回咸阳了。 当夜在行辕大帐内。王剪、祖酶、庸公和公孙豹坐在一起商量回咸阳的事。公孙豹坚持陪着宝鼎回咸阳,但王剪不同意。 “当年你在咸阳做的事太轰动了,你一回去,陈年旧事都会翻出来,对宝鼎有害无利熊比。公劝道小“咸阳不像晋阳,形势非常复杂。尤其在眼前这个时候,我们更需谨慎,步步为营,一步都不能出错,更不能给对手以任何反击的机会。”。是啊,豹率,你离开咸阳二十多年了。今日的咸阳和过去的咸阳完全不一样,你冒冒失失跑回去。极有可能成为对手的目标狂龋也劝道。“虽然咸阳既往不咎,赦免了你过去的罪责,恢复了你的爵位,还任命你为北部军的将军,但一旦你回去。你就背下了擅自离开军队的罪名,回去纯粹就是添乱啦他伸手指指鹿公”有我们两个在公子的身边,你还不放心嘛 “直娘贼,早知道咸阳恢复老夫的爵位就是要阻止老夫回去公孙豹怒声说道,“咸阳那帮鸟人没一个好东西。” “小咸阳是什么地方?。庸公叹道,“咸阳一举一动莫不隐含深意,所以你暂时还是不要回去为好。” 公孙豹悻悻摇头,目光转向宝鼎。宝鼎微微一笑,说道:“老爹,你不要着急,要不了多久,咸阳就会要你回去,假若你不回去,大王肯定会派人来把你押回去。” 众人知道宝鼎说的是什么意思,一个个心知肚明。纷纷捋须而笑。 “好吧,既然你说得这么肯定,我就信你一回公孙豹不再坚持,冲着宝鼎笑道,“说说看。到了咸阳。有什么打算?”宝鼎面带浅笑,眉头微皱,迟疑不语。 “这次咸阳给你连升三级爵,一方面固然是安抚晋阳军方。但另一方面也传递给我们一个讯息。楚系已经有了明确对策。”桓腑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在最后一刻背弃楚系,给了楚系沉重一击。导致他们在军方损失惨重,虽然他们还有杨端和和李信,但因为缺少像我这样的老将坐镇军中,楚系事实上已经无法控制军队了,所以,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打算退一步。”框腑看看众人,郑重说道”“以我看,退一步是明智之策,退一步,与楚系妥协。才能给老秦武人带来最大利益嘛。” 王剪、旗公和公孙豹都没有说话。 宝鼎望着他苍老的面容,心里忽然涌起一丝暖意。虽然我没能改变历史轨迹,但我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稀公还活着,狂断也没有逃亡,他们两个的命运都被我改变了,不过他们两个的辉煌过去了,都要解甲归田,都要回家颐养天年。对他们来说。这是一种幸福,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他们就像两棵守护河堤的大树,被治滔洪水席卷而去,我却在他们遭受灭顶之灾的前一刻,把他们从历史长河里救了出来。 我因此快乐,我独自享着这份快乐,人生也甩此变得多姿多彩,将来如果我未能改变历史,我也能坦然接受帝国灭亡的命运,因为有些事我的能力可以做到,但有些事小我的能力做不到,天道并非人力可以挽回。 狂腑不知道宝鼎对未来的全部思路,王剪他们也不会轻易透漏,所以柜龋就事论事,认为老秦武人若想减少这次晋阳危机所带来的损失。有必要与楚系妥协,但宝鼎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骇然心惊。 “大秦的根基是老秦人,但自武安君一案爆发后,我宗室王族与老秦人之间的亲密关系随即破裂。双方产生了深重的隔阂。”宝鼎说道”我的使命大家都知道,我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重振三姓五氏的使命,但这个使命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弥补赢姓王族与老秦人之间的裂痕,消除双方心里的隔阂,重建延续了数百年的信任。” “大秦如果失去了老秦人,大秦的根基就倒了,若想让大秦世代相传,必须重建王族与老秦人的信任宝鼎望着凝视沉思的桓腑,微微笑道,“我的使命就是重建王族与老秦人的信任,这是我一生的使命,所以,此次返回咸阳,我绝不会与楚系妥协,即便遭到重创,粉身碎骨,我也决不退缩 桓龋叹了口气。宝鼎说得对。大秦国和老秦人是一个整体,是一座牢固的城墙,但现在这座城墙出现了裂缝,如果视而不见,任其扩大,城墙总有一天会轰然坍塌。看样子,宝鼎抵达咸阳之日,也就是腥风血雨降临之时啊。 , 第105章 计然之策 世刀咸阳需要做交分准备。十其私盐天案,必须拿到足”重创的证据。在这方面,无论是晋阳军方还是太原郡府,都没什么好办小法。魏缚和他的一帮亲信军吏非常嚣张,至今没有交待出任何实质性的东西。 宝鼎正式出任私盐大案的主审大员之后。马上把琴氏大匠和唐仰请了过来。 “我马上要去咸阳。”宝鼎对唐仰说道,“如果你不反对的话,从明天开始,你就跟着我。帮我审这个案子。 宝鼎对这个时代太陌生了,书籍上的知识和具体的实践有天壤之别,无论对大秦律法还是对这个时代的政经运行,他都没有任何感性认识,为此他迫切需要一个能够帮助他处理日常事务的操吏,而唐仰无疑是个合适的人选。 唐仰激动不已,连声应诺,一口答应了。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好久了,他的命运将从这一刻发生惊人变化,他的人生也从这一刻开始走向一个全新的高度。 最近蜀系对晋阳事态的发展极其关注,院氏、琴氏与晋阳保持着密切联系。天天都有书信往来。当蜀系得知公子宝鼎招揽唐仰为部属之后,一直默默无闻的唐仰在蜀系的地位突然发生了天翻覆地的变化,他马上进入了蜀系核心,获知了夫量蜀系机密。由此他才知道蜀系要借助宝鼎的力量迅速崛起于咸阳,而宝鼎的未来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宝鼎竟然是大秦国未来的鼎柱。自己有幸追随这样一位显赫人物,未来的人生可想而知。 “公子,辐重大营的事务我已经交接完毕,我随时可以过来为公子效劳。”唐仰太兴奋了,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王剪代领北方军统帅之后,随即任命了一位新的抬重营长史,唐仰没了位置,最近几天一直琢磨着是不是找一下公子宝鼎,干脆辞去的重营的差事,谁知他还没有开口,宝鼎就先邀请了,而且还有些迫不及统 “那好。”宝鼎笑道,“我马上派人去禀报上将军。把你要过来。你现在就回抬重营收] **** ~ 上页一下,今天晚上就搬过来。” 唐仰哪敢怠慢,匆忙就走了。宝鼎和琴唐闲聊了几句,宝鼎便直奔正题,“咸阳哪边可有消息?” 最近蜀系只要从咸阳送来消息,琴唐就第一时间告知宝鼎。两人走动多了。交流多了,已经非常熟悉对方。宝鼎敬重琴唐,而琴唐则对宝鼎的天赋叹为观止,尤其宝鼎在机械制造方面的丰富知识让他惊为天人。即便是泛泛而谈,也让他思路大开,获益匪浅。 “最新的消息是,大王要把你家的财产还给你,还要重赏于你。”琴唐笑道”恭喜公子,这次回咸阳。总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不至于流落街头了。” 宝鼎笑了起来,“先生回信的时候替我谢谢院氏大兄,此事如果没有他从中周旋,恐怕也不至于如此顺利。” “个中玄妙,不足为外人道也。”琴唐摇手道,“朝堂之上,一举一动无不暗含玄机,各方势力谋定而后动,碰撞异常激烈,像我们巴蜀人游走于其中,当然有乱中取胜之道,不足为奇,但公子到了咸阳则万众瞩目,举手投足之间便风起云涌,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我们巴蜀人有不周之处,还请公子多多谅解。” “先生言重了。”宝鼎笑道,“我位卑言轻,即便到了咸阳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琴唐抚须而笑。“公子打算掀起多大的风浪?” “巴蜀人希望看到多大的风浪?”宝鼎一语双关的问道。“咸阳宫里有华阳太后,相国府里有昌平君,朝堂上京师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人多势众啦。”琴唐白眉微挑。细声慢语地说道。”公子到了咸阳,势单力薄,稍不小心,就会被一股股的汹涌暗流所吞噬,所以若想掀起风浪,首先要坚如磐石。其次要有实力,非常大的实力,足以横扫一切的实力,否则” “先生何以助我?”宝鼎平静地问道。 “公子需要什么?” “私盐大案就是风暴,而我,就是控制风暴的人。”宝鼎说道,“但现在这个风暴太小了,我需要更大的风暴,一场足以摧毁咸阳的风暴。” 琴唐笑容略僵,眼里掠过一丝惊色。他在晋阳已经见识过了宝鼎的厉害,假若给宝鼎一个足以摧毁咸阳的风暴,那咸阳十有**会被其摧毁,但这显然不符合蜀系的利益需求。 “公子,此案牵扯之大,内情之复杂,恐怕远远超过了你的想像。”琴唐踌躇良久。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宝鼎,不要因为一时冲动。给咸阳带来一场灾难,“吕不韦为大秦相国期间,推崇计然之策,主张以商富国。六国巨商富贾因此看到关西商机,蜂拥而至。私盐泛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算起来也有十几年时间了。如果公子想彻查此案,那么受到重创的不仅仅是楚系。其它各方势力也会被卷进去,大秦必遭沉重一击。” 计然之策?以商富国?宝鼎不禁好奇起来,“先生能否解释一下计然之策?” 琴唐知道他自小在北疆蛮荒长大,虽然天赋异禀,但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于是便向宝鼎介绍计然其人。 计然是越王勾践的谋臣,越国大夫范蠢的师傅,曾授予范蠢治国十八策,其后范蠢仅用其中五策便帮助越国称霸于天下。勾践灭吴之后。范蠢离去,隐于齐国陶邑,自以计然户策致富。成为历史的商贾鼻祖陶朱惧心策一直流传于吴越,吕不韦偶尔得之,视为无价之宝。吕不韦做了大秦相国后。效仿范蠢强吴之事,也以计然之策治国强秦。 计然之策中,最著名的就是以商富国的“积著之理”琴唐对此了解有限,也仅仅是略知一二。泛泛而言。宝鼎倒是非常好奇,但看到琴唐也是不甚了了,只好断了追问的念头,继续询问私盐大案一事。 “那先生认为,风暴控制在多大范围内为好?” 琴唐也不客气,实话实说,“这场风暴的起因是权力之争,那么公子只要把风暴范围控制在咸阳即可,千万不要无限制扩大,那最后必定会牵连到商贾,由此影响到大秦国策,一旦大秦闭关锁国,大秦的赋税必将锐减,大秦国力会遭到难以估量的打击。” 这句话让宝鼎骇然心惊,他蓦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问题,想到了楚系在被逼无奈之下极有可能发动凌厉一击,把打击的对象扩大到商贾。那结果可想而知。自己引起的这场大风暴不但重创了大秦国力,还让自己和老秦人成为众矢之的,最后没有打击到楚系,反而给楚系打击了,反而被这场由自己引发的大风暴给吞噬了。 宝鼎越想越是害怕。俗话说糊涂胆大,自己啥都不懂。还自以为是,到处横冲直撞,以为凭借一身蛮力就能打遍天下,现在给琴唐这么一提醒。方才霍然惊醒,楚系的实力的确太过强悍,眼下他们不是没有反击之力,更不是束手无策,而是有意示弱。在咸阳挖一个大大的陷阱,等着自己跳进去,然后连皮带肉一口吃得干干净净,连渣子都不剩,一劳永逸,彻底消除隐患。 宝鼎陷入沉思。琴唐看到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也就不再多说废话了,坐在一边耐心等待。 “先生,请代我征询一下院氏大兄的意见,看着他怎么说,如何?” 琴唐满口答应,随即与宝鼎聊起了殃进唐弩的事,直到深夜才告辞离去。 过了几天,咸阳又来诏书,果然如琴唐所说,大王重赏宝鼎,归还了他家的所有财产,并督请宝鼎带着私盐大案尽快返回咸阳。 宝鼎在咸阳有了落脚的地方小随即决定把母亲从乌氏接回京都,于是他把此半托付给了乌重,请他日夜兼程返回乌氏。 “乌氏除了我母亲外,还有一位小妹。”宝鼎郑重嘱咐道,“你告诉我母亲,一定要把小妹带上。” 宝鼎念念不忘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死去兄弟最为挂念的只有两介。人,一个是母亲,一个就是那个小女孩。本来宝鼎以为那个小女孩是自己的亲妹妹,后来听说自己是遗腹子,他就疑惑了。本想找个机会问问从乌氏来的人,但事情一多就忘记了,这一刻他又想了起来。 乌重愣了一下,“什么小妹?公子哪来的妹妹?” “就是天天和我在一起的小妹妹啊。”宝鼎不假思索地说道。既然那个小女孩在死去兄弟的记忆里非常清晰。显然两人非常亲密。肯定天天在一起。 乌重笑了起来,“你是说我家的那个凉浮以啊。” 浮凉?宝鼎的脑出一丝温馨的暖意,“浮浮浮浮 注释不计字数: 积著之理: 越王勾践采用计然关于经商富国的理论。 《史记?货殖列传》:“积著之理,务完物,无息币。以物相贸,易**而食之货勿留,无敢居贵。论其有余不足,则知贵贱。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财币欲其行如流水。”积著,就是积微成著。原指细微的事物积多之后,便成显著。计然的意思是要保证商品的流通,不使停滞。时鲜的货物不能保存,不能抬高价格,要利用因供求关系的变化而引起的物价涨落、不失时机地进行贱买贵卖,使商品和货币保持正常的运转,以获取厚利。 计然的十八策: 一、生意要勤快,切勿懒惰,懒惰则百事废; 二、价格要标明,切勿含糊。含糊则争执多; 三、用度要节俭,切勿奢华,奢华则钱财竭; 四、除欠要认人,切勿滥出,滥出则血本亏; 五、货物需面验,切勿滥入,滥入则货价减;六、出纳入帐要谨慎,切勿潦草,潦草则错误多; 七、用人要公正,切勿至斜,至斜则托付难; 八、优劣要细分,切勿混淆,混淆则耗用大; 九、货物要修正。切勿散漫,散漫则查点难; 十、期限要限定,切勿马虎,马虎则失信用; 十一、买卖要快捷,切勿拖延,拖延则失良机; 十二、钱财要谨慎,切勿糊涂,糊涂则弊窦生; 十三、账目要稽查,切勿懈怠。懈怠则资本滞; 十四、接纳要谦和,切勿暴躁,暴躁则交易少; 十五、主心要安静,切勿妄动,妄动则误事多; 十六、临事要尽责,切勿妄托,妄托则受害大; 十七、工作要精细,切勿粗糙,粗糙则成差劣; 十八、说话要规矩,切勿浮躁,浮躁则失事多。 第106章 又见黑鹰 宝鼎从乌氏走出来不足半年。巳经名显天下。爵十册狱。官至大员。今大王又将其财产归还,并予以厚赐,田地财物都有了,但身边的人却廖廖无几。没有一大帮忠诚可靠的人围绕身边,如果事必躬亲,什么事都要自己身体力行。那能做成什么事? 当夜唐仰来了,宝鼎与他通宵达旦审阅案卷。天亮后,两个人精疲力竭。宝鼎这才意识到直到如今自己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这样赤手空拳跑到咸阳,估计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就被对手一口吞下去了。 唐仰也意识到了这叮,问题。但宝鼎若想公开招募部属,恐怕应募者寥寥。宝鼎虽然归为公子,其背后的三姓五氏也曾辉煌于大秦。但他们都已成为历史,时过境迁了。在普通人看来,这三大显赫家族已经败落调零,而且背负着严重的罪名,公子宝鼎即使返回了咸阳,其未来也是一片黯淡。试想他的父亲公子弘犯下了谋反大罪,做为公子弘的儿子,公子宝鼎至死都要背着这个污点。可以想像,他就是穷其一生之力也休想混出个人模人样。普通人以这样的眼光看待公子宝鼎,当然不会追随于后。 唐仰于是提了咋,建议,说自己有不少朋友同窗如今混得不如意。他可以向公子举荐一些,不过这些人都在咸阳和巴蜀,短期内来不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宝鼎有些郁闷。他知道这个年代的官制中有个明显区别于后世的地方,那就是从属操吏都由官长将率自行招募,自行供养。从中枢到地方,从相国到乡里,从上将军到屯长,都是如此。这种制度来源于世卿世禄制,一直延续到门阀横行的两晋南北朝时代,直到隋唐以科举取士,进一步加强了中央集权之后小这种制度才渐渐被历史所淘汰。所以在这个时代,当官一般也只有豪门子弟,一则文化知识掌握在他们手中,二则社会财富掌握在他手中。至于寒门子弟,若要出人头地。则必须攀附于豪门以寄生,一旦有了机遇,风云化龙,从此也就跨进了豪门行列。 战国中后期,各国纷纷变革,其中以秦魏最为成功,以楚最为失败。变革中一个显著特征就是取士制度的改变,取士以贤,于是寒门中的杰出者纷纷登上了历史舞台。自此获得了一个进入豪门的捷径,但这种杰出才俊太少了,贤明的君主就更少,至于像宣太后、昭襄王这样母子贤明,权威鼎盛,而其执政时间又长达五十年以上者,历史罕见,由此才造就了一个政治清明、政权稳定。政策延续时间长的特殊时代,替秦国统一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如果没有宣太后、昭襄王母子。没有张仪、魏冉、范睢、司马错、白起这些文武天才,也就不会有中国历史上第一介,一统华夏的中央集权大帝国。 宝鼎感慨了一番,却无益于解决问题。他急需人手,先不说忠诚不忠诚了,就这个时代而言,利益第一,忠诚第二,你不给人家好处,不把人家一家老小养活了,谁会对你忠诚?当人家是白痴啊?所以先不要谈忠诚了,对宝鼎来说,现在谈忠诚是一件奢侈的事,当务之急是先凑一帮人把架子搭起来,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了 但这个时代人才太少,因为有钱读书的人太少,寒门读书子弟也不是一抓一大把,相对数量还是太少,而且大多集中在京师,因为那里权贵多,机会多,没有人愿意待在晋阳这种边荒之地寻找机会,这里的机会比上天的星星还难找。因此在晋阳肯定找不到人,唯有一个办法。向白氏、司马氏借人。白氏与司马氏目前与宝鼎利益一致,应该不会背叛。至于其他家族,宝鼎不好开口,即便开口了人家也未必答应。毕竟人心难测,他们也无法保证自己的手下绝对忠诚,一旦出了事,他们必定要受到连累,轻则与宝鼎的关系破裂,重则反目成仇,所以宝鼎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这一打算。何必让人为难呢? 宝鼎替人家着想,老秦人却也在为他谋划。宝鼎现在说来好听。手控风暴,但他控制的才多大一个风暴?就秦国眼前这个大风暴来说,宝鼎正好处于这介,大风暴的风眼,稍有意外安鼎就会粉身碎骨。而老秦人也必然受其连累,遭遇重创,因此老秦人不惜代价,也要保住他。 这天上午。王贲来了,带来五个属吏。 王贲明确告诉宝鼎,这五个属吏的人品学识、忠诚都没有问题,你放心大胆地用,以后这五个人就是你的人了,生杀予夺由你决定。 宝鼎大为感动。这段时间频阳王氏坚决支持自己,给了自己以强有力的支撑,所以才有了自己的今天,如今他们又雪中送炭,这份恩情太深厚了,将来难以报答啊。 中午,滕公也来了。镇公这次回咸阳就是养老了,他家中的后辈正在军中积累战功,将来要出人头地不容易,但如果老秦人再度崛起,那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所以席公把自己的十名亲信举荐给了宝鼎。滕公说。“他们年轻。有才华,品性端正,老夫一直很器重他们,如今老夫要回家了,不能丢下他们不管。所以今天带着他们来找你,厚着脸皮恳请公子给他们一个为国效命的机会。” 这话说得多好,听得人心里暖乎乎的,比王贲那纠纠武夫的凛凛杀气不知高明多少,姜还是老的辣啊。宝鼎一边感叹,一边连连道谢。 有了这十五位熟悉军政事务的操属,宝鼎这个公子总算有了点底气。黑鹰锐士和虎烈卫只能保护他的生命,为他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而唐仰和这十五位操属则可以帮助他处理军政事务,为他出谋划策,一文一武携手齐心,才能务实宝鼎的基础,构成宝鼎真正的实力。 人多力量大,在众人的努力下,几天之后,宝鼎基本掌握了私盐大案目前的主要案情及其所有证据。以现有证据来推断,案情下一步要向咸阳、内史和其他地区发展,牵连会越来越大,而首要目标便是云集咸阳的六国巨贾,楚国的 这两大巨贾都是以盐为回易的主要支柱。盐是他们财富的主要来源。他们的名字出现在私盐大案中不以为奇。待顿氏和田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这些年又因为吕不韦推行“以商富国”之策,打开了通往关东的大门,把他们请进了关西。这两大家族随即凭借本身的强大实力,迅速在咸阳站住了脚,与咸阳权贵们建立了深厚的关系。若想动他们,难度非常大,另外就如大匠琴唐所说,一旦打击面扩大了商贾,必将造成大秦商税的减少,损害到大秦的国力。随着这两家巨商浮出水面。魏国白氏、赵国郭氏、韩国张氏和巴蜀琴氏也一一出现在了名单之上。 私盐大案的两个主要当事人出现了,一个是以魏缚为首的军政两届的官吏。一咋,是以楚国绮顿氏为首的六国巨商,两者狼狈为奸,疯狂贩运私盐,严重侵害了大秦国的利益,但这仅仅是冰山一角,如此猖檄的私盐贩运竟然在关西持续了十几年,可见背后黑幕之深,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这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利益势力一直在暗中袒护他们,甚至支持和操控他们。 宝鼎了解得越多,越是心惊胆战,自己这捅的何止是一个马蜂窝,根本就是狼窝嘛,如果继续追查下去,惹恼了狼窝里的老狼中狼和小狼。成百上千地一起冲过来。自己必定尸骨无存啦。 这天晚上,大匠琴唐来了。带给宝鼎一个木函。木函里有一根泥封铜管。一块金牌,霍然就是宝鼎当然交给院藏的那块金质黑鹰令牌。 宝鼎拿起黑鹰令牌,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黑冰台的秘兵。而且还是一介,拥有十二等左更爵的秘兵。凭借这块令牌,凭借自己的爵位,凭借大案主审大员的特殊身份,调查秩俸二千石以下的官员绝对没问题,谁敢对抗,拿起镇秦王剑砍了他。 “我还以为是镇秦王剑呢?”宝鼎一边把黑鹰令牌放到案几上。一边笑着对琴唐说道。 “镇秦王剑尊崇无比,耍么由大王亲自赐予,要么由使者代替大王授予,哪有用驿马传递的道理?”琴唐抚须而笑,“公子有了黑冰的身份,胆气是不是更壮了?” 宝鼎笑笑,问道:“这块金牌在咸阳出现的事,没有其它人知道吧?” “这块黑鹰金牌是机密中的机密,当然不会泄露分毫。” “为什么现在还给我?”宝鼎又问道。 “这块金牌的使命其实早就完成了,不过正当院氏大兄准备还给你的时候。大王忽然给了他一个暗示。”琴唐说道。 “什么暗示?”宝鼎顿时来了兴趣。看得出来,大王铁了心要重创楚系。所以明里暗里一直在竭尽全力,打算利用私盐大案打个翻身仗,而自己充当了他的马前卒,做了他的手中利剑,如今在形势的推动下,处于大风暴的风眼之中,若要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一往无前杀到底。稍一挫顿,必定被风暴绞成碎片。命苦啊,我这命真的太苦了,原以为穿越做个宗室公子,可以坐享其成,享尽荣华富贵,现在看来还不如在北疆做叮,流配刑徒,看看星星遛遛马。何其快活? 琴唐指指木函中的铜管,“我也不知道。公子还是亲自看看吧。” 宝鼎从木函中拿出铜管,剔开泥封,抽出羊皮卷,展开细读。经过这段时间的刻苦学习,读书写字基本上不成问题,但要独自写篇文章却是千难万难。宝鼎看至中途,脸上的笑容就没了,神色越来越凝重,目光中更是露出重重难色。 宝鼎看了两遍,然后站起来走到铜灯之前,把羊皮卷烧成了灰烬。 秦王政给了院再一个暗示。叫陀氏利用这面金牌,暗中调查私盐内幕吧蜀的盐除了自产一部分外,不足部分都是由琴氏从关西、关东等地购买,然后长途跋涉翻山越岭运回巴蜀。所以琴氏也参与了私盐贩卖,知道的内幕比较多,但他们知道的内幕远远不足以揭开这个惊天大案,故此秦王政暗示院氏可以利用这面金牌的力量展开秘密调查。 私盐大案牵扯太大,内幕重重,一旦被揭开,后果不堪设想。蜀系自然知道厉害,秦王政足够疯狂,但他们不敢随之疯狂,所以魄氏稍作调查后,马上发现自己不能再查了,再查下去一旦被对手发现。蜀系肯定要倒霉,因此毫不犹豫,果断中止,把金牌火速送还了公子宝鼎。 琴唐不敢问羊皮卷上的内容。从宝鼎的神情就能看得出来,院氏大兄肯定告诉了他一个可怕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极有可能把风暴无限制扩大。 琴唐的眼里露出了担忧之色。这样一个单薄的少年能够承担如此重任吗?咸阳宫里的大王似乎太过残忍,竟然让一个命运乖赛的少年公子为他冲锋陷阵,难道就没有想过此事一旦失败,这位少年公子和他背后的势力将遭到多么恐怖的打击?到了那个时候,大王会不会出手相救?估计不会吧,这种关键时刻大王都不露头。更不要说失败之后的大王了。 “咸阳一催在催,我很快就要去咸阳了。”宝鼎坐回席上,神色恢复正常。笑着问道,“先生是否随我同回咸阳?” 琴唐想了一下,摇摇头,“我马上就走。我留在晋阳的时间太长了,还是先行返回咸阳为好。” “也好。”宝鼎说道。“先生到了咸阳。能否帮我一件事?” “公子客气了。”琴唐笑道,“能为公子效力,是我的荣幸啦。” 宝鼎急忙感谢,“大王把我家的府邸庄园都还给我了。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估计早已面目全非。母亲回家看到这一切必定伤心,所以我想,” “公子打算修缮一下,恢复昔日的原貌?”琴唐心领神会。 宝鼎点点头,拱手说道:“请先生务必费心。母亲受了太多的苦,我不想看到她站在庭院里黯然垂泪。” “公子放心,这点小事就交给我了。”琴唐说道,“公子懈花,庄园原本是兴国君的居处,所外位胃非常好,在咸”咒,名的大府了。你父亲流配边疆后,财产尽数充公,府邸庄园都赏赐给了其它的宗室王孙,这些年不但没有破败,反而愈显豪华了。你家的那座大府我不但进去过,还认识它现在的主人。” “现在谁住在哪里?”宝鼎问道。 “大王的十四叔,公子襄。”琴唐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什么,略略皱了一下眉头,欲言又止。 “有麻烦?”宝鼎马上问道。 琴唐犹豫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恐怕有些麻烦。” “他不想还了?” 琴唐苦笑摇头,“公子,以我看,还是等你返回咸阳再说吧。” 公子襄?他还敢霸着我的大府不给?宝鼎暗自冷笑,好,到了咸阳再说。他敢不给,老子就把他打出去。 送走琴唐,宝鼎在大帐里想了很久,然后把着仰找了过来,“给咸阳写封急奏。” “所奏何事?” “柜龋巾的事。”宝鼎面无表情地说道。“自从我们给狂腑澄清了冤情之后,咸阳至今没有给予任何答复。既不说桓龋蒙受了不白之冤,让他官复原职,也不说将其押解回京继续审讯。我们马上就要动身返京了。咸阳必须就桓龋的事给个明白的说法,否则我们怎么处置?” 唐仰疑惑地望着他。这事还要问?狂腑的冤情不是已经澄清了吗?咸阳的目的是把祖龋赶出军队,现在目的达到了,咸阳当然不会没事找事。理所当然要拖下去。时间拖长了。大家不再关注,南部军的将率们也接受了现实,然后再等到私盐大案结束,下封诏书说明一下,证明一下桓龋的清白,这事就算完了。 对狂龋的处理,从咸阳到晋阳,大家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你没事找事翻这叮,结干什么?难道非要让晋阳掀起一场暴乱你才高兴? “公子,此事”唐仰稍加迟疑,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公子,狂腑被免职了,目前情况下官复原职绝无可能,他只有返回咸阳,一边上奏申诉,一边等待私盐大案的结果。以我看,他和庸公一样。从此回家养老了。虽然他是楚系的人,楚系会不遗余力地帮他。但他毕竟太老了,河北大战无功而返的罪责不能让席公一个人承担,他肯定也要承担一部分,所以最后楚系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哦”宝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还是楚系的人?” 唐仰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不会吧?你会不知道他是楚系的人?开什么玩笑。唐仰对桓龋被逼出走的事一无所知。他当然不知道晋阳风暴的背后隐藏着一系列的秘密,他眼里看到的风暴和真正的风暴完全两回事。 “上奏大王,魏缚是祖酶的帐下抬重将军,现在魏缚贩卖私盐。做为北方军统率,桓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种种证据表明,桓腑肯定知道魏缚和一帮军吏秘密贩运私盐,但他有意纵容、袒护,为什么?是不是狂酶收受了他们的贿赔?狂酶是不是与私盐大案也有牵连?故臣请奏,以现有罪责严惩桓酶,夺其爵,削其禄。禁锢于京城,如若发现其与私盐大案牵连甚深,则予以羁押,并案审理。” 唐仰骇然心惊。脸色当即就变了,“公子。咸阳不会答应。此事一定会传回晋阳,南部军的那些将率们一旦知道你在背后捅刀子。后果不堪设想。” 宝鼎不屑地挥挥手,淡然说道:“叫你写就写,愣嗦什么?” 唐仰无语,一颗心“砰砰”乱跳,紧张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公子要干什么?到底要干什么? 宝鼎连夜派人送走奏章,然后匆匆赶去中军大帐。 王剪、公孙豹、滕公三人正在品茗聊天,神态悠闲。 “深夜跑来干啥?有事?”公孙豹问道。 宝鼎从怀里掏出黑鹰令牌。 “魂氏送回来了?”王剪立即察觉到异常,马上问道,“巴蜀人有什么消息?” “安邑。”宝鼎说道,“安邑盐池。” 王剪脸色微变。滕公和公孙豹则同时皱起了眉头。 “这是巴蜀人的意思?”席公问道。 宝鼎摇摇头,“咸阳宫。” 三位老将互相看看,心里不约而同地升起一股凉意。大王好厉害的手段,竟然一拳打向安邑盐池。这一拳如果打中,必定可以拿到大量有关私盐贩卖的确凿证据。这将给楚系以致命一击,但是,它所带来的后果非常严重,即使是老秦人,也未免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太难了。”滕公说道,“你凭这块金牌虽然可以进安邑,但绝对拿不到证据。” “你是不是昏头了?”公孙豹毫不客气地骂道,“你知道安邑是什么地方?以你现在的实力,你也敢去闯安邑?你是不是找死啊?” 安邑是什么地方?大秦盐池小这个盐池关系到大秦安危,大秦国运,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对于咸阳宫来说。它的重要性远远不止于此,它直接关系到了大王和宗室的财富。 大秦的中央财政机构有两个系统,有“大内”和“少内”之分。“大内”就是治粟内史,主要征收田地租税。用于中央和地方府署的开支包括支付给官员的俸禄。“少内”就是“少府”征收人口税和工商税。所谓工商税就是“山泽之税盐铁之利”和“市税”少府就是君王的小金库,其收入主要供君王和宗室享用。 安邑盐池的所有收入归入“少府” 贩卖私盐等同于与君王逐利小而安邑盐池假若贩卖私盐,那就等同于从君王的腰包里偷钱,这个性质之严重。足以夷灭九族了。 “你有证据证明安邑盐池贩卖私盐?”王剪皱眉问道。 宝鼎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 , 第107章 再起波澜 一二剪从宝鼎的表情卜看得出鼎也是点怎不安,知暖姚,面所蕴含的风险太大,一旦失手,万劫不复。 “你如果没有绝对把握,就不要去安邑。”王剪考虑良久,郑重说道。 “蜀系自己就牵扯在私盐大案里,院氏在你进京之前,突然出这么个主意,显然居心叵测。”公孙豹冷笑道,“如果安邑是个陷阱,你就完了,我们也跟着完了。” “自你到了晋阳一拳打出个私盐大案,把深埋在咸阳十几年的暗瘤揭开之后,楚系就处处被动,但楚系实力之强非你我所能想像,难道他们就一直被动?就没有反击之策?”瘾公神情严肃,直接否决了此议,“以我看,安邑就是个陷阱小你不要去,不要上当。” 宝鼎笑笑,“我有个万全之策。” 王剪、公孙豹和旗公互相看看,目露赞赏之色,此子越来越厉害了。好像天生就是个搞阴谋诡计的天才,好像就是为咸阳而生的,如果这次的私盐大案给他最终胜出,那他不但可以在毒阳牢牢站住脚,还能赢得大王的赏识和器重,极有可能以弱冠之龄进入中枢,创造一个奇迹。老秦人现在需要奇迹,迫切需要,第一步已经走了出去,既然走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所以老秦人现在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宝鼎身上,如果宝鼎要疯狂,那他们也只有随之疯狂了。 “我已经急奏大王,让大王找个借口削了祖腑的爵,将其禁锢于京耸。” 宝鼎刚刚说到这里,公孙豹就忍不住打断了他,“你已经设计让大王禁锢了桓腑的宗族家人,狂腑不会再逃了,并且站到了我们这一边,桓腑的事已经结束了,你怎么出尔反尔,又要在背后捅他一刀?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你想让晋阳血流成河啊?” “谁知道祖腑站在我们这一边?谁知道桓腑已经被楚系抛弃并逼迫他孤身逃亡?谁知道桓蚜在无奈之下只有放弃一切,一个人承担起贩卖私盐和宜安战败的两个罪责?谁知道楚系为了自己的私利竟然非常残忍地牺牲一位功勋显赫的老将军?”宝鼎质问道,“没有人知道,除了我们这些人,没有人知道祖腑被楚系抛弃了,没有人知道楚系卑鄙无耻的嘴脸,所以我们要找个机会揭露这一切,让楚系将率看清楚系的嘴脸。让他们和桓腑一起彻底与楚系反目。迫使他们最后不愕不站在我们这一边,与我们携击楚系,而不是携手抗衡大王。” 三位老将连连点头。的确,如果把这事一直隐瞒下去,白白便宜了楚系。大秦人都以为晋阳军方是在向咸阳“宣战”这是一种误解,大王或许也有同样的误解,这种误解显然对老秦人不利,所以的确应该找个机会澄清事实,让大秦人看清楚系无耻的嘴脸,让大王知道老秦人的目标是楚系,老秦人的真正目的是捍卫大秦国,捍卫大王。 “还有一个目的是什么?”废公笑道,“一起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你小子不会打算再在晋阳挑起一场风暴,以吸引咸阳的注意力吧?”公孙豹隐约猜到了宝鼎的意图。“晋阳再起风暴,不但咸阳的法意力被我们吸引了,就连安邑也是一样。”宝鼎笑道,“乘着大家都在关注晋阳的时候,我突然冲进盐池。乘着盐署措手不及之际,控制盐署,将盐署官长、属吏全部抓起来。将盐署的卷宗、帐目全部封存。”宝鼎用力挥动了一下手臂,“我想我肯定能查到证据。” 帐内一片安静,三位老将凝神沉思。 “你要清楚,此举的后果,要远远大于你当日冲击抬重大营。”公孙豹警告道,“一旦你没有找到证据;必死无疑,就算大王想救你都救不了。” “晋阳私盐一案前前后后有两三个月了,在这么长时间里,楚系肯定做好了万全准备,安邑未必有我们需要的证据。”庸公还是不赞成。因为私盐大案牵连甚广,不管是华阳太后还是大王,都不会彻查,那对大秦国的伤害太大了,最后肯定会控制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解决。以确保大秦的稳定,所以从这个角度考虑,宝鼎没有必要冒险,稳扎稳打最为妥当。宝鼎不过是大王用来打击楚系的工具,真正的博弈在咸阳宫,宝鼎的作用其实非常有限,完全没有必要冒这样的风险。 “此次我们要利用私盐大案实现一系列的目的,首先要确保白氏和司马氏解禁,其次我要设法上位做君侯。这两个目标都太大,任何一个实现了都足以震撼咸阳,惊动大秦国,所以如果不把楚系打得吐血,他们肯定会竭力阻挠,而我们若想把楚系打得吐血,这趟安邑之行我就必须去。我们的目标能否实现,全靠这雷霆一击。” “如果楚系已经把所有的不利证据销毁了,转移了,你白跑一趟怎么办?”鹿公担心地说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楚系怎会不做预防?” “安邑就是一个取之不竭的金库。这个金库皂的金子太诱人了,楚系官吏心公。六国商贾也罢,谁能抵挡金钱的诱惑。,尝鼎非常自愕绷…盅,“或许咸阳的熊启小熊炽、熊震的确没有我们想像的那样贪婪,他们早早未雨绸缪,要求安邑做好预防准备,但安邑呢?安邑是不是一定听他们的?以我看,咸阳楚系的那几位外戚倒不一定看得上安邑这点小小钱。或者他们也未必会想到自己的手下如今已经无法无天到了极致,所以百密自有一疏。安邑自以为是、妄自尊大的结果,就是给楚系带来了重重一击。” 一番商讨之后,宝鼎说服了三位老将,随即拟定了一个详细的实施。 “河东郡守苏湛是华阳大姐的儿子,安邑盐官熊璞是阳泉君熊客的儿子,这两个人都是华阳太后的侄子。其背景太过强大,非你所能撼动王剪正色说道,“以你的实力。即使偷袭盐池也是力有不逮,所以,你仅仅带着虎烈卫远远不够。” “你太轻视安邑了。”公孙豹摇头道,“院氏不敢深查,为什么?他惹不起啊。大王自己搞不动,于是就让你去。你要去我也不阻止但既然去了,就要手到擒来,不容有失,因此,你必须带一支军队过去。否则你就不要去 带一支军队?宝鼎吃了一惊。不会吧?有这么夸张? “军队怎么调得过击?。宝鼎苦笑道,“没有大王的命令,怎么调得动军队?” “简单,让晋阳的风暴来得再大一点,再猛一点,军队就可以调动了王剪手捻长须,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两个啊蔑公手指王剪和公孙豹,无奈摇头,“唯恐天下不乱啊。” 毒二天,王的把枝颍请到大帐,密议此事。 扫腑没想到此事再起波折,尤其当他听说要动用军队包围盐池的时候。立即察觉到了此事背后所蕴含的巨大风险。公子宝鼎疯狂了,而这帮老秦人也随之疯狂,楚系在一帮大小疯子的攻击下,势必难以招架。 扫频犹豫了,他必须顾及到自己宗族家人的安全,顾及到自己部下的利益。 “此趟回咸阳,你和你家人宗族的实全并没有任何保障。”王剪直言不讳,“楚系的手段你知道,一计不成必有二计。你背叛了他们。导致他们极度被动,利益上的损失非常惊人,即使他们现在不杀你。将来还是会找个机会杀了你。以此来警告其他人不要背叛他们。” 王剪的意思简单明了,你要背叛,就干脆公开,把自己的部下和自己捆在一起,旗帜鲜明地背叛,这样你手里还有实力,你也能得到老秦人的帮助,否则老秦人没办法公开帮助你。没有老秦人的公开支持你势单力薄”必死无疑啊。退一步说,就算楚系为了安抚你的手下,忍了,但楚系能忍,大王会忍吗?你这样藏着掖着,事实上对楚系有利,对大王没有任何好处,他岂能忍受?他肯定要找个借口杀了你,而楚系不会为了一个叛徒与大王对峙,结果你和你的家人还是难逃厄运。 框酶不得不面对现实。失去楚系的支持,他必死无疑;失去老秦人的支持,他又要遭到楚系的报复,还是难逃一死。在咸阳,做骑墙派不行,功夫就身首异处了。 狂酶只有选择倒向老秦人,这是他唯一的路。他只要倒向了老秦人。老秦人才会全力守护他,他和他家人宗族的安全才会有保障。 咸阳的诏书很快到了,这次咸阳惩罚狂酶的理由改了,纵容、袒护、默许部属贩卖私盐,有收受贿赔的嫌疑,甚至有瓜分私盐之利的可能。为此,咸阳贬黜桓腑为庶民,即日押解进京。 框橱对楚系的最后一丝希望就此破裂。楚系愤怒了,要报复他,要置其于死地。 南部军的将率们没想到此事又起波澜,狂腑好不容易洗清了冤屈,转眼又被咸阳套上了一个罪名,摆明了就是要置其于死地。楚系为什么如此绝情?华阳太后和相国熊启为什么一定要杀狂龋?将率们想不通。纷纷涌到中军大帐为桓腑鸣冤叫屈。 王剪怒不可遏,擂鼓升帐,请狂腑当着将率们的面把内幕说出来,把真相说出来。 这下南部军的将率总算明白了,桓酶也罢,他们也罢,所有战死在河北战场上的袍泽也罢,他们都是咸阳权力博弈的牺牲品。咸阳要你死。你就得死。楚系外戚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抛弃了祖腑,抛弃了南部军将率。 南部军将率愤怒了,他们联名上奏为狂腑鸣冤叫屈,他们坚决阻止框腑返回京城。 咸阳命令驹车庶长赢豹、廷尉卿李斯、宗正卿熊布、左更公子宝鼎,即日返京,如果继续耽搁下去,则以抗命论罪,严惩不贷。 桓腑被押上了槛车,与魏缚等私盐大案的嫌犯一起,踏上了回京之路。 南部军将率各带短兵,一路阻挠,并一次次上奏咸阳,为祖龋鸣冤叫屈,试图留下桓腑。狂龋此去京城,必死无疑啊。 二剪担心出事,上奏朝使,调五千骑军朱行赶扑河东,儿此将率失去理智,誓死护卫桓腑不让其离开太原,从而与返京卫军发生流血冲突。 咸阳飞速回复。同意王剪奏请。命令稗将蒙恬率五千骑军先行赶赴河东予以阻截。 宝鼎主动向驰车庶长赢豹请命,愿随蒙恬的骑军先去河东。赢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叫宝鼎急速赶赴蒲津桥做好大队人马的渡河准备。以早日返回咸阳。 蒙恬的五千骑军和他的一千虎翼卫。还有宝鼎的一千虎烈卫,王离的三百骁雄卫,出了太原地界后,马上加速。向安邑盐池急速飞驰。 宝鼎的虎烈卫在宜安大战中损失严重。所以不得以的情况下把乌氏的义渠短兵全部并入,勉强凑足了一千人。王离这次加爵了,一次升三级。五等大夫爵,算是咸阳对频阳王氏的一点安抚。不管怎么说,王剪都是老秦武人的领军人物,又是北军统率,而北军则是大秦军方的老底子。咸阳各方无论怎么斗,都不敢动这点老底子,所以打击归打击。压制归压制,安抚的时候还是要安抚。 大队人马沿着纷水河呼啸南下。日夜兼程,于第二日黄昏时分抵达修肛叹城。人马都没有进城。而是在距离城池五十里外的汾水河边扎营了。这里有一座渡口。是绎城水路通道。当天夜间,司马断带着自己的侄子司马昌前来拜见宝鼎。 司马昌是司马靳的孙子,也是太史公的四世祖,宝鼎对此不了解;否则又要感慨一番了。司马昌二十出头,网利加了冠礼,丰神俊朗,有高门子弟的矜持,也有传承世家的大气,卓然不群,宝鼎对他的第一印象非常好,热情相迎。 宝鼎要到咸阳去,白氏和司马氏自然要为他安排属吏,所以还没等宝鼎开口借人,两家就已经安排妥当了。司马家就在夏阳城,黄河边上。距离晋阳比较近,因此司马氏的人乘舟北上,在修城与宝鼎会合。白氏远在龈城,他们家的人则直接赶到咸阳于宝鼎会合。 司马昌是司马氏的长房嫡出。因为其祖司马靳与武安君同案而死。所以这一房的后代遭到了彻底禁锢。子孙即使从军也永远是个士伍。有赏赐却升不了爵。司马氏让司马昌追随宝鼎,显然是想借助宝鼎的力量帮助他获得爵位。白氏和司马氏虽然一直谋求解禁,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也没有绝对把握,因此最现实的事,还是让子孙后代尽可能立功升爵为好。 寒暄几句后,宝鼎问道:“我叫你到安邑找个人,找到了吗?” 司马昌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扁平的木函递上,“找到了,那个人给了我一咋。木函。” 宝鼎接过木函,拿出一把小小的铜钥匙捣鼓了几下,便把木函打开了。众人无不疑惑,感觉这事透着诡秘,这个木函看似晋通。没想到竟然暗藏玄机,需要钥匙才能打开,由此可以推测到木函里的东西非常重要,但再往函中一看,众人不禁愣然,里面只有一张羊皮卷。 宝鼎打开羊皮卷,展开细看。众人也凑了上去。看到羊皮上密密麻麻画着一些山泽、河流、城墙、房屋,好像是某个地方的建筑图,其中有不少楼宇上还做了记号。 “这是什么地方?”白公差好奇地问道。 “盐池。”宝鼎淡淡地说道。 众人脸色顿时变了,着仰更是非常夸张地发出一声惊呼,“公子。你要去盐池?” 宝鼎点点头,“控制盐池,然后”宝鼎伸手在那些做了记号的房屋上一一点过,“将这些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全部拿到手。” “公子,这是安邑盐池。”司马断吃惊地问道,“公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宝鼎从怀里掏出黑鹰令牌放在羊皮卷上,“明天天亮之前,彻底控制安邑盐池。” 众人看到那面金色的黑鹰令牌,那个传说中的拥有生杀予夺大权的黑鹰令牌,无不骇然。 “你是黑冰?”唐仰匪夷所思地望着宝鼎,眼里竟然露出了恐惧之色,“你是黑冰台的秘兵?” 宝鼎面带浅笑,看着目瞪口呆的一众人,把黑鹰令牌又收了起来。“还有什么疑问吗?” 司马断勉强稳住心神,踌躇半晌后说道:“公子,如果没有大王的诏书,我们突然控制盐池,那可是灭族的大罪。” 宝鼎摇摇手,轻蔑冷笑。灭族?我找到了证据,那灭的就不是我的族了。这次魄氏既然倾力相助。自然有绝对把握,否则也不敢让我去冒这个险。 “谁陪我到左庶长蒙恬哪里去一趟?”宝鼎问道。 众人都被宝鼎的疯狂惊呆了。一个个呆若木鸡没有反应,只有曝布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公子,我陪你。” 第108章 心狠手辣 让蒙恬看来,宝鼎现在处在风暴点眼,当然要缩着脑袋峰攒砒卸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重压,以免被风暴活活撕碎,哪知这小子完全不知死活,从河北战场回来蛰伏了一段时间后,突然又要爆发,又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这事能干吗?这事的后果太严重了,整个咸阳都知道私盐大案的背后暗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谁掉进去了谁就万劫不复。 “调我到河东,是大王的意思,还是王剪上将军的意思。” 蒙恬必须搞清楚宝鼎为什么如此疯狂,他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支持,如果是大王,他当然要舍生忘死。陪着宝鼎一起冲锋陷阵,但如果这只是老秦人的举措,他宁愿背负抗命的罪名也不能眼睁睁地掉进陷阱。 宝鼎一言不安,拿出黑鹰令牌递给蒙恬。蒙恬骇然心惊,拿着黑鹰令牌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心里狂澜翻涌,迟迟拿不定主意。很显然。大王只给一个黑鹰令牌。只言片语都没有,可见也是犹疑不决,态度含糊,也不敢确定把私盐大案一查到底将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风暴刚才开始的时候,咸阳各方都还有控制的能力,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应付着,引导着风暴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但宝鼎这一拳假若打下去,风暴即刻肆虐,咸阳各方措手不及,迅速失去了对风暴的控制力。大家突然就被风暴卷了进去。被风暴所控制,在风暴中极力挣扎,最终结果如何,只有听天由命了。 这是最可怕的一种局面,这种事有前车之鉴,当年武安君一案的教太深剪了,风暴失控后,各方也随之疯狂,杀得血肉横飞,最终以玉石俱焚而结束,但受到伤害最大的却是王国。大秦国大好的局面就此被风暴一扫而空,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依旧没有恢复元气。 “这是公子的主意?”蒙恬把令牌还给宝鼎,面色严峻,口气更是。 他是亲眼看着宝鼎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在过去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内;宝鼎突飞猛进,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迅速崛起。可以把这种奇迹归结于宝鼎的宗室身份,但大秦宗室太多了,从来没有看到哪个宗室公子像宝鼎这样连续创造奇迹。运气?机遇?是人都有运气,都有机遇。懈巨否把握住运气和机遇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两人刚刚见面的时候,宝鼎还是一个流配刑徒,一转眼,宝鼎已经是第十二等左更爵。已经超过蒙恬了。蒙恬对此当然有芥蒂,哪个人没有私心?哪个人没有深埋在黑暗中的另一面?蒙恬嫉妒宝鼎的成长,也在情理之中,但在这个时代,人生下来就分三流九等,宝鼎天生就有高贵的血统,天生就是王族。即使他是介。流配刑徒,他的人生也远比普通贵族高得太多太多,只要给他一个机遇,他必定风云化龙。一跃飞天。 他的功绩有蒙恬大吗?当然没有,但一个人功绩的评定不是看他杀了多少人,打了多少胜仗,而是看他的所作所为对未来产生多大的影响。宝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影响到了大秦国的未来,这一点咸阳站得高看得远,不像蒙恬这样一个北军稗将。因为地个身份的原因,他的眼先,和见识只能局限在某一咋小高度,但蒙恬出身豪门,对政治有与生俱来的敏锐,更何况他直接参与了大王的整体策略,他当然知道宝鼎的未来是什么,而眼前这一切不过宝鼎一步步成长的阶梯而已。 有些人注定是宝鼎成长的踏脚石,而有些人则注定是帮助宝鼎成长的良师益友,还有一些人则与其一起成长,成为生死兄弟。蒙恬希望自己成为公子宝鼎的好兄弟好朋友,这对蒙氏的未来有难以估量的好处。正如冯劫看好宝鼎的表来一样,蒙恬也绝对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果这是公子宝鼎个人的主意,那蒙恬的支持至关重要,这步棋一旦走对了,不但宝鼎的前途一片光明,蒙恬与宝鼎也将成为一对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宝鼎颇感忐忑。他原以为大王不会插手此事,但没想到最后一复。大王竟然点了蒙恬的名字,使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大王到底什么意思?犹豫了?打算必要的时候让蒙恬阻止自己?如果南下河东的将率是老秦武人,那只有王剪一句话,军队就会对宝鼎言听计从。不就是一个安邑盐池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子把盐池翻个底朝天又如何?这就是老秦人和关东人的区别。老秦人是地主,关东人是客,客人做事总要考虑周全,而地主做事总是随心所欲,这就是老子的家。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在老秦人的眼里,楚人也罢。关东人也罢,都是外人,都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心理,尤其自商鞍变法,老秦人的特权被一点一点录夺,老秦人与赢姓王族的裂痕越来越大之后。这种排外心理极其严重。因为变法让他们的利益严重受损,他们的付出和回报彻底失去了平衡,而他们所损失的利益正好给楚人和关东人抢去了,由此可以设想一下,双方之间的矛盾有多大,双方之间的仇怨有多深。 大王和宗室却是高兴,因为鹃蚌相争。淡翁得利,他们获得的利益还是最大啊,所以老秦人和楚人、关东人斗得越凶,他们越高兴,而大心…让纹种血腥斗争中不断前讲和发赢姓王族来斑:,们国门。取士以贤,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啊。 “这是我的主意。”宝鼎实话实说,“请左庶长鼎力相助。” “你先行南下,就是为了安邑盐池?”蒙恬又问道。 宝鼎点头,“此举关系到国之存亡,势在必行。” 蒙恬凝神沉思。他没有接到咸阳的命令,咸阳也没有任何暗示。但大王点名让其南下,似乎又可以理解为一种纵容,对宝鼎和他的纵容。因为他一向胆大妄为,在晋阳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波助澜,这时候点名让其南下。显然有纵容之意。 “有多大的把握?”蒙恬问道。 “十成。”宝鼎非常自信地说道,“有绝对把握。” 蒙恬再不犹豫,果断伸出右手。宝鼎大喜。一颗紧悬的心顿时放下。举手击上,“大兄援手之情,我将铭记于心。” “矫情了。”蒙恬椰偷道,“日后待我回到咸阳,好酒好菜招呼一顿。” “一言为定。” 蒙恬出手犀利,第二天率军疾驰两百里,于鸡鸣时分突然杀进盐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盐池。将盐官熊璞和盐署几十名属吏全部抓获,将盐署所有文卷全部抄没。王离则带人扫荡了盐池附近的所有社宫,将大小盐商全部缉拿。 天亮之后,宝鼎在二十名黑鹰锐士的保护下,耀武扬威地走进了 朵 此去咸阳,宝鼎的安全至关重要,所以王剪、滕公、白氏和司马氏各自调遣了黑鹰锐士,再次加强了宝鼎的护卫力量。 当宝鼎在锐士们的簇拥下走进盐署的时候,一帮愤怒的盐署官员当即就闭上了骂骂咧咧的嘴巴。这个派头太大了。身边的护卫竟然是清一色的黑鹰锐士,最低的爵位都是六等官大夫,如此阵容,放眼大秦军方,即使是三位上将军也没有这样的派头。二十个黑鹰锐士,到哪找去?黑鹰锐士当真不值钱遍地都是啊?想起来除了昔年的上将军司马错和武安君白起外,其它将军的手下都没有这么多黑鹰锐士。 “这位是左更将军公子宝鼎。”蒙恬走到盐署官吏面前介绍道“想必大家都听说过公子的威名。我就不一一赘述了。今日公子负责主审私盐大案,持镇秦王剑,携黑鹰令牌。有先斩后奏之权,有调查秩俸二千石以下官员之权。” 说到这里他走到一位三十多岁、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怒不可遏的官员面前,指着宝鼎说道:“夜间包围盐池,搜查盐官的命令就是由公子亲口下达的。盐官长,你不是说要亲自质询我的官长吗?现在他到了,你找他吧,不要再找我的麻烦了。” 说完蒙恬冲着他拱拱手,带着虎翼卫扬长而去。 公子宝鼎?这就是公子宝鼎?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刺客?盐署官员们望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瘦弱少年。一个个目露狐疑之色,但再看看他身后的黑鹰锐士,他们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 “我是盐官长熊璞。”熊璞上前一步。指着宝鼎厉声喝问,“盐池乃王室重地,没有大王的诏书,任何人不得擅自冲撞。公子,请你拿出大王的诏书。” 盐官既是官名也是机构名,属官有长、承,秩俸虽然不高,但地个显赫。盐官之长一般由盐池所在地的郡守任命,不过这仅仅是任命而已。至于人选,王室当然要任命自己相信的人,那毕竟是自家的小金库。不能随随便便交给一个不熟悉的人来打理。熊璞的背景太深了,他这一声断喝,即使是蒙恬也是头皮发麻,但对宝鼎来说,那就是狐假虎威了。 宝鼎理都不理他。对于这种祸国殃民的贪官污吏,他绝不会假以辞色。前世他就恨得咬牙切齿,到了这一世他手里有了权力,岂肯放过肃贪的机会?逮到一咋。杀一咋”大不了在历史上留下一个酷吏的罪名。老子就算遗臭万年,也要把你们这种人杀得一个不剩。 熊璞看到宝鼎不理他,更是勃然大怒。指着宝鼎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按辈份算,他是宝鼎的表叔。本身心理上就有优势,再者他家的权势太显赫了,大秦第一外戚啊小六七十年的历史了,从华阳君熊戎到现在的华阳太后,到他父亲阳泉君熊震。代代显赫,宫里宫外都是大权在握,实际上等于直接控制着大秦王国,赢氏宗室在他们的眼里算个屁啊。 宝鼎心里的怒火在一点点地爆燃,但他忍着,必须忍,眼前这个熊璞不同于公子厉,魏缚更是不能与其相提并论,熊璞家的权势太大了,他甚至可以说是大秦真正的第一公子。从熊璞的嚣张里,宝鼎算是理解了秦王政的愤怒。半氏熊姓的权势已经凌驾于赢姓王族,从咸阳宫里的华阳太后到朝堂上的楚系三贵,楚人基本上控制了大秦权柄,赢姓王族已经被他们甩到一边,只能靠边站了。 “拿出诏书。”熊璞知道宝鼎没有诏书,纯粹就是跑来找死的,但事出突然,他措手不及,卫士守卒都给一锅端了,如今只能靠堂兄苏湛火速来援。只待苏湛带着军队到了,形势即刻颠倒。然后就可以把这个与楚系作对的公子宝鼎顺势杀了,以绝后患。 宝鼎自然知道姐凶严重性,当务!急他要找到证据,只要找到证据,丰动联孔在他手上,他就可以放手而为了。 熊璞气焰嚣张,盐署其它官员胆气更壮,一个个冲上来,指着宝鼎的鼻子破口大骂。这些人平时骄横跋扈,何曾像今天这样受人欺凌?所以一旦骂开了头便再也忍不住。本性暴露,肆无忌惮,很快便辱及到宝鼎的家人先祖。半…氏太骄横了,仗势欺人。没人敢惹他们。但今天他们却撞上了一块坚硬的铁板。 宝鼎摇摇头,忍无可忍了,冲着曝布挥了一下手,“拖出去,打!” 曝布没有听懂,疑惑地望着他。拖出去打,打哪一个?打熊璞?这人也能打? “全部拖出去,打!”宝鼎陡然加重了语气。 曝布这次听懂了,跑到堂屋之外,命令虎烈卫将盐署几十名官吏全部拖到大堂外面,“给我往死里打。” 虎烈卫一拥而入,连拉带拽,将一帮不知死活的官吏拖到了大堂外面,几个人伺侯一个,拳打脚踢,一阵狂揍。 熊璞肺都气炸了。没人敢抓他;也没人敢打他,但当着他的面打他的手下,等于打他的脸,撕他的面子,他岂能忍受? “赢宝鼎”熊璞睚眦欲裂,怒声嘶吼,“你个不知死活的孽种,我要杀了你,我要将你挫骨扬灰。” 宝鼎笑了起来,“你知道你骂了我什么吗?你知道侮辱大秦王族是什么罪责吗?我现在就可以一剑杀了你。” 熊璞怒火中烧,失去了理智,他一把抓住剑柄,“锵”一声拔出了宝剑。 宝鼎摇头,目露怜悯之色,他真的难以理解,怎么这些权贵子孙动不动就要拔剑杀人?都是特权惹得祸啊。以他们的身份地位,还有背后那些可怕的权势,杀几个人算什么?就算夷灭几族也是轻而易举的事。特权,威力巨大的特权,无恶不作的特权。 一股怒气蓦然在他心里爆裂开来,老子叫你有特权,老子叫你仗势欺人,老子打不死你。宝鼎突然冲了上去,还没等熊璞举起宝剑,宝鼎的拳头就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宝鼎天生神力,这一拳砸下去的后果可想而知。熊璞惨嚎一声,倒飞而去,“轰”一下撞在了墙壁上,当即不省人事。 蒙恬在外面接到卫士的禀报,听说宝鼎又开始打人了,吓得掉头就往回跑。他倒不怕宝鼎把盐署官吏打死了,而是害怕宝鼎把熊璞打死了。熊璞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事情就彻底失控,大家一起完蛋。 等他冲进盐署看到虎烈卫们正在劈头盖脸地暴打一帮官吏,气得暴跳如雷,飞一般冲进了堂内。一眼就看到了熊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蒙恬大惊失色,三两步冲了过去,发现熊璞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 蒙恬恶狠狠地瞪着宝鼎,怒气冲天,都不知说什么好。你和楚人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看到一个打一个?你打人的时候总要看看形势吧?现在是打人的时候吗? 宝鼎神色平静,就像没事人一样,还煞有介事地凑到蒙恬身边查看熊璞的伤势,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蒙恬气不打一处来,冲着他吼道:“你最好快一点找到证据。安邑距离盐池不过一百多里,苏湛很快就会带着军队来,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没有找到证据,你就等死吧。” 宴鼎嘿嘿一笑,晃悠悠地找到司马昌,“怎么样?找到证据没有?” 奇* 书*网 *w*w* w*.*q* i *s*q *i* s* h* u* 9* 9* .* c* o* m “文卷堆积如山,我们人手严重不足,又不熟悉盐官事务,短时间内恐怕找不到有份量的证据。”司马昌神色紧张”隐恐不安地回道。 宝鼎想了片刻,大步毒出大堂,命令虎烈卫把盐署官吏全部押过来。这帮官吏吃足了苦头,一个个被打得头破血流,有的更是被打得鲜血淋漓,惨嚎不止。但他们看到熊璞也被打晕了,这才意识到公子宝鼎心狠手辣,已经豁出去了。的确。此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里还讲什么仁义? 宝鼎走到一个属吏面前,“马上把你贪赃枉法的事说出来,否则杀无赦。” 属吏不予理睬,高呼冤枉。 “杀了。” “噗嗤”虎烈卫手起剑落。一个斗大的人头掉到地上,鲜血喷射而出。 一片死寂,就连刚刚醒来的熊璞都吓得张大了嘴巴,哼都不敢哼。杀人了,公子宝鼎开始杀人了。蒙恬以手掩面,黯然苦叹,这趟我算是给他害惨了,搞得不好这脑袋也要搬家了。 宝鼎又问一介。不说。“斩!”又是一个头血淋淋的头颅。 第三咋。第四介。到了第五个,崩溃了,彻底崩溃了,那位年轻的属吏已经吓瘫了,不待宝鼎问,就一口气统统招了。 有了第一介,崩溃的,就有了第二个,然后“呼啦”一下全部崩溃。 熊璞初始还死撑着,宝鼎也不罗嗦。直接把他拖到堂外的水池边上。然后将其到拎着插进水里,不说就活活溺死你。熊璞何曾见过这么血腥的人?招吧。先招了再说,只要留住性命,报仇的机会多得是。 第109章 把天撞塌 丁午宝鼎血腥而疯狂的寺段震骇了所有的司马断、白公差等人惊怖不己。司马昌更是吓愕脸色苍白。 一大帮属吏无不骇然色变。 早先听说他在代北刺杀两位大权贵觉得他武勇强悍、胆气过人;后来听说他在晋阳拳打脚踢,感觉他少年心性、暴戾狂躁;再后来听说他在河北一口气斩杀十七位军吏,火烧鸿山。又带八千苍头老军舍身赴死,救援主力,感觉他杀伐决断,悍不畏死,总而言之,大家对这个少年公子还是褒赏有加,对其迅速崛起抱着很大的期待,然而今天大家的看到了一个血腥疯狂的恶魔,这位恶魔视人命为草芥,杀人如麻,尤其可怕的是,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血腥残忍,无所不用其极。 他想过其他人的生死吗?知道大秦律法中无处不是连坐吗?熊璞若是死了,今天这里所有的人都要为他陪葬,其后果之可怕,让人不寒而栗。 “公子,他,他好象好象要死了唐仰站在宝鼎的身后,哆哆嗦嗦地说道。 “死胖子,给我滚。”宝鼎突然转身,怒目圆睁,厉声狂吼,“给我滚!” 唐仰吓得魂飞魄散,连退数步,从宝鼎身上喷涌而出的那股杀气让他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唐仰有些胖,相貌又有些忠厚,宝鼎从他身上隐约看到了前世好朋友胖子的影子,所以相处久了,宝鼎常常亲昵地喊他为胖子,每到这时候宝鼎心里总是有一丝温馨,然而。这一刻那些前世郁积在宝鼎里的愤怒彻底爆发了,让宝鼎在享受着酣畅淋漓的报复快感的同时,也失去了理智,尤其这一声“死胖子”更是诱发了他深埋于灵魂深处的恶魔。这头恶魔突然咆哮着狂奔而出。黑色的恶念随着奔腾的血液渗入到骨髓里,渗入到意识里,霎时染黑了他的灵魂,把他变成了一头嗜血狂魔。 “说,快说!”宝鼎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咬牙切齿地吼叫着,手脚上下出击,力若千钧,一下下打在熊璞的身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让每一个人仿佛都感受到了骨肉寸寸碎裂的痛苦。 “说,不说老子撕碎了你宝鼎单手冉力。将熊璞倒拎出水面。神色狞狰,纵声咆哮,似乎要将其生吞活录了。 “噗嗤浑浊的池水带着腥红的血一起喷了出来,熊璞拼命地挥舞着双臂,一边无力挣扎,一边恐惧地叫喊着,“我说,我说,我说”叫声未止,巨大的痛疼已经如潮水一般侵袭了他的全身让他第一次看到了死神,第一次感觉距离死神近在咫尺,他惨嗥起来,他痛苦不堪地嚎啕大哭。 宝鼎大吼一声,单手用力,将他像扔石头一般狠狠掼到地上。熊璞的**在地上弹跳了几下,然后便像死狗一般没了动静。 人人惊怖。 盐署官吏更像见到鬼一般,面无人色,胆小的已经吓瘫了。这是人吗?有这么血腥残暴的人吗? “我招,我招,我全招”盐署官吏们真的害怕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唯恐落后一步被这位恶魔公子三拳两脚打成了肉饼。 恶人自有恶人磨,宝鼎这一番血腥疯狂的举动彻底摧毁了熊璞和盐署官吏的意志,一个个全部崩溃了。搜肠刮肚,把所有贪赃枉法的事全部说了出来。 盐署内出现了一副奇观。人犯跪在地上招供,虎烈卫棍棒伺候,稍不如意劈头盖脸一阵暴打,宝鼎的属吏们则俯地疾书,一捆捆空白的竹简木犊堆放一侧,很空便耗尽了。 王离禀报,说商贾顽固狡猾。拒不招供。 宝鼎怒气未消,带着人跑到盐市。命令骑士们一人抓一个商贾,全部丢进盐池里,凡拒不招供者,就地溺杀。 商贾谁不惜命?一个个泡在盐池里又哭又叫,有什么招什么。 王离目瞪口呆,被宝鼎的血腥手段吓住了。公子疯了,杀人如屠狗,太耳怕了。 在宝鼎的雷霆打击之下,供词很快堆积如山。安邑盐池的黑幕被逐渐揭开,其牵连之大,罪责之深,让人触目惊心。 蒙恬长长吁了一口气,紧悬的心总算放下了。有证据就控制了主动。可暂保无虞,但此事不过才开了一个头。楚系对晋阳鞭长莫及,只能任由老秦人折腾,而河东安邑算是楚系百密一疏,给老秦人偷袭成功。但过了黄河,进入关西,进入内史之地,那就是楚系的天下了,反过来王的就鞭长莫及了,无法给宝鼎以有力支援,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挨打的就是宝鼎了。 好在关西是老秦人的根据地。以哪城“孟西白”为首的老秦人决不会任冉楚系猖狂,更不会让宝鼎一个人单打独斗,未来的关西、未来的咸阳,将要上演一幕幕惊心动魄的龙虎大战。 蒙恬感慨之余,对宝鼎的态度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宝鼎在他眼里不再是一个刚刚走出乌氏胆大妄为横冲直撞的少年公子,而是一个有着惊人胆略、悍不畏死的大秦公子。己皿池的黑洞十几年来无人敢碰。这咋小黑洞就是咸阳一个秘密。甚至有人笑谈赢氏王族的金库早变成半…氏熊姓的钱袋了。然而。这个黑洞却在今天被公子宝鼎暴露在阳光下,黑洞里的秘密被公子宝鼎翻了出来,安邑盐池将成为大王重创楚系的第一剑。 放眼大秦,谁有横刀立马的大气魄?谁有死不休战的大勇气?唯有公子宝鼎而己。没有大气魄,没有大勇气,没有非常手段,便也就无力揭开这个黑洞,无力替赢氏王族堵上这个黑洞,无力替大秦挽回这个惊天的损失。蒙恬以全新的眼光看待宝鼎,司马断、白公差等人更是如此。宝鼎的形象已经在他们的心里颠覆了。 自从宝鼎走出乌氏后,宝鼎就不是他们所认识的宝鼎了。在晋阳见到他的时候,他依旧稚嫩,但今天他已经让人敬畏,他不再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仿佛一夜之间飞跃了十年、二十年,他让司马断等人感觉非常陌生,陌生到除了相貌和名字外,其余一概不识。这还是乌氏那个痴儿吗?他在半日之内就割掉了长在大秦身体上的一个毒瘤,在刀光剑影之中一招击中了楚系的要害,把这场风暴变得更加狂虐,更加具有毁天灭地的威力。这是他以一己之力做到的,这才是大秦顶天立地的王族公子。 宝鼎对此一无所知,他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彻底变了。他依旧暴戾,依旧狂躁,依旧愤怒,安邑盐池的这个黑洞把他灵魂深处的恶魔释放了出来。虽然他内心要做个正义的化身,但一举一动却充满了血腥和残暴。他做了正义的事,用的却是魔鬼手段,所以敌人诅咒他,朋友畏惧他,而他自己却陶醉其中,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黄昏时分,河东郡守苏湛、都尉卫廖率数千地方军匆忙赶到盐池。 这点军队根本不在蒙恬的眼里,宝鼎更是视而不见,他们所担心的是咸阳的诏书。一旦大王顶不住。下诏责罚宝鼎和蒙恬,解了两人的军职,那就功亏一篑了。 为了赢得时间,宝鼎在午时过后就急奏咸阳,并附上了几份颇有份量的供词。为确保奏章第一时间送到大王手上,这封奏章由蒙恬派黑鹰锐士日夜疾驰送于国尉承蒙毅,再由蒙毅呈递大王。 河东郡守苏湛直到此刻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知道事态已经失控了。 在他看幕,大秦国就没人敢动安邑。包括大王,为什么?因为有华阳太后,华阳太后才是大秦国最有权力的人,只要她老人家一句话,大王就得乖乖听话。 这是事实,大秦权贵们都知道。个个心知肚明,所以没人敢与楚系抗衡,更没人敢招惹老太后,但他不知道的是,大秦偏偏有一个显赫权贵不知道,在这个权贵的心里,只有大王才是大秦国的主宰。大王把他从蛮荒之地逼了出来,然后楚系的灾难就来临了。 苏湛接到盐池急报,说有军队偷袭盐池,他根本不相信。这时有属吏告诉他,昨天从太原来了一支军队,驻扎于修肛凹城。苏湛这才想了起来,晋阳军队又乱了小咸阳急调骑军南下河东:以防万一。如果有军队袭击盐池,肯定就是这支军队了。 难道晋阳有人要谋反?趁机到安邑来抢钱?苏湛这才紧张起来,与都尉卫廖匆忙集结了军队,赶赴盐池。 到了盐池,见到北军稗将军蒙恬,听他一说,两人顿感不妙。公子宝鼎来了,那个制造晋阳私盐大案的野蛮公子来了,事情麻烦了。不过想到盐池已做了准备,公子宝鼎即使来查,也查不到什么东西。 两人旋即又放心了,于是气势的汹地赶到盐官,准备兴师问罪,哪知进了盐官,他们就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盐官大大小小几十名官吏全部被录光了衣服,吊在大堂屋檐下。一帮卫士们正在严刑拷打。官吏们一个个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惨叫声此起彼伏。 接着他们就看到了熊璞。熊璞更惨,倒吊在大堂门柱上,虽然没有拷打他,但他的脑袋下放着一排雪亮的短匕,脑袋如果碰上去,后果可想而知。所以熊璞只能竭力躲避,其身心所受到的痛苦根本非人所能忍受。 在这些人的身边都站着一个属吏,一边问一边记录,遇到迟疑不答的。卫士们立即如狼似虎一般的扑上去,劈头盖脸一顿暴打。 苏湛和卫廖何曾见过这等血淋淋的场面?他们只听说过,亲眼所见却还是第一次,当即吓得魂不附体,下意识地就要跑,但来不及了,宝鼎已经出现了,二十个黑鹰锐士喜从四周,仅这气势就先声夺人了。 “我正要派人去请你。”宝鼎从怀里掏出黑鹰令牌递给苏湛, “郡守不请自来,倒是省了我一番力气 苏湛看到黑鹰令牌,两眼徒然睁大,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头晕目眩,一股恐惧从心底涌起,寒意霎时袭遍全身,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待金牌入手,他贼允亨若千钧,呼吸不知不觉地急促午宝鼎是黑冰呐旧见发黑冰?大王竟投予他金黑鹰令牌?那安邑盐池的秘密又泄漏了多少? 耳畔传来声声凄厉的惨呼,又听到宝鼎冷冰冰的话,苏湛再次打了个冷战,恐惧忽然如潮水一般浸没了他的全身,在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死神狞狰的嘴脸,仿佛看到自己的头颅悬挂在咸阳城楼上。 宝鼎从苏湛的眼里读到了太多的讯息,他预感到这位河东郡守的价值要远远大于盐官长熊璞,这位河东郡守的罪行恐怕不仅仅限于安邑的盐。河东富裕。原是魏国之地。盐铁之利都很丰厚,而盐铁之利归于少府,楚系既然敢在盐上偷盗宗室之利。当然也不会放过铁。 宝鼎的心突地猛跳了几下。老子抓住你,不信撬不开你的嘴。 “不知左更寻我何事?,小苏湛强稳心神,忐忑问道。 “你来安邑又为何事?宝鼎的声音愈发冷肃了。 苏湛迟疑了一下,说道!“不知左更来安邑查案,得罪。” 他急着要离开了。公子宝鼎的手段太血腥了,看这架势安邑盐池的事情已经暴露了,当务之急不是与宝鼎对抗,也不是解救熊璞,而是急报咸阳,只要华阳太后与昌平昌出面,安邑的事还有挽救的余地。时间,目前最重要的是抢时间,必须抢在大王获悉安邑盐池出事之前告知华阳太后和昌平君,让楚系赢得足够的反应时间以便拿出对策。 卫廖迫不及待就要跑了。人再怎么猖狂,做了坏事,违背了律法。心里总是发着,而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有黑鹰令牌,还有一支庞大的正规骑军,还有两位刚刚从河北战场上下来的杀气腾腾的将军和稗将,他们本能地畏惧了。退缩了。 从战场匕下来的人本身就带有一股凛冽杀气和威严,彼此官爵又相差无几,现在他们手里又握有确凿证据,在心理上拥有很大优势,苏湛和卫廖虽然往日骄横跋扈为所欲为,但这一刻却是惶恐不安,色厉接荐地说了两句场面话,拱手就要告辞走路了。 既然撞上来了,还能让你走?宝鼎冷笑,摇摇手,“安邑盐官隶属于河东郡守府,盐官长熊璞就是你的直接下属。刚才他交待了一些问题,我正要派人去安邑寻郡守核实。没想到郡守不请自来了。如此正好。劳烦郡守稍停片刻,如何?” 苏湛十分紧张,口干舌燥,生平第一次尝到了被他人控制命运的那种无力和沮丧感。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到了咸阳宫里的华阳太后,想到了相国府的昌平君,还有势力庞大的楚系外戚。就算大王给你撑腰又如何?吕不韦那等权势,还不是一夜之间轰然倒塌?你一个落魄公子。以为凭借一身蛮力,横冲直撞就能打遍天下?你还能翻了天?你就等死,吧。 苏湛转目示意卫廖,立即离开盐官,立即把消息火速送到咸阳。 “公子,军中将率还在等我的消息,我先告辞了。”卫廖再次拱手告辞。 “请都尉也暂时留一下宝鼎毫不犹豫地冲着曝布一挥手,“传令卫士,封锁盐官,任何人不的擅自离开。”言下之意,就是要曝布把苏湛和卫廖的卫队立即包围起来。曝布心领神会,急步冲出盐官。 苏湛和卫廖面露恼色,眼中却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惊慌。字鼎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的畏惧,一个念头不可遏止地疯长并且迅速占据了他的身心,让他略感紧张,不得不暗自深吸一口气以缓解心口的窒闷。 要不要把风暴推得更大?要不要让风暴失控?风暴失控了,大王和老秦人固然难以控制形势的发展。但楚系也深受其害,他们手里的惊人权势因此无法正常发挥,他们的优势将在失控的风暴中荡然无存,他们甚至会迷失在狂风暴雨中根本没办法稳住阵脚,更不要说发动凌厉的反击了。 以目前风暴的威力,楚系外戚挡得住,他们有实力在竖起一张大盾牌的同时举起长剑四处砍杀,而大王和老秦人因为实力上的差距只有拼死防守,至于自己,估计连防守的能力都没有,到了咸阳就会被他们砍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了。 过了黄河,进了关西,老秦人的优势就没了,老秦人犀利的攻击也没了,只有被动防御,而以老秦人的实力,即使被动防御也是难以支撑。既然这样,如其到咸阳被动挨打,还不如在大河以东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把这场风暴推进失控的漩涡,把楚系外戚的优势彻底打没了,大家都在风暴的漩涡中挣扎,都在竭尽全力自救,而那个时候,自存反倒是最安全的。楚系自顾不暇。即使有心杀了自己,也没那个实 了。 这就是所谓乱中取胜,先把大势搅乱。害得对手竭力自保,根本顾不上自己。 “郡守、都尉,里面请宝鼎断然下了决心。今天已经把天捅破了,那干脆疯狂到底,把天撞塌吧。 第110章 烹 ”左庶长。敌池外面那此军你照顾”蒙恬惊疑不定地望着宝鼎,此刻宝鼎脸上那淡淡的浅笑,在他眼里忽然变得血腥而狞狰,让他仿佛看到了一头正在舔着嘴角鲜血的猛兽,这头嗜血猛兽还没有吃饱,意犹未尽,还要捕杀更多的猎物。 “左庶长”宝鼎看到蒙恬有些心神恍惚,悄稍提高声音,加重了语气。 蒙恬心跳骤烈,头皮一麻,后心处更是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丝寒气,他迟疑了一下,拱手为礼,本想劝说一句。但旋即想到蒙氏已经给宝鼎拖上了不归路,只有陪着他一条道走到黑了,这时候心生怯意,畏惧退缩。只会给蒙氏招来灭顶之灾,死得更快。他掉头就走,你要杀人就杀吧,事已至此,鱼死网破,大不了玉石俱焚。 “请,”宝鼎瘦弱的身躯据直了,头颅高昂着,两眼斜睨着,伸出的手虚浮于空中,仿佛一柄擎天利剑,让人惊骇欲绝。 苏湛、卫廖互相看看,都能感受到彼此心中的恐惧。秩俸二千石的大员又怎样?犯了国法,都是一样。任你前一刻还是高高在上这一复都是阶下囚,任人宰割。两人一前一后,步履沉重,向大堂缓缓走去。 宝鼎伸手把唐仰所了过来,“把供词拿过来。” 唐仰已经麻木了,心中的恐惧被眼前的血腥和残暴彻底摧毁。如果宝鼎倒了,宝鼎被杀了,他要陪葬。他的家人宗族都要为其陪葬。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追随宝鼎一路杀到底,杀出一条活路,所以他也疯狂了,他心中的恶魔也冲了出来。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给毁了,也变得血腥而残暴了。 唐仰指指堆放在庭院中的一捆捆竹简木牌,面无表情地说道:“公子。都堆在那里。” 宝鼎微徽领首,嘴角处忽然露出一丝恶毒的笑意,接着他快行两步。追上苏湛和卫廖,手指供词堆放处。“那里就是全部的供词,有一些不明之处请两个解释一下,然后我就恭送两个离开盐池。” 苏湛和卫廖哪里还敢摆架子,跟着宝鼎就走向了堆放供词的地方。 宝鼎看到曝布匆匆走来,以目示意。曝布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外面已经布置妥当 “把他们的属吏全部抓起来。严刑拷打。”宝鼎停了一下,又附耳低声说了两句。曝布浓眉微皱,脸上掠过一丝杀气,轻轻颌首,转身又走了。 走过一条小径,穿过一片花圃,再往前一看,苏湛和卫廖骇然止步。前面的地上有四具无头尸体,都卧在血泊之中,四颗血淋淋的脑袋东一个西一个,异常恐怖。 “这,这”苏湛惊骇至极,手指尸体本想质问,但看到宝鼎脸上那丝淡淡的浅笑,他没来由地连打几个冷战,脑后汗毛倒竖,冷汗“略。一下就出来了。 “这算什么?”唐仰撇撇嘴。嗤之以鼻,“当日公子在河北鸿山大营。一口气砍下了十七颗脑袋说到这里他舔了舔嘴唇,眼里冒出两团浓浓的杀气,“大秦律法至高无上。谁敢伤害大秦律法的尊严,谁就得死。” 苏湛和卫廖面色僵硬,两只脚有些发软,迈不动了。 “两位没有杀过人?”宝鼎问。 苏湛和卫廖连连摇头。“两位没有上过战场?宝鼎又问。 苏湛和卫廖又摇头,但旋即又连连点头。战场他们当然去过,否则哪来的军功?不过他们距离战场太远了,连隆隆战鼓声都没有听到。 “两位也没有看过死人?。宝鼎再问。 死人谁没有看过?但他们没有在这种血淋淋的环境里看到过如此恐怖的场面。 宝鼎冲着身后的锐士挥挥手,“找点东西,把尸体盖上。 一个锐士冲着四周的虎烈卫做了个手势。几个虎烈卫左右打量了一下。拿了几件血迹斑斑的衣服盖在了尸体上。宝鼎大步走了过去。苏湛和卫廖不得不跟上。虎翼卫做事丐虎,有个头颅露在衣服外面。宝鼎俯身捡了起来,拿在手上摆弄了几下。然后举到苏湛和卫廖面前。两人骇然后退。 “认识他吗?”宝鼎问道。 两人忙不迭地的摇头。 “这就是贪婪的代价。”宝鼎指着头颅冷森森地说道,“人性本贪。人的贪婪永远没有止境。没做官的时候想做官,做官了就想做大官。做了大官又想大权独揽,等到大权独揽了,又想做大王。” 这句话犹如一击重锤,狠狠砸在苏湛和卫廖的心头,让两人再度窒息,眼前霎时一黑,身躯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要做大王?谁要做大王?他这是什么意思?暗指什么?难道”一个不详的念头蓦然冒了出来,难道他要诬陷楚系?他要陷害楚系? 宝鼎冷笑,随手把头颅丢到地上,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们,“做了大王之后呢?还想做什么?做万世万代的大王,做长生不老的大王。” “嘿嘿”宝鼎鼻子里发出一阵阴恻恻地鄙夷笑声,“贪婪的后果就是毁灭,天道如此,人岂能胜天?” 苏湛和卫廖心神大乱,被宝鼎这句话吓住了。贪赃枉法与谋反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假如宝鼎把这场风暴引向了谋反,那后果不堪设想,即使是楚系,也无力独善其身。必将被这场风暴打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血淋淋的例子就摆在前面。成蛟兵变就是谋反。磐毒红之乱也是谋反,他们都被风暴席卷一净,尸骨无存。这是咋,疯子,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马上要急报咸阳,要咸阳马上杀了这个疯子,否则楚系将在这场大风暴中遭遇重创。 司马昌带着几个属吏已经候在了堆积如山的供词前面。 “郡守和都尉急着返回安邑。有不清楚的地方马上询问,快一点。”宝鼎催促道。 司马昌立即打开一卷供词。有属吏则提笔纪录。 熊璞和盐官属吏在严刑拷打之下什么都招了。郡守苏湛,郡尉卫“入、郡承,一一整个河东郡府行政、军事和监察二大系统聊乍下巾部涉案,但安邑盐官主要局限于盐池这一块,河东府涉案官员的罪行主要局限于“盐利”上,看上去涉案官吏一大片,但大都不过是收受贿略为盐官贩私大开方便之门而已,罪行并不严重。 宝鼎顺利拿下安邑,迅速掌握了证据,本来也很满足了,无意把整个河东府都卷进风暴,但巧合的是。苏湛和县廖偏偏送上门来了,而他们在看到宝鼎的血腥手段后,不是针锋相对,不是凭借背后的势力与宝鼎正面对抗,而是选择了退让。 进退之道的运用非常关键,你进他就退,但你退了,他就要乘胜追击了。宝鼎其实也同样发虚,也是色厉茬荐,他背后没有实力啊,唯独一个大王可以顶点用,但这位大王明显就是一个缩头乌龟,出主意搞阴谋诡计很拿手,叫他站出来身先士卒那是绝无可能,所以宝鼎也很害怕。唯恐被大王做了弃子,那就全完了。谁知关键时刻苏湛和卫廖没有顶住,他们被宝鼻的疯狂吓住了。而宝鼎气焰嚣张,胆气顿时无限制膨胀,以至于他真的疯狂了,决心破登沉舟要把事态扩大,让风暴彻底失控,让咸阳各方全部陷进风暴。最后谁死谁活,各按天命吧,反正他位于风暴之眼,风暴越大,他就越安全。为了自己的安全,他也顾不上别人了,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拉上一群垫背的。 苏湛、卫廖对一系列指控当然矢口否认。 宝鼎勃然大怒,命令把熊璞和盐官属吏全部押过来,当面对质。 “诬陷上官,罪加一等。”宝鼎纵声咆哮,“尔今当面对质,丹诬陷者,斩。”宝鼎把人犯往绝路上逼,人犯为了保命,哪管昔日交情,拼了老命也要证明自己没有信口雌黄瞎说一气。于是狗咬狗,互相撕扯,罪证越来越多。 苏湛、卫廖咬死不承认。 “斩。”宝鼎毫不客气,大手一挥,“噗嗤噗嗤”几颗人头落地。盐官属吏惊骇欲绝,情急之下破口大骂。以你苏湛的实力,承认了又怎样?不就是度过眼前的难关嘛,把今天对付过去了,明天楚系就能反扑,到时候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多大的事啊?你用得着这么绝情吗?你也忒无情无义了吧? 熊璞害怕了,他养尊处优三十多年,就连父母都没有打过他一下,今天却遭到了非人的折磨,一颗脑袋随时都会被宝鼎这个疯子砍下来,他哪里还顾得了兄弟亲情,趴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苦苦哀求苏湛,“大兄,你就救救我吧,求你了,你就承认了,救救我吧。” 苏湛绝不承认。承认了不但救不了熊璞,救不了自己,连楚系都要遭到重创,他岂肯承认?他犯下的罪行太多了,他知道的秘密也太多了。他虽然牵连到私盐一案,但相比起来,这不过是冰山一角,不值一提,但冰山的这个角绝不能破,这个角破了。会导致整座冰山轰然倒塌。他一概不认才能自保,才有机会离开盐池,只要离开盐池,他就能反击,如果承认了,宝鼎还会让他离开?恐怕抓起来就打,严刑拷问。他也怕死啊,他也是养尊处优之人,哪里受得了酷刑折磨?一旦熬不住大刑,招供了,说出了大量的秘密,楚系怎么办?谁来拯救楚系? “大兄,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熊璞豁出去了,为了自己的脑袋不要兄弟亲情了,他转身朝着宝鼎磕头,“苏湛的罪责百倍于我。你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他肯定会招。” 苏湛气得肺都炸了,冲上去就是一脚,“你自己死也就罢了,还要拖上我,还要拖上整个家族,你疯了啊。”苏湛这是在提醒熊璞了,保持清醒,不要上了宝鼎的当,谁知熊璞真的被吓疯了,逮谁咬谁,他只要保住自己的命,只要不再遭受酷刑的折磨。 宝鼎笑着摇摇头,觉得美不多了,只要撬开苏湛的嘴,大局可定。他转身冲着曝布问道:“准备好了?” “大鼎已经架了起来,火已经烧了起来,可以行刑了。”曝布大声回道。 宝鼎手指卫廖,“煮了他。” 曝布一挥手,几个虎烈卫“呼啦”冲上来,抓住卫廖,拖着就走。卫廖魂飞天外,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叫起来,“赢宝鼎,我母亲是大秦公主,我外祖母是华阳太后,你敢杀我,我灭你九族。” “灭我九族?”宝鼎大怒,冲上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拳头,“你知道我九族是什么?我是大秦王族,你竟敢灭我大秦王族?你竟敢要杀先,我赢姓王族?你要干什么?要谋反啊?要篡我王国啊?” 卫廖吓呆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平时猖狂习惯了,这句话早已根深蒂固地埋在心里,脱口就出来了,但他疏忽的是,今天他威胁的是大秦公子。他竟然要灭大秦公子的九族。这句话够了,就这句话,可以灭他的九族了。 苏湛两眼一闭,绝望至致。大王好厉害的手段,他从哪找来这么一个魔鬼?大秦公子,就这个身份的个,即使楚系要杀他也要有充足的理由啊。大王找这么一个宗室公子为他冲锋陷阵,楚系畏首畏脚,处处受制,稍有不慎就把自己搭进去了。完了,卫家算完了,卫廖这句话把整个卫家赔进去了,楚系想救他都力不从心。 虎烈卫闪开一条通道。众人霍然看到庭院中多了两个大鼎,鼎下柴火已经点燃。所有人都惊呆了,宝鼎竟然要用烹刑,要把人活活煮死。 “我招,我招”卫廖绝望的叫起来,拼命挣扎。 “扔进去,煮!” 宝鼎咬牙切齿。虎烈卫如狼似虎。录光卫廖扔进了大鼎。面无人色的司马昌带着两个浑身发抖的属吏跟了过去,给卫廖做笔录。卫廖把自己知道的秘密全部说了出来。说得非常快,越来越快,因为鼎里的水越来越热,他若想保住性命,只有在煮熟之前全部招供完毕。他现在才发现自己的罪行太多了,怎么说也 苏湛知道自己完了,今天如果不招供,会被宝鼎这个疯子活活煮了。死了也是白死,有了卫廖和熊璞的证词,宝鼎马上就会派人“扫荡”安邑郡府,把整个郡府的官吏一网打尽,到时候宝鼎人证物证俱在。楚系正好把所有的罪责推到自己头上。完了,彻底完了。 宝鼎望着苏湛,脸上的杀气越来越浓,他就像一头血腥猛兽,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嘴。 “你知道请君入瓮这个典故吗?”宝鼎冷森森地问道。 苏湛不知道,他只知道楚系和这位公子已经势不两立,从这位公子踏进晋阳开始,双方就势不两立,不死不休,今天,双方终于彻底撕破脸。接下来,就是血淋淋的搏杀了。 “公子,你今天触犯了上百条大秦律,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地走进咸阳吗?你将死无鼻身之地,所有与你有牵连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成千上万的人要给你陪葬,你太残忍了,你杀死了太多太多的无辜”苏湛终于忍不住了。怒声骂道。 “这是我的家,我的王国,我的大秦”宝鼎挥动着手臂,厉声叫道,“你毁我的家,毁我的王国。毁我的大秦,我即使粉身碎骨,我也要杀光你们,还大秦一个朗朗乾坤。” “来人”宝鼎手指苏湛,睚眦欲裂,“丢进大鼎,煮!” 当蒙恬再一次走进盐官的时候。他不是以手掩面,而是要一头栽倒了。他看到了惊骇欲绝的一幕,宝鼎竟然把河东府两位大员丢到大鼎里煮,这简直,,这还有没有王法? “快,快把他们捞出来。”蒙恬手脚发软,说话声音都变了。 宝鼎没有阻止。虎烈卫倒是听话。手忙脚乱地把苏湛和卫廖从大鼎里捞了出来,说实话,他们也害怕。这根本就是无法无天的事,一旦追究起来,他们的脑袋统统搬家。所以这火虽然一直在烧,但水温却升得非常慢,想把人煮死还真的不容易。 “你都干了什么?”蒙恬怒不可遏,恨不得一拳打扁宝鼎。 宝鼎波澜不惊,从容淡定,脸上依旧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容。等到蒙恬吼完了,他递过去一卷竹简,“看看吧。” 蒙恬匆匆扫了一遍,骇然变色。“谋反?你说他们要谋反?凭这些证据就可以说他们谋反?” “我需要证据吗?”宝鼎笑道。“谋反需要证据?” 谋反不需要证据?蒙恬吃惊地望着宝鼎,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我说谋反就是谋反?”宝鼎又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他们当然不会承认,他们需要你拿出证据。”蒙恬质问道,“你的证据呢?” “他们若要证明自己没有谋反。就要自己拿出证据来。”宝鼎笑道。“我的证据是不能证明他们谋反,但他们的证据可以证明他们没有谋反吗?” 蒙恬愣了一下,蓦然醒悟,两眼匪夷所思地望着宝鼎,太可怕了,他竟然要诬陷楚系,他竟然要置楚系于死地,但楚系岂是易于之辈,岂肯束手就缚?咸阳要乱了,要有一场血雨腥风了,风暴失控了,彻底失控了。所有人,咸阳所有的势力都被宝鼎拖进了大风暴,接下来就是一场生死搏杀,而风暴的发起者,谋反大案的始作俑者,却坐壁上观,悠闲地看着各大势力杀得头破血流、死伤遍地。 “你狠!”蒙恬再也没有心思待在这里了,他抱着竹简就冲出了盐官,他耍以最快的速度告诉咸阳,告诉大王,告诉关东人,风暴来了,一场席卷咸阳的大风暴来了。 司马断、白公差、王离也跟在后面冲了出去,他们要急告各自的家主。告诉老秦人,风暴来了,又一场血雨腥风扑面而至。 唐仰也冲了出去,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恐惧到了极致,他也要急告巴蜀人,马上做出对策,马上与楚系划清界线,否则必被楚系所连累,必会被这场大风暴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 宝鼎笑了起来,他抬头仰望天空,神清气爽,感觉天地万物尽在自己控制之中。位高权重就是好,我要你死,你就得死,你想祸国殃民,见鬼去吧,老子把你打下十八层地狱。想对付我?想杀我?先救救自己吧,先把自己救活了,再看看自己有没有实力杀死我。 宝鼎慢慢走到苏湛和卫廖面前。两人赤身**趴在地上,浑身僵硬。意志被彻底摧毁,看到宝鼎就像看到鬼一样。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昔日的威风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不过是一副行尸走肉。 宝鼎伸出一只腿,踢了踢堆在边上的竹简木犊,冷笑道:“看到了吗?自己看看,看看你们做了多少恶。大秦给你们吃的给你们喝的,给你们权势和财富,你们呢?你们怎么报答大秦的?” “公子,时间不早了,安邑郡府那边要尽快处置。”司马昌小声“你马上带人去安邑。”宝鼎转身对曝布说道,“从左庶长那里借调两年骑军,火速赶往安邑城,将郡府官吏一网打尽,所有文卷全部封存。” 曝布犹豫了一下,为难地说道:“公子,这个,,这个需要大王的诏书,否则形同谋反。” “公子,不能这样大张旗鼓地辑拿郡府官吏,要用其它办法。”司马昌也急切劝止,“苏湛和卫廖都在这里,可以叫他们下令,把郡府官吏全部请到盐池来,然后再派人去郡府封存文卷,查找证据。” 宝鼎点点头,“这件事你去办。” “还有”司马昌提醒道,“安邑发生的事,要马上禀报驰车庶长,请他火速赶到安邑主持大局,如此公子可暂避锋芒,专心致志在盐池查案。” “中!”宝鼎赞道,“立即书告驰车庶长,说我把大秦的天撞塌了。请他快马加鞭赶到安邑。” , 第111章 还有没有王法了 ,东郡府官吏接到郡守苏湛急敢怠慢。连夜飞驰 盐池可不能出事,那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苏湛急召他们去盐池议事,显然出了大事。 一行人忐忑不安地赶到盐池,果然出事了,还没等喘口气,就被虎烈卫全部抓了起来,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顿棍棒。胆小的马上招供;胆大的死撑着,立即大刑伺候;顽固不化者,往大鼎里一丢,顿时魂飞魄散,什么都招了。 但宝鼎极度不满,把唐仰、司马昌等人骂得狗血淋头。卫廖扬言灭我九族,为什么?他哪来的胆子灭我九族?有人要谋反?有人要某国?难道你们不知道?这都是什么口供?贩私盐、卖铁石,贪污受贿,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在袒护谁?要隐瞒什么?你们是不是这帮逆贼的同谋? 宝鼎怒不可遏,厉声咆哮,下面人吓得魂都飞了。公子到底想要闯多大的祸?他要把大秦的天捅出多大一个窟窿?私盐大案发展到了盐铁大案,这样他还不满足。谋反可不是随便乱说的,那可是你死我活的搏杀,一场风暴下来,轻则死个几千上万,重则要连坐几万、几十万啊。 公子,求求你了,适可而止吧。你光棍一个,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一个疤,我们不行啊,我们有家有口,父母妻儿兄弟姊妹外加三族九族。好几百口啊,求你给条活路吧。 宝鼎勃然大怒,你们白痴啊?这时候不把对手往死里整,死的就是我们啊。什么叫痛打落水狗?这就是。你们如果让狗喘过气,再爬起来,你们就等死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人家也不是白痴啊,人家会承认?承认就是灭族啊,所以他们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宝鼎气得直跺脚。这斤,时代的人到底是本性善良还是故意与我做对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屈打成招不就行了,哪来的许多废话?给打往死里打,打完了在供词上摁个手印,这事就成了。至于是真是假。与我何干?谋不谋反,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到了咸阳,我们还有资格审查谋反大案?恐怕大王要亲自审理了吧? 众人一听这才明白了,宝鼎这招原来是深谋远虑啊,原来他要金蝉脱壳,他要溜了,他要利用这场大风暴挑起大王与楚系的正面斗争,然后让老秦人从中渔利,顺势捡便宜,好厉害的一招啊。只是你从晋阳开始死抓着楚系不放,从一场小小的斗殴步步升级,最后升级到了骇人听闻的谋反,你以为楚系会放过你?不管最后结果是什么,楚系都会报。 不过这是将来的事了,当务之急还是听公子宝鼎的,痛打落水狗,把谋反的罪名先套上楚系的脖子再说。 属吏、卫士文武齐心,一文一武双管齐下,经过一夜的严刑拷打,熊璞首先支撑不住,屈打成招,在供词上画上了血手印。其他人一看熊璞都招了,我们还死撑着有啥用?招吧,反正楚系头顶着天,大王都要听华阳太后的。你说谋反就谋反啊。等到楚系救兵到了,我们集体翻供,哪里还有谋反之罪? 苏湛、卫廖受刑不过,最终也屈打成招画押了,不过这两人知道事情的轻重,把所谓的谋反之罪全部揽到了自己头上,不敢牵扯到昌平君、昌文君等人,而宝鼎能够把谋反大罪牵连到华阳大姐与耻泉君的头上已经十分满意了。 像这种冤假错案的成立需要君王与朝堂上一些势力的鼎力支持。否则伤人不成反而把自己送进了地狱。现在君王和老秦人、关东人、巴蜀人被楚系压制的喘不过气来,突然有这样一个从天而降的大机遇,岂肯错过?这也是宝鼎有胆子炮制一个冤假错案的原因,但凡事有度冤假错案毕竟没有证据做支撑,楚系又有惊人的实力,大王一旦坚持不住,朝堂上其他势力见风使舵一旦反水。那就完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所以在没有绝对优势的时候,这“度”很重要,要掌握好分寸,进可攻退可守方是万全之策。 前世宝鼎做推销,这是一门必须掌握的技巧,运用得好,完全可以把客户轻松搞定。对付人的技巧是相通的,宝鼎活学活用,把它运用到政治斗争中,效果也是一样。 以楚系目前只手遮天的实力,一口吃不掉。当年昭襄王用了四十年时间才把楚系赶出朝堂,今日大王少说也要十年吧。以历史轨迹来推测,秦王政要八年时间才把楚系赶出咸阳,这已经非常快了,但宝鼎现在都不太相信,因为朝堂上其他三股势也是彼此斗得头破血流。这次自己机缘巧合把三股势力拉到了一起,但从晋阳发生的事来看,老秦人和关东人在那种情况下还互相算计。由此可知一旦楚系实力弱了,不是众矢之的了,它的生存力反而更强了。到时四股势力纠缠在一起,如果死掉一个,肯定会引起权利再分配。有的势力可能会遭到打击。还不如过去,所以必然有势力间的分分合合。大王想把楚系赶出朝堂,心愿是好的,但事实是残酷的,他也未必能如愿以偿。不过大王的决心还是很大,比如此次安邑盐池一事,他就硬顶了一天,结果宝鼎不负众望,硬是把私盐大案变成了盐铁大案。接着又把盐铁大案变成了谋反大案。总算遂了大王的心愿,让咸阳的形势在一日之内便倒向了大王一边。秦王政由此牢牢控制了主动权。 宝鼎这一拳打的厉害,正中楚系要害。苏湛、卫廖、熊璞是华阳君熊戎的后人,是华阳大姐和阳泉君的子女,而华阳太后与华阳大姐、阳泉君是亲姊弟。这时候华阳太后必须避嫌了,即使要干涉,也不好直接干涉,更不会以命令的口口吻,毕竟痛打落水狗得多,大王也不能大手一挥就说这事算了,那他大王还做不做了?赢姓王族的脸还要不要了?朝堂上的对手更会趁机发难,诘责后宫干政。 秦王政加冠礼就算亲政了,亲政后华阳太后就不能干政了。这种事不挑明了好说,挑明了咸阳宫就有风雨,华阳太后便会陷入极度被动。所以华阳太后只能用其他办法从中斡旋、化解矛盾,先把大事化至于办法则很简单,无非是谢小于大王、让利于朝堂对手,大家都满意了。事情就好办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当然这是一种最理想的状态。楚系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一则对手要价肯定高,此时不讹诈一下,何时讹诈?二则楚系自己摆不平到底 牲哪 谁让利?这次退让了。下次怎么办?更重要的。这是哽掀期案啊。这是公开的陷害,这次楚系如果低头了,这日子也就不要过了,大家可以收] **** ~ 上页东西走路了。这是个大是大非的原则性问题。你可以堂堂地击败我,我承认我输了,我走,但你用如此卑鄙无耻地手段击败我,我绝不退让,临死也要狠狠咬你一口。 楚系现在势力如此庞大,不过一次马失前蹄而已,转眼就可以将对手一一击到,所以可以想见,楚系要反击了,以狂风暴雨般的反击重创对手,然后一个介,鼻青脸肿、伤痕累累、泪水滚滚地坐在一起,可以谈谈了,但这时候讨价还价的余地就小了。楚系做为老大,有绝对的分配权,大王也得听安排。大王愿意接受这个结果?老秦人、关东人、巴蜀人愿意不愿意?他们肯定一边高举盾牌抵挡楚系的攻击,一边伺机反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楚系砍倒,让楚系不得不接受他们的处置。 宝鼎这一拳把风暴打失控了。秦王政没想到他在咸阳宫扛了一天竟然扛出这么个惊人结果。华阳太后与相国昌平君先后施压,请大王立即下诏叫公子宝鼎滚出盐池,但事情变化太快了,宝鼎两天两夜就搞出一个河东谋反大案。等到咸阳接到这份奏章,看到一份份按着血淋淋手印的供词,咸阳宫当即就乱了。而在同一时间,半(…)氏外戚谋反楗消息便传遍了咸阳城,咸阳顿时为之震动。这个消息是谁泄露出去的?楚系知道是老秦人和关东人,这两个对手现在就是公子宝鼎的后盾。当然还有巴蜀人,巴蜀人隐藏在黑暗里,楚系外戚暂时还不知道。 上将军蒙武耸日便从蓝由大营紧急调拨一万大军赶赴咸阳,以加强京城守备力量,同时也把咸阳的紧张形势推动了一个让人恐怖的地步。 楚系措手不及,一时茫然无策。他们与河东断了一天的联系,偏偏就在这一天里出了事,他们至今还不知道盐池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私盐大案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谋反大案。 宝鼎出招太快,下手太狠。咸阳固然有一种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之感,而楚系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公子宝鼎就一个人,一个刚网小走出蛮荒的少年,横冲直撞,根本无从知道他何时出招,出什么招。 怎么办?报复。但怎么报复?他是王族兴国君一支,兴国君这一支的庶子们早就滚回雍城了,而嫡子公子弘唯独就这么个儿子,没有兄弟姊妹。至于他母系白氏、司马氏已经被禁锢二十多年了,找谁去打啊?至于他背后的老秦人,就剩那么多了,但剩下来的一个个都是不要命的悍夫,像王剪在太原,楚系鞭长莫及,而王陵、庸公这些老家伙都已经解甲归田了,跳城的“孟西白。因为三姓去其一,实力减损严重,所以孟西二姓已经韬光隐晦多少年了。想下手都不到地方。 楚系一直不重视宝鼎,正是因为他势单力薄,根本成不了气候,如今却是深受其害,想打他的时候真的是欲哭无泪啊,谁能想到宝鼎的弱点竟是他的最大优势,宝鼎正是因为一无所有才敢放手攻击,他不怕楚系打他,他就光棍一斤”死了也就一条命,他怕甚? 楚系无奈,把目光转向关东人。关东人也不能打,那是大王的左膀右臂。自从楚系把吕不韦赶走之后。大王实力巨减,现在就这么些不堪一击的关东人了,当宝贝一样,如果再把这些人打倒,大王肯定疯狂。一旦他要拼个鱼死网破,楚系最终是否能稳住局势?楚系没有这介,把握,只好作罢。 高手寂寞啊,找不到对手也是一大悲哀,但更悲哀的是,一群不堪一击的对手躲在暗处,无时无刻不想着下黑手,试图给楚系致命一击。楚系因此防不胜防,而尤其悲哀的是,现在楚系中了暗算了,却发现暗算者不过是个赢(弱少年,下手吧则胜之不武,遭人耻笑,不下手吧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憋屈啊。最后无奈之下,决定还是先治“伤。吧,先把眼前的危机解决了。这时候谁胆敢跳出来,趁人之危要我命,那就毫不客气了,一剑致命。谁冒头打谁,只要控制住局势这天还能翻了不成? 昌平君熊启果断决策,所有人犯、罪证全部押至京师。这件案子无论如何不能再在河东拖下去了。否则必然要出更大的事。只要过了黄河,一的尽在楚系掌控之中。 御史大夫昌文君熊炽小内史赢腾奉诏急赴安邑督办此事。内史赢腾还兼领河东郡府事,暂时稳定河东局面。 宝鼎在安邑盐池的第三天接到了咸阳诏书,大王命令他立即撤出安邑盐池,不管在盐池查出了什么,都交给河东郡府。盐官归郡府管嘛。再说盐池是王室小金库,小金库出了事有损王室的脸面,所以你还是不要插手了,退出来吧。大王显然顶不住了,但咸阳距离安邑六七百里,快马飞驰也要一天多的时间,这份诏书是昨天发出的,但昨天宝鼎就已经在盐池查出谋反大案了,所以宝鼎根本不予理睬,不声不响地就把诏书揣进了怀里。 宝鼎已经在第一时间把查出谋反大案的奏章送去了咸阳,咸阳马上就要轰动了,到那时还有谁敢叫嚣着让宝鼎滚出盐池?果然,第五天上午。咸阳诏书到了,秦王政早就预料到宝鼎没有走,所以他在诏书中提都不提这事,只是叫宝鼎在安邑盐池好好待着,保护好人犯、供词和罪证。尤共供词和罪证,只能交给脑车庶长赢豹和内史赢腾。 同日,赢豹和李斯飞驰盐池。两人怒气冲天,恨不得把宝鼎生吞活录了。这才多长时间,一转眼的功夫而已,宝鼎就把河东翻了个底朝天。这本事的确大得惊世骇俗了,但也把大秦的天撞破了。宝鼎可以说是无法无天到了极致,他从夜袭盐池到严刑拷打盐署官吏,再到酷刑审讯秩俸二千石地方大员,再到诱捕河东郡府官员,每一件事都可以归罪于谋反,都足以将其夷灭九族。 公子宝鼎疯了,彻彻底底的一个疯子。“你眼里还有大王,还有大秦律法吗?。李斯气得面红耳赤、手脚哆嗦,脸颊上的肉不停抽搐着,一双眼睛瞪得滚的,似乎要化作两团大火把宝鼎活活烧死。 他愤怒到了极致。此事一旦追究下来,他肯定完了,他和赢豹、宝鼎一起负责私盐大案,返京途中宝鼎却犯下累累重罪,他能脱掉得了干射大秦律法中一个重女仆川就是连坐。无论大罪小一不连奋斗了丸常丁,好不容易混到上卿位置上,他容易吗?期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结果就因为一个疯子,他毕生的心血就此化作了乌有,他能不愤怒? 宝鼎不鸟他,不屑地挥挥手,“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非常事要用非常手段。如果我不用非常手段能查出谋反大案?”他斜睨了李斯一眼,挪偷道,“廷尉卿主掌我大秦刑狱,如果让你来河东查案,请问怎么查?你查得出来吗?既然河东发生了如此重案,而你又查不出来。可有失查之罪?谋反大案你都查不出来,恐怕就不能用失查来搪塞了吧,咸阳有足够理由怀疑你是共犯,到了那时,你还有机会站在朝堂上颐指气使、人模狗样地做上卿?”李斯怒气上涌,气得都要晕死过去,指着宝鼎的鼻子厉声喝骂,“如果人人都像公子这样目无法纪。为所欲为,那国将不国,大秦必覆。大秦之所以有今日之强盛,就在于严刑峻法。令行禁止。今公子犯下滴天罪行,我定要上奏弹劾。请大王严惩公子,以做效尤。” “你要告我?”宝鼎看到李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脑海中不丰掠过李斯在沙丘所做的无耻之事,一股怒气顿时从心里直冲而起,他冲着李斯便咆哮起来,“你去告我啊?直娘贼,私盐大案、盐铁大案、谋反大案难道都没有你的律法重要?那我大秦国祜是不是也没有律法重要?我大秦国都要被一帮逆贼某国了。你竟然还说律法重要,国都没了。还有什么律法?”宝鼎一个箭步冲到李斯面前,也指着李斯的鼻子声嘶力竭地吼道,“你是不是楚人?你是不是他们的鹰犬?你是不是阴谋倾覆我大秦?你是不是也参加了谋反之事?你背后还有谁?谁是谋反大案的主谋?是不是你?” 宝鼎杀气腾腾,厉声怒吼,唾沫星子四溅。李斯却是骇然心惊,被宝鼎疯狂的气势所震慑,吓得连退数步,脸色由红变青,接着又迅速变白了,变得异常苍白,眼里更是露出深深的恐惧。你还是人吗?逮谁咬谁啊?什么谋反大案,不就是你蓄意炮制的一个冤案吗?你和楚系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要用如此血腥手段打击楚系?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斯害怕了。你可以和一个正常人决斗。但千万不要和一个疯子打架,尤其不要和一个失去理智的残暴血腥的疯子打架,否则死了都是白死。 李斯出身寒门,在各国辗转奔波多年,好不容易在咸阳攀附上楚系。又呕心沥血了十几年,最后拿着脑袋做赌博,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他当然能忍人所不能忍之事,当然擅长审时度势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利益。所以他在宝鼎的狂暴面前必然害怕,必然退缩。他恨恨地瞪了宝鼎一眼,转身就走,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利用自己廷尉卿的权力把盐池所有人犯、供词和罪证抢到手,这才是此次决斗的致胜关键。 “竖子无知,死到临头了还倡狂。”李斯一边大步离去一边忿忿不平地低声骂道。他在官场混迹几十年了。见过数不清的宗室权贵,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粗鄙不堪残暴愚蠢的权贵,这也是公子?这人是怎么生出来的?他长这么大就没读过书?就算在北疆蛮荒之地茹毛饮血,也该知道躲避强敌吧?难道你看到一头恶狼就直接冲上去砍它,根本不管自己的死活?李斯心里的怒火无法遏制,忍不住脱口骂了一句,“西北虎狼,畜生而已。” 宝鼎听到了,熊熊怒火幕然爆裂。“直娘贼,你敢骂我,老子活劈了你。”他三再步追了上去,抡起拳头就砸。 李斯没想到宝鼎耳力如此之好。那么小的声音都能听到,他哪里知道宝鼎勤练“内视”之术,这耳力早就超乎寻常了。李斯心虚,骤然加快了速度,要跑了。李斯也是文武双全之人,当年在兰陵追随荀子学习的时候,六艺是必练之术,如果没有真本事他哪敢拎着宝剑游历天下?李斯脚步一快,宝鼎这一拳打空了。 “直娘贼,老子打不死你。”宝鼎大怒,顺手抄起墙边的铜灯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李斯大惊,这一下要是打中小必定脑浆迸裂死于非命。他再度加快速度,两脚如飞,抱着脑袋就跑。 宝鼎又打空了。这时候宝鼎的黑鹰锐士、李斯的卫士看到两人打起来了,纷纷从大堂件面冲了进来。 宝鼎连打两下都没有打中,顿时睚眦欲裂,气怒攻心,顺手扔掉铜灯。瘦弱的身躯突然加速,然后腾空而起,像箭一般射向了李斯。李斯这次躲不掉了,给宝鼎硬是撞飞了起来。宝鼎飞速爬起,一个虎扑将李斯压到身下,抡起拳头就打,“你敢骂我畜生,老子打死你,”顿时双拳如风,舞起片片残影。 李斯心虚,又被撞倒失去先机。宝鼎又是天生神力,这下只剩下挨打的份了。几拳下去,李斯忍痛不住,凄厉惨嚎。 李斯的卫士厉声怒叱,飞一般冲了过来,但没人敢拔剑。知道打人的是公子宝鼎,还有谁敢拔剑?那不是自寻死路嘛。曝布和二十个黑鹰锐士岂能让他们接近宝鼎?“给我打,”曝布一声怒叱,锐士们蜂拥而上,拳打脚踢,转眼就把李斯的卫士打趴下了,然后像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曝布望向驰车庶长赢豹。公子和上卿打架,他上去拉不合蔧 **** ~ 上页。比挥Ω糜衫嫌雒嫒凹埽人芬豢纯扌Σ坏谩@嫌掣核帧M渥叛谛郎推练缟系幕瘛H窆嶙ⅲ奈夼责停钦帕臣负醮盏搅似练缟希蕴蒙系拇蚨肪谷皇佣患?br/> 曝布没办法。急忙冲到了宝鼎身边。这几天宝鼎的情绪明显失控。他和司马断等人一直提心吊胆。担心宝鼎的病又犯了,好在宝鼎神智清醒,虽然疯狂地炮制出一个谋反大案,但好歹有利于己方,不算是胡搞一气,不过现在宝鼎痛殴李斯就不对了,尤其看他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大有打死李斯的架势,显然就是失去了理智。 曝布猛地伸出双手,一把抱住了宝鼎,连手臂都一把抱住了,然后急速后退,将宝鼎从李斯的身上拉开了。另外两个锐士急忙抓住李斯的手臂,架起他就往后跑。 “放开我,曝布,放开我,”宝鼎极力荐扎,吼声如雷。 曝布一个人根本制不住他,这时又有几个锐士 来,他们讨尖都在乌氏待护讨宝鼎,知道宝鼎心明没有瘙愈,所以一起出手,硬是把宝鼎制住了。 “公子,不要打了,再打就耍把他打死了。”曝布小声劝道。 “杀了他,杀了他宝鼎这一复的确失去了理智,他心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他的脑海里全部都是咸阳的冲天大火,都是被活埋的二十万秦军将士,都是在战火中悲惨死去的无辜生灵,而这一切都是李斯造成的,这恐怖的噩梦这累累白骨的打造者就是李斯,是李斯让大秦帝国突然死去,是李斯屠杀了千千万万的生灵。 宝鼎在曝布的怀里挣扎,在锐士的拦阻中嘶吼,他疯狂了,他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杀了他,快杀了他,他杀死了我们,他杀死了大素。他毁了我们的家,他毁灭了我们的帝国,杀了他杀了他 曝布骇然心惊,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急忙冲着站在远处的两个架住李斯的锐士大声叫道,“快把他带走,快 两个锐士架起李斯就跑。李斯已经被打晕了,披头散发,脸上更是鲜血淋漓,狼狈不堪。都是嘴巴惹的祸,靠一张利嘴吃饭的人往往也是死在嘴巴上。 “公子,快醒醒。”曝布一边偷眼打探赢豹的动静,一边压低声音说道,“李斯是上卿,是廷尉府官长。你把他打死了,你就要给他陪葬了。你死了,你母亲怎么办?” 这是曝布他们的拿手绝招,屡试不爽。只要在宝鼎疯狂的时候提到他母亲,他马上就正常了。果然。宝鼎听到这话顿时一惊,立即停止了挣扎,也不叫了,只是不停地喘着粗气,神智也慢慢恢复了。 冲动了,又冲动了。宝鼎暗自苦笑。这毛病真的害死人啦,前世我哪有这么暴戾?怎么到了这一世。这脾气就像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啊? “我没事了。”宝鼎冲着锐士们露出笑脸,感激地说道,“我真的没事了。” 曝布和几个锐士互相看看,心惊胆战地松开了手,时刻提防着,唯恐他又发作。 “李斯呢?”宝鼎四下看看小心里不禁有些后怕,“死了没有?” 曝布苦笑,摇摇头,“应该没事吧。我出去看看。”说完他匆匆跑了出去,其它几个锐士则站在宝鼎身边,无论如何不敢离开了。 宝鼎擦了一下手上的血迹,随即走向了赢豹。赢豹还在盯着屏风上的那只鸟,自始至终没有动,好像吹口大气就会把小鸟惊飞。 宝鼎站在他身后左看又看,实在看不出那只小鸟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伯父,那鸟不会下金蛋。”宝鼎椰愉道。 “哦,”赢豹仿佛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诧异地看了一眼宝鼎,“你认识这鸟?你知道这鸟下金蛋?” 宝鼎看他装疯卖傻,无奈苦笑,“伯父,刚才,” “刚才怎么了?”赢豹慢慢直起身躯,四下打量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道:“廷尉卿走了?这厮忒无礼了,怎么也不打一声招呼?不就是在门口摔了一跤,蹭破了点皮小流了点血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嚣张啥?他是不是埋怨盐官大堂的门槛修的太高了?岂有此理。你不要怕。他竟敢以大欺仗势欺人,简直无法无天了。我给你做主,回到咸阳我就上奏弹劾他。堂堂一个大秦上卿,自己摔了一跤,丢了面子。竟敢倒打一耙,诬陷我家的宝鼎。啥意思?我老赢家的人好欺负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啊?宝鼎傻了眼。几个锐士也是目瞪口呆。这老家伙,忒黑了吧。打了人还振振有词的倒打一耙。强悍。 “伯父,你要替我做主啊。”宝鼎笑了起来。赶忙躬身感谢。 赢豹连连点头,手抚长髯上下打量着宝鼎,目光中流露出浓浓的赞赏之色。宝鼎则是暗自骂了一句。这个老家伙长得高大魁梧,堂堂正正。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但性格却和公孙豹截然相反。这在晋阳已经领教过了,他明明和王剪、公孙豹“狼狈为奸”却处处为难他们,把个晋阳搞得“乌烟瘴气”其手段极其阴险。 “比你父亲强。”赢豹伸手拍拍宝鼎的肩膀,“比他强十倍百倍。那个没胆的孬种,不说了!说起来气死人。”说着他站到了宝鼎的对面。双手扶住了宝鼎的双肩!“来。给伯父仔细看看,看看你和你父亲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宝鼎乖乖地抬起头。赢豹满脸笑容,看了又看,猛地一把将他搂进怀里,用力拍打着他的后背,激动地连喊三声,“好,好,好!宝鼎心里顿时一暖,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他能理解赢豹此刻的心情,赢姓王族给楚系压制得太厉害了。怒不可遏了。仔细想一想,成蛟兵变也好、磐毒(“之乱也好。其背后都有赢姓王族的影子。每受一次打击,老秦人受损了,王族呢?王族的损失其实更大。 这是很简单的事,老秦人必须与王族联手才能与楚系对抗,而楚系名义上为了守护大王,但实际上就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杀起人来当然毫不留情,尤其对威胁到自己生存的王族,更是坚决镇压。王族的力量越就越要依仗楚系外戚小而楚系外戚由此就能获得了更大的权力。地位就越是稳固。历史上很多外戚、权臣篡国,首先就是清除王族宗室的力量,一旦王族宗室被杀得差不多了,这国诈基本上也就摇摇欲坠了。 秦王政长大了,渐渐能看懂这个世界了。成蛟兵变和磐毒之乱的真相其实就是权力和利益的再分配,而这两个风暴背后所隐藏的危机不是有人要抢自己的王位,而是赢姓王族面临越来越严重的生存危机。这才是王族和老秦人屡屡叛乱的真正原因。当年昭襄王面临的难题。现在秦王政也遇上了,他必须解决,没有机会就要创造机会解决。 宝鼎在安邑盐池打出的惊天一拳。就是秦王政千辛真苦创造出来的机会。 当赢豹听说宝鼎杀进了安邑盐池,他就预感到打击楚系的机会来了。当他第二次接到急报,说楚外戚要谋反,他顿时激动了,激动不已。宝鼎不负众望,终于给赢姓王族创造了一个重创楚系的机会。 当初楚系蓄意制造了成蛟兵变,搞得兄弟阅(灶)墙,亲人反目其后更是变本加厉搞出了一个阉**乱后宫的阴谋,把个赢姓王族搞得颜面尽失,王族的威严更是轰然倾覆。有几日08姗旬书晒讥口齐伞愿意家丑外扬,让天下人耻笑。大秦王族就是个。兜皓族都是白痴,自爆家丑,自丢脸面,自丧威严,自亡国作。有这样白痴的王族吗?不可能,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这说明王族的权力被严重削弱了。外戚权臣控制着大权,把一盆盆狗屎倒在王族的脸上,肆无忌惮地践踏王族的尊严,其居心何在? 但没办法,人家手段厉害,做的高明,你明明知道都抓不到把柄。还得感谢人家,给人家权力和财富,打落牙齿和血吞。 长安君成蛟,庄襄王的庶子,以弱冠之龄第一次带着几万人马出征。到了一千多里外的上党屯留立即就造反,你想想这事可能性有多大?他能成功吗?既然没有成功的可能。他会干吗? 磐每祸乱后宫一事从头至尾就充满了阴谋。你想想这事一旦暴露。大秦王族的脸面还要不要?整个咸阳城都知道了,华阳太后会不知道?是赵太后的权力大还是更长一辈的华阳太后的权力大?既然华阳太后的权力最大,她为什么不未雨绸缪早早把这事解决了?非要闹到最后兵戎相见,母子反目,兄弟自相残杀?最终这事好了谁?谁从中获利最大? 至于8不韦与赵太后偷情一事,更是不靠谱。吕不韦是什么人?他找死啊?他一个雄心勃勃谋略过人的奇才,会留下这个致命的把柄?再说了,吕不韦都倒台了,大秦王族还有必要自爆家丑,把这事大肆宣扬。搞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为了给罢免吕不韦找个理由,不惜赔上大秦王族的脸面和威严,有这样愚蠢的大王和王族吗? 仔细想想,不难发现这都是楚系的手段。楚系最后大获全胜,当然要在威名显赫的吕不韦身上泼几盆脏水,否则何以自圆其说?这一盆脏水泼下去,吕不韦还不是最倒霉的,最倒霉的是大秦王族,脸面丢了。威严丢了,连尊严都没了。 大秦王族成了天下人的笑料,但相比起来,后人更无耻,直接诬蔑秦王政是吕不韦的私生子。这简直是笑谈,但后世人却给这些阴谋家欺骗了两千多年。任何一个王族都有一套严格的保证血统的章法,秦王政的血统绝对没有问题。私生子一说纯粹是无稽之谈,由此可见历史史料上充满了谎言。 大王忍无可忍了,不得不反击;大秦王族更是愤怒到了极致,但他们拿什么反击?楚系把王族中仇恨他们的公子给杀得差不多了,老秦人也给他们杀得差不多了,而且在他们的蓄意挑拔中,王族和老秦人反目成仇,连联手的可能性都没有。这种情况下,若想推翻楚系,难于登天。但这事又不能不做,即使失败了也要做。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都要争取。 好在老天长眼,历代先王保结,楚系在河北大战中遭遇了一次空前重创,楚系在最鼎盛时期的一次豪赌失败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屋漏偏逢连夜雨,宝鼎又横空出世,在晋阳搞出了一个私盐大案,如今他更是疯狂,利用抓到楚系痛脚的机会,炮制了一个谋反大案。 你楚系可以搞阴谋诡计,我王族当然也可以搞,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看这次谁是最后的赢家。 楚系遭到了前后夹击,战场上的失败再加上家中纨裤子弟的**,他们终于拱手送给了对手一个反击的机会。 赢豹太激动了,太用力了,大手拍打在宝鼎的背上“啪啪”作响。好在宝鼎对痛觉比较迟钝,否则就要惨叫出声了。 “这才刚刚开始。”赢豹松开宝鼎,亲热地把他搂在怀里,挥舞着手臂说道,“你开了一个好头小但事情远比你想像的复杂,咸阳的事太难办了。” “我知道。”宝鼎笑道,“我有准备,但我一定要回咸阳。” “晋阳的事、鸿山的事都在我们控制之中,替你脱罪很容易,但安邑的卓”赢豹低头看看宝鼎,心里实在喜欢,忍不住伸手抓他的脸。用力摇了几下,“玉不琢,不成器。你是我们赢家的老虎,既然老虎下山了,吃人了,难免也有被人追杀的时候。你就权当吃饱了,跑跑路,免得撑着了,把肚子撑坏了。” 宝鼎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自己在安邑盐池大打出手,血腥残暴,目无法纪,咸阳无论如何都要予以惩戒。大秦律法的威严还是要维护的嘛,样子总是要做做的嘛。否则岂不给人诟病抓到把柄? “回到咸阳后,有没有落脚的的方?”赢豹问道。 “大王把我家的老府还给我了。” “老府?”赢豹浓眉微掀。咧嘴就笑了,“大王这是欺负你啊。你家老府现在有主人,你知道吗?” “有点麻烦。”宝鼎颌首说道。 “何止是有点麻烦。”赢豹大笑,“宝鼎,现在你想拿回那座老府。根本不可能。” “那是我的家。”宝鼎的笑容渐渐消散了。 “那是你的家,你过去的家。”赢豹笑道,“但现在是公子襄的家。知道公子襄是谁吗?他是大王的亲叔叔,第十四叔,他的夫人就是苏湛的姐姐,华阳大姐的女儿。” 宝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赢豹说,自己拿不回老府了。就自己与苏家的仇怨来说,这老府的确拿不回来了。华阳大姐丢不起这个人啦,就算公子襄想让。华阳大姐也不会同意,她会直接干涉。 “公子襄是大上造爵,官拜主爵中尉。”赢豹笑得更欢了,好像宝鼎拿不回老府他很开心似的,“知道主爵中尉是干什么的吗?” 宝鼎摇摇头。 “你想升爵吗?就找他。”赢豹笑道,“公子襄负责赐爵一事,手上的权力极大。”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宝鼎一眼,“我听说这些年你家老府的门槛都已经换了好几次了。都给上门买爵的人踩平了。”宝鼎心领神会,微笑点头,“谢谢伯父提醒。” “今天伯父高兴,赏你一座园子。免得回咸阳后流落街头,丢了我老赢家的脸。”赢豹再度拍了拍宝鼎的肩膀,“我走了。” “谢谢伯父。”宝鼎急忙躬身感谢。 “哈哈”赢豹仰首大笑。一边大步流星向堂外走去,一边挥手说道,“宝鼎,我们咸阳见。” 注释: 主爵中尉:大秦国为具体实施传统的赐爵制度,设主爵中尉一职,专门职掌其赐爵的有关事务。银印青绶。秩俸中二千石,位列上卿。 第112章 看门去了 口女君熊炽和内史赢腾日夜疾驰。火谅赶到敌 宝鼎的速度更快,他已经把所有的人犯、供词和罪证移交给了驰车庶长赢豹。 在赢豹到来之前,他并没有完全准备妥当。按照他的要求,所有供词必备双份,以防万一。属吏们虽然觉得工作量太大,但还是夜以继日,毕竟这些画着血手印的供词至关重要,在楚系只手遮天的情况下,供词的安全并没有保障,一旦被毁,这备份的供词随即就成为救命稻草了。 宝鼎要求属吏们对此事绝对保密,但这些备份供词还没有完成的时候,赢豹和李斯就赶到了盐池。众人无奈准备放弃,哪知宝鼎一怒之下把廷尉卿李斯打伤了,打得昏迷不醒。李斯随即被紧急送往安邑城,这样宝鼎就给自己的手下争取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这事赢豹知道。赢豹因此知道了宝鼎暴戾性格的另件一面,他没有想到宝鼎小小年纪竟然还有此等慎密的心思。不过想想宝鼎所做的事,哪一件不是谋定而后动?只不过大家都被他表明上的疯狂暴戾所吸引,完全疏忽了隐藏在其疯狂暴戾背后的慎密,而这种慎密才是宝鼎真正的致命武器。 这些供词集中到一起需要几十辆抬车才能运走。赢豹再次帮忙,他不声不响地调拨了抬车,并命令自己的短兵配合虎烈卫,连夜将供词运往修山旧城,由水路运到夏阳,秘密藏于于司马氏。 当这些抬车急速驰往修城的时候,熊炽和赢腾到了。所有人犯、供词和罪证就此被楚系所控制,虽然名义上这些都由赢豹和赢腾看管,但过了黄河就是楚系的天下,耳目众多,赢豹和赢腾根本保证不了这些供词和罪证的安全。 从晋阳南下的车队直接到了蒲津桥,准备渡河。赢豹在安邑坐镇。宝鼎在盐池查案。 熊炽和赢腾则在两地调查谋反大案从发生到现在的详细经过,并急报咸阳。 河东局势异常紧张,大家都在忐忑不安地等待咸阳的诏书,而咸阳更是博弈激烈。 秦王政赢得了主动,他拿着苏湛、卫廖和熊璞的供词跑去找华阳太后。华阳太后看完之后,黯然苦叹。先不说谋反的事,就说盐铁这一块,这可是王室财富的主要来源,君王、后宫和宗室的用度都要从这里开支,另外碰到诸如灾荒、打仗等大事的时候,还要用以贴补国事需要,这些钱关系到王国的生死存亡啊,但家里的子孙竟然置大秦利益于不顾,肆无忌惮地盗窃盐铁之利。 老太后非常失望。家里的子孙享尽了荣华富贵,他们不思报恩,不想着为国效命,竟然贪赃枉法,损毁大秦的国诈。子孙堕落到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完全出乎她的意外。她把王室的金库托付给他们,是因为他们都是自己的亲人,她相信他们,虽然她知道某些时候难免会有些小问题,但一家人嘛,顺手牵羊占到小便宜也情有可原,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嘛,算是打赏了,但谁知道他们贪婪到这种地步,最疯狂的时候竟然有一半的盐铁之利落入了他们的腰包,这还不包括被商贾赚去的钱财,王国的税利损失,千千万万庶民遭受的损失。如果合计起来,那是一个令人恐怖的数字。 老太后感觉心痛,心痛如絔 **** ~ 上页O氲蹦辏萄粲兴墓螅钗喝健⒒艟苋帧⒏吡昃踊獭艟邮校淙灰彩侨ㄇ阋皇保遣蛔鎏霸咄鞣ㄖ拢嵌计咀约旱墓ρ刚运车刈〔聘唬孕蟠鞘乐螅严逋鹾拖喙额∷淙挥行那宄低馄荩翟谡也坏绞裁慈吩涞陌驯缓们啃邪阉歉铣隽讼萄簟H绻窍裣衷诘淖铀镆谎暗梦扪崽霸咄鞣ǎ绫徽严逋鹾头额≌恫莩耍睦锘褂薪袢粘低馄莸奈尴薹绻猓?br/> 祖上留下丰厚荫泽,但子孙不孝,转眼就给败光了。 老太后当天就病倒了,躺在病榻上,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默默地流泪。她能说什么?她没有孩子,所以她非常疼爱孩子,一味的纵容惯溺,结果孩子们就这样报答她。她舍不得杀,她下不了手,那都是自己的孩子,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她只能保持沉默,黯然流泪。秦王政亲自端着汤药伺侯。他至忠至孝,牢记父王的嘱咐。父王驾崩前说过,寡人之所以能做大王,都是因为华阳母后,没有华阳母后,寡人早就死在邯郸了。你能做太子,同样因为她,如果没有她的坚持,哪里轮得到你?秦王政当时就发誓,终其一生,孝敬华阳太后,绝不忤逆。 他说到做到,只要是华阳太后说出来的,他绝对照办,只要是华阳太后的意思,他也一样办妥,只要能让老太后高兴的事,他样样都做。华阳太后非常喜欢他,常常劝他,做大王要有自己的主张,不要事事都来问,哪一天我不在了,你问谁啊?但秦王政一如既往,每天早晚都去请安,请安的时候征询一些国事,尤其关系到楚系外戚的事,他事无巨细,一一禀奏,由老太后拿主意。秦王政亲政以后,老太后就不再发号施令了,她也没那个精力了,一般都是一推了之,但秦王政做得非常好,让她事事满意,事事顺心。 这样的日子并不多,因为在秦王政做大王的十三年里,风暴不断,仅与王室有直接关联的就有成蛟;,,磐葬山川点大后也是操碎了心,五十多,四。鬼,在养尊处优的情况下,竟然已经是半头白发,可见她这个奶奶太后的确不好当。秦王政没有冠礼成*人之前,她内要管后宫,外要主政事。等到秦王政冠礼成*人了,连续两个大风暴扑面而至,她理所当然要竭尽全力守护君王。 好不容易咸阳才稳了下来,但仅仅过了两年,娘家又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贪赃枉法也就算了,竟然是谋反的大罪。老太后实在承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心力交瘁,难以为继。 “都是一家人,寡人会妥善处置。”秦王政主动安慰老太后。 老太后紧紧抓住了秦王政的手,抓得非常紧。秦王政跪坐于榻边。握着老太后干瘦的手,静静地陪在她的身边,直到她沉沉睡去。秦王政下诏,公子宝鼎目无法纪,罪不可赦,削其爵个,贬为庶民。蒙恬降爵一级,率军即刻返回太原。 宝鼎目前还在军中,贬为庶民后,他在军中就是最低一级的卒。叫小夫,但秦王政犹不解恨,半日后又追加了一道诏书,即日返回咸阳,到咸阳长阳门做小夫门监。 门监就是看大门的。小夫门监就是站在大门门口,手拿长戈,一站就是几咋。时辰的最低一级的小卒子。这种小卒子最可怜,日晒雨淋,尘灰满面,白天看太阳,晚上看星星,苦不堪言。长阳门是咸阳东大门,最热闹繁华的一道大门,叫公子宝鼎站在那里看大门,说白了就是糟践他。你不是猖狂吗?好,寡人叫你看大门去,叫你站在咸阳人流最多的大门门口,让南来北往的人都看看,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公子宝鼎,如今沦落为看大门的小夫了。 宝鼎接到第一道诏书还无所谓,贬为庶民?直娘贼,荣华富贵就是过眼云烟,果然不假啊,一眨眼的功夫,老子就从天上掉到地下。无所谓了,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很正常嘛。我出来也有半年了,正好回家看看老娘去,老子不伺侯你了。 “收] **** ~ 上页收] **** ~ 上页,回乌氏吧。”宝鼎兴高采烈,下面人却是一脸愁苦。虽然大家知道宝鼎迟早都要回咸阳,这次不过是大王让他暂避一下风头而已,但世事无常,谁知道咸阳会发生什么?假如宝鼎真的就此一去不复返,那大家怎么办?跟着宝鼎在乌氏放羊啊? 放羊就放羊吧,反正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炸,回咸阳纯粹找死,还不如先跟着公子去北疆看看大河沙漠,闲暇时纵马草原,打打狼,射射鸟,也是逍遥快活。 众人随即放开心怀,打包收] **** ~ 上页行李,正在大谈射鸟打狼的时候,第二道诏书到了,公子回咸阳看大门。 众皆晕倒。 大王这太过了吧?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但大王不但打公子的脸,还天天打,日日打,还让天下人都来打,这个实在是太过了。 宝鼎还是无所谓。他的最大目的就是回咸阳,而大王也是一样,只要宝鼎回到了咸阳,就算是一个看大门的小夫,那也就是一根刺,深深刺在楚系心口上的一根刺,他们会生气,会疯狂,最后肯定有人忍不住要跳出来,要痛打落水狗,岂不知这就是陷阱啦,只要楚系有个白痴跳进这个陷阱,那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宝鼎又能横冲直撞大打出手了。 秦王政需要宝鼎,更需要宝鼎在咸阳打开局面,尤其需要宝鼎这个诱饵,只有这个诱饵才能把更多骄怨跋扈的楚系白痴诱进一个更大的陷阱。 “公子,算了,咱不丢那人,还是回乌氏吧。”唐仰本来不想去乌氏的,现在一看,如其回咸阳受辱,还不如去乌氏放羊,好歹图个心情。 众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语,为宝鼎打抱不平。 宝鼎笑了起来,他不知道是自己太聪明,还是这些人无聊拿自己穷开心,这么简单的事他们都看不出来?如果大王真的把自己赶回乌氏,那才是天大的麻烦,相反,只要大王能把自己弄回咸阳,那说明大王没有放弃,大王还要继续斗下去,眼前这点小小的胜利根本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宝鼎从怀里掏出黑鹰令牌,放在案几上,煞后背着手施施然走了。 众人望着那面金光灿灿的黑鹰令牌,眼睛顿时发亮了,就像一群看到羔羊的恶狼,一个个兴奋地嚎叫起来。 黑鹰令牌,手拿金质黑鹰令牌的小夫门监,大王真的太风趣了,哈哈” 唐仰一把抓起黑鹰令牌,几步追上宝鼎,一把抱住他,把他高高举了起来,扯着嗓子激动地连身狂吼,“咸阳,咸阳,我们回咸阳了” 咸阳震动。 公子宝鼎受到了严厉的惩罚。到咸阳看大门了,这无论对怒不可遏的楚系来说,还是对老秦人、关东人来说。似乎都交待得过去,毕竟这小子太疯狂了,如果不把他狠狠打击一下,将来咸阳必定深受其害。当年公孙豹骄横跋扈,怒闯咸阳宫大骂老王,拎着宝剑大闹相国府,这个宝鼎肯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估计一怒之下,就直接拎着宝剑杀进咸阳宫了,所以要打击,要狠狠地打击。 大王严惩公子宝鼎得到了咸阳上下一致欢呼。 但老秦人愤怒了,他们毫不犹豫,一马当先杀了出来。…王剪、将军羔原心、王贲等老秦武人,典客王绾。酬、太仆承西知士、御史大夫王戌等老秦文臣几乎在同一时间上奏弹劾,就连解甲归田的老将军王陵,刚刚被解除军职的庸加。公,都上奏弹劾,而弹劾的对象主要集中在三位大臣身上,一个是郎中令阳泉君熊客,他的儿子就是河东盐官长熊璞;一个是卫尉大上造苏筑,他的儿子就是河东郡守苏湛;一个是内史右承卫庭,他的儿子就是河东府都尉卫廖。 咸阳没想到率先攻击楚系的竟是老秦人,尤其让他们意外的是,在家养老六年的老将军王陵都出马了,这说明老秦人豁出去了,发誓要利用这次机会重创楚系。王陵在奏章中甚至主动请缨,愿意为大王冲锋陷阵,主审河东郡守苏湛谋反一案。 这个案子的主审至今没有结果,楚系为了避嫌,不好争;关东人属于王系,也不好争,谁让大王是个至孝之人?唯独就剩下老秦人了,但楚系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老秦人主审,如果老秦人主审,这个谋反的案子肯定给他们办成了铁案,想翻都翻不了。 秦王政有些感动。考虑到老太后的心情,他不好指使关东人冲在最前面。蜀系是他的暗棋,不到关键时夏不能用,就在他踌躇不定的时候,老秦人义无反顾地冲了上来。秦王政颇为感慨,在大秦国,若要说忠诚,唯有老秦人对大秦国最忠诚,这次的事就足以说明老秦人的耿耿忠心了。 老秦人冲在最前面了,关东人自然要跟上。郎中令熊客和卫尉苏筑随即成了攻击的重点,狼狈不堪,但他们还在强撑着,因为大王说了不算,老太后还没有发话,但秦王政对郎中令和卫尉势在必得,他绝不会丢掉眼前的机会。 郎中令和卫尉同为九卿,统领君王的侍从警卫部队。郎中令统率的是君王的贴身侍从郎官,主要负责禁中省内的宿卫,皇帝出巡时作为侍从仪仗,而卫尉统领的是皇帝的亲军卫士,这些卫士分八屯驻扎于咸阳宫内的四周,负责守卫和巡值王宫。 这两个位置对秦王政巩固王权的垂要性可想而知。咸阳的权力之争说白了就是王权和相权之争。王权由君王所控,相权由相国主掌,而秦王政至今连自己的咸阳宫都不能完全控制,他还争什么争? 老太后保持沉默,至今还是不说话,也拒绝楚系亲族的探视,就连华阳大姐都不见。这是一种态度,对楚系亲族极度不满的态度。但她不说话,秦王政也不好与半川氏直接翻脸逼着熊震和苏筑避嫌让位。 事情僵持两天后,半氏终于坚持不住了。人可以无耻,但不能太无耻,老太后已经把态度拿出来了,如果半氏还是不知进退,那老太后根本就没办法向秦王政求情,如此一来,苏湛、卫廖和熊璞不但死定了,半氏家族的主要成员都要受到牵连,遭到重创。这个国还是大秦国,大秦国的王是赢姓秦氏。大秦国的宗室也是赢姓秦氏,赢姓秦氏才是这个王国的主宰,如果半氏熊姓连这一点主次轻重都分不清,那距离灭族的日子也就近在咫尺了。 郎中令阳泉君熊震、卫尉大上造苏筑、内史右承卫庭以避嫌为由上书请辞。 秦王政准奏。熊客、苏筑和卫庭停职避嫌,停职期间,由治粟内史院状出任郎中令。魄状是楚系蜀人,与半氏关系亲密,大王如此安排,让老太后和楚系都非常满意。 冯去疾钱领治粟内史,为九卿之一。 卫尉的人选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大王下诏,太原郡守冯劫急速返京,代领卫尉一职。接下来,太原郡守申老秦人出任,河东郡守还是楚系半氏,而内史右承则由庸公出任。滕公恢复少上造爵位,又出任京师行政副官长,这算是大王还了老秦人一个人情。 一系列人事安排完了,秦王政终于达成了心愿,控制了咸阳宫。楚系的损失看上去很惨重,但大家都知道,这是暂时的,因为谋反大案一旦未能坐实,楚系必定全面反扑,到时候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抱怨,一个也跑不掉。 楚系为什么退一步?目的就是要控制谋反大案的审理。 相国熊启要求把谋反案和盐铁案并案审理,但老秦人坚决不同意。朝议上典客王绾、太仆承西知士、御史大夫王戊御据理力争,摆出了一副老子宁愿赔上脑袋,也要把你半姓熊氏拉下马的无敌气势。 这次,老太后终于说话了,她相信老秦人会秉公审案,亲自卓名,由老将军王陵主审谋反大案。 老秦人傻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早知道老太后来这一招,还不如在朝会上缩着脑袋。老秦人怎能审这个案子?这个案子现在就是楚系公开挖的一个陷阱,老太后把谁扔进去,谁就死定了。 就在老秦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公子宝鼎晃悠悠地到了咸阳的长阳门外,审视着这咋,自己即将开始的新工作,小夫门监。 注释: 典客,大秦九卿之一,汉时叫大鸿驴。 主掌诸侯与少数民族部族首领朝觐事务、接待诸郡县上计吏。 第113章 致命弱点 汉阳的雄伟繁华自兄火设,汝个时代的大都市!一嘛。癸城。方圆几十里,城墙高,街道宽,楼宇多,人流熙攘。 在宝鼎的眼里,这座大城与后世城市给人的印象差不多,城市嘛,最直观的印象就三多,房子多,街道多,人多,而两者最显著的区别就是城墙,这道又高又厚的城墙让宝鼎感觉有一种身陷日固。慨仙般 后世的城市自由奔放。这个时代的城市却森严壁垒,一如它的等级观念,禁锢了人的自由,抚止了人的思想,摧毁了人性的本原,把人变成了牢笼中的野兽,高贵者也罢。贫贱者也罢,在牢笼里互相残杀,永远都没有胜利者。历史就站在这牢笼外,默默地记载下他所有看到的东西,他所假想的东西,而真相却湮灭在鲜血里,只有牢笼一清而楚 宝鼎站在城外,思绪飘荡在虚空中,感觉自己就是一部历史,牢笼中两千多年的故事从他的脑海中一幕幕掠过。这一刻,他距离牢笼无限遥远,他向往自由,他要在自由的空气中自由地呼吸,这个时代不属于他,这是一个没有自由空气。无法自由呼吸的时代,这是一个令人窒息的时代。 “宝鼎,回家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将宝鼎从遐思中唤醒。这个声音很沧桑,带着几分忧郁和悲伤。 宝卓转头望向身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感慨万分的面孔,那双深沉的眼睛里饱含着苦涩的泪水。 宝鼎的心忽然颤栗起来,仿佛一片枯叶落入秋日的湖面,荡起了层层涟漪,悠悠水波把二十五年的悲伤轻轻掀起,化作萧瑟,点点融入秋风。慢慢渗入到肌肤,又悄悄渗入到尘封已久的心田,最终化作一泓秋水,瞬间便融开了那早已枯涸的爱。忘却了多少年的亲情就那么涌了出来,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这是我的家,这里有我的亲人,这里是我老赢家世代生息繁衍之地。没人可以夺走它,没人可以焚毁它,我将以生命为代价,阻止刘邦。阻止项羽,阻止所有企图灭我的国、烧我的家、杀我的亲人的人,他们是我的仇人,誓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回家了。”宝鼎心弦栗动,一股痛楚蓦然涌上心头,前世今生种种伤痛都在这一刻碰撞了,爆发了。 宝鼎哭了,失声痛哭,泪水滚滚而下。赢腾伸出手,将宝鼎瘦弱的身躯搂进怀里,刚想劝一句,心里蓦然一痛,泪水潜仙们然而下。 “大兄。孩子回来了,回家了,你在天之灵安息吧。”赢腾仰首向天,哽咽失声。 司马断、司马昌、白公差、王离、曝布、唐仰等人站在附近,黯然。 苍头、暴龙并肩而立,神情悲戚,任由秋风吹拂长发。 琴唐手抚长髯,无声长叹。一身男儿打扮的赵仪凄然垂泪,她想到了邯郸,想到了亲人。这辈子自己还有回家的一天吗?琴明挽着赵仪的手臂,眼圈泛红,泪花点点。她能感受到宝鼎心里的痛。她为宝鼎在历尽千辛万苦之后终于回家而高兴。 到长亭迎接宝鼎的还有乌氏。乌氏保的庶长子乌原亲自驾着青铜轻车来接。他现在就站在宝鼎身边。望着伏在赢腾怀内痛哭的宝鼎,他不禁想到了战死在长城的公子弘。他曾和父亲乌氏保一起埋葬了那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公子弘是站着死的,几支长矛洞穿了他的身体,将他钉在城墙上,他睁大眼睛,望着东方。望着咸阳,死不瞑目。十五年了。十五年后,他的儿子终于回家了。带着荣耀和功勋回家了。 乌原轻轻抹去眼泪,走到转车上,取出一支牛角号。这是公子弘的牛角号,乌原离开乌氏的时候。主母请他带上这支牛角号。如果宝鼎回咸耻了,回家了,就把这支牛角号给宝鼎,叫他站在咸阳城外,吹响这支牛角号,告诉天上的公子弘,宝鼎回家了,儿子回家了。 “呜呜呜,”牛角号吹响了。 宝鼎泪流满面,用尽全身的力气吹响了牛角号。儿子回来了,回 晚上,在一座豪华崭新的府邸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宾客如云。欢声笑语阵阵回荡在夜空之中。 这是乌氏给宝鼎准备的府邸。早在去年就开始动工修建了,一个月前刚刚完工。乌氏对宝鼎重返咸阳有绝对信心,有这么多人为宝鼎保驾护航。此事岂能失败?但事实上它的确失败了。 宝鼎在走进这座豪华府邸的时候。想到了那个死去的兄弟。一件根本不可能失败的事却失败了,世事无常,实在让人感慨。兄弟,我会代你孝敬母亲,代你报答这些亲人。我用我们的生命和灵魂发誓,我要打造一个长治久安的帝国,来报答他们的恩情。 咸阳为欢迎宝鼎回家准备了一个多月,但谁知宝鼎在河东大打出手。匪夷所思地搞出来一个谋反大案。举国震惊,结果整整耽误了一个月的行程。昌文毒熊炽和脑车庶长赢豹半个月前就回来了,而赢腾却把宝鼎留在了身边,直到新任河东郡守赴任,大王在咸阳基本控制了局面。他才带着宝鼎回到京都。 宝鼎把虎烈卫安置在了城外庄园里。那是赢豹送的大园子。如果没有这座 乌氏虽然有钱有爵位,但毕竟是商贾出身,地个低,与赢豹这样的宗室权贵没办法相提并论,有天壤之别。他们在咸阳根本不可能拥有一座可以容纳两三千人、几千匹马、占地十几里的大庄园。这不是他们有意低调,也不是买不起,而是根本没有资格享受到这种级别的待遇。 这就是特权,这就是等级。等级无处不在,像乌氏这样有钱但没地位的巨商依旧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弱者。什么叫权贵?什么叫特权?权贵和特权是律法授予的,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古今莫不如此。 赢豹出手就送了一座园子,可不是一时高兴,而是咸阳早就商量好的。宝鼎回咸阳无处落脚,这不仅仅关系到王族的脸面,更关系到大王对宝鼎的态度,而这种态度又间接地向老太后和楚系外系表达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大家都是一家人。寡人怎么想的,你们自己揣测,你们自己看着办,只要彼此过得去就行。但如果你们看不到我的内心,做错了事,那就没办法了。 现在整个咸鞠都知道宝鼎的背后是谁了,老太后也清楚了,她万万没想到大王与楚系的关系竟然发展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她不得不站出来,她必须在活着的时候把这个问题解决掉,就像当年祖姑母宣太后一样,把后事安排好,把楚系的未来安排好,所以她毅然把谋反大案交给了老秦人。 在一般人看来,由老秦人主审楚系的谋反大案,那肯定是办成铁案。错了,大错特错了。 秦王政需要什么?需要完整的王权。需要更多的权力,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诛杀楚系外戚的意思。一家人嘛,过愕去就行了,何况楚系外戚对他的确有守护之恩。扶植他做太子,帮助他登上王位,平成蛟兵变。戟磐毒之乱,秦王政今天能安安稳稳地坐在大王个子上,楚系外戚居功至伟。 老太后非常了解秦王政,她亲身经历了昭襄王时期的大风暴,当然清楚秦王政需要什么,楚系外戚又该怎么做。老秦人呢?老秦人自从那场大风暴之后,与赢姓王族之间的亲密关系破裂了,此后王龄、王陵先后解甲归田就是一个鲜明的例证。从此秦军不再无敌于天下,二十五耸来,秦军攻伐不断,但收获寥寥。庄襄王时期。曾再度起用王陵。但庄襄王信任吕不韦和蒙骜,不信任王陵。等到吕不韦独揽大权的时候。王陵就靠边站了,之所以继续用他,不过安抚老秦人而已。 当时楚系只手遮天,关东人为他们冲锋陷阵,把老秦人压制得喘不过气来,大秦国已经不是赢姓秦氏的大秦国了,老秦人于是奋起反击,于是朝堂矛盾激烈,于是就有了成蛟兵变和磐毒之乱。老秦人与部分同样受到打击的宗室王族联手,耍夺权。要抢王位,这是风暴的直接目标。所以秦王政即使知道风暴的真正根源,他还是愤怒,毕竟这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和大王的王位啊。 这种事放到谁身上,都是耿耿于怀。秦王政也是人,他是大王,有气魄有度量,但昔日的仇怨却如一根刺卡在喉咙上,如蛟在喉,难以释怀。他和他的父王,都是由楚系扶植上台的,楚系外戚如果倒了,被摧毁了,他是不是还能保得住王位?在他看来,绝无可能,老秦人和那些遭到楚系打击的王族势必将其铲除。 成蛟兵变和蟹篱之乱就是血淋淋的例证。成蛟兵变死了成千上万的人,二十多万无辜庶民受到连累被迁徙到陇西临佻“幼,但结果如何?马上又爆发了磐毒幼之乱。宗室中的那些仇恨楚系的对手一次次与老秦人联手,耳见他们对楚系的仇恨,对秦王政的仇恨。楚系倒了,秦王政也就倒了,说一千道一万,秦王政和楚系其实就是互为依存的一个整体,谁也缺不了谁。当初昭襄王如此,现在秦王政也是。 秦王政与楚系血脉相依,与老秦人有仇怨,如今他为了巩固自己的王权,利用宗室和老秦人联手的力量。打击楚系,事实上这就是第三介。成蛟兵变和磐毒之乱,只不过这次风暴是秦王政亲自发动的,目标是楚系,发起者和目标都改了而已小但风暴的根源还是一样,争权夺利。 老太后站得高看得远,她根本不担心楚系外戚会因此遭到重创,也不担心秦王政会变成一介。六亲不认的暴君,更不畏惧宗室和老秦人联手的威力,她害怕的是半姓熊氏自取灭亡,这才是最可怕的事。儿孙不争气,非要败家,做长辈的怎么办?当然是把祸害孽种统统清除,竭尽全力扶植一帮新人了。 扶植新人需要时间,但老太后老了,不知哪一天就永远闭上了眼睛。她没有足够的时间了,而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尤其培植新人更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她只能按部就班的来,走一步算一步。对于楚系来说。当务之急是割掉身上的毒瘤,把毒瘤割掉了,把病养好了,再慢慢调理一段时间,楚系就又生龙活虎了。 这个毒瘤楚系不能自己动手,废物要利用,要把斜毒瘤的事做成一个陷阱。一个打击对手的陷阱。 让老秦人主审谋反大案,就是把公子宝鼎和老秦人拉 老秦人不但要割毒瘤,还要除恶务尽,要把楚系彻底打倒。秦王政不会答应,他的目的基本上达到了,他现在夺回了全部的王权,他只要再花费时间巩固就行了,他并没有头脑发热,也没有妄图一步登天。王国的治理需要王权和相权,权力需要制衡,两者的平衡很重要,如果平衡被打破,任意一个权力无限膨胀,权力就会失控,王国就会出现危机。所以王权和相权的斗争要讲究策略,秦王政对此很清楚。他的**目前还没有膨胀到吞噬相权的地步。但他需要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相权,不过这是将来的事,不管是换人还是改变制度,都需要合适的 机。 现在老秦人要把谋反定成铁案。要把楚系打得头破血流,甚至就此一蹶不振,这完全违背了秦王政的初衷。一旦楚系倒了,不仅仅会出现权力失去平衡的问题,还有一个谁来抗衡老秦人的问题。 秦王政不信任老秦人他心里的那根刺除不掉,他需要楚系外系帮助他长期压制老秦人。 目前关东人还没有形成强悍的实力。关东人先天不足,他们在大秦国缺乏深厚根基,不像楚系,与赢姓王族代代联姻,彼此间有着牢固的血缘关系,楚系中有很多宗室公子就足以说明问题了,就以华阳太后来说,她没有子嗣,假如她有个儿子,大秦的君王哪里轮得到子楚和赢政父子?所以楚系在大秦有深厚的根基,可以与老秦人抗衡,而关东人不行,即使扶持起来了也不行。这就是根基不牢的恶果,没办法。从商鞍、张仪小甘茂、范睢到吕不韦。每一个关东人最后都没有落得好下场,相反,楚系就能全身而退。不至于身死族灭,这就是根基牢固的好处。从血缘上来说,赢姓王族与楚系外戚都是一家人,只要不谋反。他们就能保住性命和富贵。 关东人既然先天性不足,而老秦人和一些宗室王族又屡屡凯觎咋川王位,那么秦王政理所当然需要楚系在朝堂上抗衡老秦人,打击老秦人。这就是目前咸阳的斗争局面。 老太后正是对形势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才能从容反击。她把阳泉君熊震和昌平君熊启这对叔侄叫到了宫里。三两句话就把两人点醒了。 公子宝鼎才是这场风暴的关键人物。公子宝鼎是什么人?他祖父兴国君当年就是第一储君,如果不是死得早,哪里轮得到安国君做大王?他父亲公子弘也一度是储君人选,假如没有武安君一案,昭襄王归天后,在武安君和一帮老秦人的拥戴下。公子弘肯定登上王个,还是轮不到安国君。安国君没有做大王。就没有庄襄王子楚,更没有今日的大王赢政。 公子宝鼎的背后有强大的实力,都是老秦人的实力,秦王政为了压制楚系夺回王权,竟然想到了流配刑徒宝鼎,想到了他背后所蕴藏的巨大实力,于是他不顾一切把宝鼎叫了回来,打算利用宝鼎背后的老秦人力量,挑起老秦人与楚系的斗争,以便从中渔利。 秦王政的这个计策成功了,非常成功,但秦王政似乎忘记了宝鼎的身份。如果”仅仅是如果,如果兴国君不是死得早,如果没有爆发武安君一案,今日的大王不是公子弘就是这个赢宝鼎。换一句话说,老秦人如此不惜代价帮助宝鼎打击楚系,正是因为宝鼎的这个特殊身份。这两者联合,一贝时机合适,彻底击杀了楚系,接下来必然凯觎王位。秦王政的大王也就做到头了。 阳泉君和昌平君豁然顿悟。他们被一连串的突如其来的打击搞得措手不及,焦头烂额之际,倒是疏忽了对手还有这个最为致命的弱点小。宝鼎不回咸阳,大家想不到这事,一旦他回来了,勾起了大家对往事的回忆,那宝鼎的弱点就暴露了。无所遁形,想藏都藏不住。 老秦人在朝堂上拼命地叫,目的是逼着秦王政动手,挑起秦王政与楚系的战争,现在老太后将计就计,顺势一推,等卞逼着老秦人出手,挑起老秦人与秦王政的战争。假如老秦人非要置楚系于死地,秦王政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最终不得不再把公子宝鼎赶回北疆,再把老秦人打压下去。他总不能任由公子宝鼎和老秦人东山再起,抢了他的王位吧? 秦王政出尔反尔,老秦人怒不可遏,秦王政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于楚系。这时候楚系不但毫发无损,还能卷土重来,重] **** ~ 上页旧地,于是一切又还原了。 老太后这招四两拨千斤用得妙到巅处,把朝堂各方势力玩弄于鼓掌。 阳泉君和昌平君敬佩不已,至此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原以为山穷水尽了,谁知老太后轻轻一推,柳暗花明了。 “你们要感谢公子宝鼎。”老太后厉声说道,“没有公子宝鼎的这番重击,半姓熊氏很快就会败亡。我老了,没有多少年活了,我不可能保你们世世代代。你们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不要让半姓熊氏败在你们手上。” 阳泉着和昌平君心领神会,喏喏连声。家族的毒瘤要割掉,要补充新鲜血液,即使因此受到挫折;也非常值得,相比世世代代的繁衍。这点代价算什么? 就在老太后与楚系外戚商量着如何扭转局势反败为胜的时候在永平里的帅赧,孑邸里,筵席也讲入了高车庶长赢豹与假卜将军紫制六申鼎长辈的身份走进了这座洋溢着喜庆气氛的豪华大府。 今天来的客人如果穿上官服,让普通人看到他们集中在同一座大府里。恐怕立即会轰动整个咸阳。宝鼎自己都没有想到,回到咸阳的第一天,竟然有这么多尊贵的客人前来恭贺道喜。 最尊贵的客人就是老将军大上造王陵了,然后就是假上将军大上造蒙武,驰车庶长赢豹,少上造熙比。公,典客王绾,治粟内史冯去疾,内史赢腾,国尉承蒙毅,太仆承西知士,侍御史王戊”宗室王族。在京老秦文武,关东人,林林总总有二十多位军政大员。 桓腑也来了。他已经恢复了大上造爵位。这就是老秦人和关东人联手的威力。老秦人乘着楚系被谋反大案搞得狼狈不堪之际,果断出击。为桓腑鸣冤叫屈。大王和关东人也非常配合,没有放过这个分裂楚系,打击楚系的好机会,当即恢复了狂腑的爵个,不过军职肯定是解除了,秦王政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但让他非常郁闷的是,留在晋阳的南部军将率都被王剪拉了过去,白白增加了老秦人的实力。 老秦人跑来,是为了给宝鼎摇旗呐喊;框腑跑来,是向老秦人表明态度。他若想有个平静的晚年,子孙能够享受荣华,还得靠老秦人的帮助。至于楚系,目前顾不上柜腑了,以现在的咸阳形势来说,宜安大战的结论很快就会下来,狂腑耍承担战败的责任,而楚系也将背上决策错误的责任。这一战是秦王政推动的,但总不能让大王承担责任,让大王下罪己诏吧?你做相国干什么?不就是关键时刻给大王顶罪嘛。 楚系又要损失了,朝堂上又要让出几个位置,而它在军方的损失太过惨重,基本上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这也是楚系此次在遭到老秦人的疯狂打击后,没办法立即予以反击的最直接原因。如果桓腑还是北方军统帅,蒙恬哪有机会南下?宝鼎哪来的实力横扫河东?丧失对军队的控制权才是对楚系最沉重的打击。即使它将来反扑成功了,但军中没有柱石级的人物,它拿什么控制军队? 宗室长辈前来恭贺,当然不是看宝鼎的面子,而是因为兴国君和公子弘父子的缘故。宗室兴国君一脉的份量还是非常重,二十五年前这一脉的嫡庶全部被赶出了京城,如今这一脉的嫡孙终于重返咸阳,对王室来说是一件大事,无论如何都要来道喜。 关东外系两个权势最为显赫的家族蒙氏和冯氏联袂来贺,这显然就是因为大王的暗示了。这是秦王政巩固王权的关键时复,他需要老秦人的全力支持,为此借着公子宝鼎重返京师的机会,让关东人上门道贺。加强一下与老秦人的感情非常必要。这是关东人和老秦人的关系最为亲密的一段时间,在大秦历史上还是比较罕见。 一般情况下,大臣权贵们为了避嫌,轻易不会公开聚在一起有事就书信联系,即使隔着一条街也是这样。碰到同僚的喜庆之事,更要注意分寸了,同级之间派个家老上门送竭职给份贺礼就可以了,免的让御史参了一本,招惹莫名祸事。像今天这样亲自登门。一大群人坐在一起推杯换盏、税职唔筹交错的场景还真是难得一见。 蒙氏父子和冯去疾小坐一会儿。率先告辞。接着老将军王陵、桓腑、滕公也告辞走了。赢豹、赢腾和另外三位宗室公子倒是吃饱喝足了。还兴致勃勃地参观了一下宝鼎的新府,这才联袂离去。宗室走了,府内就剩下老秦人了,这时气氛就轻松多了,大家坐在一起闲聊了很长时间才告辞而去。 宝鼎很兴奋,到咸阳的第一天。他就见到了这么多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眼花缭乱之余也是份外激动。 就在他准备和赵仪、苍头、暴龙、斗钧等人叙叙旧的时候,乌原匆忙来报,巴蜀人来了,郎中令院状和他弟弟院藏联袂来贺。 宝鼎有些吃惊,不知道蜀系这是什么意思?现在就要和楚系翻脸?还没到时机吧? 琴氏今天做得也过了。琴氏大匠琴唐在咸阳还是很有名气的,他亲自赶到长亭去接,还把琴明和赵仪带去了,虽然两位女孩都是女扮男装。但有心人既然看到琴唐,当然不会放过他身边的人。晚上琴氏少主琴佳和家老唐老爹就携带一份厚礼来贺喜。宝鼎不知道贺礼价值几何。但看到唐仰那张吃惊的脸,就知道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琴氏是巴蜀巨商,与乌氏关系深厚。对宝鼎客气一点也说得过去,但院氏今夜跑来贺喜就显得太显眼了。 宝鼎急速赶到府门外,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位风度翩翩、气质儒雅的中年人,他负手而立,身躯伟岸。站在那里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一股高贵和威严。四周的人如同配衬红花的绿叶,黯然失色。 宝鼎的心跳突然加快,他知道这个中年人是谁了,魄状,一个做了十几年的大秦承相,一个被历史彻底湮没的神秘的大人物。 凹曰混姗旬书晒齐伞 第114章 同车夜游 淇藏出现了,方方正冉的脸卜堆满了笑容,眼里流露出舆比让人深切感受到他那发自内心的真诚。 宝鼎与其亲热寒暄。魄藏递上拜偈惧)。乌原恭敬接过,热情相从乌原的表情上就能看得出来,他对这位魄氏家主充满了敬意。魄氏的历史太久远了,远远超过了这座咸阳城。乌氏不过是北疆的一介,义渠部落,被大秦征服后才迅速融入到关西,他们除了财富外一无所有。纯粹一个蛮夷,而院氏是远古王族的后裔,陇氏家族的血液里流淌着上千年悠久的历史,两者相比小乌氏根本不值一哂,所以乌氏的这种恭敬不是显得过于谦卑了,而应该说是院氏给足了他们面子,是他们的一种荣耀。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乌氏感受最深的就是他们在咸阳的地位不知不觉提高了,这不单单是他们自己的感觉,咸阳尚商坊的六国巨商富贾都有同样的感觉,而最为明显的就是巴蜀琴氏突然与乌氏亲热起来。 巴蜀琴氏就如同齐国田氏、魏国白氏和楚国待顿氏一样,在各自的王国里都是权贵,有很高地位,其它各国也视为上宾,以客卿之礼待之。他们是真正的官商,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他们是这个时代巨商富贾的顶尖豪门。乌氏算是暴发户,还是一个蛮夷暴发户,大秦王室虽然重视他们,但权贵士卿,商贾豪门根本不拿正眼瞧他们,唯恐失了自己的身份。 天下人都知道巴蜀院琴两氏是一家,跃然琴氏行尊降贵与乌氏相交。那么魄氏自然高看了乌氏,乌氏的身份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在咸阳这座天下商贾云集的都甫里,能够被院氏青睐的商贾“豪门”并不多。而乌氏这个垂商竟然也是一个,不能不让人大为吃惊,难免浮想联翩。但内中情由,除了巴蜀人和乌氏外。没人知道。 “客人都疼了?”魄藏站着没动,没有进府的意思, 宝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不是客人难道还是主人?他抬头看看远处的魄状,问道:“大兄也来了?” 陇藏没有正面回答,微微领首,然后问道:“公子是否愿意夜游咸阳城?” 夜游咸阳城?宝鼎再次抬头看看远处的魄状,若有所悟。院状大概有重要的事情与自己商谈,但公开进府拜竭又不方便,于是就邀请自己同车夜游咸阳城。好啊,夜游就夜游,第一天来咸阳就有机会与大秦国未来的第一承相同车夜游,观赏京城美丽的夜景,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这种事可不是天天都能碰上。 宝鼎对历史上这位神秘的秦国悬相本来就充满了好奇,有机会近距离接近院状。了解魄状。可以让他探寻到历史真相,让他距离历史的真相越来越近。 事实上随着宝鼎逐渐融入到这个时代,融入到大秦国的历史中,他对魂状的好奇已经远远超过了昌平君熊启。熊启不管怎么说在历史上还留下了几笔浓墨重彩,比如他平定磐每)之乱,比如他在楚地称王,与项燕一起抗衡秦军,但魄状在历史上却只是惊鸿一瞥,仅仅在琅挪时刻上留下了“承相魄状”四个字,再无任何痕迹。 一个在大秦国做了十几年承相的人竟然被历史彻底湮灭,为什么?昌平君没有被详细记载,可以解释为他后来背叛了秦国,但院状呢?他为什么没有被记载?在他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他和大秦帝国的突然倾覆有什么关系?大秦帝国统一后的几位承相王绾、冯去疾、李斯在历史上都有记载,为什么独独遗漏了他? 宝鼎在看到魄状高贵儒雅、玉树临风般的翩翩身姿后,他的好奇心突然强烈起来,如此一个风流倜傥的才俊。如此一个卓然不群的远古王国的后裔,他在主掌大秦国政的十几年里,为大秦国的统一、为史上第一个帝国的诞生和成长肯定做出了非凡的贡献,但他竟然随着咸阳的大火一起灰飞烟灭了,为什么? 宝鼎不假思索,一口答应了,“那就有劳大兄了。” 乌原当然不敢发表意见。魄氏兄弟邀请公子夜游咸阳,这事透着玄妙,透着诡异。好在现在留在府内的都是自家人,宝鼎失陪一会儿也无关紧要,而陇氏赶在这个时候出现,显然早就算计好了,也容不得宝鼎不答应。 宝鼎抬脚就走。曝布则向四周的黑鹰锐士做了个手势,命令大家跟上。贴身保护。 院藏伸手拉住了宝鼎,“公到日信我吗?” 宝鼎莫明其妙,不知道魄藏神神秘秘的搞什么。不就夜游吗?我去就是了,我难道还怕被你陷害了?“大兄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嘛。”宝鼎笑道。 “我以魄氏向你发誓,我保证你今夜的安全。”魄藏一脸严肃地说道。 曝布的脸色当即就变了,杀气喷涌而出。乌原也吃了一惊,这不行,这说什么也不行。公子出事了,你魄氏不过赔上一个家族而已,而我们就惨了,要赔上整个老秦人。这绝对不行。 宝鼎倒是无所谓。虽然现在咸阳危机四伏,但自己第一天到咸阳。楚系即使要刺杀自己,也不会选择在今天。院氏既然诚心邀请自己夜游叙话,当然有万全准备,不至于让自己刚刚进了咸阳就化作一缕冤魂。不过这事他做不了主。今天老秦人、关东人和宗室长辈都来了。安全是他们一致关心的问题。曝布更是被他们耳提面命,一再嘱咐。老将军王陵甚至敲着曝布的脑袋警告他,无时无刻不要离开宝鼎,寸步不离。 “大兄,我绝对相信你。”宝鼎苦笑摇头,“但你也知道,有些事我现在做不了主,我上面的长者太多。一个个恨不得把我含在嘴里。我也没办法啊。” 院藏看到宝鼎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禁露出一丝笑意,“除了黑鹰锐士。不要再带其它短兵了。” 早说嘛,至于搞得这么紧张嘛。宝鼎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曝布神色警备地盯着魄藏,再度举手对锐士们做了介,手势,显然魄藏的吞吞吐吐引起了他的怀疑,他要锐士们全副武装,确保万无一失。不过这显然有点多余,院氏带来的卫士至,一二四十个,其丰高年众多六曝布暗自嘀吐,看不出来陛弄“竟然实力不俗,倒是小瞧人家了。 宝鼎转身对乌原打了个招呼,举步先行。魄藏紧随于后。 院状站在一辆豪华辊车之前没动,直到宝鼎距离他只有五六步了,才不紧不慢地迎上,然后抢在宝鼎行礼之前微微躬身致礼。 宝鼎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细节。前世他做推销,这待人接物的礼节极其重耍,一个细节往往决定成败,所以他对此颇有心得。院状后迎。却抢在宝鼎前面见礼,一慢一快,恰到好处。一般人或许注意不到。以为魄状谦恭,但宝鼎却看到了他藏在谦恭后面的傲慢。他本能地第一时间盯上了魄状的眼睛,果然。从魄状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瞬而逝的轻慢。 陇状现在是郎中令,天天侍奉在大王身边,位高权重,又是巴蜀第一大族的实际掌控着,他这么抢先见礼。虽然不过微微躬身,却迫使对方诚惶诚恐,措手不及之下心理惊慌。这腰不由自主地就弯了下去。腰弯大了,头就得垂下去,这头一垂,气势即刻被压了一头,心理上的优势荡然无存,如果羞恼的话,那正好中计,但即使马上恢复过来,气势已经低了,锐气也折了,接下来的事往往就变得被动。 宝鼎不高兴了,他的反应极其敏捷。正在躬下的腰嘎然而止,正在垂下的头也突然停住。然后在院状的惊讶之中,猛地站直了身躯。他竟然只行了半礼,而且还是以挑衅的姿态行了半礼。 院状的眼里掠过一丝恼色,但瞬即消失,脸上已经堆满了真诚的笑容。爽朗的笑声让人如沐春风,深沉浑厚的声音犹如云山雾霄之中的梵音一般冲击着人的心灵,让人不由自主地倾倒在他的神奇魅力之中。 宝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话声音。非常有魅力,仿若踏足空谷之中。倾听着暮鼓晨钟的重重回音,又似踏着月光,在夜色中聆听铜蔡的敲击,让人宁静,让人陶醉,让人心旷神怡。 轻车猜猜而行,灯光不时透过纱幔,在车内留下斑驳的残影。 车内魂状侃侃而谈,宝鼎已经沉醉在魄状那独具魅力的声音里,早已忘却了刚才的不快。坐在院状的对面,看着他丰神俊朗的外表。真诚和善的笑容,聆听着他魅力无穷的声音,还有从他言辞中不经意见流露出来的卓绝才华,宝鼎自惭形秽。有一种天上地下的感觉。如此才俊。放眼天下,恐怕也是凤毛麟角,怪不得他在大秦承相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几年,果然不同凡响。 “公子看这咸阳的夜景如何?”闲聊了一会儿,魄状透过纱幔望向车外,随口问道。 宝鼎扫了几眼,了无趣味。以他前世的经历,对这种夜景当真是半点兴趣都没有,但他还是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下,敷衍了事地说了句“很好”院状再露惊讶之色,一个从北疆蛮荒之地走出来的少年第一次到咸阳。第一次看到咸阳美丽的夜景。竟然就是这样一副不以为然的淡漠神情,实在是难以想像,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他不愕不再次重新审视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公子。 先前的一幕再度浮现,宝鼎敏锐的反应和强横的态度让他在那一匆很尴尬,他难以理解,宝鼎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丰富的人生阅历?他才多大?他没有游历过天下,没有上过朝堂。他甚至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乌氏,他怎么可能对人性有如此深刻的了解?难道就是因为天赋异禀? 宝鼎却没有想那么多,他虽然被魄状的个人魅力所倾到,但这种情绪仅仅持续了很短时间,然后他就被魄状的未来所吸引,因为那是他需要探寻的历史真相。 宝鼎预知未来的能力让他失去了很多人生的乐趣,比如对人的崇拜。对未来的期待,他都没有,他最大的乐趣就在于挖掘历史的真相,而魂状的未来应该就是大秦帝国历史上隐藏得最深的秘密。 宝鼎看待院状的眼光随即就变了,他觉得院状就是一个被深埋地底的古老文物,而自己是个考古者,拿着扁铲毛刷,戴着放大镜,正在一点一点的发掘。 宝鼎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件“古老文物”的兴趣,他放肆而无礼地一直盯着院状,那眼神让魄状渐渐忐忑,忽然便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在宝鼎面前无所遁形。感觉宝鼎似乎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过去和未来。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但的确真实,因为宝鼎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宝鼎知道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未来。 “公子觉得咸阳的夜色如何?”魄状强自按捺住心里的不安,徐徐问道。 宝鼎摇摇头,“我对魄藏大兄亲自御车倒是更有兴趣。 院状笑了起来,“院氏要确保你的安全嘛。” “我一介庶民而已,担当不起。”宝鼎面露浅笑,眼里露出戏谴之色,“盐池之行,没有让大兄失望吧?” 陇状微微领首,“有些事要么不做,做了就要承担责任。你也一样。”说到这里他颇有深意地看了宝鼎一眼,“做个小夫门监,过个平静日子。也很不错嘛。” “我本流配刑徒,回到咸阳做个小夫门监已经很满足了。”宝鼎笑道,“对于王族公子来说,这或许是一种羞辱,但他们可曾想过,我老赢家的祖先不过是个御戎(马夫)而已。老赢家的祖先们用鲜血和生命铸造了今日的大秦国,做为子孙。岂能忘本?我愿意做个小夫门监。愿意像先祖一样,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来守护王国,守护大王。” 院状已经不再惊讶了,他微笑点头,一语双关地说道:“大王听到你这番话,一定非常高兴。” “怎么?他还担心我不高兴小一怒之下拆了长阳门?”宝鼎大笑起来。 “你敢拆了朝阳门,寡人就打断你的腿。”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在辊车响起。 宝鼎骇然心惊,猛地回头看去。 第115章 秦王政的愤怒 江是辆四轮四马的豪华辊厢很长,里面装饰华丽仁冲厢前面有张小案几,宝鼎和院状相对而坐。车厢后面则设有软榻,中以帷幔相隔。 此时那帷幔霍然中分,一个玄衣高冠的舞轻人端坐于锦榻之上,英气勃勃的面孔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一股令人惊栗的威严,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晴里杀气凛冽,将他的霸气表露得淋漓尽致。他坐在那里就像一座山,一座巍峨耸立的高山。雄伟陡啃,渊淳岳峙,让人不得不抬头仰视,让人畏惧,让人顾丧。让人从内心深处涌出一种无力感。 宝鼎瞪大了眼睛,匪夷所思地望着这位英俊的年轻人,心跳在这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脑中更是一片空白。蓦然,一股奔腾咆哮的思潮席卷而至,狠狠撞在他的心灵上,跟着传来一声惊天动地呐喊。 秦始皇,我看到秦始皇了。 宝鼎呆若木鸡,傻了吧唧地看着秦王。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我看到秦始皇了,我看到秦始皇了。宝鼎整个脑子里都塞满了这句话,根本不知道这一刻该干什么,该说什么,他就那么张大着嘴巴、瞪大着眼睛,傻傻地望着秦王。 魂状笑着摇摇头,眼里露出一丝的意之色。这小子,终究没见过世面。这下痴了吧?我看你还嚣张。 “你都干了甚?你说,你从走出乌氏到现在,半年多了,你都干了甚?。秦王政手指宝鼎,厉声责叱,“你一路闯祸,从代北到晋阳,从晋阳到河北,又从河北到河东,你说,你闯了多少祸?你犯下的罪行葵竹难书,寡人足以斩你十次。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十颗头颅?你想要多少人为你陪葬?你是不是也要把寡人拉进地府?” 宝鼎还是那副白痴神情,一点反应都没有。“你瞪着眼睛干甚?箕人说错了?目无法纪,无法无天,哪有一介。宗室公子的模样?你告诉寡人,为什么要自以为是、为所欲为?你以为我不敢杀你?”秦王政须发戟张。怒目而视,似乎要把宝鼎一口吃了。 宝鼎晕乎乎的,完全懵了,张口结舌,眼里露出恐惧之色。他曾无数次想像第一次见到秦王的场景,但恶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秦王政竟然在一辆槛车车厢里。尤其让他想不到的是,秦王政竟然躲在车厢后面观察他良久,然后突然冒出来,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臭骂没关系,反正自己做得事都有利于秦王,而秦王也不过是装腔作势过过嘴瘾,其实心里乐开了花,否则何至于在自己返回咸阳的第一天。他就忍不住微服出宫跑来看自己? 秦王高兴,对自己充满了好奇,迫不及待要看到自己,但碍于老太后和半氏家族与自己之间的仇怨,他又不好公开召见自己,免愕让老太后误会了,毕竟暗中支持和公开支持还是有很大区别,公开支持就等于与半氏撕破脸,这岂不让老太后伤心落泪,平白无故留下一个不孝忤逆的罪名?但秦王显然对自己太好奇了,无法按捺住先睹为快的想法,于是做出了这种不可思议的举动。微服出宫不稀奇,稀奇的是出宫后躲在辊车里装鬼吓人啦。 假如自己刚才说错了话,说了让秦王不高兴的话,得罪了秦王,秦王还会露面吗?假如自己说了大逆不道的话,让秦王愤怒了,秦王会不会在一怒之下杀了自己? 宝鼎窒息难当。阵阵恐惧像潮水一般袭来,冷汗更是涔涔而下。太可怕了。老天保佑,自己幸好没有说错话。 事出突然,魄氏兄弟估计也是措手不及,毫无准备。魄藏不敢给自己任何暗示,但亲自御车其实就是一种暗示,而自己也的确因此心生警觉。其后魄状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心试探自己,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结果让自己还以颜色“顶。了回去。现在再回头一想,院状不是要给自己下马威,而是有意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要因为嚣张而得意忘形,以至于让秦王高兴而来,败兴而去,坏了大计。 “公子”魄状看到宝鼎似乎真的给吓坏了,急忙喊了一声,“公子,快给大王见礼。” 宝鼎骇然惊醒,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行大礼,因为太紧张了忘记这是狭窄的车厢,结果“嘭”一下撞倒了车顶,心里更慌了,两只脚踩到一起,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一个趔趄,“砰”一下撞到左厢,然后“扑嗵”摔在了案几上,跟着连人带案几撞进了院状的怀里。 魄状苦笑不迭,伸手帮忙。宝鼎羞赧不已,面红耳赤地爬起来心慌意乱之下一脚没踩实,被翻转的案几绊倒了,身躯再度失去平衡,一个狗啃泥,“扑嗵”栽倒,结结实实地摔在了锦榻上。慌乱之中他两手乱舞,逮什么抓什么,结果把半幅帷幔硬生生扯了下来,正好盖在他的脑袋上。 秦王政忍俊不禁,再也装不下去了。哈哈大笑。 魄状连连摇头,哑然失笑,心里却是如负释重。宝鼎这番不堪入…从现拙劣到了极致。但否打正着,偏偏把宝鼎最真实的心耐不露矛遗。正合秦王政的心意,这第一次见面总算有惊无险的度过去了。 辊车骤然停下,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蜂拥而至。车厢外传来魄藏惊慌的叫声,“大兄,,显然车内的动静传了出去,车外的卫士们已经飞速扑来。 陇状掀开纱幔,冲着车外的卫士们摇摇手,示意大家不要紧张,稍安勿躁,然后对魄藏微微一笑日魄藏心领神会,高悬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侥幸,这一关总算过了,谁能料到。秦王政不但急于见到宝鼎,还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这要是传出去,咸阳势必轰动,而了解内情的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秦王政既然如此看重公子宝鼎,那么可想而知,接下来咸阳形势将向何种方向发展已经一目了然。 院状把纱幔重新拉上,俯身把小案几也摆放好了。 宝鼻趴在锦榻上“装死” 丢人啦,丢到家了,第一次见到未来的始皇帝,竟然就是这种表现。将来还混介,屁啊。这一摔反倒把他摔醒了,脑子不再晕乎乎的了。心里也不再窒息了,很快平静下来,虽然还是忐忑不安,但不至于像个白痴一样懵懵懂懂手足无措了。 秦王政伸手掀开盖在宝鼎头上的帷幔,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起来,坐好说话。”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来,“寡人这张脸给你丢光了,幸好这里没有外人,否则传出去,寡人这张脸往那搁?” 宝鼎涨红着脸,低着脑袋,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坐好,然后行了大礼。自始至终,不敢看秦王政一眼。 “寡人又不是老虎,你怕甚?”秦王政故意唬着一张脸说道,“把头抬起来,好好说话。” 宝鼎鼓足勇气,壮着胆子抬起头。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大着了?” 宝鼎苦笑。他人也摔了,脸也丢了,第一次见面太糟糕了,全搞砸了,和先前的设想差了十万八千里。如果在前世搞推销,那么这次糟糕的见面就意味着一切结束了,如今秦王政还没有赶他走,他还有机会。还可以努力表现一下,设法扭转一下秦王政对自己的恶劣印象。 “王兄,这,这宝鼎豁出去了,反正自己在秦王政心里的印象已经是差得不能最差了,无所谓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死马当活马医了,“王兄,我天天都在想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应该怎么样,谁知”宝鼎龇集咧嘴,做出极度痛苦状,“王兄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大大的意外,大大的 “不高兴了?”秦王政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口气骤然凌厉,“你千里迢迢的回咸阳,一路攻城掠地。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是不是?寡人是不是应该在咸阳宫隆重地召见你啊?” 宝鼎骇然变色,心脏“砰砰”地一阵狂跳,强烈的窒息感再度将他耸没。不好,又说错话了,这下彻底完了。这位秦王的脾气似乎很暴躁。说翻脸就翻脸,太可怕了。 院状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不知道大王是真的生气,还是在恐吓宝鼎。 “寡人没有砍了你,把你的首级挂在长阳门上就很不错了。”秦王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自己说说,你都干了甚?你小子,在乌氏的时候就开始欺骗寡人。痴儿?你自己看看。你哪点像痴儿?你蓄意欺骗寡人,惹得寡人不高兴了,寡人就把你活活打痴了,然后再把你丢回乌氏,让你做个真正的痴儿。” 宝鼎把脑袋一缩,哪敢再说一个字。 “寡人叫你在代北老老实实待着,然后到晋阳就行了,结果呢?结果你干了甚?你竟然胆大包天,擅自做主杀了燕国国相公子隆。”秦王政愤怒地说道,“秦燕盟约因此破裂。燕赵两国目前正在结盟,这对我大秦攻打河北非常不利。还有”晋阳的事,河北的事,河东的事。你自己说说,你都干了甚?你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你就是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牛,搞得寡人焦头烂额。” 宝鼎暗自叫苦,大王,这太过了蝴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倒打一耙啊?不过他哪敢表露心里的不满,只能苦着一张脸,低着头,任由秦王政指着鼻子痛骂。 “还有,”秦王政越说越火大,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几乎要咬牙切齿了,“你既然回来了,就要堂堂正正地做个公子。但你干了甚?你是兴国君的孙子,公子弘的儿子,二十五年后这一脉才重返咸阳,多少宗室王孙都在翘首以待,期盼着你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但你干了甚?你竟然有家不回,躲到一间破屋里与一帮狐朋狗友饮酒作乐。” 破屋?那么豪华的府邸在你眼里就是一座破屋?宝鼎有些傻眼了,吴笑不得。狐朋狗友?那些可都是大秦的宗室士卿啊,一个个位高权重。你竟然骂他们是我的 不对,不对不对”宝鼎蓦然想到什么,脑中顿时灵光一闪,若有。 “你的家在哪?你的府邸在哪?”秦王政厉声质问,“寡人既然把你的家,把你的府邸还给你了,你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住在自己联府邸?你要打寡人的脸吗?你要告诉天下人,寡人没有权威,寡人的诏书在咸阳不过就是一块破布而已,是不是?” 宝鼎明白了,比然大悟,懊悔不已。蠢啦,自己真的太蠢了。宝鼎羞愧难当,双手掩面,垂首无语。 “寡人把你召回咸阳,对你充满了期待,结果呢?你是怎么报答寡人的?你竟然打寡人的脸,竟然做个懦夫。竟然任由别人占据你的家。占据你的府邸,自己却像条狗一样躲在一间破屋里摇尾乞怜。” “是谁逼得寡人不得不躲在辊车里?”秦王政陡然吼了起来,“是你,是你这个无能的赢家孽子,是你逼得寡人不得不躲在辊车里。寡人如今还有脸见人吗?寡人把你从乌氏召回,结果却让你流落街头,无家可归。寡人这是干什么?寡人在侮辱兴国君。在侮辱公子弘,在侮辱我自己的先祖,而这一切,就是你带给我的礼物。你想干什么?你要报复寡人吗?你要侮辱我老赢家吗?你要让天下人耻笑我这个大王吗?” 宝鼎愤怒了,怒不可遏。他恨自己,恨自己打了大王的脸,丢了先祖的脸。 “寡人躲在想车里,把你从破屋里叫出来,是因为老赢家要脸,兴国君要脸,公子弘要脸,寡人更要这张脸。”秦王政手指车门,纵声吼道,“寡人没有你这个弟弟,你给寡人滚出去。现在就滚,滚出咸阳。” “大王”魄状慌忙跪下,“大王,公子入暮前才抵挡咸阳,恳请大王给他一点时间。”他现在才知道大王为什么躲在辊车里跑来看宝鼎,原来他愤怒了,的的确确愤怒了。 “寡人已经给了他时间,给了他足足六咋。时辰,但他呢,他在干什么?他在那间破屋内和一帮狐朋狗友饮酒作乐,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夺回自己的家,他逼得寡人不得不躲在租车里遭受此等奇耻大辱。” “大王,公子年幼无知,请大王看在兴国君的份上,再宽限他几介。时辰。”院状苦苦哀求,连连磕首,“大王,臣求求你了,再给公子一次机会。” 秦王政太激动了,他喘着粗气。冲着宝鼎叫道,“把头给寡人抬起来。” 宝鼎抬起头,放下双手,泪流满面。 “把眼泪擦干了。”秦王政厉声喝道。 宝鼎连抹几把,硬是把眼泪收了回去。 “寡人就坐在这里。”秦王政指指锦榻,“天亮之并,如果你依旧流落街头,你就给寡人滚出咸阳,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宝鼎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真心诚意磕了一个头。 秦王政给他上了一课,告诉他如何做人,怎样做人。宝鼎曾经发过誓,这辈子要活个人样,要堂堂正正地活着,但事到临头,他退缩了,他畏惧了,他害怕了,他前世的心态顽固地缠绕着他的灵魂,让他踌躇不前,即使给他一个大秦公子,他也无法做到,更无法去兑现自己的诺言。但秦王政不允许他退缩,秦王政逼着他一往无前,逼着他做个堂堂正正的人。这就是真正的秦王政,一往无前的秦王政。 宝鼎从租车跳了下来,熊熊怒火在他心里燃烧,他感觉自己快要爆。 曝布迎了上去,“公子,” 院藏也迎了上去,“公子” 他们就站在辊车的附近,听到了车里的咆哮声,他们知道里面是谁。能让郎中令隐状亲自陪侍的人只有大王。大王以这种方式召见宝鼎。实在不可思议,但从车厢里传来的咆哮声让他们惊悚不安,不知道大王第一次召见宝鼎为什么会雷霆震怒。 宝鼎哭过,眼圈还是红的,但宝鼎眼神凛冽,杀气喷涌,显然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一对初次见面的兄弟如此愤怒? “大兄留在这里等我。”宝鼎躬身说道,“天亮之前,我一定回来。”说完他飞身上马,风驰电挚一般疾驰而去。 曝布和二十名黑鹰锐士紧随其后。眨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院藏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涌出一丝不祥之感。 明天,咸阳就要被公子宝鼎的血腥和暴戾所震撼,咸阳要迎来一场血雨腥风了,而宝鼎再一次冲在了最前面。 车内,秦王政的喘息声渐渐平息,脸色阴霾,一双眼睛里依旧充满着怒巴 院状面如止水,静静地陪坐一侧。大王的愤怒绝不是因为宝鼎丢了他的面子,而是楚系反击了,半氏打了他的脸,打得很重很痛。 一 第116章 拿回老府 二下内。众人都在忐怎不安地等着宝鼎六…一 乌原把嘴巴闭紧了,无论司马断等人如何威胁,他都拒绝透漏宝鼎的去向。魄藏临行前暗示过了,他以魄氏宗族来担保宝鼎的安全,而郎中令院状和那辆豪华辊车的出现,让他忽然产生了一种猜测,院状可能要带宝鼎去觐见大王。 如今形势微妙,大王虽然不便公开召见宝鼎,但私下找个机会见见,人不知鬼不觉,还是大有可能啊。假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无论如何都不能说了,毕竟这里还有楚系巴蜀人,一旦泄露,那就是自找麻烦。琴氏本想告辞离去,时间待得太久就不好了,但赵仪不愿意。她今天大清早就去长亭迎接宝鼎,但仅仅在见面的时候说了一句话,然后宝鼎便被一群群的人围住了,她只能远远看着。到了府邸,连看都看不到宝鼎了。琴佳、琴明兄妹对她看得很紧,唯恐她被人记下了。人长得漂亮有时候很麻烦,不管男女都是一样,这个时代不少权贵太无聊了,好龙阳之风,所以即便女扮男装也要注意。 现在琴氏正在安排夜郎国公主到咸阳的事,此事必须做到滴水不漏万无一失,毕竟这关系到宝鼎的未来,巴蜀人的未来,所以琴氏倾尽全力,首先派人去夜郎国妥为部署,这样时间就比较长。以琴氏的估计,最快到年底,夜郎国的公主就可以从遥远的西南古国抵挡咸阳了。所以这几个月赵仪在琴家深居简出,即使出门也是待在辊车里不露面,今天她还是第一次女扮男装以琴明书幢的身份出门。 赵仪孤身一人在咸阳。她唯一的依棘,是宝鼎,虽然她觉得自己待在宝鼎身边会给宝鼎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但她无法控制自己,有时候她也思念家人,不过家人对她而言太遥远了,所以她必须再对现实,她的思绪总是不知不觉地飞到代北,想到宝鼎,想到那段日夜相伴的日子,于是她不知不觉地越陷越深。在一种难言表述的痛苦中思念着宝鼎,渐渐便成了习惯,成了期待。今天她不顾一切了,坚持要去接宝鼎,即使远远看一眼也行。 琴氏家主槐清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了。她做得很丰脆,派出了大匠琴唐和琴佳琴明兄妹。这个迎接阵容很隆重,明显就是告诉咸阳人,琴氏和公子宝鼎的关系非同一般。这显然会引起楚系的误解,引起楚系的联想,但有些事情必须抢在结果出现之前做,这样才有显著效果,等到形势明朗了,真相大白了,再做相同的事效果就迥然不同甚至大相径庭。 商贾看重机遇,机遇有风险,而像琴氏这种曾在古蜀国和楚国都拥有较高地个的官商来说,他们对机遇的把握能力非常强。 琴氏这一代家主死得早,年纪轻轻刻,做了寡妇的魄清以其深厚的背景和出众的才能果断主掌了家族,使得琴氏和院氏两个家族的关系更加亲密,在彼此信任的基础上赢得了一个大步发展的机遇。现在,琴氏又面临一个抉择,巴蜀人是继续攀附于楚系外戚,还是果断独立出来做大做强,成为咸阳权力中枢中的一个新派系?魄氏选择了后者,琴氏当然追随。 蜀系崛起的机遇就是公子宝鼎的出现。从形势发展来看。公子宝鼎肯定要崛起于咸阳,他有显赫的宗室身份,有深厚的母系力量,一旦他把赢姓宗室和老秦人的力量合二为一,他就是一个强大的新派系。这个派系不同于过去以韩系实力为主的长安君成蛟,也不同于过去依赖赵太后而崛起的磐毒川,它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是一个纯纯,粹粹的老秦人派系。这是从未有过的一个新派系,它网刚成形就显示出了强大的优势、强劲的生命力和无坚不摧的威力。 巴蜀人若想从楚系中独立出来,必须借助外力,靠巴蜀人自己的实力显然不够,它迫切需要盟友,而放眼大秦朝堂,巴蜀人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公子宝鼎。关东外系先天不足,它要么攀附于楚系而生存,要么依靠大王而生存,它没有自己的根基,这是致命的弱点吧蜀人有根基,但它在关西的根基相当薄弱,所以它也只能攀附于楚系。长久攀附于楚系,巴蜀人迟早有一天会被楚系吞噬,而若要世代传承,那就要独立。 要独立,需要机遇,眼前就是最好的机遇。公子宝鼎和楚系血腥厮杀,大王和关东人则从旁协助,以便渔翁得利吧蜀人这时候必须做出选择,继续攀附楚系可能随楚系而败亡;突然倒戈投向大王,大王不相信,谁会信任一个背叛者?此刻宝鼎需要盟友,需要崛起,而巴蜀人也需要盟友,需要崛起,两者一拍即合,于是巴蜀人冲破迷雾,眼前豁然开朗。 公子宝鼎和楚系的厮杀,谁将是最后的胜利者?未来谁都不知道,但只要宝鼎冲进了咸阳,与楚系长期厮杀,巴蜀人同样是渔翁得利,崛起之期指日可待。 琴氏以这种姿态迎接宝鼎回京,事实上等于向楚系发出一个讯息,你赢了,我继续追随,但如果删丽:,那就对不起,我们的亲密关系就结束同样的,宝鼎也得到一个暗示,我巴蜀人不但在暗中支持你。在明面上也倾向于你,继而给楚系以重压。这种帮助目前对宝鼎来说很重要,他当然不希望巴蜀人早早与楚系决裂,两个难兄难弟加在一起也未必是楚系的对手,还不如自己在前面冲杀,让巴蜀人躲在暗处放冷箭,这样威力要大得多。 赵仪对此一无所知,假如她知道了,肯定为自己悲哀的命运而叹息。在赵国,她是邯郸和代北角逐的棋子;在秦国,她又卷入了更血腥的斗争。她的命运何其的坎坷乖塞。自古红颜多薄命。这话的确有道理。 赵仪不愿意走,内心里对琴氏变相的禁锢也非常排斥。如今宝鼎回来了,她想待在宝鼎身边,有依赖,有寄托,还能天天看到他,她非常满足,也非常快乐,而宝鼎对她又非常好,百依百顺,她还奢望什么。至于大父托付的使命,她现在也有些排斥。甚至有些害怕,一旦与黑衣联系上了”必然会伤害到宝鼎。她不愿意伤害宝鼎,为此难以取舍,彷徨无策。 琴唐也觉得时间太晚了,假如宝鼎迟迟不回,琴氏总不能等到天亮。于是他让琴明带着赵仪上车,自己则与琴挂向乌原、司马断等人告辞。乌原等人很客气,将琴氏一直送出府外。 车马沐浴在夜色之中,镂猜而出。赵仪黯然垂泪,趴在辊车的后窗上,透过纱幔默默地望着灯火辉煌的府门,期待着宝鼎能够及时赶回,这样她就能留下来,甚至一直留在宝鼎身边。她相信。只要自己软语哀求,宝鼎一定会答应。 长街转向,车马拐上了大道,就在这时,赵仪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纵马飞驰,突然就从黑暗里冲了出来。 “公子,公子回来了。”赵仪又惊又喜。激动地叫了起来。 车马顿时停下。琴唐、琴挂调转马头。向府门方向望去。只见宝鼎带着黑鹰锐士飞驰而回,马蹄隆隆,风驰电挚,透出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气。 琴唐立即预感到有事发生了,而且还是大事,他毫不犹豫,断然说道,“调头,回去 乌原、司马断等人正在府内一边行走一边说笑,忽然听到隆隆的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呼啸而至的马蹄声,心头骤然一紧,脸上的笑容一扫而空,个个甩开大步直奔府门。出事了,出大事了,否则深夜断然不会有人纵马飞驰,马蹄声里更不会透出一股凛冽杀气。宝鼎飞身下马,再色铁青,怒气冲天。大步流星向大堂走去。手里的马鞭更是不停地挥动着,发出刺耳厉啸。 乌原等人纷纷跑来,看到宝鼎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暗自惊骇,谁也不敢靠近免得莫明其妙地捱上一鞭。 “公子,出了甚事?。乌原急切问道。 宝鼎冷哼一声,一言不发,脚下的步伐更快,好像一头要暴走的猛虎。 司马断等人望向跟在后面的曝布。曝布神情冷峻,也是一言不发。他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大王在辊车里咆哮,那足以说明问题非常严重了。 大堂里的酒筵已经撤了,一帮仆幢女婢正在忙碌,看到公子回来了,一个咋小急忙施礼避开。宝鼎穿过大堂,直接进了堂后的屋子。众人纷纷跟了进去。宝鼎在屋内来回踱步,考虑着如何开口。众人不敢询问,侍立于两侧,目光紧紧盯着他。 琴唐和琴佳也进来了。两人去而复返,大家也不奇怪,互相点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琴唐直接走到了宝鼎身边,关心地问道:“公子,出了什么事?。 宝鼎不敢对琴唐不敬,而且这时候他也想好了措辞,所以他马上答道,“今夜我要拿回老府。” “紫塞坊琴唐惊呼。 “刁斗巷乌原跟着惊呼道。 “幕园?”司马断暗自心惊,急切问道,“公子,你说什么?你要拿回蔡园?” 众人齐齐变色。幕园就是原兴国君的府邸,因座落于幕网,故又称幕园。蔡园位于紫塞坊刁斗巷。紫塞坊位于王宫的东侧,宗室公子大都住在这里,是咸阳城豪门大府集中之地。宝鼎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也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要连夜夺回老府,简直匪夷所思。 “公子”苍头三两步走到宝鼎身边,郑重说道,“公子。这里是咸阳,是大秦都城,凡是都要依从法度,否则” “蔡园是不是我的?”宝鼎猛然打断了苍头的劝谏,厉声质问。 “蔡园是公子的,这的确不错,有大王的诏书为凭,但问题是,现在它的主人是公子襄。”苍头知道今夜如果不予以阻止,咸阳必定会被宝鼎捅个大窟窿,但这事的后果太严重了,如果宝鼎真的杀进了蔡园,等于当着华阳太后的面狠狠打了楚系外戚一个重重的大巴掌,楚系无论如何也不能忍了,必定要反击,宝鼎只有一个结局,要么被投进西浦咸阳大狱,要么被赶出京师,所以今夜必须阻止,“公子,公子襄是大…二卜四叔,是华阳大姐的长婿。是大秦卜卿辛爵中尉。川渊敌有黑鹰令牌,也无权调查上卿,更不要说深夜冲入人家的府邸。” “那是我的老府。”宝鼎的声音愈发冷森了。“公子,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千万不要着急。”苍头迟疑了一下,问道,“公子,刚才你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还叫嚷着要夺回老府?刚才你干什么去了?出了什么事?” 众人蓦然醒悟,司马断更是大声叫道:“公子,不要中了楚人的奸计。” “公子,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去哪了?”琴唐急忙问道。 “有咋内顿时一片死寂,众人的呼吸蓦然粗重,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望着宝鼎。 “那个人”乌原心跳剧烈,胸口异常窒闷,说了三个字后感觉难以为继,不得不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问道,“那个人是谁?” “咸阳城里,有几人可以把我赶走,永远不要我回来?”宝鼎冷笑道。 大王?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窒息。大王,大王竟然来了,大王竟然要逼着宝鼎连夜夺回幕园,为什么?但这个答案他们不需要知道,他们也不敢知道,他们只要知道在天亮之前必须夺回蔡园,否则宝鼎就被永远赶出了咸阳。 “蔡园有多少短兵?”曝布望向苍头,沉声问道,“目前府内有二十锐士,两百虎烈卫,有没有把握拿下幕园?” 苍头回到咸阳后就没有离开,一直和暴龙等人为迎接宝鼎回来做准备。期间大王下诏把宝鼎家的财产尽数归还。苍头在黑冰台,消息灵通,肯定知道此事,既然知道了,也知道幕园在谁手上,自然有所准备。 曝布在晋阳的时候就已经从宝鼎的嘴里知道了苍头的事,今天见到苍头后两人还有一番交流,交流过程中自然会谈到老府的事,所以他知道苍头在秘密调查公子襄,但因为苍头属于违律调查,不敢动用黑冰台的力量,收获有限,不过对蔡园的一些基本情况他倒是调查得很清先 苍头犹豫了一下,看看屋里的人,又看看宝鼎,欲言又止。屋里人太多,还有巴蜀人,他可不愿意随意透漏消息。 “都是一家人,无须避讳。”宝鼎用力一挥手,“快说。” 琴唐、琴佳和唐仰正在考虑是不是主动退出屋子,毕竟苍头那眼神已经把驱赶他们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没有必要自找没趣,谁知宝鼎一句话就把他们留下了。三人暗自高兴,彼此交换了一下欣喜之色。这趟去而复返竟有如此收获,实在大出意外。 很明显,大王在咸阳宫内遇到了阻力,怒不可遏,于是断然借助宝鼎的力量展开凌厉攻势,再给楚系来一下重击。此事既然有大王在背后撑腰,那还怕什么?这种事可大可往大了说套上谋反的罪都可以,往小了说,那就是宗室内部冲突,王孙们无聊,打架斗殴小事一桩,请脑车庶长出面调解一下就可以了。 但这件事足以说明宝鼎在大王心目中的位置,大王需要宝鼎,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宝鼎为他律锋陷阵。如此一来宝鼎的崛起将非常快,因为大王只有把宝鼎的实力迅速培植起来,才能在与楚系的斗争中赢得优势。 宝鼎崛起了,巴蜀人的崛起也就快了。不过前提是,巴蜀人必须赢得宝鼎的信任,双方必须建立起牢固的联盟。 今天事出仓促,宝鼎又初到咸阳,对咸阳一无所知,当然要借助琴氏的力量,于是机缘巧合之下,双方的关系骤然拉近,这对琴氏来说,算是一个天大的惊喜。 苍头皱皱眉,凌厉的眼神从三个巴蜀人的脸上缓缓扫过,眼里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三人微笑颌首,非常清晰地告诉苍头,他们绝不会泄密。这年头谁愿意招惹黑冰台的秘兵?尤其是商贾,更不敢招惹。走南闯北的人一旦给黑冰盯上,那还混什么混?等死吧。 苍头当即把幕园的情况介绍了一下。琴唐眼明手快,在屋内案几上铺开一张绢帛,拿起笔来按照苍头的描述画出了一张蔡园的建筑图。他本人对幕园比较熟悉,所以这张草图画得又快又准确。 “这三个地方是金库,这两个地方是书房,如果我们要查到公子襄卖官碧儿山爵的罪证,首先必须控制这些地方。”苍头指着草图说道,“据说还有一个秘密金库,但我没有查到具体个置。” “直接问公子襄。”宝鼎冷笑道,“他要是不说,先砍下一只手,再不说,就砍一只脚,老子把他大卸八块。看他说不说?” 众皆骇然。 : 第117章 滚出去 汉园占地大大。楼宇众数百门客剑十”儿。心兵,数千幢仆女婢,就算是半夜袭击,成功的把握也不大。 王离、乌氏、琴氏这时候主动提出相助。王离和乌氏伸以援手。自在情理之中,琴氏也愿意拿出劲督卫相助。倒是让苍头颇感意外。对琴氏的看法随即有所改观。 “这是我个人的事,私人恩怨。你们不要介入。”宝鼎毫不犹豫。一口拒绝了。 宝鼎拒绝得干脆坚决,三家竟然也没有坚持。这种事参与的人的确不能多,多了性质就变了。因为这事原本就是宗室王族的内部事务。 公子宝鼎和公子襄是一对叔侄,幕园是宝鼎的府邸,这是事实,宝鼎占着理,即使闹到华阳太后那里。华阳太后也没办法,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大王的诏书早就下了,公子襄早该搬走了,他又不是没有府邸。只不过幕园又大又气派位置又好,他舍不得让而已,摆明了就是仗势欺人,更没把大王放在眼里。大王的诏书当真是破布啊?这事公子襄理亏,整个咸阳都知道,但问题是秦王政视而不见,对此不闻不问,而脑车庶长赢豹更是视若无睹。充耳不闻,好像根本没这么回事。大王和驰车庶长都不管,其它人更不管了。谁吃饱了撑的没事找宗室的麻烦? 公子襄有华阳尖后撑腰,又主掌赐爵事务,位高权重,一向骄横跋扈。他还惧怕一个小小的公子宝鼎?不管宝鼎曾经干了什么,那都是在咸阳之外,进了咸阳,他即便是一条强龙,也是困在浅滩上的强龙,和一条死蛇差不多,死定了。 公子宝鼎回来了,整个咸阳都在关注,毕竟这半年来,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轰动了大秦国,现在就连关东诸国都在盛传他的故事,也算是名扬天下了。如此一咋,横空出世的人物。因为得罪了楚系外戚,最终落得个削爵为民,以宗室公子身份到咸阳看大门,做了个小夫门监,也算是天下奇闻了。 此事在咸阳坊间传得沸沸扬扬,人们都说今上孱弱,楚系外戚权势倾天,直接把公子宝鼎打进了地狱。半氏既打人又打脸,肆无忌惮地糟践赢姓王族,可以说是嚣张跋扈到了极致。 坊间传闻毕竟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当不得真,但宝鼎还没到咸阳,长阳门的人流却是激增数倍。商旅行人到了咸阳,宁愿绕路,也要从长阳门而入,看看这位声名显赫的公子。 至于咸阳城里城外的居民,最近一段时间更是频频驻足长阳门,寻找那位传说中的公子宝鼎。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公子宝鼎已经进城了,就从长阳门进去的,而且就在这天夜里,他又要做一件轰动大秦国的事。 “当当当”门扣连响,铜环撞击的声音敲碎了黑夜的宁静,回荡在幽长的刁斗巷中。 “谁?”从门后传来询问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警惧。 “赢宝鼎。”敲门人淡然说道。 门后悄寂然无声,跟着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隐约还能听到压低嗓门的叫喊,然后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吱呀”一声小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惊慌的面孔,然后一双胆怯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人。他把门再打开一点。还是没有看到人。他疑惑地嘀咕了一句,然后回头朝里面低声喊了两下。有人大声叱责小门随即全部打开,几个脑袋同时探了出来。然后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 府门外,站着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黑色兜鉴,黑色铠甲,黑色盾牌。黑色大氅,黑漆漆的一团,就像一尊尊从地狱里出来的幽灵甲士。甲士们两列而立,一手高举火把。一手抬着一根又长又粗的圆木。圆木的锥形尖头上包着一层厚厚的黑铁,在火光的映射下发出冷森森的寒光。 在队伍的正前方也站着一位全副武装的甲士,不过他的身形明显偏瘦。这位甲士纠纠而立,左手抱着兜鉴。右手拿着一柄巨大的斧钱,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在他的背后,还有一个甲士,全身上下罩在黑色铁甲之中,唯独与众不同的就是放在他身前的盾牌。一面半人高的黑鹰盾牌。在他的身前。还摆着一面大鼓,粗大的鼓槌就握在这位甲士手中。 小门“砰”的一下就关上了小跟着府门后传来杂乱惶恐的叫喊,与此同时,从府内传来更加密集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兵器甲胄互相撞击的声响。蔡园的夜色在这瞬间似乎变浓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股惊悚的恐惧气射肖然笼罩了大府。 很快小门再次打开,一位五十多岁的高冠老者匆忙走了出来。他的气色比较差。精神萎靡,显然刚刚从榻上爬起来,晕乎乎的还不够清醒。或许是高门大鼻的人,见惯了大场面,他仅仅扫了一眼黑衣甲士。便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走近了。看清了盾牌上的黑鹰铭饰,他的脸色陡然惊凛,眼里更是掠过一丝惧色。黑鹰锐士,二十一名黑鹰锐士,这太恐怖了。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犹豫着是不是继续走过来。 黑鹰锐士在大秦有着特殊的地个。有一定的特权,他们是真正的勇士。他们的功绩和荣耀都是用敌人的头颅堆彻而成。王国为了奖赏和激励他们,理所当然要给予一定的特权。权贵们对这些特权不屑一顾。但普通人却非常敬畏。 黑鹰锐士拥有的特权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免死令。黑鹰锐士太少了,能成为锐士的都是追随将军们长年征战沙场的武勇悍卒,他们立下的功勋远远超过了王国给予他们的赏赐,所以大秦特意赐予他们免死令,除了谋反叛逆之罪,其余一概免死。拿到了免死令,黑鹰锐士便拿到了一个人人畏惧的特权,那就是杀人的特权,只要是有人威胁到了他们的官长和他们自己的生命安全,他们就可以出手狙杀,因此免死令又叫杀人令。当日在晋阳东篱寓,宝鼎与公子厉发生冲突的时候,蒙恬的黑鹰锐士杜尚一剑杀死了公子厉的手下,凭仗的就是这个杀人特权。 今夜,宝鼎带着二十一个黑鹰弈旬书晒细凹曰迅姗不一样的体蛤饶工。带着二十个年执杀人令的锐十站在幕园外,摆出引断”命相搏的架势,是人都害怕。 高冠老者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来。他当然知道赢宝鼎是谁,也知道赢宝鼎半夜跑来干什么。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赢宝鼎即使到了咸阳还是这样怨意妄为,此人的胆子不是大,而是根本就是一个不知害怕的蛮夫,跟这种人过招,任你有万千诡计也没用,人家直来直去,举剑就砍,一剑毙命。 高冠老者走到距离宝鼎五步之外的地方,不敢再走了,也走不动了。他迈不开步子,扑面而至的杀气让他窒息,冷汗涔涔而下,已经悄然湿透了衣裳。 “这是幕园?”宝鼎问道。 高贵老者慌忙点头。 “这是谁的府邸?”宝鼎再问。 高贵老者不敢答,但他还是壮着胆子,战战兢兢地看了宝鼎一眼。宝鼎长得太普通了,一个弱冠少年而已。但这个少年太血腥了,从公子厉、魏缚开始,到苏湛、熊璞和卫廖,楚系外戚一个接一个倒在他的手下,尤其让人害怕的是,他竟然在盐池用大鼎烹人,这还是人吗?这就是一头血腥的嗜血猛兽啊。可笑的是咸阳的权贵们做在家里纸上谈兵,根本没把这头猛兽放在眼里,他们正在商量着如何把这头猛兽诱进陷阱,然后千刀万剐,谁料就在他们笑谈甚欢的时候,这头猛兽已经悄然杀到,乘着夜色杀到了家门口。 “大王令,还我蔡园。”宝鼎的语气很平静。平静的不带一丝波澜。就像狂风暴雨前的天空,宁静的让人窒息。 “大王令下,子今两月有余。” 宝鼎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想到了正从乌氏归来的母亲,心里蓦然一痛。杀气冲天而起,立时舌绽春雷。纵声狂呼。 “大秦律,霸人府宅,夺人财产。百金以上者,何罪?”“斩!” 黑鹰锐士厉声回答,凛冽杀气轰然爆开,如狂风一般霎时横扫刁斗巷。“斩,斩,斩”深巷回荡,震撼夜空。 “大秦律,目无法纪,骄纵枉法者。何罪?” “斩!” “大秦律,欺君罔上,玷辱君王者。何罪?” “斩!” 刁斗巷战栗了,颤抖了。“斩。斩,斩”杀气腾空,漆黑的夜空在阵阵疯狂的吼声里痛苦了闭上了眼睛,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随着萧瑟悲凉的夜风传遍了整个幕园,渐渐向紫塞坊蔓延开来。 高冠老者两股颤栗,心神震骇,摇摇欲倒,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无比。 府门处的空气已经凝滞,蔡园陷入窒息之中,人人自危。 “我给了公子襄两月有余的时间。”宝鼎望着高冠老者,声音略略有些嘶哑了,“大王也给了他两月有余的时间。够了。足够了。他一心求死,谁也救不了他。” 宝鼎缓缓抬手,把兜鉴戴到了头上。 “不,不,公子,请等等,请等等”高冠老者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拼命摇手,苦苦哀求,“我马上回禀,我即刻去禀报公子。” 宝鼎握住号角的手顿了一下,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你不要进去了,我饶你一命。” “不,公子。我求你了”高冠老者“扑嗵”跪下,“公子,请宽限一刻,就一刻”他知道公子宝鼎要杀人了,但府内无辜者众,一无所知者众,剑士卫士们会拼死抵抗。幕园必定血流成河。 宝鼎微微眯起眼睛,稍许,蓦然瞪大,手指幕园,厉声喝问,“谁会霸人府宅,夺人财产?” “贼!”黑鹰锐士怒声狂呼。 “大秦律,为贼者,何罪?” “斩!” 吼声如雷。高冠老者如遭重创,无力瘫到。 “呜呜呜”宝鼎吹响了牛角号。号声悲戚而苍凉,号声撕裂了夜空,响彻了刁斗巷,回荡在紫塞坊。 紫塞坊骇然惊醒。刁斗巷发出了绝望哀鸣。幕园振怖,魂飞魄散。 曝布抡起鼓槌,狠狠砸上了战鼓,“略,咚咚,咚咚咚,”鼓声轰然大作,如惊雷炸响,霎时震撼了漆黑夜空。 紫塞坊骤然大乱,宗室权贵们骇然心惊,纷纷掀开被子,冲出了屋子。 紫塞坊巡值士伍大惊失色,向刁斗巷撒腿狂奔。 紫塞坊的报警鼓声响了起来。非常急促。王宫惊动了,卫士四出。咸阳惊动了。中尉军值守军队紧急集结,即刻进入战备状态。 刁斗巷,幕园府前,激战一触即发。 “啪”宝鼎合上了兜鉴护罩,双手握住了大钱松,猛地高高举起。纵声狂呼,“杀,鸡犬不留。”口 “杀 锐士们齐声断喝,火把落地,撞城槌轰然上肩,两脚起动,向府门发力冲去。 曝布扔掉鼓槌,左手举盾,右手虚指夜空。宝鼎倒拎斧钱。左手凌空举起。 锐士们越跑越快,撞城槌在他们的肩头跳跃,咆哮,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嘴,蓄势待发。 锐士们越过了曝布。曝布大吼一声,突然起动,右手抵上撞城槌削尾部,发办狂推。 锐士们越过了宝鼎。宝鼎一声虎吼,身形电闪。左利氐上撞城槌。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动,奔跑。 “杀,杀,杀” 在雷鸣般的吼声里,锐士们冲到了府门前,撞城槌动了,挟带着风雷之声,狠狠地撞了过去。 “轰府门轰然倾覆。 撞城槌威力不减,越空飞出十几步,一头撞上了影壁墙。 “轰”影壁墙轰然而倒,碎局泥土四散飞溅。 列阵于影壁墙之后的府内卫士措手不及,纷纷躲避轰然而来的撞城槌。 宝鼎杀了进来,斧钱雷动,迎面朵下一颗头颅,鲜血飞射间,再起一斧,一名剑士被其朵中胸膛,连人带剑倒飞而去。曝布和锐士们杀了进来,盾牌齐举,战阵严密,如咆哮洪水,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再无活口。 公子襄和几个儿子带着一群卫士狂奔而来,眼前血淋淋的一幕让他们骇然止日08姗旬书晒讥口齐伞导串鼎黄然杀讲来了。他带着一群仿佛从地狱里冲物不刑六衣甲士正在血腥屠杀。府内的卫士根本不是对手,一个个在他们的剑下凄厉惨嚎,一颗颗人头腾空而起,断肢残臂带着一蓬蓬鲜血在夜空中漫天飞舞。 公子襄害怕了,他的儿子们恐惧了,他们掉头就跑。这时候冲上去纯粹送死,公子宝鼎网刚从战场上下来。他曾在河北战场带着八千苍头老军义无反顾地杀进决战战场,与赵人浴血搏杀,他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直到此刻,他们才后悔。才恐惧,才知道原来在咸阳,他们的生命同样没有保障,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逃跑,逃进王宫,向老太后求救,向老太后哭诉。 战阵急速推动,宝鼎和锐士们挡者披靡,踩着血淋淋的尸体往前杀。在他们的身后,从府门开始。一百多步的地面上,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公子襄掉头一跑,府内的门客剑士、短兵幢仆们当即狼奔系突,轰然四散。他们本来就已经肝胆俱裂。支撑不住了,但宝鼎和锐士们的速度太快,一路狂杀,一百多步几乎就是跑过来的,中间都没停顿过,这些人只顾着害怕,只顾着后退。还没有想到要逃跑,这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于是一哄而散,拼命逃窜。 但是,蔡园所有出口,大小五道门。全部被虎烈卫封锁。幕园高墙之外的巷子里,几队虎烈卫纵马飞驰。只要发现有人试图越墙逃跑。当场格杀。 与此同时,参园各个方向都出现了凶神恶煞一般的黑衣卫士他们就像从黑暗里冲出来的幽灵鬼魅,让人恐惧,让人魂飞魄散,不过他们无意杀人,他们在园子里飞速狂奔,直奔各自的目标。没人阻挡他们。府内所有的门客剑士短兵都去正门了,这些人正在遭受黑鹰锐士的血腥宰杀,正在四散逃亡,但无路可逃了,园子里的黑衣卫士越来越多。他们不但封锁了出口,还封锁了各处通道,府内的人要么投降,要么变作一具死尸。 公子襄和儿子们逃进了一座院子。这是公子襄的寝居。家中女眷因为害怕也聚在了这里。 宝鼎和锐士们飞速杀到。司马断、白公差、暴龙各带手下也围了过来。 宝鼎举起大钱,对准院门一阵狂砍。“轰”院门四分五裂,宝鼎一马当先杀了进去。锐士们一拥而入,砍瓜切菜一般,转眼朵下十几颗头颅。 没人再抵抗了,只要不是白痴都知道公子襄完了,彻底完了。公子宝鼎今夜大开杀戒,滥杀无辜,他肯定要把公子襄往死里整,整出一个天大的罪责,否则他自己就跑不掉。必然要为今夜的杀戮付出惨重代价。公子襄完了。 公子襄和一大群儿孙束手就缚。 宝鼎掀开兜鉴,露出一张杀气腾腾的脸,一张让所有人恐惧的脸,他瞪大血红的眼珠子,伸出血淋淋的手。一把抓住了公子襄,“秘库在哪?” 公子襄怒声叫骂。他是宗室王族,是大王的堂叔,他知道宝鼎不敢杀他,他还有翻本的机会,所以他色厉内茬,破口大骂。 宝鼎勃然大怒,一拳将其打到,跟着扑上去拳打脚踢。 公子襄的几个儿子网想上前阻止,曝布和几个锐士马上举起了手中长剑。长剑轻轻颤抖着,上面的鲜血正在往下滴,血腥之气异常浓烈。几位贵公子害怕了。他们“扑嗵“跪下,哀求宝鼎不要打了。 宝鼎一把抓住公子襄的脖子,将他拎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问道:“秘库在哪?” 公子襄咬死不说。秘库一旦暴露。他就完了,他卖官岩爵,贪赃枉法,十几年来犯了太多的罪,虽然有时候他也担心东窗事发身陷目固哟,但依仗着自己是宗室王族,依仗着背后有华阳太后和庞大的楚系外戚,他不怕,还是继续作恶。还是为所欲为,谁知今天竟然撞上了一块铁板。这一复,他想到了咸阳宫里的大王,他有足够的理由认定这是一个陷阱,是大王早就设下的一个陷阱,自己不慎掉进了陷阱。成了猎物。今天宝鼎这头猛兽回来了,一声不响,张开血盆大口就把自己吞噬了。 他不说,坚决不说,住在紫塞坊的都是权贵,昌平君、昌文君、阳泉君,还有华阳大姐都住在这里,他们马上就会过来救自己,宝鼎死。 宝鼎把公子襄扔到地上,拔出宝剑,在众人的惊呼声里,一剑朵下了公子襄的右手。 公子襄痛彻入骨,凄厉惨叫。 惨叫声传遍了院子,所有人都吓得魂不附体,一股死亡的气息扑面而至,让人心神崩溃。 宝鼎再度将公子襄拎了起来小阴恻恻地问道,“秘库在哪?” 公子襄不说。事已至此,以命搏命,豁出去了。 宝鼎再次把公子襄扔到地上,将他的右脚拎了起来,举起宝剑就朵。 “我说我说”公子襄的长子再也忍不住了,扯着嗓子就吼,“我说,就在这座院子里,就在我父亲的卧房里。” 苍头和唐仰二话不说,掉头就跑了出去。这两人都用黑布蒙面。怎么看都像个江洋大盗。 宝鼎的长剑停住了,就停在公子襄的大腿上,锋利的剑刃已经划破了肌肤,鲜血泊泊流出。 公子襄的长子连滚带爬地扑到公子襄身边,打算撕下衣服给父亲包裹伤口。宝鼎一脚将其踹飞,瞪着奄奄一息地公子襄问道:“这是何地?” 公子襄绝望了,他冲着宝鼎破口大骂,“竖子,蛮虏,屠知” 宝鼎大怒,一脚踹到他的脸上,扯着嗓子吼道,“这是何地?” “蔡园,这是幕园,这是公子的府邸,我们这就走,即刻就走”公子襄的长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脱光衣服,给老子滚出去。”宝鼎一字一句,杀气凛冽,“谁敢带走这里的一根草,老子就砍了他做花肥。” 众皆晕倒。 , 第118章 黎明前的黑暗 凤阳巡值卫十最井赶到刁斗蔡,但他们不知道幕允。占度,了什么事,不敢进去,只能一边急报上官,一边封锁刁斗巷。 府门前,虎烈卫严阵以待,严禁任何人出入幕园。 很快,咸阳令就到了,他也不敢进去,连上前询问的勇气都没有。他即匆报奏内史府。 内史赢腾就住在紫塞坊,他是第一个赶到刁斗巷的上卿。 今夜他告辞宝鼎回府后,马上就歇息了,车马劳顿,年纪大了支撑不住。睡到半夜,突然被隆隆的战鼓声惊醒了。冲到院子里一听,声音是从刁斗巷方向传来的,他立即想到了宝鼎。不得了,那小子动手了。到咸阳的第一天就动手了,而且是用武力。在京城动用武力,而且就在王宫旁边的紫塞坊,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但宝鼎胆大包天,不但想了,而且还做了,现在正在攻打幕园。 赢腾心慌意乱,急奔刁斗巷。衣冠、腰带、印绶,甚至连展抽都没穿,赤脚就跑。好在家老眼明手快,抱着一套备用的衣冠物件随其上了轻私。车,否则到了刁斗巷都没办法露面。 赢腾慌慌张张地到了刁斗巷,看到幕园门前杀气腾腾的虎烈卫,听到咸阳令一番介绍,他也放弃了进去的想法。事情已经发生了,宝鼎已经杀了进去,里面估计伏尸遍地血流成河了,他跑进去干什么?收尸啊?宗室叔侄为了争夺府邸反目成仇、大打出手,他能怎么办?他这个宗室公子是惠文王庶出一脉,与昭襄王这一脉已经比较远了,没办法管这对叔侄的事,所以他想了一下,马上派人报奏驰车庶长赢豹。请这位执掌王族事务的宗室家老火速赶到刁斗巷。 事情如何处理,还是让赢豹决定吧。 赢豹也住在紫塞坊,他也听到了战鼓声,也知道宝鼎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又闯祸了,但他无所谓,他知道大王的心事,他全程参加了大王的计策,今夜的事肯定和大王有关,宝鼎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到达咸阳的第一天就闯下弥天大祸,所以赢豹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嘟囔了一句,小子聒噪,烦。”说完把被子往头上一蒙,继续睡觉,斯声。 内史府的人跑来报奏。家老十万火急地叫醒了赢豹,赢豹眼睛都没有睁开,手指房门吼了一句,“滚!”家老滚了出去,就在门外候着。一点办法没有。 驰车庶长赢豹距离刁斗巷最近。却迟迟不到,而相国昌平君熊启却从相国府飞车而至,他是第二个赶到刁斗巷的大臣。 熊启了解了一下情况,心急如焚。但也不好进去,毕竟对里面的事一无所知,目前看来还属于宗室内部事务,还是请胆车庶长赢豹先到府内了解一下,看看这对叔侄打成了什么样子,假若严重,就急奏大王。当然了,如果宝鼎大开杀戒小尸横遍地,那就不是宗室内部事务,而是关系到京都安全,要禀奏大王紧急调动中尉军了。 中尉是九卿之一,主掌傲循京师,负责京师咸阳的保卫与治安。也就是后世的京师卫戍军。紫塞坊是宗室权贵居住地,这里紧靠王宫,如果发生了意外情况,一般由内史府处置,但如果事情严重,可能危及到王宫安全,那就要调动中尉军了。不过调中尉军需要大王的望印令书和铜符,没有这两样东西,中尉军无法出动。 相国府的人很快回报熊启,赢豹高卧不起。 熊启暗自惊凛,知道这件事没有想像的那么简单。他即亥派人告之华阳大姐、阳泉君熊客和昌文君熊炽,同时派人去郎中令魂状府上。探寻大王的动静。 熊启亲自赶到了赢的府上。赢豹没办法继续睡觉了,篮川漱一 “昌平君,吃点东西再去吧。”赢豹笑道,“昨天大王赐了我一些巴蜀肉随,味道非常鲜美,尝尝如何?” 昌平君神情冷峻,一言不发。抓住赢豹的手臂,拉着就走。 到了刁斗巷,巷口已是车马如云,紫塞坊的宗室权贵来了不少。公子宝鼎深夜夺幕园,这事新鲜,有热闹看。昌文君也到了,宗正卿熊布也到了,其它上卿却一个没到。这种场合他们不会露面,宗室内部事务他们插不上手,不来没事,来了反而惹麻烦。 赢豹下了车,看到门口虎烈卫气势汹汹,似乎有些害怕,转身对昌平君说道:“一起进去看看?” 昌平君理都不理他,现在他没心思与赢豹呕气,他关心的是公子襄会不会出事。 公子襄干了什么,整个咸阳城都知道,地方郡府也知道,大秦国上上下下都知道,只要想办法打通公子襄这一关,升官晋爵绝对不成问题。这么些年了,也有人上奏弹劾。但这些敢为天下先的“出头鸟”都给公子襄“处理”了,运气好一点的被关在西浦大牢,运气差一点的被流配边疆,倒霉的就家破人亡了,甚至夷灭三族的都有。 大秦严刑峻法,但这“着。是控制在上位者手中,是上位者用来统治下者的工具。上位者凌驾于律法之上,为所欲为,一旦他要做坏事。那严刑峻法就非常可怕了。公子襄执掌赐爵事务,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他违法乱纪,后果可想而知,但他是大王的叔叔,又是华阳太后非常溺爱的一介。儿子,谁也没办法。 昌平君不止一此劝谏公子襄收敛一点,甚至为此与公子襄吵过几次。两人的关系一度很紧张。公子襄骄横跋扈,我行我素,终于出事了。而且还是在咸阳风暴最为肆虐的时候出事了。昌平君不知道他的罪行到底有多严重,但他知道,公子宝鼎再一次击中了楚系的要害。 谋反大案和盐铁大案在楚系的有意阻扰下,至今还没有进入正式的审理阶段,楚系还有可能让两案分开审理。老太后的计策可以解决谋反大案,楚系只要再牢牢控制主盐铁大案的审理,整个形势就会被楚系所控制,局面随即可以得到扭转。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公子襄出事了。楚系前段时间的努力就此化为泡影。 昌平君祈祷公子襄不要激怒宝鼎。还是识时务为好,立即山汉园。把属千宝鼎的庄园、酒肆、作坊小田地等等仓部岳公不,再赔偿一些钱,把这件事暂时了掉。目前楚系屡屡被宝鼎击中要害,自顾不暇,没时间报复,但只要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稳住阵脚,还怕没有机会收] **** ~ 上页宝鼎? 昌平君熊启站得高看得远,深知进退之道,但问题是,楚系的人,尤其是一些宗室公子,根本不睬他这一套,公子襄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当初大王下令归还宝鼎的财产。熊启就第一时间告诫公子襄,马上搬出幕园,否则可能有麻烦。公子襄理都不理他,反而叫嚣着要杀了公子宝鼎。熊启无奈,准备找个机会请华阳太后出面压制一下,他总觉得公子襄可能会给楚系带来麻烦,但随后就爆发了河东的事,他把这事给耽搁了,结果这一耽搁。给楚系又带来了一场灾难。 熊启懊恼不已,与熊炽、熊布和赢腾连劝带哄,总算把赢豹劝进了。 赢豹穿过虎烈卫组成的战阵,抬头往府内一望,骇然止步。他没有亲眼看到过宝鼎的血腥手段,因此当他听到苏湛、熊璞、魏缚等人的哭诉后,总觉得他们有意夸大事实。一直不相信,现在他相信了,这位从蛮荒之地回来的公子不但手段血腥。而且无法无天,什么大秦律法。在他眼里估计还不如澜厕里的便桶。 争一座府邸而已,用得着大开杀戒?杀人就杀人吧,杀几个威慑一下不就行了,有必要杀得血流成河?这事麻烦了,除非”赢豹蓦然想到公子襄的累累罪行,惊骇失色的脸上马上换上了一副急切之色,当即甩开大步,冲着在前面引路的虎烈卫叫道,“快,马上带老夫去见你们公子。” 宝鼎此刻正在公子襄的秘库里翻看文卷,越看越是愤怒,恨不得一刀砍了公子襄。你贪赃枉法卖官岩坐爵也就罢了,你还杀人,把那些检举你、弹劾你、威胁到你的人都杀了,诬陷栽赃刺杀,各种手段都上。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夷灭人家三族,这也太狠了吧?你打击人家、陷害人家也就罢了,为了泄愤竟然灭人宗族,老少统杀,一个不留。你还有没有人性啦? 赢豹走进秘库,看到一箱箱的金饼、珠宝和各国钱币,眼睛都直了,“这有多少钱?竟然比少府、内史治粟内史的钱还要多。”说到这里连连摇头,一脸的匪夷所思,“过去老夫听坊间传闻,说公子襄富可敌国,老夫不信,认为是瞎扯淡,但现在老夫信了。谁能想到,大秦国一个主爵中尉竟能积累如此惊人的财富,这才多少年?他做主爵中尉不过十年而已。宝鼎,你不要动,老夫去找大王,老夫叫大王来看看,老赢家也出了一个富可敌国的巨商富贾了。卖官愕爵能卖出这么多钱,天下奇闻。” 赢豹怒气冲天,转身就走。 “伯父”宝鼎急忙喊住了赢豹,“你真的要找大王?” “当然。”赢豹须发戟张,指着秘库里堆积如山的财宝痛心疾首地说道,“宝鼎,这要亡国的,要亡国啊。” “伯父知道大王在哪?” 赢豹蓦然醒悟,马七把脑袋凑到了宝鼎的嘴边,“在哪?” 宝鼎低声说了两句。赢豹点点头,用力拍拍宝鼎的肩膀,“把人都赶走,把园子清理一下,老夫马上陪大王过来。” 赢豹转身就要走,却被苍头拦住了,“驰车庶长,这人实在没办法驱赶。公子下令,叫他们把衣服全部脱光,连根草都不能带走,否则他就要把人砍了做花肥。” 赢豹皱皱眉,转头望向宝鼎。宝鼎心虚,赶忙低下脑袋。他已经大开杀戒了,已经把公子襄整死了,临死前还要侮辱人,似乎有些不地道。 “给他们留件裘衣内衣遮遮丑。”赢豹一边向外走一边不耐烦地说道,“就一件裘衣,不准戴冠,不准穿展,统统赶到后巷去。”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了,冲着曝布厉声说道,“封锁蔡园,谁敢走漏消息,杀。” 曝布躬身应诺。 夜色愈发的黑暗,黎明就要来了。 幕园外面,熊启、熊炽、熊震、赢腾等人心急火燎,一个个面色凝重。谁也没有心思说话。有消息传来。华阳大姐已经连夜进宫求见老太后了。到魄府打探消息的人也回来了。郎中令院状今夜在宫内侍奉大王。没有回家。 这时大家看到赢豹急匆匆地出来了,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众人更加紧张,纷纷迎了上去。匆匆进去又匆匆出来,显然园内的情况非常严重,赢豹也解决不了。 “怎么样?”熊启急切问道。 “怎么样?”赢豹冷笑,目光从众人脸土一一扫过,“老夫解决不了。请大王来。” 请大王来?熊启大吃一惊,急忙再问,“公子襄如何?” “公子襄?”赢豹嘿嘿冷笑,“相国,请你封锁消息,即刻封锁一切消息,叫所有人的马上滚回去睡觉。”说完他一头钻进了轻车,飞一般冲出了刁斗巷。 熊启等人面面相觑,眼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惊惧之色。以公子宝鼎的血腥手段,公子襄恐怕凶多吉少。 天亮了,刁斗巷看热闹的宗室权贵陆续散去。与此同时,在蔡园后巷,虎烈卫封锁了前后通道,把府内的人统统赶了出来,所有人,不分贵贱,个个披头散发,赤着双脚,仅着单薄裘衣,狼狈不堪。 两辆大车一前一后到了刁斗巷。前面一辆辊车直接驶进了蔡园。跟在后面的转车在府门处停了下来。赢豹下了车,熊启等人急忙围了过来。 “大王呢?”熊启忐忑问道。他知道前面那辆辊车里肯定是大王,但让人疑惑不解的是,大王为什么微服而来?蔡园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王已经进去了。”赢豹说道,“我们在外面等着,大王如果召见。我们就进去。” 如果召见?那意思是假若不召见。大家就各自回家了?蔡园的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解决了?日08姗旬书晒讥芥伞 第119章 慎始慎终 小汉园秘库里。秦王政面冷如霜。负手而立。一动不动,恢万心冷的 雕。 院状站在他时候,微微蹙眉。眼神竟然有些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宝鼎和曝布站在秦王政的左后侧。依旧一身重甲,不过血迹已经洗尽。两人手抱兜鉴,挺直着身躯。凝神屏气,纹丝不动。 再见秦王,宝鼎的底气大多了,站在自己家里,感觉的确不一样,虽然夺回幕园的手段过于血腥,但既然秦王逼着自己打,当然有秦王的道理,假若秦王没有绝对把握。肯定不会让自己来送死。 站在秘库里,再回头看看这半年发生的事,宝鼎不禁暗自惊骇,因为这是一个局,一个精心设计的局。从自己走出乌氏到现在,都在这个局里。 谁可以名正言顺地杀进幕国?唯有公子宝鼎。公子襄为什么不愿意搬离幕园?他根本来不及,他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这十几万金悄无声息地搬走。他或许也曾动过搬离的念头,但秦王给他的时间太少了,他唯有强撑下去。 秦王为什么在宝鼎抵京的第一天就逼着宝鼎杀进幕园?这固然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意思,但更重要的是,楚系手段犀利,或许第二天宝鼎就死在了咸阳街头,宝鼎一死。谁来替秦王冲锋陷阵?这难道就是秦王非要逼着宝鼎杀进幕园的原因? 宝鼎不相信,因为这是一个局,既然是一个局,秦王的目标绝不仅仅是秘库里的金钱,也不是将公子襄绳之以法,而是有更重要的目标,他的目标是什么?这个局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宝鼎越想越怕,也越想越糊涂。他只是清楚地知道一件事,自己是秦王手里的一颗棋子,而且还是一颗自以为是的棋子。 从辊车里滚出来以后,他背心处已经被冷汗湿透,不是让秦王的咆哮吓出来的,而是被他发现的一个秘密吓出来的。他发现魄氏知道所有的秘密,因为秦王当着魄状的面说。“寡人叫你在代北老老实实待着”这句话的意思非常清楚了,魄氏知道这个局,参加了这个局。也就是说,魄氏早就投奔了秦王,或者更准确地说,院状早就投奔了秦王。 由此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院氏对盐池的事了如指掌,为什么秦王非要逼着自己今夜拿下公子襄,因为院状知道楚系大量的机密。院状的到戈太可怕了,楚系大概想不到,自己的背后竟然有这样一把犀利的神兵利器。 历史上,魄状从大秦统一前做承相,一直做到秦始皇快死的时候。因为历史上没有记载院状的任何事迹。所以只能从这段时间大秦历史上历任承相出现的时间来推测。假若推测是正确的,槐状在大秦做了十几年甚至二十年左右时间的承相,那么可见此人与秦始皇的关系何等密切,此人深得秦始皇的信任,但历史为什么遗漏了他?他何时死的?怎么死的? 宝鼎的目光悄悄转向院状,望着那张丰神俊朗的面孔,望着那倨傲的卓尔不群的背影,他的心脏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他发现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一件可能让自己死在咸阳的事。 当日在晋阳,自己给陇氏出了一个主意,利用私盐大案打击楚系,迫使楚系让出一部分权力,把相国改为左右承相,然后把魄状推上承相公的位置。 假若自己这个主意正是秦王这个局的一部分,那么自己的先知先觉就等于告诉秦王和院状,自己这个人非常危险,别看年纪但是个可怕的天才,尤其是咋。擅长权谋的天才。他们希望有这样一个天才把宗室力量和老秦人联合到一起吗?谁敢保证自己的忠诚?既然谁都不敢保证自己对秦王的忠诚,那么自己的背景就是最大的弱点,只要秦王或者魄状。或者楚系拿自己的背景设下一个奸计,自己是否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宝鼎打了个冷战。侥幸的是,老秦人认同了自己的计策,打算蛰伏一段时间,以退为进,让秦王和楚系先行厮杀,以便渔翁得利。假若没有这个计策,自己和老秦人还是一直向前冲的话,绝对死定了。 秦王政突然转身,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你问我如何处置?宝鼎愣了一下,然后一股怒火从心底蓦然冲了上来。你玩我?你们都在玩我。玩到尽兴了,竟然问我怎么解决,怎么继续玩。岂有此理,当我是白痴啊?怪不得琴氏今夜一反常态。要拿出劲督卫帮忙;怪不得琴唐随手画画就是一张毫无错误的蔡园建筑图;尤其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小苍头都没有搞清楚的地方,琴唐竟然一清二楚,而整个攻击线路,最后都是琴唐拟定的。琴唐的解释是,他去过幕园,帮助公子襄改造过莫园,所以他比苍头更清楚蔡园的情况。 原来你们都在玩我。魄状大兄。你厉害,我竇 **** ~ 上页菹路纭D悴坏嫖遥约盒值埽偈隙纪媾诠恼浦校撸宸宸?br/> “大王即使要小臣死,小臣也绝无怨言。”宝鼎暗自冷笑,当即来了个蹲踞礼,慷慨激昂。 你是不是对我不满?你要我打幕园。我打了,但我大开杀戒,战鼓敲得咚咚响,搞得紫塞坊血雨腥风。就连王宫都被惊动了,你是不是因此夫为恼火?现在我对你有用,我还有价值”我可以为所欲为,不怕你杀我,但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的价值很快就没了,我要尽快拥有自己的实力,否则我会像公子襄一样。一夜之间天地颠覆,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公子襄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吗?他肯定不知道,这个可恰虫。 秦王微微蹙眉,一双眼睛盯着宝鼎看了一会儿,嘴角轻撇,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哂。魄状一如既往,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如何处置?”秦王又问了一遍 宝鼎头都大了。哥哥哎,我都说了,我这颗脑袋就给你了,你还要怎样?咸阳就是一个局,我就是这个局里的诱饵,我这个诱饵先在盐池捣鼓了一个谋反大案,你犹嫌不足,又逼着我在抵达咸阳的第一夜就帮你整死了公子襄,就这样还不够?就算做个诱饵吧,我这个诱饵也够肥的了,足够让对手垂涎三尺了吧?你还要怎样? “大王,两个计策占”宝鼎咬咬牙,决定先扯淡吧,着看秦王到底什么意思。 这千古一帝太可悄了,玩我就像玩小鸡似的,可笑我还自以为是,以为只要为他冲锋陷阵就能赢得他的信任,就可以跟在他后面混,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老子就是他一颗棋子而已。怪不得他明明知道宝鼎是个痴儿,还是要逼着宝鼎出乌氏,原来他 陇状是巴蜀人的领军人物,做为首脑,他需要亲信为他做事,但未必会透漏自己的所有秘密。魄氏名义上的家主院藏也罢,琴氏家主院清也罢,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大兄的真正面目,或者说他真正的内心世界,他们只是信任自己的大兄,忠实地执行大兄的命令。 现在回头想想,巴蜀人突然到晋阳。试图找老秦人联手,以私盐为突破口打击楚系,这肯定就是魄状的主意,因为魄状知道自己所有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到了晋阳后,老秦人就要动了,这时候,巴蜀人介入的机会恰到好处。 自己对巴蜀人突然出现在晋阳一直有疑问。有些事情可能是巧合,但这件事情怎么看都不像巧合,而是巴蜀人有意为之。现在总算知道答案了,巴蜀人有魄状这个幕后策划者。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则可以给老秦人以助力,确保事情可以成功,二则可以趁此机会让巴蜀人与老秦人建立关系,为后期巴蜀人的崛起做好准备。院状算无遗策,每一步都做得完美无缺。 至于魄藏诱惑自己做君侯的事。肯定也是魄状的主意。院藏或许不知道院状的心思,真心诚意地为自己打算,毕竟巴蜀人要崛起嘛,有自己这个助力当然好了,但谁知魄状看得远,未雨绸缪,早早就在秦王心里埋下了一根刺。有了这根刺,自己不要说做君侯了,恐怕连活下去都成问题。如今想想自己的爵位为什么升不上去,除了楚系的阻扰外。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自己在咸阳还没有起步,就给人在背后下了黑手,想想真的万分郁闷。 被迫无奈,宝鼎只好自己要官做了,否则这个小夫门监还不知道要做到猴年马月。 宝鼎本以为秦王会生气,这样他就有更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对聪状的猜测是对的。 院状这个人无论对大秦帝国的未来。还是对自己的未来,都太重要了,如果能做到知己知彼,即使不能百战不殆,至少也可以自保,不至于像前几次一样给人玩了还不知道。 但秦王的表情,秦王的眼神,让宝鼎旋即想到了一件事,夜里在辊车上,秦王为什么要说那句话?他是有意暴露魄状的真实面目,还是无心失言?如果是有意为之,秦王的心思就不简单了,他显然是旨在挑起自己与院状的矛盾。他要用自己,但又对自己不放心,院状也是一样的情况,于是他一句话就挑明了魄状的真实面目,让自己和院状明争暗斗,他在其中渔翁得利。后世人都知道帝王御下之术有这么一个经典的“鹞蚌相争”的策略,让两个下属互相牵制,互相斗,帝王则渔翁得利。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是好事,说明秦王要用自己。 是不是真的如此?宝鼎紧张地看着秦王,他就等着秦王开口,只要秦王答应了,那足以说明自己的猜测**不离十,未来还大有可为啊。 院状肯定要做承相公,这个历史轨迹不会变。魄状有着深厚的楚系背景,当秦王把楚系外戚赶出咸阳,楚系的人不会就此树倒栅称散,他们还有院状,楚系这颗大树还在。楚系这介。庞大的派系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倒了,秦王也没有那个实力在一夜之间摧毁一个大派系,他也不可能那么做。如果楚系真的一夜之间轰然倾覆,王国必定受到重创,毕竟王国的治理需要官吏,一夜之间把楚系官吏全部赶走,其结果可想而知。所以秦王的目的就是巩固和集中王权,自己要有绝对权威,能够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就行了。 楚系外戚倒了,但楚系不能到。秦王政不可能自己直接去控制楚系。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这恐怕就是秦王政和魄状走到一起的原因吧。陇状是楚系巴蜀人,由巴蜀人代替楚系外戚成为楚系的中坚力量。但巴蜀人的实力与楚系外戚没有可比性,巴蜀人没有权倾一时的条件。如此一来秦王就可以控制楚系了。 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因为按照历史轨迹来看,自楚系外戚被赶出咸阳后,大秦的承相只有三个派系的人轮流出任,楚系的院状和李斯、关东人的冯去疾。还有就是老秦人王绾。而魄状做等一承相的时间最长,所以历史的真相可能和自己的猜测相差无几。 如今自己穿越而来,代替死去的兄弟到了咸阳,背负着重振老秦人的使命,假如自己成功了,让老秦人成为咸阳的第一大派系,牢牢压制住楚系和关东系,那么,自己是不是有机会去改变历史,改变帝国的命运? 这一瞬间,宝鼎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老秦人崛起。让老秦人成为咸阳第仁大派系。由此改变帝国的命运,否则这趟自己白活了。 秦王的眉头逐渐舒展,脸上再度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宝鼎心里顿时一松。成了,赌对了。“慎始慎终。”秦王说道,“今夜的事,由脑车庶长和内史处置。幕园的事,尽快处理好,然后去长阳门做你的门监。” 宝鼎大喜,躬身应苏 秦王冲他点点头,然后大步离去。 院状和宝鼎、曝布匆忙跟上。 秦王再没说话,出了秘库就直接上了辊车。 院状则在上车之前向宝鼎躬身致礼。宝鼎一边还礼一边冷笑。老子前世做推销,干的就是尔虞我诈的事。但老子有良心,不愿意坑蒙拐骗背后害人,不愿意和同行撕破脸。否则也不止于穿越到了这里,不过我既然重活了一次,有机会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那不要说仁义了,连良心老子都不要了,这辈子我就和你斗到底了。我不斗你,秦王就要斗我,所以,大兄,这辈子我们注定是对手,没办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啊。 宝鼎和曝布返回秘库。很快,黑鹰锐士就把公子襄带了进来。 公子襄的手臂已经包扎好了小因为失血过多,脸色非常苍白,精神更是极度萎靡。 “还记得我父亲吗?”宝鼎问道。 公子襄抬头望着宝鼎,眼神怨毒。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他是个英雄,你不是,你是一头狼,吃人的狼。” “但他死了,死得很惨,背着谋反的罪名死去,埋在长城脚下,永远都没有机会归葬祖坟宝鼎摇摇头,一脸落寞,“知道他为什么会背上谋反的罪名?” 公子襄听出了一点东西,他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绝望的心突然剧烈地跳了起来。 “我们都是弃子公子襄冷声说道,“你父亲是弃子,你迟早也有这一天。” 安鼎点点头,“我知道 “你到咸阳第一天就夜袭幕园,这是 宝鼎再次点头,“他来了,又走了。” 公子襄呆了一下,脸上露出痛苦之色,黯然垂首。 “我父亲流配北疆,我二十五年后才重返咸阳,我家就剩下我一咋。了。”宝鼎问道,“你的运气不会比我父亲好,二十五年后你家还能剩下几个子孙?又有几个子孙可以重返咸阳?” 公子襄黯然叹息,“你说吧。” “用你一条命换你一家的命。”宝鼎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感情,“你死了,我当着你儿子的面烧掉所有的证据。” “这是他的命令?” “这是我的想法。” 公子襄盯着宝鼎的眼睛,眼里露出一丝怜悯之色,“你还能活多久?” “他既然要借刀杀人,我也没有办法。”宝鼎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过,我既然回到了咸阳,我就要争取活着,谁敢杀我,我就杀他全家。鸡犬不留。” 公子襄沉默良久,然后用力点了点头,“把我儿子叫来,我满足他的心愿。” 宝鼎冲着曝布打了个手势,曝布转身走出了秘库。 “叔父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宝鼎问道。 公子襄想了一下,摇摇头,“你为什么要回来?” “他的命令,谁敢违抗?” 公子襄苦笑,“留个孩子吧,留个希望。“谢谢叔父。”宝鼎站起来,微微躬身。“叔父走好。” 赢豹再次走进了幕园。他和公子襄谈了一会儿。然后便带着公子襄的长子走出了府门,向相国熊启等人大概解释了一下。夜里公子宝鼎来了,发生了一点冲突,公子襄受了伤。如今双方在大王的调停下已经和解。经过商谈,公子襄决定归还公子宝鼎的所有财产,并把自己名下一半财产送给公子宝鼎做为赔偿。 熊启、熊定和熊炽相顾无语。公子襄完了,但大王顾及宗室颜面。把事情掩盖了,这事就算结束了,只是老太后岂肯罢休?她最为溺爱的儿子就这样给公子宝鼎杀了小双方的仇恨就此结下,接下来就是不死不休之局,楚系和老秦人之间的战争全面爆发了。 赢豹要求内史赢腾调集人手继续封锁刁斗巷,其余人等立即遣散,该干啥干啥去,不要看热闹了。 秦王政回宫后。直奔老太后的寝殿,把夜里发生的事详细述说了一遍。公子襄罪孽深重,证据确凿。死有余辜,谁也救不了他。此事如果任由公子宝鼎公开,那宗室的脸面丢尽了,而且因为牵连太广,涉案官吏数不胜数,大秦必遭重创。 老太后没想到灾祸连连,娘家的事还没有结束,儿子又给撂倒了。虽然都是自作孽、不可活,但这一连串的重击太可怕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秦王如此绝情,为了打击楚系外戚,连下毒手。公子宝鼎算什么?一个可怜的孩子而已,秦王政为了自己的权力,竟然把一个无辜的孩子卷进来,太残忍了。 她望着秦王政,忽然觉得他太陌生,她已经不认识他了,眼前这介。秦王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秦王,不是她喜欢的那个秦王了。 老太后躺倒在榻上,心痛如绞,泪流满面。她失去了一个儿子,同时也失去了一个孙子,另外一个刚刚从北疆归来的孙子也是危如累卵。血腥的杀戮又要开始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谁胜谁负,又要死去多 人。 老太后觉得很累很累,自从嫁给安国君。她就一直在权力的漩涡中挣扎,几十年过去了,她心力交瘁,已经尖撑不住了。 当天夜里,公子襄和他的家人。还有数千门客短兵、幢仆女婢离开了蔡园。在冲突中死去的人,则由内史府安排抬重车,连夜拉到城外。 第二天,公子襄上奏,请辞主爵中尉一职,并于当天带着家人离开咸阳,到标阳老府去了。 紫塞坊议论纷纷,虽然宗室权贵们不知道蔡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这场争斗中,公子襄败了,败得非常惨。 公子宝鼎夺回了老府,马上命令城外庄园里的虎烈卫全部搬进蔡园。这时候一定要小心戒备,公子襄就是前车之鉴,稍一不慎可能就被别人灭了。 过了两天,标阳传来消息,公子襄暴毙。 噩耗传到王宫,老太后痛哭失声。昏厥数次,病情再次复发,卧榻不起。 公子襄暴毙的消息引起了宗室权贵和公卿士大夫们的诸多猜测,但普遍的看法是,公子襄被公子宝鼎打出咸阳,丢了面子,活活气死,了。更有传言说,公子襄被公子宝鼎打伤了,吐血而亡。 没有人知道秦王去了蔡园,知道的也不会说,至于公子襄贪赃枉法已经暴露的事,知情者更是察黎,否则一夜之间,咸阳城至少有一半的官吏要逃之夭夭,另外一半则惶惶不可终日。 大秦以法治国,以严刑峻法著称于世,然而,现实情况是,越是严刑峻法,越是贪污**盛行,为什么?秦王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有一点很明显,这与楚系外戚独揽大权有直接关系。一个派系独揽大权。上上下下都是这个派系的人。军政官长和御史都是一家人,那结果可想而知。 秦王政决心改变这种局面,尤其河北大战失败后,他迫不及待了。老太后却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她更多考虑的是家人,是亲情。宣太后对她的影响非常大,当年宣太后把一家人团结在一起,创造了一个辉煌的时代。她有意效仿,但结果让她非常伤心,秦王拒绝了她的安排。秦王要独揽大权,现在的秦王就像昭襄王晚年时候一样,受到了关东人的盅惑。要把家人亲人统统赶走。昭衷王的教就是前车之鉴,但年轻的秦王似乎忘记了当年的血腥大风暴,他又要重蹈覆辙了。 咸阳宫里为公子襄的死而伤心。朝堂上的公卿士大夫们也为他的死而饮颐,公子宝鼎呢?公子宝鼎正在与老秦人密议,尽快审定谋反大案。再给楚系沉重一击。 公子宝鼎的建议被老秦人否决了。 王陵、蘸公等人对公子宝鼎夜袭幕围,导致公子襄暴毙而亡的事极其恼火。你已经到了咸阳,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要同舟共济,尤其像这种重大的事,当然要商量,要谋定而后动,结果我们前脚网走,你后脚就带人杀进了幕园,你眼里还有我们吗?你将老秦人的利益置于何地?你想让老秦人给你陪葬吗? 这再天有些忙,只能更新一章了,抱歉。 一心删二需要个聪明的宝鼎,他只要个可以为他杀人的常鼎口为所有的部署都安排好了,只要按部就班一步步来就行了,但自己从代北开始。就让他的计策完全失控,逼得他不得不跟在后面步步变策。 如今看起来他的计策成功了小战果甚至远远超出了预期,但让他失策的是他从乌氏逼出来的不是一个痴儿,而是一个天才,他被所有人欺骗了,他给了老秦人重新崛起的机会,他正在培植一个新对手。他还没有把楚系外戚赶出咸阳,一个新对手又出现了,虽然这个对手目前还没有实力,但将来呢?现在他要利用这个天才打击楚系,为此他不得不培植这个天才。等到楚系倒了,这个天才又崛起了。打掉一个老对手,又亲手培植一个新对手,他愿意做这种赔本的买卖?显然不会,所以老子这趟算是白穿了,迟早要给他玩死。 宝鼎一边在心里自怨自艾,一边说了两个办法。秦王微服前来,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显然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搞得满城风雨。不想自曝家丑,更不想让自己和王族的威严遭到损失,所以封锁消息,低调处理。赢豹出去找秦王的时候,叫曝布封锁蔡园,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事情是发生了,公子襄也的确罪大恶极,但这事一旦传出去,大王颜面无光,宗室这张脸又往哪搁? 晋阳的事和盐池的事都可以搞大,越大越好,因为那是楚系干的坏事。大肆宣扬,既打击了楚系,又给大王增加了威信,大王何乐而不为?士伍庶民都喜欢才直不阿、不狗私情、坚决肃贪的大王,但绝对不喜欢一个连宗室王孙都管不好的大王,那说明大王无能啊,自家兄弟叔伯都在背后撬墙角,那还混过屁啊。 成蛟兵变和磐每“之乱都是王族内讧,最终大王损失最大。面子丢了,威信没了,成了天下人耻笑的对象,所以这次公子襄的事。那是毫无疑问,要坚决在王族内部处理,不能有丝毫的泄露。估计这也是秦王第一时间亲自赶到蔡园的原因。 在翘车内的咆哮。不禁暗自苦笑。这主儿演技一流。骂得自己火冒三丈,不顾一切就杀进了幕园,其实想想,如果不是被他臭骂了一顿,自己哪有胆子打复园?公子襄为什么措手不及,毫无招架之力?他哪里会想到住在王宫边上,竟然还有人敢半夜三更来偷袭?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是秦王逼来的啊,所以说公子襄冤啦,连死都不知道怎备死的。天亮了。秦王微服跑来了,把全部事情掩盖住,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中,滴水不漏,玩死人了。 还有一个办法当然是反其道而行之了,大肆宣扬,大肆查案,把所有涉案官吏全部抓起来,不过这样一来,不要说咸阳了,估计整个地方郡县都要“地震”了。 看看秘库里十几万金钱珠宝,还有其它几个库房里堆得满满的布帛绢增,就知道大秦国有多少官吏涉案其中了。 秦王听完之后,一言不发,负手想了半晌,再一次问道:“如何处置?” 宝鼎连哭的心思都有了。哥哥哎,你想逼死我啊?我把脑袋给你成不成?我自杀成不成?当然这牢骚话不能说。秦王步步进逼,一连三个。“如何处置”很明显宝鼎的答案不正确,不能满足他的要求。 宝鼎暗自叹息。这次,自己这个黑锅算是背定了。秦王一逼再逼,目的无非一介”挑起楚系和老秦人的正面厮杀。宝鼎已经听老秦人说了,老太后请老将军王陵主审谋反大案,其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挑起老秦人和秦王之间的矛盾,逼迫老秦人让步,而老秦人也的确有了让步的意思,因为老秦人的策略是以退为进,老秦人要以退为条件,帮助白氏和司马氏解禁,并让宝鼎尽快上位。既然已经决定要退了,要以退来缓和与楚系的关系,从而赢得楚系的谅解,实现自己的日的,那老秦人主审谋反大案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秦王一眼就看穿了老太后的心思,正好老秦人又要重新崛起,在利益攸关的时刻,楚系和老秦人有什么理由不能互相让一步?让一步,各自获利,但秦王的损失就大了,他绝不允许老秦人在这介,关键时剪与楚系达成任何谅解。 所以,秦王一定要杀了公子襄。而且还是要宝鼎杀了公子襄,让楚系和老秦人结下血海深仇,根本无法化解的仇恨,这才是他今夜逼迫宝鼎杀进蔡园的真正目的。 宝鼎醒悟迟了,直到他轻而易举的拿下了幕园,直到赢豹嚷嚷着要请秦王来的时候,他才一点点地醒悟过来。老子不但要做秦王的刀,要做秦王的诱饵,还要替秦王背黑锅,最后还要给秦王卸磨杀驴一剑砍了。我这都是什么命?都是什么狗屁穿越?穿过来找死啊。 宝鼎神情沮丧,秦王的脸却越来越冷,眼神越来越凛冽,冰冷刺骨。 宝鼎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要顶住,顶到最后一刻。否则他这个黑锅就算白背了,一点好处都没捞到。 空气凝滞了。秘库一片死寂。只有宝鼎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渐渐的,宝鼎顶不住了,背心都给冷汗湿透了。他必须考虑到一个最坏的后果,秦王一怒之下,果断弃子。把自己和公子襄一起杀了,那黑锅自己照背,老秦人与楚系依旧结下死仇,自己却白死了。 就在宝鼎准备放弃的时候,秦王也忍不住了,他必须把宝鼎逼到绝路。否则这小子必然与楚系妥协。 “如何处置?”秦王厉声喝问。 宝鼎窒息难当,一颗心几乎耍蹦出来了,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要做主爵中尉。” 秦王脸色徒变,“你是小夫门监。” “谋反大案一旦认定。叛逆的人头就会落地。”宝鼎毫不犹豫地反驳道,“我有功,凭此功绩,我就能做主爵中尉。” 秦王眉头紧蹙,脸色慢慢舒缓,沉吟不航 院状站在秦王身后,本来一直云淡风轻,听到宝鼎直接讨要主爵中尉一职,脸色微微一变,一双眼睛顿时看了过去,却惊讶地发现宝鼎正狠狠地瞪着他。魂状心神一颤,冲着宝鼎淡淡一笑,巧妙地掩饰了过去。 宝鼎正在大骂院状。他不知道魄状与秦王早就“勾搭”上了,结果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稀里糊涂的上了魄氏的当。当日在晋阳,院藏曾主动向他建议,帮助他回到咸阳后上位做君侯。宝鼎禁受不住诱惑。答应了。此事魄状显然已经告诉了秦王。宝鼎还没到咸阳,就打算做君侯,建立自己的实力,秦王怎么想,可想而知了。这个当上的,,宝鼎恨不得给自己两凹曰甩姗旬书晒齐伞 第120章 强龙过江 宝鼎冤枉啦,他在自己的部属朋友面前可以隐晦暗示地说个一言半语。但在老秦人面前就不能遮遮掩掩了。只能把事情的前后经过仔细说了一下。 老秦人当然知道这件事的背后有内幕,否则也不会坐在一起商量了。但事实真相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计。接下来,怒不可遏的楚人要反击了,他们绝不会任由老秦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打他们的脸,他们肯定要反击,要把老秦人打得狼狈不堪,最后逼得老秦人妥协,逼得秦王政把脑袋一缩,不敢再在中间挑拨是非为止。 “大王一石二鸟,出手犀利啊。”废比。公感叹道。 “何止二鸟,把一树的鸟都打死了?”宝鼎苦笑道,“大王打了楚系外戚,又打了跟在外戚后面为虎作朱的宗室,还把我们也打了,还挑起了我们和楚人的战火。他是大王,躲在暗处放冷箭,其他人即便知道又能怎样?只有抱头鼠窜,避其锋芒了。” “避其锋芒?避其锋芒的后果就是一败涂地。”王陵冷笑。手抚雪白长髯,“你这几天都在干甚?躲在家里不出来,这能解决甚问题?马上出来,骄横跋扈也罢,横冲直撞也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咸阳是什么地方?大秦京都,楚人岂敢为所欲为?打,狠狠地打,反正有大王给你撑腰,怕甚?” “萌蚌相争,渔翁得王绾摇头苦叹。“我们和楚人大打出手。最高兴的就是大王和关东人了。楚人本来有意暂退一步,以守代攻,徐图后计,哪料大王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劈头盖脸一阵猛打。逼得他们不得不全面反击,但被动出击显然是下下之策,稍有不慎就会遭遇重创,楚人不会上当中计。以我看他的目光转到了宝卓脸上,“公子是风暴的中心,是风眼,只要把公子解决了,楚人的危机便迎刃而解。” “的确,楚人的目标应该是公子,而不是老秦人。”庸公赞同王绾的看法,“老太后既然把大案交给我们,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给双方一个和解的机会,不愿意看到咸阳再起风暴 “我的安全不成问题宝鼎笑着摇手道,“我们不要被眼前的狂风暴雨所吓倒,我们要透过迷雾看到事情的本质,看到大王真正的目的 “老太后坐镇咸阳宫,就如一颗参天大树,狂风暴雨虽然咆哮肆虐。不过折断一些枝枝丫丫而已小伤不到楚系的根本,更不可能将楚系连根拔起宝鼎说道,“这是事实,我们很清楚,所以我们以退为进。不与楚系硬拼,硬拼的后果就是自取败亡啊。大王也清楚,他没有实力将楚系这颗大树连根拔起。他之所以把我从乌氏逼出来,借助老秦人的力量对付楚系,在咸阳引起一场大风暴,不过是想乘乱取胜而已 “他到底想要什么?一个郎中令和一个卫尉能否让他心满意足?巩固咸阳宫是不是他此次的目标?。宝鼎摇摇头,“不是,肯定不是。一直以来,我们疏忽了一个人,魂状。楚系巴蜀人魄状,蜀系的幕后掌控者。” 宝鼎随即把自己的推测详细说了一番。 宝鼎的推测非常有道理。王陵、底公和王绾三人暗自吃惊,他们虽然知道蜀系有意脱离楚系而独立,但没有想到,蜀系的步伐如此快,如此坚决。 “在晋阳的时候,院藏曾暗示。假若三家联手重创了楚人,他们希望蜀系能够进入中枢宝鼎说道。“所以后来当院藏抛出君侯之位诱惑我的时候,我中计了,马上建议利用这次风暴的机会,让魄状上位,做承相公。大王当初设计的时候,或许有这样的意思;院状投奔大王,或许就是冲着承相公这个位置,但他们都藏在心里,谁也不会说。我稀里糊涂地把此事挑明了,大王也罢,巴蜀人也罢,都没有退路。事实上这就等同于巴蜀人借我的手讹诈大王。 “大王是因此恼羞成怒还是借机与巴蜀人更进一步,我不知道。但从形势的发展来判断,大王一旦将外戚赶出咸阳,他需要一个人替他控制楚系,而魂状显然是最合适的人宝鼎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从王陵、废公和王绾的脸上缓缓扫过。 “以我的推测,大王急不可耐了。他不在乎谋反大案最终的结局是什么,他担心的是楚人和我们老秦人暂时和解。双方一旦和解,他发动此次风暴的目的就再也无法实现了”小 王陵、熙公和王绾连连点头。宝鼎在他们眼里已经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而是一个谋略出众的天才。早在晋阳的时候,王剪就被宝鼎说服了,老秦人采纳了他的建议。以退为进,而宝鼎也被他们所接受。正式成为中枢中的一员。宝鼎不负众望。身先士卒,推动着崛起大计。此番到了咸阳,再度拨云见日。让老秦人牢牢控制了主动。 “如果大王决心削弱相国之权。我们倒是可以顺水推舟。”王陵笑道,仆风心凡经撕破脸了,那就干脆一撕到底,再断楚人只年“大王发动此次风暴的目的不是削弱相国之权,而是最大程度的控制相权。”宝鼎郑重说道,“我一再说了,今日大王雄才伟略,大秦国极有可能在他的指挥下吞并关东六国,统一天下,所以我们若想重新崛起,就要不惜代价为大王冲锋陷阵。否则永无出头之日。” “十二年?这可是你说的,老夫拭目以待。”王陵椰愉道。 熙公和王绾笑了起来。宝鼎尴尬摇手,“戏言,戏言,当不得真的。” “我倒希望是真的。”王陵指指嚣公,“我们老了,看不到了,但你们两个肯定能看到。 羡慕你们啦。过去武安君曾带给大秦一个统一天下的机会,可惜老王自毁长城,功亏一篑。” 宝鼎黯然无语。生老病死,谁也没有办法。从历史轨迹来看,王陵和底公的确没有等到统一的那一天,不能不说是他们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我们会看到那一天的。”稀公笑道,“我们陪着武安君,在天上看。” “中。”王陵哈哈一笑,“公子。那你说说,接下来,我们如何行计?”“先审盐铁。”宝鼎说道,“盐铁审结,铁案如山,半氏再无翻案机会。半氏一门遭到重击,老太后的权威随之下降,大王在咸阳宫内就能说一不二。接着我们拿谋反大案威胁半氏,迫使半氏让步。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奏请大王改相国为左右承相,帮助大王达成心愿,成功削弱半氏,打击半氏。” 王绾眉头微皱,担心地说道:“改相国为左右承相,这是国之大事。我们明目张胆地干涉国政,恐怕会引起大王的忌惮,成为朝堂上的众矢之的。” “有些事大王不能做,必须由我们做。我们为大王分忧解难,为大王冲锋陷阵,大王心里有算,不会亏待我们,这样当我们退下去的时候。大王才会答应我们的条件,给我们足够的补偿。”宝鼎说道,“我们公开干涉国政,当然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众矢之的有什么不好?正好借机退下来。” “不过,我们马上就会复出小马上就会重新崛起,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不但要干涉国政,还要逐渐控制国政,将大秦国政牢牢控制在手。”宝鼎用力一挥手。大声说道,“多少年了,大秦的朝堂上不是楚人就是关东人,我们呢?我们在哪?我们四处征战,无数将士血洒疆场。埋骨异国他乡,但我们得到了什么?我们什么也没有得到,我们得到的就是痛苦的泪水,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楚人和关东人高高在上。他们主宰着大秦,他们主宰着老秦人的命运,他们不停地打击老秦人。屠杀老秦人。” “这是大秦国,这是老秦人的王国,老秦人的先辈们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守护着自己的王国,但我们呢?我们这些老秦人的后代在干什么?我们任由敌人打击我们。屠杀我们,任由敌人毁我们的家,毁我们的国。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下去吗?哪一天我们才会站起来,才会拿起武器杀死敌人?等到家园毁了,王国亡了吗?家没了,国亡了,我们除了悔恨和号哭,除了一堆堆的头颅,我们还有什么?”宝鼎激动不已。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更是激扬慷慨,他挥舞着双臂,厉声咆哮,“我们还有什么?” 王陵、席公和王绾被宝鼎这番话说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盎然战意冲天而起。是啊,老秦人该站起来了,老秦人该拿起武器杀死敌人了。老秦人该主宰自己的王国、主宰自己的命运了,否则,大秦将不再是老秦人的大秦,大秦将在敌人的狞笑声里化作灰烬。 “中!“三个人异口同声,斩钉截铁。 老将军王陵主审谋反大案,先审盐铁。内史治粟内史和少府全力协助,驹车庶长和廷尉府全程介入。御史大夫全程监督。但案件审理工作在楚系的蓄意阻挠下,进展缓慢。一些涉案的地方官吏事先的到风声,逃之夭夭,导致审理的难度越来越大。 公子宝鼎把秦王政的话当作了耳边风,他根本无意去看门,而是一心一意想着做主爵中尉。这段时间,他在幕园大兴土木,修络房屋,搞得风生水起,整个咸阳都知道公子宝鼎回来了,正在装修大府。公子宝鼎不仅装修府邸,他还跑遍了咸阳内外,把自家的庄园、社寓、酒肆、作坊、田地等大量产业摸了个清清楚楚,然后在咸阳城大肆招人,从幢仆女婢到门客剑士,统统招募,摆足了一副暴发户的嘴脸。 公子宝鼎的确是个暴发户,他除了血统高贵外,其它活脱脱就是一个蛮夷,野蛮无礼,在咸阳招摇过市,骄横跋扈,三天两头打架闹事。他打的都是楚系的人,人家不惹他。他偏偏上门挑衅,故意滋事,整个一土霸王。 楚系子弟平日也是横行咸阳,一大帮纨裤早就在宝鼎还没有回来前就商妾好了,要整治他,谁知宝鼎回删玳日的第一天晚上就擂响战鼓,武力奈回幕园,把公子襄好竹旧气死了。宝鼎的血腥野蛮震慑了咸阳纨裤。 俗话说胆小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碰到这么一个从北疆杀回来的不要命的野蛮人,咸阳纨裤掂量了一下,退缩了,不去招惹了。谁知宝鼎竟然主动上门挑衅,这还得了,你一个北疆蛮子竟敢如此猖撅,欺我咸阳无人啊,打,结果可想而知。 强龙不压地龙蛇,但宝鼎这条从大河里咆哮而来的霸王龙实在太厉害了,他本人天生神力,武技高超不说。身边还有二十一个手执杀人令的黑鹰锐士,以这种实力打架斗殴。咸阳纨褥哪是对手?强龙就是压你的地头蛇,公子宝鼎“噼里啪啦”一阵暴揍,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咸阳纨褥一扫而空。 宝鼎在咸阳骄横不可一世,横着膀子走路,看到楚系子孙就挑衅殴打。普通平民固然是鼓掌欢呼,而平日里饱受纨裤们欺凌的商贩优伶们更是作歌以贺。 有纨挎被欺负了,打不过宝鼎。又不敢回家找大人,于是跑到咸阳府击鼓鸣冤,试图逼着咸阳令抓人。咸阳令把脑袋一缩,置若罔闻。像宝鼎这种野蛮血腥的宗室公子,他躲都来不及,哪敢出头找人家的麻烦?他现在最关心的是盐铁大案,是谋反大案,他也是楚系的,与这个案子有牵连,如今正惶惶不可终日,现在就算你拿把宝剑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敢去招惹宝鼎,那不是自寻死路嘛。 内史府也不管。内史府的赢腾、滕比。公都亥意袒护宝鼎。第一次听说宝鼎与咸阳纨裤们打起来了,很紧张,急吼吼地问,公子可受伤?属吏回答说,他把别人打伤了,然后属吏就听到一句愤怒的骂声。你们吃饱撑的?小孩子打架也管?闲得慌啊?闲得慌找点事给你们做做。于是再也没人禀报了,即使有人投状子也是束之高阁,无人过问。 咸阳纨裤们被打击了,并不代表他们认输了,老实了,他们终究是咸阳的地头蛇,是土霸王,家里又是高门,有实力,明的斗不过你。那就来暗的。 宝鼎打遍咸阳无敌手,官府对其的霸道行径视若无睹,律法在他的眼里纯粹就是狗屁。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为所欲为,于是宝鼎心里的恶魔日益疯长,**日益膨胀,渐渐的便目空一切了小人得志便猖狂猖,猖狂就要挨打。有人要打他了,而且还是往死里打。 这天宝鼎带着赵仪、曝布、暴龙等人又在尚商坊闲逛,购物。宝鼎习惯性的找楚商开的铺子,这些楚商的背后或多或少都与楚系的官吏有瓜葛,在这里常常可以碰到一些楚系权贵的子孙。宝鼎几次滋事打架就是在楚商铺子里。赵仪现在就住在幕比。园。那天夜里她终于等到宝鼎了。宝鼎攻打幕园之前特意找到她,开口就说,你搬回来吧,不要走了,现在我有家了,有府邸了,你回来吧。寄人篱下的日子咱不过。于是赵仪就留下了,又像过去一样天天待存宝鼎身边。 宝鼎把她介绍给了曝布、司马断等人,众人没想到宝鼎竟然在代北还抢回来一个赵国公主,而且还是一位天香国色的公主,对宝鼎还温情脉脉百依百顺,一个个无不对宝鼎佩服的五体投地。公子,你神人啦,服了。 赵仪绝色、高贵、温婉、善解人意,一帮纠纠武夫们都给她迷住了。对赵仪那是有求必应,呵护有加。搞得宝鼎很郁闷,大骂曝布等人重色轻友。有天唐仰送了块兰花玉璧给赵仪,顺口就提到了天下第一玉小石大家楚国卞家。和氏璧就是这个卞家发现并呈送楚王的。宝鼎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细问了几句,竟然得知卞氏在尚商坊还有大铺,当即就怂恿赵仪去看看,有合意的玉器就买下,咱现在什么都缺,就不缺钱。 女孩子家都喜欢金玉首饰,更不要说生在君王家的赵仪了,于是两人在锐士、虎卫们的簇拥下。飞车赶往尚商坊卞氏老铺。 卞氏老铺的主事听说公子宝鼎来了,当然热情接待。宝鼎对和氏璧有兴趣,不过和氏璧现在就在秦国。就在咸阳宫,他想着也看不到。和氏璧虽是楚国国宝,但楚赵联姻的时候,楚国把它送给了赵国。秦国一直想得到它,直到长平大战之后才如愿以偿,赵国迫不得已把和氏璧送给了秦王。宝鼎看不到和氏璧,随即对卞和的后人产生了兴趣,有心结识一下。 赵仪在铺子里转了一圈,没有一件看上眼的。宝鼎不满了,就这货色还天下第一玉石大家,有几百年传承的制玉世家?主事害怕宝鼎闹事,急忙说珍贵玉器都在卞氏府上,如果公子需要的话,请稍等片亥。马上派人去卞府,请少家主亲自带玉器过来。 宝鼎不假思索,一口答应了。 第121章 再见黑衣 暴布断然否决,恳请宝鼎马卜离开卞氏老“ 这段时间咸阳形势太紧张,不但老秦人加强了自己的防护力量,就连关东人都如临大敌,轻易不会在咸阳大街上晃荡,也严禁自家的子弟出门戏耍。王离就被他的母亲禁足在家,而这次王离做了乖宝宝,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他和宝鼎的关系咸阳皆知,楚系打不过宝鼎可以打他。他的实力哪能和宝鼎比,他出门的时候最多带几个骁雄卫,如果楚系成心对付他,不死也要脱层皮。所以王离把脑袋一缩,坚决不出门了。 宝鼎无所谓,他就是秦王手里的诱饵,就是秦王手里的利刃,他就是要横冲直撞,用尽所有的击楚系,他整天都指望有个楚系的白痴纠集一帮人来杀他,那他不但可以乘机出出气,还能一路追杀下去。直到把对方彻底击倒为止。 楚系一直没有动静。楚系纨裕们的所作所为,他们家的大人肯定知道,宝鼎现在是“万众瞩目”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各方势力盯得紧紧的。楚系那些权贵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纨裤们都受到了家里大人的严重警告。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楚系不可能任由宝鼎这么嚣张下去,不可能任由他把楚系的脸打得皮开肉绽小楚系正在寻找机会,蓄势待发。 曝布和锐士们日夜防备,尤其在宝鼎出门的时候,更是小心谨慎,从不在一个地方耽搁太长,以免给对手足够的时间做刺杀准备。今天在卞氏老铺已经盘桓了大半个时辰,曝布早就想催促宝鼎离开了,现在看到宝鼎还要继续待下去,当即提出反对。 宝鼎没有坚持,毕竟手无缚鸡之力的赵仪就在身边,一旦出事恐怕应付不过来。 “叫你家少主带着玉器去蔡园,我在府内相候。” 主事连声应诺,他也着急,巴不的宝鼎马上离开。如今宝鼎已经在咸阳出名了,只要他停留的地方必定出事,有几家铺子在打斗中差点变成了废墟。宝鼎太疯狂,打起架来遇墙穿墙,遇屋穿屋,不但声势骇人,拆房子的本事也是无人可及。 宝鼎和曝布离开了卞氏老铺。有御者驾着轻车在老铺外等候。有虎翼卫打开车门。赵仪走在前面。正要上车,忽然看到街对面有家铺子里挂着一块蜀锦,一双眼睛顿时被色彩鲜艳的锦缎吸引了。赵仪有些疑惑。蜀锦出自巴蜀,属于稀罕物。一般做为贡品敬献给王室,真正买得起的也就一些权贵和巨商,平常人家买不到、买不起,也没有资格享用。但奇怪的是,尚商坊竟然有一家卖蜀锦的铺子,这未免有些不可思议。 赵仪脚步停下,望着大街对面的铺子,目露疑色。宝鼎和曝布也停下了,抬头向对面铺子望去。这两人不知道那块色彩艳丽、雍容典雅的锦缎就是名贵的蜀锦,只是觉得它非常华贵好看,赵仪显然一眼就喜欢上了。 “去看看。”宝鼎说道,“有多少买多少,都买下。” 曝布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把那家铺子搬空。” 宝鼎现在有的是钱,在秦王派人把幕园里的金钱珠宝、布帛绢维全部搬走之前,宝鼎毫不客气,先下手为强,抢先搬走了一部分。反正秦王不知道具体数目,宝鼎拿得心安理的。权当是秦王给的赏赐了。 赵仪见两人说的有趣,完全是一副暴发户的嘴脸,不禁“扑哧”娇笑。本想解释一下,这蜀锦非常珍贵。产量又极少,即使是王侯权贵也难以寻觅,但旋即想到这话说出来肯定伤了宝鼎和曝布的面子,让两人好生尴尬,于是把话又咽了回去。 “走,去看看。”宝猜对赵仪笑道,“喜欢就买。” 赵仪摇摇头,她担心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可能出事,危及到宝鼎的安全,所以摇摇头,细声细语地说道:“走吧,回去了,我不喜欢。” 宝鼎以为赵仪要替自己省钱。哈哈一笑,握住她的纤柔小手,拉着就走,“忒小气。你过去也这样?这可不像一位王女。” “公子是个败家子。”赵仪无奈,只好依着他,抿嘴轻笑。 “败家就败家。”宝鼎笑道,“千金买一笑,值啊。” 两人说说笑笑,手拉手相携过街。曝布和锐士们护在四周。尚商坊的人见多了权贵,知道他们排场大,幢仆具士前呼后拥,所以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也没有多少人注意他们。 一阵风儿吹过,将赵仪脸上的面纱掀了起来,露出一张绝世容颜。赵仪慌忙举手遮掩,但另一只手被宝鼎抓着,没办法把吹到发髻上的黑纱拿下来。宝鼎发现了赵仪的窘态。急忙停下来替她盖好面纱。 “我给你做个帷帽吧。”宝鼎笑道,“这样出门就不怕被人认出来了。” “帷帽?”赵仪奇怪的问道。“帷帽是啥?” “帷帽就是戴在头上的帽子。”宝鼎比戈着解释了一下。帷帽用皂纱制成,宽檐,檐下有垂下的丝网或薄绢,长及颈部,以作掩面。这个时代中土还没有这种帽子。 赵仅一听就明白了,感觉非常新奇,“耸子,你还会做这种东西?” “略懂,略懂。”宝鼎笑着摇摇手,“我就给你做一个,你正好需要这东西。” “公子以前做过?”“没有,不过我看到西域女人戴过这种帽子。”宝鼎有意掩饰道。 “西域?西域在哪?是北虏一种吗?”赵仪愈发好奇了。 曝布和黑鹰锐士们也被宝鼎这番话吸引了,一个个竖起耳朵听。堂堂公子竟然要给自己的女人做衣冠。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传出去脸都丢尽了。 宝鼎迟疑了一下。这个西域还真的不好解释。这个时代的中土人还没有越过阴山北上深入大漠!更没有西进祁连止。远涉万里之外的广袤西域。大秦的疆域还没有扩展到河西走廊,距离西域还有万里之遥啊。 “西域就像我们的中土、匈奴人的大漠一样,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地方。广袤无际。”宝鼎又比划起来。“从这里继续向西,渡过大河就 北田…氏。讨了月氏就是乌孙过了乌孙就进入了西输糊你多王国,那里的人称呼这些王国为城郭王国。” “公子怎么知道?公子曾经去过西域?”赵仪惊讶地问道。 “没有没有。”宝鼎急忙摇手。“当年我在流沙大河以北的大沙漠曾遇到过一群西域商贾,与他们同行。我是听他们说的,帷帽也是那时候看到西域女人戴的。” 众人恍然,对遥远而神秘的西域不禁产生一丝遐想。 这时又是一阵秋风吹来。衣袂翻飞。赵仪脸上的黑纱再次被吹了起来。赵仪和宝鼎同时伸手。一个遮脸,一个覆纱。 两人正在街上手忙脚乱的时候,对面一家酒肆的临街窗户突然被人推开,同时一声惊呼在窗后响起,“公主,真的是公主,公主还活着。 三个人影几乎在同一时间冲到了窗边。而几乎在同一时刻,曝布和几个黑鹰锐士的目光也望向了这扇被突然推开的窗户。 三个人身形如电,再度倒退而回。 曝布的目光非常敏锐,他看清了一张脸,那张脸上有一道长长的醒目的伤疤。他的心蓦然一颤,一股不详的预感霎时从心底涌起。他看看对面那块高悬于铺面上方的华丽锦缎,又看看酒肆二层那扇被突然打开的窗户,两只眼睛顿时眯了起来,脸颊上的肉轻轻抽搐了几下,嘴角处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他慢慢举起手,对周围的锐士们走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全神戒备小随时准备展开厮杀。 酒肆二层的窗户后边,三个人贴墙而立,既兴奋又激动。 “真的是公主。”西门老爹惊喜交集,眼眶中竟然涌动着点点泪花 “的确是公主。”黑衣长歌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冷峻,但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来,他正在强自按捺着心中的喜悦。 “找到了,找到了。”一个瘦长的中年人非常激动,嘴巴不停地嘟囔着,“老天开眼,千辛万苦,总算找到了公主。” “赵信,闭上你的嘴巴。”长歌压低嗓门,厉声喝道,“告诉你很多次了,不要叫公主。” 赵信愣了一下,然后狠狠瞪了他一眼。刚才西门老爹和长歌嘴里都冒出了“公主”两个字,大家激动之余都犯了错误。 “快看看,黑鹰是不是怀疑我们了。”长歌冲他努嘴示意。 赵信紧贴墙壁小心翼翼地转头望向窗外,“没有,黑鹰没有过来。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我们。” “站在公主身边的那个人叫曝布。是秦国黑鹰之冠,杀人逾千,他只要嗅嗅这里的空气,就能闻到杀气。”长歌冷笑道,“我们肯定暴露了。张良那个痴子,把人家当蛮夷,以为挂块蜀锦就能把人诱进来。秦人难道连蜀锦也不认识?快,叫我们的人撤走,马上撤。” 西门老爹瞥了他一眼,转目望向赵信,“你怎么看?” “不能撤。”赵信的口气不容置疑,“今天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张良绝不会放弃。只要他动手了。赢宝鼎生还的机会微乎其微,而公主必定死于非命。我们要救公主,更要救赢宝鼎,所以人不能撤,一个都不能撤。” 西门老爹和长歌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他们两人先后赶到咸阳,就是为了寻找公主赵仪。赵仪手里掌握着潜伏在秦国所有黑衣的秘密,只有她才能指挥和控制这些黑衣,所以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找到赵仪。寻找赵仪的办法很简单。找到赢宝鼎就行了,赵仪肯定在赢宝鼎手上。而赢宝鼎肯定要回咸阳,所以西门老爹先带人到了咸阳,找到了自己认识的一个潜伏在秦国的黑衣。 河北大战结束后,长歌也带人到了咸阳。不过长歌的公开使命是营救燕国大子姬丹。他到咸阳的时候。韩国的张良、魏国的张耳、还有燕国的田光和秦舞阳都已先期抵达咸阳。长歌一方面配合张良营救太子丹,一方面与西门老爹、赵信取得了联系,秘密寻找赵仪。 他们没办法接近宝鼎,当然也就找不到待在宝鼎身边的赵仪。直到最近,宝鼎在咸阳到处惹事生非。打架斗殴,他们才有机会跟踪宝鼎,由此也就在宝鼎身边发现了一个女人,但那个女人很少出现,即使出现了也是以黑纱覆面,而且周围都是重重护卫,站在远处根本看不清。 今天他们终于等到了一个近距离观察宝鼎的机会,而宝鼎偏偏就带着那个黑纱覆面的女子出现了,尤其让人激动的是,张良那个狗屁计策竟然成功了,那个女子还真的被那块蜀锦吸引了,与宝鼎一起走了过来。 老天庇佑赵国。就在宝鼎与那个女子即将走进陷阱的时候,一阵风掀开了女子脸上的黑纱,让他们看清了那张漂亮的面孔,找到了他们日思梦想的公主。 必须救公主”必须阻止张良。要救公主就要劝说张良放弃刺杀。但公主是赵国的最高机密,一旦泄露,让张良知道了,那还叫机密? 宝鼎更不能死了。既然公主就在宝鼎身边,那公主不但因此获得了一个绝佳的栖身之地,更再此获的了一个窍取秦国机密尤其是军事机密的绝佳途径。 两人再度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同意了赵信的意见。 让张良见鬼去吧,我们赵国有了公主这个潜伏在秦国的黑衣率,还管他什么韩国的事,就算这次刺杀关系到韩国的存亡,我们也要坚决破坏。兄弟。对不起了,算你倒霉。长歌一旦拿定了主意。马上行动,他和赵信一前一后,飞一般冲了出去。 西门老爹拿起食案上的酒瓮。一边跟在两人后面跑,一边将酒瓮用力扔向了窗外。 酒瓮飞出了窗户,在空中翻滚。 黑鹰锐士早有准备,看到有东西飞了出来,当即举弩就射。 “有刺客。”曝布大吼一声,“保护公子,退,退” 第122章 遇刺 二十名涂翼卫散布四周,曝布吼声碉测起,二十人顿叶知”申,飞一般向卞家老铺跑去。 二十名黑衣锐士齐举盾牌,转瞬之间将公子宝鼎和赵仪护在了中间。一面面盾牌配合战阵组成了一个坚固堡垒,连头顶上的阳光都被遮掩住了。 相比起来,宝鼎的反应慢多了,他没有看到那扇突然被推开的窗户。也没有看到从那扇窗户里突然飞出来的酒瓮,他拉着赵仪的手,有说有笑地缓缓而行,如果不是因为街上来往行人多,锐士们有意放慢脚步。他们都快走到那家铺子了。 不过一旦示警声起,宝鼎的反应就非常可怕了,他几乎就在曝布吼声刚起的霎那,一把抱住赵仪,掉头就往卞家老铺跑。 锐士们的战阵随其而动,速度非常快。他们长年累月在战场上练出来的临战反应远远超过了常人。其行动之敏捷,配合之娴熟,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路边的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们已经退过了街心,与虎翼卫的战阵连到了一起。 酒瓮在空中被弩箭射中,“啪”的裂成了数片,坠地之声不绝于耳。 对面那家悬挂着蜀锦的铺子里突然传出数声暴喝,跟着十几个瓦瓮飞了出来。已经退到卞家老铺前面的一群虎翼卫举弩就射,瓦瓮在空中连续爆裂,粘稠状的液体四处飞溅。火油,刺客用火油攻击。曝布和锐士们不假思索地叫了起来。“撤,撤进铺子,快,快,” 厉啸声起,从大街两侧突然射来几十支燃烧的火箭。虎翼卫和锐士们措手不及。急忙举盾躲避。 “退退退”曝布连声大吼。众人后撤的速度更快。先期撤到卞家老铺的虎翼卫已经开辟了一条通道,众人飞一般涌进老铺。 火箭射到地面和盾牌上,当即点燃了火油,但因为虎翼卫和锐士们在刺客发动攻击之前已经开始撤退,打乱了偷袭者的部署,导致他们不的不仓促出手,结果攻击效果极差,没有给虎翼卫和锐士造成任何伤害。反而把他们更快地逼进了卞家老铺。有了老铺做堡垒,宝鼎和卫士们攻击不足,自保却是绰绰有余。 众人尚未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街上传来行人惊恐万分的叫喊声,跟着传来车马狂奔的隆隆之声。 宝鼎和曝布等人互相看看。面露惊色,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掠过失控的辐车直接撞进老铺的恐怖场面。 “快,快,撤进来。”曝布冲着那些站在铺外防守的虎翼卫连声大叫,“往里撤,不要靠近临街的墙。快,快 铺内狭窄,众人一窝蜂地跑进来,非常拥挤。卞家老铺的主事和铺内的幢仆吓得面无人色,哪敢继续待在铺内,抱头鼠窜而去。先期撤进来的虎翼卫这时已经冲进了老铺的内屋,他们一边向外堂高喊内屋安全,一边急速向铺内深入,打算穿铺而过,从另一条街上撤离。 宝鼎抱着赵仪随后撤进内屋,虎翼卫和锐士们也纷纷跟进。 车马呼啸而来,隆隆声转瞬极至,不待众人撤进老铺内屋,就听到连续三声撞击,“轰轰轰,”一时间土木横飞,尘灰四扬。在凄厉痛苦的马嘶声里,三匹跌跌撞撞的烈马抱着三辆辐重大车破墙而入。每辆辐车上都整整齐齐地捆绑着十个大瓮,这些大瓮有的已经破裂,里面的液体正在向外喷射。 卫士们剑拔弩张。蓄势待战,但他们没有看到刺客的身影,却看到一块块碗大的石头从外面砸了进来。这些石头的目标全部都是抬车上的大瓮,“噼里啪啦”一阵响,大瓮纷纷碎裂,里面的液体倾泻而出。一股浓烈的火油味顿时弥漫开来。 曝布和卫士们骇然变色,转身就跑,“退退退,快退” 火油流到地上,迅速向铺内延伸。就在这时,几个燃烧的火把从铺外扔了进来,“轰”的一声响,火油爆燃,大火霎时冲天而起。 宝鼎一边跑一边破口大骂。赵仪吓得魂飞魄散。两手死死抱住了宝鼎的脖子,娇躯不停颤抖。曝布和卫士们将两人紧紧护在中间,飞速狂奔。大火一起,不但卞家商铺毁于一旦,就连卞家商铺两侧的屋子也会跟着烧起来,然后火接风势,很快整条街的房子都将被大火吞噬。众人刚刚跑过内屋,就听到从铺后弃向传来虎翼卫愤怒的叫喊声。跟着便是连续的轰然撞击之声。众人心里一沉,这帮刺客不会在铺后如法炮制,也点起一把大火吧?正在惊恐不安的时候,几介,虎翼卫从铺后方向气急败坏地跑了过来,“刺客堵住了后门,点起了大火 “直娘贼,成心要烧死我啊日”宝鼎大怒,手指卞家的主事厉声喝道,“老子要灭你卞氏九族卞家主事恐惧至极,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位主事和一帮铺中的幢仆倒是没有逃走,而是跑到秘库里,把贵重的金银玉器收了起来。铺子拆掉没关系,损失不大,重新修建一下,花不了多少钱,真正值钱的是这些金银玉器,假如这些东西被人抢“大才叫惨嘉他万万没想次公子宝鼎的对丰次烈”兰了绝户计,要把宝鼎活活烧死在这里,这样一来,不但自己和卞家老铺要给宝鼎陪葬,就连整个卞氏都耍给宝鼎陪葬了。 曝布一眼就看出此事与卞氏无关。卞氏不过一个商贾,就算他们与楚系有瓜葛,也绝不会拿整个家族为公子宝鼎做陪葬。他冲着宝鼎摇摇手,示意他冷静一下,然后俯身拉起那位主事,大声问道:“有没有其它出口?”卞氏以制作玉器闻名于世,玉器珍贵,价值不菲,运输贩卖和保存过程中都需要投入大量财力物力。在这间老铺里。曝布就发现了好几个武技不俗的剑士,但他们除了加强防护力量外,还要做到万无一失,以备不时之需,所以除了前后门,应该还有其它秘密通道。 “有一个秘密出口,但被堵死了,没有路了。”这位主事绝望得都要哭了。 “不要耽误时间了,赶快破墙而走。”宝鼎望着老铺前后的熊熊大火,急切说道,“大火马上就会蔓延到左右两边的屋子,到那时就算我们破墙也走不掉了。” 不要宝鼎提醒,已经有卫士在破墙了,但出人意外的是,卞家老铺的墙非常结实,他们在夯土筑墙过程中。加入了大量其它材料,墙壁非常坚固。这可以理解,如果卞家老铺的墙都像豆腐渣一样不堪一击,老铺早就给盗贼光顾无数遍了。 卫士们急红了眼,一个个怒吼着蜂拥而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但大火燃烧的速度太快了,短短时间内空气已经变得异常炙热。 曝布情急之下,手指屋顶,大声吼道,“从屋顶走,快快 从屋顶走,基本上就是给刺客做靶子,出去一个死一个,但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逃出去多少算多少,总比全部有身火海强。 卫士们立即搭建人梯。就在这时。屋顶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接着便听到怒吼声,箭矢射中盾牌的“嗵嗵。声,还有痛苦的惨叫声。 卫士们骇然心惊,搭建人梯的速度更快,围在宝鼎身边的锐士则齐齐举起强弩,对准了屋顶。宝鼎和曝布面面相觑,这时候还有救兵?不会是刺客的奸计吧?不过想想又不像。大火已经席卷了卞家老铺,两侧的屋子也要烧起来了,这时候就算是刺客,也不会冒死跑到屋顶上来。他们只要站在安全的地方守株待兔就行了,有必要以身涉险? “公子,公子”屋顶上突然传来嘶哑的叫喊声,“下面的人快让开,我要破开屋顶,快让开。” 宝鼎毫不犹豫,抱着赵仪和锐士们避到了墙角。曝布则放声吼了一嗓子,“破顶,快破顶 “轰”一声巨响,屋顶坍塌了老大一块,瓦操飞舞,尘灰弥漫。 几根粗大的麻绳从天而降。 “公子,快快快,大火烧过来了,快啊。”嘶哑的声音状若疯狂。连续叫喊,“盾牌掩护,快快。” 不待宝鼎和曝布等人做出反应,屋顶上便传来数声惨叫,跟着三具尸体轰然坠落。 “黑衣锐士,上顶列阵。”曝布厉声狂呼,“虎翼卫,破顶,快破顶。” 虎翼卫的两架人梯已经到顶。人梯顶部的卫士大力撞开瓦操,因为上面有人接应,形势完全不一样了。所以卫士们士气大振,举盾跃出。救兵已经死了不少,屋顶上不到十个人了,个介,黑衣蒙面,已经被刺客的箭矢牢牢压制。刺客全部藏在前后左右的屋顶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反正四面八方都是厉啸的长箭。虽然不够密集,但又狠又准,显然都是射术高手。 黑鹰锐士缘绳而上,一个个捷若灵猿,迅速在屋顶上架起了严密的盾阵。 曝布先上屋顶,迅速打量了一下,眼见大火已经烧了过来,当即冲着宝鼎大声叫道,“快快,屋顶要塌了,快啊 宝鼎背起赵仪,让她紧紧搂住自己的脖子,双手抓绳,飞一般冲上了屋顶。 “走走走曝布冲着四周的锐士、虎卫和几个蒙面救兵连连挥手。“快走。” 一行人在起伏不平的屋顶上猫腰狂奔。刺客们的箭愈发密集,不时有卫士中箭惨叫。大火越烧越大。浓烟滚滚,已成燎原之势。尚商坊人喊马嘶,一片慌乱。 奔行大约五十多步,曝布指挥卫士们跳进一座小院,冲上了大街。再看卞家老铺及其周围房屋,已经彻底被大火吞噬了。 “直娘贼,杀过去,砍了他们的脑袋。小宝鼎怒不可遏,背着赵仪。拎着宝剑,掉头就冲向了那间悬挂蜀锦的铺子。 曝布和一群锐士更是咬牙切齿,一个个像咆哮的猛虎,杀气腾腾,沿街狂奔。 屋顶上的刺客们迅速消失,眨眼就被尚商坊慌乱的人群所淹没。 至于那间铺子,早已了无人迹。 宝鼎气得肺都炸了,这趟遇刺九死一生,如果不是突降救兵,几十个人肯定葬身火海,但等到宝鼎想起那几个救兵的时候,竟然发现他们消失了,就像那群刺客一样。神奇般地消失了。 公子宝鼎当巩刺差点葬身火海的消息当即传遍了咸阳城,咸阳震动惧※ 胸车庶长赢豹、内史赢腾急速驱车赶到蔡比。园,老将军王陵、少上造照比。公也火烧火燎地飞马而来,就连秦王都被惊动了。叫郎中令院状急赴参园打探一下具体情况。 宝鼎极度郁闷,自己和一群卫士差点被人烧死了。但竟然没有抓到一个刺客,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有看到,这脸丢得实在太大了。 晚上苍头也来了,听完宝鼎的述说,他也是暗自惊骇。对手太厉害了,假如没有那一群神秘的救兵,现在宝鼎已经变成一堆灰了。 “没死就好。”苍头瞪着他。恨恨地骂道。“叫你不要到处乱跑。你不听,非要招摇过市,怎么样?差点死了吧?叫你不要倡狂,你非要猖狂,猖狂就要挨打。” 宝鼎冷笑,“我一定要查到底,如果让我知道了背后主谋是谁,我非要录了他的皮 苍头摇摇头,苦笑无语。这次楚系不慎失手,下次的手段肯定更厉害,宝鼎的小命发炭可危啊。 “损失大不大?”苍头问道。 “伤了十几个虎翼卫,三个锐士,但都没有大碍,将养一段时间就能复原。”宝鼎一想到这事就生气。忿忿不平地又骂了几句。 “卞家的人呢?。苍头问道。 宝鼎看了他一眼,“你担心什么?你以为我会迁怒于卞氏?” “当然。你这个人,现在什么事不敢干?咸阳谁不怕你?”苍头椰愉道,“你是打算把卞氏一锅端了,还是狠狠讹诈一下?”“卞氏这次运气好,老铺里的人竟然都逃了出来。”宝鼎冷笑,问道,“你说呢?是灭了卞氏还是狠狠讹诈一下?。 “卞氏应该不会参与此事苍头说道,“这件事无论成败与否,卞氏都有灭族之祸。所以我认为卞氏还是运气太差,正好适逢其会。” “你的意思是,从卞氏这里查不出东西?” “当然苍头说道,“此事显然是楚系所为,既然他们决心牺牲卞氏,你能从卞氏这里追查到什么?” “我除了卞氏,没有任何其它线索了。” “不,那群神秘的救兵就是线索。”苍头说道,“他们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能赶到卞氏老铺,并把你救出来,这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宝鼎皱眉想了片刻,说道:“我怀疑抛出酒瓮报警的人和这群神秘的救兵是一伙的,他们知道有人耍刺杀我,但出于某种原因,他们又不能直接找我,于是,” “还有一种可能,他们就是刺杀你的人。”苍头郑重说道。“而且。他们不是秦国人。” 宝鼎骇然心的,他一门心思想着楚系要蓄意谋杀自己,到还没有想到其它人头上。 “楚系的确要杀你,但他们自己会动手?”苍头问道,“你现在就是大王手上的利歹,为大王冲锋陷阵,这时候楚系亲自出手把你杀了,大王岂能饶了他们?那不是自寻死路吗?但楚系不杀你,他们就无法威慑大王,更无法阻止老秦人的报复。这时候怎么办?很简单,找一帮死士,当街把你砍了,查无可查。从今天刺杀你的这件事情中,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关东秘兵的影子。”苍头笑道,“我就是秘兵,我搞过刺杀,对这一套我很熟。” “关东秘兵?你有具体线索?”宝鼎惊讶地问道。 “我没有任何线索。”苍头说道。“不过我在黑冰台查到一些消息。说赵燕两国正在商谈结盟一事。但燕国方面阻力较大,赵国随即决定不惜代价全力营救燕国太子姬丹,希望借他归国的机会推动燕国局势的变化,以求促成两国盟约。为此。赵国已经派出很多黑衣秘密潜入咸阳。还有消息说,韩国的张良。燕国的田光也到了咸阳。假如这些消息都是真的,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楚系需要一帮死士杀你。而关东人则需要救走太子丹,他们迫切需要在咸阳制造混乱局势,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宝鼎连连点头,眼前豁然开朗。 他想到了一件事,历史上有记载,太子丹最后成功逃出了咸阳,顺利返回了燕国。历史上没有记载太子丹归国后是否促成了燕赵结盟,但自番吾大战后,秦国的确停了两年没有攻打赵国,或许太子丹逃回燕国后真的发挥了作用。 太子丹?赵国黑衣?韩国张良?燕国田光?宝鼎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假如杀我的是关东秘兵,那谁会救我?” “当然是赵国黑衣。”苍头说道。 “为什么?”宝鼎惊讶地问道。 “因为赵国公妾。”苍头笑道。“我早对你说过,这位公主是个麻烦,非常大的麻烦,但你不听,非要把她留在身边 宝鼎呆了片刻,隐隐约约好像抓住了一点什么东西。 个天只更一章,抱歉抱歉。 , 第123章 韩非是个替罪羊 二鼎直想不海的事就是李牧为什么要朵赵仪。仅仅就咒四掩蔫一个谎言? 当初在代北的时候,宝鼎刚刚穿越而来,怕被黑衣打死了,于是凭着一些历史知识信口胡诌,说郭开是内奸。企图蒙混过关。这一关的确蒙混过去了,但后来李牧因为担心赵仪回到邯郸四处宣扬,挑起矛盾,于是就把赵仪杀了,嫁祸给了秦国黑冰。 这就是宝鼎对此事的猜测。赵仪说她一无所知,苍头却认定这里有秘密。现在苍头再一次提到当初的事,宝鼎就不得不好好想想了。 “你确定今天的刺杀是关东秘兵所为?”宝鼎问道。 苍头点点头,“你也是手持黑衣令的秘兵,虽然你从来没有去过黑冰台,但你手上的黑鹰令可以指挥我,所以我说一些黑冰台的秘密也不算违律。我回到咸阳后,就负责监控太子丹,因为国尉认为,燕赵两国出于各自国内形势的需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太子丹救出秦国。” “另外,韩国的张良一直在关东诸国奋力奔走,试图合纵抗秦。目前齐国对合纵的态度含糊,但楚国有意合纵,弗魏自不必说,但韩魏势弱,楚国又在南方,所以张良若想合纵成功,首要之务就是促成赵燕结盟。只要赵燕柿结了合纵抗秦的盟约,在河北正面战场上与我大秦形成抗衡之势,那么楚韩魏三国必定追随其后。一旦关东诸国合纵成功,对秦国的威胁可想而知。所以,黑冰台一直在密切关注赵燕韩三国的秘兵动向,我们知道赵国黑衣和燕国田光早在太子丹抵达咸阳之后,便尾随而来。至于张良,我们知道他不但已经到了咸阳,而且还与博士韩非见过两次面。” “韩非?”宝鼎吃惊地问道,“是不是韩国的公子非?” “是啊,显学大家,听说他曾和廷尉卿李斯同在兰陵从师于荀子,学成之后因为得不到韩王重用,在家著书立说,名扬天下。大王久闻其名,数次延请,但均遭拒绝。去年秋天,大秦再次相邀,韩王担心大王迁怒于弗国,强行命令其出使咸阳。他到了秦国后,被大王留下,以博士职随侍于大王左右。” 韩非还没有死?这是宝鼎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但韩非很快就会死。历史对韩非死亡的记载说法不一,有说他是被李斯陷害而死,有说他是因为得罪了姚贾而遭到诬陷,被秦王政诛杀,到底哪一个是真的?抑或两种说法都是假的,目的是为了掩盖其中的秘密? 太子丹成功的逃亡,张良失败的合纵,韩非神秘的死亡,都发生在这段时间,那么,他们之间是不是有联系?是不是因为这种联系,或者因为这背后所隐藏的秘密,最终导致了弗非的死亡? “公子,在这之前,我曾担心楚系借用关东秘兵来对付你,因为这样一来,楚系可以一石二鸟,既杀了你。又可以伺机诛杀关东秘兵。”苍头说道,“而关东秘兵则将计就计,一则杀了你可以把咸阳局势搞乱,二则他们也可以乘乱救走太子丹。国尉也有这样的担心,因为楚系太反常了,一直隐忍不动,显然有致命杀着,所以他打算建议大王,不要让你去看门了,而是到黑冰台暂时帮助他对付关东秘兵。只是没想到事情发生的这样快,国尉还没有向大王禀奏,他们就下手了。” 宝鼎一边听苍头讲话,一边在想韩非的事,听说国尉尉缭曾想到了自己会遭到关东秘兵的刺杀。一双眼睛顿时瞪了起来,对苍头极其不满,你既然知道怎么不告诉我?现在说不是马后炮嘛。 “这次遇刺,你虽然九死一生,差点被一把大火烧成了灰,但我们却因此证实了很多事,很多猜想由此得到证实,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赵国公主的事。”苍头说到这里,神色有些兴奋,一双眼睛里更是露出了饿狼遇到猎物般的贪婪之色。 “哎哎哎”宝鼎吓了一跳,急忙摇手道,“苍头,公主的事只是你的猜测,没有证据不要乱说啊。” “我是干什么的?”苍头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只要拿鼻子嗅一嗅,我就知道这里面有秘密。你知道李牧当初为什存要杀公主吗?” 为什么?这个问题缠绕宝鼎很长时间了,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今天苍头突然说到这个问题,可见他也常常思索此事。这些搞秘兵的。果然都是神神道道、诡计多端之辈,一个个天生就是搞阴谋的料,没事就胡思乱想,而且还一套套的有理有据,假的也被他们说得像真的一样,不愧是天下最阴险的骗子。宝鼎想到苍头过去的“斑斑劣迹”顿时警觉起来。不要又给他骗了。 “此事和赵国黑衣有关。”苍头说道,“赵国黑衣在平原君手上曾经显赫一时。平原君死后,黑衣分裂,最强的一股力量就掌控在公子恒手上。公子恒退居代北后,邯郸的郭开和代北的李牧都盯上了他手上的这股黑衣力量。这些年,公子恒的几个儿子陆续离奇死去,都和此事有直接关系。” 宝鼎听明白了,他吃惊地望着苍头,难以置信,“你是说,赵仪现在掌控着这股黑衣力量?” “否则李牧为什么要杀她?”苍头问道。 “李牧杀了她岂不一无所有?”宝鼎根本不相信,这纯粹瞎扯淡嘛。 “或许李牧以为赵仪在藏春小阁,所以苍头也有无法自圆其说的地方,不过,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猜测,“那么,今天的事怎么解释?关东秘兵要杀你,突然就有救兵从天而降,你怎么解释?” 当然没办法解释,一切都是基于猜测。但若要解决眼前的难题,就必须基于这介。猜测来拟定计策,否则只有干瞪眼,继续等着敌人来刺杀了。 “你有什么对策?”宝鼎问道。 “很简单,盯住公主就行了。”苍头笑道,“如果我的猜测正确,那黑衣肯定要来找公主。”“这不行。”宝鼎一口接绝。 “你不让我干,那国尉就会派其他人盯着公主。” “你说什么?”宝鼎的两只眼睛再次瞪了起来,“你说国尉?他怎么知道公主的事?” 苍头嗤之以鼻,不屑回答。 的确,这事还需要回答?秦王都知道,国尉尉缭卜击…洒尉知道了,当然要追杳李牧诛杀公辛的真相公凯冰台知道赵国黑衣的很多秘密,也有办法打探到代北发生的事,由此不难估猜到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公子恒把黑衣交给了赵仪。当然,在今天之前,这仅仅是估猜,不过现在黑冰台的看法不一样了,尉缭需要证实它的可能性,一旦此事证实了,那对秦国来说,就是一件大好事。 宝鼎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离奇的想法。假如赵仪真的与黑衣有关,那么后来秦国杀死李牧所用的反间计,是不是利用赵仪手上的黑衣而实施的?宝鼎被自己这个离奇的想法吓了一跳,难道我穿越而来,竟然改变了湮灭在历史中的真相?这些真相改变了,历史的轨迹会不会随之改变? “公子,让我来处置这件事,不会伤害到公主,即使发生了什么,我们兄弟还可以设法挽救,私下解决,但如果让国尉派其他人来处置这件事,麻烦可就大了。” 宝鼎冷笑,“你今天晚上来,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尉缭让你来的?”说到这里,他心里蓦然一动,厉声喝道,“你是不是知道关东秘兵今天要杀我?” “你胡说什么?”苍头也不高兴了,“虽然缉拿关东秘兵的事的确由黑冰台负责,但他们也是秘兵,关东人在咸阳杀你,难道还会先和我们打个招呼?如果我能抓到他们,我还会任由他们杀你?” “黑冰台的秘密你掌握多少?”宝鼎质问道,“你知道的秘密难道比尉缭还多?” 苍头苦笑摇头,“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黑冰台如果拿你做诱饵,那么现在我就该在咸阳城内大肆抓捕关东秘兵了,但我现在却坐在这里,与你商谈抓捕关东秘兵的事,这总没有假吧?” 宝鼎嘿嘿冷笑,没有说话。他想到了一件事,假如太子丹没能逃离咸阳,那历史轨迹会不会发生改变?事实上,太子丹逃离咸阳的难度太大了,退一步说,就算他逃出咸阳,无论到赵国还是到韩国,都有一千多里的路,一路都是关卡,他怎么逃?长翅膀飞啊?所以,如果太子丹真的就像历史上所记载的那样,成功逃回燕国,那么他必然得到了秦国人的华助,而且这个人还拥有相当的实力。 韩非的死是不是和太子丹的逃离有直接关系?假如有直接关系,那是不是韩非帮助太子丹逃离咸阳的?韩非只是大王身边的近臣,一个博士,他没有这样的实力,这件事背后应该还有更大的权势人物。 历史记载上,与韩非死亡有关联的只有两个人,李斯和姚贾。李斯是楚人,姚贾是哪国人不清楚,但肯定属于关东一系。综合眼前的咸阳局势来看,大王要杀的人,基本上和楚系有关。韩非一个名扬天下的法学大家,大王如获至宝,却在短短时间内就把他杀了,显然不正常,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激怒了大王,他倒向了楚系。 难道帮助太子丹逃亡的是楚系?联想到今天自己当街遇刺的事,宝鼎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如果太子丹逃亡了,哪个耍倒霉?”宝鼎忽然问道。 “当然是行人署了。”苍头说道,“太子丹是燕国质子,他在秦国的一举一动都属于邦交事务,由行人署全权负责。” “行人署?”宝鼎微微皱眉。行人署令的秩俸不过六百石小官而已。 “行人署隶属于相国府,如果太子丹逃跑了,相国也要承担罪责。”苍头继续说道。 相国?昌平君熊启?宝鼎脑海里蓦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太子丹难道是秦王故意放走的?目的是打击相国熊启,迫使他让出一部分权力,改相国为左右承相,继而进一步集中权力? 宝鼎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 太子丹逃回燕国,路途遥远,如果没有一个权势倾天的人帮忙,根本不可能。秦国是一个严刑峻法的王国,一旦违法就要连坐,所以普通的官吏平民,一般都很守法。试想太子丹一路逃亡,要经过无数道关卡,在这么一个遵纪守法的国度,在这么多双雪亮眼睛的监视下,他这么逃? 相国熊启会帮助太子丹逃亡?此事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他没有理由干。想来想去,也只有秦王政的可能性最大,当然,秦王政不会亲自去干,自然要假他人之手。那么这个人谁?这个人肯定与关东秘兵有关系?难道是韩非?应该没有可能,但韩非可能是个替罪羊。 宝鼎脑海中掠过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这时一个念头忽然从他心底悄然涌出,这个人为什么不是我呢?我暗中帮助太子丹逃亡,再一次打击一下楚系,再给秦王政一个帮助。我这功劳不就有了,我还用得着去看门吗?更重要的是,我可以通过这件事拉近与秦王政之间的关系,我送给他一个把柄,一咋。随时可以置我于死地的把柄,他难道还会对我不放心? 宝鼎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在前世做推销的时候就有一个潜规则,若想办成事就要赢得领导的信任,若要赢得领导的信任可不是忠心耿耿地替领导办事,而是与领导一起“**”成为一对知根知底的铁哥们,如此则前途一片光明。前世宝鼎性格耿直,坚持出污泥而不染,坚持不同流合污,结果一事无成。这一世如果继续坚持走“网直不阿”的路子,估计死得很惨。不过,此事若要办成,必须一个前提,那就是赢得关东秘兵的信任,这太难了。这时候,宝鼎想到了赵仪。假如苍头的猜测是正确的,假如自己家里有个“无间道”那将来即使要杀死李牧,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大兄,我们是一家人吗?”宝鼎严肃地问道。 苍头点点头,“当然。”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说。” “如果公主与黑衣联系上了,你要第一个告诉我。” 苍头想了一下,问道:“你如何处置公主?” 宝鼎笑笑,“我不会让大王杀了她。” 苍头迟疑良久,微微领首,“好。” 第124章 好厉害的老祖母 法王政不但没有安慰下受惊的公子宏鼎,反而把他七略,顿,命令他马上去看门,如果继续游手好闲在咸阳城招惹是非,就将其赶到蓝田大营做个伙头军。 宝鼎无奈,骂骂咧咧地埋怨了一通,然后在黑鹰锐士、虎翼卫的簇拥下,前呼后拥地赶到长阳门,向戍守长阳门的中尉军屯长报到。 这位屯长惶恐不安,一大早就带着五十名士卒在门楼下列阵相候。 一位名震天下的宗室公子到军中做小夫,看大门,空前绝后的事,不要说这位屯长惶恐不安,就连军中的百人将、五百主、军侯、都尉等各级将率都忐忑不安,早早赶来了。 不久,中尉卿张唐也来了。张唐是蒙骜的老部下,功勋卓著,是一员军中老将。大王在这个时候把公子宝鼎安置在中尉军做个小夫门监。张唐颇感为难,一旦出了什么事,他担当不起。 公子宝鼎如今是众矢之的,前两天在尚商坊遇刺,刺客为了杀他,竟然把半条街都烧光了。张唐心想。公子宝鼎如果在长阳门被刺,我这颗白发苍苍的脑袋是否能够保住?就算大王不杀我,那些怒不可遏的老秦人恐怕也要把我撕成碎片。没办法,为了有一个平平安安的晚年,勉为其难,亲自带五百卫士。给公子宝鼎做个超级大护卫吧。大王你要是心痛老臣,看不下去,那你就行行好。把这个大祸害调离中尉军,否则老夫就一直陪他看门。 公子宝鼎要到长阳门做门监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城里城外的人也翘首期待了很长时间,但迟迟不见踪迹。就在大家以为这是个谣传的时候。突然发现今天长阳门的上上下下都是军队,将率官长更是站了一大排,尤其让人膛目结舌的是,堂堂的中尉军统率也霍然在列。 “哗,”这咋。消息霎时传开,很快长阳门就被看热闹的平民挤满了,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这次不会失望了,公子宝鼎肯定要出现。人群中有好事者按捺不住,扯着嗓子就喊,“公子宝鼎”于是成千上万的人跟着喊,如惊雷一般震耳欲聋。张唐和一帮将率们面面相觑。哭笑不得。大王看到这一幕,不知是什么表情,不知还会不会让公子宝鼎继续看门。你要标新立异,派个公子来看门。那就派个默默无闻不显眼的来。你让个名震天下的公子来看门,这不是自找麻烦嘛。 朝阳东升,宝鼎到了。 潮水一般的欢呼声顿时淹没了长阳门,大秦人把对英雄的崇拜之情发挥得淋漓尽致,一个个又喊又叫,激动万分。 这种场面宝鼎经历过几次,已经比较适应了,一边策马而行,一边向欢呼的人群挥手致意。 到了长阳门,两百名虎翼卫立即列阵于城门内外小心戒备。曝布和二十名黑鹰锐士则紧随宝鼎之后,寸步不离,因为人太多,他们非常紧张,个个举盾执剑,如临大敌。 宝鼎全副武装,甲胄鲜明。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那名屯长面前,上来就是一个蹲踞礼,扯着嗓子就吼,小夫赢宝鼎,拜见屯长。” 那名屯长太紧张了,看到宝鼎向他行礼,吓得魂飞天外,“扑嗵”就跪下了,网要说话,只见曝布飞身跃近,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厉声吼道。“你想死啊?给我站好,受礼!”军中上下级之间壁垒森严,下级绝对不能冲撞上级,更不要说逾齐匕乱礼了。这位屯长竟然在万众瞩目之下给一个小夫下跪,严重违法军纪,好在曝布眼明手快,抢先一步将他拎了起来。屯长受到惊吓,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彻底晕了。 曝布摇摇头,用力拍了他几下。“快,带着小夫拜见官长。” 这位屯长战战兢兢地领着宝鼎走到百人将面前,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宝鼎又是一个蹲踞礼,扯着嗓子又吼了一句。此玄咸阳平民的欢呼声如惊天浪涛,此起彼伏,经久不绝。宝鼎就是吼,对方也听不到。百人将躬身还礼,然后领着宝鼎依次介绍五百主、军侯、都尉和中尉卿张唐。 张唐微微领首,待宝鼎站起来后。凑到他耳畔大声说道:“公子,今天就到此结束吧,你这个门监是没法做了。长阳门已经被彻底堵住,无法通行了。” 宝鼎才不管长阳门是不是堵住。既然大王逼着自己来看门,那自己就要尽职尽责,坚决把大门看到底。 “中尉卿小夫不敢回去。”宝鼎也凑到他耳边叫道,“大王令下。小夫不敢不从,否则小夫就耍去蓝田大营做伙头军了。” 张着苦笑。这对兄弟都是疯子。一个比一个可怕,算了,你兄弟要疯,老夫就舍命相陪。 接下来,咸阳平民看到了史上最强悍的门监,公子宝鼎。 宝鼎手拿长戈,站在长阳时外的大道边上,昂首挺胸,气宇轩昂。 中尉卿张唐与他并肩而立,也拿着一把长戈,须发苍苍,老当益壮。 在他的身后,站着大秦黑鹰之冠曝布。然后就是中尉军里的一排将…周,二十名黑鹰锐围嘉两百原翼外围”卿带来的五百甲士。 这哪里是看门,根本就是展示军威嘛。 长阳门给堵住了,城里城外的民众越来越多,都想看一眼公子宝鼎长啥样,可惜人海如潮,根本看不到,于是谁也不愿离开,人潮变得越来越大,欢呼声更是响彻了整个咸阳城。 这事马上传进了王宫,就连卧病榻上的老太后都知道了。 老太后当即派人去请秦王政。秦王政这一手太狠了,杀人不见血啊。公子宝鼎为什么做个小夫门监?因为得罪了楚系外戚?为什么得罪了楚系外戚?因为楚系外戚贪赃枉法,篡夺王国,于是盐铁大案、谋反大案就被公开了,很快就会传遍大秦国,楚系外戚将因此遭到大秦人的唾弃,权威、声誉都将遭到空前打击。楚系极有可能就此一蹶不振。 秦王政匆忙赶来。老太后只说了一句话,宝鼎从小在北疆长大,吃尽了苦,如今回家了,竟然还受这份委屈,我对不起兴国君死了也没脸去见他。你随我一起去长阳门,把孩子接回来。 秦王政急忙下跪认错,苦苦哀求。老太后非常坚决,梳洗一番后。由秦王政扶着,颤颤巍燕地出了寝宫。上了辊车,直奔长阳门。 相国昌平君等公卿大臣闻讯小纷纷赶到宫门处拦阻。老太后不为所动,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秦王政面无表情。公卿大臣们虽然各怀心思,但大家都知道,老太后这个巴掌打得重,打得秦王政灰头灰脸,好不难堪。 耽搁了一会儿,车驾还是起行了。咸阳民众看到老太后和大王来了。更是欢声如雷。今天是个好日子啊,竟然有幸同时见到老太后和年轻的大王。 宝鼎一看老太后来了,当时就傻了。懊悔不迭。早知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还不如听张唐的话,早早回家歇着去,这下把大王彻底得罪了。 老太后由秦王政搀扶着下了车。亲手把宝鼎扶了起来,还没有说话就已经老泪纵横,把宝鼎紧紧抱在了怀里,痛哭流涕,“走,孩子,回家。”然后老太后拉着宝鼎的手。把他带上了辊车,回宫了。 咸阳民众夹道欢呼,成千上万的人跟在车驾后面,一直把老太后送回了王宫。 还是老太后好,心疼孩子,爱护孩子。不像秦王,对自己的兄弟太刻薄了,建功立业回来了,不但没有奖赏,还罚他看城门,世上哪有这样薄情寡义的大王?哪有这样狠心的大兄? 老太后回到王宫,为迎接宝鼎回家,摆下盛大喜宴,宴请文武大臣。 筵席开始之前,文武大臣纷纷恭贺老太后。老太后紧紧拉着宝鼎的手,不停地流泪,搞得宝鼎也受不了,心里酸楚,泪水也滚了下来。 “你把衣服脱下。”老太后忽然对宝鼎说道。 宝鼎不敢不听,:两下把上衣扒开。露出满身伤痕。宝鼎身上的伤虽然好了,但伤疤纵横密布,触目惊心。 老太后双手掩面,痛哭失声。秦王政脸色微变,黯然无语。文武大臣们也是骇然色变。所有人都知道宝鼎在代北曾经遭受黑衣酷刑,但所有人都不相信,都认为这是老秦人为了能让宝鼎早日建功而故意夸大其天他们知道自己错了。老秦人没有夸大其词,宝鼎的确在代北遭受了酷刑折磨,他能在代北刺杀成功,的确是付出了常人无法想像的代价。 “兴国君的血脉,这是兴国君的血脉啊。”老太后俯身把宝鼎抱在怀里,放声痛哭,“我对不起大兄。我没脸见他,我死了,你们就用块布遮住我的脸 秦王政跪倒在地,恳请老太后保重身体。 文武大臣也纷纷跪下,齐声恳求。 老太后紧紧抱住宝鼎,越哭越厉害。渐渐支持不住了。宝鼎有些害怕。暗自祈祷不要出事,这位老祖母其实蛮好的,他能感受到老祖母心里的那份真诚,更能感受到老祖母心里的痛苦和愧疚。 秦王政知道老太后需要什么。如果答应了,整个咸阳形势瞬间颠覆。局面将被老太后牢牢控制,自己将再次陷入极度被动,但老太后用孱弱身体为代价步步进逼,他毫无办法,束手无策。 “令,赐封公子宝鼎为二十等鼻伦侯武烈侯,食邑河南两万户。” 幕王政一咬牙,大声宣令。 老太后心里一松,但痛苦却是有增无减。秦王政非常绝情,非常顽强,即使被自己逼到了这一步,依旧寸土必争,绝不退让。老太后蓦感心头剧痛,再也坚持不住。晕倒在了宝鼎的怀里。 宝鼎傻了。我做君侯了? 秦王政脸色铁青,眼里掠过一丝狞狰之色。文武大臣沉默不语,神着各异。但眼里的惶恐却是清晰可见。 老太后一怒之下,毅然反击,很显然,她要不惜一切代价扶植公子宝鼻,决心将其打造成第二个长安君成蛟,那么,秦王政怎么办? 老太后这一招可谓妙若天成训底扭转了楚系的被动局鼎崛起了老秦人实力撺贺“接下来,秦王政的对手不是楚系。而是公子宝鼎了。咸阳局势再次轮回,公子宝鼎就像当初的长安君成蛟一样,被楚系坚决推到了秦王政的对立面。但公子宝鼎是否会成为第二个成蛟?秦王政是否像当初一样不得不依靠楚系外戚? 这道大王令当即公开,并在咸阳城隆重告示。 公子宝鼎做了武烈侯,咸阳沸腾了,民众盛赞老太后,而秦王政自然成为大家鄙夷的对象。 瞧瞧,公子宝鼎回来后,秦王政将其贬黜为庶民,叫他去看门,而老太后实在看不下去了,亲自将他接回咸阳宫,不但恢复了他的爵位,还将他的爵个一口气升到二十等伦侯爵。大秦国还是老太后最好,咸阳宫还是老太后说了算。老太后身体不支。晕倒了,大王和武烈侯都跑去伺侯。这喜宴当然也就无法继续下去。 相国昌平君的心情非常好,大手一挥,都散了吧,明天我们去幕园。一来恭贺武烈侯,二来也算是代替老太后欢迎武烈侯回家。 今天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夜中之后。咸阳城沐浴在漆黑的夜色里,但黑暗之中,一股股暗流却涌动不止。咸阳各方势力悄悄聚在一起。紧急商讨对策,就连秦王政都连夜召见了蒙氏和冯氏。 宝鼎仿若一梦,一天之内,从庶民到伦侯,从地上到天上,做梦一般不真实。 伺侯到了深夜,老太后幽幽醒来。握着宝鼎的手黯然垂泪。她难以想像,秦王政心狠如此,为了对付自己和楚系外戚,竟然把一个孩子从蛮荒之地逼出来,让他遭受非人的折磨和痛苦,何其残忍啦。 “我对不起你大父兴国君,也对不起你父亲公子弘,更对不起你。”老太后哽咽说道,“你或许怨恨我,恨我把你们孤儿寡母扔在乌氏那个蛮荒之地,但你牢牢记住。牢牢记住我的话,乌氏比咸阳好。比咸阳好千倍万倍,等你有一天懂事了,你就能理解我的苦心 宝鼎能理解,他现在就能理解。咸阳的权力斗争太血腥了,自己豁出老命给秦王政冲锋陷阵,但依旧没有赢得秦王政的信任,如今更是被老太后直接推到了秦王政的对立面。做了秦王政的对手。未来的命运是什么?历史没有记载赢宝鼎这位大秦贵胄,所以宝鼎一无所知,但历史正在发生婶变,按照这样的轨迹走下去,自己迟早要步长安君成蛟的后尘,兄弟阅灶墙,死于血腥残杀。 相比起来,自己宁愿待在乌氏放羊也不愿意到咸阳城来自相残杀。自己是兴国君一脉的传承,而兴国君、公子弘父子都是大秦储君人选,所以自己这个身份太敏感了,远远超过了庄襄王的庶子长安君成蛟。 现在楚系外戚在秦王政和自己的联击下血流满面,老太后没办法,为了半…氏子孙后代,她反击了,一招命中要害,把秦王政和自己同时打倒。 奇!书! 网!w!w!w !.!q!i !s! h !u !9!9!.!c!o!m 好厉害的老祖母啊。 宝鼎哀叹不已,但权力斗争就是这样,没有亲情可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谁也没有退缩的余地。侥幸的是,秦王政在关键时玄还是顶住了,他没有赐封宝鼎为“君。”而是封了他一咋,“伦侯”这一招反击得颇为不错,给他自己和宝鼎都留下了回旋余地。 在大秦二十等军功爵里,第十九等爵是关内侯,居住于本土“关内。”没有食邑,但有一定户数的租税收入。第二十等爵就是彻侯。彻侯又叫列侯,次一级就是伦侯。列侯可以有封地,食邑也多,比如文信侯吕不韦、长信侯磐毒“训都是这样,都有自己的封地,但伦侯没有封地,食邑数目也少。 列侯之上,就是“君”了。君有自己的封地或封邑,在经济上拥有大量特权,可以筑城和修筑字室。可以拥有一定数量的军队,虽然发兵之权都在君王手上,但封君的实力和特权远超列侯。 老太后的本意是逼着秦王政封宝鼎为君,宝鼎一旦为君,权势暴涨,老秦人随即水涨船高,对秦王政的威胁就大了。在楚系外戚的推波助澜下,秦王政会寝食不安,兄弟必然相争,最后鹃蚌相争,而渔翁的利的就是楚系外戚了。 但秦王政咬牙死撑,就是不封宝鼎为君。连个列侯都不给,就封了个食邑两万户的伦侯。这个位置非常恰当,既能在场面上交待过去,把今天这个难关度过,又能压制住宝鼎。阻止他权势的暴涨,更重要的是没有让楚系外戚彻底颠覆局面。秦王政还有扭转乾坤的机会。假若他没有顶住老太后的重压,封了宝鼎为君,那他连逆转的机会都没了。不得不与宝鼎自相残杀。 咸阳宫里,秦王政辗转难眠,再宝鼎更是一夜未眠,唯有老太后安然入睡。 日08姗旬书晒讥芥伞 第125章 谁是目标 第二天上午,宝鼎从咸阳宫回斗蔡里凡是车马划出,八声鼎沸了,文武大臣们纷至沓来、络绎不绝。 幕园里一片喜庆,恭贺之声不绝于耳。谁能想到,昨天早上还是小夫门监的公子宝鼎,出去遛了一圈,回来就是伦侯了,这个翻天覆地的变化的确让人目瞪口呆。 老秦人喜气洋洋,早早就跑来了,王陵、底比。公等人似乎根本不做遮掩,大大方方地告诉咸阳人。我们就是公子宝鼎的后盾。我们和公子宝鼎就是血脉相依的一家人。公子宝鼎做了武烈侯,我们就是高兴。就是要大摆宴席。老秦人把这个气势是摆出来了。但心里却是忐忑不安。咸阳宫里的斗争越来越激烈,公子宝鼎做为风暴的中心,当然是异常醒目但如今他不是醒目,而是“万众瞩目”了。在这场风暴中,公子宝鼎的份量越来越重,现在更是举足轻重,他的一举一动已经决定了风暴的大决定了风暴的方向,决定了风暴的肆虐程度。 在东湖白楼,宝鼎见到了王陵、照公和王绾。 咸阳局势的风云变幻远远超出了老秦人的预计,事前谁也没想到,形势一日之间就给楚系颠覆了,现在不但大王被动,老秦人更是极度被动。 “目前形势下,按原定计策继续下去已经没有意义。”王陵叹道,“老太后张开双手欢迎你回家,楚系不计前嫌全力帮助你上位,这种时候就算我们一鼓作气打到底,最终也不会有任何成果,反而落下一个忘恩负义的骂名。” “老太后此计高绝。”王绾抚须苦笑,“这招以退为进打得我们措手不及。” “我们还没有退,楚系先退了,而且机会把握得非常好,瞬间逆转劣势。”熊公苦叹,“武烈侯,你说说看,这案子怎么审?审到什么地步为止?” 宝鼎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突然之间。自己的位置就变了,成了秦王政的目标,这实在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大王会把我做为目标哟”宝鼎问道。 三个人互相看看,摇摇头。 “暂时还不会。”王陵说道,“但现实问题是。我们继续抓住盐铁大案、谋反大案打击楚系的可能性已经非常小了,而楚系也会改变立场。转而主动与我们缓和关系,这种姿态做出来之后,大王就不得不把目标对准你。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继续打击楚系,就等于帮了楚系,逼着大王和楚系联手,给我们重重一击。” “这个时间不会太长。”王绾说道,“河北大战中,王剪上将军为了支援桓腑,擅自率军离开太原杀进了河北,这是个致命的把柄。王剪上将军一旦被解除了军职,公子随即失去最大后援,接下来只有挨打的份了 “未来我们肯定要退,但退下去是为了再进一大步,所以时机非常重要踊公说道。“从目前形势来看,我们非常被动,已经失去了掌控时机的可能,所以,未来我们一旦退下去,再起来的难度就非常大。尤其白氏和司马氏的解禁,短期内已经看不到希望。” 宝鼎沉吟不语。 把我扶起来,把老秦人打下去。我就是空中楼阁,一个摆设而已,既然是摆设,那我就无法影响或者改变历史轨迹,也就是说,未来的历史还是在既定的轨迹上运行,我还是可以用已知的历史结果来考虑现在需要做的事。 “我们要坚守自己的原则。”宝鼎说道,“我们绝不与大王反目成仇,我们的目标是楚系,是控制大秦国政,所以,我们的所有计策。都要以这介。原则为基础来拟定。” 三人微微领首,同意宝鼎的说法。这个大原则不能变,楚系始终是老秦人的第一目标。 “大王最大的目标是巩固和集中王权,我们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帮助他实现这个目标,而实现这个目标的唯一办法就是持续打击楚系。”宝鼎断然说道,“不要轻易改变我们的既定计策,也不管楚系施出什么手段对付我,我们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打击楚系,持续打击楚系。唯有如此,我们才能赢得大王的信任 三人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显然不同意宝鼎的策略。 楚系已经把大王的目标转移到了宝鼎身上,宝鼎竟然不为所动,还要持续打楚系,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长安军成蛟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小底公郑重说道,“你不要冲动。更不要重蹈覆辙 “你的身份太特殊了,你不可能赢得大王的信任王绾也劝道。“昭襄王寿命太长,兴国君死得太早,否则大秦国就不是现在的大秦国,楚系外戚也不可能重新崛起,而咸阳的大王也不是今日的大王。如今楚系外戚要利用你这个致命的弱点。置你于死地,他们会不遗余力地扶植你,而你的实力越大,大王就越不会相信你。相比起来,现在小夫门监和黑冰秘兵的身份更适合你。更能让你赢得大王的信任,但楚 没有田…江个机大后昨天的目的很明昆,她就是要逼着兆缸州…为君。但大王没有退让,连爵位都没有给你最高一级,显然他要压制你。压制他和你之间的矛盾,因为他现在还需要你。” “正因为他需要我,所以才不能退缩。”宝鼎正色说道,“请你们往后看看,宣太后何尝不是今天华阳太后的前车之鉴?历史正在轮回。华阳太后一旦病倒或者薨去,大王就能彻底控制咸阳宫。到了那个时候,楚系外戚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他们会被大王陆续赶出咸阳,而那个时候,如果我们依旧未能赢得大王的信任,那么朝堂上就是关东人的天下,是巴蜀人的天下,我们呢?我们除了在战场上厮杀、死去,在朝堂上饱受凌辱外,我们一无所有。” “我说过,大秦是我们老秦人的大秦,我们若想世世代代守护自己的王国,若想让子孙万代繁衍生息,唯一的办法就是掌控自己的王国。主宰自己的命运。”宝鼎语气激烈,大声说道,“不要犹豫,不要迟疑,一往无前,不惜代价把楚系外戚彻底赶出咸阳。” 宝鼎的顽固让三人颇感意外。他们以为宝鼎拿了老太后的好处,做了武烈侯,形势变了,或多或少都要考虑一下自身的利益,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横冲直撞了,而是要收敏一下锋芒,要小心应对,谁知宝鼎还是一如既往,还是要把楚系往死里打。这实在让他们难以接受。 他们看不到未来,而宝鼎却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宝鼎当然知道怎么做。 “前车之鉴,前车之鉴啊王陵抚须长叹,彷徨无策。 宝鼎非常着急。如果今天不能说服老秦人。任由老秦人与楚系缓和关系,匆忙结案,那就完了,彻底完了,一点挽救的余地都没了,但老秦人有自己的利益所在,岂是一番豪言壮语就能轻易说服? 必须拿出确实可行的计策,对老秦人有利的计策。 时间不等人,外面的客人越来越多,一旦相国昌平嘉等公卿大臣到了。几个人还是没有拿出决策,那事情就非常被动了。 情急之下,宝鼎蓦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两个计策。 “盐铁大案可以结束,但谋反大案不能结束宝鼎说道,“谋反大案要等待大王的命令,按照大王的意思办。在这之前,你们上奏大妻,弹劾相国,以相国御下不力为由,请奏大王改相国为左右承相。” 这个计策可行,本来它就是原定计策中的重要一步。 “不出意外的话,大王很快就要下令,让我出任主爵中尉一职宝鼎说道,“随后我便上奏大王,请大王即刻立后,确立储君。” 三人头皮骤然一麻,骇然心惊。 大王至今不立后,上上下下都有各种各样的猜测,但中枢的大臣都知道,大王对楚系外戚独揽大权的做法非常不满,不立后,不立储君,实际上就是与老太后呕气。老太后心知肚明,随着年纪的增大,她也是非常着急,屡屡催促,但秦王政百般推谭,拖延至今。 宝鼎在这介。关键时刻,突然奏请夫毒立后,立储君,固然有摆脱自己凯觎王个的嫌疑,但同时也是联手楚系外戚,向大王施压的意思。 这事有两种可能,一是大王迫不得已,答应了,但他必然记恨宝鼎。将来宝鼎肯定要倒霉;一是大王再次挺住了,但与楚系外戚的矛盾愈发激烈,如此一来,宝鼎的叵测居心就暴露无遗,他竟然利用此计玩了一招乾坤大挪移,再一次控制了风暴。让大王和楚系外戚再一次打了起来。老太后的一番心血白费了。 “武烈侯,你要考虑后果。”王陵不得不出言警告。 宝鼎拿出此计,显然是赌秦王政最终顶住了重压,但谁知道秦王政能否顶住?秦王政六年前加冠成*人。随后与楚国公主大婚,如今公子扶苏都快五岁了,不立储君可以说的过去,不立后却是没有半分道理,但王后一立,储君事实上也就立了。这两者是一体的。 秦王政一旦顶不住,立后了小这与公子宝鼎的初衷显然就是背道而驰。而公子宝鼎的命运也随即急转直下。发发可危。 “武烈侯,此计万万不可。”熊公当即阻止,“一旦失算,万劫不复。” “武烈侯,千万不可行此计。”王绾也是面带惊色,连连摇手,“老太后和楚系外戚正在为此事绞尽脑汁,你这时候冲出来,等于为楚系冲锋陷阵,必然会激怒大王,后果不堪设想。” “立后,立储,皆关系到王国存亡,我做为宗室大臣,当然要敦促大王尽快立后立储。大王有意拖延此事,目的何在?置我王国安危于何地?我又岂能视而不见、置若罔闻?。宝鼎说得义正严词,慷慨激昂。 三人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这下子的的确确是个祸害,爵位越高。官做得越大,祸也就闯得惊天动地了。三人极力阻止,宝鼎却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说,秦王此次绝无可能立后、弈旬书晒细凹曰甩姗不一样的体蛤 “你有什么理由?” “我的理由很充足,非我老秦人不得立后,非我老秦人不得立为储君。”宝鼎斩钉截铁地说道。 三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蓦然哈哈大笑,王陵和底公更是击掌 贺。 “武烈侯,高,妙,好计啊,好计。”王绾激动之余。连声称赞。 黄昏时分,相国昌平君、御史大夫昌文君联袂而来,盛大的酒筵也正式开始了。 酒酣耳热之际,昌平君熊启对老将军王陵说到了正在审理中的大案。眼看快到年底了,大案早点结束吧,拖长了影响不好,于国于民皆不利。王陵暗自鄙夷。你贪赃枉法的时候怎么不说于国于民不利?现在事发了,要砍脑袋了,怕死了。这时候竟然厚颜无耻地说什么“于国于民。”简直是笑话嘛。 王陵哼哼哈哈,最后逼不得已,说了一句话,“铁证如山,供词上都按着血手印,我怎么狗私? 熊启抚须而笑。有王陵这句话就够了。 过了三天,幕园才渐渐安静下来。秦王政下令,武烈侯赢宝鼎出任主爵中尉一职。 此事在咸阳传开,好事者引为笑谈。公子宝鼎回京后,一顿拳脚打死了公子幕,夺回了老府,最后甚至把公子襄的官职都给抢到手了。楚系这脸算是丢大了,大王这是故意打楚人的脸啊。 秦王政又下令,叫老将军在年底前务必审结大案。过了年,如果案子还没审完,你就回家继续养老去,这说明你老了,精气神不行了,还是回家颐养天年吧。 这道命令下达没几天,廷尉府堆放大案卷宗的库房失火了,所有卷宗供词全部化作了灰烬。 秦王政勃然大怒,把王陵、赢豹和李斯叫到宫里大骂了一顿。 正当秦王政以为老秦人和楚人已经达成妥协,准备展开凌厉反击的时候。王陵、王剪、公孙豹和屑公突然联名上了一道奏折,弹劾相国昌平君熊启,认为他应该为盐铁大案、谋反大案负责,奏请大王要么罢了他的职,要么改相国为左右承相,削弱和限制相国的权力。 此奏一出,咸阳震动。 昌平君熊启大怒,马上与御史大夫昌文君熊炽联名上奏,弹劾王剪。指责他在河北大战期间擅自率军进入河北战场,形同谋反,奏请大王罢免他的军职。 王剪严重违律,事实俱在,如果大王和臣僚们故意忽略,那就不是罪责,但一旦有人死抓着不放,那杀头都行。 秦王政犹豫不决。老秦人没有坠入楚系的陷阵,一直的他冲锋陷阵。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假如因为此事屈从于楚系的重压,把王剪的上将军给罢了,那就做得未免太过了,会寒了老秦人的心。 谁知王剪火速上奏,主动请辞。老夫不给大王添麻烦,这个上将军妾夫不干了。少上造公孙豹随后也请辞,老夫也不干了,要回咸阳与家人团聚。至于北军统率,王剪推荐了羌瘪心。秦王政非常感动。当即准奏,叫王剪和公孙豹马上返京,并给羌瘪加了一级爵。 大秦军方本有三个假上将军,如今狂腑因为宜安决战失利。罢职;王剪现在又主动请辞,三去其二。就剩下一个蒙武了。军中不论是老秦人还是楚系,都随着这两位统率的离去而遭受重挫,尤其是老秦人,几个老家伙全部被赶出了军队。 秦王政大喜过望。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啊。他立即提拔蒙武为上将军,大秦军的统帅,立即北上晋阳坐镇。随后他提拔了一批关东系将领,冯母择、蒙恬等将领纷纷升官晋爵。 这时候,武烈侯、主爵中尉公子宝鼎生气了。老子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公子宝鼎即玄上奏,臣在盐池审案的时候,所有供词都备了双份,如今就藏在夏阳司马氏。 秦王政心花怒放,当即下令,让内史赢腾带着人马火速赶赴夏阳,将所有证据运回咸阳,并勒令王陵尽快结案。 与此同时,老秦人和关东人纷纷上奏,弹劾昌平君熊启,强烈要求削相国之权,将相国改为左右承相。楚系极力反对,双方在朝堂上激烈争论。 就在这个时候,武烈侯赢宝鼎又发飙了。 大王要马上立后。但王后必须是老秦人;大王要马上立储,但储君必须是老秦人。 满朝震惊,就连秦王政都措手不及。你小子找死啊?寡人拒绝立楚人为后,当然也会拒绝立老秦人为后。但你突然挑起立后立储的事,老太后必然出面干涉,寡人的麻烦大了。随即秦王政醒悟了,上了这小子的当,自己和楚系正面对决了。不过这小子还算不错,给了自己一个推谭的借口,楚人要立楚系的嫔妃为后,老秦人则要立老秦系的嫔妃为后,大臣们吵得热火朝天,寡人没办法,只有再等等了。 “ 第126章 百里母亲 {WsErr}未找到该文件:/War/Text/Book/Save/11/11241/3587006.war! 第127章 夜郎国公主 酒至中途,巴蜀琴氏来贺。这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同行而来的竟然还有夜郎国的公主,这个消息立即在蔡国传开。好事者纷纷聚到府门附近,打算一睹夜郎公主的风采。 夜郎国对于咸阳人来说,遥远而神秘,但它终究是个蛮夷小国,以浃浃大国而自居的咸阳人并不会因为它的神秘而高看一眼,不过,坊间盛传,说这个夜郎国的公主天香国色、貌若天仙。传言从何而来?正是从宫中传出来的。夜郎公主抵达咸阳,当然要去觐见大王和太后。这次见面之后,传言就在坊间盛行。咸阳人正是因为对美丽的夜郎公主的好奇,才知道了在遥远的西南,还有一个神秘而古老的夜郎国。 夜郎公主到了咸阳,深居简出,就如同她的古老王国一样,带给人无尽的遐想。今天夜里,夜郎公主乘坐紫红色的豪华香檀车在一队黄衣卫士的扈从下,缓缓驶进了武烈侯的幕园大府。 人们凝神屏气,望着香檀车,等待着神秘美丽的公主从车中走出来。 武烈侯和母亲率先迎上。院藏、琴唐,琴挂和琴明兄妹慌忙给武烈侯的母亲见礼。双方略略寒暄了几句,同时走向香檀车。车门打开,夜郎公主袅袅而出,玄衣黑氅,风姿卓越,可惜的是,一顶黑色帷帽遮掩了她的容颜。 四周围观的人群发出一片欢呼之声。终于看到神秘的夜郎公主了,只是谁也看不到黑纱之后的美丽,兴奋之余也是大为遗憾。既然看不到传说的美丽容颜,人们便对夜郎公主的奇特服饰产生了浓厚兴趣。尤其那顶黑纱遮檐的高顶帷帽,更是成为人们热议的对象。 夜郎公主对中土的礼节显然非常熟悉,她先是恭恭敬敬地与武烈侯的母亲见礼,然后与武烈侯见礼。寒暄数句后。便主动扶携着武烈侯的母亲向蔡园深院走去。夜郎公主的落落大方、高贵优雅给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博得了阵阵喝彩之声。 一行人走向蔡园内院,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继续回大堂推杯换盏,但高谈阔论的话题却转到了今夜惊鸿一瞥的夜郎公主身上,一个个说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神秘的事务总是能引起人们强烈的好奇,古今中外莫不如是,比如今夜,这位夜郎公主为什么深夜来贺?这位公主到了咸阳后,拒绝了所有应酬。深居于兰房难得一见。但今夜却亲自赶来拜见武烈侯的母亲,这其中必有故事,而这个故事就值得猜测,值得探寻,值得琢磨了。 武烈侯将院藏、琴唐和琴珐迎到了兰苑。兰苑位于幕园大府正堂的后面。像今天这样喜庆的日子,它主要用来招待一些贵客,而普通客人则在正堂盛馔孙宴请。 进了兰苑,宾客们有认识魂氏、琴氏的纷纷过来互致问候。魂藏是蜀系的魁首,琴挂是琴氏少主,琴唐是秦国大匠。这三人都是蜀系的大人物。而蜀系随着魄状出任郎中令成了大王身边的近臣,蜀系在咸阳的地位显著提高。这从宾客们恭敬的态度和华丽的谀辞中就能看得出来。 “武烈侯,不要陪我们了,赶快去后堂吧。”魄藏寻个空当,附耳对宝鼎说道,“公主非常忐忑,舅母又不知情,你还是赶快去吧。” “公子,快去快去。”琴唐也附耳笑道,“公子,不要惊吓了舅母,这个惊喜可是非同凡响啊。” 宝鼎大笑,拱手告罪,匆匆而去。 涿浮在后堂远远看到母亲与一个黑衣高帽的女子相携而来,兴奋得连声叫喊。几位女婢自乌氏相随而来,自是知道这位总角贵女的脾气,担心她太兴奋了。冲撞了夜郎公主,急忙劝阻,但涿浮非常机灵,乘着女婢们好奇得东张西望之际,突然冲出了她们的“包围”小家伙手脚利索,“噌噌”几下就跑上了青石小道,然后一边撒腿狂奔,一边张开双臂激动地叫着,“公主,公主 “凉浮,不要跑”白氏吓了一跳,急忙摇手阻止。 夜郎公主却是加快了脚步。远远就俯身张开了双手,“凉浮” 凉浮一头撞进了公主的怀里,伸手就去抓帷帽上的黑纱,“我要看公主,我要看公主” 夜郎公主顺势抱起了浮浮。浮博的小脑袋也钻进了黑纱之内。接着传来浮浮惊喜地叫喊声,“公主好漂亮,公主好白,眼睛好犬 “浮浮也好漂亮。”夜郎公主娇笑着噘起樱唇。在浮浮的脸上连亲数下。 白氏羞愧不安,匆匆追过来,伸手就耍去抱回浮凉,“公主。失礼,太失礼了,孩子不懂事 “母亲,你看,公主姐姐好漂亮。浮浮举起一双小手,掀开了帷帽黑纱。 白氏看到了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她愣了半晌,旋即醒悟过来,又要去抱回凉凉,却看到凉浮突然都起小嘴,“吧唧吧唧”猛亲公主的玉脸。公主开心娇笑,双手抱得更紧了,樱唇贴上博浮的脸蛋,也回敬了一连串的亲吻。 白氏目瞪口呆。公主的美丽,浮浮的大胆,一大一小两个女孩抱在一起互相亲嘴欢笑,这一幕给了白氏强烈的冲击,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琴拥这时走了过来。亲热地挽住白氏的手臂。抿嘴轻笑,“表祖母,涿凉和公主是不是很投缘?。 白氏苦笑,这投缘是投缘,但太失礼了小家伙自小在北疆长大,没有见过世面,更没看过公主,今天太兴奋,根本控制不住,放纵了。 “我喜欢浮凉。”夜郎公主转头望着白氏。娇笑道。 “我也喜欢公主姐姐。”博凉搂着公主,兴奋地叫道。 “浮凉,快下来,听话。”白氏很尴尬。再次伸手去抱凉清,谁知凉浮不干了,扭着身子不答应小非要赖在公主的怀里。 “我抱着她,没关系。”公主一边笑着安慰白氏,一边向后堂走了过去。 浮凉高兴了,叽叽嚓嚓地说个不停,问着污松二丹古怪的问圭倒是有耐心。慢条斯理地回答省” 白氏看到夜郎公主并没有生气。相反还非常高兴。顿时对这位公主好感大增。虽然夜郎国不过是一个蛮荒小国,但那也是一个王国,相当于中土的诸侯国。夜郎公主到了秦国。地位与秦国公主一般无二,也是倍受礼遇尊崇有加。秦人如果对其怠慢无礼,影响了两国邦交,朝廷肯定要追究责任。 白氏因此忐忑,她第一天到咸阳,对咸阳的事知之甚少,虽然在她回来之前,乌氏曾对京都的事情有过一番介绍,但那不过是泛泛而谈,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东西。比如这个夜郎公主。她就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这位公主为什么深夜来恭贺自己。从礼节上来讲,如果是正式拜访,夜郎公主不该深夜而来,所以这应该是一次私人拜访。白氏就疑惑了,宝鼎什么时候认识了夜郎公主?是通过琴氏认识的?说到琴氏,白氏就有一件更疑惑的事,宝鼎怎么会与蜀人如此亲近?巴蜀就是司马错打下来的。古巴蜀国就是司马错灭的,而夏阳司马氏是宝鼎的母系亲戚,从蜀人的感情上来讲,院氏琴氏没有理由与宝鼎建立这种非同寻常的亲密关系。 “表祖母,快走快走。”琴明看到白氏有些恍惚,知道她一肚子疑问,笑的愈发开心。再过片刻。武烈侯就要给表祖母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宝鼎匆匆赶到后堂。看到母亲和赵仪正聊得开心,浮浮却偎在赵仪的怀里咯咯娇笑。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琴胡急忙起身,找了个理由离开了。一直守护在外的曝布则马上下令遣散堂内幢仆女婢。转眼,屋内就剩下了母子三人和公主赵仪。 白氏知道儿子有话要说,虽感惊讶却依旧满脸笑容。并无任何吃惊之色。 赵仪这时摘下了帷帽。露出一张迷人的笑靥。她把浮浮交给了宝鼎,然后在白氏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行大礼。 白氏真的吃惊了,急忙去搀扶,忽然发现赵仪泪流满面,当即吓了她一跳,伸手就把赵仪搂进了怀里,转头问宝鼎,“这是怎么回事?” “母亲,此事说来话长。” 宝鼎将自己在代北救出赵仪小带着她一起逃回秦国的事详细说了一遍。这次的事情牵涉到咸阳复杂的局耸,宝鼎不得不避重就轻,全盘托出。 白氏又惊又喜,惊的是赵仪竟是一位葬身火海的赵国公主,喜的是自己凭空捡到了一位公主做媳妇,只是,咸阳局势太复杂了,宝鼎因此与蜀系紧紧捆在了一起,未来宝鼎不但与老秦人共命运,还要与蜀系共进退,假如这两个派系反目成仇,宝鼎将如何选择? “大王知道此事?”当白氏听说秦王政对此一清二楚的时候。极度震骇。”瞒是瞒不过去的。”宝鼎苦笑道。“不过,既然巴蜀人主动接下了这事,现在又把它做得滴水不漏,那么很显然,此事得到了大王的默许。” 白氏紧紧抱着泪如雨下的赵仪,又是心疼又是害怕,“宝鼎,大王掌控着公主的命运,其实也就是掌控着你的命运,将来,” “我愿意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大王。”宝鼎毫不犹豫地说道,“白氏和司马氏若要崛起,外祖父的沉冤若要昭雪,父亲的清白若要讨还,就必须赢得大王的绝对信任,我甚至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他,但目前的现实是,大王不相信我,大王对我心存忌惮,我想做的事,现在一件也做不成。” 白氏黯然泪下。赵仪更是痛不欲生,趴在白氏的怀里哽咽哭泣。她知道宝鼎从现在开始真正接纳了她,宝鼎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她,而且还是当着母亲的面告诉了她,这个意思很清楚,宝鼎把她当作了一家人,真正的一家人,一家人就要同命运共呼吸,一家人就要齐心协力,但是,她是赵国人,她是赵国的公主,她曾发誓要报仇雪恨,然而,自己却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一条自我毁灭的不归路。 “那你有什么打算?”白氏问道。 “我有种预感。”宝鼎迟疑良久,但在母亲那双眼睛的逼视下,还是说了出来,“巴蜀人肯定会崛起,并且在未来的大秦朝堂上牢牢占据着重要的个置。”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了,宝鼎的目标能否实现,就要看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能否与巴蜀人建立牢固的亲密关系。 “老秦人呢?你为什么不能帮助老秦人重新崛起?”“老秦人能否崛起,不在于我的实力有多大,而是取决于他们能否与巴蜀人建立一种信任关系。”宝鼎皱眉说道,“我从魄状大兄身上看到了很多秘密,虽然我现在不知道这些秘密是什么,但我可以肯定,老秦人和巴蜀人如果联手,必定可以与巴蜀人携手崛起。” 白氏沉思了很长时间,她不像宝鼎知道未来,她无从把握局势的发展”我能帮你做什么?” “新年将近,如果母亲能与琴氏频繁走动,把我和仪儿的事暂时定下来,并在咸阳传开,那么我就能从复杂的局势变化中捕捉到机会。 白氏惊讶地看着宝鼎,“你这么肯定?你要知道,公主不是蜀人,我们即使和蜀人联姻,也不可能给双方的关系带来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宝鼎笑道。“如果仪儿是蜀人,母亲认为有联姻的可能吗?不要说巴蜀人不敢答应,老秦人也绝不会答应。当初蜀人主动提出帮我解决仪儿这个难题的时候,他们其实已经看到了这一天,知道了如何在保持与楚系亲密关系的情况下,又与老秦人达成秘密约定,而仪儿这个夜郎国公主与我的联姻,恰好可以解决这这个问题。” 白氏头晕,一时理不出一个清晰的头绪。赵仪更是茫然,根本不知道宝鼎云山雾罩的到底什么意思。 , 第128章 新年新气象 心仪想留下来。眼泪汪汪地看着尝鼎六洱凉凹则抱昏哭着喊着不让她离开。 白氏非常为难,她不敢擅自把赵仪留下来。赵仪的身份是高度机密。虽然知情人寥寥无几,但这些知情人无不个高权重,事实上赵仪现在已经成为宝鼎的一个致命要害,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对击宝鼎的一个致命武器。 苍头早在逃亡途中就说过,赵仪是个麻烦,天大的麻烦;到了晋阳。蒙恬也有同样的看法,他甚至一度想把赵仪这个麻烦无声无息地解决了;巴蜀人之所以主动接下赵仪这个麻烦,也是迫于形势需要。他们或许并没有宝鼎想像得那样深谋远虑,但当时他们的确是担心这个麻烦会给宝鼎和巴蜀人带来灾难。 到了咸阳,宝鼎再也瞒不住赵仪的事。不得不把真们告诉白氏和司马氏,但因为频阳王氏早就知情。王剪对此事并不看重,这样的麻烦对于老秦人而言不屑一顾,所以白氏和司马氏也没放在心上。 老秦人显然把问题简单化了,如果他们知道赵仪和黑衣有直接关联。秦王政、国尉尉缭和巴蜀人都在赵仪身上大做文章,并以此来威胁宝鼎,他们就绝不会轻视这件事了。 赵仪目前还不清楚自己给宝鼎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她一直不敢联系潜伏于咸阳的黑衣就是担心害了宝鼎。她想离开宝鼎,但她做不到。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想走都走不掉了。 最大的麻烦恰巧就在如此,一旦黑冰证实了赵仪手上控制着黑衣,一旦巴蜀人又把她嫁给了宝鼎,那宝鼎的咽喉就被秦王政一把卡住了,他再也没有挣脱的可能,只能对秦王政俯首听命。至于他背负的使命。至于老秦人的崛起,基本上失去了实现的可能,他已经没有资格与秦王政讨价还价了。 赵仪最终还是听懂了,她决心留下来,她不敢离开蔡园了。今夜宝鼎张开双臂接纳了她,白氏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谤浮更是视若珍宝。她已经成为这个家族的成员之一,而这个家族是兴国君一脉的唯一嫡系传承,这个家族背负着重振三氏五姓的重任,背负着帮助老秦人重新崛起的重任。她既然成了这个家族的一员,理所当然就要承担家族的使命。 她日前的使命就是通过联姻,在家族和巴蜀人之间搭建一座桥粱,在双方之间建立起信任,但她真正的身份是赵国公主,她肩负着守护赵国的重任,她有双重身份,有双重使命,而双重使命都重若千钧,她柔弱的肩膀无力承担,她感到窒息、痛苦和绝望,她眼前唯一的选择就是待在宝鼎身边,闭上眼睛,塞上耳朵,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想,以此来逃避一切。 宝鼎犹豫了片刻,答应了。 最近一段时间黑冰台加紧了对关东秘兵的调查,根据苍头得到的消息。赵国黑衣大量潜入咸阳营救太子丹,其中霍然就有长歌和西门老爹。既然长歌和西门老爹到了咸阳,那么黑冰台对自己在尚商坊遇刺一事的猜测就有几分可信了,也就是说。那批神秘的救兵就是赵国黑衣。但这并不能证明赵仪手上就控制着黑衣。目前黑冰台正在想方设法求证,一旦事实与他们的估猜完全一致,赵仪的命运可想而知,而自己也就被赵仪拖进一个无底深渊,生死两难。 无论如何,就算赵仪手上真的控制着黑衣,也绝不能让黑冰台知道。更不能让秦王政知道,否则我这一家就完了,我这一辈子也完了,更不要说去改变历史改变帝国命运了。 想到这里宝鼎不禁暗自苦叹,好心救个人,却不料救回来一个天大灾祸,但世事无常,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谁说这一定就是灾祸?说不定这就是我迅速崛起于咸阳的一个天大机遇。 当前形势下,的确不能把赵仪放在琴氏,一旦巴蜀人和黑冰台联手设计,让赵仪与赵国黑衣碰头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赵仪紧悬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凉凉欢呼雀跃,搂着赵仪的脖子破啼为笑。白氏则忐忑不安,从儿子的表情上看得出来,他还有更多的秘密深藏心里,事情远比看上去的要复杂棘手。 宝鼎找到院藏、琴唐和琴佳兄妹,随便找了个理由要留下赵仪。巴蜀人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他们也听到了风声,说武烈侯在尚商坊遇刺一事与关东秘兵有关,既然与关东秘兵有关,那必定牵扯到赵国黑衣。赵仪是赵国公主,假如赵国黑衣发现了赵仪,深夜找上门来,那事情就麻烦了。赵仪的身份一旦暴露,巴蜀人就有欺君之罪,欺君之罪就要砍脑袋灭三族,巴蜀人哪敢承担?赵仪还是留在蔡园最为安全。 深夜,巴蜀人保护着一辆空车离开了刁斗巷。而赵仪则与白氏、博凉歇在了一起。 赵仪早年就失去了母亲,两年前父王又驾崩,如今大兄在邯郸生死未卜,她自一把火烧得灰飞烟灭。可以说是孤魂野鬼个,孑然双,孤苦伶竹。白氏对她非常同情,呵护有加。而她则从白氏身上重新找回了母爱。 夜深人静之刻,白氏右手搂着赵仪。左手搂着浮凉,酣然入睡。赵仪偎在白氏的怀里默默流泪,她的心非常平静,但她就是想哭她在黑暗里默默祈祷,她告诉天上的父母。她活得很好,她想让时光静止,永远留在这一复。宝鼎再度“出击”他找到驰车庶长赢豹、内史赢腾,极力说服他们赞同自己在大王后储一事上的主张。 楚系外戚独揽权柄,理所当然威胁到了赢氏王族对大秦国的统治,所以非楚系宗室成员对此早就不满了。秦王政加冠礼已经六年了,至今不愿意立后立储,其背后的支持者就是赢豹等宗室成员。以秦王政一个人的力量当然无法对抗华阳太后,但如果加上一大帮宗室成员,那形势就不一样了。不论华阳太后如何强横在立后立储这件关系到赢姓存亡、国作存亡的大事上,她也要慎重,最起码要赢得宗室大臣们的支持。 秦王政的嫔妃众多,夫人、世妇、八子一大堆,其中除了楚国夫人以外,尚有韩国夫人,甚至还有胡女嫔妾,但人数最多的就是来自于本土老秦人一系的嫔妃。这些嫔妃女爵封号较低。但子女较多。在秦王政没有封后,没有立嫡的情况下,她们都有机会封后,她们的子女都有机会成为储君。 宗室权贵们都知道公子宝鼎身份特殊。当初公子弘战死长城后,咸阳之所以没有赦免他的妻儿,其中一个最重要原因就是兴国君、公子弘都曾是大秦国的储君人选。昭襄王给兴国君迎娶了夏阳司马氏之女。给公子弘定下了砧城白氏之女,其意思很明了,坚决将楚系外戚排除在中枢之外,以确保赢姓秦氏的纯正血统,确保赢姓王国世代传承。但事与愿违,他一死。楚系即复崛起。 楚系外戚重新崛起了,当然耍吸取教刮,要把赢姓秦氏的楚人血统继续传承下去,以确保楚系在王国的权势和利益。 用什么办法才能把楚再外戚永久赶出大秦中枢?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在王位继承人的血统问题上保持纯正。所以,公子宝鼎永远都没有机会重返王族,重返咸阳,因为他一回来,不仅他本人会威胁到大王的王位,一些秉承昭襄王遗志的宗室王孙和老秦人马上就会以他为中心。重新拉开赢姓宗室的血统之争。 谁也没想到的是,秦王政竟然把公子宝鼎“逼”回了咸阳很快。就如过去咸阳所预料的那样,公子宝鼎果然祭出了宗室血统这个最具威胁性的“法宝。” 这个“法宝。也只有公子宝鼎敢拿出来。公子宝鼎的背后有两大势力,这是昭襄王生前就安排好的。命运就是这样给他安排的,一个是老秦人,一个是宗室里具有纯正老秦人血统的王孙,所以宝鼎从生下来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拥有强悍的力量,他的对手就是楚系外戚,双方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安鼎回到咸阳”必须祭出这咋。“法宝。”否则他肯定会遭人陷害,而大王也肯定会压制他,以免其实力大了威胁到自己的王位。宝鼎也只有祭出这个“法宝。”让大王立后、立储,让整个大秦国都知道大秦的储君是谁,他才能把自己对大王的威胁降到最低。 但如果后储都是楚系,秦王政把宝鼎“逼”回咸阳干什么?宝鼎在咸阳又能坚持多久?赢姓宗室又如何确保赢姓大秦世代传承?因此,老秦人也罢,宗室里拥有纯正老秦人血统的宗室王孙也罢,肯定会支持公子宝鼎,无条件的支持,坚决耻止大王立楚国夫人为后,这一点绝无退让的可能。 赢豹、赢腾一口答应了,他们马上联系抓阳、雍城的宗室王孙,纷纷上奏,支持武烈侯公子赢宝鼎。坚决要求大王慎重考虑立后立储一事。坚决反对立楚国夫人为后。 老太后非常生气,楚系外戚更是怒不可遏。 秦楚两国二十一代联姻。赢姓和半姓血脉相依,两姓子孙的身体里都流淌着对方的血液,而武烈侯竟然荒谬到极致,竟然要以血统为依据,把赢姓子孙发分出亲疏贵贱,其居心何在? 昭襄王是宣太后之子,昭襄王的身体里就流淌着楚人的血液。兴国君和安国君都是昭襄王的儿子,他们的身体里同样流淌着楚人的血液,所以不管是武烈侯公子宝鼎,还是今日大王赢政,身体里都流徜着楚人的血液,如今他们竟然以血统来区分宗室子孙的贵贱,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嘛。 就在宗室、外戚陷入后储之争的时候,盐铁大案终于审理完毕。 在楚系的蓄意阻扰下,盐铁大案最终没能扩大化,而是在一个相当有限的范围内结案了。至于谋反大案。因为涉案人员集体翻供,肥一声指证武烈侯以酷刑屈打成招。蓄意炮制冤假错案,有的审理不得不搁置起来。 主审大员王陵因为未能在年底之前审结两案,引咎请辞。 秦王政令准,与公卿商量再定一个主审大员。 武烈侯公子宝鼎跳了出来,他直接跑到老太后寝宫,拍着胸脯保证。一个月内必将此案办成铁案。 这个案子本来就是公子宝鼎炮制出来的,如果让他去审,当然是铁案了,估计整个半叫姓熊氏都要受到牵连。但现在这个案子没人敢接。谁敢接?只有武烈侯敢接。大王无奈之下,当然要把此案交给他了。那结果可想而知。 秦王政步步进逼。武烈侯也是步步进逼。 老太后当然知道这两个人的意思,所以她考虑了一夜,第二天,她把白氏请到了王宫,盛情款待,好言安慰,然后说到了白氏和司马氏惨遭禁锢二十五年的事,说到情动时,不胜饮欧。 白氏泪如雨下,当即跪请,说王陵、王剪、桓腑有、公孙豹、滕。公都已解甲归田,武安君当年的老部下都已离开了军队,大秦国如今需要一批青壮将领征战沙场。她恳请老太后赦免白氏和司马氏的罪责,准许两姓子孙戴罪立功。为国杀敌。 河北一战,楚系在军方遭遇重挫。但老秦武人却因此受到牵连,一帮功勋卓著的老将全部退出了军队。鹃蚌相争,渔翁得利,现在最高兴的就是秦王政了,蒙氏、冯氏和一帮关东外系将领就此控制了大秦军方。秦王政的腰杆硬了,底气足了,手段也越发凌厉,这时候楚系如果再和宝鼎血腥厮杀下去,肯定保不住相国这个重要位置。 老太后不赞成把相国一分为二,那意味着半姓熊氏的权势进一步受到削弱,但现实情况是,秦王政的心愿正在逐渐达成,而宝鼎却一无所获。宝鼎还在拼命攻击,这给了秦王政获得更大利益的机会。若想扭转眼前的困局,仅给宝鼎一个武烈侯。显然不够。对宝鼎来说,一个武烈侯和一个小夫门监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他需要实力,而唯一能让他的实力快速增长的就是白氏和司马氏。这三家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把白氏和司马氏这两只关在笼子里的老虎放出来,宝鼎这条被困在浅滩上的龙很快就能一飞冲天。 秦王政希望宝鼎一毛冲天吗?楚系外戚希望宝鼎一飞冲天吗?他们都不希望看到这一幕,但宝鼎局中设局,把秦王政和楚系外戚都套进了局王政若要达成目标,就要帮助宝鼎步步进逼,而楚系外戚若要阻止宝鼎的步步进逼,就必须满足宝鼎的条件。 侥幸的是,老秦武人的中坚人物都退了下去,而羌瘪仙、王贲、马兴这些人在楚系外戚的有意压制下,至今没有凭借军功成为老秦武人的新一代领军人物,老秦武人因此再一次遭受重挫,所以,宝鼎怒不可遏了,他气红了眼,不顾一切赤膊上阵,不要命了。这时候,楚系外戚没有必要与这个不要命的疯子打到底,相反,应该给他点好处,哄哄他了,而解禁白氏和司马氏就是最好的哄骗手段。 此亥解禁白氏和司马氏,对宝鼎有好处,但对老秦人来说,好处并不明显。老秦人的实力主要体现在军方,而偏偏此刻老秦武人在军方遭受重挫,所以此次解禁白氏和司马氏,最多算是安慰一下老秦人受伤的心灵。 关西大雪纷飞,新年来临了。秦王下令,赦免白氏和司马氏。这是新年里最好的消息了,老秦人欣喜不已,举杯共贺。 武烈侯携母白氏进宫向老太后恭贺新年。老太后非常高兴,特意留他们在宫里住了一夜,还赏了浮浮许多衣饰。凉博乖巧,把老太后哄得心花怒放。 第二天,武烈侯赶赴相国府,向昌平君贺春。 熊启非常高兴,大摆筵席。期间昌文君熊炽,宗正卿熊布,廷尉卿李斯陆续而来,几个公卿相谈甚欢,直到深夜方散。 不久,昌平君上奏,建议谋反大案由廷尉府审理。此案拖得时间太长了,早点结束为好。 武烈侯公子宝鼎上奏,赞同昌平君的建议,恳请大王尽快下令。此案拖延太久,上下惶恐,不利于国事。 王绾、西知士、王戊等大臣也纷纷上奏,附议相国所请。 秦王政当即就答应了,然后他说了一件事,打算今年再度攻打赵国。请公卿们具体议议,看看战事何时开始为好。 宝鼎闻言,大喜过望。果然如此,历史轨迹没有变,历史还在按照固有的方向前进。秦王政要打赵国了,而这一仗打完之后,老秦人就可以卷土重来了。 第129章 武烈侯的雄心 二柔最浙的心情非常好。今天竟然有空在家陪着凉沫玩猴“六 一节节竹子丢进火盆,不时发出沉闷的爆炸声。 浮浮捂着耳朵,躲在宝鼎的身后,又是胆怯又是兴奋,一惊一乍地叫个不停。 堂屋内,白氏偎着火炉,正与赵仪聊着闲话,话题无非就是一些人情往来。 赵仪一直待在幕园,深居简出,期间只有两三次因为无法推脱的应酬去了兰房,而琴氏最近就跑得勤了,紫红色的香檀车三天两头驶进刁斗巷。咸阳坊间盛传武烈侯和夜郎公主一见钟情,英雄配美人,也是一段佳话。只是没人知道,这段佳话背后所隐藏的秘密。 白氏在年关前后与巴蜀人频繁走动。她的辈份高,魂氏和琴氏对其非常恭敬,迎来送往,渐渐为咸阳权贵所熟知,于是各种猜测不脸而走。广为流传的一种说法是,武烈侯有意与蜀人联姻。假如这是真的,咸阳的政治格局必然发生变化。 新年里,从咸阳宫里传出的消息比较多。从这些消息里,可以明显看到关东人的崛起,而楚系外戚经过一连串的打击后,相对沉寂楚系权贵也不像过去那样飞扬跋扈了。 老秦人在与楚系的操杀中,虽然一度占据上风,但他们最终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个代价之大,让咸阳上上下下都有一种悲凉的感觉。毕竟在这咋,王国里,老秦人才是真正的根基。而根基的急骤衰落当然会让人产生无言的伤痛。没有人为此而喝彩,不管是关东人还是楚人,他们在咀嚼着老秦人衰落的同时,一股浓浓的苦涩也悄然占据了他们的身心。 在这咋。寒冷的冬天里,唯一兴高采烈的大概就是武烈侯公子宝鼎了。他在咸阳拳打脚踢,连续掀起风暴,总算有了一个聊可自慰的收获。那就是白氏和司马氏的解禁。这两个大姓的解禁本来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但放到老秦人整体衰落的大背景里。这件喜讯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它来得太晚了,已经无法挽救老秦人败落的顾势了。 王离匆匆走了进来。浮凉与他投缘,不待他走近就飞快地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亲热地叫喊。王离俯身把她抱了起来,将她高高抛到空中再接住。两人笑嘻嘻地戏耍了一阵,这才走进堂屋。王离拜见了白氏,又冲着赵仪亲热地喊了声“大嫂”。赵仪玉脸一红。悄悄瞥了母亲一眼,担心她不高兴。王离总是这样没个正经,家里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口没遮拦,大嫂大妓的叫个不停,常常让赵仪十分尴尬。 “两位长辈都来了?”白氏笑着问道。 “白家的大父一早就到了,夏阳家的大父今天日中才到。”王离恭敬地大道,“我家大父请武烈侯马上过府拜见两位长辈。” 白氏笑着点点头,冲着宝鼎说道,“赶快去沐浴更衣,不要让两位长辈久等 宝鼎答应一声,与赵仪匆匆去了。 “你父亲在晋阳还好吗?。白氏随口问道。 “父亲来信说,晋阳正在整军备战,他估计武烈侯很快就要去晋阳。叫我随武烈侯一起北上。” 白氏眉头微蹙,眼里露出一丝担忧之色,“真的要打仗?。 “打仗好啊王离没心没肺地笑道,“打仗了,我们老秦人才能拿军功。这次武烈侯如果第一个冲进邯郸。那他回来的时候,至少可以做个列侯了 白氏幽幽一叹,没有说话。 宝鼎匆忙赶到王剪的大府。拜见白氏家主白览,司马氏家主司马锌。先期赶到咸阳的公孙豹霍然在坐,庸比。公正陪着他闲聊。滕公以身体不适为由,已经辞去了内史右承一职。老秦人说一不二,雷厉风行,说退出就全部退出。干净彻底。 白览和司马锌狠狠夸了宝鼎一番。目前形势正如宝鼎在晋阳所预料的那样,老秦人由此实现了预定的目标,唯一遗憾的就是宝鼎没有一步登顶,也没有进入中枢,这导致老秦人的崛起之期似乎变得遥遥无期了。几位长者乘着新年聚集于咸阳。就是想谋哉一下,乘着这次秦军攻打河北的机会,让老秦人的青壮派将领立下军功,为老秦人再度崛起打下基础。 酒筵摆齐,五位长者和一位少年公子围坐一起,饮酒畅谈。今年的河北形势有些不一样了。李牧因为河北大捷,已经被赵国大王赐封为武安君,统领赵国所有军队。赵军的士气也在河北大捷后骤然高涨,邯郸甚至谋算着要从南线发动反攻。秦燕联盟随着燕国国相公子隆的被刺而名存实亡,如果不是太子丹在咸阳为质,两国早就反目成仇了。今年秦军如果再攻河北。燕国十有八九要暗中支援。赵国取得河北大捷后,关东诸国欢 “如果秦军再次战败于咸阳。关东诸国肯定再建合纵,联手反攻。”白览抚须笑道,“我倒想看看。蒙武和昌平君这对将相能否抵挡住关东诸国的合纵大军。” “嗤”公孙豹嗤之以鼻,“当年蒙骜和吕不韦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也未能挡住庞援的合纵大军,但他们运气太好,合纵内部出了问题,否则蒙骜焉能击败庞慑?” “当年将相齐心。力能移山,现在吗”瘾公冷笑,嘲讽道。“函谷关怕是挡不住关东人的脚步。” 宝鼎佯装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凭什么断定蒙武一定会败?” 司马锌与白览互相看看,同时笑了起来。 “柜腑都败在河北,更不要说蒙武了。”鹿公哂笑道,“蒙武的战绩无法与桓腑相提并论,至于用兵之道,他更是拍马追不上。去年祖龋打河北,咸阳倾尽全力相助,而这次蒙武呢?靠大王给他撑腰就行了?打仗其实就是打钱粮,现在咸阳钱粮明显不足,蒙武要打就要速战速决,但李牧会与他速战速决?李牧拒绝决战,战局就会拖下去,那时候楚系不拖他的后腿就算奇迹了。 “既然你们都认为我大军此次攻打河北胜算不大,那大王难道想不到?。宝鼎故意问道。 “大王?”司马锌微微一笑小“如果大王都能像我们这么想,他还会迫不及待的再次攻打河北?” “有时候,不是大王想不想打的问题,而是形势使然。”王剪叹道。“战场上的胜负如果人人都能预测,那还需要打仗吗?对于今年这一仗,我们有我们的看法,我们之所以不看好蒙武,其实就和去年一样,去年狂腑身不由己,今年蒙武更是如此。一个大军统帅如果受制于君王,受制于朝堂,那这仗还怎么打?。 “北疆军今东会不会进入河北战场?。宝鼎又问道。 “当然不会。公孙豹冷笑道,“你小子什么意思?明知故问啦?。 “那你们打算让北疆军干什么?像去年一样在晋阳押运粮草辐重?” 王剪、庸公等人齐齐望向宝鼎。 “武烈侯对河北战局有什么看法?”司马锌笑呵呵地问道。 “河北战场管我们什么事?蒙武打赢了。对我们没好处;他打输了。我们也未必能卷土重来。”宝鼎笑道,“但是,假如蒙武打输了,我们打赢了,我们就一定能东山再起。” 王剪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宝鼎这话是略意思。 “你小子到底想说什么?”公孙豹冷叱道,“我们打赢了?我们在哪打?谁会让我们去河北?。 “谁说我要去河北打仗?。宝鼎笑得更诡秘了,“北疆军的职责是戍守北疆,是抵御匈奴人,是把匈奴人阻挡在长城之外。” 匈奴人?王剪和几位老将交换了一下眼色,若有所悟。 “李牧南下了,他的代北军主力也南下了,他在河北战场又把秦军给击败了宝鼎举起一只手。在食案上重重地划了一条线,“这个时候,整个北疆。不管是秦国的北疆还是赵国的代北,兵力都非常空虚。如果你们是匈奴人,你们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认定匈奴人会南下掳掠?再说了,你知道他们攻击哪?是打我们,还是打代北?” “这重要吗?”宝鼎笑了起来。“如果我们成心想和匈奴人打一仗,那只要派个人跑到大漠上吆喝一声就行了,然后匈奴人就会迫不及待地南下杀来。你要他打哪。他就会打哪。 王剪微微皱眉,他已经明白了宝鼎的意思,“我们并没有把握击败匈奴人。 “我有。宝鼎用力拍拍自己的胸脯。“给我三千骑。我就能横扫大漠。” “扑哧,”公孙豹忍俊不禁。一口酒全喷了出来,指着宝鼎哈哈大笑。“竖子猖狂!” 王剪、白览和司马锌笑而不语。宝鼎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几万北疆军如其在晋阳给人押运粮草,倒不如北上长城,伺机与匈奴人打一仗。只要打赢了,命运就控制在自己手中,只是,这件事并没有想像的简单,必须拿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滕公没有笑,他很严肃。他相信宝鼎是个创造奇迹的人。 “武烈侯此言当真?”牌公问道。 “当然。宝鼎笑道。“守住长城有多大功劳?我们若要建功。就必须深入大漠,出奇兵,打一场大胜仗。”: 第130章 匈奴人 一百年后,仅仅在一百年后。大汉的膘骑将军霍去病就横扫大漠,重创匈奴左,汉匈南北战争因此攻守易行。这是何等辉煌而伟大的功绩? 这个时代的匈奴人正在崛起手大漠,它的东北面尚有东胡人,西北面还有月氏,整个北方大漠还在维持着三足鼎立之势,但很快,随着匈奴人的天之骄子冒顿横空出世。匈奴人将征服东胡,驱逐月氏,独霸大漠,然后冒顿带着浩浩荡荡的匈奴大军越过长城,南下攻击中土。旷日持久的南北战争就此拉开序幕。 如果大秦帝国没有灭亡,大秦人将要面对大漠上的一代雄主冒顿和他那支强大的匈奴大军,到了那个时候,帝国能否击败他们?年复一年的战争会不会拖垮这个新生的帝国?战争的巨大消耗必然会激化帝国内部的矛盾,这个矛盾会不会爆发?一旦爆发了,这个新生的帝国会不会轰然倒塌? 换句话说,就算宝鼎改变了历史轨迹,挽救了大秦帝国的生命,让大秦人在统一天下十五年后没有灰飞烟灭而是延续了国诈,那么,他是否有效缓解了帝国内部激烈的矛盾?这个矛盾不解决,帝国终究是外强中干、不堪一击,它就像一棵腐朽的大树,一阵狂风就能将其连根拔起,而从北方大漠呼啸而下的匈奴大军就如同咆哮的狂飙,会将帝国席卷一净。 或许在未来,宝鼎努力了一辈子,花费了无数的心血,最终力挽狂澜。将帝国从起义大军的怒潮里救了出来,但帝国逃得过天之骄子冒顿和他统率的几十万匈奴骑军的攻击吗?宝鼎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对手太多太多,任何一个都足以致命。他只能竭尽全力,一个一个地铲除。去消灭,而匈奴人无疑是最重要的一个。 这时候主动北上攻击,只要时机选择得好,战术运用得当,必能给匈奴人以重创,必能阻止或者延缓匈奴人统一大漠的步伐,这对未来的大秦帝国显然有难以估量的好处。 当然,就目前的南北形势来说,这种攻击即便取胜了,能否取得预期的可能影响到甚至改变南北历史的作用,宝鼎无从预测,但他抱着一种良好的愿望,一种试图改变历史的雄心壮志,在本能的驱使下去做一些在他自己看来都是无法完成的或者说是极度幼稚的事。 宝鼎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副未来天下局势发展图。在他看来,南北局势正在齐头并进,匈奴人在未来几十年内势必统一大漠,他们将在万里疆域建立一个拥有几十万骑军的强大王庭,而中土统一的步伐会更快,大秦人将最终吞并六国一统四海。然后就必然会发生南北战争,匈奴人和中土人将在长城一线浴血厮杀,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对于中子来说,南北战争给中土人留下了一段屈辱的血淋淋的教。大约在六百年前,北方犬戎攻克了大周王国的都城稿京,杀死了周幽王,迫使周王室西迁洛阳。历史上把以稿京为都城的周王国称之为西周,犬戎攻克稿京,事实上就是灭亡了传承二百七十五年的西周王朝。东周如今也灭亡了。东周传承五百一十五年,最后在秦庄襄王登基称王的那一年,被吕不韦灭了。 犬戎灭西周,遥远的历史了,但这是个耻辱,中土人的耻辱,它牢牢铭刻在史册上。时亥提醒中土人,北虏是中土的敌人,会让中土亡国灭种的敌人。 宝鼎这番话终于弓起了老将军们的重视。 中土自始至终就没有停止过与北虏的战争,尤其是秦国,更是在与北虏的战争中建立和发展起来的。 犬戎攻克镐京,占据了关西。秦襄公勤王有功,周平王就对他说,只要你击败了犬戎,赶走了他们小关西就是你的。结果二十年后,秦襄公和儿子秦文公就夺回了关西。 秦建国于西陲,西北两个方向都有北虏,南方则是古蜀国,向东则是周王室和强大的晋楚两国。生存环境极度恶劣。老秦人没办法,只能与北虏连番恶战,从西北两个方向拓展领土。 商鞍变法之后,秦国力渐渐增强。到了昭襄王,迎来了它的辉煌,北征义渠,西吞诸羌,南并巴蜀,东击中土诸国,疆土空前增加,人口暴涨,军队武力更是称雄于中土。 秦国的疆土不断北扩,终于迎来了两个最强的北虏对手,一个是河西的月氏,一个是匈奴国雄心勃勃,志在吞并六国一统四海。于是便对北虏采取了被动防御之策,长城就是这种策略下的产物。 同在中土北疆的赵国和燕国也采用了这一被动防御策略,原甩无他。王国实力实在不足以支撑两线作战。只能筑长城御外虏,从而集中力量逐鹿中土,争霸天平 中土北疆三国修筑长城的时候,北虏诸种也在大漠混战,各自为政。实力有限,一道长城足矣,但如“杂变了,大漠卜的匈奴人雄起们就像大秦人志存统一小十一样,他们也是雄心万丈要统一大漠。 可以想像,一旦大漠北虏诸种都被匈奴人征服了,都聚集到匈奴人的单于王庭,都在匈奴人的大旗下作战,一道长城挡得住他们吗?四分五裂的中土诸国挡得住他们吗?肯定挡不住,肯定会被匈奴人各个击破。所以,中土人要未雨绸缪,大秦人要尽快吞并六国完成统一,继而集结中土所有的力量,准备应对即将开始的南北大战。 宝鼎极尽夸张之能事,把南北形势说得很严峻,极力鼓动老将军们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大漠,怂恿他们利用这次机会主动出击,一来可以给老秦将领们建立功勋,二则可以重创匈奴人,以期阻缓匈奴人统一大漠的步伐。 但老将军们岂是这样好糊弄的?公孙豹久在北疆,对北虏之事了若指掌;王剪、滕公长期戍守长城要隘,对匈奴人的动静更是倍为关注。虽然宝鼎把匈奴人说得很厉害,把匈奴人统一大漠的后果说得严重,但匈奴人毕竟还没有统一大漠。对中土还没有形成实质性的威胁,尤其李牧在阴山以北重创匈奴人之后。匈奴人就改变了策略,转而向东西两个方向发展,与月氏、东胡人反复厮杀。因此在未来一段时间,也就是匈奴人没有征服月氏和东胡之前,南北战争全面爆发的可能性并不大。宝鼎冷笑,一句话就把几位老将军驳斥得哑口无言。 “当年犬戎南下,搞京被攻破,周幽王被杀,这事大家想必很清楚。那么我问问你们,当初是是谁鼓动和怂恿犬戎南下攻打搞京的?” 王剪等人哑口无言。 当年周幽王宠幸褒奴,废了王后和太子。王后是申侯之女所以太子宜向逃到申国求救。申侯大怒,当即联合增国和西方犬戎攻打稿京,结果引发了一场空前浩劫。 这一幕会不会在中土重演?假如赵国在秦军的攻击下即将亡国了,假如燕国在秦军的攻击下危在旦夕了,这时候,赵国、燕国会不会不顾一切,向匈奴人求救?假如匈奴人与赵燕两国联手,秦国腹背受敌,两线作战,能否成功击败敌人? 居安思危、未雨绸瓒小防患于未然并没有错误,就怕目空一切、自以为是,明明看到危机却视若无睹。任由形势向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那才是最可怕的灾难。 “当年如果不是李牧主动出击,围杀匈奴主力,却匈奴七百余里,今日邯郸必将腹背受敌,国娃早已毁于一旦。”宝鼎正色说道,“今日再看看我大秦,西有诸羌,北有月氏和匈奴,陇西、北地两郡时麾处在北虏人的威胁之下,一旦北虏蜂拥而下,陇西、北地丢失,则关西炭发可危。 到了那个时候,我大秦腹背受敌。不得不两线作战,请问大秦还有实力问鼎中土,一统天下吗?” 纵观天下大势,宝鼎的说法当然值得重视,但眼前的事实是,大漠北虏诸种正在逐鹿厮杀,月氏和匈奴人自顾不暇,哪有时间南下征战?历史事实也正是如此,在大秦统一天下直到灭亡的二十多年里,正是头曼、冒顿两代大单于带着匈奴人统一大漠的最后时刻,但大秦灭亡的那一剪,冒顿也恰恰完成了大漠的统一,然后他带着四十万控弦北虏呼啸而下,与刘邦在白登大战,差点把刘邦和刚才诞生的夫汉帝国彻底。 白登大战发生在公元前劲年。距离现在还有三十二年的时间。三十二年,弹指一瞬间的事,未雨绸缪不但有必要,而且还一定要马上拿出实际行动,最好是能将崛起中的匈奴人打得伤痕累累,让它根本就没有崛起的可能,让大漠诸族长久维持混战局面,这对大秦的统一大业和帝国的茁壮成长显然有巨大好处。 历史上,始皇帝在统一不久便发动了北伐,蒙恬率三十万将士攻克了河南贺兰山以东的河套南部地区和云中河套地区。云中本来就是赵国的领土,赵国在阴山南麓筑有长城。蒙恬在攻克河南之后再打云中,说明当时匈奴人已经南下了,帝国北疆的安全受到了匈奴人的威胁,北伐势在必行。 后世史书把秦军北伐和修筑长城列为秦始皇的两大罪状,简直是可笑至致,无耻至致。 秦始皇北伐距离冒顿南下入侵不过十五年左右的时间,可以想像,秦始皇的北伐是不是势在必行。假如没有秦始皇的这次北伐,匈奴人南下的时间可能要提前。假如冒顿提前四五年南下,中国的历史势必要改写,因为当时帝国崩塌,中土一片混乱,随后又有楚汉相争,中土生灵涂炭,烽烟四起,这时候匈奴人南下,谁能抵挡?谁去抵挡? 所谓万里长城不过是把秦、赵、燕三国长城相连而已,工程量不值一提,蒙恬一两年就完成了。正是这道长城,在大汉国网蝴一二成长!际,在匈奴人鼎盛时为中十抵御匈奴的殴子固屏障。她凭借着自己雄壮的身躯,守护着中土,守护着大汉子民,给他们赢得了几十年休养生息的宝贵时间。 这当然不能算是秦始皇个人的功劳,但后世写史的人也不能颠倒黑白。硬把一件好事说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事。并且让秦始皇背上了千古骂名。刀笔吏之狠毒无耻实在让人膛目。但没办法,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生存法则就是如此,谁让以刘邦为代表的平民在烽火之中,把传承了八百余年的旧贵族永远的彻底的埋进了地狱?任谁坐在秦始皇这个个置上,都将被这帮平民,这帮“革命者”踩在脚底下肆意践踏。 丰今莫不如是。 宝鼎自从秦王政提出再攻河北之后,便萌发了北上袭击匈奴的想法。他身处于这个大争之世,把未来的历史放到这个时代的大背景下,再仔细想一想,很多历史真相便露出了真容。 大秦帝国这段历史本身就语焉不详,云山雾罩的难窥其貌,至于匈奴人的崛起和崛起之后对中土的威胁,更是一笔带过,提都不提。如果不是有著名的白登之围,恐怕后世人只能从汉武帝的辉煌功业中去估猜匈奴人崛起的过程了。 好在有“白登之围”。由此倒推。不难发现大秦帝国自诞生之初,便受到了匈奴人的严重威胁,于是秦始皇下令北伐,修长城,修直道,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抵御匈奴人,而无论是北伐、修长城和直道,都需要耗费大量的财力物力,这再一次加重了帝国对中土庶民的盘录,再一次激化了帝国内部的矛盾。 如果能抢在匈奴人统一大漠之前予其以重创,如果能阻止或延缓匈奴人统一大漠的步伐,那无疑会减少帝国对中土庶民的盘录,缓解帝国内部矛盾的激化,这无疑也会给宝鼎拯救帝国赢得更多的机会和时间。 所以,宝鼎考虑再三,决定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鼓动和怂恿老秦人主动出击攻打匈奴,但想法是好的。做起来的难度就太大了。姑且不说秦王政是否同意,公卿大臣是否认可,单以秦国的财力来说就无法支撑这样一场小规模的北伐作战。 公孙豹质问宝鼎,“几万大军深入大漠,粮草抬重怎么办?。 庸公也提醒宝鼎,“当年李牧重创匈奴人,他采取的办法是诱敌深入,先把匈奴人诱到长城脚下。然后设计围杀,杀完了再追,一口气追出七百里。李牧的计策只能用一次,再用就不灵了。匈奴人不是傻子,他们也知道吃一堑长一智,不会重蹈覆辙的。再说,你知道李牧为了诱杀匈奴人忍了多久吗?他忍了好几年,忍得连邯郸把受不了了。把他撤职了。复出后他还是忍,忍得匈奴人把他当作了无胆鼠辈。这才中计,而李牧则一击致命,一战解决边患。而我们有多少时间?大王又会给我们多少时间?” 宝鼎微微一笑,“我的想法是,以精锐骑军主动出击,深入大漠袭击匈奴人,以战养战。” 王剪不禁动容,“武烈侯,这与送死何异?我大秦骑士在武力上没有绝对优势,更没有战无不克的实力。” “我可以在短短时间内让大秦骑士的武力超过匈奴人,把他们打造成一支战无不胜的无敌骑军。宝鼎信誓旦旦地说道,“如果你们相信我,我就给你们创造一个奇迹。” 王剪等人相顾无语,一时间无法接受宝鼎的计策,更不敢相信他的。 宝鼎也没有再说下去,该说的他都说了,他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一个伦侯爵位的宗室公子,他至今没有拿得出手的实力,更没有骄人的战绩,他在兵事上根本没有决策的资格,最多也就是提几个建议,让几位老将军看看有没有采纳的可能,如此而已。他尽力了,如果几位老将军最终否决了他的建议,他也只能仰天长叹,徐图他策了。 王离在一旁伺侯着,他听到宝鼎的建议后,倒是非常赞同。他的想法很简单,有仗打就行,深入大漠和匈奴人打仗就更好了,既刺激又惊险,拎着一串人头回来,那功劳可就大了。远比在河北战场上杀几个赵国甲士的功劳大。 “夫兄,如果去大漠打仗,一定要带上我王离把宝鼎送出府门的时候,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们击掌为誓。”宝鼎勉强笑笑,伸手与王离相击。他不抱希望,因为他太弱了。老秦人不会相信他,更不会拿上万骑军将士的性命做赌注。 宝鼎在卫士们的簇拥下走出巷道。转上大街,这时他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辊车,郎中令魂状的辊辆辊车停在路边,似乎正在等人。宝鼎犹豫了一下,策马走近,网想开口询问,就看到帷幔掀开,露出院状那张俊朗的再孔。 “武烈侯,大王有请。” 第131章 泡温泉 二鼎以为大王叉是微服出行。匆忙卜车,谁知虚惊场“叫,就隙状一个人。 “去哪?”宝鼎好奇地问道。 “去了就知道院状笑笑,“你以为大王又在车上?” 宝鼎点点头。 “绝无仅有的一次魄状笑道,“那天老太后向大王建议,尽快立后。大王非常生气,这才找到你,把你大骂了一顿。这种微服出行的事,大王或许颇有兴趣,但我们不敢。谁也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宝鼎一想也是,给事中署的内侍们片方不离大王左右,如果大王三天两头甩开他们搞什么微服出行,恐怕早就告到老太后哪里了。大王的安危关系到王国安危,内侍们即使丢掉身家性命也要阻止大王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两人随即聊到一些家事。最近白氏与巴蜀人走得近,双方的关系越来越亲密,说话就比较随便了。 “老秦人对再攻河北一事有何看法?。院状忽然问道。 宝鼎撇撇嘴,无奈苦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几位老将军绝口不谈朝政,正在商量着去哪城的事。他们打算邀请桓腑老将军一道去拜祭武安君 陇状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你的看法呢?” “我已经公开说过,把北军调到上郡,防止匈奴人乘机寇边宝鼎说道,“今年北疆的形势和去年不一样了,今年李牧的代北军主力在河北,假如匈奴人知道了,他们可能会乘机南下。如果匈奴人南下攻打代北,李牧就会腹背受敌,首尾难以兼顾,极有可能顾此失彼。这也是咸阳要再攻河北的理由之一 “我们想得到的事,李牧也会想到,邯郸也会想到,他们自然要拿出对策,所以我一再说了,要防止赵人买通匈奴人,让匈奴人从河南方向攻击上郡,威胁太原侧翼。”宝鼎摇摇头,想到自己在朝议上有意提醒秦王政和公卿大臣必须注意匈奴人,但结果大失所望。他们只顾攻打赵国,根本不在乎匈奴人在大漠上的崛起,以为有长城为屏障就万事大吉了。 个卑言轻,果然不假,主爵中尉算个鸟啊,能列席朝议就算不错了。楚系也罢,关东人也罢,到了朝堂上马上一个鼻孔出气,联手压制自己,唯恐自己权势增大。尤其让人愤怒的是,自己这个主爵中尉竟然被架空了,赐爵大权全部被大王和相国拿去了,自己就成了个盖大印的摆设,岂有此理,当我是白痴啊? “武烈侯为什么坚持把北军调到上郡?。魄状不急不慢地问道。 宝鼎正一肚子邪火,闻言马上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道,“蒙武在太原,杨端和在河内,关东人打中山,楚系打邯郸,一南一北,打得好热闹,有北军鸟事啊?” 陇状听到宝鼎出言粗鄙,微微一笑,哂然不语。 “北军留在晋阳,即使蒙武放心,大王恐怕也不会放心。”宝鼎嘲讽道,“闲暇有空我去晋阳看看,或许再给大王一个惊喜。” 陇状忍俊不禁,“扑哧笑了出来,“你在朝议上一再提到匈奴人,可见你把北军调到上郡肯定有图谋,你以为大王和公卿大臣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河北大战不让你去,是因为你太嚣张了,上次在鸿山一口气斩杀了十七名抬重营军吏,后果太严重,虽然事后没有追究你的罪责,但这种事绝对不允许再次发生,蒙武也绝不会傻到让你去杀他的手下 宝鼎冷笑,“难道我杀错了?” “你当然没有杀错,但问题是,你如此血腥嗜杀,谁敢用你?”院状笑道,“再说了,现在整个咸阳都在”院状伸开右手,做了个下压的姿势,“这种情况下,你说左,必有人说右,你说右,必有人说左。你说应该把北军调到上郡防备匈奴人的袭击,那么很显然,北军绝对去不了上郡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宝鼎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大兄何以教我?” “武烈侯,你为什么调北军去上郡?。院状反问道。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宝鼎笑道。 “你真的要去打匈奴人?”魄状真的吃惊了,“你拿什么打?。 宝鼎向他伸出双手,“靠这双手。” 陇状迟疑了片刚,没有说话,他必须好好想想宝鼎这句话的意思。 公子宝鼎给咸阳最深刻的印象不是他的血腥残暴,而是他的心机城府,这一点,就连秦王政都在院状面前说过一次。咸阳私下流传着一个对公子宝鼎的形象比喻,千万不要相信武烈侯的话,如果他说对面跑来一只鹿,你最好把它想像成马,但假如跑过来的真是一只毒,那肯定是一匹披着鹿皮的马。 玩权谋的人总是想得多,想得深,一旦到了痴迷的程度,他总是把对手无限制复杂化,于是权谋也就变得越来越复杂。 宝鼎是个痴儿,乌氏人所皆知,这事传到咸阳,也是人人皆知。宝鼎是痴儿吗?除非你自己是痴儿,否则没人相信,但就是这个痴儿欺骗了所有的人,一骗就是十年,这是什么人?天才,心机城府皆臻绝境的天才。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态度,再看宝鼎所做的事,那就不可能把它当作运气巧合甚至是机缘了,而是一种可怕的心机,这种心机达到了令人恐怖的算无遗策的境界。宝鼎不知道自己在咸阳人的心里已经变成了一个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的阴谋家,当然,即使知道了,他也认为是对手在故意诬蔑自己,陷害自己。这正可以说明,咸阳改变了他,咸阳让他渐渐变成了一个满脑子都是阴谋诡计的人,没有信任,没有感情,也没有灵魂,只剩下一副冷冰冰的血腥厮杀的躯体。 以宝鼎的才智,他会傻到赤匈奴人?当然不会,只有痴儿才会相信他的话。那既然如此,宝鼎真实的图谋是什么?他把北军调去上郡,当然是想给老秦人一个立功的机会,那么,这个立功的机会在哪? 宝鼎没想到自弓的真话竟然没人相信,做人做到这种地步真是太失败了,但鬼都不会相信状不相信,秦王政更不相信,所以秦王政才会召点阱 车马转猜,辊车一路疾驰,很快到了骗山行宫。院状领着宝鼎进了行宫,直奔温泉。 宝鼎第一次来,很好奇,东张西望,“大王在温泉?”魄状飘逸而行,笑而不语。给事中远远迎上,与院状、宝鼎先后见礼。 “大王令,请武烈侯和郎中令在温泉相候。”宝鼎从来没有泡过温泉,对此颇有兴趣,于是随口问了一句,“大王是不是让我们先泡泡温泉。然后再去见他?” 给事中脸色微变,魂状也是惊讶地看着宝鼎。 “奔波了一天,身上都脏了,这样跑去见大王,实在大为不敬啊。”宝鼎似乎没有想更多,还是笑吟吟地解释道,“泡泡温泉,沐浴更衣,然后再去见大王,这也是做臣子的本份嘛。” 给事中的脸色更难看了。院状眉头微微蹙起,眼神更是惊疑不定。 宝鼎似乎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但他毫不在意,冲着给事中挥挥手,“请代为禀奏一下,就说我和郎中令打算先沐浴更衣,免得一身汗臭,惊扰了大王。” 老给事中意味深长地望着宝鼎,见他没有戏德的意思,又转目望向魄状。魄状从容淡定,眼里的那丝惊疑早已消失。老给事中踌躇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去。 魂状待给事中走远,淡淡说道,“武烈侯,这是行宫,温泉在行宫里。” 废话,温泉不在行宫难道还在山脚下?宝鼎斜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武烈侯,这是行宫。”魄状稍稍加重了语气。你小子到底是蛮夷啥都不懂还是故意害我?做臣子的竟然要在大王行宫里泡温泉,你嫌命长啊? 宝鼎却不这么想,他正要利用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大王和魄状的关系。行宫里的温泉当然由大王专享,但大王如果高兴,当然也可以请公卿泡浴,算是一种恩宠和赏赐。今天宝鼎和魄状相携而来,看上去是宝鼎厚颜求赏,但谁能肯定这里就没有魄状的意思? 宝鼎又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很快,给事中急步而来,躬身相请,“大王令,赐武烈侯和郎中令温泉泡浴,赐锦衣玉带。”沐浴更衣嘛。这两位甩着手跑来的。大王当然要给他们全套备齐了。 进了温泉,宝鼎三下五除二,光着身子就走向水雾氤氲的泉池。回头看到院状站着没动,仰头望天,似乎不屑于自己同池泡浴,顿时火起,大步走过去,“大兄,我都脱光了,你为什么不脱?” 院状稍稍侧身,没有理他。他心里正自忐忑,思量着等下如何向大王解释,哪来的心思泡温泉? 宝鼎冷笑,突然一个虎扑,将其拦腰抱住,然后身形如电,直射泉池。院状大惊失色,骇然惊叫。“轰”一声响,两人同时落入水池浪花四射。 院状又惊又怒,张嘴就要喝骂,哪知宝鼎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按进了泉池,“咕咚咕咚”连呛几口。 “摆谱,老子叫你摆谱,你当真以为自己鸟大啊?”宝鼎对其颇有怨言,早想伺机报复了,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哪肯错过,一边折腾他,一边破口大骂,“鸟大了不起啊?惹恼了老子,阉了你。” 院状有些害怕,这小子杀人不眨眼,真要是把自己溺死在温泉,那算白死了。他不敢骂,拼死挣扎,伺机下黑手。宝鼎却是火大,下手越来越重。很明显,大王这个赏赐不是给自己的,是给魄状的,由此可见这对君臣的关系非同一般,自己果真是掉进了院状的陷阱。直娘贼,老子玩不死你。 突然,有人拍拍宝鼎的肩膀,“武烈侯,玩够了没有?” 宝鼎骇然心惊,身躯顿时僵硬,两只手即刻卸去了力气,半蹲在泉池里如同泥塑一般,一动不动。 陇状猛地冲出水面,张大嘴巴剧烈喘息,惊魂未定之际,抬手给了宝鼎一拳,然后扑上去抱住宝鼎的脑袋,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其按进水里,一边用力还一边咬牙切齿地痛骂,“竖子,鸟毛尚没长齐就敢猖狂,找死啊?” 从水雾里伸出一只手,重重拍在魄状的脑袋上,“岂有此理。竟敢穿衣下来?快给寡人脱了。” 院状魂飞天外,松开宝鼎就跑,连滚带爬地冲出泉池,趴在地上就磕头,“大王赎罪。武烈侯欺人太甚,暗算于臣,少 “罢了,寡人都看到了。把衣服脱了,下来。”秦王政赤身站在泉池里,抬腿给了宝鼎一脚,“竖子顽劣,到了寡人的行宫还敢打架,有没有王法啊?” 宝鼎嘿嘿傻笑,拿眼瞄瞄秦王政的下身,然后又伸手摸了摸秦王政快快隆起的肌肉,连连砸嘴,一脸的羡慕,“大王,你这身肉是怎么练出来的?” “等下我们比试一下,如何?”秦王政捏捏宝鼎的细手臂,又摸摸他根根凸起的肋骨,不屑地撇撇嘴,“就你这身膀,还天生神力?” 院状脱光衣服下来了,他皮肤很白,还有小肚插,远没有穿上衣服那么神采飘逸。宝鼎张嘴就是一顿嘲讽。院状实在忍无可忍,再不顾自己的形象,反唇相讥。秦王政倒是有闲情雅致,一边听两人对骂,一边煽风点火。 君臣三人闹腾了一会儿,渐渐恢复平静。秦王政有意利用这个机会拉近君臣之间的关系,宝鼎自然心知肚明,这本是他所期盼的,只是他难以理解的是,秦王政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相信自己对他的忠诚,他愿意接纳自己? “今夜温泉就我们君臣三人,不要有什么避讳,有什么说什么,想到什么说什么。”秦王政笑道,“武烈侯,说说匈奴人的事,我觉得你在朝议上有所隐瞒啊。” 宝鼎知道这是自己争取来的一个天赐良机,能否籍此机会赢得秦王政的初步信任,就要看匈奴人这件事能否打动他了。 , , 第132章 我要造纸 六鼎毫不犹豫。井把天下大势摆了出来六旧※ 若想把匈奴人对中土的威胁解释清楚,首先就要把南北对峙的局面拿出来。若想把南北对峙的局面解释清楚,就必须把目光投到更大的“天下。”而不仅仅是中土。 中土富裕,文明先进;大漠荒凉。野蛮落后。人性贪婪,武力强悍的贫困者在生存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况下,必然铤而走险,北虏屡屡南下掳掠就是一个最有力的证据,无须赘述,但野蛮是否会毁灭文明?历史已经用血淋淋的证据证明了这一点。宝鼎轻而易举就能说服秦王政。为什么修长城?国力不足以支撑大军远征,虽然有心防患于未然,将北虏的威胁彻底铲除,但实力不够,徒呼奈何。 中土诸国争霸,逐鹿天下,战争连绵,各国国力都严重不足,假若中土不能在匈奴人统一大漠之前率先统一,抢得先机,可以想像,中土极有可能覆灭于匈奴人的铁蹄之下。中土文明将在大漠野蛮人的屠杀下毁于一旦。 当今中十,唯西秦最强,大秦国和大王应当承担起守护中土的责任。所以当务之急,是不惜一切代价吞并关东六国,统一中土,在未来的南北战争中占据优势。 但是,今日咸阳朝堂上,从大王到公卿大臣,尚没有强烈的统一意识,尚没有意识到统一已经是大势所趋,是人心所向,更没有意识到大秦已经拥有了统一天下的强大实力。很多人,甚至可以说绝大多数的公卿大再,他们的意识还停留在逐鹿争霸,他们虽然也在高谈阔论统一大业,但统一仅仅挂在他们的嘴上。他们从思想到行动上都没有站在统一的角度去考虑大秦的未来,去制定、修改和完善大秦的制度和国莱。这对于大秦来说,是致命的要害。 赵国是关东六国最后一道屏障,这道屏障如今满目疮瘦,坍塌在即。当这道屏障坍塌之际,也就是大秦统一天下开始之日。 但是,大秦为统一做好准备了吗?中土七国加在一起,疆域辽阔,人口众多,靠统一律法,统一文字。统一钱币和度量衡,统一车轨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不,绝对不行。一个王国的根基是什么?是制度,是国策。大秦统一天下后,需要统治一个幅员辽阔的前所未有的大王国,那么现有的制度必然要随之修改,现有的国策必然要随之调整,但大秦是否在考虑这个问题?大秦是否在为统治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王国未雨绸缪? 一个王国生存的基础是什么?是天下苍生的人心向背。如何获得天下苍生的拥戴?很简单,让他们吃饱穿暖,让他们远离战火,让他们安居乐业,一句话,就是让他们休养生息。让他们看到希望。 朱来大秦的制度,未来大秦的国策。必须以此为基础,否则,生灵涂炭,天怒人怨,天下苍生必然背弃大秦。王国生存堪忧,国诈延续堪忧。 宝鼎急不可耐了,他把前世积累的历史知识,把今世对大秦未来的思考,统统说了出来,毫无忌惮,敞开心怀,想到什么说什么。 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告诉未来的始皇帝,大秦很快就要统一了,但大秦没有为统一做好准备,没有为统治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帝国做好准备。大秦上上下下还在考虑着争霸,大秦现有制度和国策都是以争霸为前提,这是极端错误的一件事。大秦必须从现在开始未雨绸缪。大秦必须站在统一的高度考虑王国的制度和国策,为统治一个大帝国做好充分的准备。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站在泉池中间侃侃而谈,他时而激动兴奋,时而慷慨激昂,时而痛心疾首,时而意气风发,他知识渊博,他从天下大势讲到中土局面,从七国争霸讲到大秦统一,从王国制度讲到朝堂决策,从君王将相的权谋方略讲到天下苍生的人心向背,从过去讲到未来。其目光总长远,其谋略之高深。其涉猎范围之广泛,让人叹为观止。 秦王政震惊。魂状震惊。 公子宝鼎在他们眼前的形象逐渐颠覆,那瘦弱的身躯在水雾氤氲之中逐渐丰满高大起来,他不再是一个血腥嗜杀的野蛮公子,而是一个满腹经纶韬略卓越的天下奇才。 宝鼎泛泛而谈,该讲的都讲了。该反复强调的也反复强调了,他不指望这番话能发生什么作用,他只希望这番话能让秦王政意识到距离天下统一的时间已经很近了,必须着手考虑统一之后的事了。还有魄状。这位执掌大秦相权将近二十年时间的承相公,他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大秦就要统一了。宝鼎希望籍此机会给他提个醒,让他头脑清醒一点。不要整天想着争权夺利,想着搞阴谋诡计,应该把心思放在国事上。应该着手筹发如何治理未来的大秦帝国了。 宝鼎讲完了,虽然意犹未尽,但有些事没办法讲,那是未来,秦王政看不到,魄状也看不到,现在若想打动这两位未来大秦帝国最有权力的人,只能就目前的形势进行展开和预测,继而把未来导致大秦帝国走向败亡的一些经验和教刮隐晦地说出来。未雨绸缪,如果秦王政和隐状能够对这番话有所一…。或许就能这到,羊补牢、为时未晚的效泉池沉寂下来,悄无声息。 宝鼎把整个身躯埋进水里,四仰八叉地躺着,良久才露出水面,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感觉太安静了,转头找到秦王政,发现他正在垂首沉思,又望向魄状,整介,一呆痴状,仿佛进入了冥想之态。 宝鼎故意大声咳嗽了两下。秦王政抬起头,眼里露出赞叹之色。宝鼎有多少学问,他清楚,冯劫一五一十都告诉他了,冯劫最后用一句话总结,天才,世所罕见的天才。他一直将信将疑,今天他算是见识到了宝鼎的才华,相信了。 祖宗保估,赐予我大秦如此才俊。吞并六国统一四海不再是梦想了。 陇状一如既往的淡定,但那双眼睛却暴露了他的心思,他很吃惊。他严重低估了公子宝鼎,他至今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公子宝鼎是宗室,赢姓王族出了这样一位天才,对秦王政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终于在自己家里搂到一个股脑大臣,假以时日,大秦朝堂之上必是这位公子宝鼎的天下吧蜀人必须重新考虑崛起之策了,目前的策略虽然没有错误,但着眼未来,却大错特错,稍有不慎就会与公子宝鼎形成对抗之局,那后果就严重了。 “说得好,很好。”秦王政赞道,“武烈侯,继续说,寡人正听的津津有味,你怎么突然中断了?” 宝鼎从秦王政的眼睛里看到了很多东西,他意识到自己把握住了机会。兄弟之间的隔阂终于在温泉氤氲水雾里悄然消融,他赢得了秦王政的初步信任,但仅仅是初步,距离兄弟同心还有很长很长一段路要走,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开端不错,非常不错。 宝鼎想了异刻,继续说道:“大秦因何而崛起?以贤取士。这一点李斯在《谏逐客书》中阐述得非常详细了,大秦因不拘一格降人才而迅速强大,但统一之后呢?统一之后,整个中土都是大秦的疆域,郡县成百上千,人口数千万,靠谁去治理?当然要靠忠诚于大秦的官吏。但大秦有吗?大秦有这么多忠诚的官吏,有这么多忠诚的人才吗?。 秦王政的神色顿时严峻。眉头深深皱起。院状也是一脸严肃,他显然被宝鼎这句话所震动。 征服六国,“征”只是统一天下的第一步,“服”是第二步,是至关重要的一步。用什么办法才能让六国的士民臣服于六国?统一之初,六国士民不服者众,聚众叛乱者必定比比皆是,这时候,郡县文武官长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地方军队的统率倒是好办,大秦最不缺的就是武将,但地方行政、监察官长从何而来?地方府署的操吏又从何而来?大量留用和征募六国官吏。后果不堪设想,这些人或许出于自家性命的考虑,初始会遵从咸阳的命令。但时日一久,必定阳奉阴违,甚至暗中谋戈叛乱。到那时,咸阳将逐渐失去对地方的控制,一旦叛乱爆发,必定应者云集,天下大乱。在宝鼎看来,始皇帝自统一后便频频出巡,其目的不是炫耀武功,而是震慑地方,试图以此来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其深层次的原因就是地方上严重缺乏可信任的官吏。 事实的确如此,这从刘邦、英布、彭越等人长期啸傲山泽,聚众谋反,而地方却屡剿不平就能看得出来。其后陈胜吴广大泽乡举旗起事。起义大潮在短短数月内便席卷六国故地,由此可知当时帝国中央对地方郡县几乎失去了控制力,可以说自陈胜吴广在大泽乡举旗开始,帝国便迅速崩裂,咸阳实际控制区域就是过去的老秦故土。 宝鼎不敢说制度上的事,也不敢说国策应该如何调整,这些东西牵扯面太大,关系到咸阳各派系的直接利益。他实力不够,不敢捅这个马蜂窝,但像尽快培养大量官吏一事却符合各派的利益需要,此方提出来。拿到朝堂上,肯定为公卿大臣们所接受。如此一来,在官吏的储备上,最起码可以保证统一后的帝国需要。不至于统一后捉衿见肘。束手无策,导致咸阳不得不大量留用六国故吏,种下亡国之祸。 大秦官吏多不多?的确不多,其中原因多种多样,但主要还是教育的问题。 大秦自商鞍变法以来以贤取士。同时也大力培养本土人才,主要途径就是通过学室取才。 依大秦律,男子十七岁成年。入“傅籍。”开始承担王国的援役租税。或应征参军,浴妞沙场,或入学室学习,通过选拔出任官吏。 大秦的学室是专门培养官吏的官办学校,咸阳和地方郡府都有设置。学生大部分是权贵官僚子弟,从中选拔优秀者入学,学制三年。三年后,由所在学室进行入仕的资格考试,凡可以背写五千字以上者为合格,除授为史,也就是有资格担任府署的小吏了。 有了做小吏的资格,也就有了参加由中央府署主持的更高一级的选拔考试,也可以说是初等选拔考试。这个考试在各地郡府举行,考完后。各郡把试卷封送到咸阳,由少府属下的大史审阅判定,最优者提拔。一般被任命为本人出身所在县的令史相当于劣者要受到处罚,取消入仕为吏的资“※ 又过三年,凡出任令史者,可以参加最高级别的选拔考试。成绩优秀者,到中央府署工作,而成绩最好的,直接到郎中令府出任尚书卒史一职。这个职务相当于内廷秘书,直接在大王身边工作,但尚书卒史较多,想更上一步,就需要深厚背景了,当然了,攀附权贵,傍上一棵大树也可以。 从这个取士制度可以看到,大秦的官吏储备非常少,尤其寒门出身的官吏就更少,大部分官吏还是出自权贵世家。 大秦取士的制度多样化,制度本身没有问题,问题出在教育上,也就是说,因为文化和财富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即使是寒门子弟,如果没有机会接受良好的教育,也无法从这种制度上获益。 “武烈侯,有何对策?”秦王政问道。 “特殊时期特殊对策石”宝鼎笑道,“我一介武夫,拿不出什么好办法。” 一介武夫?秦王政和魄状相视而笑。宝鼎到了关键时刻,他的心机又暴露无遗了。这种事毕竟是关系到国策的大事,他不便干涉,但他是主爵中尉,是参加朝议的诸卿。他当然有资格提出奏议。 “随便说说。”秦王政笑道,“你始妄言之,寡人姑妄听之。” “各地选拔一万聪慧少年,到咸阳集中学习。每三年选送一批到地方供职。如此一来,我大军在前方不停地攻占郡县,咸阳则可把各级官吏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新占郡县。”宝鼎说到这里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奈的姿势,“此策治标不治本。只能救急,大秦若要长期保持充裕的官吏储备,就必须从源头上下手。” “何为源头?”秦王政追问道 “这个就复杂了。”宝鼎苦笑道,“学室制度要改,授学制度也要改,要改得太多了,就连最基本的竹简木犊都要改,否则平民子弟哪里读得起书啊。”说到这里,他再度想到了“纸” 如果秦王政把自己这番话听进去了。有意在教育源头上进行改制,那自己无论如何都要造纸了。虽然纸的推广应用需要时间,但可以救急啊。自己若想拯救大秦帝国,就要在最短时间内改变历史轨迹。改变历史轨迹需要实力,像“纸这种发明本身就具有强大的足以改变历史发展的实力,自己为何不尝试一下?自己实力不够,不能从制度和国策上去改变历史轨迹,那么,换以一种思路,利用科技发明和技术进步是否可以改变历史轨迹呢?抑或,双管齐下,齐头并进,是不是就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实现自己的愿望呢? 宝鼎陷入沉思,久久不语。 秦妾政和院状非常耐心,静静地等待着。今夜宝鼎给了他们一个天大的惊喜,他们有足够的理由等待下去,等待这个天才的再一次“爆发。” “竹简木犊怎么改?”秦王政看到宝鼎从“神游”中归来,马上问道。 “我要造纸。”宝鼎斩钉截铁地说道,“大秦的权贵有限,官僚有限,豪门和寒门也有限,若要实现官吏储备,若要不拘一格降人才,就要让平民子弟也能入学读书,所以,我必须造纸。” 纸?秦王政和院状面面相觑。疑惑不解。 “纸为何物?”秦王政急不可耐的问道。 宝鼎简要介绍了一下,“我要创造历史了。”宝鼎笑道,“大王相信吗?” 秦王政大笑,“你把纸造出来。寡人就相信。”但秦王政显然对造纸不感兴趣,在他看来,用那种神奇的东西代替竹简木犊,解决不了任何实质问题。这可以理解,纸对历史和文明的推进作用。是在漫长的时间中逐渐显现出来的。秦王政这辈子看不到,也体会不到。 “武烈侯,寡人听说,你曾在晋阳放言,说我大秦十二年内必能统一天下,是吗?”宝鼎一双眼睛马上望向院状吧蜀人的嘴巴果然不牢,这句话还是传进了大王的耳中。魄状神色自若。目光炯炯地望着宝鼎,表现冉对这个预测的极大好奇。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个时代的人包括大秦人自己都不会想到再过十一年,他们将成为中土的主宰,但后世人不一样,后世人凭借历史资料,引经据典详细分析,早就把大秦统一的必然性归纳得一清二先 宝鼎暗自叹息。没办法,自己说漏了嘴,现在说什么也要把它糊弄过去。不过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最起码自己这番话可以增加秦王政和院状对大秦统一天下的信心,只耍鼓起了他们的信心,他们就会站在一个全新的高度,站在即将一统天下的高度去考虑国事国策,那对自己实现历史轨迹的改变有绝对的帮助。 宝鼎整理了一下思路,娓娓道来。 注释: 傅籍,因定居而编入户籍,为正式居民。大秦实行普遍征兵制,凡适龄男子都必须在专门的名册登记,并开始服继役,当时称此为““傅籍”。 , 第133章 狼来了 二柔从仓景角度分析大秦的忧势,高瞻远瞩,让秦圭政联绷叭都有一种豁然顿悟的感觉。原来,大秦距离统一,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这是真的?还是宝鼎在瞎扯淡?去年秦军刚刚在河北战败,损失十万人马,宝鼎亲身经历了那场惨烈的大战,一转眼,宝鼎却说天下尽在大秦掌控之中,这应该是一个疯子才会说出来的话,但宝鼎有理有据,即使是秦王政和魄状,也觉得无从辩驳。 只是,从兴奋中冷静下来。看看咬牙死撑的赵国,看看实力不俗的楚国,再看看休养生息了几十年的齐国,秦王政和魂状便无法相信宝鼎的预测。十二年。怎么可能?就算是二十年也未必一统天下,但不管怎么说,宝鼎这番话确实达到了一个目的,那就是增强了秦王政和院状统一天下的信心。两人都还年轻,二十年不行就三十年,总之这辈子或许就能建下千古伟业。 现实残酷而无情,秦王政迅速从千古伟业的遐想中退了出来,再次询问匈奴人的事 咸阳再攻河北,的确冒着很大的风险。其实这一仗就是秦王政为巩固自己的王权而战,他必须利用这次进攻确保关东人控制军队,继而确保自己进一步巩固王权,所以这一仗不能败,无功而返都可以。但就是不能败。 为此,秦王政必须确保此次攻击万无一失。他和关东人也想到了匈奴人,因为北疆的局势变了。匈奴人已经获得了南下掳掠的条件,谁也不敢保证匈奴人不会寇边,所以。秦王政和关东人也赞同宝鼎的建议,把北军调到上郡,确保长城一线的安全。 问题也就出在这里,这个建议是公子宝鼎提出来的。以公子宝鼎的行事风格,他主动提出把军队调到上郡,必有所为,何为?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他要打匈奴人,他要帮助老秦人建功,帮助老秦人尽快返回军队。 这事就复杂了。假如公子宝鼎把匈奴人诱到长城,上郡爆发大战,那河北大战必定中止,这不仅因为咸阳无法支撑两线作战,更重要的是担心匈奴人突破长城险隘。威胁关中。 宝鼎啥意思?他当真要打匈奴?不会。既然不会,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放出风声的目的是有意阻止蒙武攻打河北。 秦喜政为此召见宝鼎,想问个明白。 他当然不愿意把老秦人统统赶出军队,毕竟老秦人是军队的根基,想赶也赶不掉,他只是想把王剪、庸公这些元老赶出军队,他要的是军队的控制权,但老秦人和公子宝鼎显然误解了,所以他打算与宝鼎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谁知宝鼎要泡温泉,向秦王政做出了低头顺从的暗示。秦王政当然不会拒绝,他更想赢得公子宝鼎的信任。家和万事兴,兄弟同心则无往不利。再说他把宝鼎逼出乌氏。是整个大计的第一步,他最终的目的是要打造一位大秦的宗室鼎柱,以确保大秦江山牢牢控制在赢姓秦氏手中。 现在他面临的问题太多了,楚系外戚算一个,后储之争也算一个,但这些问题与他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比起来,实在不值一哂。他要完成祖辈的心愿,要吞并六国做中土的主宰,为此他要现固和集中王权,以便牢牢控制大秦国,让大秦国如臂指使,令行禁止,只有这样他才能指挥大秦军队征服天下。 但是,咸阳的权力斗争非常残酷,他得不到老秦人的信任,他费尽心血把宝鼎逼回咸阳却得不到宝鼎的信任,尤其让他失望的是,宝鼎不但没有在他和老秦人之间起到有效的缓冲作用,反而推波助澜,让他和老秦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宝鼎从走出乌氏开始就摆脱了他的控制,自始至终没有听从他的安排。而是自行其是,屡屡挑起风暴,让他疲于应付,最终他虽然达到了自部分目的,但其中惊险万分,而且数次失控,最让他失算的就是老秦人。他需要老秦人的功勋老将们退下去,但不是带着一股怨恨退下去,然而,事与愿违。老将们怒气冲天地回家了,这导致老秦人的青壮将领们对咸阳非常不满。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敢起用王贲等人,只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关东蒙氏、冯氏和楚系的杨端和、李信等人身上。 他能信任宝鼎吗?他敢信任宝鼎吗?过去他认为宝鼎的所作所为都是老秦人指使的,现在他知道了,老秦人也控制不了宝鼎,因为宝鼎是个天才,因为宝鼎太自以为是了,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怎么有利他就怎么干。他根本无视大王的权威。他一门心思就想在咸阳崛起。 宝鼎成功了,他做到了,他最终迫使老太后让步,把白氏和司马氏解禁了。但老秦人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现在宝鼎又要生事了。为了帮助老秦人从困境中摆脱出来,他竟然与大王公开抗衡。你要打河北,那好,我让老秦人打匈奴。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秦王政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与宝鼎开诚布公的谈一次。他把宝鼎逼出乌氏的目的是给自己找一个帮手,而不是找一个对手,但现在的趋势是。两人越行越远,正在向互为对手的路上狂奔而去。这其中老太后与楚系的推波助澜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时,宝鼎目空一切、自以为是的性格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大王。我才才已经说了。从未来天下大势来看,现在打向奴人是必要的。”宝鼎说道,“我的建议是主动出击,利用北虏诸种的矛盾,在大漠上寻找歼敌良机,竭尽所能给匈奴人以重创。” 秦王政脸色如常,但心里却有几分恼色。你说得我都认同,但前提是我这个大王必须说一不二,我如今正在想方设法“固干削枝“巩固王权,你倒好。处处与我作对。以你的聪明,难道看不出我将你逼出乌氏的目的?我需要你把老秦人拉到我这一边。结果你把老秦人拉到了楚系一边,你到底是何居心?你白痴啊?看不出楚系的险恶用心? 魂状感觉到了秦王政心里的恼怒,他无奈地望着宝鼎,觉得这小子真的是个“痴儿”一会儿聪明绝顶,一会儿又愚蠢至极,难道他还没有看出大王的心思?大王都和你一;心!泡浴。大鸟对大鸟了你怀待怎样。宝鼎当然也看出了秦王政的恼怒,但他绝对不敢敞开心怀,坦荡荡地面对秦王政,因为他要做的事在很多地方违背了秦王政的心意,他的目的是拯救大秦帝国,而秦王政是要打造一个大大的帝国,两个人对未来帝国的思路不一样,很多地方完全就是南辕北辙。 秦王政需要什么?他需要一条听话的狗。这条狗偶尔撒撒娇可以,但如果不听话,甚至与他抢骨头,那他肯定一刀枭首。 宝鼎当然不能做一条听话的狗,即使他有心想做也做不成,因为他的使命是拯救帝国,为此必然与秦王政“抢骨头”所以他需要秦王政的信任。需要秦王政给他兄弟般的信任,他甚至奢想与秦王政做个两肋插刀的生死兄弟,但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他只能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秦王政的有限信任上。就好比战国的四大公子。每一位公子都曾赢得君王的信任。但这种信任非常有限,因为他们不是君王的狗,他们是君王的兄弟,他们都有自己的一套治国策略,这就必然会带来君王的猜忌和打击。 比如现在,秦王政因为政治目的要发动一场河北大战,他要宝鼎无条件地配合,要宝鼎带着老秦人鼎力相助。 宝鼎当然不干。老秦人流血流汗,给关东人做嫁衣裳,让关东人坐稳军方统率的位子,他白痴啊?何况历史上这一战就是番吾大战,秦军战败了。假如秦王政翻脸不认人。像去年一样把战败的责任推给老秦人。他哭都来不及。找谁叫冤去? “武烈侯,咸阳钱粮有限,只能保证河北战场的需要。”院状没办法,只好把话直接挑明了。 “大王过虑了。”宝鼎笑着摇摇手,“此次出击,以战养战,咸阳无需提供钱粮。” 秦王政和魄状不约而同地愣住了。以战养战?烧杀掳掠啊? “武烈侯打飞带多少军队出击?”魄状急忙问道。大漠荒无人烟,方圆几百里都未必看到一个人。如果军队多了,以战养战就是一句空话。 “最少三千骑,最多不会超过五千骑。”宝鼎笑道,“现在时机不合适,等到秋天,大漠雨季过了。水草肥美,牲畜开始长膘的时候,此计即可实施。” 秦王政和魄状互相看了一眼,眼里都露出了赞许之色。既然宝鼎不需要咸阳的钱粮,又不是大规模出击,那此策的确可行。大获全胜固然可喜,败了也无关大局,对咸阳局势和河北战事不会产生任何影响。相反,它有效牵制了匈奴人。确保了太原侧翼的安全,可以帮助蒙武倾尽全力攻打河北。 “好,很好,寡人准了乙”秦王政倒是爽快,一口答应。宝鼎此计考虑周全,一举多得,照顾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也算是增精竭虑绞尽脑汁了。 秦王政疑虑尽去,心情大好小随口就问道:“武烈侯是否还有其它要求?” 宝鼎摇摇手,自信满满地说道:“大王等着报捷喜讯吧。 不过有件事我倒想问一下。” “说。”秦王政用力一挥手。 “我大秦和河西月氏的关系如何?”宝鼎问道。 河西月氏?秦王政和魄状同时皱眉。 “关系不好?”宝鼎急切问道。 “两国商贾往返于大河南北,仅此而已。”魂状轻描淡写地说道。 宝鼎笑笑。他已经从典客卿王绾哪里打听到了,陇西的形势并不好。 陇西郡的长城是从乌氏开始。沿六盘山西南而下,到临佻为止。这段长城距离大河还有数百里。这数百里疆域并没有被大秦国实际控制。河西月氏和澶中羌的一些部落就经常渡河而来,放羊牧马,甚至直接掳掠大秦境内的胡族部落。 大秦自昭襄王开始,拓展疆土的方向就从西北彻底转向了东南,大秦人的目标是关东肥沃的土地。西陲的蛮荒之地他们已经看不上了。为了专心致志向东南拓展,昭襄王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在西北边疆修建了长达数千里的长城。以阻御西北诸虏,确保关中的安全。 与此同时,咸阳也积极与西北诸虏建立盟约关系。河西月氏是距离大秦西疆最近的强大北虏王庭小大秦当然要与之饰结盟约了,但自从昭襄王驾崩后,双方的关系就逐渐冷淡,原因不言自明了。 侥幸的是,大漠匈奴人崛起,匈奴人对美丽的祁连山垂涎三尺。对河西肥美的草场更是凯觎具仙已久,屡次攻击月氏。月氏实力强悍。屡次把匈奴人打得铩羽而归,但卧榻之畔有只虎视眈眈的恶狼。总是让人寝食不安。于是月氏派使者到咸阳,提出以战马皮毛换购秦国的坚兵利器。秦国当然不给了。我把你养大了养肥了,我家后院怎么办?我陇西还要不要了?双方关系就此恶化。月氏挑动淀中羌掳掠陇西。有时候还趁火打劫,陇西形势随即变得动荡不安。 宝鼎忽然站了起来,高高举起一只手,“河西对于陇西来说,就是高屋建锐。哟,就像我这只放在头顶上的手,而陇西对于关中来说。则是门户。”宝鼎望着秦王政。笑着问道,“大王是否想过击败月氏,攻占河西。确保陇西的安全,确保关中的安全?” “攻占河西?”秦王政笑着摇摇头,“当然想过,但以今日大秦之国力。难以做到。” “武烈侯有何妙计?”魄状颇有兴趣地问道。 “萌蚌相争,渔翁得利。”宝鼎笑道,“如果我们能挑起月氏与匈奴人的厮杀,是不是远甚于我们与他们直接对阵?如果月氏被匈奴人打得鲜血淋漓难以支撑,他们会不会向大秦求援?如果他们向大秦求援。大秦是不是有机会拿下河西?” 秦王政若有所悟,皱眉问道:“武烈侯此趟主动出击,恐怕不是单纯地袭击匈奴人吧?” 宝鼎笑了起来,微微躬身,“大王如果让下臣出使月氏,下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134章 我的师傅是韩非 一”鼎的发个计策不影响当前的局功了对大秦国聊松不个产生重大影响,失败了则掀不起任何波澜,除非宝鼎死在大漠,否则他回来还是继续做他的武烈侯。 秦王政没有理由不答应。你要去折腾,要去建功立业,那你就去吧。我也不拦着,但你在离开咸阳之前,必须替我做成一件事。 宝鼎心知肚明,笑而不语。 今夜君臣同池泡浴,关系大大拉近,秦王政用这种办法暗示了自己对宝鼎的信任,而宝鼎自然要投桃报李。这件事本来就在谋划之中,只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楚系与老秦人的矛盾随着白氏、司马氏的解禁而大为缓和,宝鼎不但陪着母亲白氏在老太后的寝宫里住了一夜还数次与相国昌平君把盏言欢,这导致秦王政对其大为恼火,这才有了今夜的召见。 今夜君臣相谈甚欢,秦王政和魄状收获颇丰,但无论是完成统一大业,还是站在统一的高度处置国事国策,都需要一个强大的王权,这是确保国策始终如一的基础。这一点秦妾政表现得尤为迫切,而宝鼎为了完成自己心愿,还得继续为秦王政冲锋陷阵,帮助秦王政最大程度地巩固和集中王权。 “有为难之处?”秦王政问道。 宝鼎摇摇头,“大王对关东诸国的合纵怎么看?” 秦王政微微蹙眉,眼里闪过一丝忧色。 关东诸国的合纵一直是大秦人的梦魇,每次关东的合纵大军都能杀到函谷关下,每次都让大秦人心惊肉跳。魏国信陵君死后,大秦人高兴万分,以为关东诸国再也没有一呼百应的合纵长了,谁知一转眼,冒出个赵国庞惯,再次合纵杀到函谷关。震动关西。 事隔数年,关东再度唱响合纵。这次出再合纵的是韩国人,韩国国相张平,其子张良代表他奔走于各国。本来各国都在观望,想看看秦赵邯郸大战的结果,出乎意料的是,李牧南下,首战就把秦人打得狼狈而逃。于是。合纵之势再成,燕赵楚魏韩有了再度联手攻秦的契机。 秦王政迫不及待地再度攻打赵国,在朝议上公开宣讲的就是这个原因。他想以此来威胁关东诸国,告诉关东诸国秦国实力强大,即使一战损失十万人,秦国也能在短短几个月后重整大军,卷土重来。实力越是强大,对关东诸国的威慑力也就越大。这足以吓跑那些胆小者,破坏关东诸国的合纵。 “这要看河北大战的结果。”秦王政说道,“如果蒙武打赢了,合纵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反之“当年庞烦合纵成功,就是因为赵国击败了燕国,声势大振魄状也是面露忧色,“李牧久在代北与匈奴作战,练就了一支强悍的代北骑军。此次我大军再度东进,新卒众多,胜算并不是很大。大王的意思是,这一仗肯定要打,一定耍把大秦百折不挠的气势打出来,但不要与李牧决战,可以筑垒久持!拖一阵子,消耗一下赵国。打击一下赵国的士气,然后再看形势发展。” 这话秦王不好说。魄状显然擅长察言观色,马上把河北大战的策略说了冉来。一句话,长自己志气。灭他人士气,持续保持对赵国的重压,威慑关东诸国。 话说到这份上,秦王政算是对宝鼎坦诚以待了。 “以我看,关东诸国合纵成功的希望并不大。”宝鼎笑道,“大王何不派个人携带重金游说于各国。将这次合纵彻底抚杀?” 历史事实的确如此。宝鼎依稀记得,在韩非死去之前,关东诸国有过一次合纵,秦王派姚贾到关东转了一圈,这合纵就无声无息了,但姚贾回来后,不知因为何事得罪了韩非。被韩非参了一本,说他用秦国的财宝贿赔他国君王,是“自交于诸侯”接着又揭姚贾的老底说他是“世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出身低贱,声名狼藉。姚贾大怒,倒过来参了弗非一本。当时韩非上了个奏议,建议先伐赵,缓灭韩。姚贾拿这件事诋毁韩非,说韩非身在咸阳心在韩,根本无意为大秦效命,还是杀了以绝后患为好。结果韩非被下狱冤杀。韩非之死历史上有两种说法,这是其一。 宝鼎由合纵想到姚贾,由姚贾就想到了韩非。韩非到底是怎么死,的。宝鼎个人估猜与太子丹逃亡有关。太子丹逃回燕国,燕赵必定结盟。这合纵成功的可能性就成倍增加。而这次合纵的发起者就是韩国国相张平。由此来推测,韩非为了拯救韩国,可能参加了营救太子丹的行动,事后被发现,秦王政一怒之下就把他杀了。 有没有必要去求证?有没有必要去探寻韩非之死的真相?宝鼎不假思索地否决了。既然到了咸阳,既然知道韩非会死,自己就应该出手救一把。虽然至今没有机会见到韩非。但这个人学识渊博,又是法家大师,如果能跟在后面虚心讨教一番。仔细研究一下法学,对自己拯救帝国应该有很大的帮助。 宝鼎一旦动了念头,马上就有了解救韩非的办法。可以利用此次出使月氏的机会,向大王借调韩非,不出意外的话,可以帮助韩非逃过这次大难。 秦王政微微肌武烈侯为什么突然提到关东诸国合纵的车。泣件事和狄女池办的丰有什么瓜葛吗? “武烈侯如此肯定?“魄状也有同样的疑惑,他也不明白宝鼎为什么提到合纵的事。“当然,我有绝对把握。”宝鼎笑道,“今日关东诸国若要合纵。前提是燕赵两国要结盟,这样合纵军才能在河北战场拖住秦军主力。给合纵军主力攻打函谷关赢得机会。现在燕赵两国尚未结盟,很多人认为燕国之所以不敢与赵国结盟,是害怕秦国杀了太子丹,所以关东秘兵蜂拥而至,打算救出太子丹。” “你要杀了太子丹?”魄状惊讶地问道。 “不,我要帮助太子丹逃出秦国。” 秦王政神色微凛,旋即若有所悟。魄状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过来。冲着宝鼎连连摇头,一脸的不可思议,“这种办法你也想得出来?” “让使者先去燕国。”秦王政说道。 “告诉燕王喜真相。”宝鼎接着说道。 “太子丹在代北借刀杀人,借李牧之手杀死了公子隆。”院状紧随其后说道,“燕赵一旦结盟,太子丹就可以借助赵国的力量,独揽大权。架空大王,甚至有可能直接篡夺王位。” “如此燕王喜必定不会与赵国结盟。”宝鼎笑道。“但太子丹逃了。使得关东诸国合纵成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咸阳总该有人为其承担责任。” “先有盐铁大案,后有质子逃亡,相国治下,屡屡出事,罪不可赎。”秦王政嘴角微撇,露出一丝冷笑,“他也该让一让了。” 君臣三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当夜宝鼎和魄状就歇在行宫。 鸡鸣时分,宝鼎因为心中有事。早早便醒了。醒来便在殿堂之外练武,就在他大汗淋漓之时,忽然听到车马的猜猜声。 宝鼎有些好奇,心想这大清早的,天还未亮,黑灯瞎火,谁要进出行宫?不会是大王吧?不过今天没有的会,大王似乎没有必要起得这 早。 好奇心害死人。宝鼎动了心思。想看个究竟。于是临时起意,三两下爬上一棵大树。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干干打发时间也不错,更不要说在行宫内做这种窥人隐私的事情,还是颇感刺激。 围墙外的青石道上,一辆舆胆车正在缓缓而行。几个女侍举着灯笼走在前面。一队侍从郎官则扈从于舆车周哥。看这架势,不像大王出宫,倒像是后宫某个地个普通的嫔妃出行,但普通嫔妃出行,应该没有侍从郎官的扈从。 大王临时到行宫来住一夜,还带着嫔妃?就算他带着嫔妃,这位嫔妃似乎也没有理由先于离开行宫吧?宝鼎并没有探寻究竟的想法,他对宫内的事情不熟悉,胡乱猜想而已。舆车逐渐走近,透光朦胧灯光。宝鼎可以清晰地看到侍从郎官的身影。 突然,一咋。熟悉的身影跃入了宝鼎的眼帘。魄状,他看到了魄状。 宝鼎愣了片刻,蓦然一个匪夹所思的念头掠过了他的脑海。寡妇清?莫非舆车内是寡妇清?史书记载,秦王政对寡妇清恩宠有加,曾邀其到王宫居住。秦王政邀请一个寡妇到王宫居住,正常情况下会不会引起人的无限遐想?应该有一些猜测吧。此时此刻,宝鼎就难以控制自己的思绪,想入非非了,而且还是很邪恶的那种想入非非。 假如,宝鼎很龌龊地想像着秦王政和寡妇清在一起时的情景。他至今没有见过寡妇清,不过据他所知寡妇清婚嫁较早,生孩子也早,现在不过三十多岁,相貌美丽,风华正茂,就如同一朵盛开的娇艳鲜花。假如秦王政和寡妇清关系暧昧,说白一点就是偷情的话,那就可以解释秦王政为什么会信任魄状小并让魄状长期当任大秦的承相公了。再次,也可以解释寡妇清死后,始皇帝为什么要为她修筑怀清台了。 始皇帝筑台纪念一个巨商富贾,而且还是一个女巨商富贾,这无论从礼仪还是从律法上都无法解释。即使寡妇清对大秦统一有功劳,但她的功劳再大也大不过那些文臣武将。文臣武将们都没有获得此等恩宠。但寡妇清却得到了,为什么?用一句格外恩宠就能解释吗?那再问一句,始皇帝为什么格外恩宠寡妇清? 宝鼎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紧紧盯着舆车,但夜色太暗,灯光又太朦胧。能从侍从郎官中辨认出院状已经很不错了,这还主要是因为魄状风度翩翩,在哪都鹤立鸡群的原因,否则宝鼎也认不出来,如今再想从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舆车里认出人来,那是绝无可能。 宝鼎断然决定查到底,不查出舆车里的人,不把自己刚刚冒出来的荒诞念头扼杀了,不仅仅是自己寝食不安的问题,更关系到自己对未来局势的判断。 秦王政因何信任院状?魄状又是因何赢得了秦王政的信任?他们之间的信任关间到了何种地步?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宝鼎,尤其昨夜君臣三人同池泡浴之后,宝鼎对探寻这背后所隐藏的秘密愈发急切了。 舆车越行越远,显然是要离宫而去。宝鼎行动不便,没办法尾随追踪。但…一凉翼卫,有黑鹰锐马!从树溜下来找到内侍竹自从他在尚商坊遇刺后便增加了一些防卫手段,紧急情况下用暗语便是其中之一。他和曝布之间有多种约安的暗语,传递这种讯息自不在话下。 天亮后,宝鼎与秦王政共进早膳。兄弟隔阂消减,相处融洽,但秦王政三言两语之后,马上转到了国事上。 宝鼎知道他敬业,历史就是这么记载的。不过想想也是,如果秦王政不是一个敬业、勤奋的君王。估计也完成不了统一大业。历史给出的结果很简单,统一了,但其中的艰难险阻又有几人知道?不是意志坚定的人,岂能披荆斩棘、百折不挠、顽强坚持到最后? 宝鼎至今没有接触到具体的国事,而前世的积累只能让他泛泛而谈。说白了他就是一个纸上谈兵者。你让他做具体的事,他做不来;你让他就具体的国事拟制一个解决之策,他也未必做得好。从理论上来说,他是一个大家,但从实践上来说。他就是一个低能儿,所以当秦王政与他谈及摇役赋税等国事的时候,他就原影毕露了。说到底,他还是个夸夸其谈的暴发户公子,也难怪秦王政让他挂个主爵中尉的官职却夺了他的职权,原因很简单,宝鼎是坐着“火箭”上来的,事实上他没有处理行政工作的能力,他还需要脚踏实地的历练和锤打。 秦王政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但宝鼎急不可耐,倒不是他眼高手低。好高鹜远,而是时间不等人。现在他没心思去做具体的事,他只想凭借自己高贵的出身和背后的实力尽快上位,撂取大权,以便从制度上和国策上进行矫枉,使得帝国在建立之初就走上正轨,偏离原来的历史轨迹,不致于在短短十五年内便灰飞烟灭。 华阳老太后倒是“积极”配合。硬是逼着秦王政给宝鼎封了个伦侯。结果形势再度脱离了秦王政的控制。 宝鼎做了伦侯,拿到了主爵中尉这个实职,有了参政议政的权力,马上就向咸阳这个深不可测的大水潭里连丢两块大石头,掀起轩然大波。一个是立后立储。这种事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他倒好,急吼吼地冲进了后储之争,还举着大旗要宣战,不知死为何物的野蛮人啊。还有一个就是打匈奴。谁愿意与匈奴作战?找死啊?嫌命长啊?又是宝鼎,估计等不及要为父报仇了。你要报仇便罢了,还拖上整个大秦国。不满意宝鼎此举的比比皆是。都等着看笑话,更有人暗中诅咒,恨不得他死在大漠,从此消失。 如果任由宝鼎这样横冲直撞乱打一气,后果难以预料,但坏事肯定比好事多。秦王政果断出手,用一池泉水暂时稳住了这头疯狂的野牛。但更糟糕的事发生了,宝鼎的才智远远超过了秦王政的预料。他要培养一咋。自己可以牢牢控制的宗室鼎柱,而不是培养一个威胁自己王位的可怕对手。 未来的宝鼎到底是秦王政的股脑之臣,还是阴险狡诈的敌人?从目前形势来分析,成为敌人的可能性更大。咸阳有楚系在其中推波助澜。志在把宝鼎打造成秦王政的敌人;咸阳的老秦人因为对大王缺乏信任。他们也会有意识地阻止宝鼎靠近大王,以免遭受池鱼之灾。 秦王政辗转难眠,天亮后鼻与宝鼎进一步深谈,打算全面试探一下。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要么放弃宝鼎,以免将来成为敌人,引起血腥大风暴,让王国遭受重的;要么继续培植宝鼎。 昨夜他就意识到双方在国政上的分歧很大,但因为是泛泛而谈,没有触及到具体方面,今天他就要具体谈谈了,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宝鼎字里行间清晰地表露了他的治国思路,他认为“以法治国。”依靠严刑峻法在现阶段的确可以增强国力,但一旦大秦统一了天下。这种治国思路就不行了。中土饱受了六百年战火的摧残,生灵涂炭。天下苍生深受其害,他们盼望着和平,盼望着安居乐业,所以大秦的治国思路要改,而最佳办法就是实施“仁政”以“无为”治天下。 “以法治国”在王国财富的分配上就是“国富民弱”再以“无,为”治天下就是“国不与民争利。”民富则国强。 秦王政尊崇“法治。”当然不能接受宝鼎这种治国思路。其实这两种治国思路在后世的历朝历代都屡有争执,双方针锋相对,有时候甚至引发暴力冲突。这两种治国思路都没有错,就看何时用,怎么用用得不好则弱国亡国,用得好就能富国强国。 秦王政很失望,但他看到了宝鼎那颗忠诚于王国的拳拳之心,他决意培植宝鼎。宝鼎还还年轻。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学习,去改造,去锤炼。 “寡人再给你安排一位师傅,以后你就跟在他后面勤奋学习 “谁?”宝鼎好奇地问道。 “韩国公子非。” 韩非?纬非要做我的师傅?我的师傅是韩非?宝鼎当即心花怒放,喜形于色。, 第135章 大王的隐私 宝鼎已经感觉到了秦王政无法接受自己的治国思路,虽然秦王政表现得很平静,很大度,一直微笑聆听,但宝鼎还是从他的质询中清晰得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本来就没有指望秦王政能接受,他只是希望秦王政能换一种角度考虑国事,从天下苍生的角度出发筹划国策。而不仅仅是高高在上只顾及王国本身和权贵官僚们的利益。天下苍生是未来帝国的根基。人心向背则决定了帝国的命运,如果帝国失去了人心,不管始皇帝是不是长生不老,也不管帝国的武力有多么强悍,最终都将败亡于陈胜吴广之手。就算杀掉了刘邦项羽这些人,依旧有无数的贫贱者揭竿而起。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传承了六百余年的旧贵族旧官僚在年复一年的战火中犯下了“累累罪行”当“革命”烽火点燃的霎那,当陈胜吴广高高举旗大旗的霎那,他们给自己修建了六百年的坟墓终于完工了,旧贵族旧官僚终于到了死亡的一刻。 这种颠覆性的革命不是由下而上,就要由上而下,秦王政,这位未来的始皇帝,如果不能在治国思路上进行颠覆性的改变,帝国的制度和国策不能进行修改和调整,帝国必将灭亡。公子宝鼎即使有擎天之力也无法拯救帝国。 宝鼎急不可耐,试图在秦王政坚固的思想上打开一道小小的裂缝,而秦王政则试图改造宝鼎,把他那种荒诞的完全不切实际的胡言乱语彻底摧毁。把他打造成与自己一样的坚定的“法治”的捍卫者。 在过去的六百余年里,从春秋到战国,从争霸到兼并,诸侯国所进行的各种各样的“改革”都是为了强国。国强才能在激烈的逐鹿大战中生存下来,王国生存了,国民才能生存,所以王国的王、士、民三大阶层都在为生存而浴血搏杀乙王为了生存,想方设法榨取“士”和“民”的价值,恨不能敲骨吸髓;士卿为了生存,不惜一切代价盘录最底层的“民”他们所谓的变法改革,归根结底一句话,就是最大程度地榨取平民的血汗以强大王国;“民”的命运和国的命运息息相关。他们为了所谓的“国”所谓的“君”为了自己的生存,不得不忍受,任由君王和士卿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这咋,时代的“民”就像羊圈里的羊,吃得是草,贡献的是皮毛和骨肉,而君王是牧羊者,士卿是粪犬。在牧羊者和粪犬的眼里,羊就是他们的财产,他们的衣食,生杀予夺。你让一个牧羊者,让一头奖大,从羊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把羊养大养肥。自己却节衣缩食,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旧贵族旧官僚的治国理念传承了六百余年,甚至可以追溯到更加遥远的年代,而宝鼎的治国理念来自于后世。准确地说,就是来自于汉初。距离咸阳一把大火将旧贵族旧官僚彻底焚烧的时间不过短短数年而已。这种治国理念是由一帮“领头羊”带领一群“羊”在“革命”成功之后。从“羊”的角度出发,以“羊”为本创造出来的,是在中土大一统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主旨是强国富民。它完全区别于上一个时代在诸侯争霸的基础止所创立的以“君王”为本的单纯追求强国的治国理念。 在这咋。时代,君王当然可以接受“强国”的理念,但绝对不能接受“富民”的思想。把羊养大养肥了却有限宰割,干什么?让他们造反啊?养羊的目的是什么?就是宰杀充饥啊,否则君王和士卿们吃什么喝什么?拿什么去抢更多的草场。掳掠更多的羊? 宝鼎思前想后,不免感到沮丧。先前自己的想法过于单纯幼稚,过于异想天开了。自从融入到这个时代,融入到咸阳这个大秦国的权力中心后,自己用后世人的目光冷静地观察和思考,最终不得不承认一咋。现实,若想从治国理念上、从治国策略上去改变历史轨迹,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除非自己做君王,做中土的主宰。才有可能实现由上而下的颠覆性改革,否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帝国的车轮一路咆哮着冲进万丈深渊。 自己做君王?宝鼻想到这里不禁头皮发麻,背心处更是冷汗涔涔。坐在自己对面的可是始皇帝,千古第一帝,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一代雄主,自己玩得过他?自己算什么?前世一个市井小民,穿越而来,侥幸重生到一咋。宗室公子身上,而这位宗室公子又是“万众瞩目”的一个特殊人物,稍有异动”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而且还要连累成千上万的无辜者。 想都不要想,绝对不要想。此路走不通,还有其它的办法。大禹治水,先堵后疏。既然强行“堵”不住,那就只有疏俊河道了。现在距离帝国诞生还有十一年,自己还有时间疏俊帝国奔腾的河道,只要把河道整缮好了,或许就能帮助帝国逃避决堤的命运,逃避败亡的命运。 兄弟两人在车上继续探讨。但宝鼎不敢再阐述自己的治国理念。不敢再尝试着强行“封堵”而是试着用“疏淡”的方法,比如对外要未雨绸缪,先期缓解匈奴人对中土的威胁;比如进行学室制度和取士制度的改革,先期做好官吏的储备;比如加大农耕和水利的投入,设法增加粮食的产量,确保庶民的吃饭问题;比如商贸回易,还是要借鉴计然之术,大力支持,增加税赋收入。 秦王政对继续发展商贸一事持否定态度己自从吕不韦被赶出咸阳。大秦人就把《吕氏春秋》束之高阁,“以商富国”的策略随即被抛着。大秦人把《商君书》又拿了出来。法家重农抑商。崇本抑末,而这两年的连续征伐使得粮草物资异常紧缺,最近爆发的盐铁大案更是暴露了商贾逐利对王国造成的巨大危害,所以新年过后,廷尉卿李斯、博士韩非等法家士卿连续上书,建议朝廷调整国策,重农抑商,把更多的人力财力投到农耕之上。 宝鼎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不过他提醒秦王政,凡事有利有弊,切切不丸二过正,尤其在众个大争户世,保持必要的商贸以便与四圳,诵往来还是非常必要的。 秦王政对宝鼎越来越欣赏,他感觉宝鼎就像一座神秘的宝库。只要不断挖掘,就能获得意外的惊喜。虽然他与宝鼎在国政上的分歧非常明显,但宝鼎才华横溢,这一点母庸置疑,用得好了,就是大秦之福,老赢家之福啊。 车驾到了咸阳宫,秦王政谈兴正浓,没有放宝鼎走,而是拉着他继续深谈。宝鼎放开心怀,高谈阔论。他的确没有实践经验,但前世所学的知识里毕竟有两千多年的文化沉淀,任何一个方面都可以找到借鉴的经验。信手拈来就是一番奇思妙想,就算是纸上谈兵吧,也能给秦王政以启发,让他的思路更为广阔。 直到深夜,宝鼎才告辞而去。 见到曝布,宝鼎急不可耐地问道:“如何?可有发现?” 曝布警觉地四下看看,这才神神秘秘地凑到宝鼎的耳边,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琴氏家主。” 宝鼎心跳骤然加快,脸色顿时凝重,眉头更是紧紧蹙起,目光中露出一种不可思议之色。难道我的猜测是对的?秦王政与魄清真的有一手?正是因为这咋,原因,秦王政信任魄状,而魄状则带着蜀系打算脱离楚系,崛起于咸阳? 宝鼎稳住心神,迟疑了片刻,对曝布说道:“忘掉这件事。” 曝布当然知道这咋。秘密的重要性,这是大王的**,一旦泄露不堪设想,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然后低声问道,“那位兄弟呢?” “自家兄弟,相信他。”宝鼎笑道,“就像我相信你一样相信他。” 曝布感激地看了宝鼎一眼,躬身剩亨。他本来以为那位跟踪的兄弟死定了,公子肯定要死守这个秘密,谁知公子的胸襟气魄远非常人,根本就没有下毒手的念头。 宝鼎匆匆回到蔡园,直奔东湖白楼。凉凉已经睡了,赵仪陪着白氏聊着闲话。宝鼎先向白氏蝅 **** ~ 上页玻炎约赫饬教斓男凶偌蛞盗艘幌隆L刀右恢焙痛笸踉谝黄穑资掀奈话病W邢肝柿肆骄洹1ΧΣ槐忝魉担拔液痛笸跎烫止拢椒矫婷娑妓姹闾噶艘恍!?br/> 白氏从儿子的眼神里敏锐地发现到了问题,儿子有些沮丧,显然与大王分歧较大,谈得并不是很愉快。 “你一直在乌氏长大,又没有读过书,你懂什么国事?”白氏有意告诫儿子,不要干涉国政,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如今白氏和司马氏已经解禁,宝鼎回咸阳的重要使命基本上完成了,至于给武安君和公子弘昭雪沉冤一事,那太渺茫了,还是不要抱什么希望为好,免得适得其反,再遭祸事。 “我懂母亲的意思。”宝鼎安慰了母亲几句。然后问道,“母亲见过琴氏家主吗?” “见过一次。”白氏说道,“我对你说过的,你忘记了?” “母亲对琴氏家主的观感如何?” “风华绝代,美若天仙。”白氏不假思索地说道,“你到咸阳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不去拜访她?” 宝鼎也觉得奇怪。我为什么没去拜访她?太忙了?他尴尬地笑笑。“小家主兄妹跑得勤,大匠也常常来,倒是疏忽了。年关前后都是母亲劳顿,也轮不到我去兰房。” “你还找理由?”白氏嗔怪道,“是不是因为人家寡居在家,又深居荐出的,觉得不方便?” “对对。”宝鼎笑道,“就是母亲这个意思。” “你突然问起琴氏家主,是不是因为仪儿的事?”白氏把娇羞不安的赵仪搂在怀里,戏德道。 “过段时间,我要去北疆。”宝鼎说道。“我和仪儿的事,还是早点定下来为好,免得横生枝节。” 白氏和赵仪约莫估猜到宝鼎去北疆的原因,但事关朝堂机密,她们也不敢细问。白氏微微点头,“我再去兰房跑几趟,看看琴氏家主的意思。” “母亲不要去兰房了。”宝鼎说道,“去宫里找老太后,只有老太后出面,这事马上就能定下来。” 白氏一想也是,赵仪现在的身份是夜郎国公主,宝鼎是宗室公子,如果要联姻,必须由咸阳宫出面。这事还就得找老太后。 “你才十六岁,距离冠礼成*人还早,老太后未必急着给你办。”白氏担心地说道,“再说,老太后愿意让宗室娶一个夜郎国的公主为正妻?” “此事背后有魂氏大兄操办。”宝鼎笑道,“母亲不过在明面上做做样子而已,无须担心。” 白氏知道宝鼎的未来与蜀系的崛起有直接关联,而赵仪这个夜郎公主恰好是把两者连在一起的桥梁,宝鼎之所以着急,大概就是担心横生枝节。赵仪是赵国公主。宝鼎和蜀系联手将其变成了夜郎国公主。此事一旦暴露,两者都犯了欺君之罪,都要受到惩罚,所以这桩联姻就是把两者捆在一起的枷锁,未来两者除了合作别无他途。 “一旦联姻成功,我就把老秦人和蜀系拉到一起。”宝鼎说道,“在我离京之前,老秦人和蜀系一定要坐到一起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这样我才能确保咸阳的局势对我有利,才能确保我此趟北疆之行不会遭到咸阳的暗算。” 暗算?白氏和赵仪同时紧张起来。 “不耍紧张,我就随口一说而已。”宝鼎笑道,“我着急此事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嘛。”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宝鼎起身告辞,然后对赵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来说话。 赵仪把宝鼎送到院子里,正待开口问,却不料宝鼎突然把她抱起来,噌噌噌就跑到了湖边。 “湖边风大,太冷,把大氅披上吧。”宝鼎脱下大氅裹到赵仪身上。然后把她搂在怀里坐到湖边石凳上。“我知道了一个秘密。”宝鼎凑到赵仪的耳边说道,“一个关于你的秘密。” 第136章赵高出现了 二认骇然心干我的秘密?我的秘密就是黑衣的松猜,心怎么可能会知道? 赵仪娇躯微颤,不知是天冷的缘故还是心中害怕,但宝鼎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难道她真的拥有黑衣的秘密?黑冰台的推测是正确的? “我在尚商坊遇刺后,国尉尉缭就命令黑冰台的秘兵全力追查那伙神秘救兵,结果他们发现,赵国黑衣、燕国虎骑和韩国铁士已经秘密潜入到咸阳,种种迹象表明,刺杀我的就是关东秘兵,而关东秘兵的目的则是救走太子丹。关东秘兵在尚商坊刺杀我的目的大概是为了混乱咸阳局势,但出人意料的是,突然天降神兵。在千钧一发之?br/> ****盐揖攘顺隼矗贾鹿囟乇饕惑瘛K峋任遥课剧匀衔腔锷衩鼐缺涫挡皇蔷任遥且饶阏馕徽怨鳌!?br/> 赵仪脸色煞白,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一双小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了宝鼎的手臂。 “最近,他们发现了赵国的黑衣长歌和西门老爹,发现了燕国的田光和秦舞阳,还发现了韩国的张良和魏国人张耳。”宝鼎继续说道。“通过秘密渠道,他们了解到当日在尚商坊出现的神秘救兵就是赵国黑衣。长歌和西门老爹为什么要救你?” “黑冰台对赵国黑衣了解甚多,邯郸的郭开肯定给了尉缭很多绝密消息,所以尉缭认定,公子恒在死去之前,肯定把黑衣的秘密告诉了你,为此他派遣大量黑冰秘兵紧紧盯住了你。试图找到证据,一则为了顺藤摸瓜。将赵国黑衣、燕国虎骑和韩国铁士一网打尽,二则想从你这里获悉黑衣的秘密,把潜伏在咸阳的黑衣尽数剿杀。” 宝鼎语不惊人死不休,连蒙带骗,这话还没有说完,赵仪已经趴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前段时间苍头就警告我,叫我看紧你。无论如何不能让你单独外出,以免落入关东秘兵的手里。”宝鼎冷笑道,“苍头话里有话啊。其实你被长歌和西门老爹他们掳去,反倒没有生命危险,怕就怕你落入了黑冰台的手里。以他们的残忍手段。撬开你的嘴不成问题。你没有武技,又一直养尊处优,哪里抗得住酷刑折磨?苍头名义上是叫我防备你被关东人掳去,其实就是警告我,黑冰台可能要对你下手。” 赵仪吓坏了,想到宝鼎那一身可怕的伤痕,她不寒而栗,面无人色,用尽全身的力气搂住了宝鼎小惊骇欲绝。 “不要怕。不要怕。”宝鼎抚摸着赵仪的后背小声安慰道。“我说过,今生今世,我会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你,谁敢伤害你,我就杀了他全家,灭了他九族。” “不过”宝鼎附耳说道,“你必须告诉我实话。我们是一家人,如果你出了事,我就完了。母亲和浮凉也完了,我们一家人都完了,还有成千上万的人也会因此受到连累。我会像我父亲一样背上谋反的罪名,但我不会有我父亲的运气,我们一家人会死得很惨很惨。”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赵仪伤心欲绝,伏在宝鼎的怀里放声痛哭。宝鼎救了她,一次次的救了她。甚至把她从代城一直背到了晋阳,但自己非但没有报恩,反而把他本人,把他一家人,把他所有的兄弟朋友和亲戚都拖进了死亡的深渊。 “我没有害你,我真的没有害你。”赵仪哭道,“我一直躲在家里,我哪里也没有去,我甚至想过离开你,但离开你之后我怎么办?我于是强迫自己忘掉黑衣的秘密。但我忘不掉。家仇国恨,我忘不掉啊。” 真相大白了。宝鼎苦叹,真的是黯然苦叹,谁能想到自己在代北的一次冲动竟然带来了大麻烦,这个大麻烦一旦处理不好,不但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还连累了那些好兄弟好朋友。还有那些对自己寄予厚望的老秦人,他们也将因此遭受空前打击。 冷静,一定要冷静。今夜之所以一定要问出真相,就是因为自己已经说服秦王政放走太子丹,但如何放,怎么放,用什么办法才能让此计发挥最大威力,这些都需要自己拿主意。黑冰台不会出面,相反。黑冰台极有可能趁此机会顺藤摸瓜小探查到关东秘兵更多的秘密,其中就包括赵仪的秘密,所以自己在行动之前,必须搞清楚赵仪的事,假如赵仪手上的确握有黑衣的秘密,那就是一把双刃剑,可以善加利用,但也会置自己于死地。 “不许你离开我。”宝鼎紧紧搂住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会看紧你。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我说过。这辈子我会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你。你不要怕,冷静一点,把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赵仪绝望了,既然黑冰台已经怀疑到她的头上,即使是宝鼎也未必有能力保护她。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全心全意信任宝鼎,把所有的秘密告诉他,一家人齐心协力度过难关。 虽然宝鼎和她的关系还没有明确,但知道真相的人无不位高权重,尤其那位高高在上的秦王政,他要杀死宝鼎,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赵仪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宝鼎,宝鼎则结合苍头所说的一些秘密进行分析。 显然。李牧不知道公子恒把黑衣的秘密托付给了赵仪,所以那一夜他命令长歌带着黑衣乘乱打劫。结果差点误杀了赵仪。至于李牧火烧藏春小阁,可能确实是想杀人灭口,以免赵仪回到邯郸泄露了郭开是个“大内奸”的消息,激化他和邯郸之间的矛盾。 这个秘密的唯一知情者就是西门老爹。如今西门老爹到了咸阳。这说明李牧没有杀他,而他则极有可能把秘密告诉了李牧,否则没办法解释宝鼎尚商坊遇刺被救的事。但李牧显然不会公开这个秘密,真正的知情者还是很少,或许只有他和长歌两人知道。也就是说,此次绝不能让黑冰台抓到黑衣长歌和西门老爹。 黑冰台之所以怀疑赵仪,主要是因为他们知道公子恒控制着黑衣的秘密。公子恒临死之前肯定要把这个秘密托付给一个信得过的人。巧合的是,宝鼎当夜从公子恒府上救出来一个赵国公主,这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如今回头再看,赵仪当初的想法大错特错了。按照公子恒的安排,她在代北意外身“死,后。就秘密潜伏到咸阳,这显然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但当夜出了意外,赵仪跟着宝鼎走了,而偏偏宝鼎又是一个“万众瞩目”的人物,咸阳各大势力的眼睛都死死盯着他,这个赵国公主的秘密根本保不住,赵仪于是无所遁形。这样一来,她反而不安全了。而且还是极度不安全。预期和现实有天壤之别,这是赵仪事前根本想像不到的事。 黑衣长歌和西门老爹已经抵达咸阳数月。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蔡园曾大量招募门客剑士和口;二卑,但他们都没派人混讲幕园丰动联系赵仪,可见他小赵仪不安全,不敢轻易暴露赵仪。关东秘兵在尚商坊进行的那次刺杀万无一失,但偏偏赵仪就跟在宝鼎身边,迫使赵国黑衣不得不出手相救,结果赵仪暴露了,被黑冰台盯上了。 “怎么办?我现在怎么办?母亲和凉凉怎么办?”赵仪惊惧不安,六神无主,除了哭还是哭,束手无策。 “相信我吗?”宝鼎抱着她,额头相抵,郑重问道。 赵仪泪眼婆娑,连连点头。 “只要你相信我,我们就一定能度过难关。”宝鼎伸手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珠,从容笑道,“这件事我去办,保证化险为夷。” 深夜,曝布赶到苍头府上,把他从被窝里拽了出来,拉着他匆匆赶赴幕园。 苍头心惊肉跳,一路上忐忑不安。宝鼎让曝布深夜相请,一定有急事商议。难道是公主的事?最近他一直盯着公主,但公主深居简出,一无所获,这令相国昌平君和国尉尉缭对其非常不满,因为咸阳准备再次攻打河北,在此之前必须肃清潜伏咸阳的关东秘兵,以免消息提前泄露,给攻击大军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关东秘兵隐藏很深,几位有头有脸的秘兵统率更是杳无踪迹,但要想把潜伏在咸阳的各国秘兵一锅端了,那就必须抓到张良、长歌和田光等人,而要想抓到他们,目前最好的最省力的办法就是盯住赵仪,只要赵仪与赵国黑衣联系上了,黑冰台就能顺藤摸瓜,全力捕杀关东秘兵,给关东诸国以沉重打击。 苍头久无收获,压力很大,见到宝鼎后,迫不及待地问道:“武烈侯深夜相召,有何要事?” “如你所愿。”宝鼎笑道。 苍头略感窒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还是出现了,他不希望黑冰台的估猜变成现实,所以他答应了宝鼎,一旦查证赵仪与赵国黑衣有关联,第一个就告诉宝鼎,以便宝鼎迅速拿出对策,最大程度地从这场灾祸中脱身而出,但事情的发展超过了他的预料,宝鼎竟然在他之前查证了这个秘密,这意味着宝鼎有足够的时间从容布局,不过问题是,宝鼎“万众瞩目”楚系紧紧盯着他,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给其以重创。宝鼎能否想出对策? 苍头坐到宝鼎的对面,神色严峻,皱眉沉思。 “有何对策?” “很简单,赵仪是我的人,她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宝鼎平静地说道。 苍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有几个知情人?” 宝鼎把事情的原委详细说了一下,“公子恒的谋划中,只有赵仪和西门老爹两个人,但现在西门老爹到了咸阳,那足以说明李牧知道了,黑衣长歌也知道了。至于是否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个秘密,那就不清楚了。” “这种事,知情者越少越好。”苍头说道,“不出意外地话,也就这么几个人。”接着他手指宝鼎,“现在又多了你我两人。” “杀了西门老爹和长歌。”宝鼎说道,“李牧无足轻重。暂时搁置。” 苍头想了很久,缓缓点头,“公主同意吗?” “公子恒的谋戈从一开始就失控,当我救出赵仪后,这个秘密就成了我的秘密,我没有理由用自己的秘密杀死自己。” 苍头苦笑,一股恐惧从心底涌出,渐渐弥漫全身。早说过这是个麻烦,谁知这介。麻烦大破了天,一旦泄露,宝鼎完了,老秦人深受其害,后果不堪设想。自己当初之所以极力接过这个任务,就是因为害怕,因为抱着私心,谁知麻烦还是从天而降,想躲都躲不掉。既然躲不掉,那就最大程度地减少损失,谁知宝鼎胆大包天,竟然想瞒住这个秘密,控制这股黑衣力量,为己所用。这可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一旦暴露,大家彻底完蛋,只有造反了。 “知道长安君成蛟吗?”苍头问道。 宝鼎点点头,淡然说道,“我是公子宝鼎。” “假若 “没有假若,绝对没有。”宝鼎用力一摆手。“这个麻烦是我找来的,它就像赵仪一样,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要定了,它就是我藏在黑暗中的烈日秋霜,它将给我难以估量的助力。” 苍头严肃地望着宝鼎,摇头,再摇头,然后仰天长叹,颍然闭上双目。 “计将何出?” “放走太子丹。” “你说什么?”苍头骇然惊呼,猛地坐直身躯,瞪大眼睛,匪夷所思地望着宝鼎,“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 “放走太子丹。”宝鼎一字一句地说道。 苍头瞪着宝鼎,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良久,他哀叹一声,双手蒙面,一头栽倒在案几上,“兄弟,你打算害死多杀人啊?” “这是唯一的办法。”宝鼎说道,“放走太子丹,让他带走这个秘密,永远带走。” 苍头沮丧地趴在案几上,一动不动,脑子里却在想着宝鼎的话。让太子丹带走这个秘密,或许是眼前唯一的办法,而且还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否则宝鼎和老秦人将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难以想像的惨重代价。 宝鼎没有退路,苍头没有退路,老秦人也没有退路,如今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苍头重新坐好,情绪已经平静下来,“武烈侯,把公主请出来吧。” 宝鼎走进内屋,把哭成泪人一般的赵仪半搂半抱着拖到了堂屋。赵仪低声呜咽,不敢抬头与苍头对视。 “公主,谢谢你。”苍头突然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深鞠一躬,“当初我们同甘苦共患难,从代北艰难逃出,公主能记住那份生死之情,至今没有伤害我们,苍头万分感激。” 赵仪吓了一跳,本以为要挨苍头一顿臭骂,谁知苍头不但没有抱怨她,反而躬身感谢,这让她措手不及,诚惶诚恐地爬起来还礼,礼未下,泪水已经滚滚而出。 说实话,她到了咸阳后放弃联系黑衣,与当日一帮人从代北艰难逃出的确有关系。现在她真正的朋友也就苍头,还有暴龙、斗钧、蛮屠这帮从代北一起杀出来的兄弟,大家知根知底,在一起很开心。假如她的秘密暴露,这些人一个跑不掉,都要给她陪葬。现在她孤身一人在咸阳,有这么一群朋友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做为一个从小就养尊处优的落难公主来说,很知足了,也很难因为家仇国恨就心性大变,做出一些疯狂的残忍血腥的事情,毕竟对于一个身处深宫的公主来说,家仇国恨距离她本人还是太过遥远,她心里对西秦的仇恨远远不能和一个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士伍相比,两者事实上也没有可比性。 赵二工有暴露众个秘密,等千变相的保护了宝鼎小苍头等恻,估训一旦给黑冰台探寻到秘密,大家一起完蛋。苍头做为黑冰台秘兵,其中罪责最大,他有家有口,还有宗族,一旦获罪牵连甚多,所以他在愤怒之余。对赵仪还是心存感激,最起码人家没有害他嘛。 两二认骇然心干我的秘密?我的秘密就是黑衣的松猜,心怎么可能会知道? 赵仪娇躯微颤,不知是天冷的缘故还是心中害怕,但宝鼎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难道她真的拥有黑衣的秘密?黑冰台的推测是正确的? “我在尚商坊遇刺后,国尉尉缭就命令黑冰台的秘兵全力追查那伙神秘救兵,结果他们发现,赵国黑衣、燕国虎骑和韩国铁士已经秘密潜入到咸阳,种种迹象表明,刺杀我的就是关东秘兵,而关东秘兵的目的则是救走太子丹。关东秘兵在尚商坊刺杀我的目的大概是为了混乱咸阳局势,但出人意料的是,突然天降神兵。在千钧一发之?br/> ****盐揖攘顺隼矗贾鹿囟乇饕惑瘛K峋任遥课剧匀衔腔锷衩鼐缺涫挡皇蔷任遥且饶阏馕徽怨鳌!?br/> 赵仪脸色煞白,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一双小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了宝鼎的手臂。 “最近,他们发现了赵国的黑衣长歌和西门老爹,发现了燕国的田光和秦舞阳,还发现了韩国的张良和魏国人张耳。”宝鼎继续说道。“通过秘密渠道,他们了解到当日在尚商坊出现的神秘救兵就是赵国黑衣。长歌和西门老爹为什么要救你?” “黑冰台对赵国黑衣了解甚多,邯郸的郭开肯定给了尉缭很多绝密消息,所以尉缭认定,公子恒在死去之前,肯定把黑衣的秘密告诉了你,为此他派遣大量黑冰秘兵紧紧盯住了你。试图找到证据,一则为了顺藤摸瓜。将赵国黑衣、燕国虎骑和韩国铁士一网打尽,二则想从你这里获悉黑衣的秘密,把潜伏在咸阳的黑衣尽数剿杀。” 宝鼎语不惊人死不休,连蒙带骗,这话还没有说完,赵仪已经趴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前段时间苍头就警告我,叫我看紧你。无论如何不能让你单独外出,以免落入关东秘兵的手里。”宝鼎冷笑道,“苍头话里有话啊。其实你被长歌和西门老爹他们掳去,反倒没有生命危险,怕就怕你落入了黑冰台的手里。以他们的残忍手段。撬开你的嘴不成问题。你没有武技,又一直养尊处优,哪里抗得住酷刑折磨?苍头名义上是叫我防备你被关东人掳去,其实就是警告我,黑冰台可能要对你下手。” 赵仪吓坏了,想到宝鼎那一身可怕的伤痕,她不寒而栗,面无人色,用尽全身的力气搂住了宝鼎小惊骇欲绝。 “不要怕。不要怕。”宝鼎抚摸着赵仪的后背小声安慰道。“我说过,今生今世,我会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你,谁敢伤害你,我就杀了他全家,灭了他九族。” “不过”宝鼎附耳说道,“你必须告诉我实话。我们是一家人,如果你出了事,我就完了。母亲和浮凉也完了,我们一家人都完了,还有成千上万的人也会因此受到连累。我会像我父亲一样背上谋反的罪名,但我不会有我父亲的运气,我们一家人会死得很惨很惨。”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赵仪伤心欲绝,伏在宝鼎的怀里放声痛哭。宝鼎救了她,一次次的救了她。甚至把她从代城一直背到了晋阳,但自己非但没有报恩,反而把他本人,把他一家人,把他所有的兄弟朋友和亲戚都拖进了死亡的深渊。 “我没有害你,我真的没有害你。”赵仪哭道,“我一直躲在家里,我哪里也没有去,我甚至想过离开你,但离开你之后我怎么办?我于是强迫自己忘掉黑衣的秘密。但我忘不掉。家仇国恨,我忘不掉啊。” 真相大白了。宝鼎苦叹,真的是黯然苦叹,谁能想到自己在代北的一次冲动竟然带来了大麻烦,这个大麻烦一旦处理不好,不但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还连累了那些好兄弟好朋友。还有那些对自己寄予厚望的老秦人,他们也将因此遭受空前打击。 冷静,一定要冷静。今夜之所以一定要问出真相,就是因为自己已经说服秦王政放走太子丹,但如何放,怎么放,用什么办法才能让此计发挥最大威力,这些都需要自己拿主意。黑冰台不会出面,相反。黑冰台极有可能趁此机会顺藤摸瓜小探查到关东秘兵更多的秘密,其中就包括赵仪的秘密,所以自己在行动之前,必须搞清楚赵仪的事,假如赵仪手上的确握有黑衣的秘密,那就是一把双刃剑,可以善加利用,但也会置自己于死地。 “不许你离开我。”宝鼎紧紧搂住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会看紧你。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我说过。这辈子我会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你。你不要怕,冷静一点,把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赵仪绝望了,既然黑冰台已经怀疑到她的头上,即使是宝鼎也未必有能力保护她。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全心全意信任宝鼎,把所有的秘密告诉他,一家人齐心协力度过难关。 虽然宝鼎和她的关系还没有明确,但知道真相的人无不位高权重,尤其那位高高在上的秦王政,他要杀死宝鼎,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赵仪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宝鼎,宝鼎则结合苍头所说的一些秘密进行分析。 显然。李牧不知道公子恒把黑衣的秘密托付给了赵仪,所以那一夜他命令长歌带着黑衣乘乱打劫。结果差点误杀了赵仪。至于李牧火烧藏春小阁,可能确实是想杀人灭口,以免赵仪回到邯郸泄露了郭开是个“大内奸”的消息,激化他和邯郸之间的矛盾。 这个秘密的唯一知情者就是西门老爹。如今西门老爹到了咸阳。这说明李牧没有杀他,而他则极有可能把秘密告诉了李牧,否则没办法解释宝鼎尚商坊遇刺被救的事。但李牧显然不会公开这个秘密,真正的知情者还是很少,或许只有他和长歌两人知道。也就是说,此次绝不能让黑冰台抓到黑衣长歌和西门老爹。 黑冰台之所以怀疑赵仪,主要是因为他们知道公子恒控制着黑衣的秘密。公子恒临死之前肯定要把这个秘密托付给一个信得过的人。巧合的是,宝鼎当夜从公子恒府上救出来一个赵国公主,这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如今回头再看,赵仪当初的想法大错特错了。按照公子恒的安排,她在代北意外身“死,后。就秘密潜伏到咸阳,这显然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但当夜出了意外,赵仪跟着宝鼎走了,而偏偏宝鼎又是一个“万众瞩目”的人物,咸阳各大势力的眼睛都死死盯着他,这个赵国公主的秘密根本保不住,赵仪于是无所遁形。这样一来,她反而不安全了。而且还是极度不安全。预期和现实有天壤之别,这是赵仪事前根本想像不到的事。 黑衣长歌和西门老爹已经抵达咸阳数月。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蔡园曾大量招募门客剑士和口;二卑,但他们都没派人混讲幕园丰动联系赵仪,可见他小赵仪不安全,不敢轻易暴露赵仪。关东秘兵在尚商坊进行的那次刺杀万无一失,但偏偏赵仪就跟在宝鼎身边,迫使赵国黑衣不得不出手相救,结果赵仪暴露了,被黑冰台盯上了。 “怎么办?我现在怎么办?母亲和凉凉怎么办?”赵仪惊惧不安,六神无主,除了哭还是哭,束手无策。 “相信我吗?”宝鼎抱着她,额头相抵,郑重问道。 赵仪泪眼婆娑,连连点头。 “只要你相信我,我们就一定能度过难关。”宝鼎伸手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珠,从容笑道,“这件事我去办,保证化险为夷。” 深夜,曝布赶到苍头府上,把他从被窝里拽了出来,拉着他匆匆赶赴幕园。 苍头心惊肉跳,一路上忐忑不安。宝鼎让曝布深夜相请,一定有急事商议。难道是公主的事?最近他一直盯着公主,但公主深居简出,一无所获,这令相国昌平君和国尉尉缭对其非常不满,因为咸阳准备再次攻打河北,在此之前必须肃清潜伏咸阳的关东秘兵,以免消息提前泄露,给攻击大军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关东秘兵隐藏很深,几位有头有脸的秘兵统率更是杳无踪迹,但要想把潜伏在咸阳的各国秘兵一锅端了,那就必须抓到张良、长歌和田光等人,而要想抓到他们,目前最好的最省力的办法就是盯住赵仪,只要赵仪与赵国黑衣联系上了,黑冰台就能顺藤摸瓜,全力捕杀关东秘兵,给关东诸国以沉重打击。 苍头久无收获,压力很大,见到宝鼎后,迫不及待地问道:“武烈侯深夜相召,有何要事?” “如你所愿。”宝鼎笑道。 苍头略感窒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还是出现了,他不希望黑冰台的估猜变成现实,所以他答应了宝鼎,一旦查证赵仪与赵国黑衣有关联,第一个就告诉宝鼎,以便宝鼎迅速拿出对策,最大程度地从这场灾祸中脱身而出,但事情的发展超过了他的预料,宝鼎竟然在他之前查证了这个秘密,这意味着宝鼎有足够的时间从容布局,不过问题是,宝鼎“万众瞩目”楚系紧紧盯着他,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给其以重创。宝鼎能否想出对策? 苍头坐到宝鼎的对面,神色严峻,皱眉沉思。 “有何对策?” “很简单,赵仪是我的人,她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宝鼎平静地说道。 苍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有几个知情人?” 宝鼎把事情的原委详细说了一下,“公子恒的谋划中,只有赵仪和西门老爹两个人,但现在西门老爹到了咸阳,那足以说明李牧知道了,黑衣长歌也知道了。至于是否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个秘密,那就不清楚了。” “这种事,知情者越少越好。”苍头说道,“不出意外地话,也就这么几个人。”接着他手指宝鼎,“现在又多了你我两人。” “杀了西门老爹和长歌。”宝鼎说道,“李牧无足轻重。暂时搁置。” 苍头想了很久,缓缓点头,“公主同意吗?” “公子恒的谋戈从一开始就失控,当我救出赵仪后,这个秘密就成了我的秘密,我没有理由用自己的秘密杀死自己。” 苍头苦笑,一股恐惧从心底涌出,渐渐弥漫全身。早说过这是个麻烦,谁知这介。麻烦大破了天,一旦泄露,宝鼎完了,老秦人深受其害,后果不堪设想。自己当初之所以极力接过这个任务,就是因为害怕,因为抱着私心,谁知麻烦还是从天而降,想躲都躲不掉。既然躲不掉,那就最大程度地减少损失,谁知宝鼎胆大包天,竟然想瞒住这个秘密,控制这股黑衣力量,为己所用。这可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一旦暴露,大家彻底完蛋,只有造反了。 “知道长安君成蛟吗?”苍头问道。 宝鼎点点头,淡然说道,“我是公子宝鼎。” “假若 “没有假若,绝对没有。”宝鼎用力一摆手。“这个麻烦是我找来的,它就像赵仪一样,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要定了,它就是我藏在黑暗中的烈日秋霜,它将给我难以估量的助力。” 苍头严肃地望着宝鼎,摇头,再摇头,然后仰天长叹,颍然闭上双目。 “计将何出?” “放走太子丹。” “你说什么?”苍头骇然惊呼,猛地坐直身躯,瞪大眼睛,匪夷所思地望着宝鼎,“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 “放走太子丹。”宝鼎一字一句地说道。 苍头瞪着宝鼎,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良久,他哀叹一声,双手蒙面,一头栽倒在案几上,“兄弟,你打算害死多杀人啊?” “这是唯一的办法。”宝鼎说道,“放走太子丹,让他带走这个秘密,永远带走。” 苍头沮丧地趴在案几上,一动不动,脑子里却在想着宝鼎的话。让太子丹带走这个秘密,或许是眼前唯一的办法,而且还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否则宝鼎和老秦人将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难以想像的惨重代价。 宝鼎没有退路,苍头没有退路,老秦人也没有退路,如今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苍头重新坐好,情绪已经平静下来,“武烈侯,把公主请出来吧。” 宝鼎走进内屋,把哭成泪人一般的赵仪半搂半抱着拖到了堂屋。赵仪低声呜咽,不敢抬头与苍头对视。 “公主,谢谢你。”苍头突然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深鞠一躬,“当初我们同甘苦共患难,从代北艰难逃出,公主能记住那份生死之情,至今没有伤害我们,苍头万分感激。” 赵仪吓了一跳,本以为要挨苍头一顿臭骂,谁知苍头不但没有抱怨她,反而躬身感谢,这让她措手不及,诚惶诚恐地爬起来还礼,礼未下,泪水已经滚滚而出。 说实话,她到了咸阳后放弃联系黑衣,与当日一帮人从代北艰难逃出的确有关系。现在她真正的朋友也就苍头,还有暴龙、斗钧、蛮屠这帮从代北一起杀出来的兄弟,大家知根知底,在一起很开心。假如她的秘密暴露,这些人一个跑不掉,都要给她陪葬。现在她孤身一人在咸阳,有这么一群朋友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做为一个从小就养尊处优的落难公主来说,很知足了,也很难因为家仇国恨就心性大变,做出一些疯狂的残忍血腥的事情,毕竟对于一个身处深宫的公主来说,家仇国恨距离她本人还是太过遥远,她心里对西秦的仇恨远远不能和一个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士伍相比,两者事实上也没有可比性。 赵二工有暴露众个秘密,等千变相的保护了宝鼎小苍头等恻,估训一旦给黑冰台探寻到秘密,大家一起完蛋。苍头做为黑冰台秘兵,其中罪责最大,他有家有口,还有宗族,一旦获罪牵连甚多,所以他在愤怒之余。对赵仪还是心存感激,最起码人家没有害他嘛。 两人重新坐下,苍头马上问道,“公主。你是怎么想的,可以告诉我们吗?” 赵仪胆怯地望向宝鼎。 宝鼎微微一笑。“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敞开了说。” “他们是无辜的,不能伤害他们”小赵仪鼓足勇气说道。她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命运就是这样无奈。假如当初宝鼎没有救她,她死了。这股黑衣力量从此消失,但宝鼎救了她。这股黑衣力量注定了要死亡。然而巧合的是。这股黑衣力量的命运却因此与宝鼎的命运紧紧捆在了一起,一损俱损,宝鼎只有将其收为己用,如此既挽救了这股黑衣力量,又给宝鼎增添了一股黑暗实力,唯独遗憾的是,公子恒生前的愿望无法实现了。 “伤害他们?”苍头苦笑。手指宝鼎。“你知道你家这个想干什么吗?他要造反啊 赵仪花容变色,失声惊呼。“造反?。 “大兄,不要吓着她。”宝鼎伸手把赵仪搂进怀里。笑着将自己的设想解释了一下,“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赵仪哪里懂得许多,她只求保住这些黑衣的性命就心满意足了。但出乎她的预料,宝鼎给了她更多的承诺。 “我在此发誓,我绝不会利用这支黑衣伤害赵国,绝不让他们做出背叛赵国的事。 宝鼎知道赵国很快就要灭亡了,这个时候没有必要伤害这支黑衣的感情。相反。要尽力拉拢他们,让他们忠诚于赵仪,等到帝国诞生后,这支黑衣就能承认现实,接受现实,真正为自己所用,到那时,这支黑衣将成为自己最为犀利的暗器小无往不利。 赵仪感动了,真的感动了,她泪流满面。不顾苍头当面,紧紧抱住了宝鼎。她不知如何感激宝鼎。她只想用自己的一生来报答宝鼎的恩情。 苍头冲着宝鼎眨眨眼,摇摇头,目露戏诗之色,心想若论阴险狡诈,武烈侯为最。 宝鼎自是知道苍头的意思。一笑置之,也不点破,心想再过几年,等到赵国灭了。你就知道我今天这句誓言里所隐含的深意了。 宝鼎小声安慰着赵仪,而赵仪也渐渐平静下来,再不像先前那样恐惧和愧疚了。她相信宝鼎,她说出了秘密,放下了年斤重担,同时也保住了这支黑衣的性命,她甚至不再担心宝鼎会逼迫自己和黑衣背叛赵国,她现在开始关心宝鼎如何摆脱这场灾难了。 “黑衣的秘密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宝鼎说道,“你不需要告诉我。也不需要告诉苍头。等我们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然后再伺机利用你手上的这股力量帮助我们,做一些我们不能做的事。不过。眼前有一件急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帮上忙 赵仪听到这句话非常高兴,对宝鼎更是感激涕零。秘密永远掌握在自己手里,对这支黑衣来说。生命就有了保障,由此可见宝鼎处处为自己着想,对自己可谓体贴入微小宠爱至致。赵仪用力点头。 “我需要知道咸阳宫的动静,需要知道大王的一举一动。” 赵仪吃惊地望着宝鼎,他真的要造反?苍头也是骇然变色,他没想到宝鼎竟然有如此惊人的举措。 宝鼎这话的意思很明了,他希望在秦王政身边有一叮,“自己人。”这个好处不言而喻,甚至可以说直接关系到他的未来。 宝鼎说得郑重。赵仪随即静下心来,在记忆中努力搜寻。 “有一介,人赵仪黛眉紧蹙小声说道,“他是少府的尚书卒史,距离大王最近。 尚书卒史就是内廷秘书,虽然距离大王最近,但尚书卒史人数较多,若想升迁,除了例行考核积年累进外,就要靠关系,否则很难走近大王。 “多大年纪?。宝鼎问道。“有什么出众之处?” “今年应该是二十四岁,文武全才,尤其擅长书画、律法。”赵仪说道。“前年在少府大考中。名列第一,因此得以进入少府出任尚书卒史。” “他叫什么?”苍头问道。他打算暗中查一下,这个人能不能用,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如果合适的话,安鼎就可以利用手中的职权予以提拔,将其尽快放到秦王政身边。 “赵高 “赵高?。宝鼎的脸色霎时大变,“他叫赵高?” 宝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赵高,我竟然听到了赵高的名字,我的命运竟然和赵高连到了一起。 穿越之后,自己一度打算到咸阳后就找到赵高,设计把他杀了。赵高是导致帝国败亡的罪魁祸首之一,现在他的身份地位都很低,容易斩杀。谁知世事无常,命运竟然神奇到了如斯地步,自己不但杀不了赵高,还要提拔重用他,把他放在秦王政身边做自己的眼线。 假如赵高成了自己的人,历史轨迹将如何变化?宝鼎目瞪口呆。一时神思恍惚,被眼前的事实深深震惊。自己穿越而来,蝴蝶翅膀扇动之后。历史正在发生改变,虽然无法改变历史洪流奔腾的方向,但很多湄消溪流却发生了改变,那么,当这些消消溪流汇成大河之后,它将如何改变历史?未来又会发生什么? “你认识此人?苍头看到宝鼎的表情变化很奇怪,不禁疑惑地问道。 宝鼎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听说过。有点印象。”苍头和赵仪却不相信,因为宝鼎的反应明显不对,似乎对这个人非常熟悉。而且带有一种强烈的排斥情绪。 “你听说了什么?这个叫赵高的人口碑如何?。苍头追问道。 “他是个阉人。宝鼎说道。 “阉人?”苍头惊讶地望向赵仪。阉人在宫内主要充当内侍。不可能参加官吏的选拔,更不能出任少府的尚书卒史。公主记错了?抑或公子恒的情报出错了? 赵仪摇摇头,轻声说道:“赵高不是阉人,他是在宫内内廷任职的宦人 这次轮到宝鼎惊讶了,难道历史记载有错误?“宦人?”宝鼎迟疑了一下。宦人不就是阉人吗?阉宦阉宦。阉人就是宦人,这不错啊。他有心想问却又不好开口。苍头却是知道他的心思。觉得宝鼎来到咸阳大半年了,一些常识性的东西还是不甚了了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这不是徒惹笑话嘛。 “宦人就是任职于宫内内廷的官吏,都是大王的近侍之臣苍头说道。“阉人则是指宫内那些被阉割了男根的人,他们服侍大王和后宫嫔妃。地山二卓贱,其中那此在宫中任职的阉人就叫宦所“川庄人,宦阉,是因为他们都有宦藉,凭借这个宦藉才能出入宫门。像我们这些没有宦藉的人,若要入宫,必须等到大王召见才行。” 宝鼎恍然大悟,搞了半天给历史忽悠了。刀笔吏果然厉害,为了诬杀赵高,将其描绘成千古第一恶人,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硬是“阉宦”不分,把赵高一个正常男人诬陷成了阉人,厉害。 忽然,宝鼎又想到一件事。记得前世读《史记》的时候,太史公说,赵高兄弟皆生隐宫。后世人把这介,“宫”解释为阉割的宫刑,由此推断赵高兄弟都是阉人。如今既然证实赵高不是阉人,那太史公所说的“隐宫”又是什么地方? “赵高是不是生于隐宫?”宝鼎问道。 “隐宫?”赵仪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急忙解释道,“赵高生于隐官,而不是隐宫。” 隐官?隐官是什么?官职还是特指某个地方?宝鼎目露疑惑之色。苍头又做解释,“刑徒归家后,官府为防止他们游手好闲,继续为祸,一般安排他们到指定的庄园、作坊谋生,这些地方就叫隐官,这些人的身份也叫隐官。隐官地个卑贱,在庶民之下,但其子女却等同于庶民。” 赵仪以为宝鼎嫌弃赵高出身不好,于是委婉说道,“赵高虽然出身隐官,但他的父亲并不是刑徒。赵高的曾祖父是赵国宗室庶子,到秦国为质任,在秦国娶妻生子。其祖父、父亲都在秦国为官。他的父亲是隐官小吏,他的母亲因连坐而受刑,在隐官织布为生。两人婚后育有二子一女,赵高是他们的长子,自小聪慧勇武,十七岁入学室,二十岁时内史大考第一,到咸阳令府为吏;三年后少府大考第一,到少府出人尚书卒史。我大父评价说,赵高是个难得的才俊,可堪大用。” 宝鼎苦笑。赵高何止是个可堪大用的才俊,他把大秦帝国都给推倒了,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虽遗臭万年,但名传千古啊。 “他是黑衣?”宝鼎问道。 赵仪摇摇头。苍头则嗤之以鼻,斜瞥了宝鼎一眼,椰偷道,“如果咸阳遍地都是黑衣,那黑冰台干什么?摆设啊?” “他的叔父是黑衣。”赵仪说道。“他叔父叫赵信,年轻时从军,受伤致残后就在尚商坊开了一家酒肆,一家博易馆。” 宝鼎和苍头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我们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宝鼎对苍头说道,“你不能频繁出入幕园,那必定会引起黑冰台的怀疑。” 苍头微微颌首,沉吟良久,忽然问道:“还记得宗越吗?齐国人宗越。” 宝鼎和赵仪同时点头。当初一起从代北逃出来的人,当然记得了,只是他随苍头先行返回咸阳后,就再也没了音讯。 这个人曾经是燕国相国公子隆的心腹,一度替公子隆掌控燕国秘兵,如果这个人愿意投奔幕园,那倒是一大助力。 “他现在在卿”宝鼎急忙问道。 “一直在咸阳。”苍头说道,“黑冰台从他那里了解到燕国秘兵的详情后,就没有再为难他,但也没有接纳他的意思。宗越一度想返回齐国,但又怕遭到燕人的报复,所以迟迟拿不定主意,至今还滞留于馆驿。” 宝鼎迟疑片刻,问道,“此人可信?” “最近三个月,他经常到我府中盘桓,言辞之中有留在咸阳的意思,但苦于找不到门路。”苍头说道,“我曾试探过他,说公子前景不错,但他不置可否,并没有表露出追随公子的强烈愿望。” “现在谁敢追随我?”宝鼎哂笑道。 “公子的意思呢?” “你说信得过,我就用他。”宝鼎毫不犹豫地说道。他相信苍头的眼光,搞秘兵这么多年了,一双眼睛都出火了。再说宗越也是干秘兵的,这两人在一起有大半年,彼此惺惺相惜,应该有所了解。苍头既然敢在这个时候举荐他,有意用他,那就不会错。 尚商坊,黄阁酒肆。 这个时代普通人家一日两餐,但酒肆没有这个限制,你只要付钱,从早上吃到晚上都可以,任你大快朵颐。 宗越独占二楼一室,从早上到晚上,吃是吃了,但吃得很少,值不了几个钱。酒肆小厮隐晦地催了两次,但宗越自顾小酌,置若罔闻。 酒肆生意不错,晚上人客较多小厮无奈,腆着脸皮又催了一次,结果给宗越一个巴掌打了出去。这一巴掌把后台东主打出来了。赵信驻着单拐,“嘟嘟嘟”进了屋子,坐到宗越对面,皮笑肉不笑,“先生何意?” 宗越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最后目光停在了那条残疾的腿上,“东主这条腿不错。” 赵信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先生意欲何为?” 宗越微微一笑,“东主听说过武烈侯吗?” 赵信暗自惊凛,“嗤”地一声冷笑,“天下何人不识武烈侯?” 宗越慢悠悠地拿出一个酒爵,倒满甘醪,推到赵信面前,漫不经心地说道:“武烈侯叫我带句话给东主,为感谢东主的救命之恩,武烈侯愿意帮助东主达成一个心愿。” 赵信骤感窒息,冷汗“据”地就出来了。“哈哈”赵信仰天一笑,强自掩饰,但惶恐之色却清晰地落入宗越的眼中。 “我不认识武烈侯。”赵信说道,“我也听不懂先生的话。”说完他驻拐站起,一边向屋外急行,一边冲着宗越挥挥手,“先生请慢用,失礼之处,请多多包涵。” 宗越笑了起来,“东主如此待客,太过怠慢了。我是宗越,齐人宗越。” 赵信的脚步霎时停下,身形急转,吃惊地望着宗越。 宗越冲着他微笑领首,虚手相请,“东主请坐小酌一爵如何?” 赵信稍事犹疑,还是坐了回去。 “长歌好吗?”宗越问道,“西门老爹身体如何?张良先生还是风采依旧?” 赵信的脸色终于变了。眼前的事实足以说明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彻底暴露了,只是,宗越来干什么?武烈侯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先生在这里坐了一天,就为了向故人问好?” 宗越摇摇头,“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想知道,东主的心愿是什么?” 赵信不语。 “太子丹。”宗越捋须而笑,“东主的心愿是不是救走太子丹?” 赵信骇然色变。 第137章 鼓风机 ,鼎终千见到了韩非,旦到了众位名扬干古的法学大师吐※ 韩非五十出头,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相貌普通,高贵而削瘦的身体里透出一股坚强和网直,他有一双睿智而忧郁的眼睛,这双眼睛让宝鼎仿佛看到了历尽百年沧桑的大河。人生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都在这条大河中翻滚咆哮,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尊崇和敬畏。 宝鼎行拜师之礼,当他喊出“师傅”这两个字的时候,感觉有些恍惚,有些不真实。韩非是我的师傅,我的老师,我的教授? 韩非古井不波,静静地坐在锦席上。脸上带着一丝矜持的浅笑,仿若一泓万年秋水,又仿若一片火红色的板林,让你徜徉其中,看不够,读不够,品不够”,这一刻,宝鼎仿若置身于广袤苍穹之下,深深陶醉于那醇厚而幽邃的博大。 “先生,寡人这位王弟如何?是不是可堪造就之才?”秦王政恭敬地问道。 “善。”韩非微微颌首,言简意核。 秦王政又说道:“寡人这个王弟出自蛮荒,年严顽劣,虽天赋异禀。但骄傲自大,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言行举止更是粗鄙不堪,请先生务必费心。” “善。”韩非还是一个字。 秦王政继续说道:“寡人这位王弟勤奋好学,可惜没有一位好师傅给其正确的教授和指正,致其误入歧途。 寡左请先生授其显学,务必让其尽快走出歧途,重返正道。” “善。” 宝鼎斜瞥了秦王一眼,心想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误入歧途?大秦自秦孝公变法开始,历代君王坚持“以法强国”成绩有目共睹,但此策合适一个王国,并不一定合适一个帝国,为什么你就不能站在更高的角度想一想?不过话说回来,变法革新的难度之大,危险之大,远非一个小贵族所能想像,也不是一个大王就能着手推动,再说大秦的国策最终让大秦吞并了六国统一了天下,它的威力有事实为依据,这时候不要说秦王政认为它无比正确并坚持下去,整个秦国上上下下也是一样。只有等到危机爆发了,帝国笈发可危了,他们才会重新审视现行的国策,才会考虑到变法革新。 宝鼎前世市井小民,今世虽为贵胄但接触权力的时间太短,他的思维依旧局限在一个小民”的高度,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治理一个王国的难度,根本没有想到变法革新将给王国带来怎样的动荡。变法革新的实质就是王国利益的再分配。一个王国的利益就那么多,各咋。阶层都要占据一部分以维持生存,你多了他就少了,博弈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宝鼎有理论知识,也知道这些道理,但他没有实践,尤其没有治国经验,他从一个市井小小民突然重生到了一个贵胄公子身上,抱着良好的愿望,甩开膀子想大干一场。太理想化了,但年轻人嘛,当然有理想有漏*点,一个大时代的变迁就要靠理想靠漏*点,靠年轻一代劈波斩浪。否则最终都将被汹涌澎湃的大潮所吞噬。 “寡人这位王弟最近上了一道奏议,在官学上提出了一些新的变革思路,请先生指正。” 秦王政拿出一卷竹简递了过去。韩非接到手中。展开细读。 这是宝鼎在幕园穷尽心思想出来的一个在他看来切实可行的官学变革方案。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唐仰、司马昌两人,请他们斟酌文字。拟制了这道奏议。 奏议的核心内容就是“百家争鸣”就是以“法学”为官学,兼兴各家显学,创建一个宽松的学术环境,把咸阳打造成中土的文化“圣地 这其实就是仿造齐国的稷下学宫。齐国的稷下学宫“不任职而论国事学术氛围轻松而浓厚,思想自由奔放,各个学派并存,百家争鸣。其兴盛时期。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各个学派。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们不论学术派别、思想观点和政治倾向如何,一律可以自由发表见解,真正体现了“百家争鸣。的精髓。中国自秦以后各种文化思潮的源头就在稷下学宫,比如儒学、阴阳五行学和黄老思想等等,其发源地都是稷下学宫。 像稷下学宫这种类似于后世综合性大学的机构,其实具有学术、教育和政治三大功能,它既可以进行学术研究,又可以将知识和文化广为传授,同时又可以给朝廷提供官员。给王国提供国策方面的意见和建议。充当智囊的作用。 令人抚腕叹息的是,自秦统一天下之后,始皇帝把“法治”的弊端推到了极致,他和一帮公卿大臣们不遗余力地抚杀了“百家争鸣。的学术思想,毁却了稷下学宫,甚至焚毁了关东六国的所有历史纪录和诸子百家的所有书籍,而目的无法一个。推崇“法学”禁锢学术思想。 谁让始皇帝这么干的?又是谁怂恿始皇帝罢黜诸子百家的?就是李斯这些所谓的法学大家,而这些打着“法学”旗帜混迹于权力中枢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干?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在统一的大前提下,官学也要统一,进一步发扬和推广“法学而见不得人的理由又是什么?很简单。利益驱动。学术多了。士人多了,最终大家都要挤上“入仕。这条独木桥。官吏的数量有限,一旦出现了“马过独木桥的状况。学派之间的“厮杀。就非常惨烈熙猜,六帝国的这些出身法家的公卿大臣们绝对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不允许其它学派抢自己的饭碗,毁自己的功名,于是一场借助“权力”抚杀学术文化的惨祸就发生了。 帝国的轰然倾覆,和帝国抚杀学术思想,断绝天下士人入仕之途,断绝他们建功立业之路有直接关系。甚至可以说是帝国倾覆的最为致命的原因之一。 从未来帝国的历史来看,始皇帝在帝国建立之初也是满怀热情,试图在咸阳打造一个文化圣地,这从他把稷下学宫的大量士人学者请到咸阳并设置七十博士制度就可以看得出来,但由此造成了上层激烈的权力博弈,以李斯为首的一帮大秦公卿为了确保自己的利益,不惜痛下毒击诸子百家和关东士人,种下了帝国覆灭之祸,而沙丘之谋,表面上看是皇统之争,实质上就是这种惨烈的权力博弈的延续。李斯赵高都属法家一派,而扶苏不是,若扶苏做了皇帝,法家一派极有可能遭到打击,李斯及其整个法家派系的利益都将受到重大损失,于是李斯不得不铤而走险,冒死一搏,结果他不但把自己赔进去了,把整个帝国赔进去了,甚至把传承了六百余年的旧贵族旧官僚统统赔了进去。 也好,干净彻底的一次“革命”。但宝鼎要阻止这介。“革命”的爆发。因为他就是旧贵族的一员,他就是帝国的一员,他和他的家人、宗族都将在这场“革命”中化为灰烬,所以他要一切不惜代价去阻止“革命。的爆发。 宝鼎的这道奏章赢得了秦王政的赞许。 韩非在仔细看完之后,也是暗自赞好,看待宝鼎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了。他没想到这个血腥残暴而野蛮的少年公子竟然还有如此远见卓识。他是做学问的人,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报国之门,韩王录夺了他一展所学的全部机会。到秦国出仕,帮助秦国一统天下,帮助秦国灭亡自己的王国,他做不到,他的良心不允许他背叛自己的王国,背叛自己的祖宗。 秦王政为什么把这道奏章请他过目,请他指正?意思很明确,秦王政有心想把这件事交给他来做口韩非天下闻名,本人又是显学大师。还是法学大师,对秦国来说他是筹办学宫的最合适人选,而对天下士人来说,韩非就是一杆大旗,很多士人会慕名而来,追随他,协助他。帮助他在西方创建一座学宫,这也是建功立业流芳千古的难得机遇。 “先生以为如何?”秦王政问道。 “善韩非还是一个字,似乎他只会说这一个字。 宝鼎不禁想到了历史记载,说韩非木呐口吃。难道是真的?韩非为了掩饰自己口吃的缺陷,记是言简意核,自始至终只说一个字? 宝鼎趁此机会,向秦王政详细阐述了官学变革的原因、目的以及它将给大秦所带来的巨向小推动作用。 几百年来,西秦在关东诸国的眼里就是虎狼之国,蛮夷之国。关东人畏惧年秦人的武力,但耻笑西秦人的野蛮,认为西秦人没文化,没礼仪,更没有思想,就比畜生好一点。这是西秦人的耻辱。如今大秦的国力武力都是中土之最,却始终无法摆脱野蛮人的形象,这对于大秦统一中土显然不利。秦王政有心改变这一形象,但苦于无策。 过去吕不韦征募天下士人编篡了一部《吕氏春秋》,可惜吕不韦是咋,商贾出身的钻营者天他又在西秦编篡了这部书,其后又被秦王政赶出了咸阳,所以这部书不但没有得到六国士人的重视,反而让西秦人背上了沽名钓誉的恶名,为天下士人所耻笑。 宝鼎的这个奏议正当其时,秦王政当即决定实施,这时候他感觉自己硬是以威力威胁韩国,把韩非请到咸阳的决策非常英明。没有韩非这杆大旗,在咸阳建学宫基本上等同于一句空话。 宝鼎反复阐述一个观点,这个观点最终还是引起了秦王政的重视,那就是矢秦统一后,关东六国士人的出路冉题。 士人不管是豪门还是寒门,他们掌握着知识,有一定的财富,他们在各自的家乡都有一定的名气和影响力,如果把他们统统赶回家,让各国士人遍布于中夫各地,那么很显然,这将是一股巨大的足以威胁到帝国安全的可怕力量”必须将这股力量有效控制起来,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请他们做学术研究和入仕为官。 学术研究上的丰硕成果可以彻底改变大秦缺乏文化的形象,可以把一个野蛮的虎狼之国变成一个礼仪之邦,这对帝国未来的统治显然有难以估量的好处。 入仕为官可以解决关东六国士人的出路问题,士人勤奋读书不就是要出人头地、建功立业吗?给他们机会,给他们希望,给他们用武之地。那么他们自然就会忠诚于帝国。这个时代的士人“利”字当头,为了“利。可以放弃一切。忠诚对于他们来说是有条件的,是建立在“利”的基础上,只有给他们足够的“利。”他们必然效忠于大秦,反之。同样为了“利”他们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摧毁大秦,因为大秦断绝了他们获“利”的门路,已经是你死我活的生死仇敌了。 未来帝国的疆域非常大,未来帝国还要开胆凹”而大秦的官吏储备氓远不足,即使准备充分了。众踉懵叉办很难在短时间内了解六国郡县、体察六国民情,因地适宜地采取灵活多变的政策稳定新占地域。这时候,这些来自于六国的士人将成为大秦最宝贵的财富,他们的入仕将帮助帝国在最短时间内稳定天下,让芸芸苍生切身感受到天下统一所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从而让帝国在最短时间内获得人心。 宝鼎为未来帝国的官吏储备提供了两个途径,一个是即刻招募一万名大秦学子进行突击培,但最终成材率有多少,谁也不知道;另一个就是官学变革,建学宫,延揽六国才俊。前一个对大秦权贵士卿有利,他们的子弟门生又多了入仕的机会小而后一个明显对他们不利,六国士人蜂拥而至,摆明了就是跑来抢饭碗,夺利益,实施难度较大。 [奇^书 ^网][q i].[s h u] [9 9].[c o m ] “先生有何指正?”秦王政再次征询韩非的意见。 韩非则专注地望着宝鼎,目露惊叹之色。有的人天生就是玩弄权谋的高手,这种人一般出身于权贵世家,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宝鼎显然就是其中一个。出色的掌权者必须具备远见卓识,能够高瞻远瞩,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宝鼎正是这样一个掌权者,但事实上,这种人很少,纵观当即中土七国,能有宝鼎这样远见的掌权者非常罕见,而尤其让韩非羡慕的是,宝鼎才十六岁。一个年轻得让人嫉妒的少年公子。“善。”韩非还是一个字。 宝鼎忍不住了,恭敬问道:“师傅能否仔细说说,为什么“善,?” 韩非嘴唇嗫嚅,半天才憋出几个字,语速非常慢,“前者可行,后者难矣。” “难在何处?”宝鼎追问道。 “东有齐国稷下,名士云集。”韩非叹道,“西秦乃虎狼之国,所以”。所以人家不来啊。韩非这话都懒得说,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秦王政微微皱眉。 宝鼎则微微一笑,“威逼利诱,先武力相胁,再诱之以利 韩非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就是给秦王政威逼利诱“绑架。而来的。 公子宝鼎的野蛮一面立即暴露无遗。他的计策很简单。齐国稷下学宫不是名士云集嘛。好啊,陈兵于秦齐边境,做出武力相胁之势,然后挖一个陷阱,以文论辨,谁嘴巴厉害谁就赢了,如此则把稷下学宫一帮自以为是的名士全部诱到前线。 “抢啊?”秦王政哭笑不得。这种主意也只有宝鼎这种野蛮人才想得出来。 韩非以手掩面,哀叹不止。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子?以后传出去我怎么见人啊。 “不抢怎么行?”宝鼎瞪大眼睛。理直气壮地说道,“这个时代最值钱的是什么?人才。人才就是财富。人才就是国力。我们把稷下学宫的名士掳掠一空,等于抢走了齐国一座巨大的宝山”必将给齐国以重创。” 秦王政连连点头,“中。” “齐国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就是稷下学宫,齐国最为人羡慕的财富就是人才。”宝鼎意气风发地一挥手,“我们和齐国是盟国,不好贸然开战,但我们迟早要与齐国决战,齐国是大秦统一天下的最后一个对手,所以我们要未雨绸瓒,要从现在开始。就与齐国进行一场争夺人才的大战。这是一场关系到大秦未来的战争。只能赢,不能败。” 秦王政眼前顿时一亮。对啊。如果把此事上升到统一大业、上升到大秦未来的高度,朝堂之上还有谁敢反对? “这些人都有家室,你抢了他们的人,但安不了他们的心,迟早会逃之夭夭。”韩非慢吞吞地泼了一盆冷水。 “这个太简单了。”宝鼎笑道。“齐王建懦弱无能,国事皆由太后君王后把持,而君王后自辅政以来。奉行和平之策,三十余年未曾一战。试想此刻如果我们以武力相胁。迫使齐国把名士家眷全部送到咸阳。君王后会不会答应?她当然会答应。而且会保证安全。名士们的家眷到了咸阳,还能不安心?” 韩非无语,碰到这么个野蛮人,再复杂的事也变得简单了。 宝鼎与秦王又商讨了一些细节。然后便与韩非告辞离去,同车出宫。 韩非沉默寡言,宝鼎自有心事,车内非常安静。 “师傅,听说张良先生到了咸阳”小宝鼎忽然语出惊人。 弗非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婆着宝鼎,不知他什么意思。 宝鼎微微一笑,“师傅不要紧张。你是我师傅,我是你弟子。弟子在此发誓,这辈子,我绝不会背叛师傅。更不会做对不起师傅的事。”宝鼎现在发誓就像吃饭一样。不假思索,张口就来。 韩非将信将疑,抚须领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嘴巴却是闭紧了。一个字也不敢说,公子宝鼎的血腥残暴谁人不知?和这样的野蛮人待在一起,韩非非常惶恐。 “今天拜师,弟子空手而来小甚感不安。”宝鼎笑道,“这样吧,我送师傅一件礼物,还请师傅笑纳。” “武烈侯客气了。” 韩非正要拒绝,却见宝鼎冲他摇摇手,“师傅先听听我这件礼物,然后再考虑是否拒绝,如何?。 韩非暗自惊惧,微微点头。 “张良先生来咸阳有 韩非脸色顿时变了,惊骇欲绝。 宝鼎暗自摇头。这位师傅学问做得很好。混迹官场却是太差,这点小事都沉不住气,那还玩什么?怪不得到了咸阳没多久就被一帮小人玩死,了。 “张良先生有求于师傅,但师傅力有不逮,愧疚不安。”宝鼎笑道。“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弟子愿为师傅办成此事。” 韩非陡感室息,头晕目眩,身躯不由自主地靠在了车厢上,急促 吸。 “师傅不要紧张。”宝鼎安慰道。“请师傅带个口讯给张良先生。若要救走太子丹,可以与我见一面。我愿鼎力相助。” 琴氏昨天接到武烈侯的邀请。今天一大清早,琴氏大匠琴唐和琴佳兄妹就赶到了蔡园,但直到日中时分才看到武烈侯匆匆回府。 唐仰小司马昌,乌氏兄弟,曝布和暴龙,也被宝鼎请到了东湖白楼。 赵仪抱着一卷绢帛走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缓缓展开。上面有字有图,还有战车、武器,甚至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众人很好奇。纷纷凑近观看。琴唐和琴氏兄妹看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非常吃惊。因为那是冶铁的设备,宝鼎竟然连这个都懂,实在太让人吃惊了。 “这是马蹬。”宝鼎指着绢图说道。“这个东西很简单,你们看到图就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我就不说了”小宝鼎抬头望向琴唐,“请大匠以最快的速度给我打造一百副。” 琴唐微笑颌首。 宝鼎又望向曝布,“大匠把马蹬送来之后,你即刻带着虎烈卫试用。在最短时间内把马蹬的作用挖掘出来。”曝布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对这小玩意儿,他丝毫没有上心。 “你给我记住,这次北上,我们能不能回来,就看这东西了宝鼎郑重其事地说道。 曝布这才警觉起来,他看看宝鼎。又低头看看绢图上的马蹬,实在无法把大漠之行和这对小玩意儿联系到一起。这有啥作用?试试看再说吧。 “把马蹬的作用发掘出来之后。马上告诉我。”宝鼎说道,“我要请大王,还有几位上将军一起到演武场看看。” 这句话顿时起了作用,曝布立即挺直腰杆,轰然应诺。 “大匠请看”宝鼎再指绢图,“这是三连发的手弩,是专门配给骑军用的。上次在晋阳的时候,我们曾经讨论过。” “我已经拿出了样品,但是不够灵巧。份量过重。”琴唐好奇地问道,“武烈侯马上就要?。 “对,请大匠和琴氏全力以赴。务必在三个月之内赶制五百张手弩。”宝鼎望着琴佳兄妹,微微躬身,“为了感谢琴氏,我送给你们一个十连发的速射连弩。” “十连发?”琴唐和琴氏兄妹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望着宝鼎。这个时代的弩最多也就是三连发,如果十连发的话,那就是惊人的飞跃了。 赵仪从里屋拿出一份绢图递给了琴唐。琴唐急不可耐地展开细看。琴氏兄妹也急急凑了上去。 “武烈侯牺牲了精准度和射程。”琴明一眼就看出了关键之处。 “武烈侯用得是铁矢。”琴佳低声惊呼,“矢长八寸,这样箭匣的确可以容纳更多的箭。” “铁矢琴唐嘴角处掠过一丝苦笑,“造价太高,消耗太大,用不起啊。” 琴明的眼睛迅速望向了铺在地上的绢图。“武烈侯,你能改进鼓风?。 在这个时代,已经发明了冶炼“铸铁。即生铁的技术,而冶铁技术的进步与冶铁鼓风炉的改进密不可分。只有革新了鼓风方式,才能把存炼炉造得又高又大,从而提高炼炉温度,加速冶炼过程,增加铁的生产量,继而推进治铁技术。 宝鼎在绢冉上的画的正是一种新型鼓风机。 “我有个设想,你们可以听听宝鼎一边比戈一边说道,“我这个叫活塞式风箱,正反两个行程都可以鼓风,每个行程中一端排气鼓风。另一端则同时吸取等量空气,因而能提供连续风流。” 琴唐和琴氏兄妹知道宝鼎是个天才,也一而再再而三地见识到了宝鼎的本事,但今天他们真的给宝鼎的奇思妙想震撼了。琴氏做兵器,当然要开矿治铁,对治铁鼓风炉当然是非常熟悉了,他们也在不停地想方设法改进鼓风方法,但他们的思路都局限在“荣”心上,从来没有想过换一种方式进行鼓风。 这个时代的冶铁炼炉上的鼓风设备是一种特制的弹性大皮囊,这种大皮囊叫“辜。”两端比较紧括,中部鼓起,就像一个骆骇峰。以人力鼓动,鼓风方式非常落后,无法有效提高冶炼炉的温度。 “铁的生产量增大了,冶铁水平提高了,不但可以改进武器和农具。还能迅速推动其它行业的发展。增强国力。”宝鼎笑道,“我画了个风箱草图,你们可以先做个样品试试,看看效果如何,如果效果不错,那就是我大秦的福气了 今天只发一章了,抱歉抱歉。 第138章 黑衣之困 在坐众人除了琴氏,都不知道巾鼎泣个活塞式鼓风箱的更不知道冶铁技术的提高将对中土发展产生何等惊人的推动力,他们只知道一件事,从琴氏脸部表情的变化可以看得出来,琴氏要发财了,要发大。 琴氏三人看到宝鼎设计出来的活塞式鼓风箱的详细图纸后,被这一发明彻底震惊。 这个时代的鼓风设备就是票晒,辜做得越大,所用的力就大,而人力已经无法满足它的需要。也就是说,辜已经做到了极限,所以近一百多年来,存铁技术停滞不前。 宝鼎曾设想以制排之术来鼓秦,用人排、牛排或水排代替人工来鼓荣。但萦已经做到极限,进一步提高炉温很困难了,必须在鼓风技术上进行突破。宝鼎随即想到了家乡的铁匠铺,想到了铁匠铺里的鼓风箱。他凭借记忆和前世所学的机械知识很快便绘制出了草图。 鼓风箱最可贵的地方是它突破了这个时代的鼓风方式,其实它的制造工艺并不复杂,以这个时代工匠的水平,完全可以制造出来,绰绰有余。历史上活塞式鼓风箱直到唐代才出现,而冶铁技术的大发展也正是从唐开始,不过,宝鼎不知道这些。他更不知道自己这个很低级的模仿之作,竟然让鼓风技术整整提前了六百年。 琴氏三人对鼓风技术都有研究,但这种以活塞往复运动而同时进行吸鼓动作的全新的鼓风方式则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新的鼓风方式让他们茅塞顿开,霍然顿悟,思路因此大开。原来还可以用这种办法鼓风,原来世上还有如此先进的鼓风设备。堪称是巧夺天工之作。 “此乃惊天之作。”琴唐看懂之后,叹为观止,“武烈侯乃惊天之才。” 琴珐兄妹更是对宝鼎佩服的五体投地。“看到十连发的强弩已为其巧妙设计所折服,没想到武烈侯大才,竟有鼓风神作,相比起来,连弩不过是雕虫小技尔。”琴佳躬身为礼。“武烈侯,对你来说,十连发强弩不过尔尔,但对我们来说。则是神鬼之作,琴氏受之不起,受之有愧啊。” 宝鼎笑了起来,“有愧就有愧,我也没办法,只能便宜你们了。一家人不说的家话,今日之事切切不可透露,树大招风,我还不想死,知道吗?” 众人面面相觑,自是知道宝鼎的意思。如此天才,足以让秦王政忌惮万分,想不死都难啊。 “武烈侯,琴氏难承此情,不如这样”琴唐略略思索了片剪,打算用钱购买,谁知宝鼎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手指风箱草图笑道,“这个你们要不要?我还有更多东西,你们要不要?记住,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给你们的东西你们就拿着,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给敌人。” 琴唐和琴氏兄妹感动不已,躬身拜谢。这时候不要矫情了,鼓风技术意味着财富,数之不竭的财富,没有理由把财富拒之门外,更重要的是,武烈侯已经与蜀人连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未来武烈侯建功立业需要琴氏的地方太多了,这赚来的财富或许有一天就会用在保家立命之处。 “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琴氏和乌氏携手合作。”宝鼎的脸色变得严肃,口气更是不容置疑,“你们在一年之内必须完成。” 乌氏兄弟和琴氏三人毫不犹豫,一口答应。宝鼎给了他们强大的信心,这个信心已经极度膨胀。在他们眼里,这世上几乎就没有可以难住宝鼎的事。 “一年之内把纸造出来。”宝鼎说道。 纸?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疑惑不解。 “纸是什么?”琴坍娇声问道。 宝鼎把纸的式样、用途、制做材料和方法一一告之,“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煮烤烹蒸,随便你们怎么弄,总之,你们只要造出一张可以写字的纸就行了。” 乌氏和琴氏沉吟不语,暗自考虑造纸需要投入的人力和物力,从材料上看,财力消耗倒是不大。 “公子为什么要造纸?”唐仰忽然问道,“竹简木犊写字不是很好吗?而且更易保存。” “是再,如果纸太贵了,又有多少人买得起?”司马导也提出了疑问。 宝鼎没有说话,一个新事物的出现自然有个被人认识、接受,然后被挖掘出所有价值的过程,现在说再多也没用,还不如不说,免得浪费。 “公子一定要在一年内造出来?”琴唐问道。 “用不了一年。”宝鼎说道,“只要几个月的反复尝试,你们就能造出最原始的纸,但若想做得更好,更精致,能引起人们的购买欲,那至少需要一年时间。” “公子打算用它赚钱?”乌原惊讶地问道。乌氏有战马,琴氏有大兵,日进斗金,哪里用得着造纸赚钱?纸能赚钱?琴氏、乌氏都不太相信,新鲜事物嘛,谁知道前景如何。 “你们是不是在想,我乌氏有战马。琴氏有大兵,日进斗金,何须造纸赚钱,是不是?”宝鼎笑着问道。 乌氏和琴氏尴尬地笑笑,耐心地听宝鼎解释。 “大秦以法治国,法家重农抑商。大秦自孝公以来,秉承此策。看看中土商贸发达大城,可有咸阳?直到吕不韦为相,推崇计然之术,以商富国,六国商贾才西进函谷,云集咸阳。今吕不韦去相。昌平君继之,以商富国之策并未大改,但盐铁大案暴露了商贾逐利之本性,激怒了大王,也给了法家大臣积极进言抑商的机会。” “秦处西陲,需要与关东诸国互通有无,虽抑商,但不会绝商。不过,一旦大秦统一,中土皆为大秦之疆域,中土所产皆为大秦之物,抑商之策便有了坚实基础。” “秦之国策,核心为强国,强国的本质是国富。为最大程度强国、富国,抑商之策自然会变本加厉,甚至演变成绝商之策。大秦财赋分两块,内史治粟内史田租和少府盐铁之利。少府为王室金库,从强国富国的原则出发,自然要把盐铁收作官营,严禁私商染指。” 宝鼎说到这里望着琴氏三人。郑重说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急于改良你们的鼓风方法吗?以最快速度加大铁的生产量,在大秦统一之前最大程度地赚取财富,统一之后我可以断言,大秦国策必将修改,琴氏不但失去盐铁之利,连大兵之利都保不住。秦统一后,断然不会任由商贾铸兵,同样,秦统一后,也断然不会让商贾牧马。” 宝鼎转目望向乌氏兄弟,“战马、大兵皆国之利器,利器威胁到国之安危,统一后的大秦,牧马苑遍布北疆,大兵作坊遍布中土,当然要牢审控制利器,岂能让商贾染指?再说统一后,大秦收六国之财富,国库充盈,它还需要向商贾除贷钱粮物资吗?不,大秦不需要了,大秦会将”口汗贾掳掠一十商贾如若不能及时顺应形势,斯忱一股绝商大潮席卷而去。未来乌氏失去了牧场,如何生存?琴氏失去了盐铁。又如何生存?” “卖纸?”琴明吃惊地问道。 “卖纸,纸不会官营;卖茶小茶也不会官营;还有你们家的丹砂,丹砂也不会官营。”宝鼎说到这里轻轻摇手,“好了,不说了,你们都是当今巨商富贾,当然知道未雨绸缪的好处,多准备一些后路不是坏事。战马、大兵不能做了,就做其他赚钱行当嘛。再说你们两家这一代也要准备由商入仕,不可能一直做个巨商富贾,大秦统一后也不可能再允许巨商富贾的存在,所以时机一旦到了,马上把牧场苑、大兵作坊卖给幕廷,换个爵位官职,摇身一变也做个公卿士大夫吧。” 众人目瞪口呆,完全被宝鼎这番话所震惊,一介,个神思恍惚,久久。 “这是真的?”琴月难以置信,痴呆呆地问了一句。 “再过四五年你们就知道了口”宝鼎轻描淡写地说道,“四五年后。大秦统一天下的形势逐渐明朗。国策也要随之修改,那时你们就知道我今日所言不虚了。” 众人窃窃私语小声议论,尤其乌氏和琴氏,更是被这番话深深刺缴。他们有幸窥探到历史未来的一角,但未来太让他们震惊了,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但未雨绸缪之心却是从这一刻开始,假如未来如宝鼎所描绘,那他们现在不但要竭尽全力赚钱,还要布置后路,因为他们的时的不多了。 深夜,宗越归来。宝鼎与赵仪在天香苑煮铭相待。茶香扑鼻,清醇夹口。宗越小酌一口,但觉齿畔留香。精神顿时为之一松。 “如何?”宝鼎问道。 “赵人心急如焚,别无选择。” “邯郸催得急?” “邯郸的确催得紧。长歌虽然怀疑这是陷阱,但也没办法。” “我大兄现况如何?”赵仪急切问道。 “幽禁之中,暂无性命之忧。” 赵仪闻言,紧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脸做笑靥,娇羞问道:“见到西门老爹了?” 宗越转目望向宝鼎。宝鼎微微颌首,示意他有话尽管说。 “这是长歌带来的一封信,是西门老爹写给公主的。”宗越从怀内掏出一根铜管递上。 赵仪急忙接过,别开泥封掏出帛书,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然后泪珠扑簌簌地流了下来。“老爹说了什么?”宝鼎问道。 赵仪把帛书递给宝鼎,垂首掩面,进了内屋,强自压抑的哭泣声断续传来 宝鼎把帛书仔细看了一下。老爹详细述说了代北惊变的原因和过程。但因为宝鼎在千钧一发之亥救走了公主,使得李牧坚信公主还活着。于是他派老爹潜伏到咸阳寻找公主。尚商坊刺杀宝鼎之际,黑衣终于确定了公主的身份,随即不惜代价予以营救,但后果是,公主极有可能暴露,黑冰台的秘兵并不是一群酒囊饭袋。考虑到公主的安全,他们放弃了联系。如今关东形势在河北大捷后有所好转。李牧受封武安君。保住了公子嘉的性命,但赵国为这场胜利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已经难以为继,假如秦军再度发动大规模的攻击,邯郸危矣。为此,邯郸急需结盟于燕,急需合纵,而若要达到这一目的,首要之务就是救出太子丹,让太子丹归国。 值此危难之际,赵国要全力以赴,即使付出所有潜伏于咸阳黑衣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为此老爹恳请公主。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就拿出黑衣的秘密与武烈侯交换太子丹。 赵国人为了守护国作,当真不顾一切了。宝鼎叹了口气。赵人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他们至死都没有放弃,可惜时也命也,老天不帮忙。人力又岂能挽回败亡之命运? 宝鼎把帛书递给宗越,端起香气氤氲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投向庭院外漆黑的夜空,思绪悄无声息地飞向了历史的长河。 这几天他都在考虑一个问题。齐国在休养生息三十多年后,国力恢复到何种地步。按道理,齐国地理位置好,资源丰富,人口较多,人才济济,政治、学术气氛很开明,国策也应该不会太差。三十多年的休养生息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成就,国力应该已经恢复到足以与秦国抗衡的地步。 事实上咸阳一直把齐国做为自己最大的对手,黑冰台也在齐国投入了大量秘兵,种种迹象幕明,齐国现在就是一头蓄势待发的东方猛兽,只待它仰天一吼,就能成为关东诸国最强的后盾,而关东诸国一旦得到了齐国的全力支援,合纵之势必成,秦国必将在东扩的道路上严重受阻。至于统一天下,那更是遥不可及的事,所以不管是秦王政还是巴蜀人。对自己那句十二年后统一天下的预言根本没放在心上,权当一个少年人的豪言壮语而已。 齐国为什么拒绝合纵?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关东诸国被西秦一个介。打倒在地,置若罔闻?赵国是关东诸国的最后一道屏障,这道屏障倒了。齐燕两国就直接面对西秦的攻击。唇亡齿寒,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们不知道?历史上一直盛赞秦国的连横之术,把秦国能够迅速统一归结为“远交近攻”之策的空前胜利,但齐燕两国君王当真就是白痴?齐王建也罢,燕王喜也罢,都在王位上坐了几十年,都是老王了,都牢牢控制了自己王国,他们的股脑之臣中也不乏远见卓识之辈,为什么就在这介。关键时剪,两国不给赵国以援手,眼睁睁地看着赵国倒在西秦的脚下,任由这道关东的屏障轰然倒塌,把自己的家园彻底暴露在西秦的兵锋。 宝鼎想不通,历史的迷雾太厚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齐王建和燕王喜肯定知道赵国的存在与自己王国的命运息息相关,他们不会幼稚到相信西秦人的诺言而放弃赵国这道屏障,他们肯定努力了,但他们的努力失败了,最终导致赵国灭亡,同时把自己的王国也送上了不归路。 历史的真相绝不会像史书记载的那样简单,历史只记载结果,湮灭原因和过程,以此来愚弄和欺骗后人。大秦统一的历程简单明了,给人的感觉就是摧枯拉朽,但事实上上仔细分析一下,不难发现历史隐瞒了很多很多。比如说赵国的庞爆在异常艰难的情况下,还是完成了一次合纵,虽然败了,但让西秦人心惊肉跳不寒而栗。同样的,李牧现在正在干什么?这时候的他,难道还会狂妄自大到以为凭借自己一己之力就能力挽狂澜?不会,他肯定像当初的庞惯一样,正在全力合纵,正在不惜一切代价寻找盟友,再次合纵关东诸国,以抗衡西秦。 宝鼎坚信,在赵国灭亡前的一段时间里,山东诸国肯定有一次合入…载模糊。仅在述说到姚贾的时候轻轻带了贾服发蜘张利嘴就能破坏合纵?宝鼎认为不现实,因为此刻形势不一样,赵国已经是强弩之末,天下人都知道,而赵国这道屏障偏偏又直接关系到山东诸国的命运,所以姚贾的利嘴和黄金已经不起作用了。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这至关重要的一次合纵失败了? “公子,公子,” 宗越的喊声将徜徉在历史长河中的宝鼎惊醒过来。 “你怎么看?”宝鼎把茶盅放到案几上,笑着问道。 宗越没有说话,他站起来走到铜灯边上。当着宝鼎的面把帛书烧了。然后重新坐下,蹙眉沉思良久,问道:“公子为什么要放走太子丹?” 宝鼎沉默。 “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我实在看不懂公子的心思。”宗越叹道 “我追随公子隆十几年,对朝堂之事也算是耳熟能详,但我实在想不通今日之事,因为这件事凭公子之力办不到,就算公子帮助太子丹逃出了咸阳,那接下来怎么办?无论太子丹北上还是东进,都有一千多里的路程。这一路上太子丹怎么逃?藏在商队的抬车之中?我们想得到的,追捕之人一样想得到,他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辆过关抬车。翻山越岭走小路?这更不可行,随时都会被秦人发现。” “更严重的是,一旦太子丹被抓。公子和公主恐怕就要暴露了。现今黑冰台已经怀疑公主,公主事实上已经暴露了,太子丹成功逃走也好。此策失败也好,公主最终都将成为牺牲品。公主出事了,公子你怎么办?咸阳局势如此紧张,公子是众矢之的,对手们岂肯放过置你于死地的机会?” 宝鼎给宗越的茶盅加满热水,虚手相请。宗越哪有心思喝茶?他既然追随公子宝鼎,就要为公子宝鼎考虑,但此事公子宝鼎明显做错了。就为了一个女人?你一个公子还缺少漂亮女人? “我可以告诉你原因。”宝鼎说道,“但我一旦说出来了,你就没有回头路!” 宗越苦笑,“我现在还有回头路?” “你现在还有机会离开咸阳。”宝鼎说道,“你的家眷已经被黑冰台救了出来,目前就在晋阳。如果你决心离开秦国,我给你一次机会。不管怎么说,我们曾经一起从代北杀出来,情同生死,我不会害自己的兄弟。” 宗越又惊又喜,“真的?他们逃出来了?” “我们大秦人说到做到。”宝鼎笑道,“我也是网小才接到国尉尉缭的书信,千真万确。恭喜你了。” “黑冰台知道我在参园?”宗越大吃一惊。 宝鼎从怀里掏出黑鹰令牌放在了案几上。宗越骇然变色,那金灿灿的令牌就像一柄利剑深深地扎进他的心里,让他极度窒息,让他闻到了浓烈的死亡气息。 “黑鹰令?你是黑冰?你竟然是黑冰?”宗越失声惊呼,霎那间,他豁然省悟,所有的谜团,重重的迷雾,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我就是黑冰台。”宝鼎笑道。“直接听命于大王的黑冰台。” 宗越极度震惊,呆呆地望着案几上的金质黑鹰令牌,心里一片混乱。黑冰台,黑冰台要放走太子丹。为什么?公主的事已经被黑冰台获悉。那公子还要严守什么秘密?我就是黑冰台,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公子是黑冰台最高统领?不对,黑冰台没有最高统领,黑冰秘兵都是直接听命于大王。 “我给你松会。”宝鼎说道,“我可以把你和你的家人安全送出秦国。” 宗越没有犹豫,多年混迹权力中枢让他练就了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对政治的敏锐,他敏锐地意识到公子宝鼎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这个人前途无量,追随在他的身后虽然风险很大,但获利也是难以估于宝鼎的承诺,根本就是一句屁话,只要自己有意离开秦国。今夜就会死在蔡园,尸骨无存。 宗越跪倒发誓,此生绝对忠诚于宝鼎,绝无二心。 “放走太子丹有三咋。目的。”宝鼎说道,“破坏关东合纵,打击相国熊启,彻底隐藏公主的秘密。” 宗越略略想了片复,妾即恍然,唯独让他不安的是,宝鼎为什么要隐藏公主的秘密?难道他要将这股黑衣力量据为己有? 宝鼎把案几上的黑鹰令牌收进了怀里,“一个黑冰统领一股黑衣,这事你是不是觉得很荒诞?” 这话足够明白了。宗越暗自惊骇。由此可以估猜到宝鼎的野心太大。咸阳宫里的大王竟然也是他的对手。 “公子打算利用此计清除所有的痕迹?”宗越想了一下,又问道,“谁来动手?此事不能借助黑冰台的力量,否则有麻烦。” “的看由谁动手最好?”宝鼎问道。 “张良如何?”宗越不假思索地说道。搞秘兵的人就是不一样,阴谋诡计顺手拈来,轻松自如。 宝鼎笑着点点头。 “不过难度太大。”宗越说道,“我们没办法找到张良,也不可能赢得张良的信任。” 宝鼎挥挥手,示意这件事不用他操心,“黑衣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你看如何?” 宗越马上摇头,“不妥,我的目标太大,一旦被黑冰台盯上,一事无成。我和公主只能在明处,暗处必须另置人手。” 宝鼎犹豫了一下,问道:“赵信如何?” “不妥。”宗越再次否决,“赵信虽是黑衣,但他仅仅是一个潜伏黑衣,他无法胜任秘兵的指挥重任。再说。赵信是秦人,在咸阳有复杂的关系,容易掉进黑冰台的陷阱。一旦出事,整个黑衣就没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一个赵人在暗处统领这支黑衣?” 宗越点点头,“如果公子决心将黑衣据为己有,并且保证它能发挥作用,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按照公子恒的谋划来,只不过最高统领者由公子恒变成了公子而已。” 这倒是实话,公子恒的整体谋划当然是最好的,赵国黑衣当然在赵人手上才能发挥最大作用,但关键问题是,公子宝鼎可以确保公主的忠诚。却无法确保另外一咋。人的忠诚。 “秘兵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方式。”宗越说道,“公子恒既然把黑衣的秘密交给了公主,那公主必能牢牢控制这些黑衣,至于放在暗处的人。不过是个传话者而已,但正是这个传话者保证了黑衣的正常运转。” 宝鼎听懂了,他惊讶地问道:“你要把西门老爹安置在暗处?” “如果公子同意的话,我可以把西门老爹变成蔡园的家老。” 啥?你把西门老爹变成幕园的家老?那蔡园岂不变成了黑衣的老巢?我一家老小的安全谁来保证?宝鼎头皮发麻,没想到秘兵做事就是与常人不一样,匪夷所思之举嘛 宗越看到宝鼎惊愣的表情,微微一笑,“西门老爹是平原君赵胜的心腹,一直在暗处为平原君做事。早在几十年前,他就叫西门老爹,是中土各国秘兵中最为神秘的一个人物。我久闻其名,却从没有看到过他的真面目。公子是否以为,你在代北看到的西门老爹就是真正的西门老爹?” 宝鼎有些晕乎了,感觉这个时代的秘兵就像自己前世的间谍一样,神秘莫测,真假难辨。 “以你的意思,我即将杀死的西门老爹是个假货?” “当然。”宗越正色说道,“各国秘兵都曾扬言杀死了西门老爹。但西门老爹至今还活着,这是事实。” “还有这样一个人物?” “公子必须要知道,在公子恒的谋划中,公主和西门老爹必须联手才能指挥黑衣,缺一不可。”宗越说道,“比如这次,我直接去找赵信。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特殊情况。赵信认识公主,也知道我这个人,而黑衣又急于救出太子丹,迫不得已,赵信只有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与我秘密商谈。但在正常情况下,赵信不会承认自己的黑衣身份,为了安全。他会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条线从此就断了。” 宝鼎连连颌首,大致明白了宗越的意思。秘兵原则,古今都差不多。公子恒为了确保黑衣的安全。要公主和西门老爹联手操控。假如两人中间的任意一个失手被擒,即使机密泄露,也能保住这股黑衣的性命。 公主知道所有潜伏黑衣的秘密,但这个“所有”是有限度的,并不是指所有潜伏黑衣力量。比如苍头。他在代北有自己的人手,杀死他一个根本铲除不掉黑冰在代北的所有力量,换一个黑冰过去马上又能卷土重来。赵国黑衣也是一样。赵信手下就有一帮人,否则交给他的任务如何完成?真正的黑衣秘兵毕竟很少。但由这些黑衣秘兵发展起来的黑暗力量却很可怕。 公主从来没有接触过秘军,她只是仓促背下了所有的黑衣秘密,至于如何操作,则由西门老爹安排。公主对此不甚了了,宝鼎也不清楚,幸好有苍头和宗越,这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找赵信碰碰运气,运气好,就能找到黑衣长歌和西门老爹,运气不好,这条线断了。那说明公子恒的安排万无一失,可以叫宝鼎放弃想法了,他根本拿不到这股黑衣力量。 宗越“首战告捷”赢得了宝鼎的信任,宝鼎想叫他指挥这支黑衣。这时候宗越没办法了,只好实话实说。要么放弃,要么把西门老爹“请”过来,但西门老爹来了,危险就非常大,最终谁控制谁就难说了。这支黑衣秘军是平原君辛辛苦苦打造的,如果随便什么人就能将其占为己有,那还叫秘兵? 宝鼎苦笑,神色颇有些尴尬。想占便宜没占到,投机取巧也没成功。麻烦还是存在,而麻烦就是西门老爹。只要这个人活着,那公主的秘密随时都会暴露,更严重的是,假若西门老爹发了疯,或者因为亡国之后万念俱灰,突然把公主的秘密说了出来,那自己就完了,彻底完了。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就是把西门老爹召进蔡园。这时问题又来了。自己能否控制西门老爹?不要弄巧成拙,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让黑衣控制了自己,那哭都来不及。 赵仪忽然走了进来,低声恳求道:“公子,把西门老爹召进幕园吧。” 宝鼎犹豫良久,转目望向宗越。宗越恭敬问道:“公主,你是否见过真正的西门老爹?” “我见到的老爹,和公子见到的老爹一模一样。” “相貌如何?”宗越追问道。 宝鼎大概描述了一下。 “这不是西门老爹的真面目。”宗越断然摇手,“据我所知,西门老爹是个残废。” “消息准确?”宝鼎惊讶地问道。 “这个消息来自东墨矩子田襄子。”宗越说道,“国相公子隆与东墨矩子交情匪浅,此话应该不是讹传。” 宝鼎和赵仪面面相觑,茫然无措。秘兵秘兵,果然神秘莫测啊,不过想想也是,平原君和公子恒父子是什么人物?赵国黑衣岂是一块豆腐渣? “公子,这关系到一家老小的性命。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啊。”赵仪的泪水又下来了,“你发过誓的,你说过不会逼着他们背叛赵国。” 宝鼎考虑良久,毅然对宗越说道:“再见长歌之时,告诉他,我要见西门老爹,真正的西门老爹。” “公子,现在的问题是,你的咽喉被他们一把抓住了,我们很被动。”宗越说道,“除非你先帮他们救出太子丹,否则西门老爹不会露面。” “一切按预定计策来。”宝鼎冷笑道,“我有办法逼出西门老爹。” 韩非书告宝鼎,晚上西墨矩子蒲溪子在鼓角楼设宴,韩非打算邀请宝鼎与其同行,为宝猜介绍这位名扬天下的墨家矩子。 入暮时分,宝鼎带着虎翼卫赶往韩非府邸,途中与韩非的车驾相遇。韩非是韩国公子,扈从卫士众多。一辆豪华辊车尽显王族奢华气派。 宝鼎下马向师傅恭敬行礼。韩非冲着他招招手,示意他上车同统 宝鼎爬上租车,刚刚坐定,就见横悬辊车之中的帷幔就被人缓缓拉开,接着他看到了张良,白冠白衣风度翩翩的张良。 这是两人幕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在代北公子恒府上,宝鼎在荆柯的介绍下认识了张良。不过当时他是一个端菜的小厮,张良自始至终没有拿正眼看他,直到宝鼎杀死了公子隆,张良才看到了他的背影,但也就是背影而已。 张良仔细端详公子宝鼎。眼前这个少年已经成为中土传奇,一个血腥残暴野蛮疯狂的西秦公子,一个不可思议的传奇人物。 宝鼎神色平静,眼神倨傲,冲着张良点头示意,“先生别来元,恙?” 张良笑笑,拱手为礼,一言不发。 “尚商坊那把火是你放的?”宝鼎问道。 张良再次拱手,面如止水,“惭愧。” “好计谋。”宝鼎笑道,“我差点就葬身火海了。你知道千钧一发之刻,是谁鼎力相救?” “赵国黑衣。” “哦,”宝鼎笑道,“先生何以为凭?” “太子丹。”张良说道,“武烈侯愿意帮我救出太子丹,目的无非是借我之手杀人灭口。”“中!”宝鼎赞道,“先生有何妙计?” 张良伸出一只手,“击掌为誓。” “中!”宝鼎与其重重一击,“计将何出?” 两章合一章,一次上传了。 第139章 大秦的慈善团体 茶煮渐渐笼罩了咸阳城。万家灯火交相辉映。鳞次栉比的练捞玉宇折射出京都的繁华。 宝鼎轻轻放下窗帷,慢慢把身躯偎进松软的靠背,缓缓闭上双目。与张良这样的智者交谈,每一句话都要深思熟虑,就像奕棋一般。每一步都不能错,太耗费心神了。 从张良的言辞里,无法揣摩到他是否知道公主赵仪的秘密,但他既然估猜到自己要杀人灭口,那很显然,他已知道赵仪的公主身份,或许就能籍此推断出更多的东西,并以此来威胁自己。联想到历史上的张良,穷其一生为复国而战斗,最终无力回天,投到刘邦帐下效力,帮助刘邦击败项羽统一中土,随即便归隐而去。从张良大半生的经历来看。他是一个坚定的反秦人士,想杀他难,想招募他更是痴心妄想。 宝鼎望着凝神沉思的张良,心情没来由地黯淡下来,幽幽发出一声长叹。 张良被他的叹息声惊醒,眼中露出稍许疑色。 “我在想,我们一辈子都是对手。这一生都是敌人,生死仇敌。”宝鼎连连摇头,不胜遗憾。 张良面无表情,但眼神十分戒备,不知道宝鼎又要耍什么阴诡计。他们两人天生就是仇敌,这是上天注定的,母庸置疑,这还用说嘛,好好地发什么感慨啊。岂不知宝鼎此刻正想着,再过一二年,大秦就要灭韩了,张良将散尽家财,由明转暗,向秦王政和秦国公卿大臣们发动一波又一波的刺杀。誓死要倾覆大秦,重建韩国。碰到这么一个死硬的阴魂不散而心计又格外深沉,并且心狠手辣的敌人,谁不头疼? “我们是敌人。”张良冷冰冰地抛出一句话,继续自己的思考。 宝鼎同意自己的解救之策,也认可设下陷阱,让黑冰秘兵围杀赵国黑衣的办法,唯独在逃亡路线上两人分歧较大。 自己的想法是南下进入巴蜀小由水路入楚,与楚王进一步商量合纵事宜。然后再入齐国,与齐王建商谈合纵一事。齐国是否加入合纵,基本上决定了此次合纵能否成功小而太子丹亲临临淄,可大大增加此行的成功机率。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太子丹都将赶赴邯郸,由邯郸将其送回燕国,以确保燕赵可以结盟。但宝鼎一句话将自己的构想彻底粉碎。东南北三路皆死,唯有西出塞外。由大漠返回代北才是唯一逃生之路。 出塞?这对自己来说想都不敢想。出西塞。过大河。穿流沙,横渡匈奴人的大漠,那可是九死一生啊。中土人到大漠成功生还的机率有多少?即使活下来了,也是做一个毒技犬不如的奴隶,生不如张良仔细权衡得失,最终否决了这条逃亡路线。遥远的大漠,野蛮的北虏,这些对他来说太陌生了。陌生得让他恐惧,恐惧则让他失去了勇气,他根本就没有勇气去大漠。“武烈侯,你没有诚意。”张良说道。 宝鼎很惊讶,在他看来。出塞走大漠,太安全了,万无一失,而且可以将所有的痕迹彻底清除。他没想到这个时代的中土与大漠是两个几乎隔绝的世界,长城挡住了北虏掳掠的脚步,也断绝了南北两地交往的道路,中土与大漠老死不相往来。尤其位于中原的韩国,对大漠和北虏的印象基本来自于书籍和传说。张良虽少年游历,但足迹尚未遍及中土,更不说过长城进大漠了。他对大漠一无所知,他当然不会走大漠,而宝鼎有前世的知识积累,当然向往大漠,向往那片神奇的土地和土地上野蛮膘悍的各种各样的少数民族。 “我没有诚意?”宝猜哭笑不的。“没有诚意我坐在这里干什么?理由我刚才说了,另外三条路根本走不通,我没有那个本事让你们一帆风顺地逃出大秦。最安全的路就是向西,出塞。” “但我人手严重不足,我没那么多人保护太子丹。”张良实话实诺。“大漠上到处都是北虏,我没有实力保证太子丹能够安全越过大漠。” “我有我可以保证。”宝鼎笑道,“我有实力保证把太子丹安全送达代北。” “你哪来的实力?你能借我多少人马?”张良冷笑道。 “我!”宝鼎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还有师傅。”宝鼎又手指莫名其妙的韩非,“还有我的二十黑鹰锐士,一千虎翼卫,还有三千北军骑士,够不够?” 韩非和张良目瞪口呆,匪夷所思地望着宝鼎。 “你要造反啊?”韩非忍不住惊叫道。 “你带四千骑出塞?”张良鄙夷冷笑,“理由呢?你为什么出塞?粮秣抬重如何解决?” 宝鼎笑了起来,摇摇手,“如果我没有绝对把握,我敢做这事?言尽如此,信不信由你。如果你相信我。那就回去做准备,等我的消息。随时西进出塞。” “你要出塞?”韩非追问道。“所为何事?” “救耸傅的性命。”宝鼎笑道。“太子丹逃跑,师傅必受牵连,随我出塞,可保无虞。” 韩非哪信?他是何等人物?没有确实证据,秦王政不可能对他下毒手。杀死韩非的影响太大了,会影响整个中土,各国士人都将因为韩非之死而对西秦产生怨恨和恐惧。 “武烈侯,此事重大,切切不可大意。”韩非的脸色有些难看了。宝鼎傲慢自大、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他的信心大打折扣。 “少则一月,多则两月,咸阳必有我出塞消息。”宝鼎收敛笑容。正色说道,“师傅且宽心到小时便知分晓。” 车马拐进一僻静小街,到了灯光黯淡处,张良下车,扬长而去。 宝鼎掀开帷纱,望着迅速消融于夜色里的飘逸身影,久久无语。 “武烈侯担心吗?”韩非问道。 宝鼎摇摇头。他此刻的心情很复杂,说不清道不明,有同情,有惋惜,也有一股萧瑟的苍凉。张良的一生是失败的一生沟理想化作了烟云,他的心愿从未达成。他最终或许是憾苍生。帮了刘邦一把,然后便悄然而去。再不顾恋红尘凡世,一心求仙问道去了。我的未来呢?我的未来会不会像他一样,在王国败亡的痛苦和理想破灭的失望中年复一年的饱受煎熬? “师傅,我不担心。我若强大,他便会望而却步,避之不及;我若孱弱,不待他动手,早有人把我大卸八块了。 宝鼎不怕张良在事后反捅自己一刀。此事有秦王默许,自会有人全力遮掩。他担心的是自己实力不够。没办法拯救帝国,像张良一样,一辈子做着一件毫无希望的事,虽付出无数,却徒劳无功,只能看着擎天大厦一点一点地拐塌,那种痛苦。那种绝望,非人所能承受。 鼓角楼是西墨之府,昔年为昭王所赐。以嘉赏其为大秦做出的功绩。今柜子蒲溪子和一帮门客、弟子居住其中。 墨家传承至今,已分;支。一支在关东,为东墨;一支在吴越,为南墨;一支在咸阳,传承最久小影响最大,即为西墨。 秦人尚武,墨家讲究攻守之道,双方彼此需要,所以墨家在大秦为历代君主所看重。墨家矩子及其弟子在西秦除了广授门徒外,其中最重要一个任务就是为大秦军方培中下级军官,所以鼓角楼也是大秦唯一的一座主习兵事的大学室。鼓角楼因此名扬天下。 另外,西墨还经常奉大王令,派遣弟子随军参战,辅助地方郡府修建城池、关隘,而制作大兵更是墨家的拿手绝活,也是墨家最大的收入。 鼓角楼位于白鹿坊,占地极广。有百十座楼宇庭院,气势较大。 宝鼎对墨家和鼓角楼闻名已久。却是第一次登门。站在这座声名显赫的大府前,他不禁扪心自问,我在咸阳都忙了些什么?竟然直到现在才过府拜访,这还是因为韩非师傅的命令,把自己硬拽来的,否则还不知猴年马月跑来看一看。这让他想起了前世的大都市,人人都为生存而忙,没日没夜,至于都市里的名胜古迹,则是旅游者的最爱,与生活在都市里的芸芸众生们却是两个世界。我在咸阳忙得团团转,连读书的时间都少了,更不要说跑来拜访鼓角楼了。 正感叹间,一群人从府内匆匆迎出。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们的服棒。个个衣着朴素,朴素得让人以为他们是阁左贫贱。 当前一人鹤发童颜,精神董烁。头插一支木暮,黑色粗布袍上打着几块显眼的补丁,脚上一双玄色布展抽更是破旧不堪。 韩非脚下稍稍加快,两人相距数步时便开始见礼,恭敬而繁琐,一套套的连说带比划,标准的古周礼仪。 宝鼎拖后两步,目光从这位白发老者身上移向他身后人群,其中有三个老者,有五个中年人,估计都是墨家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群墨者面向韩非,微微躬身,神态非常恭敬。 礼毕。韩非侧身,虚手相请。宝鼎上前二步,站在弗非身边。 “这位是矩子。”韩非介绍道。 宝鼎恭敬施礼。蒋溪子恭敬致礼。看得出来,他时宝鼎很尊重。并没有因为年纪学识等原因而有怠慢之处。旋即蒲溪子为韩非和公子宝鼎介绍自己的师兄弟、弟子和门客。这些人的态度更是谦恭,尤其对公子宝鼎,更是露出一股敬畏之色。这人狠不狠不在于力气大年纪大而在于他杀了多少人,是怎么杀的。宝鼎小小年纪,杀人如麻,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这种人谁不怕? 彼此寒暄一番。蒲溪子请两位贵胄公子进府。韩非当仁不让,率先入内。宝鼎与蒲溪子谦让一番。相携入内,但宝鼎错后了半步。这个小小的细节让蒲溪子和一众墨者对宝鼎即刻生出了几分好感。谦恭知礼的人即使嗜血好杀,本性也不会太坏。 酒筵不丰盛,甚至可以说是很节俭。墨家矩子蒲溪子和一众作陪墨者倒是吃得津津有味,似乎难得吃上这么一顿“丰盛”的饭菜。韩非尝了几口小菜,然后便抱着一爵甘醪浅浅品尝,自始至终就没有再加满。宝鼎举箸踌躇,感觉难以下咽,即便是甘醪,吃到嘴里也有一股难闻的怪味。好在他前世也是苦人家出身,今世虽锦衣玉食,但时日尚短。远不能与那些从娘肚子出来就含着金钥匙的贵族相比,所以他面带笑容,勉为其难地强迫自己“狼吞虎咽 他自从来到这个时代,除了在代北受了点苦以外,就再也没有尝过“饥寒交迫”的滋味,他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庶民贫贱生活如何,也不知道他们的衣食住行是不是可以勉强维持生存。咸阳是个大都市,宝鼎接触不到这个都市的最底层,更不要说去接触乡村的农夫了,他全副身心都放在权力博弈上,放在拯救帝国的大事业上,他已经忘却了这个时代的最底层,如果不是他的灵魂里装满了前世的记忆,他恐怕真的就此告别了支撑起整个中土王国的庶民阶层。 他的身份太尊贵,地位太高。他高高在上,眼里只有日月星辰,对他而言,这个世界的芸芸众生和脚下的草芥蚁蝼其实没什么区别。 这一刻,当他咀嚼着嘴里苦涩的菜肴,当他吞咽着粗糠一般的秦稷。他蓦然发现,自己的梦醒了。自己又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座拥挤的都市,他仿佛看到自己正在为生存而奋力挣扎的身影,仿佛又看到自己蹲在街角狼吞虎咽地吃着五块钱的盒饭,而几十层的高楼就在身后。上百万的豪华轿车正从眼前驶过,但这一切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自己除了拥有正在破灭的理想外。就只有手上这份已经见底的盒饭。 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楚突然从心底涌出,霎时袭遍了全身。宝鼎情难自禁,眼圈蓦然红了,泪水不可遏止地冲了出来。宝鼎放下竹箸,以手掩面,任由泪水倾泻而弈旬书晒细凹曰迅姗不一样的体蛤 韩非黯然低叹,不再掩饰,把手中的酒爵放到了食案上。 蒲溪子和一众墨者面面相觑小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色。随即中止了筵席。 宝鼎积压在心中的痛苦情绪随着泪水而宣泄。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但他控制不住。 他从走进大堂开始,便知道自己其实才是今天筵席的主角。墨家矩子蒲溪子和韩非的关系显然非同一般,他们请韩非帮忙,把自己请到鼓角楼,目的无非是拉近彼此的关系,看看能不能给墨家带来利益。墨家的目的达到了,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泪水给了他们一个清晰的讯息,自己被他们感动了,接下来墨家矩子肯定要说出真实意图了。 宝鼎对墨家学说还是有所了解。墨家学说在中国历史上有重要地位。凡是喜欢历史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墨家的学术思想,比如“兼爱。”也就是后世的“博爱,小思想;比如“非攻”也就是“反战。思想;比如“节用”提倡节给反对浪费奢侈。墨家从建立之初就有一套严密的组织系统,墨者不但要遵从严厉的规则、艰苦的刮练,还需要具备高尚的道德情操,所以真正的墨者很少,这也是导致墨家衰落的一个重要原因。 其实仔细想一想,墨家的衰落是一种必然。这是个“利。字当头的时代,士伍皆为“利”而奋斗,“利,小包括官爵财富和功名,是一己之“利墨者出自庶民,为庶民的利益而奋斗,对“己”苛刻到了极致,不求官爵财富,不求功名利禄,所得之“利”全部用在了实现“兼爱非攻。这种追求抱负上,结果可想而知。这世上有多少人的思想道德高尚到了“我为人人”的地步?太少了,从古至今,太少了,凤毛麟角啊,所以墨家不管在学术思想上还是在本身组织的发展上。都脱离了大时代,最终是要被时代的大潮所吞没。 随着中土诸侯国的战争由“争霸”转向“兼并”战争的频率和规模都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潮,墨家的主要学术思想已经不容于这个时代。所以墨家迅速衰落分裂,比如东墨,就转为纯粹的学术研究,他们在逻辑学和几何学上都有建树。而西墨和南墨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向武士集团和游侠方向发展。西墨事实上就是大秦供养的一个武士集团。而南墨则以游侠为主,当今著名的节侠和刺客大都来自南墨。 西墨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大秦王族的看家护院,他们还在努力宣扬墨家学说,努力倡导墨家思想并身体力行。为此他们收养孤寡残疾,他们乐善好施,他们年复一年地为贫贱免费治病,他们参与战争,试图以战止战,他们利用一切机会向大王进谏献策,竭力游说公卿大臣们采纳墨家的治国策略。 大秦需要墨家对王国统治有用的东西,对于他们不需要的东西当然不会支持,甚至公开进行打击。最为明显的就是“入仕”。大秦以法治国,法家学术思想是国策的核心。法家的子弟门生占据了朝堂,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力毫不留情地打击墨家。导致西墨在大秦举步维艰,影响力日减,其门徒更是一年比一年少。如今连生存都变得异常艰难了。 刚才在来鼓角楼的路上,韩非就向宝鼎详细介绍了墨家的现状。宝鼎非常感慨,觉得西墨就是大秦的活雷锋,这个时代竟然还有这样一介。慈善团体存在,真的太罕见了。他只顾感慨,倒是忽略了韩非给自己介绍墨家现状背后所隐藏的深意。现在这府门一进,酒筵一摆,宝鼎也就明白了,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触景伤怀,竟然失态落泪,如此一来。他把自己拖进了墨家这个“小陷阱”。想跳出来都来不及了,谁让你当堂落泪?难道是吃饭哽住了?抑或眼里进了沙子?解释不了嘛,分明就是被墨家的拮据和艰难刺激了。既然深受刺激,大有感触,那就要拿出实际行动帮助墨家。 这都是什么事?宝鼎自怨自艾,苦叹无语。 这事他不能轻易做出决定,因为在他印象里,墨家应该实力不俗,不至于落魄至此,矩子蒲溪子摆出这番“窘迫”样子,其中必有深意。首先他必须弄清楚,墨家在咸阳属于那个派系,不能莫明其妙上了当。 “武烈侯因何落泪?”韩非一语双关地问道。 “师傅何必明知故问宝鼎抹干眼泪,尴尬说道,“我位卑权轻。恐怕帮不上什么大忙。” “武烈侯乃咸阳新贵,如果你帮不上忙,那就无人可以帮助墨家了 宝鼎疑惑地望着他,心想你是法家大师,和墨家应该是对头,现在怎么倒过来了,你倒像一个墨家大贤,为墨家积极奔走,奇哉怪哉。 “矩子”韩非望向蒲溪子。“人。我帮你请来了,你就实事求是地说。武烈侯是我的弟子,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这是武烈侯亲口告诉我的。你我几十年交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武烈侯的事,所以你敞开来说,无所顾忌的说 宝鼎头皮一麻,惊讶不已。没想到韩非还有如此霸道的一面,学问还没有教,上来就“讹诈弟子,有这么做老师的嘛。 蒲溪子神色尴尬,也被韩非这番话说得下不了台。他好歹也是墨家柜子,西墨的领袖,这个面子还是要的,但没办法,韩非和宝鼎都是公子,韩非是法家大师,宝鼎是咸阳新贵,比他的地位高出太多,而西墨如今衰败式微,早已落魄,他没有底气,腰杆直不起来啊。 想到墨家的未来,想到那些对自己寄予厚望的墨家弟子,想到今日步履维艰艰难度日的鼓角楼,蒲溪子咬咬牙,一鼓作气把墨家的现状详细介绍了一番,归根结底一句话,因为在咸阳被边缘化,政治上没有地位,导致墨家急骤衰落,目前墨家急需援助,以便重新崛起。 第140章 引火烧身 扁莫子的发番陈沫不但没有激起申鼎的同情,反而让凹用刊屿火。 咸阳权力博弈已经非常激烈了,现在又跑出来一个墨家,不自量力地也想加入其中。这种痴心妄想之举不禁让人啼笑皆非。尤其让宝鼎恼火的是,韩非竟然和蒲溪子联手算计自己。岂有此理,你们把我当什么?一咋。无知幼稚的小孩? 不过随着谈话的深入,宝鼎对蒲溪子和西墨的看法又变了。 墨家当然不会异想天开到加入咸阳的权力博弈,他们最急切的目标是改善鼓角楼的窘迫现状,也就是“钱”的问题。墨家抚养孤寡、救助贫穷需要钱,教徒授学需要钱小用钱的地方太多了,但他们收入来源有限,除了田地收入就是朝廷赏赐,至于大兵制造这一块的收入已经微乎其微。原因很简单。大兵只能卖给军队,而军队采购的背后是利益分配,如今楚系掌权,这块的利益当然归楚系,哪里轮得到墨家? 楚系把墨家最大一块收益抢走了,墨家由此失去了财源,事事受制,其艰难困苦可想而知。 没有钱能干什么?尤其对墨家这种名震天下的显学大派来说,“兼爱”是他们赢得庶民支持,招揽门徒的最大“法宝”所以他们要在“兼爱”上投入大量的钱财乙如果没有钱。他们就无法救助孤寡残疾。就无法救治那些生命垂危的贫贱者,他们将失去庶民的支持。失去了庶民的支持,他们的影响力就就无法得到君王权贵们的青睐。他们在政治上将迅速边缘化,甚至因此远离权力中枢。远离君王权贵。远离权力。他们就无法获取官爵财富。如此恶性循环,墨家便会迅速衰落。 现实的情况就是如此,随着西墨的急剧衰落,不但咸阳宫无视他们。就连咸阳的权贵们也待之如弃帚。就在他们绝望之际。公子宝鼎横空出世,咸阳崛起了一位新贵。这位新贵出自王族,背后有老秦人的支持,蜀系与他的关系日渐融洽。另外大秦两个巨商富贾也都是他的座上客。这位新贵要权有权,要钱有钱,势力不断增强,如果墨家能在他崛起之际及时攀附。即便不能重新崛起,维持生存绝对没有问题。 他们一直找不到与公子宝鼎建立关系的机会,巧合的是,秦王政出面让公子宝鼎拜韩非为公,而韩非与矩子蒲溪子是莫逆之交,于是就有了今天这场筵席。 宝鼎对墨家的兴趣还是很大。不时询问一些问题,从学术主张到组织系统,从“兼爱”之举鼎小徒生存,面面俱到。 随着墨家的神秘面纱层层揭开,一个事实也摆在了宝鼎面前。这个时代的诸子的家是“上”立身安命的本钱,任何一门学术若要得到推广,必须借助权力和财富,缺少任何一个都不能名扬于世,更不能成为“强国”之策的理论基础。 法家显然是这方面的成功代表,因为法家在西秦得到了七代君王的鼎力支持,这是史无前例的事。其它泌派就不行了,墨家算是其它学派的佼佼者,几百年来百折不挠顽强生存,一直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但是,随着大秦的统一小随着始皇帝和法家大臣们下令罢黜诸子百家。焚烧诸子书籍,抚杀学术思想。墨家和其它学派也就一起灰飞烟灭了。 我有能力挽救这个灾难吗? 这 宝鼎这一刻对权力产生了强烈的渴望。最近一段时间他博弈于权力。对权力的认识愈发深刻,他已经意识到,如果自己在统一之前不能拥有足以改变历史的实力,那么他将失去改变历史的最好机会。始皇帝在统一后的第十二年驾崩。第十三年便爆发了陈胜吴广的大泽乡起义。第十五年。大秦帝国就倾覆了。在统一后的这么短时间内去改变帝国奔腾的方向,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历史上,墨家最终被始皇帝直接摧毁,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现在自己帮助墨家重新崛起,等于把自己的命运和墨家的命运捆绑到一起,将来墨家被始皇帝摧毁,自己岂不要受到墨家的连累,被始皇帝一剑砍到? 宝鼎随后沉默了,长时间沉默,陷入深思之中,以至于整个大堂鸦雀无声。韩非、蒲溪子和一众墨者们望着这位少年公子,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他那瘦弱的身躯里所蕴含的与他年纪根本不相符合的深沉和智慧。他是个罕见的天才,一方面血腥残暴,一方面却拥有非凡的睿智。 韩非察觉到事情远比自己想像的棘手,宝鼎的沉默和深思已经足以说明若要解决墨家的危机,仅靠解决财政上的拮据远远不够,它可能牵扯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即使是公子宝鼎也难以下手。 韩非提出告辞。蒲溪子和一众墨者恭敬相送。宝鼎客气了几句便跟在韩非后面缓缓而行,但神思还是处在恍惚之中,这令墨家的人忐忑不安。 辊车平稳地行驶在大道上,马蹄的踏踏声清脆而富有节奏,一下下地敲击着深邃的黑夜。 宝鼎斜靠 “武烈侯,你在想什么?。韩非关心地问道。 “师傅。你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宝鼎苦笑道,“非常棘手的难题啊。” 韩非尴尬地笑笑,“墨家急需钱财,而你的后面有大秦两个巨商。乌氏和琴氏富可敌国。他们经营甚多。我原以为通过你的关系。给墨家一些机会,以便改善他们拮据的现状 宝鼎微微点头,疑惑地问道:“师傅是法家大师,为何与墨家矩子有莫逆之交?。 韩非笑了起来,“你知道我的师傅是谁吗?” 当然知道,赵人荀况,震烁年古的儒家宗师荀子。 法家大师的师傅可以是儒家宗师,那自然可以解释韩非为什么与墨家矩子建立深厚友谊了。 “师傅,你要知道,大秦推崇的是“法治”是《商君书》,而今日大王更是推崇师傅的“法、术、势。兼用之说。因为这与大王统一天下的抱负不谋而合。”宝鼎叹道。“这个时候,墨家的衰败是必然趋势,谁也无力阻止。大王之所以还让墨家存在,是因为墨家可以帮助他稳定人心,帮助他提高军队的攻防之术。一旦天下统一,墨家还有多少继续存在的理由?” 弗非略略皱眉,眼里露出一丝不解之色。“武烈侯,兴办学宫,修改官学,大力培养大秦士子可是你的奏议。大王也是极力赞同,如今正在和公卿大臣们商讨具体的实施之策。墨学乃天下显学,西墨更是墨家最大一个分支,它完整地继承和发展了墨学。学宫兴办之初,就是要靠法学和墨学来支撑,由此可知鼓角楼对官学变革的重要性。现在武烈侯突然说墨家必然衰败,甚至未来连存在的理由都没有,这是为何?” “因为统一宝鼎言简意垓地说道。 “统一?。韩非愈发疑惑了,“我主张“法术势”兼用以致帝王之功,墨家更是积极寻求统一以避免战火的荼毒,这和墨家的衰败有什么关系?” “因为统一宝鼎加重了语气。 “统一不影响显学的发展韩非说道。“相反。统一会促进显学的大发展 宝鼎无奈摇头,“统一之后。书同文、车同轨,钱币、度量衡统统” 韩非这才霍然惊悟,“显学也要统一?。 “显学不是统一。而是唯一宝鼎说道,“大秦以“法。强国。以,法。统天下,“法。是唯一正确的可以强国统天下的显学,所以,未来大秦的官学就是法学。其实现在大秦就是法学一家独大,缓,一后更是如此 韩非沉默了,他总算知道墨家为什么在大秦举步维艰了,因为大秦不需要它,大王和公卿大臣们不需要它,它的存在现在只剩下一个意义。那就是给大秦这个虎狼之邦披上一件文化大氅,告诉天下人。我大秦勉强也算咋小礼仪之邦嘛。 “在师傅看来,是法家一家独大好,还是显学诸家并存,百家争鸣为好?” “显学诸家败亡,法家又焉能独存?。韩非长叹,“此乃亡国之策啊。” 宝鼎微笑点头。韩非果然该死,这样的人即使统一前活下来了。统,一后也难逃一死。韩非性情耿直,带着浓厚的书卷气,是个理想多于实际的人,这或许与他出身王族有关,一身养尊处优没有经过磨难,他不管是与醉心权力的李斯做对手,还是与品性卑劣的姚贾做对手。都没有抗衡之力。小人玩他。随便玩玩就把他玩死了。 如果统一后。把韩非送进权力中枢,那未来的帝国国策会不会发生偏移?“师傅是不是很矛盾?既想保全韩国,又想天下一统,造福苍生。” 韩非苦笑,笑得很苦涩。他穷尽心力想强大韩国,但一个王国的强盛岂是一日之功?大秦自昭襄王到今上,历时七十余年方有今日之国力。齐国在差点倾覆之后,励精图治,齐王建和君王后母子齐心协力,才换来了三十多年的和平,而韩国地处中原,四战之地,根本没有休养生息的时间,年复一年的战火耗尽了它的国力,败亡是早晚的事。 韩非看到了未来,沮丧失望。只好潜心研究,试图忘却这种痛苦,但命运还是把他推上了一条不归路。 到秦国来,等待他的命运只有一个,死亡。他不能背叛自己的家。不能背叛自己的国,所以他只能以身殉国。不管历史如何书写。如何评价,结果只有一介”他和他的王国一起死亡,这足以表明他的清白,他的忠诚。 “师傅是不是愿意把这番见解上奏大王?。宝鼎问道。 “只怕这会给你带来灾难韩非这时已经看清迷雾了,知道宝鼎为什么在鼓角楼陷入了深思。宝鼎身份特殊。以他之力支撑墨家不成问题,但墨家一旦复兴,必将给宝鼎带来难以估量的实力,这是秦王政最为忌惮的事,不出意外的话,墨家复兴之日也就是宝鼎败亡之匆。宝鼎不敢做,更不敢与 放眼看看整咋小咸阳,为什么没有任何一家势力接纳鼓角楼?原因就在如此。墨家为什么自昭襄王之后急速衰落?原因也在如此。尤其是吕不韦为相期间。更是不遗余力打击墨家,其原因就是墨家反对以商富国。认为是亡国之论。墨家主张农耕生产,认为男耕女织才能保证生存需要,才是一个王国发展的基础。吕不韦毫不犹豫,重拳打击,结果把墨家打得奄奄一息。 墨家最初西进大秦,大秦接纳它的目的就是给自己披上一件文化衫,如今大秦法家兴盛,天下知名,墨家的使命基本上也就完结了。到此结束了。 宝鼎犹豫了很久,问了一句:“在师傅看来,墨家复兴,对大秦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好事。”韩非说道,“显学有争论才有发展。否则显学就会死去。墨家的很多学说其实对强国非常有帮助,关键要看君王如何正确理解并将其融入到国策之中。”韩非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希望武烈侯还是伸以援手,毕竟此举不仅仅是救助墨家。也是救助可怜的天下苍生。” 宝鼎委决不下。他想趁此机会把墨家拉进自己的势力范围,但又害怕引火烧身。 “武烈侯听说过墨家柜子孟胜的故事吗?”韩非忽然问道。 宝鼎摇头。 “楚国悼王时,墨家柜子孟胜与阳城君乃吻颈之交。悼王驾崩,阳城君与一帮公卿在丧礼上围杀吴起,误射王尸,结果身死国亡。孟胜带着一百八十三个弟子死守阳城君的封国,最后全部战死,以身相殉。” “士为知己者死。”韩非悠悠一叹,“墨者皆义士,重信然诺,一言九鼎。此时墨家有难。公子仗义相助,日后墨家必定以死相报。” 宝鼎抨然心动,久久不语。 宝鼎回到暴园,把唐仰、司马昌等人请到白楼,大概说了一下墨家和鼓角楼的事。 众皆默然。这件事利弊都有,但从长远来看。利大于弊。墨家一旦复兴。门徒遍布王国,对宝鼎实力的发展显然有利。 曝布忽然冒了一句,“武安君与墨家矩子是车笠之交。” 宝鼎惊讶地望向曝布,“你听谁说的?” “豹率说的。”曝布说道,“豹率说,墨者节俭,前任矩子雁稼子常年赤脚竹笠,自称贱人。雁稼子乃医道圣手,每次大军出征,必带弟子相随,治病救伤,因此与武安君结下深厚情谊。军中皆称二人为车笠之交。” “蒲溪子是雁稼子的弟子?”宝鼎追问道。 曝布点点头,“听说,他的医术颇为高超,年轻时随侍于雁稼子左右。还给武安君治过病。” “军中医匠大都来自于鼓角楼。”唐仰接着说了一句,“北部军的几位老医匠都是矩子的师弟,武技医术无一不精。” “鼓角楼与老秦人的关系一向很好。”司马昌也说道。“前几年磐毒弘。之乱把鼓角技牵连进去了,导致不少墨家弟子死于非命,据说至今还有不少弟子门徒关在西浦大牢。” 宝鼎暗自吃惊,“既然墨家和我们老秦人关系不错,为什么他们不向老秦人求助?” “怎么求助?”司马昌反问道,“向谁求助?现在我们白氏和司马氏虽然解禁了,但几位老将军全部被赶出了军队,实力更是不济,墨家矩子哪里开得了口?再说,墨家也要面子,耍尊严,柜子无论如何拉不下这个脸。” “柜子向你开口求助了?”曝布问道。 宝鼎摇摇头。 今夜鼓角楼之宴。蒲溪子和几位墨者自始至终都是陈述墨家当前的困境。并没有开口求助,相反,弗非倒是开口了。 “墨家估计山穷水尽了,否则绝不会设宴相请。”司马昌叹道。“公子。你还是先给矩子救救急吧,免得将来豹率他们知道了,又耍劈头盖脸地骂你。” 宝鼎抬头望向唐仰,“府里还有多少钱?” “公子。你要打矩子的脸吗?”唐仰苦笑,“墨家追求自力更生。不受嗟来之食。今天他请你吃饭,明天你就送给他一千金,这不是打发乞丐吗?” “公子,给柜子救急的办法很多,比如给立功的墨者加爵赏赐,比如帮助墨家出售大兵。”司马昌说道,“墨家不是没有财源,而是财源给断绝了,这才是他们陷入困境的真正原因。”宝鼎也是苦笑摇头。墨家的财源为什么断了?朝中无人。矩子宴请自己。无非是想靠上自己这颗大树,但自己能不能接受?这时候。韩非所说的故事忽然掠过宝鼎的脑海,与此同时,秦王政那张冷峻的面孔也忽然浮现眼前。 宝鼎咬咬牙,断然挥手,“把琴氏大匠和乌氏兄弟请来,即刻请到幕园。” ECHO处于关闭状态。 第141章 做大做强 二唐、琴挂和乌原、乌重连夜赶到幕琴氏时宝鼎义助鼓角楼一事提出了质疑。 “墨家的“兼爱,之举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钱都填不满。”琴唐苦笑。“墨家在人们的眼里实力不俗。但咸阳为什么没有一家势力愿意接纳它,包括老秦人都对其敬而远之?抛开其它原因不说,我们就说“钱”墨家为了“兼爱,抚养孤寡残疾,无偿治病救伤,还有一些其它义善之举,每年的用度太大了。耗费惊人。” “墨家势力遍及大秦,从咸阳到关西。从陇西到巴蜀,从太原到南阳。凡大秦郡县,都能找到墨者的影子。凡墨者所到之处,必有“兼爱。之举。单以治病救伤来说,一年需要多少草药?这些草药需要多少钱?无偿医病,无偿给药,碰到赤贫者还适当予以救助。公子,你随便算算,这需要多少钱?”“公子现在是义助,仗义相助。但墨家的影响力太大,经他们的嘴稍做宣扬,公子的声名是有了,但公子可知道,这个声名是一道沉重的枷锁,足以让你身败名裂的枷锁。各地庶民在盛赞公子高义的同时,也肆无忌惮地吸取着公子的血汗小一旦吸尽了公子的血汗,敲骨吸髓了。再也吸不出来了,你的声名就变成了罪名,你的高义就变成了罪孽。你将成为千千万万庶民们唾弃的对象 宝鼎惊骇不已。琴唐这种说法宝鼎深有体会。在他的前世里,富豪们常卓因为捐款少了,就成了千夫所指的为富不仁的恶棍,相反,那些真正为富不仁一个钱不捐的人反而没人骂。捐了款,挨了骂,声名毁了,连带事业都受到了打击,这个代价太大了,所以只要不是白痴都会吸取教。人的道德之所以沦丧,良心之所以泯灭,有时候不是历史记载上的“恶人”造成的,是记载“恶人。的人造成的,而这些人常常以英雄自居,受到世上的推崇和尊敬。历史也罢,社会也罢,正义和善良永远都有黑白两面,谁能在黑暗里看到白昼? “我并不求名,仅仅是帮助一下墨家。”宝鼎给自己找理由。 “墨家这个无底洞就如洪水中的漩涡。只要卷进去了,就是灭顶之灾琴唐冷笑道,“你义助墨家。目的是什么?整个咸阳都知道。公子的对手太多了。只有他们把这个内幕捅出去。几个月之内,大秦人就知道公子成了墨家的后盾,于是谣言满天飞,你如何应对?好,你马上放弃义助之举,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你的声名毁了,大秦的庶民们不知道真相,他们以讹传讹,会把你活活淹死在唾沫里。” 宝鼎沉吟不语,望着琴唐那张激动的脸,良久才问了一句,“墨家一直得不到君王权贵的青睐,常常用之即弃,是不是就因为墨家的“兼爱。之举?” “这也是其中之一吧。”琴唐说道,“墨家起自庶民,历代矩子常常自称贱人,墨者生活节俭,吃的是藜荤四之羹,穿的是短褐之衣,脚上永远是一双麻厚抽,与农夫贫贱一般无二,所以庶民敬之如仙神,而权贵士卿们则敬而远之,避之唯恐不及。” 宝鼎想想也是,像墨家这样大搞慈善之举,就是君王也吃不消。君王既然不愿意搞慈善,也不愿意毁弃声名。当然就对墨家敬而远之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但问题真的这样严重?墨家的慈善义举当真遍及王国?如此大规模的慈善义举,在没有钱财的支撑下,墨家根本无力坚持。 宝鼎断定琴唐这话是危言耸听。太夸张了。墨家肯定有慈善义举。但规模影响力也有限。这是什么年代?自己的温饱都解决不了。还去搞慈善?瞎扯淡嘛。 琴唐为什么危言耸听?很简单,琴氏就是卖大兵的巨商,大秦军队的武器除了由官营作坊制造以外,短缺部分基本上由琴氏包了。墨家大兵卖不出去,就是因为销路被楚系断绝,而楚系则把这块巨大的收益交给了琴氏。琴氏当然不会独揽,该送的送,该打点的打点,就算薄利多。 如今公子宝鼎要义助墨家,首先就是给墨家大兵一条销路,这直接损害了琴氏的利益,琴氏岂肯答应? 宝鼎站起来,背负双手,在屋内来回踱步。 众人的目光随着宝鼎的身影而移动。气氛显得十分压抑。 “公子,我们凑一笔钱,找个名义捐赠给墨家,你看如何?”乌原迟疑着问道。 宝鼎没有说话,继续沉思。利益之争残酷而血腥,古今中外都一样。这方面宝鼎在前世有大量的事实经验,单纯靠实力和感情去压制琴氏、乌氏,无济于事,解决不了实质问题。利益之争还得靠利益去化解,眼并的关键问题是如何把利益做大,让这块肥肉足够三家吃饱。损害两家的利益去补缺另外一家。最终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激化矛盾。引发更大的事端。 宝鼎停下脚步,重新坐回席上。郑重说道:“我们先不要管墨家“兼爱”之举,我们先解决墨家当前的危机,也就是给他解决财源问题 琴唐看到宝鼎毫无放弃的意思。急不可耐又要说话。宝鼎急忙举手阻止,“大匠,你先听我说完,然后你再畅所欲言。” 琴唐悻悻闭上了嘴巴。 “我来打个比喻。我们把墨家当作一座宝山,我们是强盗。现在我们要打劫墨家。”宝鼎笑道。“这座宝山目前看上去很荒凉,请问诸位,如何才能找到藏宝之处?” 这话大家都听懂了,也立即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墨家的大兵做得好,他们的工匠水平高琴唐率先说道,“另外,墨家还有一些独创的大兵,比如守城用的抛石车,大型弩车。还有就是墨家打造出来的武器,韧性非常好,异常锋利,虽然产量不高。但拿出来的都是珍宝,可见他们在锻造方面有独特秘方。” “墨家的农具做得好。”琴佳说道。“就连关东诸国都喜欢购买墨家制作的农具。”皿家的经织水平非常弄。图案煮彩极其绚丽足以与酗栉凉美。”唐仰说道。 “墨家的竹木器和漆器做工精美,在尚商坊供不应求。”司马昌说道,“听说他们的金银器和玉器制作也是首屈一指,我久闻其名却无缘一见。” “公子听说过琉璃吗?”琴洼问道。 宝鼎知道,在前世他还看到过实物。其实就是半透明的早期玻璃。难道这个时代就发明了制作琉璃的技术? 琴珐从腰间取下一块朱黄色的云纹佩饰递给宝鼎,“公子,这就是琉璃。” 这就是琉璃?宝鼎惊讶不已,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这时代的琉璃几乎和玉器一般无二;和后世的琉璃果然有很大差别。 “这耳以冒充玉器。”宝鼎笑道。 “这比普通的玉器贵。”琴佳说道,“在大秦,这东西日前只有墨家会做。” 宝鼎暗自惊叹,没想到墨家的实力如此惊人,自己完全被墨者简朴的外表蒙蔽了。 “墨家擅长医术,制药水平大秦第一。”曝布说道。 “公子,墨家打井的水平,天下第一。”唐仰搜肠刮肚,又想到了一些墨家的独门秘术,“墨家擅长找矿挖洞。天下冶铁巨商开山取矿。几乎都要找墨家子弟帮忙。” 墨家还有这等高人?宝鼎望向琴唐。琴唐郑重点头。也是一脸敬佩之色,“墨家子弟所学庞杂,涉猎甚广,几乎就没有他们不会的东西。” 唐仰笑道,“这天下只要是人造出来的东西,墨家就肯定会做。因为墨家子弟就是来自于庶民,来自于鬼薪、城旦这些刑徒。几百年来,墨家子弟把这些秘术代代相传,到哪都能自谋生路,自力更生。真要说起来,中土最大的财富,其实就在墨家。” “既入宝山,岂可空手而返?”宝鼎笑道,“财富啊,这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诸位竟然眼睁睁地望着宝山,任由财富从手中白白流失,太可惜了。” 众人疑惑不解地望着宝鼎,不知他这话是啥意思。 曝布实在忍不住了,把众人的心思说了出来,“公子,这些都是墨家的不传之秘,是墨者立身安命的本钱。虽然是一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但这财富看不见摸不着。我们怎么抢?我也想打劫墨家,但武技未必有人家高超,实力也未必有人家强,就算我有打家劫舍的心思。我也没哪咋,胆啊。” 众人齐齐哄笑。 宝鼎笑着摇摇手,“中!决定了,我要打劫墨家,现在就打劫。” “计将何出?”琴唐急切问道。他无意把利益分给墨家,但对墨家的秘术却是垂涎三尺,因为那可是实实在在的财富啊。 “让我想一想。”宝鼎再度站了起来,负手于后,在屋内缓缓踱步。众人不敢惊扰他,凝神屏气。静心等待。 宝鼎的思绪回到前世,他只能在前世寻找解决思路,利用自己的知识寻找对策。 若要彻底解决墨家的危机,必须把它放到大一统的政治背景下,拟制一揽子解决措施。 在政治上,必须扶植墨家,把墨家的学说和国策相结合,给墨家打开入仕之路,继而改变法家一家独大的局面,在朝堂上形成持不同国策理论的两大派备,这样就可以限制法家在统一后把法家学说推上圣坛。导致国策无限制偏离正轨,最终把帝国推进败亡的深渊。 帝国的败亡和帝国国策的失败有直接关系,若要拯救帝国,就耍改变国策,若要改变国策,就要在国策理论上打破法家至上的垄断局面,所以有必要从现在开始积极扶植墨家。想方设法扭转历史前进的轨迹。虽然不知此策能否达到预期效果小但必须试一试。多管齐下,只要一两个计策成功,或许就能改变历史。拯救帝国。 在官学上,更要扶植墨家。咸阳学宫一旦建成,墨家肯定有一席之地,这也是墨者入仕的。鼓角楼现在是大秦的兵事学室,将来学宫建成了,要扩大鼓角楼学室规模。将鼓角楼变成墨家推广和宣扬其学说的圣地。不过,墨家的学说必须有所发展,必须符合大一统的政治需要,这一点至关重要,否则就算自己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办法让大王和公卿大臣们认同和接纳墨家。 政治上有地位,学术上有建树,墨家的根基夯实了,才能保证他在财富上有源源不断的收益。 就财富这一块来说,墨家肯定需要帮助,因为他差不多破产了,他没有利用自身实力再度复兴的可能。 目前能给墨家以帮助的只有琴氏和乌氏。琴氏在政治上有强大的后台。财富多,产业多,销售渠道广,他就是一个实力雄厚的世代巨贾,但琴氏不会满足现有的财富,他对财富的追求永远没有止境。乌氏的实力与琴氏相比差距较大,乌氏说白了就是一个蛮夷暴发户,他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钱,他的钱多,多得不知道怎么花,所以咸阳最大的子钱高利贷商就是乌氏,但乌氏现在的目标不是钱,而是要像琴氏一样。做个世代相传的巨贾,把赚来的钱一代代传下去,所以乌氏不但要在政治上寻找强硬的后台,在财富的创造和积累上也要拓展更多的渠道。而不是世世代代做一个牧马人。 墨家急需复兴,琴氏和乌氏都需要发展,三家有共同的利益诉求,可以携手合作,但合作的前提是大家都要赚钱,而不是互相抢夺对方的饭碗。这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取长补短了,在取长补短的基础上拓展更多赚取财富的渠道。赚钱的渠道多了,财富多了,大家各自获利。那合作才能持续下去。 宝鼎把自己的想法做了一番阐述。主旨就是“三家合作、取长补短。”“取长补短”大家都懂,琴氏的长处在于实力雄厚,乌氏的长处就是钱多,而墨家的长处就是他的秘术。 墨家能把他的秘术拿出来三家共享?这是什么年代?“利”字当头的年代,私欲横,…三代。谁不敝帚自御谁会把古身安命的本钱拿出来共有※ “一定可以。”宝鼎说道,“关键是我们要拿出诚意。墨者都是些什么人?道德高尚、重信然诺、一言九鼎。只要我们重义,把墨者当作自己的兄弟,以诚相待,墨者又何惜舍生取义?” 众人无语。墨者本身的情操不用怀疑。但正因为他们的情操太高尚了。反而让人敬而远之。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是事实啊。就这个利欲横行的年代来说,谁愿意和一个“活雷锋”待在一起?和墨者待在一起,要么你变得一无所有。彻底破产,要么你掩面而走,逃之夭夭。没办法,碰到墨者,碰到当代的“活雷锋”你能拿他怎样? “公子,可有具体的实施之策?”琴唐问道。 墨家秘术的诱惑太大了,而宝鼎的想法又切实可行,三家都受益,这种好事不干就是傻子,但关键问题就是墨家的“兼爱”之举、墨者高尚的情操实在让人害怕,这要是陷进去,最终的结果未必与预期一致。 “拿我的东的与墨家交换秘术。以此来赢得墨者的信任。”宝鼎不假思索地说道。 “不行。”琴唐断然拒绝,“造纸一事可以与墨家合作,但鼓风秘术绝对不能给。” 造组目前还在试验阶段,墨家的加入明显可以加快造纸的进程,而纸的未来收益谁也不知道,所以琴唐在造纸一事上显得很大方,但到了鼓风秘术上,琴唐就不干了。 “大匠,鼓风秘术是公子的,他可以给你,当然也可以给墨家了。”乌原小声提醒道。乌氏在鼓风秘术上没有任何收益,既然宝鼎要给墨家,他们当然支持了。对于乌氏来说,把钱投给谁都行,只要能赚钱,但投给墨家显然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大匠,此事公子不宜直接出面,以免落人口实,徒惹祸事,所以才请琴氏和乌氏出面与墨家携手合作。”司马昌也及时提醒琴唐,“大匠只有以鼓风秘术换取墨家秘术,才能赢得墨家的信任,这一点想必大匠很清楚。普通秘术,墨家看不上眼,也无法赢得墨家的信任。” “现在到底是墨家求我们,还是我们求墨家?”琴唐不满地问道。 司马昌苦笑,“大匠,刚才你也承认,墨家秘术是一笔巨大财富,墨家就是一座宝山。你现在想进宝山大捞一笔,你不重金贿赔一下看让人。你进得去吗?” “琴氏秘术众多,足以打动墨家。”琴唐说道,“但鼓风秘术太过珍贵,绝对不能拿来交换。你或许不知道鼓风秘术的价值,但我知道。价值连城,就是用王国来交换,我也不会给。” 司马昌哑口无言。宝鼎暗自叹息。老祖宗们曾经发明创造了无数价值连城、足以改变历史进程的好东西,但因为敝帚自珍,因为固步自封。因为一己私利,就是不愿公开,宁愿带进棺材也不愿意传承下去,结果导致这些好东西全部湮灭于战火或者其它灾祸之中。这就是人性贪婪的最好诠释了,毫无办法。 怪不得法家抵制私学,就连韩非都主张严禁私学,看来法家也看到了人性贪婪所带来的祸患。法家的很多学术思想还是非常先进的,但脱离于这个时代,为这个时代所诟病。这次自己献策官学变革,其主耍思路完全符合法家所倡导的严禁私学的治国原则,这才得到了大王和公卿大臣们的鼎力支持,否则恐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学术教育上,自己可以想想办法,但在技术共享上,自己就毫无办法了。琴佳看到宝鼎的脸色有些难看,心里暗自着急。他赞同宝鼎的设想。再说鼓风秘术是宝鼎的东西,他只不过假琴氏之手与墨家交换秘术而已,但墨家的秘术却因此变成了琴氏的财富。这是一笔多大的财富?而且还是宝鼎无偿赠送的,岂能不要? 琴唐老糊涂了。琴佳只能这么理解。其实琴佳理解错了,琴唐是搞技术的,他对技术视若珍宝,但琴挂是生意人,赚钱是第一,再说这鼓风秘术不是琴氏的,他当然不会珍惜了。 “伯父,公子曾经说过。大秦一旦统一,盐铁必定官营。”琴佳委婉劝道,“这一点,巴蜀人已经认同,并且正在按照公子的思路筹划退路。盐铁官营之后,公子肯定会把鼓风秘术送给少府,所以,鼓风秘术对于我们来说,利用时间不会太长。“琴佳说到这里冲着琴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伯父,我们用这种惊天秘术与墨家交换秘术,是最为恰当之举。公子深谋远虑,伯父难道没有看出来?” 琴唐豁然荐悟。 他只顾心痛秘术流出,倒把这件事给忘了。琴唐不再坚持,接下来的事就变得好办了,因为正如他所说,鼓风秘术价值连城,只要把这个秘术拿出来,墨家必定大为感动,足以赢得墨家的信任。 “你们明天就去鼓角楼。”宝鼎见众人意见统一了,于是对琴氏和乌氏说道,“你们和墨家具体怎么商谈我不管,我也不会介入但你们必须先把墨家的燃眉之急解决掉,你们要以合理公道的价格先把墨家的大兵、绢帛等等所有积压的东西全部买下来。有些紧俏之物,你们可以先付款,后收货。总之,先让墨家拿到钱。让他们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 “合作上的事,公子有什么建议?”琴珐问道。 “你们必须牢牢记住一件事,你们与墨家的合作要放在天下一统这个大前提下进行谋发你们要高瞻远瞩,要把目光放到十年二十年后。这样合作一定会成功。”宝鼎说道,“商工之事我不懂,但从未来考虑,你们三家的合作必须以做大做强为唯一目标。做大做强了,不仅仅钱赚得多,还足以影响到朝廷的国策。如果你们能做到这一步,那就算合作成功。” ,日08姗旬书晒讥芥伞 第142章 韬晦藏拙 二氏和乌氏当夜便留在了蔡园。两家商议与墨宋”愕尘策。 宝鼎却是忐忑不安,他担心的不是合作事宜,而是担心此事对自己造成的影响。 虽然此事由琴氏和乌氏出面。但墨家知道背后的操纵者就是自己。他们会做出积极回应。 琴氏积极参与此事只是暂时的。琴氏真正的目的是墨家秘术,一旦把墨家秘术搞到手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抽身而出。琴氏何时会抽身而出?他们要尊奉秦王政的命令,一旦秦王政意识到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不得不对自己下手了,琴氏就会背弃而去。 目前的局面就是这样复杂,令人头痛。秦王政与巴蜀人的关系非常亲密,这从他与寡妇清秘密约会于骗山行宫就能看得出来。先不管秦王政是不是与寡妇清偷情,是不是宠幸了寡妇清,单从巴蜀人图谋崛起于咸阳就知道巴蜀人为赢得秦王政的信任,肯定会把自己的一举一动告诉秦王端只要巴蜀人在自己身边,自己就在秦王政的监控之下。 自己与巴蜀人从晋阳开始嚣,牢牢捆在了一起。姑且不论这是不是秦王政的谋发”也不管是不是院状的计策,总而言之,自己的确需耍巴蜀人,而巴蜀人也需要自己,巴蜀人只有通过自己才能得到老秦人的支持,才能以联手之力与楚系抗衡。自己呢?自己尤其需要拉近与巴蜀人的关系,因为从现在开始到帝国灭亡的前夕,这段时间院状牢牢占据着承相公的位置,巴蜀人是朝堂上的重要势力之一。自己必须把巴蜀人和老秦人拉到一起,利用这两个坚强的后盾,才有可能改变历史轨迹。至于关东人,那是大王亲信一系,他们与老秦人的仇怨由来已久。只能利用,绝无可能拉到一起。 秦王政肯定要利用巴蜀人分裂楚系。而巴蜀人则要利用自己和老秦人的实力逐渐崛起,自己和老秦人也要崛起。自己实力若要逐步增加。目前看幕把墨家拉进来是最好办法,但墨家是个特殊的群体,打击他的时候各方势力视而不见,拉拢他的时候各方势力就要跳出来了,一旦秦王政感觉不妙,自己便危险了。 用什么办法才能让秦妻政感觉不到自己对他的威胁呢? 宝鼎跑到东湖边上,在料峭寒风中反复思索,最终决定还是祭出“大一统”这个法宝。 “大一统”是秦国的最高政治目标,也是秦王政的抱负和理想。自己只有紧紧围绕着“大一统。来做文章,矢志不渝地帮助秦王政实现他的抱负和理想,才能赢得秦王政的信任。否则,自己还没有完成改变历史轨迹的目标,就和秦王政兄弟相残了。自己跑来干什么?和秦王政兄弟相残的?不是,自己的目标是拯救大秦帝国,是造福天下苍生,为此自己应该赢得秦王政的绝对信任。兄弟同心,只有这样才能改变帝国的命运,否则适得其反,反而加剧了帝国的矛盾,加速了帝国的败亡。 记得《商君书》的政治目标是谋求王国的“冷富强”和“王王”就是完成天下统一大业,而策略就是“法治”和“耕战。”韩非则把当今法家“法、术、势。三大派系做了个总结,认为应该“取长补短”把“法术势”结合使用以“致帝王之功。”最终还是谋求天下的“大一统, 秦王政如今非常推崇韩非的学术思想,在治国思路上不再局限于《商君书》一家之言。《商君书》是法家的“法。派,追求律法的制定和赏罚的执行,但这远远不能满足“大一统”的需要。法家“术”派以申不害为代表,着重于官吏选拔等驻下手段,而法家重“势”一派则以慎到为代表,追求的是君王权势。以强权治国。韩非说,要取长补短,那秦王政在“术势”两家取了什么“长”策? 秦王政迫切需要巩固和集中王权,铲除类似于楚系外戚这样的显赫的严重影响到王国安危的私门势力。韩非说,要“散其党夺其辅。”建议君王在选拔官吏上必须“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所以秦王政肯定要铲除楚系外戚。 秦王政还需要什么?需要官学的改革。韩非认为,以“士”为代表的诸子百家是“私学。”这种“私学,小与君王。”如果“不禁其行,不破其群,以散其党。”是要“乱上反世”是要造反的。帝国在这个国策上没有拟制好,失败了。最终它走上了极端,它罢黜了诸子百家,一把火把诸子百家烧毁了事。 墨家在这个敏感时期的复兴显然违背了秦王政的意愿,违背了“大一统”原则,如果自己不及时把此事处理妥当,灾祸必然接踵而至。 宝鼎匆忙跑到内室,把已经熟睡的赵仪弄醒了。 赵仪睡眼惺松地睁开眼睛,奇怪地问道:“你还没有睡?”旋即摸到宝鼎冰冷的双手,急忙坐了起来,要去给火盆加火,“你身上怎么这么冷?又一个人跑到湖边去了?。宝鼎最近思考问题都在湖边徘徊。赵 宝鼎看她白暂的脸蛋上漂浮着两团迷人的红晕,瑶鼻樱唇分外诱人,一时把持不住,伸手就把她抱住,两只手轻轻按上赵仪的胸口,一股嫩腻柔滑感觉霎时透过薄薄的裘衣传到手上,跟着直冲心底,让他倏然心醉。 赵仪娇躯颤抖,顿时无力倒进宝鼎的怀中,玉脸绯红,娇艳欲滴。 宝鼎闭上眼睛,整张脸深深埋进赵仪漆黑的长发里,感受着那醉人的柔嫩和温馨,一股浓浓的情意从心底涌出,在心海悄然荡漾,圈圈涟漪犹如和煦暖风把这股浓浓情意送遍全身,随即又悄然渗入到赵仪的心里。 赵仪呼吸稍稍急促,樱唇里发出点点呢喃,娇躯轻挤,似乎要与宝鼎相融。沁人心脾的幽香在宝鼎的心里渐渐弥漫,思绪徜徉间突然掠过一道熟悉的倩影,一张迷人的笑靥。宝鼎霍然心惊,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看到了学姐,看到了笑靥背后的泪水,他的心突然痛起来,非常非常的痛。 赵仪致锐地感觉到了宝鼎情绪上的变化。从宝鼎将她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与宝鼎肌肤相亲,耳鬓厮磨,彼此太熟悉了。或许是因为她对宝鼎的过份依赖。她已经隐约窥探到了宝鼎的心灵。虽然还没有到心有灵犀的地步。但相差也不远了。 赵仪轻轻转身,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一双痛苦的眼睛,她蓦然心痛。心神在刹间颤栗起来,她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了宝鼎,玉脸紧贴着宝鼎冰冷的面孔,感受着他的心跳。品尝着他的苦痛,眼里慢慢盈满了泪花。 两人紧紧拥抱着,仿佛亘古以来就是一体,那种血脉相连永不可分的感觉在两人的心头流淌,汇聚,荡漾, “跟我一起去大漠。” “嗯。”赵仪的泪珠忽然就掉了下来。 良久,宝鼎收] **** ~ 上页情怀,把刻骨的伤痛深深埋到心底,发誓再不去触摸它,不去那片记忆里徘徊小忘记她。 宝鼎抱着赵仪钻进温暖的被窝,把自己的整个想法详细述说了一遍。现在蔡园的事,宝鼎从不隐瞒赵仪,他需要赵仪的绝对信任,需要赵仪对他绝对忠诚,而忠诚是相互的,只有给予才有回报。 “你听得懂吗?”宝鼎拍拍蜷伏在自己怀里的赵仪,笑着问道。 “不知道。”赵仪抬起头,甜甜的笑道,“但我可以给你写出来。”她不知一次听宝猜说到“大一统”的事,现在她也慢慢接受了“大一统,的观念,但她永远也无法接受西秦统一天下,她希望统一天下的是赵国,虽然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辛苦你了。”宝鼎笑道,“大王太厉害,上次把我臭骂了一顿。说什么堂堂公子竟然连奏章都写不好。屡屡请人代笔,丢了他的脸。还说什么下次如果再请人代笔。就把我赶出咸阳。岂有此理?有没有天理?我要是自己能写,我用得着请人代笔?” “野蛮公子。”赵仪笑着椰愉道。 宝鼎伸手捏捏她娇俏可人的小鼻子,“我觉得屠夫公子更好听。” 赵仪掩嘴娇笑,爬起来穿衣服。 “琴家姐姐说,今天要带我进宫觐见老太后。” “事情顺利吗?”宝鼻问道。 “母亲也进宫。” “这么快?”宝鼎惊讶地问道,“老太后同意了?” “琴家姐姐说,老太后对我不满意。上次还在母亲面前埋怨了几句。”赵仪眼里露出幽怨之色。 “老太后无非嫌弃你是个蛮女。不愿意让你做我的正妻。”宝鼎不屑地撇撇嘴,“我要是娶妾,还用的着征询她的同意?你好歹也是夜郎国的公主,怎么没有资格做我的正妻?” “母亲有些害怕,担心出意外,打算先把亲事定下来,但琴家姐姐不同意,说定就定正妻,否则肯定出意外。” “什么意思?”宝鼎看到赵仪黛眉紧蹙,活然欲泪的样子,心里顿觉不妙,翻身跳起来,把赵仪搂进怀里,柔声追问道,“琴家姐姐听到了什么消息?” “好像”好像老太后要亲自为媒,给你定一门亲事。” 啥?宝鼎头皮顿时一麻,急切问道:“母亲是否知道?” “母亲不知道。” 宝鼎略略思索了片刻,又问道:“琴家姐姐可曾透漏消息从何而来?” 赵仪摇摇头,挣脱宝鼎的搂抱。一边继续穿衣服,一边低声说道,“琴家姐姐很生气,说老太后看不起巴蜀人,如果老太后一定要从中作梗。她就带我一起离开咸阳,再也不回来了。” 啊?宝鼎愣住了。这是什么话?琴家姐姐这是向谁撒娇啊?大王?宝鼎越想越觉得像,脸法不自觉的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 “你笑得好坏。”赵仪偶一回头。看到宝鼎那张诡秘的笑脸,马上便知道宝鼎又有了坏主意!“天亮了。你要先送我去兰房吗?” “不。”宝鼎摇摇头。再次把赵仪抱进怀里。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心认骇然心惊,擅口微张樱唇轻匪夷所思的惊熟宝鼎大清早就到跑到咸阳宫外,要求觐见大王。 一般宗室和公卿大臣当然不能随便觐见大王,但公子宝鼎是个例外。因为秦王特别下过指令,允许公子宝鼎随时进宫觐见。 候了大约一个时辰,才传来秦王召见的命令。跟着内侍走了一段路,宝鼎看到了内府给事中。这位给事中还是那副要死不得断气的面孔。他与宝鼎互致问候,然后带着宝鼎走进了秦王政处理国事的大书房。 大书房非常冷,连个火盆都没有。但竹简木犊却堆得像小山一般,让人感觉非常压抑。 宝鼎在书房里看到了国尉尉缭、郎中令院状、卫尉卿冯劫、国尉承蒙嘉。秦王政和这四人显然一夜未睡,一个个面色灰暗,精神疲惫。 宝鼎献策。给事中捧着一卷帛书恭恭敬敬地递给秦王。秦王冷眼看着帛书,既没有伸手接,也没有示意给事中放到案几上,而是怒目瞪着宝鼎,脸色十分难看。 宝鼎心里发怵,不知道哪里又出错了。他给秦王政三天两头斥。现在看到秦王政就心寒,唯恐又要被他劈头盖脸地骂一顿。 宝鼎强作笑容,扶扶冠,正正衣。然后佯装一副心虚的样子心翼翼地问道,“大王是不是先用膳?” 尉缭等人没想到公子宝鼎突然来这么一句。一个个忍俊不禁,当场就笑了出幕。蒙嘉更是夸张,两手掩面。双肩颤抖,似乎忍得好辛苦。 秦王政本想继续绷着一张脸。但四位大臣忍不住都笑了,他作戏也作不下去了,嘴角牵扯了好几下,终于还是扯出了几许笑意,“武烈侯发财了?” “没有啊。”宝鼎却是一脸严肃。“下臣负债累累,正打算向大王除借千金救救急。” “鸟!”秦王政手指帛书。口出粗言,“写封奏议,用得着绢帛?你炫耀甚?有钱了?” 多大的事?宝鼎暗自鄙视秦王政,但脸土不敢表要丝毫,嘴里更是振振有辞,“下臣向大王敬献一座宝库,请大王笑纳。” 秦王政和四位大臣顿时来了兴趣,齐齐望向那份帛书。 “念!”秦王政冷声说道。 给事中急忙站直身躯,正准备展开帛书,却见秦王政手指宝鼎,“你来念。” 宝鼎闻言大喜,急忙接过帛书。这时候没有标点符号,读错文章会错意的事常常发生。宝鼎正担心这个长着一张死人脸的给事中把自己一番心血糟蹋了,所以听到秦王政这句话当即心花怒放,展开帛书就高声朗读。读完一段,马上停下来讲解,力求把自己的意图完整地阐述出来。 宝鼎以“夫一统”为基础,提出了一揽子强国之策。 首先就是中央集权,中央集权的核心是王权的集中,而王权集中的核心则是加强内廷职权。此策的重点就是筹建内廷尚书台。另外就是削弱相权。削弱相权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改相国为左右承相,二是军政进一步分离,改国尉为太尉。 今国尉和九卿个置相同,改制后,太尉与承相、御史大夫并列三公。 其次就是官学变革。官学变革正在拟制具体措施,宝鼎简要概述。重点讲述了选拔官吏的一些新思路,“任人唯能”要改为“任人唯贤”官员自身的道德品质必须提高到一个全新高度来对待。 再次就是外交政策。两个策略。在南北方向上,联月氏,抚匈奴。在东西方向上。先灭韩,再攻赵。 最后就是回易之策。这才是藏在这份一揽子计策中的重家的复兴由此打下伏笔,将来秦王政根本没办法借助此事打击宝鼎。 宝鼎建议,由少府出面,联合大秦巨商,打造一个联合商社,从而集中人力物力和财力,利用现有技术和资源,最大程度地挖掘生产潜力。在未来大秦统一的过程中,为王国供应足够的粮食、武器和其它各种物资,确保大秦军队在前方战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加快统一进程。 “粮食如何增产?”秦王政问到要害之处。 “一个是大力修缮水利,一个是大力改进农具。”宝鼎说道,“还有一个就是利用回易之策,以金银玉器珠宝等奢侈物换购各国的粮食布帛个王国国力的大小不是看它有多少金银珠宝,而是看它有多少粮食布帛。我大秦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和布帛,不但可以源源不断地供应军队,还能同时应对各种灾祸。反之,关东诸国却因为缺少粮食和布帛,一旦遇到战争和灾祸,粮价就会飞涨,布帛就会短缺,国力骤减。根本不堪一击。” “中!”秦王政赞道,“你到鼓角楼转一圈,就给寡人搬来了一座宝山,高明。” “大王谬赞。”宝鼎嘴里谦逊。心里却是打了个冷战。 , 第143章 谋事在人 糖缭等人告辞离奏议都需要反复讨论。朝议消汝!拱旧才能下令实施,尤其像这种关系到王国存亡的大计,更需慎重,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不过宝鼎的这份奏议让尉缭等人对他的天才有了更深的认识。这个少年公子非同凡响,前途不可限量。 秦王政把宝鼎留下,详细询问细节。尤其尚书台一事更是问得仔细。 这个时代,王权和相权还是泾渭分明,君王做君王的事,相国有相国的职责,君臣各司其职。相国的职权非常大,有时候甚至凌驾于王权之上。这是时代的需要,各国的首要政治目标就是强国,强国的前提是宴国,富国就需要一个称职的相国来做具体的事,军政财大权一把抓。君王要充分放权。君王也是普通人,即使有天纵之才也不可能无所不能、面面俱到,他还得依靠相国等一帮公卿大臣帮他治理王国。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个时代中土诸王国的疆域最大的也不过方圆数千里而已,基本上是分封制和郡县制并存,相对来说,这时代的君王对王国的控制力还是非常强,像三家分晋和田氏代齐这种士卿篡国的事还是非常罕见。 到了大一统时代,疆域万里,不管是君王还是士卿,也不管是地方大豪还是普通庶民,都需要一个适应时期。大一统不是简单地把国土整合,把律法文字统一就行了,它首先要让天下人接受大一统这个理念。然后在大一统的基础上,逐渐接受由此而带来的一系列变化。这介,变化包括思想、制度、社会风俗,甚至日常生活等各个方面,它需要人们去接受它,认同它,直到最后服从它。 就权力中枢来说,大一统时代的到来与中央集权是相辅相成的。大秦统一之后,的确是集权了,但做的不够好,原因就是旧贵族旧官僚没有被消灭,这些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必然会对抗君王的高度集权。 韩非之死。可能就是咸阳这种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因为就是他提出来用“中央集权”的方式来实现大一统。君王高度集权了,其他人怎么办?其中的利益损失谁来补偿?不杀他杀谁? 秦灭,项羽夫封诸侯,连他自己十九个王。这是彻底否定了始皇帝的“大一统”但结果证明项羽大错特错了,“兼并”战争随后爆发。五年时间的后战国时代,史上统称为楚汉相争。死亡上千万无辜。中土几乎成了一片废墟,唯一的好处就是把从战国遗留下来的旧贵族旧官僚彻底消灭了。 刘邦再一次“大一结”这是一次由阁左贫贱完成的大一统,新贵族新官僚们可以轻轻松松地坐在一起,一边聊天打屁一边瓜分利益。 这帮“草命者”吸取了秦亡的教,在中央集权的基础上实施分封制和郡县制并存的制度。分封制和郡县制并存的后果是中央没有形成大集权,结果就有了“七国,小之乱。然后汉武帝出来了,在先辈打下的基础上,开始了中央集权,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对外削藩,对内加强内廷权力,以内廷的尚书台来削弱和钳制外廷的相权,直至逐渐架空承相,架空三公重臣,形成皇帝指挥尚书台,尚书台指挥外廷府署的高度集权的权力架构。 在宝鼎看来,大秦统一后,因为旧权贵旧官僚的存在,即使分封制和郡县制并存,中央真正集权的难度还是非常大。 始皇帝和法家大臣们显然选择了一条非常激进的路,强制推行中央集权和郡县制,就像乱世用重典,沉疴用狠刀一样,试图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接实现法家“大一统的终极目标。 失败了,帝国灭亡了。不管秦始皇是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巡游,也不管他最后是死在沙丘还是死在咸阳,甚至就让他再活个十年二十年,帝国都将不可避免地走向灭亡,因为帝国这架马车一直在高速奔向深渊。因为当时的“叛乱者”已经蓄势待发,就等着某咋。“先驱”点燃“革命”火种了。陈胜吴广大旗一举。一夜之间。“革命者”席卷中土。这种情况下,帝国的灭亡是早晚的事,就算大秦扑灭了这次“革命。的大火,前赴后继者依旧源源不断。 宝鼎牢记荀子说过的一句话小“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天下苍生的人心向背直接决定了帝国的命运,帝国若要延续,就要厚待苍生,让天下苍生吃饱穿暖安居乐业,所以国策至关重要。帝国的国策要以民为重。以天下苍生为重,为此中央集权又至关重要。 中央集权了,权力中枢的利益纷争少了,君王说一不二了,这时候如果君王念及天下苍生,实施偃武修文、与民休养之国策,当可保帝国长治久安。 这是一种理想化的拯救帝国的方式。宝鼎自己都不相信它能成功,但他实在找不到其它的拯救办法。他只能先试试再说了。随着宝鼎对这个时代了解得越多,融入得越多。他就越是绝望。试想,现在连他自己都身不由己,在为了小集团的利益而血腥搏杀,更不要说其它权贵了。这样发展下去,宝鼎感觉自己不是在拯救帝国,而是在加速帝国的。 韩非关于“中央集权”的思想比较笼统,没有具体的措施。 宝鼎则给秦王政提供了一条“中央集权。的完整思路。宝鼎这个思路提供给秦王政有两个目的,一个当然是帮助秦王政集权了,另一个则是明确告诉秦王政,你集权了,我威胁你的机率就更低了,你应该相信我对你的忠诚。 秦王政怎么想?宝鼎不知道,不过秦王政很快就提到了墨家的事。 “联合商社中,为什么有墨家?” 安鼎实话实说,这种事没有必要隐瞒。方方面面的利害关系其实就摆在桌面上,讲清楚了反而没事。帮助墨家复兴,对大秦肯定是利大于弊。墨家在庶民中的影响力非常大,如果能把这种影响力控制在小录然有助干秦王政赢得民心:再以墨家所掌握的秘术教的”果能把这些秘术的效能发挥出来,肯定有助于朝廷赋税收入的提高。与国与民,与人与己都有利的事,为什么不做? “大秦若想长治久安,首先就要赢得大秦人的人心,而庶民千千万万,赢得了他们的人心也就等于为大秦固本培源,夯实根基,这种好事岂能不做?” “大秦以法治国,但墨家的学术思想是不是真的一无是处?墨家不也是追求“大一统”吗?难道他们的“大一统。就不利于大秦的统一?。宝鼎正色说道,“大王。法家、墨家之争,说白了就是利益之争,饭碗之争。打掉墨家。法家一家独大,对大秦是不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人性贪婪,欲望永远没有止境,一家独大的局再肯定有利有弊,而最大程度减少弊端的办法,无疑就是给法家安排一个对手。这就如朝堂上一样,权臣只手遮天,必定祸害国诈,所以朝堂上肯定需要有针锋相对的对手,这是一种权力的平衡。也是一种权力的制约,如此王国才能稳定发展,反之,事端就来了。严重时甚至会危及王国存亡。” 秦王政思索良久,忽然忿忿不平地说了一句话,“你为什么现在拿出这个奏议?” 宝鼎迟疑未语,揣测不到秦王政的真实意图,感觉这话很难回答。 “你马上就要出塞,就要出使月氏。袭杀匈奴,这趟可以说是九死,一生。”秦王政冷声说道,“你现在拿出这杀奏议,是不是想告诉寡人,你没有把握回来?” 宝鼎心里蓦然一暖,暗自松了口气。自己这步棋走对了。秦王政到底还是相信了自己的兄弟。松 “我的确没有把握回来。” 一来 “所以,你最近就像发疯一样展露自己的天才,连鼓风箱都搞出来了?”秦王政愈发恼怒,发“你是寡人兄弟,是宗室王孙,谁说出使月氏就一定是你的事?袭杀匈奴一战,大秦除了你就没有其他人可以胜任?”秦王政手指案几上的帛书小语调更是冷峻,“你仔细看看,这有多少事要做?你不在咸阳帮寡人小却跑到大漠上去送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为什么非要步你父亲的后尘,不相信自己的亲人,不相信我们老赢家?难道你离开咸阳,你死在大漠,就是帮了寡人?你父亲做错了。他的一生中犯有很多无法饶恕的错误,你难道就没有替你父亲反省过?你还要重蹈你父亲的覆辙?” 宝鼎暗自感动,秦王政这番话显然出自本心,说得很真诚,他希望自己能留在咸阳为他讲王“陷阵,但自己必须出塞,不是因为要带走太子丹。而是只有这样才能进一步赢得秦王政的信任,才能帮助老秦人东江。再起。未来帝国的命运就掌握在秦王政手中,若想拯救帝国就需要秦王政信任自己,从而拨取大权,获得足以改变历史轨迹的实力。 时间不多了,自己必须争分夺秒,历史的洪流奔腾咆哮,转眼就是千万里,不迟一步就是功亏一篑。 “大王,你一定会吞并六国统一四海,建下万世功业。”宝鼎言辞恳切地说道,“这个时并不会太长。因为大王是当今天下最伟大的君王。你一定会亲手饰造一个同样伟大的帝国,但大王你想过没有,统治一个王国和统治一个帝国区别非常大。帝国囊括了中土所有的疆域、人口、律法小文字,,中土所有的一起都将随着统一而统一,这需要一个过程,一个漫长的过程,它就像吞并关东六国一样需要时间,而其中帝国国策的正确与否将直接关系到帝国的存亡。” “帝国?”秦王政皱眉沉思,嘴里轻轻念叨着这两个字,一个宏大的气魄霎时席卷了他的身心,让他突然间涌出万丈豪情。 “帝国就像一个新生婴儿,他在襁褓中一天天长大,这时候,他需要一双强有力的大手给他遮风挡雨。让他茁壮成长,而狂风暴雨说来就来。对于中土来说,最大的风雨就是南北战争,最大的敌人就是大漠上的北虏。”宝鼎激动地说道,“我们要竭尽全力守护帝国,我们在帝国即将诞生的前一刻就要未雨绸缪,我们要为帝国打造一个朗朗乾坤,所以,此趟出塞,势在必行。” “你是寡人的弟弟,是大秦王族。”秦王政固执地说道。 宝鼎的奏议,宝鼎的拳拳之心,宝鼎对大秦的无限忠诚,让秦王政感同身受,他感觉自己与这位兄弟的心正在逐渐拉近,他需要宝鼎,非常需要。他甚至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列祖列宗赐给大秦宝鼎,就是为了帮助自己建下大一统的万世功业。 “正因为我是大秦王族。我是赢姓子孙,我是大王的弟弟,我才要出塞,我才要勇敢地承担其这个艰难的使命。”宝鼎用力挥舞着手臂。意气豪迈,“我要守护大王,守护未来的帝国,但一道长城挡不住北虏,唯一能挡住北虏的只有帝国强大的武力,只有把帝国的疆土向北不断拓展,只有彻底征服北虏,我们才能守住自己的家园,守住帝国。守住帝国千千万万的子民。” 秦王政读懂了宝鼎的心思,表情凝重,眼神更是复杂。 此趟出塞,宝鼎真正的目的不是联合月氏遏制匈奴,而是要为未来大秦开疆拓做准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大秦对北虏了解甚少,中土对大漠更是一无所知,目前所得讯息都是来自战争和回易,但无论被俘的敌人还是南来北往的胡商,他们都是北虏的最底层,他们对北虏单于庭不甚了了。对北虏的大小王帐,还有形形色色的北虏权贵们同样知之甚少。 宝鼎是个天才,在权谋上更是天赋异禀,他不但雄心万丈,更难得的是他高瞻远瞩、深谋远略,他看的比别人远,想得比别人多。现在,他不单为统一大岖尽心谋戈还在为统一后的帝国未雨绸缪。他突然出塞北上,正是要打探北虏虚实小以便制巩川引东北虏!策,寻求征服北虏的办法,在守护中十的同时般联”泣拓土。 良久,秦王政问道:“你决定了?” 宝鼎微笑点头,语气坚定,“决不反悔。” “你可能会埋骨蛮荒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宝鼎淡然笑道,“但老天眷顾我,从我出生到现在,一直守护左右,这一次,老天同样不会抛弃我 “中!”秦王政断然说道,“这段时间,全力筹备出塞事宜,一旦准备好了就出发,早去早回。至于一些闲杂小事,尽快处理掉,要干净利索,不要拖泥带水。” 宝鼎心领神会,连声应诺。 马蹬的作用在虎翼卫第一天的试用中就被发掘了出来,所有试用的卫士都被如此简单而功效惊人的小东西所震撼。马镫的使用,让骑士的双脚有了强劲的支撑点,骑士更加容易驾歌战马,畜力和人力由此巧妙结合到一起。骑士和坐下战马也由此完全连为一体。骑士的双手突然“解放”了,他们可以在飞驰的战马上自由射击,可以在起伏的马背上大幅扭动身体肆意砍杀。 而在这之前,骑士们在战斗中。在高速飞驰中,一只手必须紧紧拉住马缰以维持平衡,这样他们无论射箭还是格斗,都非常吃力,稍有不慎就会落马,而一双小小的马蹬,就把长期困扰骑士们的难题彻底解决了。 曝布和虎翼卫们激动得放声欢呼。马蹬带给他们的实实在在的好处就是生命得到了更多的保障,马蹬最大程度地帮助他们减少了死亡的威胁,未来,无数的将士将因为这一对小小的马蹬而保住性命,他们安然无恙的回家,他们和自己亲人幸福地团聚。马蹬给他们带来了希望。带来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第二天,宝鼎把王陵、王剪、公孙豹、藏叨公和桓腑有五位老将军请到了城外的庄园。 曝布指挥一百虎翼卫做了一番酣畅淋漓的演练。 五位老将军吃惊之余也是异常兴奋,亲自上马操练,结果让他们激动不已。 马蹬让骑军的战斗力骤然猛增,这不但让秦军武力更加强悍,也直接导致秦军在战场上的攻击之术发生了重大改变,从此大秦骑军将成为战场上的绝对主力。 五位老将军毫不吝啬赞美之辞。把宝鼎狠狠夸奖了一番。 “老夫十五年的心血没有白费啊”小公孙豹搂着宝鼎的肩膀,感慨说道,“以后到了九泉下,老夫也可以坦然面对武安君了。” 宝鼎听出公孙豹话里的隐意小知道他时剪不忘替武安君昭雪沉冤,但目前还看不到任何机会,只能等待时机了。 “义助墨家的事做得不错王剪抚须笑道,“柜子两次登门向我表达谢意。他知道你不愿承情。但琴氏和乌氏主动上门伸以援手,大王又下令赦免关在西浦大牢的墨家子弟,显然都是你的功劳。矩子说了,大恩不言谢,墨家以后会全力相报。” “矩子误会了,我什么都没做,何来大恩一说?”宝鼎连连摇手。“请转告矩子,这些都是大王的恩赐,请墨家尽心尽力报答大王,强盛我大秦,造福我大秦子民就行了。” 老将军们相顾而笑,对宝鼎这种韬晦藏拙的做法非常欣赏。 对墨家这样的显学“豪门。”就要用这种不着痕迹的手段。公开帮他,等于打他的脸抹他的面子,等于明明白白告诉咸阳人,墨家不行了。只有靠攀附权贵生存了,这样一来,墨家虽然感激宝鼎,也一定会予以回报,但绝不会以死相报。墨家绝不会放弃尊严落下一个攀附权贵的卑劣嘴脸。 像宝鼎现在这种做法太高明了。他藏在暗处,竭尽所能帮助墨家。表面上看,这都是大王对墨家的恩赐,大王有意复兴墨家,墨家因此有了脸面。墨家地位尊崇,琴氏和乌氏以商贾的身份与墨家合作。就有高攀的意思,这又给了墨家脸面。 宝鼎无声无息地把墨家的危机解决了,把墨家的复兴之路打开了,同时又维护了墨家在大秦尊崇地位,这种恩情墨家如何报答?当然会以死相报,虽然这句话不会说出来,但彼此心里有算就行了。 “出塞的事准备怎么样了?”桓腑关心地问道。 “还需要一段时间宝鼎笑道。“俗务缠身,闲杂小事不断,烦啦。” “想不想跟公子一起出塞?。公孙豹伸手拍拍祖腑的肩膀,戏德道。“你也没几年活头了,不如出塞看看大漠风光,如何?”接着他用力拍拍自己的胸脯,“老夫保你无恙。” “你还是确保公子无恙吧桓腑笑道,“这趟出塞,责任重大。公子的安全至关重要,可千万不要重蹈代北的覆辙,置公子于九死一生之地。” 公孙小豹老脸一红,忿然冷笑小“这都是西家那个小子干的好事。老夫一直想找仙,” “算了,不要丢脸了王陵不屑挥手,“你是长辈,找小小辈的麻烦,成何体统?出塞的时候,我们几家让黑鹰锐士扈从公子左右。确保万无一失。” 几位老将军一口应诺。宝鼎急忙推辞。 “此趟不仅关系到公子的安全,更关系到我们老秦人的未来,不容有失王陵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马蹬的事,暂时不要泄露,等到公子出塞回来再说。” 宝鼎出塞回来,河北夫战估计也结束了,那正是老秦人东山再起的最佳时机,但王陵不知道河北大战的胜负,所以他不管蒙武这一仗打得怎么样,他只要宝鼎凯旋归来就行了,老秦人就可以再出江湖,因此,马蹬这个秘密武器他只允许宝鼎使用。其他的人看都不给看。 日08姗旬书晒讥口齐伞 第144章初见赵高 占汰公子宝鼎返回咸阳,咸阳就成了多事点秋。咸阳飞是带着一股萧瑟的凄凉之感。楚系遭到重创,这已经成了咸阳上下的共识,尤其老太后的华阳大姐和弟弟阳泉君熊震两家基本上给盐铁大案打得抬不起头来,至今他们还深陷于谋反大案无法脱身。老秦人同样遭到重创,与楚系外戚血腥厮杀后,最终以两败俱伤黯然收场,一帮老将军无奈稳退。炮蚌相争。渔翁得利,秦王政在这场风暴中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他笑到了最后。风暴的引发者。武烈侯公子宝鼎“万众瞩目”成了咸阳的众矢之的,人们都在等待着他“灰飞烟灭”的一天,终于,在牙众期待之中,这一天姗姗而来。秦王令,武烈侯公子宝鼎出使大月氏,与大月氏重修盟约,并于秋七月赶赴匈奴单于庭,与大漠上正在崛起的这个强大北虏建盟,以便稳定西北疆的局势,使得咸阳可以集中全部力量攻打关东诸国,以期尽快实现天下一统之大业。这个消息一具之内传遍咸阳,咸阳震动,惊讶者有之,担忧者有之,鼓掌相贺者有之。北部遥远的蛮荒之地有三大强悍北虏,西部的大月氏,北部的匈奴,东部的东胡,与大秦边疆接壤的就是大月氏和匈奴。大秦起自于蛮荒,在与北虏的激战中崛起,但自孝公任用商鞍变法时起,大秦的拓边方向就由西北转向了东南,西北战场随即由攻转守。到了昭襄王年代,西北诸种北虏频频南下侵扰小大秦不胜其烦,于是筑长城以御敌于国门之外。长城显然起到了阻止北虏入侵的作用,但也隔断了南北两地的交往。几十年来,大秦除了结盟大月氏以外,在西北一线毫无作为,更不要说渡河北上拓边了,由此大秦也基本上失去了探察北虏的机会,以至于现在对北虏现状的了解仅靠南来北往的胡商们的道听途说。筑长城等于告诉大秦人,我拿北虏没办法了。只好修一道几千里长的城墙挡住他,事实上就是胆怯,失去了对阵的勇气。于是大秦人渐渐畏惧北虏,把北虏想像成了野蛮凶残的嗜血猛兽。在这种心理影响下,道听途说的结果必须加剧了大秦人对北虏的恐惧。过去有传言,说北虏有三强。大月氏第一。东胡第二,匈奴第三;现在的传言是。匈奴人后来居上,征服了大漠南北的诸种北虏,渐渐拥有了与大月氏和东胡逐鹿大漠,称霸大漠的强悍实力。大漠就如中土一样,狼烟四起,战火连绵。真实的大漠形势如何?除了三大北虏王庭的权贵们,其余众生一无所知。大秦派使者出塞,这在历史上不是空前的事。如果没有使者往来于大河南北。大秦与大月氏的盟约从何而来?如果没有这个盟约大月氏又怎么可能不南下拓边?你大秦可以北上拓边,难道大月氏就不能南下开疆?当然,历史上大月氏是不是渡河南下杀进陇西,不得而知,历史没有记载。中土人向来以法殃大国自称,不屑于与蛮夷为伍,甚至连记载蛮夷都不屑为之。导致无数蛮夷湮灭于历史长河之中。而这又导致了一个严重后果,中土人就此以为蛮夷不堪一击,从骨子里瞧不起蛮夷结果自食恶果,一次又一次惨遭蛮夷的蹂躏。让人怒不可遏的是,还是这些无耻的刀笔吏,大笔一挥小竟然以无耻的“同化论”来掩盖中土的耻辱。“以同化论。来欺骗一代代中土人,以此来抚杀中土人的血性。践踏中土人的灵魂。好在中土人英魂不死,最终扭转了乾坤,撕下了掩盖在耻辱上的遮羞布,让那些敢于直面耻辱的人看清了历史的真面目。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沦落到被历史所蒙蔽,还没有沦落到以耻为荣的地步,他们面临的问题是他们看不到未来。也看不到历史,他们甚至连现实都看不到,他们就像漂浮在历史长河中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只能等待着惊天大浪将他们席卷而去,他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竭尽全力,与命运做斗争,与生存做斗争。宝鼎现在就有这种强烈的无助感。因为他掌握的历史知识中找不到关于这个时代大漠北虏的历史,他只知道匈奴人的一代天骄冒顿,只知道冒顿杀了他老爹头曼,抢了大单于的位子,然后冒顿就带着匈奴大军南征北战,灭了东胡,亡了大月氏,屡屡南下威胁中土,迫使中土人不得不用自己女人娇嫩的**来换取短暂的和平。无耻的刀笔吏将其称为“和亲”政策,还以自己占了野蛮人天大便宜而沾沾自喜,以耻为荣,在历史上大书特书,无语。宝鼎急于出塞,就是迫切想搞清楚大漠形势。假如大漠三强鼎立,那中土只要善加利用,就能遏制匈奴人的崛起。只要遏止了匈奴人崛起的步伐,帝国就未必会发动北伐,未必会调用三十万大军北上阻止匈奴人入侵,或者,此举只要能延缓一下北伐的时间也可以,因为只要能有效缓解帝口苍生的敲骨吸髓,那就必然可以缓解帝国国内激烈愕甘旧,可以给自己赢得更多的拯救帝国的时间。任何一个可以拯救帝国的机会都不能错过,这就是现在宝鼎一系列几近于疯狂举动的缘由。咸阳人都认为公子宝鼎疯狂了。大秦有使者出塞,那是去大月氏。大月氏至今有几百年历史了,和北地的义渠人差不多,他们距离中土非常近。在蛮夷中算是最接近“文明”的北虏了,出使大月氏的危险不是很大,但匈奴人却生活在极北之处,距离中土万里,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是最低等的野蛮人。出使去这样野蛮的部落。生还的机率有多大?从咸阳到传说中的匈奴单于庭有万里之遥,一路上风餐露宿,虫兽出没无常,野蛮部落数不胜数,可以想像,公子宝鼎估计还没走到单于庭就已经尸骨无存了。此行必死无疑啊。咸阳各方势力表现不一。知情的老秦人保持沉默,想尽一切办法保证宝鼎的安全。不知情的却咬牙切齿痛骂秦王政和楚系外戚,秦王政是在卸磨杀驴,再楚系外戚报仇成功。一条绝户计就把安鼎送上了死路,一击致命,狠啦。楚系则欢呼雀跃,总算把这头血腥疯狂的猛兽赶出了咸阳。老太后和相国昌平君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他们非常惊讶,不明白大王为什么行此毒计,非要置公子宝鼎于死地。处置公子宝鼎的办法太多了,有必要用这种落人口实的下下之策?关东人不管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一概保持沉默。结盟修好于北虏,这是统一大计中的一个步骤,只不过这个步骤无关紧要,不一定非要实施,但大王实施了,而且还非常重视。让公子宝鼎出使大漠,这尤其显得突兀,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其它方面。巴蜀人中,知情者就比较多了。这个计策是宝鼎拿出来的,是他极力要求实施的,秦王政不过配合一下而已。至于宝鼎出塞之后接下来怎么干,那由宝鼎决定,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达不到目的就回来,总之宝鼎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丢在茫茫大漠里。入暮之后。刁斗巷慢慢融入黑暗之中,寂静无声。忽然,一辆黑色蓬车急速驶来,停在了巷口拐角处。布幔掀开,一个高大英挺的年轻人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纪,黑冠黑衣,身材健硕,白暂的面庞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他神色颇为忐忑,下车之后马上望向刁斗巷深处,凝视片刻后倒退一步靠近车辕。低声唤道,“叔父“你紧张什么?”布幔后露出一张中年人的脸庞,霍然就是黄阁酒肆的东主赵信,“你就站在这里,等下看到一辆紫红色的香檀车出来,你就喊一嗓子,自报名号。叔,这,这不行年轻人胆怯地摇摇手,“叔,武烈侯不认识我。就算他听过我的名字,也不会停下车来见我,而且天这么黑,假如让武烈侯身边的黑鹰锐士误会了,出手就是一剑,我这条命就没了。”“富贵险中求,你没有听说过?”赵信不满瞪了年轻人一眼。手指巷口拐角处说道,“就在那里站着,听到没有?”“叔,这真的不行。”年轻人哀求道,“叔,我们还是回去吧。”“直娘贼,你有没有出息?你也是个练武的人,怎么胆子这么小?”赵信厉声骂道,“你在咸阳宫里连大王都见过,难道还怕一个武烈侯?。“叔,这不是一回事嘛。”年轻人说着就要往车上爬。赵信恼了,拿起单拐劈头盖脸就是两下卜子,叔父的话你敢不听?给我滚下去,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年轻人抱着脑袋急忙躲开,一边躲一边忿忿不平地说道,“叔,你不要骗我,你一个酒肆东主怎么会认识武烈侯?你怎么会知道武烈侯今晚一定出府?”“你还想不想救你父亲的命?啊?”赵信气苦,他又不能解释,只能凭借着长辈的身份一蛮三分理了,还好这个侄子知书达礼,换个不听话的早跑了。“叔,这真的不行。”年轻人急得直跺脚,“父亲的事情还是想别的办法吧。我官职太和武烈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想巴结也巴结不上啊“你还有官职?”赵信苦笑道,“你父亲的冤案一旦坐实,你还有鸟官可做啊?小子,这事关系到我们整整一个家族,几十条人命所以今天就算叔求你了,你就听叔一次,好不好?”年轻人的神色顿时黯淡下来小想了一下。毅然转县走进了黑暗。赵信暗自吁了口气。两天前他和宗越见面的时候,愁眉苦脸地说了一下家里发生的事,言辞间透出请宗越帮忙的意思。他也没抱什么希望,谁知今天宗越特意赶到黄阁酒肆,如此如此说了一般。赵信大喜,急忙依计而行。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能不能救走太子丹。而是一家老小的性命二二侯能找到他,说明公走凡经向武烈侯诱漏了黑衣的和出”川以武烈侯打算以营救太子丹为诱饵,把他们一网打尽。这个推测旋即被西门老爹推翻了,西门老爹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武烈侯打算将公主和黑衣全部占为己有。如果这个推测成立的话,那么太子丹肯定能救出去。潜伏在咸阳的黑衣也非常安全,唯独要从世上消失的就是黑衣长歌和西门老爹两个人。长歌将计就计,与宗越商量营救太子丹之策,就在这个时候,赵信的大兄出事了,被他的上官诬陷了,而他的上官则被牵进了谋反大案。赵信现在是双方的联系人,如果因为连坐被抓,那事情就麻烦了。赵信即刻想到了武烈侯。此事对武烈侯来说小事一桩,张张嘴就能解决。但武烈侯如果不愿帮忙,或者故意拖延,那么西门老爹的推测可能是错误的,而武烈侯杀人灭口的可能就非常大了。让他喜出望外的事,武烈侯马上给了回复,事情比预想的要乐观。黑蓬车离开了。这里是宗室权贵居住的紫塞坊,不是久留之地。年轻人很有耐心,站在黑暗里默默等待着。半个时辰不到,刁习巷里传来车马飞驰的猜鳞声,武烈侯果然出府了。车队里有两辆马车,一辆是紫红色的香檀车,咸阳人差不多都认识,那是夜郎国公主的豪华座驾。还有一辆则是四马青铜轻车,紧随于后。车队扈从卫士众多。前后左右大约有一百多人。如此阵容,把年轻人吓住了,踌躇良久,他退缩了,躲到了黑暗深处。车队到了巷口。开路骑士打马冲上了大道,扈从卫士则两边散开,把巷口团团围住。确保两辆马车在减速转入大道的时候不会遭到袭击。香檀车在巷口停下了。护在车右的曝布驻马而立,扭头望向拐角的黑暗处。稍停了片刻。曝布微微皱眉。飞身下马,大步冲向巷口拐角。没有人。扈从卫士早把这里占据了。根本没有看到人。曝布疑惑地四下看看,又转到大道上看看,蓦然吼了一嗓子,“尚书卒史何在?”连叫三声,那个先前躲存拐角黑暗处的年轻人从远处树影下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扈从卫士“呼啦”一下围了上去,将他带到了曝布面前。曝布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小有些意外。对这个年轻人的第一印象很不错。“尚书卒史?”曝布问道。年轻人的目光首先被曝布腰间的八等公乘爵印绶吸引了,接着他又看到了曝布腰间铜带上的那个黑鹰铭文,顿时面露惊色,一躬到底,“尚书卒史赵高。”曝布虚手相请,“武烈侯请尚书同车。”同车?赵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武烈侯邀我同车?他的心猛烈地跳动着,强烈的窒息感让他有些头晕目眩,脑中更是一片空白。曝布转身先行。赵高木然跟随。因为太紧张了,两股颤栗,走路都不稳了。曝布拉开车门。车内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弥漫而出,袅袅钻进了赵高的口鼻。赵高深深吸了一口,顿觉神智清明,窒息感瞬即消退,虽然胸口还是滞胀难受,但呼吸已经顺畅了很多,这使得他紧张的心情稍稍有所缓解。毕竟是见过大王的内廷官吏,承受能力强,心理稳健。很快就把自己的情绪控制住了。车内的装饰高贵而典雅,赵高略略扫了一眼。暗自惊叹,随即低头垂首小心翼翼地上了车。他看到了武烈侯公子宝鼎,然后他敏锐地察觉到丝幔背后还有一位国色天香的夜郎公主。宝鼎面带浅笑,目光非常复杂地望着赵高。自己曾想过,到了咸阳就杀了赵高,但命运真的太神奇了。神奇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现在自己竟然要借助赵高之手拯救帝国。这是真的吗?站在我眼前的就是倾覆帝国的罪魁祸首赵高?就是那个嚣张到极致指鹿为马的赵高占汰公子宝鼎返回咸阳,咸阳就成了多事点秋。咸阳飞是带着一股萧瑟的凄凉之感。楚系遭到重创,这已经成了咸阳上下的共识,尤其老太后的华阳大姐和弟弟阳泉君熊震两家基本上给盐铁大案打得抬不起头来,至今他们还深陷于谋反大案无法脱身。老秦人同样遭到重创,与楚系外戚血腥厮杀后,最终以两败俱伤黯然收场,一帮老将军无奈稳退。炮蚌相争。渔翁得利,秦王政在这场风暴中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他笑到了最后。风暴的引发者。武烈侯公子宝鼎“万众瞩目”成了咸阳的众矢之的,人们都在等待着他“灰飞烟灭”的一天,终于,在牙众期待之中,这一天姗姗而来。秦王令,武烈侯公子宝鼎出使大月氏,与大月氏重修盟约,并于秋七月赶赴匈奴单于庭,与大漠上正在崛起的这个强大北虏建盟,以便稳定西北疆的局势,使得咸阳可以集中全部力量攻打关东诸国,以期尽快实现天下一统之大业。这个消息一具之内传遍咸阳,咸阳震动,惊讶者有之,担忧者有之,鼓掌相贺者有之。北部遥远的蛮荒之地有三大强悍北虏,西部的大月氏,北部的匈奴,东部的东胡,与大秦边疆接壤的就是大月氏和匈奴。大秦起自于蛮荒,在与北虏的激战中崛起,但自孝公任用商鞍变法时起,大秦的拓边方向就由西北转向了东南,西北战场随即由攻转守。到了昭襄王年代,西北诸种北虏频频南下侵扰小大秦不胜其烦,于是筑长城以御敌于国门之外。长城显然起到了阻止北虏入侵的作用,但也隔断了南北两地的交往。几十年来,大秦除了结盟大月氏以外,在西北一线毫无作为,更不要说渡河北上拓边了,由此大秦也基本上失去了探察北虏的机会,以至于现在对北虏现状的了解仅靠南来北往的胡商们的道听途说。筑长城等于告诉大秦人,我拿北虏没办法了。只好修一道几千里长的城墙挡住他,事实上就是胆怯,失去了对阵的勇气。于是大秦人渐渐畏惧北虏,把北虏想像成了野蛮凶残的嗜血猛兽。在这种心理影响下,道听途说的结果必须加剧了大秦人对北虏的恐惧。过去有传言,说北虏有三强。大月氏第一。东胡第二,匈奴第三;现在的传言是。匈奴人后来居上,征服了大漠南北的诸种北虏,渐渐拥有了与大月氏和东胡逐鹿大漠,称霸大漠的强悍实力。大漠就如中土一样,狼烟四起,战火连绵。真实的大漠形势如何?除了三大北虏王庭的权贵们,其余众生一无所知。大秦派使者出塞,这在历史上不是空前的事。如果没有使者往来于大河南北。大秦与大月氏的盟约从何而来?如果没有这个盟约大月氏又怎么可能不南下拓边?你大秦可以北上拓边,难道大月氏就不能南下开疆?当然,历史上大月氏是不是渡河南下杀进陇西,不得而知,历史没有记载。中土人向来以法殃大国自称,不屑于与蛮夷为伍,甚至连记载蛮夷都不屑为之。导致无数蛮夷湮灭于历史长河之中。而这又导致了一个严重后果,中土人就此以为蛮夷不堪一击,从骨子里瞧不起蛮夷结果自食恶果,一次又一次惨遭蛮夷的蹂躏。让人怒不可遏的是,还是这些无耻的刀笔吏,大笔一挥小竟然以无耻的“同化论”来掩盖中土的耻辱。“以同化论。来欺骗一代代中土人,以此来抚杀中土人的血性。践踏中土人的灵魂。好在中土人英魂不死,最终扭转了乾坤,撕下了掩盖在耻辱上的遮羞布,让那些敢于直面耻辱的人看清了历史的真面目。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沦落到被历史所蒙蔽,还没有沦落到以耻为荣的地步,他们面临的问题是他们看不到未来。也看不到历史,他们甚至连现实都看不到,他们就像漂浮在历史长河中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只能等待着惊天大浪将他们席卷而去,他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竭尽全力,与命运做斗争,与生存做斗争。宝鼎现在就有这种强烈的无助感。因为他掌握的历史知识中找不到关于这个时代大漠北虏的历史,他只知道匈奴人的一代天骄冒顿,只知道冒顿杀了他老爹头曼,抢了大单于的位子,然后冒顿就带着匈奴大军南征北战,灭了东胡,亡了大月氏,屡屡南下威胁中土,迫使中土人不得不用自己女人娇嫩的**来换取短暂的和平。无耻的刀笔吏将其称为“和亲”政策,还以自己占了野蛮人天大便宜而沾沾自喜,以耻为荣,在历史上大书特书,无语。宝鼎急于出塞,就是迫切想搞清楚大漠形势。假如大漠三强鼎立,那中土只要善加利用,就能遏制匈奴人的崛起。只要遏止了匈奴人崛起的步伐,帝国就未必会发动北伐,未必会调用三十万大军北上阻止匈奴人入侵,或者,此举只要能延缓一下北伐的时间也可以,因为只要能有效缓解帝口苍生的敲骨吸髓,那就必然可以缓解帝国国内激烈愕甘旧,可以给自己赢得更多的拯救帝国的时间。任何一个可以拯救帝国的机会都不能错过,这就是现在宝鼎一系列几近于疯狂举动的缘由。咸阳人都认为公子宝鼎疯狂了。大秦有使者出塞,那是去大月氏。大月氏至今有几百年历史了,和北地的义渠人差不多,他们距离中土非常近。在蛮夷中算是最接近“文明”的北虏了,出使大月氏的危险不是很大,但匈奴人却生活在极北之处,距离中土万里,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是最低等的野蛮人。出使去这样野蛮的部落。生还的机率有多大?从咸阳到传说中的匈奴单于庭有万里之遥,一路上风餐露宿,虫兽出没无常,野蛮部落数不胜数,可以想像,公子宝鼎估计还没走到单于庭就已经尸骨无存了。此行必死无疑啊。咸阳各方势力表现不一。知情的老秦人保持沉默,想尽一切办法保证宝鼎的安全。不知情的却咬牙切齿痛骂秦王政和楚系外戚,秦王政是在卸磨杀驴,再楚系外戚报仇成功。一条绝户计就把安鼎送上了死路,一击致命,狠啦。楚系则欢呼雀跃,总算把这头血腥疯狂的猛兽赶出了咸阳。老太后和相国昌平君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他们非常惊讶,不明白大王为什么行此毒计,非要置公子宝鼎于死地。处置公子宝鼎的办法太多了,有必要用这种落人口实的下下之策?关东人不管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一概保持沉默。结盟修好于北虏,这是统一大计中的一个步骤,只不过这个步骤无关紧要,不一定非要实施,但大王实施了,而且还非常重视。让公子宝鼎出使大漠,这尤其显得突兀,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其它方面。巴蜀人中,知情者就比较多了。这个计策是宝鼎拿出来的,是他极力要求实施的,秦王政不过配合一下而已。至于宝鼎出塞之后接下来怎么干,那由宝鼎决定,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达不到目的就回来,总之宝鼎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丢在茫茫大漠里。入暮之后。刁斗巷慢慢融入黑暗之中,寂静无声。忽然,一辆黑色蓬车急速驶来,停在了巷口拐角处。布幔掀开,一个高大英挺的年轻人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纪,黑冠黑衣,身材健硕,白暂的面庞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他神色颇为忐忑,下车之后马上望向刁斗巷深处,凝视片刻后倒退一步靠近车辕。低声唤道,“叔父“你紧张什么?”布幔后露出一张中年人的脸庞,霍然就是黄阁酒肆的东主赵信,“你就站在这里,等下看到一辆紫红色的香檀车出来,你就喊一嗓子,自报名号。叔,这,这不行年轻人胆怯地摇摇手,“叔,武烈侯不认识我。就算他听过我的名字,也不会停下车来见我,而且天这么黑,假如让武烈侯身边的黑鹰锐士误会了,出手就是一剑,我这条命就没了。”“富贵险中求,你没有听说过?”赵信不满瞪了年轻人一眼。手指巷口拐角处说道,“就在那里站着,听到没有?”“叔,这真的不行。”年轻人哀求道,“叔,我们还是回去吧。”“直娘贼,你有没有出息?你也是个练武的人,怎么胆子这么小?”赵信厉声骂道,“你在咸阳宫里连大王都见过,难道还怕一个武烈侯?。“叔,这不是一回事嘛。”年轻人说着就要往车上爬。赵信恼了,拿起单拐劈头盖脸就是两下卜子,叔父的话你敢不听?给我滚下去,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年轻人抱着脑袋急忙躲开,一边躲一边忿忿不平地说道,“叔,你不要骗我,你一个酒肆东主怎么会认识武烈侯?你怎么会知道武烈侯今晚一定出府?”“你还想不想救你父亲的命?啊?”赵信气苦,他又不能解释,只能凭借着长辈的身份一蛮三分理了,还好这个侄子知书达礼,换个不听话的早跑了。“叔,这真的不行。”年轻人急得直跺脚,“父亲的事情还是想别的办法吧。我官职太和武烈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想巴结也巴结不上啊“你还有官职?”赵信苦笑道,“你父亲的冤案一旦坐实,你还有鸟官可做啊?小子,这事关系到我们整整一个家族,几十条人命所以今天就算叔求你了,你就听叔一次,好不好?”年轻人的神色顿时黯淡下来小想了一下。毅然转县走进了黑暗。赵信暗自吁了口气。两天前他和宗越见面的时候,愁眉苦脸地说了一下家里发生的事,言辞间透出请宗越帮忙的意思。他也没抱什么希望,谁知今天宗越特意赶到黄阁酒肆,如此如此说了一般。赵信大喜,急忙依计而行。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能不能救走太子丹。而是一家老小的性命二二侯能找到他,说明公走凡经向武烈侯诱漏了黑衣的和出”川以武烈侯打算以营救太子丹为诱饵,把他们一网打尽。这个推测旋即被西门老爹推翻了,西门老爹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武烈侯打算将公主和黑衣全部占为己有。如果这个推测成立的话,那么太子丹肯定能救出去。潜伏在咸阳的黑衣也非常安全,唯独要从世上消失的就是黑衣长歌和西门老爹两个人。长歌将计就计,与宗越商量营救太子丹之策,就在这个时候,赵信的大兄出事了,被他的上官诬陷了,而他的上官则被牵进了谋反大案。赵信现在是双方的联系人,如果因为连坐被抓,那事情就麻烦了。赵信即刻想到了武烈侯。此事对武烈侯来说小事一桩,张张嘴就能解决。但武烈侯如果不愿帮忙,或者故意拖延,那么西门老爹的推测可能是错误的,而武烈侯杀人灭口的可能就非常大了。让他喜出望外的事,武烈侯马上给了回复,事情比预想的要乐观。黑蓬车离开了。这里是宗室权贵居住的紫塞坊,不是久留之地。年轻人很有耐心,站在黑暗里默默等待着。半个时辰不到,刁习巷里传来车马飞驰的猜鳞声,武烈侯果然出府了。车队里有两辆马车,一辆是紫红色的香檀车,咸阳人差不多都认识,那是夜郎国公主的豪华座驾。还有一辆则是四马青铜轻车,紧随于后。车队扈从卫士众多。前后左右大约有一百多人。如此阵容,把年轻人吓住了,踌躇良久,他退缩了,躲到了黑暗深处。车队到了巷口。开路骑士打马冲上了大道,扈从卫士则两边散开,把巷口团团围住。确保两辆马车在减速转入大道的时候不会遭到袭击。香檀车在巷口停下了。护在车右的曝布驻马而立,扭头望向拐角的黑暗处。稍停了片刻。曝布微微皱眉。飞身下马,大步冲向巷口拐角。没有人。扈从卫士早把这里占据了。根本没有看到人。曝布疑惑地四下看看,又转到大道上看看,蓦然吼了一嗓子,“尚书卒史何在?”连叫三声,那个先前躲存拐角黑暗处的年轻人从远处树影下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扈从卫士“呼啦”一下围了上去,将他带到了曝布面前。曝布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小有些意外。对这个年轻人的第一印象很不错。“尚书卒史?”曝布问道。年轻人的目光首先被曝布腰间的八等公乘爵印绶吸引了,接着他又看到了曝布腰间铜带上的那个黑鹰铭文,顿时面露惊色,一躬到底,“尚书卒史赵高。”曝布虚手相请,“武烈侯请尚书同车。”同车?赵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武烈侯邀我同车?他的心猛烈地跳动着,强烈的窒息感让他有些头晕目眩,脑中更是一片空白。曝布转身先行。赵高木然跟随。因为太紧张了,两股颤栗,走路都不稳了。曝布拉开车门。车内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弥漫而出,袅袅钻进了赵高的口鼻。赵高深深吸了一口,顿觉神智清明,窒息感瞬即消退,虽然胸口还是滞胀难受,但呼吸已经顺畅了很多,这使得他紧张的心情稍稍有所缓解。毕竟是见过大王的内廷官吏,承受能力强,心理稳健。很快就把自己的情绪控制住了。车内的装饰高贵而典雅,赵高略略扫了一眼。暗自惊叹,随即低头垂首小心翼翼地上了车。他看到了武烈侯公子宝鼎,然后他敏锐地察觉到丝幔背后还有一位国色天香的夜郎公主。宝鼎面带浅笑,目光非常复杂地望着赵高。自己曾想过,到了咸阳就杀了赵高,但命运真的太神奇了。神奇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现在自己竟然要借助赵高之手拯救帝国。这是真的吗?站在我眼前的就是倾覆帝国的罪魁祸首赵高?就是那个嚣张到极致指鹿为马的赵高?宝鼎虚手相请。赵高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然后惶恐不安地坐到了宝鼎对面。车门关上,马车起行。“令尊正在回府的路上。”宝鼎说道。赵高霍然抬头,惊喜交集。“真的?武烈侯,谢谢,下官。下官”赵高又是激动又是惶恐,语无伦次,爬起来就大礼跪谢。“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宝鼎虚手相扶,“尚书现在爵个几等?”“下官不才,四等不更爵。”赵高恭敬回道。宝鼎微微皱眉,迟疑了片刻,问道:“晚上有事吗?”赵高急忙摇头,他预感到自己的命运将在这一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心跳不断加速,口干舌燥,一张白暂的面孔变得赤红。“我去院府。”宝鼎说道,“你随我一道去见见郎中令,如何?” 第145章替你打开这道门 心高仿若做梦”里更是掀起了惊天波澜,他无法相嚓曰川竟然也有攀上权贵的一天。叔父哪来的通天关系?他怎么会认识武烈侯?但现在容不得他考虑这些事情,因为公子宝鼎拉开了丝幔,他看到了丝幔后面的夜郎公主,看到了一位貌若天仙的美人,他再度窒息了。赵仪落落大方地与宝鼎并肩而坐。目光在赵高身上转了一圈,脸上随即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宝鼎给赵高介绍了一下。赵高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迷人面孔,他微微垂首,恭敬致礼。“尚书成婚了?”宝鼎随意问道。“成婚五年了,现有一子一女。”赵高的声音略显干涩,脸上的表情很紧张,看得出来夜郎公主的出现给他了很大冲击,扰乱了他的心神。“听说尚书的祖上是赵国宗室庶子。”宝鼎笑道,“传闻属实?”“家祖是赵国惠文王之庶子。到秦为质任,娶妻生子,至今已传五代。”赵高低声回道,“我是族中第四代嫡长子。”宝鼎转头望向赵仪,看到她双目紧紧盯着赵高,一双眸子里已经噙满泪花。宝鼎担心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伸手握住她娇嫩的小小手。轻轻捏了一下。赵仪心领神会。微微侧身,强自忍住即将流出的。“尚书祖七为何没有返回邯郸?”宝鼎问道。赵高沉默了半晌,嘴角处渐渐露出一丝苦涩,踌躇良久小心回道:“我家历代先祖皆娶秦女为妻,我是秦人。”这句话答非所问,但在赵高看来,武烈侯之所以询问自己的祖上。显然有所顾忌,自己若想籍此机会得到武烈侯的赏识,还是直接表明心迹为好。依照大秦律,凡滞留大秦的外国人,只耍娶了秦女,所生子女皆为秦人。这个特殊群体在大秦还是有一定数量,尤其在朝堂高层丰较为常如现在大秦的相国昌平君熊启,御史大夫昌文君熊炽,他们祖上就是楚国质子。楚国质子因为有两任楚系太后的招抚,可以娶到秦国公主为妻,所以他们的孩子生下来就是外戚,身份地位都很显赫。另外关东人也是如此,齐国的蒙氏,上党的冯氏,都因为家族中的母系是秦人,所以他们也是秦人,名正言顺,继续在大秦朝堂里为大秦效力。赵国也是赢姓,同姓不得为婚。所以赵国质子不可能迎娶秦国公主为妻,再加上赵国与秦国一直是生死对头,因此赵国质子的后代在秦国的待遇差强人意,能够担任中低层官吏就算非常不错了。赵高凭自己的才华,凭真本事,在地方郡府和中央少府两级考试中脱颖而出,最终得以进入少府出任尚书卒史。这种以庶民身份,从小小吏之家,硬是考进咸阳宫的人,在大秦一年也就一个,凤毛麟角。大秦的选拔制度看上去冠冕堂皇,倾向于“任人为能”寒门取士。但在实际操作中,寒门取士的数量还是非常有限,而且绝大部分充任最底层的操史属吏,如果没有背景和和后台,不会钻营,也没有军功的话,连做个地方小官的资格都没有。尚书卒史是干什么的?说得好听一点叫内廷秘术,说得难听一些就是内廷打杂的高级仆役,平时就是为上官们端端茶,送送水,打扫一下庭院,抄抄写写。如此而已,白白糟蹋了人才,但没办法,谁叫你出身差?相比起来,权贵官僚子弟靠荫泽、靠特权就能上位,只要你有心做官。有心在权力场博弈,把书读出来,把军功拿到手,轻轻松松就可以做官,而像宝鼎这样的宗室公子,只要稍稍努力一下,做官绝对不成问题,但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无,奈小越是条件优越的,越是不成器,想扶都扶不起来,徒呼奈何?像赵高这样的寒门子弟,通过自己的努力,进了咸阳宫做了内廷秘术,有了一个光鲜照人、足以让普通人仰慕的职业,兴奋激动是肯定的。但维持不了多久,残酷的现实就会把他们击倒。想要出人头地吗?想要希望、要前途吗?钻营去吧。把所有的心思放到钻营上,否则连这个“高级仆役”都做不长,随时会被赶出咸阳宫,打发到一个永无出头之日的阴暗角落里荒废一生。有些人的命运在偶然间因为偶然的一件事就改变了,而这个偶然被无限制放大后就往往在偶然间改变了历史。宝鼎不知道在真实的历史上,赵高被何人看中,调到太仆做了中车府令。中车府令和车府令都是管车马的,不过中车府令属于后宫的官。是负责管理王后的车马。始皇帝一直没有立后,所以赵高后来就成了始皇帝的御用侍从车马班的班长。这中间有什么故事,宝鼎瘾从揣测。赵高这个人才华横溢,工作勤奋,性格坚韧,果断敢行,这是历史所记载,大致不会错。如此人才一旦进入始皇帝的视线,提拔重用是肯定的,但结果是,始皇帝在生前仅仅让他兼了一个行符望令事。赵高身兼两职,被始皇帝引为心腹,还让他做了公子胡亥的老师,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直到始皇帝死,赵高还是一个秩俸六百石的小官,为什么?中车府令,官秩六百石。铜印黑绶。在中央府署来说,它最多算是一个中下级官员,级别地个比较低。赵高从年轻时候起就担任中车府令。直到始皇帝死,前后二十多年,始终没有得到升迁,这与始皇帝对他的信任和器重完全不相符合。廷尉卿李斯二十多年没有升迁。那是因为他已经位居九卿了,再往上就是三公,位置太少,轮都轮不到他。当然了,做官做到这个级别。能否更进一步要靠派系间的权力博弈,即使是始皇帝,也不敢因为个人喜好而打破朝堂上的权力平衡。赵高和李斯不能比,两个级别差距太大,赵高的上升空间太大了。再说,提拔一个官秩六百石的弈旬书晒细凹口混姗)不一样的体蛤口”根本不需要经讨始皇帝的同意,但为什么赵高一直得杂糊于。始皇帝为什么一直器重他、信任他,却不提拔他?赵高答非所问,冒了很大的风险。一旦武烈侯不高兴,把他赶下车。他就把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丢掉了。果然,公子宝鼎听到这句话后,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之中,把他晾在了一边。赵高惶恐至极,有心想重新回答,但又怕激怒武烈侯,让事情一发不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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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页,彷徨无计间,额头上已经是冷汗涔涔了。赵仪知道宝鼎有随时走神的毛病,但今天显然不合时宜,把初次见面的赵高吓坏了。她轻轻回捏了一下宝鼎的手。但宝鼎的思绪正在历史的迷雾中游荡,没有察觉。“尚书有兄弟姊妹几人?”赵仪主动问了一句,以缓解车内压抑的气氛,让赵高不至于紧张到冷汗淋漓。赵仪说话婉转温柔,传到赵高的耳中如天鞋之音,让他剧烈跳动的心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迅速慢了下来,紧张的情绪随之也慢慢舒缓下来。赵高恭敬回答,但他不敢抬头直视赵仪,眼角余光流转之间,忽然看到公子宝鼎和赵仪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赵高的心刹那间几乎蹦出了嗓子眼,跟着冷汗“呢”地再度涌出,背心处更是传来冰冷的寒意。他竟然在无意间发现了武烈侯的秘密。坊间传言,武烈侯和夜郎公主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如今正在谈婚论嫁,但这种旖旎流言无凭无据,不足为信,没想到传言竟是真的。旋即赵高灵光一闪,他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陷阱。武烈侯邀请自己上夜郎公主的车,把夜郎公主介绍给自己认识,然后又当着自己的面握住夜郎公主的手,这等于告诉自己,他视自己为心腹,他要招揽自己。他要给自己一个辉煌的前程。既然如此,自己还害怕什么?恐惧什么?有什么说什么,坦荡荡地把自己展露出来,以便赢愕武烈侯的赏识。自己本一无所有,何惧失去?赵高在这一瞬间冷静下来,他决意放弃追根求底之念,一心一意追随武烈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武烈侯为什么招损自己?叔父哪来的通天关系?这重要吗?不重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现在上了夜郎公主的车,与武烈侯和夜郎公主同车而行,这就足够了,这件事一旦传出去,自己必将“万众瞩目”再没有回头路,只能跟着武烈侯一条道走到黑了。从自己上车的那一刻开始,身上就深深刻上了三个大字,武烈侯。自己成了武烈侯的人,命运被武烈侯所控制。这就是现在的事实,无可辩驳的事实。所以,放弃一切杂念,一门心思跟着武烈侯就行了。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万丈深渊。赵仪问一句,赵高答一句,闲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群渐的,赵高的情绪稳定下来,偶尔他也抬头看看赵仪,看看沉思中的武烈侯,虽然依旧紧张,但不再惶恐。这时候。他慢慢察觉到夜郎公主似乎对中土的事非常熟悉,而且对自己很亲近。这种感觉最初让他很吃惊,他以为自己陷进了赵仪的美色,但随着谈话的延续,他发现这种感觉是真实的,赵仪的眼神、笑靥和温婉的言辞都清晰地表露出了对他的亲近之意。车马赞猜而行,车中的话题始终围绕着赵高的家事,期间赵仪还问到了赵国其它质子。现在赵国滞留于秦的质子就是孝成王的嫡长子春平君。孝成王死后,郭开联合一帮大臣拥立公子偃为大王,春平君有家不能回,只好在咸阳终其一生。论辈份,赵高和赵仪是堂兄妹,两人都是春平君的子侄。“春平君在咸狙待了十几年小你可去拜见过?”赵仪问道。赵高摇摇头,神色黯然,“家父隐官小吏,家母是隐官,地位卑贱。无颜相见。”赵仪面露凄色,又问:“春平君可曾找过你们?”“秦赵两国纷争不止,大战频发,春平君在咸阳的境遇可想而知。”赵高摇头苦叹。“听说,他被禁锢府中,生活非常窘困。”赵仪心中酸楚,眼圈蓦然一红。泪水顿时盈满了眼眶。赵高偶一抬头,看到赵仪神情凄楚,淡然欲泪,大为吃惊。这是怎么回事?夜郎公主和赵国宗室又有什么诽源?宝鼎从沉思中醒来,看到赵仪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急忙握紧她的小手,但赵仪却是情难自禁,一头扑进宝鼎的怀里,无声哭泣。赵高目瞪口呆,吃惊,极度吃惊。不是因为武烈侯和夜郎公主的亲密举动,而是因为赵仪的眼泪。他实在无法想像,遥远而神秘的夜郎国与中土赵国有什么关系?美丽的夜郎公主为什么因为赵国而落泪?宝鼎把赵仪抱在怀里,一边轻抚安慰,一边对赵高笑道”我和你叔父之间的秘密不要去探究,把它忘了。”赵高急忙点头,郑重发誓。“我马上要出塞,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宝鼎说道,“离开咸阳之前,我给你引一条路,将来如何发展,就要靠你自己的努力了。”赵高略感不安,隐约察觉到事情没有自己想像的的单。宝鼎最初的想法也同样简单,但刚才一番深思却让他改变了主意。如果历史轨迹不变,那赵高将要去太仆出任中车府令,由此进入秦王政的视线,并逐渐赢得了秦王政的信任,在帝国后期甚至兼任行符望令事。问题就出在这黑符垒令,专管符信望印的官员。同样是中下级官员,同样由君王的亲信出任,但这个官职的职权就是掌管符信堡印,没有一丝一毫参政的权力,更不要说参与决策的权力了。行符望令事就是临时代领符垒令的职务,也就是说,咸阳宫肯定有符望令或者是暂缺。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因为始皇帝在他统一帝国后的十二年内连续五次巡视天下,每次矾汁间都很长,巡视中要照常外理国事,所以很多内迂职猜咒甘由随行臣僚兼领。赵高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兼领行符望令事。如果历史真相正如此推测的话,那后人就误解了始皇帝和赵高的关系。始皇帝或许器重赵高,但赵高并不是始皇帝的亲信。很简单,赵高做了始皇帝二十多年的侍从车马班班长。始皇帝巡视的时候还兼带管理一下符垒,但他始终就是始皇帝的一介。“高级仆役”他从未进入中枢。这样的“心腹”仅仅是生活上的心腹,而不是政治上的心腹,因此赵高不是始皇帝真正意义上的可以托付社稷的亲信,而仅仅是一个赢得始皇帝信任的高级仆役而已。宝鼎需要的不是秦王政身边一个高级仆役的情报,他需要的是能够与秦王政共商国事的绝对亲信的情报。现在秦王政身边有哪些绝对亲信?蒙氏的蒙嘉和冯氏的冯劫,还有一个就是国尉尉缭。至于郎中令魂状,还待观察,因为历史上没有记载他的任何事情,但历史湮灭院状这咋。显赫人物自有它湮灭的原因,而在这个原因没有搞清楚之前,宝鼎认为,无法判断秦王政是不是绝对信任院状,是不是把魄状当作亲信来看待。虽然秦王政与魄状同池泡浴,但自己不也与秦王政同池泡浴吗?秦王政是不是因此就信任自己?在这种权力的数峰之端。君王的亲信到底是谁,恐怕只有君王自己才知道。从权力构架上来看,君王和相国既共存又斗争,两者之间有不可妥协的利益冲突,根本没有绝对信任的基础。秦王政现在或许信任魄状。但将来呢?将来是不是一直始终如一的信任他?显然不可能。假如事实就如历史所暗示的那样。始皇帝真正信任的人就是蒙氏和冯氏,那无论赵高、李斯还是魄状。都不过是围绕在始皇帝身边的近侍臣僚而已,距离真正的权力核心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宝鼎忽然有一种豁然顿悟的感心高仿若做梦”里更是掀起了惊天波澜,他无法相嚓曰川竟然也有攀上权贵的一天。叔父哪来的通天关系?他怎么会认识武烈侯?但现在容不得他考虑这些事情,因为公子宝鼎拉开了丝幔,他看到了丝幔后面的夜郎公主,看到了一位貌若天仙的美人,他再度窒息了。赵仪落落大方地与宝鼎并肩而坐。目光在赵高身上转了一圈,脸上随即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宝鼎给赵高介绍了一下。赵高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迷人面孔,他微微垂首,恭敬致礼。“尚书成婚了?”宝鼎随意问道。“成婚五年了,现有一子一女。”赵高的声音略显干涩,脸上的表情很紧张,看得出来夜郎公主的出现给他了很大冲击,扰乱了他的心神。“听说尚书的祖上是赵国宗室庶子。”宝鼎笑道,“传闻属实?”“家祖是赵国惠文王之庶子。到秦为质任,娶妻生子,至今已传五代。”赵高低声回道,“我是族中第四代嫡长子。”宝鼎转头望向赵仪,看到她双目紧紧盯着赵高,一双眸子里已经噙满泪花。宝鼎担心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伸手握住她娇嫩的小小手。轻轻捏了一下。赵仪心领神会。微微侧身,强自忍住即将流出的。“尚书祖七为何没有返回邯郸?”宝鼎问道。赵高沉默了半晌,嘴角处渐渐露出一丝苦涩,踌躇良久小心回道:“我家历代先祖皆娶秦女为妻,我是秦人。”这句话答非所问,但在赵高看来,武烈侯之所以询问自己的祖上。显然有所顾忌,自己若想籍此机会得到武烈侯的赏识,还是直接表明心迹为好。依照大秦律,凡滞留大秦的外国人,只耍娶了秦女,所生子女皆为秦人。这个特殊群体在大秦还是有一定数量,尤其在朝堂高层丰较为常如现在大秦的相国昌平君熊启,御史大夫昌文君熊炽,他们祖上就是楚国质子。楚国质子因为有两任楚系太后的招抚,可以娶到秦国公主为妻,所以他们的孩子生下来就是外戚,身份地位都很显赫。另外关东人也是如此,齐国的蒙氏,上党的冯氏,都因为家族中的母系是秦人,所以他们也是秦人,名正言顺,继续在大秦朝堂里为大秦效力。赵国也是赢姓,同姓不得为婚。所以赵国质子不可能迎娶秦国公主为妻,再加上赵国与秦国一直是生死对头,因此赵国质子的后代在秦国的待遇差强人意,能够担任中低层官吏就算非常不错了。赵高凭自己的才华,凭真本事,在地方郡府和中央少府两级考试中脱颖而出,最终得以进入少府出任尚书卒史。这种以庶民身份,从小小吏之家,硬是考进咸阳宫的人,在大秦一年也就一个,凤毛麟角。大秦的选拔制度看上去冠冕堂皇,倾向于“任人为能”寒门取士。但在实际操作中,寒门取士的数量还是非常有限,而且绝大部分充任最底层的操史属吏,如果没有背景和和后台,不会钻营,也没有军功的话,连做个地方小官的资格都没有。尚书卒史是干什么的?说得好听一点叫内廷秘术,说得难听一些就是内廷打杂的高级仆役,平时就是为上官们端端茶,送送水,打扫一下庭院,抄抄写写。如此而已,白白糟蹋了人才,但没办法,谁叫你出身差?相比起来,权贵官僚子弟靠荫泽、靠特权就能上位,只要你有心做官。有心在权力场博弈,把书读出来,把军功拿到手,轻轻松松就可以做官,而像宝鼎这样的宗室公子,只要稍稍努力一下,做官绝对不成问题,但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无,奈小越是条件优越的,越是不成器,想扶都扶不起来,徒呼奈何?像赵高这样的寒门子弟,通过自己的努力,进了咸阳宫做了内廷秘术,有了一个光鲜照人、足以让普通人仰慕的职业,兴奋激动是肯定的。但维持不了多久,残酷的现实就会把他们击倒。想要出人头地吗?想要希望、要前途吗?钻营去吧。把所有的心思放到钻营上,否则连这个“高级仆役”都做不长,随时会被赶出咸阳宫,打发到一个永无出头之日的阴暗角落里荒废一生。有些人的命运在偶然间因为偶然的一件事就改变了,而这个偶然被无限制放大后就往往在偶然间改变了历史。宝鼎不知道在真实的历史上,赵高被何人看中,调到太仆做了中车府令。中车府令和车府令都是管车马的,不过中车府令属于后宫的官。是负责管理王后的车马。始皇帝一直没有立后,所以赵高后来就成了始皇帝的御用侍从车马班的班长。这中间有什么故事,宝鼎瘾从揣测。赵高这个人才华横溢,工作勤奋,性格坚韧,果断敢行,这是历史所记载,大致不会错。如此人才一旦进入始皇帝的视线,提拔重用是肯定的,但结果是,始皇帝在生前仅仅让他兼了一个行符望令事。赵高身兼两职,被始皇帝引为心腹,还让他做了公子胡亥的老师,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直到始皇帝死,赵高还是一个秩俸六百石的小官,为什么?中车府令,官秩六百石。铜印黑绶。在中央府署来说,它最多算是一个中下级官员,级别地个比较低。赵高从年轻时候起就担任中车府令。直到始皇帝死,前后二十多年,始终没有得到升迁,这与始皇帝对他的信任和器重完全不相符合。廷尉卿李斯二十多年没有升迁。那是因为他已经位居九卿了,再往上就是三公,位置太少,轮都轮不到他。当然了,做官做到这个级别。能否更进一步要靠派系间的权力博弈,即使是始皇帝,也不敢因为个人喜好而打破朝堂上的权力平衡。赵高和李斯不能比,两个级别差距太大,赵高的上升空间太大了。再说,提拔一个官秩六百石的弈旬书晒细凹口混姗)不一样的体蛤口”根本不需要经讨始皇帝的同意,但为什么赵高一直得杂糊于。始皇帝为什么一直器重他、信任他,却不提拔他?赵高答非所问,冒了很大的风险。一旦武烈侯不高兴,把他赶下车。他就把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丢掉了。果然,公子宝鼎听到这句话后,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之中,把他晾在了一边。赵高惶恐至极,有心想重新回答,但又怕激怒武烈侯,让事情一发不可收] **** ~ 上页,彷徨无计间,额头上已经是冷汗涔涔了。赵仪知道宝鼎有随时走神的毛病,但今天显然不合时宜,把初次见面的赵高吓坏了。她轻轻回捏了一下宝鼎的手。但宝鼎的思绪正在历史的迷雾中游荡,没有察觉。“尚书有兄弟姊妹几人?”赵仪主动问了一句,以缓解车内压抑的气氛,让赵高不至于紧张到冷汗淋漓。赵仪说话婉转温柔,传到赵高的耳中如天鞋之音,让他剧烈跳动的心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迅速慢了下来,紧张的情绪随之也慢慢舒缓下来。赵高恭敬回答,但他不敢抬头直视赵仪,眼角余光流转之间,忽然看到公子宝鼎和赵仪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赵高的心刹那间几乎蹦出了嗓子眼,跟着冷汗“呢”地再度涌出,背心处更是传来冰冷的寒意。他竟然在无意间发现了武烈侯的秘密。坊间传言,武烈侯和夜郎公主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如今正在谈婚论嫁,但这种旖旎流言无凭无据,不足为信,没想到传言竟是真的。旋即赵高灵光一闪,他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陷阱。武烈侯邀请自己上夜郎公主的车,把夜郎公主介绍给自己认识,然后又当着自己的面握住夜郎公主的手,这等于告诉自己,他视自己为心腹,他要招揽自己。他要给自己一个辉煌的前程。既然如此,自己还害怕什么?恐惧什么?有什么说什么,坦荡荡地把自己展露出来,以便赢愕武烈侯的赏识。自己本一无所有,何惧失去?赵高在这一瞬间冷静下来,他决意放弃追根求底之念,一心一意追随武烈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武烈侯为什么招损自己?叔父哪来的通天关系?这重要吗?不重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现在上了夜郎公主的车,与武烈侯和夜郎公主同车而行,这就足够了,这件事一旦传出去,自己必将“万众瞩目”再没有回头路,只能跟着武烈侯一条道走到黑了。从自己上车的那一刻开始,身上就深深刻上了三个大字,武烈侯。自己成了武烈侯的人,命运被武烈侯所控制。这就是现在的事实,无可辩驳的事实。所以,放弃一切杂念,一门心思跟着武烈侯就行了。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万丈深渊。赵仪问一句,赵高答一句,闲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群渐的,赵高的情绪稳定下来,偶尔他也抬头看看赵仪,看看沉思中的武烈侯,虽然依旧紧张,但不再惶恐。这时候。他慢慢察觉到夜郎公主似乎对中土的事非常熟悉,而且对自己很亲近。这种感觉最初让他很吃惊,他以为自己陷进了赵仪的美色,但随着谈话的延续,他发现这种感觉是真实的,赵仪的眼神、笑靥和温婉的言辞都清晰地表露出了对他的亲近之意。车马赞猜而行,车中的话题始终围绕着赵高的家事,期间赵仪还问到了赵国其它质子。现在赵国滞留于秦的质子就是孝成王的嫡长子春平君。孝成王死后,郭开联合一帮大臣拥立公子偃为大王,春平君有家不能回,只好在咸阳终其一生。论辈份,赵高和赵仪是堂兄妹,两人都是春平君的子侄。“春平君在咸狙待了十几年小你可去拜见过?”赵仪问道。赵高摇摇头,神色黯然,“家父隐官小吏,家母是隐官,地位卑贱。无颜相见。”赵仪面露凄色,又问:“春平君可曾找过你们?”“秦赵两国纷争不止,大战频发,春平君在咸阳的境遇可想而知。”赵高摇头苦叹。“听说,他被禁锢府中,生活非常窘困。”赵仪心中酸楚,眼圈蓦然一红。泪水顿时盈满了眼眶。赵高偶一抬头,看到赵仪神情凄楚,淡然欲泪,大为吃惊。这是怎么回事?夜郎公主和赵国宗室又有什么诽源?宝鼎从沉思中醒来,看到赵仪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急忙握紧她的小手,但赵仪却是情难自禁,一头扑进宝鼎的怀里,无声哭泣。赵高目瞪口呆,吃惊,极度吃惊。不是因为武烈侯和夜郎公主的亲密举动,而是因为赵仪的眼泪。他实在无法想像,遥远而神秘的夜郎国与中土赵国有什么关系?美丽的夜郎公主为什么因为赵国而落泪?宝鼎把赵仪抱在怀里,一边轻抚安慰,一边对赵高笑道”我和你叔父之间的秘密不要去探究,把它忘了。”赵高急忙点头,郑重发誓。“我马上要出塞,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宝鼎说道,“离开咸阳之前,我给你引一条路,将来如何发展,就要靠你自己的努力了。”赵高略感不安,隐约察觉到事情没有自己想像的的单。宝鼎最初的想法也同样简单,但刚才一番深思却让他改变了主意。如果历史轨迹不变,那赵高将要去太仆出任中车府令,由此进入秦王政的视线,并逐渐赢得了秦王政的信任,在帝国后期甚至兼任行符望令事。问题就出在这黑符垒令,专管符信望印的官员。同样是中下级官员,同样由君王的亲信出任,但这个官职的职权就是掌管符信堡印,没有一丝一毫参政的权力,更不要说参与决策的权力了。行符望令事就是临时代领符垒令的职务,也就是说,咸阳宫肯定有符望令或者是暂缺。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因为始皇帝在他统一帝国后的十二年内连续五次巡视天下,每次矾汁间都很长,巡视中要照常外理国事,所以很多内迂职猜咒甘由随行臣僚兼领。赵高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兼领行符望令事。如果历史真相正如此推测的话,那后人就误解了始皇帝和赵高的关系。始皇帝或许器重赵高,但赵高并不是始皇帝的亲信。很简单,赵高做了始皇帝二十多年的侍从车马班班长。始皇帝巡视的时候还兼带管理一下符垒,但他始终就是始皇帝的一介。“高级仆役”他从未进入中枢。这样的“心腹”仅仅是生活上的心腹,而不是政治上的心腹,因此赵高不是始皇帝真正意义上的可以托付社稷的亲信,而仅仅是一个赢得始皇帝信任的高级仆役而已。宝鼎需要的不是秦王政身边一个高级仆役的情报,他需要的是能够与秦王政共商国事的绝对亲信的情报。现在秦王政身边有哪些绝对亲信?蒙氏的蒙嘉和冯氏的冯劫,还有一个就是国尉尉缭。至于郎中令魂状,还待观察,因为历史上没有记载他的任何事情,但历史湮灭院状这咋。显赫人物自有它湮灭的原因,而在这个原因没有搞清楚之前,宝鼎认为,无法判断秦王政是不是绝对信任院状,是不是把魄状当作亲信来看待。虽然秦王政与魄状同池泡浴,但自己不也与秦王政同池泡浴吗?秦王政是不是因此就信任自己?在这种权力的数峰之端。君王的亲信到底是谁,恐怕只有君王自己才知道。从权力构架上来看,君王和相国既共存又斗争,两者之间有不可妥协的利益冲突,根本没有绝对信任的基础。秦王政现在或许信任魄状。但将来呢?将来是不是一直始终如一的信任他?显然不可能。假如事实就如历史所暗示的那样。始皇帝真正信任的人就是蒙氏和冯氏,那无论赵高、李斯还是魄状。都不过是围绕在始皇帝身边的近侍臣僚而已,距离真正的权力核心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宝鼎忽然有一种豁然顿悟的感觉,他蓦然意识到沙丘之谋并不是如历史所描述的那样简单,沙丘之谋是个阴谋,从头至尾都是一个阴谋。假如把沙丘之变当作一咋。阴谋来看待,那沙丘之变的前后时间段所发生的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就能得到解释了。因为它是一个阴谋,阴谋藏在黑暗之中,湮灭在历史之中,若想探究它的真相就很难了。但宝鼎无意去探究沙丘之谋的真相,他的抱负和理想是拯救帝国,他不能让沙丘之谋重演,甚至根本就不能让沙丘之谋发生。怎样才能阻止沙丘之谋的发生?廷尉卿李斯位高权垂,宝鼎目前动不了他。公子胡亥还没有出世。目前还不知道在那个嫔妃的肚子里等待开花结果的一天。宝鼎唯独可以控制的人就是赵高。而改变赵高的人生,改变赵高的命运,必然就能阻止沙丘之谋的发生。退一步说。就算宝鼎在未来未能改变历史轨迹,始皇帝还是死在了沙丘,但只要改变了赵高的人生轨迹,或许就能改变沙丘之谋的结局。当然,这是一种理想化的设想。假如沙丘之谋是个阴谋,是个湮灭在历史中的阴谋,而宝鼎不知道这个阴谋,那他也就不知道赵高在这个阴谋中的个置,如此一来,即使没有赵高,也同样有个替代者来完成赵高在阴谋中所承担的任务,如此历史轨迹还是按照既定的方向前进,宝鼎的所有努力将尽数化为乌有。对未来的一切假设都是幻想,而目前唯一真实的就是赵高。宝鼎放弃了对未来的幻想,转而把全部心思放在赵高身上。他打算培植赵高。凭借赵高的才华。凭借自己的实力,凭借自己对未来历史的准确把握,把赵高打造成一个本系的悍将,让这位悍将在前面为自己冲锋陷阵应该有绝对把握。从历史上赵高在秦二世时代的疯狂表现来看,这个人血腥嗜杀,而且歇斯底里。用得好了,足以把对得落花流水。宝鼎想好了就做,他不再偷偷摸摸地使用赵高,而是光明正大地提拔他,重用他,将他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你对咸阳中枢了解多少?”宝鼎主动把话题转到了一个极其敏感的地方。赵高暗自骇然,踌躇难有“你对郎中令院状了解多少?”宝鼎又问道。赵高急忙摇头。这个身世显赫的巴蜀人过去一直很低调,直到最近一段时间才在咸阳风生水起,但对赵高来说,魄状和他根本就是两介。世界的人,他所知道的都是一些无根无据的道听途说。“我要告诉你的话,你要牢牢记在心里。”宝鼎郑重说道,“如果我死在大漠,你也不要怀疑我今天说的话,你务必按照我的话去做,这样才能确保你的前程。”赵高感激涕零,俯身拜谢。宝鼎毫不犹豫,把咸阳复杂的派系斗争和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详述,其中着重说到了楚系和院状。暗示魂状是未来楚系的领军人物,如果自己死在了大漠,那赵高的未来就掌握在院状手上,只要把魄状这颗大树牢牢抱技,赵高就前途无量。赵高被宝鼎描述的权力世界所震撼,虽然他的工作地点就在咸阳宫。但他和咸阳宫里扫地的内侍没有太大区别,他只能看到眼前那一片小小的天空。他知道在这片天空之外还有一个更为广袤的苍穹,但他不属于那片苍穹。他曾日思梦想越过自己这片小小的天空,进入那广袤的苍穹,现在公子宝鼎帮他实现了,公子宝鼎掀开苍穹的一角,让他窥探了一个那个令他向往的世界,他震惊了,那个世界远比他想像的要血腥残酷。“我带你去见院状,替你打开这道门。”宝鼎笑道,“请状做他该做的事,他同样也是一个引路人。你明白我这句话吗?”赵高当然明白,他就在咸阳宫。他当然知道这道门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第146章与寡妇清共宴 秦羽心中一动,便控制那些液态真气回归体内,那些真气本是秦羽所修炼出来,控制起来轻而易举。忽然秦羽脸上出现了一抹狂喜。极度的狂喜。刚才秦羽心意一动,控制那些雾状的紫色真气归体的时候,这些紫色真气自然按照秦羽的心意进入秦羽的体内。一开始秦羽便是控制体内所有紫色真气聚集到丹田,这些回归体内的紫色真气也再次涌入丹田。秦羽怪异的丹田的“离心力”使得这些紫色真气再次旋转起来,而后又散出去。循环!一个几近完美的循环!丹田之内出现一咋小星云一般的漩涡,不断有紫色真气从体内进入,受,离心力。影响旋转着,而后按照星云的轨迹再次散了出去。由丹田突破肌肉筋骨到体外小再从体外经过肌肉筋骨到丹田内。完美的循环!而因为丹田自然产生的离心力,让丹田中形成一个漩涡模样的星云。“哈哈,老天都在帮忙啊。我这丹田怪异,不是坏事,反而,反而是天大的好事。”秦羽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有的尽是狂喜,此刻他根本不需要操心于体内控制了。秦羽此刻激动不已。至于比师尊所感悟的那轨迹还要完美。哈哈,,这,这实在是,”秦羽兴奋的是说不好话了,只要知道《星辰变》内容的人,就明白“星云期,轨迹愈加贴近自然之道,那代表着什么。秦羽深吸一口气平静心情。而后盘膝坐下开始专心修炼。虽然不控制也能够自动修炼,可是如此专心修炼速度更快。散出体外的紫色雾状真气覆盖秦羽周围两三米范围,那些紫色云雾也不断旋转着,秦羽整个人都仿佛被一团紫色云雾所包围,这些紫雾吸收着天地星辰之力,然后涌入肌肉筋骨中。星辰之力突破肌肉筋骨的时候,肌肉筋骨自然吸收部分,同时被淬炼,而后这些携带着星辰之力的紫雾又回到了丹田内,经过丹田内星云漩涡时,被吞噬了大半能量,这些紫雾再次散了出去。每一次循环。都吸收了星辰之力,淬炼筋骨肌肉,让星云内的能量愈是强大。一次次循环。秦羽完全沉浸在那种美妙的感觉中,渐渐地,不知道过了多久,紫色云雾开颜色渐渐淡了下去。但是那能量却是愈加精纯,整整一个多月,秦羽一直在静心修炼。一个多月后。秦羽此刻身体外围有着若隐若现的淡银色云雾,不断吸收着星辰之力。而秦羽的身体经过这一个多月星辰之力的淬炼,已然犹如玉石金刚一般。丹田之中。一个完美的星云在其中,这星云是由一个个银色颗粒所构成,这些点点银色的颗粒分布在丹田每一处,这些银色颗粒都是吸收了大量星辰之力形成的精华。也都是秦羽以后能量的源泉。在星云中央,则是一团火焰。淡青色的火焰。原本盘膝的秦羽睁开了眼睛,他停止了修炼,淡银色能量立即涌入体内,星云依旧受到丹田力量影响,在缓缓旋转,只是让星云的能量愈加精纯而已。“淡青色火焰,果然,修炼《星辰变》所得到的星辰真火,威力要比三昧真火强上不少。”秦羽猛然站起。每一个修真者体内都会有真火,修仙者一般称为“三昧真火”修魔者一般称为“魔煞真火”修妖者一般称为“妖魄真火”而《星辰变》既不是修仙修魔,又不是修妖,体内真火便起名为“星辰真火。秦羽走到练武厅大门处,大门顿时自动开启。一道黑色影子犹如烟雾一般一飘就直接出现在了秦羽身旁,正是黑。小黑一个多月来可一直是独自一个,他一直担心着秦羽,秦羽这么一闭关就是一个多月。此刻看到秦羽出来才放下心来“大哥。小黑眼中泛着丝丝喜悦。秦羽一笑道:“小黑,跟我来。”“去什么地方?小黑疑惑了起来,秦羽却是不说,直接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小黑也跟着秦羽身后,秦羽直接朝雷山居第一层之中的炼器房走去。炼器房的房门自动打开。“大哥,你要炼器?”小黑此刻完全醒悟了。秦羽微微一笑道:“对,当我得到石中焱炽铁,风伯伯他的三昧真火威力不够,只是炼制成了中品灵器,实际上石中焱炽铁是可以炼制成上品灵器的。而且我这还有一些上品晶石,可以融合在一起,将我的焱炽拳套和焱炽剑再次炼制一遍。”“上品晶石?大哥,你有上品晶石?”小黑惊喜的声音在秦羽脑海中响起。秦羽微微点头,而后一笑道:“怎么了。你难道也要?”小黑的鹰头连连点着,灵识传音道:“我的系统错误!吼四凹泌。皱四记忆之中也有一种利用“妖魄真火。炼器的方法,可惜我苦于没有什么好的晶石,那储藏室中的极品晶石又是看的到摸不着,我还不知道大哥这里有上品晶石呢。”“好,你要几块?”秦羽心中一动,梦幻戒指中的晶石秦羽完全知晓。这个空间戒指之中大多是中品晶石,还有一些上品晶石,虽然不多。但是还有十几块,每一块都还算比较大。赶上那块石中焱炽铁一半大小了。“一块就够了,大哥,你能给我选一下么?我想要蕴含电属性的。小黑说道。秦羽单手一挥,顿时十几块上品晶石立即出现在了炼器房之中小黑一下子便看重了一块蓝色的晶石,立即喜滋滋地凌空摄物吸了过去,竟然一口就吞了下去。“大哥,你在这炼器,我也随便找一个地方炼器去了。”小黑笑着传音道。秦羽点了点头,而后他也选择了两块上品晶石,一块金色的晶石,还有一块黑黝黝的上品晶石,原本的焱炽拳套和焱炽剑一旦经过星辰真火炼化,许多杂质都会被炼化,体积就嫌小了。而且火属性的石中焱炽铁。并不是很好。融合了金属性和暗属性的两块晶石,焱炽拳套“发品二的坚硬程度都会大增,而且苏芒也会暗淡下去。占…丫,着吞噬的功能。“炼器房,师尊早早布置了如此多阵法。如此我炼器便简单多了。”秦羽一笑。单手一指,焱炽剑和焱炽拳套立即从体内飞出,直接飞到了那炼器八卦炉之上。同时一朵淡青色火焰从秦羽体内飞出,飘入八卦炉之内。顿时火焰大炽。“天门,八卦,正!”秦羽单手发出几道迷幻的淡银色星辰之力,射在了八卦炉的几个小窟窿之中,顿时八卦炉亮了起来。道道光芒射出,形成了玄奥的符篆,而淡青色的火焰温度徒然提升一兹羽笑了,星辰真火一体两面,通过阵法控制,可以将星辰真火变成太阳真火和太阴真火。“嗤”此刻星辰真火正处于太阳真火状态,炭炽剑和焱炽拳套一会儿便被完全融化了,同时杂质也不断被燃烧个干干净净,体积自然小了许多,秦羽单手一指,两块上品晶石也飞入了其中。太阳真火再次将两块上品晶石也融化了。烧尽了其中的杂质,两块晶石体积缩小了四五倍之多。秦羽可是记得《星辰变》讲述的最简单的炼器之法,太阳真火融化去杂,太阴真火塑造成型。然而就这最简单的方法,却是让秦羽手忙脚乱,最主要控制火候上最是困难。“地门,八卦,逆!”随着几道淡银色星辰之力射入其他几个窟窿,八卦炉发出与之前不同的光芒,而星辰真火一瞬间温度仿佛骤然下降,外焰也是淡淡的冰青色。经过许久的炼制,焱炽拳套和焱炽剑终于再次成型,秦羽只是在焱炽拳套和焱炽剑上简单的刻上两个阵法,一个是攻击阵法,一个是防御阵法。这两咋。阵法是莫羽从书房中一本秘籍上所看到的。“我对阵法研究太弱,按照那本秘籍上所说,厉害的高手可以在飞剑上一口气刻上九咋小攻击阵法。形成循环,威力大的很。”秦羽心中暗道,如果秦羽心中所想被风玉子知道,估计风玉子会羞愧死。秦羽所看的修真秘籍,是当初雷卫在修真界弄到的一些顶级的修真秘籍,秦羽所雕刻的两咋。阵法都是极为玄奥的,一般不传外人的。当初风玉子为秦羽炼器,只是简单的布置一个很粗略的攻击阵法而已。焱炽拳套和焱炽剑漂浮到秦羽面前。此刻,这焱炽拳套和焱炽剑都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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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页到鹕M币脖涑闪松掀妨槠鳌l统憬4笮『鸵话愕姆山2畈欢啵瓤梢缘背啥探9セ鳎部梢缘背煞山9セ鳎登擅畹暮堋?七月已过,明日便是秦家所决定的举兵之日,在邻近黑水山脉的一军营之中,此刻四大将军以及秦德、秦政都聚集在一起。秦德、秦政二人身穿锦衣,秦风、姜涛、伏丙、婪雨四大将军身穿战袍。“各个,我秦家数百年。只待明日爆发,第一战便是诸个出动。西域四郡,雷血郡必须一战就给我拿下。”秦德盯着眼前四位大将铿锵有力道。樊雨将军是四位将军之中唯一一个女流,她还有一个身份一黑水山脉山贼总首领。“王爷放心,黑水山脉积蓄数百年,就等这一日,三十万大军只要一声令下,便可以直接攻陷雷血郡。”樊雨将军坚定说道,黑水山脉传了数百年,等的便是这一日。对外宣传有二十万山贼,实质上却是三十万。“樊雨将军,不要心急,此战必须一战而胜,所以我才让其他三个将军也一同前往。三十万秦家正规军,加上三十万黑水大军,一共六十万。必须犹如洪水决堤一般,一战而生。”秦德眼中光芒闪闪。秦风道:“父王放心,那雷血郡驻军不过二十万,还是分在各咋)城市。要攻破实在很是容易。我们需要的就是提防南域三郡木家,雷血郡可是紧靠木家。”“秦风将军,我们有六十万大军,那南域三郡总共才六十万,而且还需要驻守三郡之地,威胁不了我们。”姜涛将军笑着说道。在一旁的秦政笑着道:“各位将军,父王如此安排,也是含有震慑南域三郡和西域四郡的意思,有六十万大军。他两方势力要攻下也是艰难的多。”“好,第一战,便拜托各个了。”秦德哈哈笑道。四位将军也是信心十足,而后这军队高层彼此之间便随意轻松谈论了起来。“咦,秦风将军似乎达到先天后期了。秦风将军今年似乎还不到二十八吧?”姜涛将军眼睛一亮惊讶道。秦风笑着点了点头。“秦风将军果然厉害的很,不足二十八岁,便达到先天后期。这潜龙大陆年轻一代之中,估计秦风将军执牛耳啊。”伏丙也笑着道,一旁的樊雨也是眼睛一亮。盯着秦风。“执牛耳?”秦风摇头苦笑。秦德和秦政也是叹了一口气小秦政对着几个将军道:“我三弟当初十八岁的时候,便将外功修炼到先天境界,而且是达到先天大圆满境界。即使历史上的西楚霸王等人,也是远远不及!”秦政此刻却是有着一股憋屈之气。自己三弟天纵奇才,奈何如此年轻便死了,甚至于连名声都没有远播。“外功?先天大圆满境界?十八岁?”几位将军都是目瞪口呆。古来。潜龙大陆中便没有人将外功修炼到先天境界。现在他们听说一咋,十八岁的青年就达到那个境界,自然难以置信。“三殿下人呢?”樊雨好奇问道。“为救本王。羽儿连杀五名先天大圆满高手,而后跟那项家的上仙伍行同归于尽!”秦德此话一出。几位将军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彼此相,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了。洪荒之中。小小黑,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动身回去。”秦羽站在雷山居之外对着小黑一声大喊,而后却是低声喃喃自语道。“七个月了,不知道父王他们怎么样了,估计他们还不知道我还活着吧。”想到这,秦羽归家之心愈加急切了。修炼《星辰变》有成,踏入星云期,又炼制了两件上品灵器已然有了穿越洪荒的实力,秦羽当然急于回去。 第147章 其实我不想背叛 心信躺在黑蓬车甲。借着酒意,摇头旯脑,扯着嗓子高六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声音洪亮而沧桑,仿佛幕色中那悠悠吹响的号角。 驾车的老苍头当年也是沙场悍卒。听到东主唱起了这首老秦人代代传诵的古风,一时豪情奔放。跟在后面高声唱和,“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中!”赵信在车内鼓掌狂呼。“再来,再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俏行!” 两个老军,一辆蓬车,一匹赢弱老马,摇摇晃晃地行走在青石道上。嘶哑的歌声随着料峭寒风回荡在漆黑的长巷内。 忽然,老苍头的声音嘎然而止,跟着厉啸声起,一支长箭洞穿了悬挂在蓬车上的昏黄灯笼,黑暗霎时淹没了小巷。 赵信一无所知,还在车内嘶吼,尽情发泄心中的喜悦。 今天是赵家大喜的日子,赵高升官加爵了,爵位连升三级,五等大夫爵,而官职更是连跳数级,由少府的尚书卒史直接调任太仆府署的中车府令。 中车府令秩俸六百石。秩俸六百石的官在咸阳不稀奇,拿脚扫扫一大片,但中车府令是咸阳宫的内廷后宫官,专门负责给王后管理车马。也就是王后的侍从车马班班长。这个职务非王后的亲信不得出任,算是王后身边的近侍臣子,由此可见这个位置的重要性和它实际拥有的权势。说白了它是“狐假虎威”的一个官,谁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地伺侯着。宁惹阎王不惹小鬼,这种“小鬼”得罪不起。 但今日咸阳宫还没有王后,只有大王,这个中车府令实际上就是大王的侍从车马班班长,所以这个官职炙手可热,咸阳上上下下都盯着。背后走关系的不知凡几,谁知最后竟然落在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尚书卒史头上。 赵高一夜之间出名了,好在他是去年少府大考的第一名,有真本事,破格提拔也是合情合理,倒是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抓不到丝毫把柄。这时候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疑问,都在揣测同一个问题,这个叫赵高的什么背景?是谁把他一步推到了天上? 赵家蓬苹生辉。亲朋好友纷至沓来。平时老死不相往来的亲戚上门了,沾亲带故甚至根本沾不上边的“故旧”们也备着厚礼登门了。赵家清贫,突然碰上这种事,手足无措,连办酒席的钱都不够,不过赵家有个土财主,那就是赵信。 赵信自小就是坊里一霸,在战场上受伤残疾后,带回来一帮缺胳膊断腿的老军,在尚商坊开酒肆,开博易馆,赚了不少钱。赵信自掏腰包。招待贺客吃了一天的流水席。他仿佛忘记了那夜的事,在赵高面前只字不提,而赵高同样闭紧了嘴巴。叔侄二人非常默契,把武烈侯的恩情深深埋在心里。 “东主”老苍头嗅到了空气中的杀气,面露恐惧之色,颤抖着声音喊道,“东主,有刺客。” 车内歌声顿止,赵信翻身跳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吼道,“谁敢杀我?” 布幔掀开,赵信探出半只脑袋,抬眼就看到了钉在蓬车上的羽箭,箭杆上绑着一小块白布条。赵信四下看看,伸手拔下羽箭,缩回到车内。跟着便传来火石的撞击声。 片刻之后,赵信跳下车,冲着老苍头挥挥手,“你回尚商坊,快走。” “东主呢?”老苍头关心地问道。 “有人约我六博投壶。个夜不回去了。 老苍头还待问话,却见赵信已经转身走进了长巷深处。 赵信待老苍头驾车远去,突然收起单拐,发力狂奔,一口气跑出了小巷,转入大道后再穿两条街,终于在一口古井边停了下来。 赵信一边剧烈喘息一边四处张望,时间不长,就看到一辆青铜转车从黑暗里飞驰而来。赵信急步迎上。转车减速。车门打开。赵信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飞身上车。关上了车门。 “东主三条腿走路,速度果然快。”宗越微微笑道。 “鸟!”赵信忿然骂道,“何事急召?” “武烈侯有请。” 武烈侯?赵信惊愣不已,“去哪?” “幕园。”青铜轻车驶进刁斗巷,停在蔡园车马操。宗越和赵信一前一后下了车。赵信已经换了一套长袍,头戴青竹笠,脚踏木展抽,难见真容。两人进了大府,一路急行,最后停在一座幽静的院落内。 赵信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公主,稍稍有些激动,躬身为礼。说起来他也是赵国宗室,不过因为祖上流落秦国,年代久远,早已变成了秦人。在赵国宗室属籍中,他这一支算是灭亡了。 论辈份,他是赵仪的堂叔,见到赵仪躬身为礼足矣。赵仪倒是恭敬。以晚辈之礼拜见。赵信也不谦让,大大方方受了赵仪的礼。赵信是没资格录入赵国宗室属籍,而赵仪则更惨,她死了,灰飞烟灭了,宗室属籍已经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叔侄二人相对而坐。赵仪情绪激动,泪水涟涟,哽咽问道:“叔父认识我?” “去年我奉公子恒之命去了一趟邯郸。西门老爹带我见了你一面。” 赵仪黛眉轻蹙,感觉记忆里并没有这一幕。 “当时我扮做老爹的随从,你当然不会注意到我。”赵信解释道。 赵仪眉头蹙得更紧了,“是我大父的命令?” 赵信郑重点头,“现在回头再看,公子恒早有把黑衣交给你的意思。只不过时机未到而已,否则也不会请我跑一趟邯郸。” 这句话掀起了赵仪的记忆。假如公子恒早就有意把黑衣交给自己。那大兄公子嘉就应该知道公子恒的谋划,否则他不会叫自己北上入代寻求帮助。自己到了代北后,公子恒会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让自己灰飞烟灭,然后让自己潜伏到咸阳来。为确保此计万无一失,公子恒把心旧池进了众个谋出,当信身份特殊,他可以在事情出览引的时候。及时给自己以助力。现在看来公子恒这一招不但发挥了作用,而且还在千钧一发之刻挽救了自己和宝鼎的性命,否则,自己和宝鼎已经在尚商坊的大火中化作灰烬了。 “公子但的谋戈,失败了,全部失败了赵信抚腕叹息,“谁也没想到,李牧为了夺取黑衣竟然痛下毒手。这个计策还没开始就宣告失败了。” “叔,我现在已经到了欺阳。”赵仪小声提醒道。 赵信苦笑,“如果你没到咸阳,形势还不至于发展到如此严峻的地步。但巧合的是,武烈侯将你从李牧的剑下救了出来,把你带到了咸阳。结果你暴露了,形势骤然恶化。” “当日武烈侯尚商坊遇刺,抱着你一路狂奔,此事传遍了咸阳,所有人都在猜测你的身份,你还能藏得住?你被黑冰台盯上了,黑冰日夜监控,这种情况下,我们根本不应该见面。小 “叔,”赵仪黯然垂首,“那天见到大兄赵高后,我就想见你一面。我在咸阳举目无亲,孑然一身,突然看到大兄,我控制不住 “你必须马上离开咸阳。”赵信面无表情,打断了赵仪的话,“武烈侯马上就要出塞,你想方设法恳求武烈侯带你一起出塞。你离开咸阳后,我在京师制造一些事端,看看能不能转移黑冰台的视线。只要黑冰台做出错误的判断,认为你和黑衣没有瓜葛,那你就安全了,然后再伺机返回,我们重新谋划。”赵仪面露惊色,她没想到赵信竟然和宝鼎有一样的想法。 “黑衣现在很危险吗?,小 “何止危险,生死悬于一线。危在旦夕。”赵信叹道,“其实从武烈侯救出你的那一复开始,黑衣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谁也无力更改 “为什么?”赵仪不解地问道。 “当宗越走进黄阁酒肆的时候,你知道我的第一念头是什么?。 赵仪茫然摇头。 “你泄露了黑衣的秘密,黑衣只剩下两条路了。”赵信说道,“一是投降,为秦人效力,一是顽抗到底,全军覆没。” 赵仪骇然失色,脱口说道,“你们可以逃回邯郸。” “逃回邯郸?”赵信哑然失笑,“我们是平原君的黑衣,是公子恒的黑衣,邯郸会信任我们?凡秘兵必是统率的亲信,否则谁敢保证秘兵的忠诚?再者,我们有家有口,有宗族,我们为了自己的性命却让九族死于非命,这事谁做得出来?谁有如此狠毒心肠?如此狠毒的人,会赢的邯郸的信任?” 赵仪的泪珠簌簌而下,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泄露的一个机密克然给这支黑衣带来了死亡的噩运。 “我们不能撤离,一撤离就全部暴露了,我们的亲人必定惨遭杀害。事实上我们也来不及撤离了。黑冰牢牢监控着关东秘兵,太子丹一旦逃离,黑冰必定全力按捕,我们一个也逃不掉。 “武烈侯答应我的,他不会杀你们。他发过誓的 “要杀我们的不是武烈侯。”赵信再度发出一声苦叹,“要杀我们的,是黑衣,是邯郸。” “怎么会这样?。赵仪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邯郸为什么耍杀你们?” “因为你暴露了,你泄密了。我们这支黑衣已经全军覆没了。”赵信苦笑道,“即使我们顽抗到底。但最终还会有人投降,因为我说过。这里是他们的家,这里有他们的亲人。他们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九族亲人无辜受害。投降的后果就是为秦人所用。反过来祸害赵甩如果是你。此复你将做出何种选择?是任由黑衣自生自灭还是将其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赵仪的心剧烈跳动着,痛悔的泪水泉涌而出。黑衣竟然要自相残杀。赵人竟然要自相残杀,这太可怕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秦人杀我们,我们反抗;赵人杀我们,我们也一样反抗赵信冷笑道,“从宗越走进黄阁酒肆的那一复开始,西门老爹和长歌就在谋划此事,他们绝不允许我们这支黑衣成为秦人祸害赵国的工具,即使这仅仅是一种可能也不行,所以他们不惜代价也要杀我们,而杀我们的办法很简单,把你掌握黑衣秘密的事实告诉黑冰台就行了。如此一来,武烈侯不但保不住你,还因此受到牵连。被他的对手乘机围杀 “黑衣的秘密肯定保不住,你和武烈侯都将因此而死,但我们这些潜伏在咸阳的黑衣除了我之外,并不知道秘密暴露了,所以当宗越走进黄阁的事再次发生的时候,黑冰抓不到一个黑衣,所有的黑衣都会自杀而死。” 赵信神情悲枪,连连摇头,“当初公子恒为了确保我们的安全。把黑衣的秘密一分为二,由你和西门老爹各掌一部,黑衣只有见到你们两个人的符信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接受你们的指挥,反之,说明黑衣的秘密泄露了,这时候唯有自杀,只有自杀才能保住家人的性命。此计本万无一失,不料现在却成了杀死黑衣的夺命绝计。” “所以,我一定要杀死西门老爹和长歌。”赵信神情决绝,毫无妥协的余地,“你随同武烈侯出塞。如此定可保住黑衣的秘密。” 赵仪心如刀绞,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九死一生到了咸阳。竭尽全力帮助赵人营救太子丹,一心一意守护赵国,结果事与愿违,黑衣竟然因此而自相残杀,自己竟然因此而走上了背叛赵国的不归路。 怎么会这样?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自己和这支黑衣走上了背弃王国的道路? 赵仪想不明白,她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这是叛国,我们都将成为赵国的叛逆,我们都将成为千古罪人。” “那我们都会死赵信痛心疾首,手指屋外,“你会死,黑衣会死,武烈侯会死,所有的和我们有牵连的亲人朋友都会死,你知道吗?你知道女儿少人吗。我们犯了什么罪。我们做了什么叛国的事。邯押册杀我们。为了所谓的王国的安全而杀我们。我们难道就把脑袋乖乖地送给他们?难道我们死了,王国就安全了?王国抛弃了我们,王国背弃了我们。赵王要杀我们,我们就束手待毙?我们就这样让成千上万的无辜为我们陪葬?” “不,不是这样的,这里一定有误会。小赵仪悲声哀求道,“叔,请你冷静一点,你不能自相残杀,你一家人都会因此而死。” “你知道咸阳有多少黑衣吗?你知道这些黑衣有多少亲人吗?。赵信激动地说道,“我以一家老几十口性命保住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保住你和武烈侯,我值了,死了到了九泉下也对得起列祖列宗 赵仪心中混乱不堪,她不停地问自己,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怎么会走上叛国的路?但事实就是这样残酷。如果不把西门老爹杀死,不把黑衣长歌和他的手下杀死,那死的人就是自己和武烈侯,就是赵信和所有潜伏在咸阳的黑衣。 “好了,我该对你说的都说了。”赵信挥挥手,冲着赵仪勉强挤出一丝笑脸,“武烈侯请我来,是不是也为了此事?” 赵仪黯然无语。不错,宝鼎请赵信来,正是为了此事,而赵信的决策就如宝鼎的猜测一模一样。赵信不愿背弃赵国,但也绝不愿意就这样毫无价值地为赵国而死,他最终将不得不走上背叛故国的道路。 有个事实无可辩驳,当初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公子恒把黑衣的秘密一分为二了,结果一步错步步错。西门老爹、黑衣长歌和赵信一致认为。赵仪向武烈侯泄露了黑衣的秘密,也就是说,这支黑衣没用了。 武烈侯之所以没把这个秘密交给黑冰台,原因就是他自己也给牵连其中了,他必须想方设法掩盖这个秘密,这样一来这支黑衣必将被武烈侯所控制,成为武烈侯的一股黑暗力量,很显然,这股力量对赵国非常不利,而唯一阻止的办法就是毁了这支黑衣,连带把公主赵仪和武烈侯一起毁掉,以混乱咸阳局势。 赵信最初同意毁灭之策。但随着时间的延续,他的想法慢慢地变了。他一次次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让自己的亲人无辜受累?就为了一个抛弃自己的王国? 今天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天,甚至是整个家族几十年来最高兴的一天,因为赵高升官晋爵了,因为赵高成了大王的近侍臣子,这意味着赵家被秦人承认了,接纳了,赵家将在这个王国里享受荣华富贵,重新过上有尊严有地位的日子。 是谁录夺了赵家的荣华富贵?是谁录夺了赵家的尊严和地个?是赵国。是自己的王国。如今赵家为了这个抛弃自己的王国竟然要付出整个家族的性命,是不是值得?赵信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愚蠢,很荒诞。我都干了什么?我是一个疯子啊。 赵信当然知道武烈侯为什么找自己。但武烈侯选择的时机非常好,好得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一切都是武烈侯的谋划。武烈侯牢牢控制了局势。控制了赵仪和这支黑暗力量。 赵仪进了内屋,扑进宝鼎的怀里泪如雨下。 她委屈,她痛苦,她甚至还非常愤怒,她实在想不到,自己为了赵国放弃了一切,放弃了生死荣辱,结果就得到了这么一个回报。赵国竟然要杀她,要毁灭她。赵国已经烧死了她一次,李牧也已经杀死了她一次,但赵国人还是不依不饶,还要跑到咸阳来杀她,务必致其于死,地。我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王国一次又一次地追杀自己? “命运就如流淌的河宝鼎抱紧了她,附耳说道,“它不知道前进的方向,也不知道终点在哪。它就那样默默地流动,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人生,无论喜怒哀乐,无论悲欢离合,它都默默地忍受,将其化作奔腾不息的动力。”宝鼎叹了一口气,“人生其实就是忍受一切,等到死去的那一天,你会豁然顿悟,原来我竟然已经抵达了终点,过去的一切,不过都是过眼云烟而已。” 赵仪似懂非懂,茫然无语。宝鼎在她心里就是一座需要仰视的大山。她已经习惯了顺从,虽然有时候她也想爬到大山的数峰,但每次抬头。她都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随即放弃。不再幻想着去征服,去超越。 宝鼎半搂半抱着黯然垂泪的赵仪走进了堂屋。 赵信恭敬见礼。他本想说几句感激的话,但旋即觉得太多余了,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有些事你不用干,也不能干……宝鼎请他坐下,笑着说道。“有些事你必须干,不干也得干。” 赵信沉吟稍许,微微领首,“武烈侯是不是担心我破坏了你的全部谋划?。 “你已经破坏了。”宝鼎说道,“万般无奈。我只能把你请到蔡园来,但公主显然没有说服你,反而被你说服了。” 赵信又想了片复,问道:“小武烈侯有把握救出太子丹?” “你怀疑我欺骗你?”宝鼎笑了起来。 “从咸阳逃回燕国,路程太长,武烈侯的计策即使再高明,成功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赵信说道。“再说,你马上就要出塞了,返回之期无法确定,请问武烈侯,太子丹的事怎么办?” “太子丹的事,即刻解决。”宝鼎从容说道,“你或许不知道出塞一策出自何人。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出塞一策就是我的主意。” 赵信吃惊地望着宝鼎,一脸的匪夷所思,“武烈侯要带太子丹出塞?。 “否则呢?”宝鼎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让太子丹安全逃出秦国?” 赵信再无疑虑,当即躬身为礼。“请武烈侯放心,有些事我必须干。不干也得干。” “中!”宝鼎笑道,“一言为定”小 一 第148章 剑道大师 二烈侯公子宝鼎离开了咸阳“西出塞外,出使北虏诸至度出… 出使车队的规模远远超过了咸阳人的预料,甚至也超出了秦王政的预料。 这是一支庞大的车队,在各方全力支持下,车队实力惊人。 其中黑鹰锐士多达四十二人。几位老将军不惜血本。把麾下黑鹰锐士全部调给了宝鼎,确保他的人身安全。 司马断出任虎翼卫统率。白氏和司马氏再出精锐,将虎翼卫人数补足一千。王陵、王剪、废公和狂龋各自调给宝鼎两百五十名卫士。这一千悍卒由王剪的孙子王离为统率。 乌氏小琴氏应宝鼎的要求,派出商队随行出使。商队有五百辆满载货物的辐车,有两百辆特制的满载粮秣武器同时又可以用于防御结阵的大型战车,配备一千名护卫,还有大约一千五百名车夫彳卜役和近百名各类工匠。 如此庞大的出使车队,在大秦历史上规模空前,在中土历史上恐怕也是罕见,震动了咸阳上下,但宝鼎却不以为意。此去大月氏不过数千里而已。而大月氏的疆域就是河西走廊,就是祁连山。河西走廊对于一个穿越者而言太熟悉了,后世中土的疆域囊括了大半个西域,相比较而言,河西走廊距离中原已经是很近的地方了。 大秦帝国灭亡后仅过了一百多年。河西走廊和匈奴人就被强悍的大汉军队赶走了。从此这片土地就是中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宝鼎踌躇满志。打算在有生之年大展宏图。把这片疆域纳入帝国的版图,让帝国的西北疆在战略上形成优势,确保关中的安全。 此趟出使,就是打探北虏虚实,实施远交近攻之策,利用北虏诸种之间的矛盾,混乱大漠局势,为大秦统一中土赢得足够时间,为帝国未来向西北拓展疆土迈开坚实的第一步。 这样一个关系到中土未来的大战略,咸阳知之者甚少,也就咸阳宫一牵中枢大臣们清楚内情。 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公子宝鼎在咸阳激烈的权力斗争中失败了,饮恨收场。被赶出咸阳,被他的对手们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送上了“刑场”。各人不禁为之叹息,暗暗为公子宝鼎祈祷,希望他还能活着回来。再展绝世风采。当然,奔走相告、鼓掌相贺者更多,他们终于看到了公子宝鼎轰然倾覆的一天,只是这一天来得稍稍晚了一些,让许多人至今还在大牢里痛苦煎熬。 秦王政亲自到长亭相送,赠镇秦王剑,许其便宜行事。 相国昌平君和一帮公卿大臣们则殷殷叮嘱。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这一刻公子宝鼎所表现出来的大气魄大勇气还是让他们暗自赞叹。毕竟提出高瞻远瞩的策略容易,身体力行亲自北上大漠实施大策略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了,非大智大勇者不敢为之。 公子宝鼎倒是洒脱,一口饮尽伐行酒,拱手告别,绝尘而去。 车队过于庞大,抬车又满载物资,行进速度比较慢。 宝鼎并不着急,与韩非、公孙豹、琴唐、赵仪等人坐在辊车里,把酒弈棋。谈笑风生。 韩非其实不愿意出塞,倒不是害怕塞外北虏的凶残,而是因为宝鼎的献策。宝鼎建议秦王政暂缓攻赵,先把韩国灭了。现在关东六国就韩国最弱,而韩国最近又在不遗余力地展开合纵游说,灭弗不但可以破坏合纵,更能震慑关东诸国。从战略上来说,灭韩之后,秦军坐拥关、洛,可以直接威胁魏齐楚三国,同时更有利于秦军南北夹攻赵国。 秦王政和公卿大臣们对此有争议。秦王政的身体里流淌着韩人的血液,他的祖母夏太后就是出自韩国。从地理个置上来说。秦国第一个就应该灭掉韩国;从实力上来说,秦国灭韩没有丝毫悬念,但或许就是因为秦王政这种感情上的因素。秦国一直把兵锋指向赵国,却迟迟没有对韩国下手。 历史上,韩国迫于影势,晚些时候将向秦国献地称臣,试图延续国稽,但第二年,秦王政就出兵灭了韩国,所以宝鼎毫不犹疑,也不管秦王政是否高兴,极力说服秦王政灭韩,而他罗列的一大堆理由中,第一个理由就是利用灭韩得来的财富攻打赵国。 韩非生气归生气,但不得不正视现实。韩国国诈的确保不住了。灭亡是早晚的事。他想利用自己待在秦王政身边的机会,为王国再尽尽力,但宝鼎死拉活拽,又在秦王政耳边鼓捣了一大堆理由,结果秦王政耳朵根子软,真的就答应了,命令韩非为副使,随宝鼎一起出塞。 弗非没办法,带着几车书卷上路了。“品藻遥远,没有年也有半载,一路也只有读书打发刚愕门谁知宝鼎把书卷全部扔了,装了满满几大车空白竹简,然后交给韩非一个任务。出塞后,每日记载沿途所见所闻,什么地理风俗等等统统详细纪录下来。 韩非一听就懂了。对宝鼎这份慎密的心思大为佩服。这就是宝鼎的远见,中土有了这份详细的北虏资料,以后在南北战争中必能占据先机。 不过,韩非对宝鼎带着公主出塞非常不满。这件事瞒不了的,宝鼎只能实话实说,还哀求师傅务必保密。韩非气得大骂,出塞办得是国事,不是游山玩水,你竟然偷偷带着公主出行,你眼里还有王法吗?你们才网刚订下婚的,男的未婚。女的未嫁,就算郎情妾意感情深也不能无视礼法,现在就天天双宿双飞? 宝鼎气苦,心想我这是何苦?你如果不是我师傅,我救你干啥?我好心好意救你一命,你倒好,不但不领情,还抓着这么件山事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岂有此理嘛。 韩非认为宝鼎这件事做得太幼稚太冒失了,但公孙豹却不以为意,相反,他倒是很高兴带上赵仪同行。 公孙豹自始至终就没把赵仪的身份当回事。赵仪有倾国倾城之貌,又知书达礼,性情也温婉柔弱,公孙豹很满意,至于什么同姓不能为婚的礼俗,在他眼里就是狗屁。如此貌若天仙的女子当然要占为己有,不抢是白痴。诸侯国的宗室王族中违背礼法的一抓一大把,不要看个个人模狗样、光鲜照人,其实揭开华丽的外衣,里面都是见不得人的肮脏东西。 像宝鼎这样费尽心思把抢来的公主安排个合适的身份娶回家算是道德模范了,碰到其它贵公子早就霸王硬上弓收为私闺禁裔了,哪里还讲什么礼法?律法都约束不了贵公子,更不耍说礼法了。所谓的礼法,不过是一帮吃饱了无聊到极点的老夫子想出来的约束普通庶民的枷锁,老百姓知礼了。遵纪守法了小也就听话不造反了,做一头温驯的小绵羊。以方便君王权贵们刻皮吃肉。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韩非和公孙豹倒是非常投机,这一文一武性格截然不同,坐到一起竟然谈得热火朝天,倒是让众人啧啧称奇。 乌氏和琴氏虽然对宝鼎出塞有信心,也同意了宝鼎的建议派出了一支庞大的商队,但心里还是虚得狠。乌氏就把少家主乌重留在了咸阳,而琴氏也坚决反对琴建出塞。年轻人总是富有冒险精神,愿意追随公子宝鼎做一番大事,但家里的长者却不敢拿家族的未来做赌注。 乌氏由乌氏保的庶长子乌原带领商队,而琴氏则派出了大匠琴唐,这倒是让宝鼎大感意外。 琴氏当然不愿意让琴唐出塞冒险,但琴唐一句话就说服了院清。公子宝鼎既然能发明鼓风箱。那他就能发明更多的东西,而他发明的每件东西都能给琴家带来无法估量的财富,所以,要一直跟着公子宝鼎,不断激发他的灵感,把他发明的每一件东西都牢牢控制在手,那可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啊。 琴氏特意给公子宝鼎准备了一辆超级豪华的辊车,以方便长途跋涉。辊车里,宝鼎和韩非、公孙豹轻松闲聊,琴唐却和赵仪对坐弈棋。忽然,王离匆匆打马而来,“公子,墨家柜子在前方相候。” 车内几人相视而笑。他们早就料到墨家要来人,如果墨家眼睁睁地放弃了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那就不是墨家了。 “师傅是否与我同行?”宝鼎问道。 韩非摇摇手,“柜子主动约见,必有私密毒宜。你一个人去见他就行了。” 宝鼎笑着拱手告退,下车换马,与王离飞驰前方树林。曝布带着黑鹰锐士扈从四周小心戒备。 墨家矩子站在山岗上,竹笠短褐,身形挺拔,须发飘拂间自有一股出尘飘逸的高洁气质。山岗四周的树林里,墨者林立,三三两两,或坐或站。足有近百名之多,人人竹笠布衣,脚下一双麻雇,身背硕大竹篓,一副出门远行的架势。 宝鼎飞身下马,急步走上山岗。远远便躬身施礼,“矩子远道来送,晚辈担当不起。” 蒲溪子的身还了一礼,略略寒暄了两句,然后手指身边一位老者介绍道。“这位就是墨家剑道大师南山子。” 宝鼎吃了一惊。南山子?南墨剑道第一高手?他怎么到了咸阳?楚人请来的? , 第149章 与钜子论道 南山子的大名不传于坊间。但在显学诸家子弟中却颇负世刀门 中土三墨,各具特色,但均习剑道,尤以南墨为最,而这个南山子就是其中翘楚,有剑道大师之称。 这咋时代尊崇大贤,以“子”或“夫子”为尊称。韩非又称韩非,荀子本名荀况,而南山子姓氏不传,以所居南山为号,墨者尊称其为南山子。三墨保持联系很正常。毕竟同根同源嘛,只是蒲溪子在此剪把一位南墨剑道大师介绍给武烈侯,其中就颇具深意了。 宝鼎恭敬见礼,南山子则躬身以还。南山子大约五十多岁,中等身材,又黑又瘦。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一双眼晴黯淡无光,与乡野间的老叟没有任何区别。宝鼎说了几句久仰之类的废话,南山子始终面带和善浅笑。一言不发,连句谦恭的话都没有。 宝鼎自觉无趣,正打算转身与蒲溪子交谈。眼睛余光却忽然看到了南山子的右手,随即被其吸引。南乡子的右手一直背负于后,这宏稍稍侧身,宝鼎霍然发现他的右手竟然没了。从臂肘以下空无一物。断臂?南山子竟是断臂,而且还是右手断了。那他岂不是用左手剑的剑道大师? 蓦然。一斤,不可思议的念头掠过宝鼎的脑海。此人难道刻是神秘的西门老爹?宗越说西门老爹有残疾,这个南山子正好缺右手,而且又正好出现在这里。这仅仅是巧合? 整个车队里的每一吓。人都被宗越过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的陌生人。但墨家此剪派墨者加入车队,宝鼎就没办法一个个调查了。如果西门老爹要混入车队,那假扮墨者就是最好途径,或者西门老爹的另一吓,身份就是南墨南山子。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宝鼎觉得太荒诞了,一笑置之。抛于脑后。 蒲溪子又为宝鼎介绍了两位中年墨者。一个叫姜平,一个叫马脯,显然是此次墨家追随宝鼎出塞的领头人。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今武烈侯出塞远行。机会难得,不知可否让墨者追随于后?”蒲溪子笑呵呵地问道。 “矩子有命小子岂敢不从?”宝鼎深深一躬,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有些事彼此记在心里就行了,无须挂在嘴边。该报答的时候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宝鼎在墨家危难之际仗义援手,墨家在宝鼎关键时刻给予助力。这就是患难之交了,以后就是两肋插刀的兄弟。 蒲溪子抚须颌首。心里却是颇为感叹。此子虽出自蛮荒。但古道热肠。一夜之间便逆转墨家危机。此等手段即便是放眼咸阳也唯有他一人而已。坐拥如此实力,在咸阳潜心发展。有个三五年自然权势倾天。但他竟然要出塞,要去大漠和北虏面对面的战斗,此等气魄和勇气让人叹为观止。尤其是由此表现出来的远见卓识更是让人大为惊叹。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大秦赢姓王族有此等贵胄公子,未来也是让人无比期待。 “前些日子与公子非坐席论道。”蒲溪子虚手相请。一边与宝鼎信步于蔓萋草地,一边笑道,“公子非对武烈侯推崇备至,对你在大一统上的见解赞不绝口。我听了之后也有霍然顿悟之感。万万没想到法家之术一旦与大一统相结合,威力竟然如此之大,更没有想到的是,法家竟因此失去海纳百”之量,竟不能容诸子百家之学,不能与显学共享百家争鸣之硕果。” “人性贪婪,贪婪必起祸端。即使大贤大家,亦不能幸免。”宝鼎淡然说道,“就以墨家和矩子来说,以天下兼爱为己任,为此不惜一切代价。结果如何?兼爱尚遥不可及,而墨家已摇摇欲坠。凡事须量力而行。抱负理想更亦如此。兼爱之举本是王国和君王的责任。如今却由墨家承担,此事是否做得合理?做得明智?我个人认为,此事墨家做得不合理。也不明智。”“墨家若要实现抱负和理想,首要之务是把自己的学术思想献给王国和君王,以举国之力行兼爱之事,如此天下才能兼爱,但今天下人皆知墨家兼爱而不知王国与君王兼爱,这显然背离了墨家兼爱的初衷,事与愿违,不但无法实现墨家的抱负和理想。反而把墨家推进了衰败的深渊。” “墨者花费了无数心血,耗费了惊人的财力,结果适得其反,距离自己的抱负和理想越来越远。距离王国和君王更是遥不可及了,这其中的缘由是什么?” 宝鼎这话语气平淡,但言辞犀利而尖锐。不中听。蒲溪子白眉深皱。沉默不语。南山子和姜平、马骗两个墨者也是神情凝重,目露不满之色。你一咋,少年公子读书有限,也敢在墨家面前大言不惭?不过没办法。你是贵胄公子,有身份有地个,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宝鼎似乎说得兴起,继续诣诣不绝。 “墨家学说天下知名,但不容于中土诸国,以致墨家一分为三。东墨潜心钻研天地之奥妙,试图发展新墨学;南墨以剑论道,虽了另辟蹊径。但已品”泵,与墨家宗旨渐行渐远:西墨实力最强,影响最大圳一…向不客气的话,西墨衰败也是最快。为什么?我个人认为,缘于西墨固步自封、墨守成规。学术上没有新思想,行事上也没有新举措变革,墨家因此渐渐失去了生命力 宝鼎停下脚步,拱手躬身,言辞恳切地说道:“柜子,墨家能否复兴,不在于财力大不在于君王是否支持。而在于其本身的生命力。没有旺盛的生命力,墨家今日的复兴不过是回光返照,昙花一现而已。 蒲溪子抬头望天,陷入沉思。南山子和姜平、马骗两位墨者对宝鼎的看法悄然改变。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少年公子竟能在矩子面前说出这番惊人之论,但站在一斤,全新的高度往下看。或者回顾一下墨家数百年来的历程,又不能不承认他的这番话正好切中要害,一语中的。 “诸位或许认为我的话不中听,但请诸位看看法家,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 “法家的商鞋以“法,治国,其后有申不害的以“术,治国,慎到的以“势。治国,如今更有韩非子集“法术势。三家之长以强国统一的思想。法家一直在发展。在进步,在强国富国的大一统道路上苦苦求索 “反观墨家。墨家几百年来。学术上有什么新思想?学派上有什么新变革?没有。墨家思想守旧。墨守成规。既使出现了新学派。也未能在学术思想上更进一步。东墨研究天地奥秘,南墨以剑论道,西墨则行兼爱之举。请问墨家三派在治国上有什么新思路?在强国富国上有什么新办法?在大一统上有什么高瞻远瞩的大策略?。 蒲溪子鼎然无语,眼里更是露出羞愧之色。 公子宝鼎虽是弱冠少年,但这几句话却是说得发人深省。 蒲溪子在墨家财政危机解决后,马上着手复兴之策,因为公子宝鼎只能帮他这一次,而财政危机不过是墨家衰落的一种表现,这个危机的解决是暂时的。如果墨家深层次的危机不解决,财政危机还会爆发。当下次财政危机爆发的时候,谁来挽救墨家?但他找不到复兴之策,看不到墨家复兴的希望。他与韩非论道,就是试图寻找一条的解决之策。 韩非应该是知道墨家衰落的原因,但他不好说。韩国衰落到要亡国了,他这吓,韩国公子有什么资格给人家指点迷津?于是韩非把当日宝鼎说的一番话做了转述,意思是宝鼎天赋异禀,远见卓识,非常人可比你,可以与他谈谈。 岂不知宝鼎也想找蒲溪子谈谈。他必须给墨家以提醒,否则任他如何扶持墨家,都无法真正复兴墨家。墨家不能复兴,就不能在改变历史轨迹上这件事上给自己以很大助力。 “公子以为,墨家在复兴之路上首先之务是什么?”南山子忽然问道。 这话矩子问不出口,但这个问题却偏偏是墨家所面临的最大难题。复兴之路的第一步怎么走?大道理谁都会说。纸上谈兵者众。真正务实做事的又有几个? 宝鼎举步再行,走了几步后。再度停下。 “当务之急当然是变革,而变革的第一步就是改变兼爱之举,以单纯救济贫困改为扶持贫困,让贫困者自力更生,自己养活自己,如此则贫者渐少,而王国渐富。王国富了。上至君王,下至庶民,都会对墨家感恩戴德。墨家声望由此高涨,随即就,具备向君王献策的实力 “这时候,墨家也应该完成了学术上的变革。学术上的变革应保特墨家的传统。坚持在大一统基础上的以战止战。而不是反战;坚持在以民为重的基础上顺应天志。而不是反对天命 宝鼎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目光从蒲溪子、南山子等人的脸上缓缓扫过,郑重问道:“诸个都知道韩非子集“法术势,三家之长提出了一系列的强国之策,那么,你们知道大王最中意的是哪一策吗?。几人同时摇头。 “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宝鼎笑道,“大玉最中意的就是大一统基础上的中央集权。” “请柜子三思。”宝鼎继续说道,“墨家的学术思想需要变革。变革的宗旨是顺应时代、顺应发展,要顺着统一的大潮奔腾向前,否则必被统一的大潮所吞没 蒲溪子频频点头,若有所悟。武烈侯果非常人,随便指点几下便让自己有了一种醒蹦灌顶之感。 “武烈侯。请问扶持贫困有何高策?。墨者马骗问道。这是墨家当前急需解决的问题。墨家的财政危机就是因救济贫困而来,救济贫困是一个无底洞,但墨家骑虎难下,不得不强自支撑。 “短期内。墨家可以利用与琴氏、乌氏联合营商的机会,大兴各式作坊,以此来扶持贫困宝鼎不假思索地说道。“在郡县。则以兴修水利、改进农具、增加亩产来扶持贫困。至于长期的解决办法,刻,是边郡垦荒了 宝鼎手指西北复与风发地说道。”中十大统后,我们将北卜拓边,十渡河北上,将把河南之地、河西之地尽数纳入我大秦版图。中土疆域不断扩大,土地不断增加。何惧耕者无田,植者无山?耕者有其田,植者有其山。这样才能让饥者有食。让贫者有衣,让劳者有息,这才是天下兼爱啊 “所以。墨家若要实现自己的抱负和理想,就要竭尽全力帮助大秦统一四海,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大王吞并六国,如此,天下烽烟散尽,苍生安居乐业。最终天下兼爱。 ” 蒲溪子躬身致谢。墨家有墨家的思想,墨家不愿意承认自己脱离时代,但宝鼎这番话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如果再不激流勇进,锐意变革,墨家就完了。将被历史的大潮无情吞噬小谁也无力解救他们。现在宝鼎给他们指明了变革的方向,按照这个大方向持续走下去,墨家未必会重新崛起,但肯定能生存下去。生存是第一要务,如果连生存都保证不了还谈什么抱负理想,还谈什么天下兼爱? 小子有感而发,胡言乱语。请柜子多多谅解。”宝鼎笑着拱手说道,“再次感谢矩子远道送别之情。你我就此告别。待我返回咸阳。再去鼓角楼向矩子求教。” “墨者出塞,志在苦修,途中还请武烈侯妥为照拂。”蒲溪子躬身再拜。 “矩子放心,回京之日小子必将墨者完整送还。” 宝鼎说完深施一礼,转身就耍走路了。“武烈侯请慢行一步。”南山子突然喊道,“老朽不才。也想追随武烈侯出塞一行,不知武烈侯意下如何?” 宝鼎愣了一下,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再次涌现。他稍稍迟疑了一下。转目望向蒲溪子。蒲溪子也感错愣,他冲着宝鼎歉意一笑把南山子拉到了一边,与南山子低声窃语。 “南山子是楚人吗?”宝鼎走近墨者姜平和马骗小声问道。 两人同时摇头。“不知道马骗低声回道,“不过从他口音听得出来。他应该是中原一带的人 “何时来的咸阳?”宝具又问。 “去年入冬的时候姜平说道,“他和矩子是至交好友,隔咋,一两年就要来一趟咸阳 宝鼎微微点头,举步走向蒲溪子和南山子,“只要柜子答应,我当然愿邀先生同赴塞外 “如此多谢武烈侯南山子马上躬身说道,“老朽一直想到塞外看看,没想到今日竟然得偿夙愿”说着他哈哈一笑,即刻向蒲溪子辞别。 蒲溪子有心阻止,但奈何临时起意的南山子去意已决,武烈侯又出言相邀。他也没办法了。不过为防止意外,他还是嘱咐了姜平和马骗两人。小心侍奉这位南墨的剑道大师。无论大小事情,都要绝对遵从武烈侯的命令,千万不要听南山子的指挥。南山子剑道出众,但脾气也极其乖张。喜欢率性而为,所以务必伺侯好了。无论如何不要让他给武烈侯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公子宝鼎带着一百零三名墨者回到了车队,当即引起了轰动。 墨者实力强大,剑术高超。擅长攻守之道,而且每一个墨者都掌握一门或者多门技艺,比如医术等等。一百零三名墨者同时出动,这股实力太强了,虽然比不上车队的整体实力,但谁敢小觑?你给墨者一座城。凭这一百零三名墨者,足以挡住千军万马,这就是墨者的实力这就是中土人尊崇墨者的原因。 韩非与南山子当然相识,而琴唐却是久闻大名。 韩非看到南山子跟在宝鼎后面,眼睛瞪得多大,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个老家伙也要出塞?公子怎会带上他?。 “那是谁啊?”琴唐问道。 “南墨剑道大师,南山子 “南山子?”琴唐惊呼一声。跟着急匆匆冲上去,与南山子互致问候,亲热寒暄。 “这鸟人从哪冒出来的?。公孙豹奇怪地问道,“老夫从未听说。夫子认识?”何止他从未听说。整个车队的里人除了韩非和琴唐都不知道中土还有这么一个声名显赫的人物。 韩非笑笑,“豹率,中土之大,奇人之多,你我又能认识多少?。 “这鸟人也是一位奇人异士?”公孙豹愈发好奇了。 “闲暇之余。豹率可以与他以剑论道,然后你就知道他的本事了 “以剑论道?”公孙豹轻蔑冷笑,“不就是比试一下嘛,还论什么道?” “粗鄙韩非马上后退一步,脸露鄙夷之色,似乎不屑于公孙豹为伍。“技击之术,雕虫小技尔。剑道乃济国经世之术,剑术岂能与其相提并论?” “鸟!”公孙豹嗤之以鼻。“舞剑还能舞出济国经世之术?扯淡吧 : 第150章 现实很残酷 二汰到了跳城停下歇息了天!公子宝鼎讲城拜毋白瑕士口览白览则趁此机会带他去拜见了孟氏和西氏家主;跳城“孟西白”对宝鼎寄予了厚望,虽然对宝鼎执意出塞一事颇有微词,但已经既成事实了。他们也只能嘱咐宝鼎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盘权一天。直到深夜时分才回到营帐。到了辕门处,宝鼎远远便看到了宗越,急忙飞身下马,匆匆迎上。“事情办得如何?” “幸不辱命。”宗越低声说道,“太子丹就在三十里外。” “咸阳如何?。 “赵信信守诺言,将黑衣骗进了陷阱。小宗越说道,“张良设计围杀,西门老爹和长歌当场身亡。随后苍头带着黑冰杀到。各方血腥混战。场面一度失控。田光则乘机带人救出了太子丹。按照预定计策,张耳带人向洛阳方向逃亡。秦舞阳带人向晋阳方向逃跑,赵信则带人向巴蜀方向逃窜,不出意外的话,黑冰的追捕主力应该集中在这三咋,方向 宝鼎迟疑了一下,问道:“黑冰乏否正在向西追来?” “当然。”宗越说道。“黑冰台四面出击。肯定要向陇西方向追捕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q i s h u 9 9 . c o m 、q i s h u 6 6 . c o m 、q i s h u 7 7 . c o m 、 q i s h u 9 9 . c C 等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宝鼎微微皱眉。 “公子提前数日出城,黑冰即使有所怀疑,也不会查验车队里的每一介,人。”宗越说道。“公子所率是出使车队。没有大王命令。黑冰无权搜查 “黑冰肯定会搜查宝鼎说道。“要掩人口实嘛。不搜查怎么行。但如何搜查。那就是黑冰的事了。 ” 宗越暗自疑惑,他当然不会想到此事得到了秦王政的默许,不过看宝鼎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旋即想到了宝鼎手里的黑鹰令牌。凭借那块金质黑鹰令牌,宝鼎就能确保太子丹的安全。 “你马上和暴龙带一队虎翼卫把太子丹接到军营来,越快越好。” 宗越答应一声,匆忙离去。 太子丹再见公子宝鼎,心情非常复杂。脸上的笑容更是充满了苦涩。 “武烈侯别来无恙?” “回京这么长时间了,竟然没去看望太子,失礼失礼。”宝鼎虚手相请。 太子丹慢慢坐下,抬头望着眼前的宝鼎。感觉非常陌生。宝鼎长高了,也长结实了。与去年代北那个刺客宝鼎比起来,现在的宝鼎沉稳多了。举手投足之间隐约透出一股上位者的威严,尤其是那股仿若与生俱来的独特的成熟气质,让人根本没办法把他和眼前这张带着稚气的脸连在一起。 宝鼎看到太子丹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当即笑了起来,“太子是不是正在乌我?当初我千辛万苦的把你绑到咸阳,现在却又千辛万苦的把你救出咸阳。你是不是觉得我有问题?,小 太子丹摇摇头,“我现在哪有心情椰愉你?我只是想知道,武烈侯为什么耍救我?” “很简单”宝鼎笑道。“破坏关东诸国的合纵。以便我大秦军队全力攻打赵国 太子丹略感吃惊,他没有想到宝鼎如此坦诚,实话实说。“除此以外呢?”太子丹问道。“还有没有其它原因?。 “没有了宝鼎摊开双手。微微笑道。“现在你放心了吧?你先随我出塞。至于何时返回代北,我自有安排。太子意下如何?。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太子丹问道。 “当然没有宝鼎笑道,“当初张良说。他的人手严重不足,没办法把你安全送回燕国。但我有。所以你现在只能听我的 太子丹苦笑无语。宝鼎之所以冒险救他。当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不管是现在和将来,即使有一天两人决战沙场,今天的事也永远不会有人说出来。它从此就是湮灭在历史中的秘密。 宝鼎把太子丹、张良、田光一行十几人安排在乌氏的商队里,由暴龙带人暗中掩护。当初在代北的时候,这些人为了太子丹,一个拼命地逃,一叮,穷追不舍。如今却聚在一起联手营救太子丹,想起来不禁让人啼笑皆非。 车队继续向西。期间黑冰追上来盘查了一次,一无所获。过了几日。在车队进入陇西地境后。追捕黑冰从长城一线返回,顺势又查了一次,还是一无所获。 车队抵达翼县。此处距离长城还有一百多里,宝鼎命令停下来休息三天。一则寻找出塞向导,二则补充一些粮秣。 咸阳的消息不断传来。 太子丹逃跑,秦王政雷霆震怒,有大臣乘机上奏弹劾相国昌平君熊启,认为在他出任相国期间,连续爆发惊天大案,给王国带来了无法旧;诓失,为此必须承担相应的责大臣更是直接,淋懵八王即复罢免相国。 这件事影响甚大,楚系外戚再遭打击,而首当其冲的就是谋反大案。昌平君内忧外困。进退失据,已经没办法在谋反大案一事上继续起主导作用。 老太后不得不出面从中斡旋。 秦王政倒是孝顺,承诺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就罢免大秦的相国那未免太过儿戏了,不过,考虑到咸阳的政局,秦王政建议还是把相国改为左右承相。 相国日理万机,当然会有这样那样的疏漏,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证明了这一点。言下之意就是昌平君能力不足。做相国的确不合适。如果再出事,昌平君威信扫地,恐怕最终不得不可咎请辞了,那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老太后也承认,昌平君的确没有做相国的能力,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是针对楚系外戚的,但昌平君迟迟却没有做出反击的动作。导致楚系连续受创。给对得狼狈不堪。 老太后答应了秦王政,修改官制,将相国改为左右承相。 右承相肯定是昌平君了。那左承寺呢?按道理右承相应该由副相御史大夫昌文君熊炽顺势上个,但兄弟两人共同把持承相公的位置未免给人说三道四。老太后刻询问秦王政,你中意谁啊?秦王政这时候不客气了。向老太后举荐了郎中令随状。 魄状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楚系巴蜀人,又是外戚,本人才华出众,是个各派都能接收的人物。 老太后认可了魄状。秦王政召集中枢共议。此事大局已定即使反对也改变不了相国改为左右承相的事实。既然设左右承相,那两位承相公就不可能属于同一派系。这样当两位承相公意见相左的时候。秦王政实际上就拥有了最终裁决权,也就是说。相权被削弱了,而王权则得到了巩固和加强。 宾王政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即刻下令改制,并于当日拜昌平君熊启为右承相,魂状为左承相。 郎中令一职则由泌劫出任。而卫尉一职则由驹车庶长赢豹兼领。 至此,秦王政的目标全部实现。很快。秦王政满足了老太后的意愿,暗示廷尉府可以结束谋反大案的审理了。 廷尉卿李斯的速度也很快。马上上奏。认为谋反证据不足,此案应该予以撤销。 秦王政准奏。 但这件事还没有结束,楚系随即上奏弹劾武烈侯,认为他以酷刑拷打罪犯,屈打成招。有蓄意炮制谋反大案的嫌疑,必须追究其罪责。秦王政以武烈侯出使在外,无法求证对质为由,一推了之。等武烈侯回来再说吧。 楚系原本是打算藉此机会把公子宝鼎赶出咸阳。谁知秦王政故意袒护。有意挑起公子宝鼎和楚系之间的矛盾。这使得朝堂上的一些公卿大臣们暗自偷笑。等着吧。等武烈侯回来。你楚系又耍倒霉了。 公子宝鼎接到这吓。消息的时候,已经率领车队出了长城,正在向大河疾驰。 这里是大秦的疆域,但因为西羌、月氏、空同、林胡、义渠等诸种北虏常常出没于此,血腥厮杀不断,导致大秦根本没办法沿河筑城,所以并没有实际控制,这里还是一块蛮荒之地。 陇西长城边军早已接到咸阳命令,已经集结了一支两千人的军队,准备将出使车队护送到大河,但等到他们看到车队,惊讶地发现车队实力竟然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车队里藏有很多秘密,宝鼎本打算不让边军护送,但公孙豹几句话就把他的这个想法打消了。 此去大河三百多里,路途艰险,车马行走不便,山野之间随时都有可能冲出一支北虏马队。这还是小事小股北虏对车队构不成任何威胁。怕就怕北虏人为了抢掠车队,临时联合起来,组成一支数千人甚至上万人的大军,那就麻烦了。 大河河道宽。水流急,渡河非常困难。这个时代蛮荒之地还没有船。渡河都用羊皮筏,当地人叫排子,就靠这排子渡河。如此庞大的一个车队,用羊皮筏慢慢摆渡,耗时太长。保守估计二十天左右。甚至可能超过一咋,月。这么长时间,足够大河两岸的诸种北虏集结军队了。 “两千人的护送队伍不是多了,而是少了。”公孙豹说道,“我要先期渡河赶往大月氏。找一些老朋友帮忙,否则,你根本过不了河。” 宝鼎傻了。现实很残酷,和想像差距太大。他自以为是,搞了一个空前大车队,结果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151章 渡河之困 宝鼎以后世人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这块尚未开发的蛮荒之地。这里的苍穹广袤而高远,蔚蓝色的天空和洁白的云彩美轮美奂,让人深深陶醉。这里的山林郁郁葱葱,四周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各种鸟兽出没其中。让人不知不觉就融进这片苍莽大地。大河汹涌澎湃,气势如虹。 宝鼎站在河边望着奔腾咆哮的河水。听着隆隆波涛之声,一股豪迈之情油然而生,忍不住放声长啸,大有一种挥斥方道、指点江山、我主天下沉浮的霸王气势。 叫也叫了,吼也吼了,王八之气也爆发了,接下来就不得不面对现实,如何过河? 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渡河的唯一工具就是羊皮筏。 当宝鼎看到羊皮筏的真面目之后,脸色顿时就变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个时代生产力非常落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尤其是生活在苦寒之地的北虏诸种,他们的人生第一目标还是生存,他们是为活着而拼杀。他们根本没有条件去改善自己的生活水平。 西北的贫困一直延续了两千多年,即使到了宝鼎穿越前的时代,西北人依旧没有摆脱贫穷,他们还保留着一些古老的生活传统,比如这个羊皮筏子就是其中之一。宝鼎很难想像,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运输工具竟然传承了两千多年没有变化,由此可以想像西北生产力的低下和落后。 羊皮筏并不是简单的一个木筏,它由两部分组成,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皮胎,后世人叫它浑脱。羊皮胎的制作很麻烦,它需要高超的宰录技巧。录皮的时候从羊颈部开口。慢慢将整张皮囫囵褪下,不能有丝毫破损,然后将羊皮脱毛,吹气使皮胎膨胀,再灌入少量清油、食盐和水,接着把皮胎的头尾和四肢扎紧。经过晾晒后就制作成功了。羊皮胎黄褐透明,看上去就像个鼓鼓的圆筒,把它捆绑在木筏下面就可以增加木筏的浮力,从而增加木筏的运输量。大河风浪大,如果没有羊皮胎,木筏随时可能倾覆,更不要说渡人或者运输货物了。 正常的羊皮筏子有十到十五个皮胎,一次可运载五个人左右。这种东西当然没办法在咸阳准备,只有北疆边军和大河附近的游牧民族才有。 陇西边军为出使车队准备了一千个羊皮胎,大约可以临时赶制七十个羊皮筏,谁知从咸阳来的竟然是一支庞大车队,其中战马就有六千多匹。还有五百辆重型抬车,两百辆大型战车。这些东西远远超过了羊皮筏的承载量,根本没办法运过河。 公孙豹打算先期过河。他早年逃到大月氏,凭借自己高超的武技和丰富的作战经验,在河西也闯下了一点名气。赢得了不少部落首领的友谊,据说月氏王还在王庭召见过他。后来他重返秦国,隐居于乌氏,但因为乌氏承担了给大秦国输送战丐的重任,为此必需与大河以北的北虏诸种部落进行战马交易。而大月氏就是乌氏最重要的交易对象,所以公孙豹也就兼职做起了商贾,频繁往来与大河南北,与大月氏的一帮老朋友长期保持着密切关系。 此番陪同公子宝鼎出使大月氏。公孙豹是不二人选,按道理他知道此行的艰难,应该劝阻公子宝鼎不要大张旗鼓的带着一支庞大商队出使河西,但奇怪的是,他不但没有劝阻,还一再怂恿公子宝鼎把车队规模搞得更大一些,把东西带得更多一些。 到了大河,公孙豹马上命令乌氏短兵给他扎一只羊皮筏,他要渡河先行。宝鼎有些心虚,拉着他询问具体归期。 “你也知道害怕?”公孙豹冷哂道,“你小子横冲直撞,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根本不考虑后果。这次我看你如何收场。” “这点小事不值一提。”宝鼎死要面子。就是不服输,到了此刻还嘴硬。“大不了我化整为零。蚂蚁搬家,一点一点搬过去。” “搬过去之舟怎么办?”公孙豹冷笑,“肩扛背驮?或者到对面花钱雇骑驼?” 骑鸵?宝鼎眼前顿时一亮。“好办法。老爹到大月氏寻求帮助。是不是想雇一支鸵队?” “鸟!”公孙豹勃然大怒。伸手就给了他脑袋一下,把周围一帮人看得目瞪口呆。他竟敢打武烈侯的脑袋?这老家伙也太嚣张了吧?韩非当即就跳了出来,指着公孙豹的鼻子怒声责叱。琴唐吓了一跳,急忙把韩非拉住,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公子。你误会了,武烈侯是豹率一手带大的,情同父子 公孙豹斜瞥了韩非一眼,不屑地撇撇嘴。然后冲着宝卓就吼了一嗓子。“你前脚过河,后脚就会葬身大河,死到临头了还懵然无知。可笑至极。” 宝鼻骇然心惊,瞪大眼睛望着公孙豹。“老爹,你不要吓唬我。 “我吓唬你?”公孙豹嗤之以鼻,“大河是大月氏和秦国的边界,若要渡河,必需征得月氏王的同意。最起码要征得胖顿瓮侯的同意。否则就是入侵大月氏,大了氏必将你围杀于大河。” 宝鼎愣了一下,没说话。在他的印象里,中土出使北方诸族,甚至汉唐时期出使西域诸国,都是直接派使者过去,哪里需要提前打招呼?难道这个时代出使,还要先递交国书?不会吧?开什么玩笑? 他倒是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现在中土还没有统一,还是一盘散沙。还没有把匈奴人打得逃离大漠。还没有在四海建下显赫声名,所以现在中土诸国在北方诸族的眼里也就和他们的一个大部落差不多,对他们没有任何威慑作用。 想想也是,中土北方三国为了阻止北虏入侵,不惜耗费巨资修建了长城,摆足了一副弱者的架势,北虏还会畏惧? 中土诸国虽然实力不足,但以文明人自居,把北虏当作野蛮人,瞧不起人家,坐在家里想当然的把北虏当作了茹毛饮血的原始部落,根本就没把月氏、匈奴等北虏王庭”年前就在河西之地模仿中土制度了自己的王国,而且还是一个包括了乌孙、楼兰、呼揭等西域东部二十六个小王国的大联盟王国。匈奴人征服了大漠南北的诸种部落后,也是建立了以单于庭为中枢的大联盟,其王庭制度模仿大月氏,而王庭制度的建立正是匈奴人迅速崛起于大漠的重要原因。 可惜的是。中土诸国自相残杀。一门心思打内战,除了秦国,尚没有一个王国想着要统一中土,在未来的南北战争中建立战略上的优势。 可以想像一下,假若中土统一的步伐延缓二十年,那正是匈奴冒顿单于统一大漠的时匆,匈奴人的铁骑必将越过长城,直杀中土腹地,中土文明必将毁于一旦。 后世有人把目光局限在小小的中土,在诅咒秦始皇施暴政,焚书坑儒,摧残中土文化的同时,竟然叫嚷着“大一统”摧毁了中土文明。难道这些人就不能站得更高一点,看得更远一点,看看整个天下的大势?匈奴人已经崛起了,匈奴人正在统一大漠,这时候中土如果不统一,那中土人拿什么抵御匈奴人?就靠那道长达万里夯土而成的城墙? 回顾历史,常常给人一种“天命”的感觉。秦始皇统一中土十五后崩溃,此刻的冒顿单于带领匈奴人迅速崛起,傲视大漠,如果匈奴人此衷南下,中土完了。其后刘邦带领一帮贫贱历经五年再次统一中土。仅仅两年后,冒顿单于就带着四十万大军南下了,于是爆发了著名的“白登大战”。冒顿单于同样不了解中土,所以白登大战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结束了。其后冒顿单于征服了东胡,摧毁了大月氏,建立了一个万里疆域的匈奴大王国,而如此同时,中土人则奋发图强,创造了“文景之治。”给汉武帝北伐匈奴开疆拓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中土文明在那一瞬间差点灭亡于野蛮人的屠刀之下,但“天命。给了年幼的中土文明世代传承的机会。秦始皇之所以伟大,就在于他统一了中土,在千钧一发之匆挽救了中土文明,这就是他照耀历史的辉煌绩。大漠乃至西域的游牧文明落后于中土的农耕文明是不争的事实,其中生产力低下是重要的原因,而他们湮灭于历史不单单是因为缺乏文字记载,更重要的是中土文明的妄自尊大,他们不屑于记载这些“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在遥远的贫寒地域所创造的历史,于是后人只能去地底下挖掘,靠一些残砖断瓦去推测这些游牧民族曾经创造的辉煌。 宝鼎对游牧民族的认识远远高于这个时代的中土人,但他骨子里继承了中土文明的妄自尊大,他瞧不起这些穿着左衽戴着羽翎的北虏人,他以为自己大摇大摆地跑到人家帐篷前,大吼一声,我是中土人我是上国大秦的使者,人家就会胆战心惊、卑颜屈膝地出来迎接,然后毕恭毕敬地待之以上宾,好吃好喝地供着。要什么给什么。鸟!有几个北虏人知道你中土大秦国?谁鸟你?人家冲上来就打,连皮带骨头吃个干干净净。你想去抢人家的财产,霸占人家的土地,岂不知人家也有同样的心思,正愁着找不到合适机会,正好。你送上门了,先吃了你,然后“呼啦”一下杀进你的老巢。 宝鼎犹豫了良久,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先派人去月氏王庭递交国书?。 “你以为我过河干什么?找老朋友聊天,给你雇骖驼啊?”公孙豹冷笑,“咸阳那帮人知道啥?就知道在咸阳争权夺利,搞阴谋诡计,根本不知道大月氏的实力,以为有一道土墙就高枕无忧了,简直是笑话。你小子在咸阳待久了,心里就剩下如何算计人了,你就不想想,咸阳有多少人认为你还能活着回去?原因又是什么?” “那过去呢?过去大秦派人出使月氏,是不是也要先征求月氏王的同意?。宝鼎还是不能接受。“你没长眼睛啊?”公孙豹怒声质问道,“你带了多少军队?带了多少大车?带了多少战马?大秦何曾派出过如此规模的出使队伍?你这是去大月氏打仗,还是去出使啊?” 哦。原来如此。宝鼎顿时恍然。搞了半天是自己的动静闹得太大了。结果闹出一大堆麻烦。过去大秦使者出使大月氏,最多不过带几十个随从,几十匹战马而已,谁会带商队同行?谁又会带上千人的卫队?以宝鼎现在这样的实力,到了大月氏就可以大展拳脚了,所以宝鼎一旦渡河,大月氏的军队必定蜂拥而至,就算你是出使也不行,哪有这样出使的?居心何在啊? 宝鼎确实没有想到。咸阳也没有想到宝鼎如此疯狂,即使出使也能搞出一个空前大规模,正好有人要宝鼎死,有人要看宝鼎出丑,还有一些人则抱着考验宝鼎目的,看看这次宝鼎又能创造什么奇迹,所以咸阳自始至终没人提醒他。韩非和琴唐则是抱着实力越大越安全的心思,在他们看来,北虏凶残,这出使队伍的规模还是大一点好,最起码可以震慑对手。 至于普通人,连出使是干啥事都不知道,勿论其它了,很多人甚至认为此趟出使就是跟着公子宝鼎出塞打仗。 “渡河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公孙豹说道,“大河对面是胖顿瓮侯的领地,我先去找瓮侯,让他允许你渡河。然后请瓮侯急报王庭,只要得到月氏王的许可,我们就可以去王庭。小 “老爹大约需要多长时间?”宝鼎问道。 “多则一月,少则半月。”公孙豹说道,“月氏王肯定会允许你去王庭。但在这之前我们必需把事情解释清楚,以免与月氏发生误会。” 公孙豹带着四个乌氏短兵乘坐一只羊皮筏渡河而去。看着在波涛中剧烈起伏好像随时都会倾覆的小筏子,宝鼎和一众人提心吊胆唯恐一个大浪把筏子打沉了。公孙豹和乌氏短兵倒是从容淡定,他们经常往返于大河两岸,习”刀;了。就算筏子翻了也没关抱着只羊皮胎泅施乙,死不了人的。 今日风浪较大,羊皮筏子到了大河中间还真的翻掉了,宝鼎等人吓的连声叫喊。好在公孙豹等人水性不错,先后又爬上了筏子,吹号报了平安才让宝鼎等人放下心来。 目送公孙豹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对岸树林里,宝鼎和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但人人神色严峻,心如重铅。羊皮筏子渡人可以,渡马也勉强凑合。但运送马车就不太可能了,如果拿不出渡河办法来,出使队伍的规模将大大缩实力更是锐减。 宝鼎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赶制巨型羊皮筏。历史上北虏南下入侵,渡河工具就是羊皮筏子。既然北虏能把成千上万的军队渡过大河,那自己当然也能做到。 宝鼎拿着手里的马鞭在地上画来画去,又皱眉想了很长时间。韩非、琴唐、南山子、赵仪等人就站在宝鼎身后,目光都被地上的那副巨筏草图吸引了。 “公子,这样大的筏子也能造得出来?。赵仪小声问道。一路行来。她都是黑衣黑氅黑色帷帽,搞的很神秘,尤其与宝鼎并辔疾驰的时候。更是吸引了车队所有人的目光。不过人们见怪不怪,贵胄公子嘛。出门免不了带女人,当然还有剑客。宝鼎就是典型的大权贵大公子的派头,不但有香车美女。还有黑鹰锐士和墨家剑客扈从于左右,这个派头若在中土出使”必定会震动中土诸国。 宝鼎抬头望向琴唐。琴唐也是紧皱眉头。他能理解宝鼎的意图,把筏子做大,不但可以确保筏子的安全。还能增加载重量,而载重量才是宝鼎设计巨筏的关键所在,但筏子做得太大了,很难保证牢固度,另外。用多少羊皮胎才能保证足够的浮力和载重量? “公子打算用多少羊皮胎?”琴唐问道。 “八百只。”宝鼎断然说道。“就地砍树造筏。” 琴唐笑笑,点头认可。不管这办法行不行,先试一试再说。宝鼎当即叫姜平和马骗把擅长制造木器的墨者请过来,又把商队中的木匠,还有乌氏短兵中擅长造羊皮筏的壮勇都请到了河堤上,一起商量制造巨筏的办法。 人多力量大,车队里又集中了在各个方面都有高超技艺的工匠,本来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甚至在普通人看来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但仅仅经过众人半天的反复商讨就拿出了一份完整的制造方案。 黄昏时分,临时营寨基本上搭建完毕,因为考虑到要在这里待上十天半月,为防止北虏侵袭,将士们加强了营寨的防御措施。 第二天,在大匠琴唐和墨者马骗的指挥下,车队开始集中力量投入到巨筏的制造当中。宝鼎身先士卒,亲自带着黑鹰锐士到附近的树林里砍伐树木,这极大地鼓舞了边军和卫士们的热情,数千人的砍伐队伍蔚为壮观,可惜斧子、锯子的数量太少,很多人不得不把手里的长剑用来砍树。宝鼎就是其中一个,他竟然拿天下名剑烈日秋霜砍树,这让跟在他身后的太子丹、张良等人痛惜不止。 太子丹一行既然伪装成车夫仆役,当然就要装得像一点,这砍树的粗活不干也得干。 “我走遍诸国,见过数百位公子,但像武烈侯这样的贵胄公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张良短褐麻展,捋着双袖,举着斧子一边卖力砍树。一边摇头感叹。 “你是第一次看到公子赤膊砍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烈日秋霜砍树?。宝鼎笑着椰偷道,“不过我倒是第一次看到太子砍树,哈哈说着他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太子丹不以为意,站在他身后。一边举着宝剑削切树枝,一边笑道:“武烈侯带着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出使月氏,就不怕月氏王乘机把你灭了?” “月氏王如果是目光短浅之辈。月氏王庭如果都是一帮鼠目寸光的酒囊饭袋,那月氏就不会在河西称霸。宝鼎把烈日秋霜插到地上,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稍稍喘了几口气。然后问道,“两位对北虏局势怎么看?可有指教之处?渡河之后。我们就耍齐心协力共度难关,否则此趟恐怕九死一生啊。” “武烈侯既然知道此趟出使九死一生,为什么还要北上大漠,深入北虏之地?。田光就站在宝鼎的对面砍树。听到这句话当即把手中的斧子递给身边的人,急行两步走过来问道。 宝鼎看了他一眼,反问道:“先生久居北疆,对匈奴人可曾了解?” 田光微微点头,“匈奴人正崛起于大漠,与月氏、东胡并肩称雄。” “在先生看来,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后,谁将称霸大漠?” 田光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曾随商队去过漠南,亲眼见过匈奴人的强悍,不出意外的话,匈奴人将在未来称霸大漠。” “先安说得好宝鼎拿起烈日秋霜,在地上迅速画了一张简单的地形草图。 “这是长城,这是阴山,再往下,这里是大河。 ”宝鼎以剑相指,“长城以北,大漠上三雄并列。长城以南,中土七国争霸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拎着斧子走过来的张良,不失时机地刺激了他一下,“当然,韩国日暮西山,风雨如晦,再有两年就寿终正寝了,未来中土就是六国争霸。” 张良神色如常,但眼里却闪过了一丝落霎之色。的确,韩国日暮西山,国祜发炭可危,所以这次才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太子丹安全送回燕国。以期实现合纵,拯救韩国于危难之中。 “如果匈奴人在二十年内统一了大漠,兵锋直指中土,长城挡得住吗?”宝鼎大声问道。 众人暗自骇然,呆呆地望着地上那道浅浅的痕迹。长城就如同这道剑痕,一触即溃。, 第152章 大萨满 结得高看得远。可以让人高脖远瞩,但人终穷是几夫侧卒”小是神仙。看过之后还是要回到现实,继续过自己的凡人日子,该干啥干啥。 未来无法把握,谁也不知道匈奴人是否统一大漠,是否南下入侵中土。除非像宝鼎这样从未来穿越而至的人,所以有人对宝鼎的言论不屑一顾,有人则认为是杞人忧天。当然也有人认可。不过现实很残酷,在自己生存面临危机之刻,在一头恶狼正扑来的时候,明知恶狼的后面还有一头老虎。也依旧毫不犹疑地与恶狼厮杀,宁愿与恶狼一起做老虎的口中食,也不愿让恶狼吃了自己。再让恶狼精神抖擞得与老虎搏斗。自己都灰飞烟灭了。老虎胜出,抑或恶狼胜出,对一个孤魂野鬼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对于太子丹等人来说,西秦是扑上来的老虎,而匈奴人则是尚未长出獠牙的野狼,即使宝鼎说对了又如角两相比较,当然是先打虎后驱狼了。 宝鼎本无意说服他们,只求这些人一路上不要背后捅刀子就行。 此话可以说服秦王政,因为秦王政站得高,有志统一天下,况且秦国与两个强悍北虏邻而居,当然要防患于未然。而太子丹、张良等人都在为生存而搏斗,不存在说服他们以身喂虎的可能,但他们却从宝鼎这番话里敏锐地发现了一个,或者说给了他们一个抵御强秦继续生存下去的新思路。 公子宝鼎此次出塞是不是意味秦国正有意把攻击方向由关东转到西北疆?不管秦国的策略如何变化,假如关东诸国能够挑起北虏入侵秦国。那岂不可以迫使咸阳改变策略,将其主力调到西北疆与北虏作战? 这个想法的确不错,但能够实施的只有赵燕两国。赵国与秦国正面作战,自顾不暇,如此只有燕国可行使此计,但燕王喜并没有决心与秦毁盟,接受此策的可能不大小所以归根结底一句话,必须把太子丹送回燕国,让他掌权,这样无论是合纵关东诸国,还是实施驱虎吞狼之计。都有成功的可能。 几个人各怀鬼胎,谈笑风生小甚至还煞有介事地商量联月氏、东胡,左右钳制匈奴之策已宝鼎笑得最开心因为他又冠冕堂皇地把太子丹和张良忽悠了一次。 当公子宝鼎带人大肆砍伐树木的时候,乌原则带着乌氏短兵在周边寻找诸种部落以物易物,以盐茶布帛木竹器具等东西交换他们手里的各种动物皮毛,尤其是羊皮胎小有多少收多少。 宝鼎这支庞大车队自走出长城便迅速被周边诸种部落所探知,大家都很害怕,纷纷拨营躲避。这支车队太庞大了,军队又多,如果是来扫荡的,那谁也不是对手。至于说打劫,那倒是有心思,可惜没实力。各部落都不敢轻捋虎须,以免打虎不成反被虎咬。 乌氏义渠人四下一走,大秦公子宝鼎的大名便在部落间传开了,知道他是出使大月氏途经路过而已,不过有商队随行,物品丰富,是一次难得的交易机会,于是有胆大的先跑来试探。商队当然不愿错过赚钱的机会,有钱就赚嘛。 很快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了。四面八方的部落云集而来,大河边竟然开起了简易军,市。热闹非凡。 宝鼎闲着无聊。带着赵仪也跑去凑热闹。韩非、南山子则左右跟随。也去见识见识传闻中的北虏西羌,看看野蛮人长啥样,有什么奇风异俗。 一路走去。眼见所见让他们大开眼界。两个乌氏的执事跟随于后。他们长年累月在塞外贩马,见识多,熟悉的诸族语言也多,临时充当了公子宝猜等人的解说。几个人走了一围,兴致勃勃的心情随即烟消云散,赵仪更是抱着宝鼎的胳膊要拉着他回去。 “师傅今夜打算写些什么?”宝鼎语含双关地问道。 “苦寒之地,苦寒之民。”韩非叹道。 宝鼎转身望向南山子,“先生久居吴越,到了这陇西蛮荒之地,有何感受?”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南山子说道,“我常南下五岭,原以为南越、闽越应该是极苦之民,如今才知道还有比他们更苦的生灵。” 宝鼎笑笑,又转目望向姜平、马骗两位墨者,“这里是我大秦疆域。这些都是我大秦子民,墨家以天下兼爱为己任,一心一意救济贫困。请冉墨家为何偏偏遗忘了极苦之民?” 两位墨者无言以对。“所以我说,兼爱是王国的责任,是君王的责任,若要救助他们。王国须富强,中土必须统一,如此才能兼爱天下,恩泽万民。”宝鼎说到这里轻声叹息,“但是,师傅、先生。还有两位墨者。你们只看到了他们的苦,可曾看到他们的心?他们向往富裕,他们希望过上好日子,他们的身体里藏着一颗不屈的心。他们为了生存与天,与地斗,当但有一天上苍抛弃了他们,用干旱雪灾和瘦瘦夺走他们的希望小毁去他们的生命的时候,他们不屈的心就会爆发,他们会越过长城杀进中土。” “长城可以挡住天命他们的身体。但挡不住他们不屈的心,挡不住他们为生存而发出的最后一声呐喊。” 宝鼎振聋发聩,众人则暗自惊凛。所有人的脑海里都突然掠过了一幕血腥的画面,不是北虏西羌杀进长城。而是宝鼎挥舞着长剑砍下了北虏西羌的头颅,烧毁了他们的帐篷,抢走了他们的牛羊,霸占了他们的 。 公子宝鼎是一个疯狂的权贵小他正在不遗余力地宣扬大一统,为吞并六国寻找一个正义的;他还在竭尽全力地宣扬北虏威胁论,为未来王国烧杀掳掠开疆拓土寻找一个正头的理由。他是一个杀人狂,一头嗜血猛兽。 宝鼎或许没有想到,他在一个错误的地方面对一群错误的人说了一句错误的话,结果适得其反。弗非深爱他的国。南山子也一样,而墨者热爱和平,反对战争,但宝鼎却是一个矢志夺走他们的国,把战争推向中土之外的疯子。 “我会记下武烈侯说的每一个字。”韩非黯然长叹,“未来是你的。而天下是大王的。” 宝鼎笑了起来,牵着赵仪的手,对两位墨者叫道,“走,我们再转一圈,做一回乐善好施的中土人。” “我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南山子急忙申明自己穷光蛋一个。 “师傅、先生,你们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宝鼎笑道,“我家婢子给你们付帐。”婢子是君侯妻妾的谦称。 众人一听顿时高兴了,韩非也是兴冲冲地当先举步。刚才他看中了一件上等毛皮,有心买回去给老妻,奈何囊中羞涩。他虽贵为公子,又是当世大贸,但终归属于落魄一跳。一汰入和支出不成比例,早就举债妾日次要不是唾样吊送了一笔丰厚的礼金,他恐怕就要破产了。现在这位慷慨大方的弟子又要为他付帐,当然要狠狠宰一下了。 赵仪看到韩非和南山子争先恐后急步而行,不禁掩嘴娇笑。 “不管是夫子还是大师,他首先是一个人,一个普通人,一个夫着。一个父亲。”宝鼎笑道。 “嗯,他还是一个孝子,一个孝孙。”赵仪抱着宝鼎的胳膊,一边轻快而行,一边接着宝鼎的话说道。 “他还是一个慈样的大父,一个和蔼的外祖父。” 赵仪“扑哧”娇笑,“只有我们家的公子是个小地地道道的败家子。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宝鼎却是想到了前世的窘迫,感慨叹道,“这是我今生的理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都高兴,我才会快乐。” 赵仪看到他那副与集龄极度反差的老成沧桑之态,忍不住大声笑了 来 宝鼎和赵仪的败家之举在普通人看来不可原谅,但在乌氏和琴氏眼里却是不值一哂。赶来交易的部落大小首领和普通牧民不知行情,在他们看来或许是赚了,但在商贾们看来这次却是赚翻了。蛮荒之地也有好东西,比如皮毛就是,价廉物美。韩非如愿以偿买下了那块上等皮毛,高兴不已,但更高兴的却是诸种部落的族众。 公子宝鼎豪爽慷慨,将所有东西不论贵贱一扫而空。部落族众满载而归,公子宝鼎的大名也因此传得更远,于是更多的部落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这天从涅水河上游又来了一队人马,大河附近的诸种部落们纷纷跪拜相迎,恭敬至极。 乌氏急报,涅中羌的大萨满来了,要拜会武烈侯。大萨满就是大漠上的巫师。北虏西羌的诸种部落中萨满地位很尊崇,这些人除了主持祭礼预言吉凶外,还给人畜治病。 韩非等人不知萨满是何方神圣。宝鼎却一清二楚,他急忙解释了一下。随即携众人出迎。 大家都没看过大漠上的巫师,觉得非常神秘,纷纷跟上看热闹,结果把个欢迎仪式搞得很隆重。诸种部落大感意外,没想到来自中土的礼仪之邦如此尊重他们的萨满,心中对公子宝鼎和大秦人的戒备顿时减了几份,对这支千里迢迢而来的车队更是好感大增。 大萨满是位白须长者,又黑又瘦。满脸皱纹,一嘴牙全部掉光了,但精神不错,中气足,嗓音洪亮,笑容可掬,是一个看上去非常普通的和善可亲的小老头。 大萨满感谢了公子的慷慨,然后说出了此行目的,他想见见墨者。乌氏家那位临时充当翻泽的执事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证明无误后他把萨满的话转述了一下。韩非等人大惑不解,心想这老头还真邪门,他怎么知道墨者出塞了? 宝鼎却是隐约猜到了几分。墨家最早的职业就是巫祝。即使到了几百年后的今天,很多墨者还是在穷乡穷乡僻壤兼职做巫师,做些祈福祭祀治病之类的事。这两家在源头上还是有相近之处。 南山子抬头望天,视而不见小他没兴趣与一个蛮夷巫师交流。 宝鼎手指毒平,把他介绍给了大萨满。一番沟通之后,众人才知道大萨满曾与西墨前柜子雁稼子见过两次,彼此切磋了一下,各有所获。此次大萨满前来与墨者相会,还是抱着同样心思,尤其希望在医术和草药上进行探讨。 姜平谨遵矩子命,请示宝鼎。宝鼎大手一挥,“天下兼爱,墨家宗旨。岂容亵读?” 大萨满与墨者专心探讨。宝鼎等人则与大萨满的陪侍相谈,趁机询问一些西羌的事。羌人倒是坦诚,有什么说什么。韩非临对充耸了书录,当场挥毫。可谓收获颇丰。 交谈之中自然谈到大月氏。大萨满这时主动插言,说近来月氏局势,河西形势不好,并不是合适的出使时间。 宝鼎急忙询问具体细节。 “起因缘于乌孙。”大萨满说,乌孙与楼兰等小王试图脱离大月氏。月氏王大怒,准备动武,这时匈奴人从赌野泽方向杀来,林胡则从流沙方向夹攻,大月氏内忧外患。形势发发可危。 宝鼎闻言则是大喜,暗道天助我。他不知道河西大月氏具体的败亡时间,但他记得冒顿单于年轻时曾在大月氏为质任,后来逃走了。按冒顿单于崛起的时间倒推,他现在要么没有出世,要么年幼,总之不会在大月氏充当质子。也就是说,大月氏将有惊无险地度过这次危机。 既然大月氏不会在此刻败亡小我怕什么?冲进去,大杀四方,杀个酣畅淋漓。有大月氏在匈奴人的侧后翼虎视晓晓,足以延缓匈奴人崛起的步伐了。 这时一个疑问忽然掠过宝鼎的脑海。几十年后大月氏为什么败于匈奴之手?月氏人被迫逃进西域小后来甚至逃到了葱岭以西,这个曾经称雄河西的王国因何突然倾覆?记的历史记载。匈奴老上单于率军击败月氏后,砍下了月氏王的脑袋做饮器。这个不仅仅是月氏人的耻辱,更说明月氏人和匈奴人之的有血海深仇,到底什么样的仇恨让匈奴人砍下月氏王的脑袋做饮器? 宝鼎想到这里又问道:“月氏人与匈奴人因何而交战?”在他眼里。匈奴人有万里大漠,有必要为了一个小小的河西走廊而屡次挑战大月氏?难道河西的富裕让匈奴人到了日思梦想的地步?不会吧,河西不过弹丸之地,就算祁连山的卓场再好,也比不上代北丰茂肥美的水草。 大萨满笑道:“因为匈奴人想走进更加遥远的西域。” 西域?宝鼎愣了片刻,旋即恍然。大漠的西方与西域之间横亘着一座大金山,也就是现在的阿尔泰山,翻越不便。假若匈奴人垂涎西域那片辽阔的大疆域,它就必须拿下河西,由河西走廊进入西域。 宝鼎暗自惊骇,河西走廊的战略位置太重要了,不容有失。一旦让匈奴人抢占了河西走廊,向西他们就可以横扫整个西域,向南则可以攻打陇西,威胁关中。记得《汉书》记载,西域有三十六国,在大汉军队占据祁连山进入玉门关、阳关之前,西域诸国实际上被匈奴所控制。由此可以证明大萨满的话是正确的,匈奴人雄心万丈,单于庭深谋远略,他们并不满足于统一大漠,他们心里有一个更大的“天下”恰好这时候匈奴人出了一个天之骄子冒顿单于,结果这个宏图大志仅仅用了二三十年的时间便在匈奴人手里实现了。 历史上匈奴人抢占了河西走廊之后,虽然中土有大河小长城两道险阻。但陇西之地时刻处在匈打击卢下,严重威胁关中安仓六看看汉军北出击的弓旧帆知道。河西是匈奴人盘驻重地。也是汉军主要攻击方向。汉军历尽千辛万苦,最终在卫青、霍去病的指挥下击败了河西匈奴,占据了这一直接关系到中土安全的战略要地,然后才有了进军西域的壮举。 我一定要拿下河西走廊,绝不让这一幕重演。你冒顿单于是天之骄子。难道我不是?难道始皇帝不是?我从未来穿越而来,我才是老天爷真正眷顾的骄子;始皇帝一统中土,建下万世功业,他也是老天爷格外恩宠的骄子。中土两个“骄子。还打不过你大漠一个“骄子”?我就不信这个邪。 “西域形势如何?”宝鼎追问道。 “西域为大月氏所控,西域诸国中。有二十六国拜服于大月氏王的 下。 ”大萨满手抚白须,徐徐说道。“如今西域诸国看到匈奴人崛起于大漠,公然与大月氏对阵,他们也动了心思,也想摆脱大月氏的控制,一个个蠢蠢欲动,尤以乌孙为最。” 韩非等人不知道西域在哪,也不知道河西的具体位置。所以听到这句话后有些茫然。西域这个名称是自汉以后才有,《汉书》有“西域”篇。至于先秦如何称呼西域那片区域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考虑到中土诸国忙于争霸兼并,无暇四顾,估计对西域也不了解。在此统一西域称之。 宝鼎看到众人神色茫然。当即站了起来,命人拿来一块牛皮,以朱笔画了一张地理草图,把中土、大漠和西域的位置全部标注了出来。 “这就是祁连山,这是沙漠,中间这道狭窄地带就是河西走廊。”宝鼎指着自己画的草图说道,“我们现在的位置。就在大河与谨水交汇之处。” 大萨满望着这张草图,面露不可思议之色。韩非、南山子和琴唐等人更是目瞪口呆。 “公子,这是真的?”赵仪卜声问道。“公子从何而知?” “哦,这是我家老祖宗告诉我的。”宝鼎漫不经心地说道,“托梦的。” “托梦?”琴唐气苦,“我家老祖宗也托梦,怎么没在梦里告诉我这些?” “我是天之骄子嘛。”宝鼎脱口而出。 众皆愣然。有这么嚣张的吗? 宝鼎仰天而笑,把他此刻的得意表露得淋漓尽致。这是由梦中而来?韩非等人自然不信。公子宝鼎屡有惊人之举,在咸阳的时候他不但设计出了鼓风箱,把冶炼技术大大推进了一步,还独创了一种叫“纸”的可以纪录文字的东西。这样一个天赋异禀的人,他的一言一行当然不是顽劣少年的率性之为。 如果没有事实做依据,韩非、南山子和琴唐等人或许对此不屑一顾。但鼓风箱已经做出来一个,并且用它鼓风打造了几把长剑,事实证明这种鼓风技术远远超过了集批。纸也试验成功了。乌氏和琴氏对这种新事物的热情不高。但墨家却看到了“纸”的未来,这种东西一旦制造出来。可以让庶民以低廉的成本获得认字读书的机会,让庶民也能与权贵官僚们一同分享诸子百家的学术,从而让他们获得更多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所以墨家以高度的热情投入到试验当中。 墨家在技术上的实力的确雄厚。远非乌氏、琴氏这种商贾之家所能相比,他们在短短时间内就造出了一种最原始的纸,虽然距离宝鼎的要求还差得很远,但事实证明,纸不但可以造出来,而且前景非常好,甚至可以预见到它对学术文化的推动作用。 现在宝鼎再度给了他们一个惊奇。宝鼎勾画草图之举对众人来说已经司空见惯,勾画这种地理草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次宝鼎勾画的却是一副天下地理图,这就令人惊叹了。他画的对不对?天下地形是不是这样?看看大萨满的表情就知道了。大萨满或许不了解中土,但他显然了解西域,宝鼎竟然能把横亘西域的三座大山和两个盆地画出来,那足以说明宝鼎对西域地形非常了。 大萨满相信宝鼎所说。他是巫师,他相信先祖托梦的说法,否则何以解释此事?不能解释的事当然就不是人所能做的事,而是天上的神送给人的礼物。 “公子知道城郭王国吗?”大萨满对宝鼎愈发恭敬了,同为神灵的代言人,都是神之子,不是普通人。当然态度就不一样了。 面对帐内众人震惊和仰视的目光,宝鼎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他的表现欲望极度膨胀,当异在牛皮上继续画了起来。 “西域的西南部就是葱岭,过了葱岭向北,可以直达遥远的另一片大陆。在那块大陆上,也是战争不断。在这之前有波斯帝国,未来那里还将诞生一个伟大的罗马帝国。我们的后人将给这个帝国取一个耀眼的名字,大秦”葱岭就是现在的帕米尔高原。 “城郭王国就位于葱岭的西南两麓,未来,这里将诞生一个于阅王匈奴人赶进西域,随后又被乌孙击败,西迁到葱岭,建立了一个大月氏国,其后分裂,又诞生了贵霜王国。 “羌人呢?”大萨满追问道。 “羌人?”宝鼎的手在牛皮上发了一个大圈,“羌人属于大雪止,,不属于西域,也不属于中土。” 大萨满微笑点头,“羌人是雪山之子,他们的家就是大雪山。”说到这里他盯着宝鼎的双眼,意味深长地问道,“中安人呢?中土人的未来在哪?” 宝鼎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心里那股幼稚的表现欲突然间就烟消云散了,他也在问自己同样一个问题,中土人呢?大秦的未来在哪?帝国的未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得以改变?这牛皮上所怜的疆域能不能成为帝国未来的版图? 帐内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盯着宝鼎,期待着他说出中土的未来。这一刻,宝鼎已经成了他们心中的神,虽然仅仅是这短暂的一刻,但这一刻宝鼎就是神,无所不知的神。 “今天,我看到了天之骄子。”大萨满忽然张开双臂,两眼望向帐外的天空,喃喃低语,“雪山的神灵啊。请保佑你的子民,保佑我们的家园。” 乌氏执事暗自惊骇,但还是把这句话完整地翻泽了出来。 韩非手里的笔高悬着,迟迟没有落下,良久,他还是毅然落笔,把这句话记载了下来。天之骄子。公子宝鼎在北虏西羌的心里,已经成为天之骄子。宝鼎最终没有回答大萨满。没有回答其实就是回答了,他胸怀天下。当他走出咸阳,向河西进发的时候,他的心里已经乃大漠,装下,西域,着来的中十人将在统一!后,抱弥洲刚兵锋指向西北,指向大漠和西域,那里才是中土人的未来。 韩非把那张描绘了中土未来的牛皮地图收了起来,像宝贝一样藏了 来 宝鼎的心情则在大萨满那句询问之后低落了,而且越来越沉重。他有一种预感,他的确改变了历史轨迹,但这种改变没有披救帝国,而是把帝国更快地推向了败亡。 当秦王政看到这张天下地形图,看到韩非西北之行的详细记载,以他的雄才大略,他会做出何种选择?他会给中土设计怎样一个伟大的未来?假如……仅仅是假如。假如他在吞并六国之后,又把目光投向了大漠和西域,那对帝国来说,是不是意味着一场更大的灾难? 大萨满对宝鼎的兴趣徒然高涨。他似乎忘记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他把全部注意力放到了宝鼎身上,他从宝鼎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宝鼎的眼里看到了涵诣铁蹄滚滚狼烟,他想探寻真相,想知道这位天之骄子将给大漠、大雪山和西域的未来带来怎样的影响。 大萨满扎营于大河之畔,给蜂拥而来的部落族众祈福,与墨者探讨各方面的问题,每日必定拜会公子宝鼎与其天南海北任意纵谈。大萨满就是一部活着的教科书,从交谈中。宝鼎详细了解到了北虏西羌诸种部落。从他们久远尘封的历史到风俗习惯。事无巨细,一一问到,而大萨满也从与公子宝鼎、韩非小琴唐等人的交谈中对中土有了一个粗浅的大萨满盛赞公子宝鼎。告诉北虏西羌诸种,宝鼎就是天之骄子,是上天派到人间的使者。大萨满的影响力可想而知,这句话像风一般四下传开,诸种部落对宝鼎更是恭敬,争相传诵。 宝鼎听说之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错事。年少张狂。果然招惹祸事,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不过好在这是蛮荒之地,北虏西羌的传唱之言总不至于传进咸阳。只要秦王政听不到,那就没事。 现在韩非每天的纪录量非常大。有时候唐仰、司马昌还在一旁协助。短短几天内便耗去了两车空白竹简。韩非对这些记载视如珍宝,嘱咐身边属吏务必用牛皮囊捆绑好,以防损毁。 韩非每天深夜都要秉烛写作,整理记载文字。宝鼎和赵仪则陪侍左右,宝鼎阅读,赵仪誊写。相的益彰。这天宝鼎读完了韩非所写的有关西域诸国情况的介绍,正在感叹大萨满见闻广博的时候,韩非忽然说道:“如果能在文章之后配上地图,那就十分完美了。” 宝鼎听到这话蓦然想起一件事,眼里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恐惧。记得后世大隋有个叫裴炬的人写了一本《西域图记》献给了隋焰帝,结果裴矩和这本书就成了大隋亡国的原因之一,在历史上遭到后人的口诛笔伐。我现在岂不是在再做同样的事?如果我未能拯救帝国,将来会不会成为一个遗臭万年的亡国奸佞? “公子,夫子打算回京之后小把这些记载整理成篇,流传后世。”赵仪娇笑道,“公子,我们回京之后,纸也该造出来了。到时请人誊抄,然后在各国的名城大都广为散布,让夫子这卷大书扬名中土。” “誊抄?”宝鼎一听就笑了小“那就请多少人?要抄到什么时候?” “公子又有什么奇思妙想?”赵仪好奇地问道。 “只有纸造出来了,我们就可以印刷。”宝鼎张口就来。他其实想控制自己的表现欲,但不行,不知不觉地他就想露一手。 “印刷?”赵仪诧异地问道,“印刷是什么?” 韩非也被“印刷”吸引了,急忙放下笔,兴致勃勃地问道,“公子说来听听,什么叫印刷。” “印刷,顾名思义,就是先印后刷了。”宝鼎从腰间取下印章。在赵仪和韩非面前晃了一下,然后把案几上的一副帛书展开,轻轻按了上去。“如果我做一个大印章,上面刻满字,那盖一下,这幅赚帛上就印满了字。我盖仁千下,就等于誊扯了一千份帛书。那我盖一万下呢?要节约多少人力和时间?” 韩非和赵仪连连点头,兴趣更大了。 “当然,我刻这样一方大印也要耗费大量时间。”宝鼎笑道,“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化整为零。先把一卷书上所有的字都刻出来,就像我手上这个小印章一样大小小然后把它们组合起来,再像盖大印一样盖在纸上。” 宝鼎详细解释了一下印刷的过程。这个过程很简单,但关键问题是。你首先要有纸,其次你能从印章上得到启发,用这个思路去设计活字,接下来就水到渠成了。这个时代没有纸,当然也就没人想到活字印刷。 “公子,这是不是太复杂了?”赵仪问道,“我只要一卷书,抄录一下就是了,用得着如此麻烦?一万个人。每人抄录一卷,不就是一万卷吗?” 宝鼎笑着摇摇手,“不要只想到你自己,要想到一万人同时抄录同一卷书。事实上不可能。即使成功了。但耗费的人力和时间也非常惊人。有这个人力和时间,完全可以做别的事” “公子,你这个想法的确新奇。做起来也不是很困难,但正如公主所言,实际作用肯定不大。”韩非想了一下说道,“纸的事暂时就不说了,我们就从纸造出来之后说起。中土识字读书的人大约占了中土总人口的多少?很少,一百个人里面都没有一个。今日私学盛行,诸子百家大都以私学授徒,没有师傅的允许。弟子不能抄录书籍,本家书籍更不能随意外传,这种情况下。抄书传播是一件绝无可能的事,而你要做的事,正是松学明令禁止的事。所以你可以想像一下。你这个印刷之术能不能发挥作用。” 宝鼎笑着摇摇头。“一个王国要富强,就要让更多的人识字读书,而要让更多的人都能读上书,除了给他们创造一个和平安宁的乐土,让他们吃饱穿暖居者有其屋之外。还要让他们读得起书。现在中土人不是不想读书,而是读得起书的人太少了。造纸也罢,搞活字印刷也罢,唯一的目的就是要让更多的贫贱者可以读书,用读书来改变他们的命运。改变王国的命运。” 韩非连连点头,目露敬重之色,对自己这个弟子,他是万分满意。赵仪早就被宝鼎博大的胸怀和远大的抱负所倾倒,她现在的心都在宝鼎身上,她已经被宝鼎彻底融化了。 ,今日一章 第153章 却月大阵 韦非征询了莹鼎的意丑把造纸和印刷术以及它们可肯比了四”产生的椎动作月记录了下来。 当然,具体的制造细节韩非和宝鼎也不知道想写也写不了,只能笼统恼一带而过口韩非的确是想让这卷书传遍中土,以以开阔中土人的观野和传椿他的法木思家,比如造纸和印刷术就恰弗非抨击私学找到了借题发样的机会。 琴唐听闻此事后,与弗非、赵仪的想法一样,觉得公子宝鼎这个思路很新颖但不实用口纸都没造出来,就想着稿卑刷,印出来给诈看啊?卖给谁?能嫌我吗?他牛竟是一个育贾之家的大匠,刮益是第一位口无利可目的发明刮造他是不屑为之。不过想到宝鼎对未来的美好期待口他还是把活字印刷记录了下来口打算回京后与墨家、乌氏联合武制口或许就能发现才利可目的她方。 宝鼎也是很失望口生严力与生产技木是相辅相戍的合适的生产枚木能柞进生产力发展,反之,它就没才用处,邯使宅贵为四大发明之一口在这个时代也根本没才月武之的口这个时代的第一要务是生存,是吃饱肚乎,读书是建立在吃饱穿暖的基础上,如果肚乎都吃不饱,旗去读书?这种定律即使两千多年后都没才丝毫改变,读书对穷人来说根本就是一件奢侈的事。 巨筏在敏干将士和工匠们的努力下逐筑咸形,它巨大而雄伟的身躯”吸引了所才的人,就连从四方赶来交易的语种部落的族众们也桩它的巨大所惊慑,围在附近好奇而又志怎她观毒着。大萨满的注意力义从宝鼎身上转移到了这个巨筏上。他整天待在造筏现场,缠着寒唐、马骗、姜平等人询闸所才他不知道的问题。把一咋,看似普通的筏子造得如此巨大,而且月时义非常少,其中所蕴合的枚术非常高,也非常多。遵照宝鼎的命令,寒唐等人才问必答,不厌其蚜口初时琴唐还才些担心拔木泄密口宝鼎都是想通了,生产力和生产技木是相辅相戍的,而巨筏制造又融和了多门妓术,你就是一五一十佯尽告诉大萨满,羌人也傲不出来。羌人若想才所进步,首先要才自已的文宇,没才文字,靠手把手教投传承,其进步速度就太惯了。 这个巨筏引起了巨大轰动,让生活在这块土她上的锗种部落们第一次抬头仰视中土人第一次敬畏中土人,在他们心里,巨筏是神赐给中土人的礼物,是天之骄子公乎宝鼎无上神力的一种展示,于是中土人的到神的眷研的说法很快在部落中传开了口至于公子宝鼎的大名那己是路人皆之了,在不久的未来,穿行于大漠、西域和大雪山的萨满们,还才三三两两的胡酋们,将把天之骄子的大名传遍天下。 河西来人了,胖顿翁侯的使者乘坐羊子筏乎到了北岸水琳淋她从筏子里底出来,看上击很雅狈。一个公孙豹的尾从陪着他,将他带进大帐,湃见公子宝口乌原亲自担任翻译。这位使者年纪轶大,忠厚兼恭,态度也很和善,呢里派啦讲了一通,大意是翁侯欢迎秦目使者,猜使者驿日单领丰队过河。 不过目下月氏正与匈奴对抚,河西形势非帝紧张,何时渡河北上王庭由秦目使者自行决断。 宝鼎忿气了一番然后叫唐仰带他去偏帐歇息口公剁豹的危从从怀里柏出钥管递上口宝鼎剔开泥封,拿出皋书细者。 月氏形势正如大萨满所北述的那样,当前匈奴人两路进逼,拖住了月氏军主力,导致月氏军无法以武力镇慑乌孙锗目,而乌孙锗目则姓机谋求自立。公别豹说当前月氏王正在想法设法拉抡和分化西域锗目口弧立乌别”只要内部危机一解决,月氏王就可以集中力量与匈奴作战口但此策耗时长,变数大,就在月氏王焦虑不安之际,未国使团到了口这顿时恰了月氏王另一个解决危机的办法,向泰目求援,情秦国出兵相助,靖泰军出长城攻击河南之她,威胁贺兰山的林胡老巢,迫使林胡拣军,如此”氏可集中主力攻击浩野译的匈奴人口只耍将匈奴人击败,乌剁等西域请国失去外援,他们也就没胆量闹扯立了,如此大月氏危机可解。 ”豹率现伞茬哪?”宝鼎一边把密信递络弗非,一边问道口 ”月氏王急召豹率已与翁侯急赴月氏王庭。”公孙豹的窟从答道口 宝鼎吃了一惊”豹单去王庭了?是以特使身份还是以私人身份?。 那位尾从扰蕉了一下答不上来。他哪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豹率手中既无目书又无使节。当然是以和人身份去王庭口”韩非皱眉说道”月氏王急召他去王庭干什么?老朋友叙旧?看不出来豹率当年在月氏识得很不错嘛刁他倒是瞒得紧,消水不漏啊口” 宝鼎瞥了他一眼心想听你这口气好象心杯不满,要上奏弹幼他一下。 ”师饵从信中可看出什么?” ”老匹夫校诈口”韩非忿忿说道。”他说玛很请楚了,主惠也替 宝鼎微搬一笑转头又问那名尾从,“豹率可才什么嘱咐?” “豹率说,翁侯把主力集结在白山和狭口一栈,以阻截匈奴人和林胡人其部落族众巳全部北辙,大河以北空无一人,十分不安全口猜武烈侯在渡河之际做好防卫,以防北虏价龚口” 价龚?宝鼎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林胡人知道我在这里?” 旁边的司马断拐头苦笑,“公子。你这动静闹得太大了,连迄在惶水的大萨满都闻讯而来,更不要说对岸的林胡人了。” 宝鼎哈笑,问那名危从,“回来的路上可发现了北虏?” 那名店从急仕点头,“发现了好几拨,其中还才匈奴人。”还可冉奴人丫宝鼎馋凰吃惊口 “匈奴人也到了贺兰山,看来匈奴人来势泌泌才意要一口吃掉月氏,攻占河西。”韩非说道。 “头曼嗜哪本事吗?”宝鼎不屑说道,“他不行,他儿乎还差不多,他孙子也可以但他绝对不行。” “才何凭据?”韩非惊讶问道。“大萨满对其称赞才加,说匈奴人正是在他手上掘起,单于庭也是在他手上建立,如此强虏,赴此机会拿下河西也不是没才可能。” “因为哉来了。”莹鼎用力拍拍胸膛“才我这个天之骄子在此。头曼他算个鸟啊,看我这次把他杀得符羽而逃口” “勇乞可嘉口”韩非抚须椰榆道。“先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大恬,先把问题解决了,否刚这趟也没必渡河了,直校收拾东西打道回府吧。”说着他举起手中的帛书问道。“我问你豹率这是啥意思?” “这意思你没看出来?”宝鼎反问道口 “这事不能干口”韩非毫不扰豫她说道“毒目出兵可以,但两国须先订立盟约,才了盟约,抒出才名、月氏也就欠下我大秦一个人特,如此两国方能重修旧好十共遏匈奴。” 宝鼎点点头,转目塑向曝布、司马断、白公差等人。众人皆附议韩非之言。 “豹率的意思表达请晰祷公乎与博士拿主意,显然豹丰迫于月民王和胖顿翁侯的重压,不得己而为之,事实上豹率也是不月意口”司马昌分析道,“如果没嘻盟约,哉大素出兵河南,帮助月氏退哉,就是大毒单方面的举拱,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计好月氏的做法,结果肯定连咋,谢宇都听不到。这钟事艳对不能干。” 宝鼎笑笑,不置可否,鞘稍沉卑少许,问道:“我大秦使田出使月氏一事匈奴人是否肯定是知道了?” “当然,这一点女庸置疑又是开军市又是做巨筏,连淫水大萨满都来了,这动静闹得太大了,匈奴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白公差说道口 “那么,匈奴人才何对巢?”宝鼎又问口 众人互相看看,凝神沉思口 匈奴人肯定担心秦人出长城打河南。他们口首才两个选择。一是即亥发动进攻,但月氏主力严阵以待决战必定两败俱份,这显然了匈奴人的初衷,等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匈奴人不会干。一是持续戚逼。等待西域诗目叛离,月氏大乱,但此方素目使团突煞到了,月氏王才了强接,西域锗目还敢叛离吗?匈奴人也是骑虎南下,进退失据了。 “匈奴人肯定耍以武力威胁月氏王迫佳他答应西域语国扯立出去。或者讣乌孙等部分西域王目串先脱离月氏。”司马断说道。 “不,大兄说错了。”白公差反驳道,“匈奴人耍杀我们。杀了我们,匈奴人既显示了武力,又让月氏夫去了强援。” “中,一语中的。”宝鼎大声赞道,“从渡河之刻开始,我们就耍与匈奴人生死加搏了。匈奴势大,我方力弱这种特况下我们若想安个抵达月氏王庭就很因难了口” 韩非听横了他以了口气,不的不承认宝鼎的才智。宝鼎在叔谋上才天赋,他自问塑尘莫及,太子丹一事就是明证,宝鼎翻身为云覆手为雨。大拯大拐的就把太子丹带出了秦目,这就是本事,不服不行口 “公子的意思是急奏咸阳靖大王下今调北军出塞作战?”韩非问道口 宝鼎拱手为痢,“师博愿与弟乎共桓重责弟乎感汛不尽。” 韩非两眼一耕苦笑无语口伪就这样把我拉到一务船上啊?算了。不和你计较了,我们师徒同舟共济吧口各方一直在反对调北军出寨。可天助宝鼎,北军这下必定耍出塞柞战了。秦王政总不能自已打自己的脸,让公乎宝鼎打道回府吧?就算秦王政抹得下这个面乎,楚系也不会答应,无站如何也耍让宝鼎渡河西上,所以北军如愿以偿,最终还是出寨作战了口假若此仗建北,那老秦人复出之势巳不可阻扯。 想到这里,韩非转目望向宝鼎,望着那张少年人的脸庞,不其暗自发问,他真的是位十六岁的少年吗?老天为什么如此眷板他,让他度屡绝处透生?这 韩非随即拟写奏章。宝鼎则拉着王离走进了偏帐。 “速告你宗大父北竿出塞作战巳成定局,火速将马蹬送至北军口”宝鼎说道,“荷左更王贡务必在三个月内将骑军新阵演练完牛。秋七月以后,即可在河南寻机攻打北虏口” 王漓郑重点头,然后担心她问道口”公乎,森们邯将渡河,假若匈奴人杀过来怎么办?我们只才两千精锐未必扯得住匈奴人的攻击口” “才我在,你帕什么?”宝鼎把胸口拍得“啪啪”响一副蛮不在乎的样乎,“凭我手中三尺奋,足以纵横天下口匈奴人算个乌啊,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太兄,氟如来一万人呢?” 宝鼎愣了一下,随耶伸手络了王离一拳,“你小子会不会打仗?对付一个出使丰队用得着调用一万竿队?。 “假如呢?”王离一脸严肃没才丝毫戏佐的意思。 “假如?”宝鼎皱皱眉,脊笑道兵来将拈,水来土挑老乎在对岸摆一个却月大阵,看看是我的长矛劲努厉害,还是匈奴人的千军万马厉害。” “却月大阵?”王离疑感不解,“却月大阵是什么阵法?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熟读兵书了吗?”宝鼎聪着眼晴责问道。 “当然。”王离理直气壮拖回道,“不信你考考口” ”你在兵法中没旗到却月大阵?”宝鼎佯装疑感她问道。 “你熟读兵法了吗?”王离反问道。 宝鼎旭扯笑笑,“我太卡没时间。” ”你忙个鸟啊口”王离没好气她骂道,“你在哪读到的却月大阵?说来我听听。” “我自刮的口”宝鼎没办法。信口扯羔 “你自刮的?”王离上下打量着宝鼎,信心严重缺失“你不会害死我吧。” 却月大阵那是在后世经过血肉考验的专门对杭骑兵的大阵万无一失口这次就怕匈奴人不来,匈奴人胆敢杀来,老子叫他才来无回口 宝鼎信心十足蘑拳擦掌,打算酣畅淋消地杀个痛快王离却是志怎不安,他一条命不算什么?就怕宝鼎死在大河里喂了鱼啊。 “公乎是不是先让北竿打一打河甫的匈奴人,以迫使流汕方向的匈奴人后嫩,从而让我们顺划抵达月氏王庭口”王离建议道口 “来不及了口”宝鼎拇手道,“月氏形势紧张我担心夜长梦多,一旦乌孙等西域语国嫣手叛离月氏,那月氏必遭围攻,形势炭炭可危,所以我们必须以最快速度赶到月氏王庭,给月氏王以才力支援,震慑西域诗目,阻止形势进一步恶化,给月氏王扭转危局赢得足够时间口” 停了片刻,宝鼎又说道”另外,北军骑士与匈奴人相比,武力上没才优势,贸然出击必受损失,一旦战败,士乞大挫,下面的仗还怎么打?他们如果在河南打轿了,必定会加剧河西局势的紧张,匈奴人会更加嚣张,而我们极才可能失去这次联合月氏遏制匈奴的最佳机会口” 宝鼎月力一辉手,斩钉截轶妆说道:”河南的仗耍么不打,要打就打胜给匈奴人根根一击,迪使他们全面辙军,如此我大秦才能威震北疆口才能震慑北虏西羌,月氏才会拽心珐盟,匈奴才不敢南下牧马,戒大秦才能集中个部国力东进征伐。完戍吞穴国琉四海的万世纬业口” 宝鼎这番证把王离说得血脉责张、热血沸腾,二估不说,调头就走。 “秋七月。”宝鼎冲着他的背影叫道,“告诉左更王贡,我在河西等他的好诣息,一定要打胜要大胜,耍大捷。” 当夜,宝鼎召某丰队大小官吏边军、卫军军官和育队护卫首领齐聚大帐,把月氏当首彤势大枫说了一下。当然是瓷重就轻,否则会把人吓坏了。校着宝鼎锐,我们来这么长时间了,动静闹得很大,连涅中羌的大萨满都来了,对岸北虏背种也都知道了,才些不长眼的想打劫我们,所以我们耍捉前做好难备,免得给野粮咬了。 煞后他壮起一张大牛皮目把却月大阵的布署讲了一遍口 ”明天由我和南山先生带一百名乌氏短兵先行渡河,观寨她形,开辟渡口,做好缺月大阵的首期准备。”宝鼎说道“宗越带二十名乌氏壮勇随月渡河,向前潜伏三十里,若发现北虏来袭,则点粮烟报警。”宝鼎韶音月落,大帐内顿时响起一片反对之声口公子先期渡河?怎么可能?想都不要悲口众人争先恐后,主动竹缨,最后一致椎举了曝布这位黑膺之冠。 宝鼎笑而不语等众人闹腾完了,他才梗悠悠她问了一句,,你们诈会泅水?” 众皆愣煞 未完待犊, 第154章 匈奴人来了 一果不会泅水。渡河的危险性就太大了六大河水深浪急。腻炯汹涌,普通的羊皮筏子随时都有可能倾覆,不会泅水等于把半条命交给水龙王了。 宝鼎振振有辞,但帐下一帮官吏哪敢让他冒险,死活不答应。宝鼎其实也心虚,他的确会游泳,但那是在游泳池里,大江大河和游泳池还是有天壤之别,完全不是一回事,不过宝鼎想到了一个救生绝招。 羊皮胎既然可以浮撑木筏,当然也可以当救生工具了。凡渡河将士,每人身上捆绑一个羊皮胎,这样就算落水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当然,前提是羊皮胎要结实不会漏气,将士本人也要会一点水性,纯粹的旱鸭子即使有羊皮胎也有可能被活活溺死,所以不会泅水者首先排除在外。 宝鼎自认为把安全措施准备妥当了,把厉害关系讲清楚了,这帮手下也就不敢闹腾了,乖乖听命,谁知正相反,他解释得越多,手下一帮人的态度越是坚决。宝鼎讲得口干舌燥,火气腾腾往上窜,而弗非等人却视若无睹置若罔闻,顽固到底,根本没有松口的意思,气得宝鼎咬牙切齿,一甩手走了。 现在他才知道上位了,有权力了,同时也意味着失去自由了。身边的一帮人会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把你禁锢起来,随心所欲根本就是一件遥不可及的奢耸,你只能在一条早已设计好的固定的道路上行走,没有丝毫逾越的可能性。 做大王好吗?等你做了大王就知道了,但宝鼎不是大王,他不过是一个伦侯,所以他还有很大的自由。 第二天,一百二十名将士分乘六十只羊皮筏开始了第一次渡河。 羊皮胎的数量依旧不够充足,虽然乌氏想尽了办法,四处搜罗。但这东西制作水平要求高,又不是诸种部落的生活必备之物,所以费尽心力,也不过弄来一千多只,也只够再做一只巨筏而已,但在做第二只巨筏之前,必需先确定第一只巨筏是否可靠好用,否则白费力气了。 宝鼎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向阻止自己渡河的手下们发出了愤怒的抗议。 他突然抱起一只羊皮胎,狂奔几十步,一个腾空飞跃射进了大河。 人们目瞪口呆,谁能想到公子宝鼎竟然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太疯狂了。羊皮筏子上的乌氏短兵把宝鼎从大河里捞了起来,他们本想将宝鼎送回去,但宝鼎把眼一瞪小嘴一龇,几个短兵吓得心惊胆战,哪敢抗命,一个个低着脑袋拼命划桨,转眼远去。 大堤上的人呆若木鸡,一个个惊恐不安地望着,但公子宝鼎既然疯狂了,又有谁能阻止?只能祈祷老天保伤了。 老天偏偏与宝鼎为难。今日风急浪大,羊皮筏到了大河中流,一个接一个被大浪掀翻,好在将士们身上都绑了一个羊皮胎,即使落水了也不会被风浪吞噬,有惊无险。黄昏时分,宝鼎和这些将士们再次劈波斩浪地安全返回。 宝鼎赢得了将士们的赞誉,赢得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却把韩非等人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狠狠打他一顿。有这样的贵胄公子吗?你不顾自己的性命,总要考虑一下我们这些人的九族吧?你死了有多少人随之陪葬?你知道轻重吗? 赵仪站在大堤上担心了一天,这一刻看到宝鼎,也不顾众目睽睽了,一头扑进宝鼎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搞得一帮气势汹汹打算冲上来兴师问罪的老头子们很无奈,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一个个恨得牙痒。 宝鼎小声安慰了赵仪两句,然后牵着她的手,向周围的人连连躬身致歉。 “竖子顽劣,岂有此理”。韩非怒不可遏地骂了一句,然后还是忍不住冲上来拥抱了一下宝鼎,“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公子啊,拜托了,算老夫求你了,下次不要这样吓我们了。”琴唐哭丧着脸,就差没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你跳进大河是快活了,但今天成千上万条性命就捏在这条大河手里,人人自危啊 “公子,你要是出事了,咸阳那边卷起的就不是风暴了,而是”墨者马骗一想到宝鼎葬身大河的后果,心里就不寒而栗,嘴边的话都不敢吐出来了。 宝鼎暗自懊悔,歉疚不安。现在自己的身份不一样了,一举一动都牵扯到王国安危,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生死,不能再像前世一样,因为一点点面子就赌气,做出一些非常幼稚的举动,因为那时自己是市井小民,而现在不是了。宝鼎苦笑,前世的记忆太深匆,深深烙印在灵魂里,一直影响着自己的思维和言行,若想彻底摆脱它,恐怕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接下来的几天,韩非和赵仪等人把宝鼎看得死死的,唯恐他再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尤其到了河堤上,一群黑鹰锐士更是把他团团围在中间,绝对不给他冲进大河的机会。宝鼎也认命了,没办法,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待着,否则何至 巨筏终于制造完成。制造工地就在河边,脚手架搭建得很高,遮掩了巨筏的部分“身体”看不到它的真实面目,如今把脚手架一拆,一个庞然大物矗立于大河之畔,所有人都为之惊叹,就连宝鼎也被它巨大的“身躯”所震撼。他现在担心羊皮胎不够了,八百个羊皮胎能够把这个庞然大物浮在河面上吗? “轰”伴随着一声巨响,冲天大浪腾空而起,巨筏轰然落水,稳稳地浮在了河面上。 人们欢呼雀跃,激动的叫喊声震耳欲聋。 琴唐和马骗当即指挥了第一次试航,巨筏乘风破浪,成功抵达对岸。接着开始了承重试航,驻马牛羊等牲畜都被罩上了眼袋,巴头头赶上巨筏,结果再次成功。第一天就在反复试航中度过。 晚上工匠们对试航中出现的问题进行商讨和整改。宝鼎要求第二天继续试航,不断增加重量,不断完善整改,确保万无一失。试航结果让宝鼎等人非常满意,巨筏的承载量甚至超过了早先的预期。经过一番商量,又在巨筏四周增加了一百只羊皮胎,同时放弃了制造第二只巨筏的想法,因为时间不允许了,宝鼎希望尽快赶到月氏王庭,同时庞大车队的粮草也难以维持了,虽然从周边诸种部落那里购买了不少牲畜,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必需尽快渡河赶到月氏予以补充。 第三天,渡河全面开始,首先运过去的就是战车和武器,以构建却月大阵。 宗越和斥候们已经扩大了探查范围,发现敌方斥候不断增加,显然匈奴人已经发现大秦使团渡河了。 宝鼎不为所动,命令加快战车的运送速度。 匈奴人显然没想到大秦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造出巨筏,更没有想到这种巨筏的运载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认知范围。他们预计大秦使团渡河艰难,耗时长,他们尚有足够的时间等待最佳的攻击时机,而最佳的攻击时机显然就是半渡而击之,也就是使团一半人员和物资抵达大河北岸的时候,所以匈奴人虽然增加了斥候数量,军队却没有任何动作,以防止把大秦人吓跑了。宝鼎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遇,在四天之内把两百辆战车,两千名将士和大量的武器送到了对岸,却月大阵顺利建成。 匈奴人发现了,大秦使团比他们想像的聪明,他们以为自己做不到的事,中土人也不会做到,结果中土人给了他们一个响亮的巴掌,中土人不但顺利过河了,而且速度极快,如果匈奴人再不发动攻击的话,大秦使团就要全部过河了,到了那个时候,月氏人的军队很可能南下接应,如此一来匈奴人想吃掉大秦使团就比较困难了。 匈奴人毫不犹豫,马上调拨军队,直杀大河。 狼烟点燃了,道道烟柱腾空而起。美丽的天空似乎被人恶意涂抹了污垢,变得狞狰而恐怖。 号角吹响了。战鼓雷动,却月大阵里的将士们严阵以待。 宝鼎、韩非和所有留在南岸的使团人员都冲上了大堤,他们望着对岸的狼烟,望着隐约可见的却月大阵,一个个神色凝重,忧心如焚,很多人惶恐不安,茫然无措。 大萨满和云集在军营四周的诸种部落们也赶到了大堤。大萨满迟迟没有离开,是因为他要目送大秦使团离去,以免诸种部落里的胆大妄为者发动袭击,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友谊。他们的实力可以自保,但一旦大秦人要攻击他们,那年复一年的战争足以摧毁一切。聚集在军营四周的诸种部落们却是来来往往,交易完成的就回家了,而目前留在这里的都是一些刚刚从远地赶来交易的部落。他们有幸看到了巨筏下水,这是千年不遇的神迹,是神赐给中土人的礼物,现在他们又看到了河西的诸种部落们对中土人发动了攻击,试图掠夺中土人的财物,那么神迹会不会再一次出现?天上的神会不会雷霆震怒,给打劫的北虏人以沉重打击? 韩非、琴唐等人聚集到公子宝鼎周围。 “武烈侯,你不要过河。”韩非郑重警告道,“上次的事我可以原谅你,但这次如果你继续任性妄为,亲自过河厮杀,我绝不会原谅你。” “公子,这次不一样,和去年河北大战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唐仰也及时提醒,“去年你要拿军功,要想办法回咸阳,而这次你首要考虑的是大秦的未来,其次是要帮助老秦人复出,而老秦人的复出对你的未来至关重要,不容有丝毫的闪失,所以,你不能出事,就连受伤都不允许,因为一旦你受伤了就无法出使,大秦总不能让一个身受重伤的公子出使月氏,那意味着大秦人迫切需要与月氏结盟,而月氏会因此有更多想法,事情会发生更多变数,这可能导致公子的谋划最终以失败而收场。” 这些人真的害怕了,害怕公子宇鼎的疯狂,害怕他的“胡作非为”那天公子宝鼎抱着羊 头冲讲大河的幕大震撼了,以系千现在坏有不少雕工敞需梦。公子宝鼎如果淹死在大河里,使团里有多少人能保住性命? 宝鼎在那次跳河之后,忽然顿悟了,懂事了,他不是一个市井小小民,更不是一个率性而为的孩子,他是大秦宗室公子,他要做的事是拯救帝国,这种任性和冲动既天真又幼稚,还害人害己,以后还是不要做了。宗室公子,那是大权贵了,是大贵族,大贵族就要有大贵族的样子。野蛮公子的称呼不是褒扬,而是对他的侮辱,他不能把侮辱当赞赏来对待,他必须在未来给自己正名,谁敢再以野蛮公子呼之,打烂他的鸟头。 但宝鼎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前世不是,这一世还不是,他把前世骨子里的叛逆性格带到了今世,他绝对不能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来控制,如果事事都按照别人的思路来办事,他就没有现在的权势和地个,更不要说将来去改变帝国的命运了。 “我不可能站在这个大堤上看着自己的手下死在战场上。”宝鼎的口气不容置疑,“我可以答应你们,不再身先士卒与匈奴人厮杀,但我必须去北岸前线,必须和我的将士们待在一,任何人都无法说服我 韩非等人互相看看,无奈各退一步。公子宝鼎是什么人?你把他逼急了,他可能再次抱着个羊皮胎游到对岸去。所以还是各退一步为上策。 “公子,要不要即复增兵?”耳马昌问道。 宝鼎摇摇头,“先看看匈奴人来了多少再说 “公子,匈奴人强悍,还是即刻增兵为好,以免损失过大唐仰劝道,“南岸这边还有一千卫军精锐。还有乌氏和琴氏的一千护卫。我们可以马上把他们送过去。” 宝鼎断然否决,“此仗要打就要把匈奴人打得狼狈而逃,否则我们怎么去月氏王庭?” 众人互相看看,没有听懂宝鼎的意思。曝布倒是若有所悟,“武烈侯打算示敌以弱,先把匈奴人引过来,一点一点撕下匈奴人的肉?” 宝鼎微笑点头,“千万不要过早暴露我们的实力,尤其是骑军的实力。” “公子打算在最后一刻动用骑军?” “当然,先让北岸两千将士缠住匈奴人,一口一口地撕咬他们的肉,但不能撕咬得太厉害,要让匈奴人始终觉得,他再坚持一下就能杀进大阵,如此慢慢拖下去,我们则缓缓增兵,持续保持却月大阵的战斗力,直到把匈奴人拖得伤痕累累筋疲力尽为止,然后再发动骑军,一击致命 众人听到宝鼎这番话,又看他胸有成竹,指挥若定,心中的惶恐顿时减去了一些,对这一仗有了几分信心。毕竟是打防守战,而之所以在北岸设下却月大阵,其实就是为了狠狠打一下匈奴人,免得他们阴魂不散一路追杀,因此这一仗不是求胜,而是最大程度杀伤匈奴人,这样说起来只要守住却月大阵就行了,这个目标实现的可能还是很大。宝鼎带着黑鹰锐士,百名虎翼卫,南山子和二十名墨者,墨家和商队的医匠,还有一些物资,乘上巨筏,急速驶向对岸。 北岸将士看到公子宝鼎来了,士气大振,纵声欢呼。 司马断、白公差、王蕃、宗越,还有边军的军侯和五百主把宝鼎迎上了岸,陪着他在却月大阵里转了一圈。 却月大阵背靠大河,战车呈弦月展开。两翼与大河相接。援兵和物资从大河运来,将士们无须担心背后,只管专心致志对敌就可以了。阵内将士每十人一部战车,依托战车为壁垒,用长矛和强弩阻杀敌军。另有一千将士列阵于阵内,一面以强弩杀敌,一面随时支援各处。 “你能估计一下匈奴人的兵力吗?,小宝鼎望着宗越问道。 “超过一万人宗越目露忧色,声调嘶哑,显然最近太劳累了,“我们在南岸的动静太大,估计匈奴人的斥候过了河,大概摸清了我们的兵力,所以匈奴人调集了大量人马,势在必得。” 宝鼎笑笑。他希望匈奴人来得越多越好。胖顿瓮侯的军队就在白山和铁口一线,距离大河大约五百里左右。但他们看到匈奴人南下阻截大秦使团”必定会采取行动,因为他们只要击退了这一路匈奴人,就等于控制了整个局势的主动权,想来月氏人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公子,我们虽有却月阵,但兵力太少,与匈奴人悬殊太大司马断问道,“公子打算何时增兵?” “我没有增兵的打算宝鼎笑道。 几个人脸色微变,相顾无语。 宝鼎把自己的意图大概说了一遍,“想去月氏王庭吗?那就在这里挖一个陷阱,把匈奴人杀了,埋起来。” , 第155章好快的剑 司奴人来得快,一队队骑兵大军从地平线上呼啸冲出。嘟圳脑成了一道汹涌澎湃的大潮,一路奔腾咆哮。气势汹汹地杀向了却月大阵。 却月大阵就如同一头雌伏的猛虎,静静地卧在大河之畔,抬起它高傲的头颅,轻蔑的目光里透出一股浓浓的杀意。 号角连天响起,匈奴人逐次列阵。旌旗飞扬,万马嘶鸣,气势如虹。 宝鼎和将士们神色凝重,匈奴大军的强悍气势让他们感到窒息。这里所有的将士都没有和匈奴人打过仗,包括陇西边军都没有和匈奴人正面厮杀过,若说真正与匈奴人打过仗的只有乌氏短兵,但乌氏短兵毕竟不是正规军,他们遇到的都是大漠上的小股马匪,和如此庞大的匈奴大军作战,他们还是第一次。 宝鼎把虎翼卫和乌氏短兵都放在大河南岸,准备利用他们的骑战优势给匈奴人最后一击,现在大阵里的将士主要由两千陇西边军和一千名由四位老将军调拨的精锐卫士组成,这些敢勇都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尤其陇西边军,很多都是耸地羌人。战斗力非常强。 “公子,正中间就是匈奴人宗越指着远处北虏战阵介绍道,“左右两翼是林胡、空同和白秋诸族。” 宝鼎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匈奴人似乎来了不少 “匈奴人如果少了就无法震慑河南之地的北虏诸族。”宗越说道,“不出意外的话,等下主攻却月战阵的就是河南之地的北虏诸族。” “管他是什么种,反正现在都是匈奴人了。”司马断冷笑道,“来多少杀多少。” 匈奴人的战阵迅速排列整齐。冲锋号吹响,大队人马开始缓缓前行。渐渐逼近到却月大阵。 “公子,大战即刻开始,请公子火速登筏离开。”司马断躬身恳请。 “离开?”宝鼎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手指四周严阵以待的将士。“你看看他们,你看看”你告诉我。我怎么离开?你要我临阵脱逃吗?我调头一走,将士们怎么想?他们的士气还能这样高涨?” “公子,你在对岸答应夫子的王离苦笑小声提醒道。 “我答应他什么了?”宝鼎冷声道,“我答应他不会亲自拿剑与匈奴人厮杀,但并没有答应他临阵脱逃。” 众人面面相觑。公子宝鼎天生神力。武技又高超,既然到了战场。他怎么可能不赤膊上阵?他在南岸那番话纯粹就是骗人的,过了河无人管束了,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为所欲为。 司马断以目示意边军的军侯,请他赶快劝两句,这时候他的话或许能起点作用。边军军侯非常敬佩这位少年公子,倒不是因为宝鼎的勇敢。而是因为宝鼎愿意与将士们同生共死,这样的宗室公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公子亲临大阵指挥作战,将士们当然会奋勇杀敌,但大阵过于狭窄,公子身居其中,无法看清战局的变化。”边军军侯壮着胆子说道。“以末将愚见,公子不如登筏。建一临时高台,居高临下指挥作战。”宝鼎本欲拒绝,奈何司马断、白公差、王离等人纷纷附议,曝布和一帮黑鹰锐士也是躬身恳请,没办法,他只好接受了。 “你们先在巨筏上搭一座简易高台。”宝鼎挥手说道,“做好了我就过去现在他是不会走的。匈奴人正在逼近,他突然掉头一走,必然影响将士们的士气。 匈奴人来得快,攻击的决心非常坚决,攻击的速度夹是疾如闪电。 一对对的悍卒下马列阵,做好了攻击准备。中土人最擅长的就是防守,就是筑垒坚守,边疆有长城,野战有车阵。北虏人屡屡南下侵掠。对此早已习惯,他们无所畏惧。不管是野战还是攻垒,他们都有十足的信心,因为当中土人躲在堡垒和车阵后面的时候,心理上已经输了。他们根本就没有勇气与北虏人放手一搏。 “咚咚咚”匈奴人擂响了战鼓,一时间箭矢如蝗,长箭撕裂空气的厉啸声汇聚成一道惊心动魄的巨大声浪,铺天盖地一般射向了车阵。 却月大阵寂静无声,没有战鼓低沉的咆哮,也没有号角激昂的长啸,只有一面面飞扬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战阵由边军军侯指挥,他高高举起令旗,仰首狂呼,“举盾!” “尖,一声响,三千多面盾牌同时举起。 宝鼎没有举盾,他站在阵中,手里拎着一根长矛,抬头望着厉啸而来的箭矢,杀气凛冽。曝布的黑鹰大盾轰然举起,将两人的身躯紧紧护住。 周围的黑鹰锐士、虎翼卫和墨者剑士叫苦不迭。公子宝鼎就是一个疯子,他天生嗜血,自始至终就没有离开战阵的意思,他从设下却月大阵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想过置身于战场之外。当初在河北战场,他就敢带着八千苍头老军冲进决战战场。根本就不考虑自己的生死所以可以想像,这样疯狂的人怎么可能会离开却月大阵?韩非那些人根本阻止不了他,就算捆在他的手脚,他也会挣脱枷锁,横渡大河而来。 还有一个人没有举盾,那就是南山子,这位独臂大师手里也拿着一利尺呼啸而下的时候,他手中的长矛突然动了,以匪夷所愚迎度在空中舞起片片残影,将所有射来的长箭统统挡了出去。 匈奴人的箭阵仅仅持续了片刻便停了下来,跟着战鼓再响,地动让。摇一般。 匈奴人放声高呼,一队队悍卒放腿狂奔,像潮水一般杀向了却月大阵。 边军军侯的令旗再度举起,将士们凝神屏气,等待着攻击的命令。 匈奴人在奔跑,在叫喊,气势如虎。 大秦人瞪大一双愤怒的眼睛。手里的武器蓄势待发。 三十步,尽在咫尺。 蓦然,宝鼎仰首狂呼,用尽全身的力气掷出了手中长矛。长矛在空中厉啸,如戈空闪电,“嗖”地一下射进了匈奴人的阵中。一个匈奴人措手不及,被长矛洞穿而过,“扑哧。一下钉在了地面上。 “中!”大秦将士齐声欢呼。 “咚咚咚战鼓突然擂响,大秦人在瞬间发动了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 “射!射!射!”宝鼎疯狂吼叫,再次掷出一根长矛。身后三百名悍勇紧随其后,三百支长矛同时射了出去,肆意攻杀。 弩弓同时发动,密集的箭矢厉啸而出,匈奴人一片片到下,遭到迎头痛击。 近了,双方相距只有十几步了,这时候匈奴人忽然发现车阵前方有一条土沟,这条土沟不过一跃而过的距离,最多也只有半人深,但沟内插满了锋利的尖木桩,如果失足掉下去,必死无疑,而土沟的另一边就是车鼻,大秦人把挖出来的泥土夯实在战车车轮之下,战车稳如磐石。这时若要跳过土沟就非常艰难了。跳过去没有立足之地,只能给大秦人的弓弩做靶子,而一旦中途失足,那就掉到土沟里了,后果更凄惨。 土沟不宽也不深,距离远了根本看不到,等匈奴人看到了,已经近在咫尺,只有硬着头皮往上冲了。其实想退也退不回去,后边的人正在疯狂一般地冲上来,就算挤也把前面的人挤到沟里去。 “射!射!射!”大秦的军官们不停地叫喊着,咆哮着,将士们更是疯狂,手里的弓弩、长矛以最快的速度连速射击。 匈奴人腾身飞跃,那就是大秦人的活靶子,侥幸没有死掉的,但因为脚下没有立锥之地,摇摇晃晃的无处着实,最后要么一头栽进了沟里。要么就被躲在战车里的大秦人透过小小的射击孔一矛捅死。 匈奴人死伤惨重,但后方的战鼓声越来越猛烈,号角声越来越激昂。攻击士卒绝不言退,持续攻杀。 土沟里很快就填上了一层尸体。匈奴人踩着尸体往前冲,但战车高大坚固,彼此用大绳相连,车轮又被泥土务实,人力根本对付不了。匈奴人感觉自己就像在攻打一座堡垒,根本找不到下手的地方,而己方的伤亡却极其惊人,倒下去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实力越来越单薄。想打都打不了了。 匈奴人的统率非常果断,当即吹响了撤退的号角。 大秦人欢呼雀跃,初次交战的胜利大大激励了将士的士气,也让将士们意识到这个却月阵果然坚固。公子宝鼎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再次升高。 这时候公子宝鼎却大为沮丧,激战中他投掷了近百根长矛,杀死了十四个匈奴人,射伤了二十多个,而只有一只手臂的南山子却矛无虚发,每一矛射出去,必杀一人。二十四根长矛杀死了二十四个匈奴人。这个战绩远远超过了公子宝鼎,让他倍感挫折。 “公子,伤兵要马上送走,武器要补充。”司马断跑过来大声叫道。 “这事还要请示我?”宝鼎不满的说道,“让大筏马上起航 “公子,你是不是,司马断迟疑着,两只眼睛望着宝鼎,苹恐他勃然大怒。 宝鼎却是听懂了,他摇摇手小“我就在这里指挥,不把匈奴人击退。我绝不会过河 司马断摇头苦笑,转身走了。 “公大夫,伤亡如何?。宝鼎看到边军军侯走过来,马上问道。 边军军侯恭敬回答。伤亡很但接下来匈奴人就要改变攻击之策了,伤亡会越来越大。 “叫将士们立即出阵,收集长矛和箭矢,准备再战。”宝鼎命令道。“武器运送不便,叫将士们尽可能节约一点。” 边军马上下令执行。 “公子这个掷矛杀敌之策很有效”小边军军侯赞道,“先前在南岸造筏的时候,看到公子叫将士们日夜赶制这种简陋的长矛,末将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这长矛的杀伤力不亚于弓弩啊。” “匈奴人都挤在一起,当然有效”小宝鼎笑道,“我们没有大型弩机。等将来把大型弩机造出来了小坚守这种堡垒我们就更占便宜 “怪不得在咸阳的时候,公子命令墨家和琴氏打造了大量的铁矛头南山子颌首笑道,“现在我才知道公子要铁矛头的用处。” “木头哪里都能找到,我只要有足够的铁矛头,就能随时赶制大量长矛宝鼎指着远处的匈奴人说道,“我们对付骑军,最好的武器就是战车、长矛和弓弩,所以此趟出使,矛头和箭簇一定要储备足, “公子在咸阳的时候,是不是预料到渡河之刻必有一战?”南山子 道。 “我不是神宝鼎大笑,“我没想到到渡河竟然如此艰难,这大出我的意外,不过,我此趟出使就是冲着匈奴人来的,仗肯定要打,至于怎么打,那就要看时机了。” “今日一战的时机似乎并不好。 ”南山子说道。 “不。时机非常好。”宝鼎笑道。“匈奴人非常慷慨。我刚刚出塞,他们就马上送来一份大礼 当巨筏停靠到对岸的时候,匈奴人发动了第二次攻击,这次匈奴人吸取了教,先驱赶驻马牛等牲畜冲向却月阵,然后把突击士卒藏于其中。以减少攻击途中的损失。突击士卒逼近了车阵,随即借助牲畜的掩护发动强攻。 大秦将士顿感棘手。他们在屠杀牲畜,匈奴人也在屠杀,牲畜庞大的身躯迅速填满了土沟,车阵前的阻碍迅速被匈奴人清除,接着匈奴人踩着牲畜的尸体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他们冲上了战车,与秦军悍卒贴身肉搏。 边军军侯果断下令,每部战车再配备五名士卒,严防死守。一百虎翼卫为后备,随时补充伤损。宝鼎和他的黑鹰锐士,还有二十名墨者剑士则成了救援队伍,哪里形势危急就往哪里支援。 宝鼎本应该是战阵的总指挥。负责全局调度,如今倒好,冲杀到第一线,充当敢勇悍卒了,早把自己的职责忘了个一干二净。 曝布和黑鹰锐士片刻不离左右。任何时候,宝鼎身边都至少有一个黑鹰战阵保护他的安全。南山子尽忠职守,始终坚守在距离宝鼎十步之内的地方。他的武技太高了,即使在这种时候,他还是不慌不忙从容淡定,犹如闲庭信步一般,手中宝剑只要出鞘,必杀一人,根本没有对手,这令阵内将士叹为观止。由此也信心大增,士气如虹,无不奋勇冲杀,更无怯战畏惧之辈。 战斗越来越激烈,匈奴人打红了眼。攻击士卒源源不断,大有不把车阵攻克誓不罢休之意。 大秦悍卒酣呼度战,以死搏杀。 宝鼎浑身血染,左肋更是不慎受创,鲜血淋漓,但他痛觉迟钝。再加上神智陷入疯狂,哪管危险与否?哪里匈奴人多就往哪里杀,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头嗜血猛兽。 曝布和黑鹰锐士知道无法阻止他,只好拼死护在他的左右,把正面之敌留给他。 却月大阵陷入血腥厮杀,大秦将士的伤亡越来越大。边军军侯果断下令升起令旗,向南岸求援。 匈奴人毫不犹豫,再度增兵攻杀。他们派出了最精锐的悍卒,试图一战而定。这支小队挡者披靡。一路杀进,短短时间内便砍翻十几名大秦士卒,拿下了两辆战车。有匈奴人砍断了连接战车的大绳,打算拖开战车,撕开却月阵,给外面的骑军打开一条通道。 宝鼎带着黑鹰锐士急速杀到。烈日秋霜厉声叫啸,飞溅的血花漫天飞舞,宝鼎一口气连杀:人,但就在他刺穿第四个匈奴人的时候,那介。强悍的匈奴人奋起余力,在断气之前一把抱住了宝鼎。 两个匈奴人趁此良机,长矛如电,直刺宝鼎胸膛。宝鼎双目圆睁。厉声狂吼,双手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突然抓住了刺来的两支长矛,跟着再度虎吼,两臂蓦然用力,将两支长矛硬生生折断。匈奴人冲势不减,手中短矛依旧刺了过来。宝鼎一脚朵到地上,身形到飞而起,手中短矛狠狠射向了匈奴人。短矛如电。一个正中匈奴人的脖子,当即洞穿,鲜血喷射;一个射进了匈奴人的胸膛。两声凄绝人寰的惨叫。宝鼎轰然倒地。 更多的匈奴人杀了过来。曝布狂吼,铁盾如飞,将两名匈奴人砸的倒飞而起。几名黑鹰锐士腾空而起。试图舍身相救。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发空而过。跟着一道黑色残影呼啸而至,眨眼之间,人头横飞,断肢残臂四散飞射,几个匈奴人瞬间倒下。 曝布赶到,铁盾“轰。地插到地上,挡在了宝鼎的前面。黑鹰锐士扑倒在宝鼎身上,将其死死护住。不待喘气,几个人不的而同地抬头看向那道残影。残影已逝,只看到南山子傲然而立,手里的长剑发出冷森森的寒光,剑刃之上竟然看不到丝毫血迹。 好快的剑。 宝鼎气力衰竭,神智渐渐恢复。在黑鹰锐士的帮助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南止子长剑回鞘,冲着他微微一笑。 宝鼎苦笑。他一直的自己的快剑而自豪,如今才知道天外有天山外有山,比自己高明的剑客还是大有人在。眼前就不知南山子一个。墨者剑士终于发力了,二十名剑士拿出了真正的实力,砍瓜切菜一般,将这支匈奴人最为精锐的突击勇士杀的毫无还手之力,纷纷栽倒于地,有机灵的调头就跑。“劝劝唰一排飞镖厉啸而去,如影附随,转眼尽数斩杀。 巨筏逐渐靠近,南岸援兵赶到。 匈奴人再次撤了下去。 第156章 机遇来了 天色渐暗。匈奴人吹响了停战的号角。团 匈奴人飞速而来,急速攻击。在几个时辰内发动了四次攻击,除了第一次因为轻敌,惨遭重创外。其余三次都差一点攻破了却月阵但每每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这导致匈奴人欲罢不能,一次又一次疯狂杀进,然而,等到天黑各部把伤亡数字报上之后,匈奴人愤怒了,怒不可遏。 四次攻击,匈奴人竟然伤亡了两千多人,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不就是一座车阵嘛,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伤亡?”匈奴人的当户不相信,认为林胡、白秋和空同诸族在蓄意欺骗。 “休旬王,中土人凭一座小小的车阵在半天时间内杀死了我们再千多人,你相信吗?”匈奴人的且渠询问自己的统率。 休旬王迟疑良久,没有说话。 这次攻打月氏,他负责南线小奉大单于头曼之命率军赶赴河南之地。与林胡等诸种部落联手出击。事情本来进行的很顺利,谁知半路突然杀出来一个中土秦国,让局势急转直下。月氏国得到支援。月氏王的态度更加强硬,根本不理会匈奴人的威胁,反倒威胁起了匈奴人。指责匈奴人狼子野心、居心叵测,看那架势,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 了。 月氏国的实力确实比匈奴人强大。月氏国传承已久,其历史远非匈奴人可比,但正因为如此,月氏国正在走下坡路,他就像一个白发老者。而匈奴人则是茁壮青年。白发老者儿孙满堂,看上去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实力强悍,其实不然,儿孙们总有长大的一天,现在老者的儿孙都长大了,对老者霸占他们的利益不满了。要分家了。老者当然不答应,这家一分,老者还有什么实力?还有谁卖他的帐? 月氏国之所以强大,不是因为月氏人占据了河西这块水草丰茂之地。而是因为月氏人征服了西域二十六国。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西域二十六国逐渐有了实力,虽然每一个王国都不足以与月氏人抚衡。但假如二十六国联合起来,那绝对可以与月氏人一争高低,不过二十六国实力不一,人心自然不齐,各有各的算计,所以至今也没有形成气候,更没有形成反叛联盟。 西域二十六国中,以乌孙最为强大,乌孙独立的意愿最为强烈。在西域诸国内部无法形成反叛联盟的情况下,乌孙人把日光投向了王国外面的世界,于是他找到了正在崛起的匈奴人,引匈奴人为外援,以实现自己独立的梦想。 匈奴人志向远大,正好要进入西域,双方各有所图,一拍即合,结为同孙人在王国内部拉帮结派。桃拨离间,煽风点火,想方设法混乱月氏国的局势,的匈奴人则在外部不断给月氏国施加压力,武力威胁月氏国。 匈奴人知道月氏国如果不能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棘手的问题解决掉。它的败亡指日可待,所以匈奴人很有信心,认为可以很快击败月氏。攻占河西。机会很快就来了。乌孙国有了匈奴人这个外援,西域诸国们的态度当然发生了变化,有半数以上的西域王国随即与乌孙结盟。共谋独立。月氏国的形势骤然恶化。匈奴人乘机带着军队来了名义上是声援乌孙等西域诸国,实际上就是来抢占河西。 就当匈奴人和西域人为形势一片大好而踌躇满志的时候,中土大秦人出现了。大秦与月氏、匈奴比邻而居,月氏若亡,对大秦有利无害。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所以大秦人选择此刻北上出使月氏,完全可以理解,但理解是一回事,在利益上谁也不会想让,那可是血淋淋的争夺。因此,匈奴人毫不犹豫,断然决定阻止大秦人渡河北上与月氏结盟。他们要吃掉大秦使团,要断绝大秦人不切实际的想法,以便牢牢控制住目前的形势,力争以最小代获得最大胜利。匈奴人把这件事看得很简单。一个使团嘛,手到擒来,谁知探查的情况和他们的预料出入太大,这次大秦人的使团规模非常大,不但由宗室公子出任使节,还带有一支庞大的车队和数千人的军队。出使带庞大的车队干什么?明显就是给月氏人提供援助,由此可见大秦人志在必的。一定要帮助月氏度过这次危机。 匈奴人随即重视起来,准备调拨军队南下阻截,但他们还是大意了。大秦人迅速渡河,而且在对岸列阵以待。时奴人毫不在意,急速南下,急速攻击。如果对手是代北的李牧,他们或许会慎重对待,但对手不过是一个无名小辈,他们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结果就是这个无名小辈给了他们迎头一击。 匈奴人对阻截大秦使团一事很重视,匈奴人的南线统率休旬王也不敢怠慢,亲自率军杀到,然而今日一战的结果让他无法接受。他和自己的手下一样,首先怀疑这个伤亡数字的真实性,不过事实摆在眼前,打了大半天,双方贴身肉搏,屡屡功亏一篑。伤亡难免会大一点。 正当休旬王准备叫人把林胡、白秋和空同几个小王请来的时候,人家不请自来了。见面之后马上诉苦。言下之意是中土秦人的实力不可小觑,明天如果继续这样打,损失恐怕更大,而且必定引来大麻烦。原因很简单,秦人的长城距离大河不过几百里,快马飞驰求援的话,长城方向的援军两天之内就能赶到。两军如果对峙于大河两岸,那整个河西局势就变了。 “秦人正愁没有渡河北上的借口。我们这样一打,正好给了秦人出兵的理由林胡小王直言不讳。“当然了,秦人是否强行渡河我不知道,秦人是否直接出兵支援月氏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秦人肯定会出兵攻打贺兰山 这话乍听上去像是林胡人在担心自己的老巢给秦人乘机洗劫了,但仔细一想还颇有道理。秦人直接出兵支援显然吃力不讨好,而且以秦人和月氏这些年不冷不热的关系来看。秦人还不至于热心到这种地步,所以秦人极有可能调遣军队袭击贺兰山,迫使匈奴人的南线大军不得不后撤,如此就等于帮助月氏度过了眼前的危机。 江话说得是有几分道理,但众时候说出来。匈奴人的脸狂竹川搁。不就是攻击受阻嘛,你们的人死,了多一点,马上就开始抱怨,打退堂鼓。不想打了,甚至搬出一个秦人要袭击贺兰山的借口,是不是太夸张了? 休旬王暗自冷笑,问了一句,“以你的意思呢?” “打一下就行了林胡小王说道,“我们的目的很明确,不让秦人渡河。秦人如果知难而退,皆大欢喜小反之。秦人如果不知进退,那我们就留一支军队在这里看着。让其寸步难行。” “秦人若要去月氏王庭,就必须撤阵,秦人一撤阵就只有挨打的份。所以在这里留一支军队足矣白秋小王补充说道。 “我们在这里连续攻击,秦人长城以内的军队极有可能支援而来,那我们的主力就不得不南下与其对峙,这岂不上了秦人的当?”空同小小王也小心翼翼地说道,“主力被秦人拖在这里,无法兼顾贺兰山,也无法配合左贤王威胁河西,对大局非常不利啊。” “嗤,”匈奴且渠嗤之以鼻。“假若你们连这座小小的车阵都拿不下来,你们还能守得住贺兰山?” 林胡小王不高兴了,“我们竭尽全力了,如果且渠认为自己实力强悍,那就请且渠去打,所有战利品都归且渠。” 匈奴人给逼得下不了台,且渠面红耳赤。冷声说道:“好,那就一 却月阵里的伤亡将士在天黑之前由巨筏送回对岸。 今日一甘伤亡近五百,这和宝鼎制定的防守策略有直接关系。宝鼎要示敌以弱,要拖住匈奴人,要持续杀伤匈奴人,这必定会增加自己的伤亡人数。还好没有人质疑宝鼎的策略,毕竟这一仗的最终目的是耍确保使团能够成功抵达月氏王庭,假如就这样半途而废地返回咸阳,宝鼎的很多谋发都将失败,大家的未来都不好,所以除了韩非、琴唐等人对宝鼎言而无信的行为表示了极大的愤怒外,其他人都很平静,给宝鼎以绝对支持。 入夜之后,宝鼎、司马断、白公差等人围着火堆边吃边聊。“公子,明天匈奴人如果还是没有攻克却月阵,他们就不会再攻了。”边军的军侯抱着羊腿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 宝鼎对这个边军军侯的表现非常满意。今天正是得益于这个军侯的从容指挥,将士们才一次次击退了北虏的凶猛攻击。 这位军侯叫毛子睿,三十出头,行伍出身,老秦庶民,凭借军功一步步升迁到陇西军的军侯,七等公大夫爵,但他若想继续升官加爵就很难了,一来他在陇西镇戍,这地方除了打打小股马匪,没有什么仗打。很难捞到军功,二来他没有什么高深的背景,最终也就做到八等公乘爵,官至都尉为止了。 毛子睿是个网直的武人,做不来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事,他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在边疆打打猎,看看落日。混吃等死了,谁知机遇悄然而来,有一支使团要去大月氏,他奉命将其护送去夫河。这对毛子睿来说是一件小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陇西李家来人了。 陇西李家在陇西军里人脉极广,家族子弟亲戚朋友普遍在陇西军里混饭吃。毛子睿能混到今天这个样子。和陇西李家的照拂有直接关系。他长得高大英武。为人仗义,性格谦和网毅。从军不久因为武力出众,被选拔到李老将军的卫士军里。李老将军的一个属吏看上了他,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毛子睿。凭借这层关系,毛子睿才做到了七等公大夫爵,否则凭他的出身混到四等不更爵就到头了。 军功爵禄制本身没有问题,但人分三六九等,尤其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如果大字不识一个的庶民都能凭借砍人头砍到将军的个置上,那权贵官僚怎么办?还让不让他们活了?所以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面子和里子总是不一样。 人这辈子需要机遇,但能否把握机遇就要看个人能力了。陇西李家亲自跑到边关部署此事,十分重视。由此毛子睿才知道是武烈侯公子宝鼎亲自出使。这显然是咋,机遇,假如他有契机攀附上这棵大树,这辈子就发达了,但他不是巴结权贵的人,只能把这个心思暗暗藏在心里,晚上睡觉的时候做做美梦。这时候。命运悄悄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了公子宝鼎的身边,与公子宝鼎并肩作战,甚至指挥公子宝鼎作战。 于是,毛子睿走进了公子宝鼎的视线,引起了公子宝鼎的注意。 “有何依据?。宝鼎笑着问道。 “因为匈奴人担心我们的援军从长城赶来。”毛子睿说道,“对匈奴人来说,这一仗不能打长”必须速战速决,一旦打长了,我们的长城援军赶到了,匈奴人就不得不调集主力南下阻截,这样一来,河西局势迅速失控,匈奴人进退失据。这显然是匈奴人不愿看到的事 这一点宝鼎倒是没有想到,他连连点头,与司马断、白公差、曝布等斑交换了一下看法。 “公子,明天把骑军调过来。”司马断说道,“如果公大夫判断正确的话,明天晚上我们就袭击匈奴人。否则有可能错过致命一击的机会。” “匈奴人看到我们的骑军过河了,肯定会小心防范。”毛子睿急忙摇手,“公子若想给匈奴人致命一击,必须从其它地方渡河 “从其它地方渡河?”宝鼎眉头微皱,沉吟不语。 “匈奴人虽然决心吃掉我们,但吃不掉怎么办?无奈之下他们也只有留下一支军队看着我们,阻止我们北上。”毛子睿说道,“这个时候。公子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打留守的匈奴人,那就无须着急了;还有一个就是打撤退的匈奴人,那明天就必须择地渡河,预先找个地方埋伏起来。” “擒贼先擒王,一击致命宝鼎断然说道,“这一仗交给你了。” 一 第159章 谁杀了休旬王 久序了,战场清晰地暴露在深哲煮的天空!下,死尸狼籍”飒汤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数百名秦军骑士押着几十名匈奴俘虏在战场上翻找尸体,另外还有几十支小队骑士飞驰在战场四周的草地和山岗上,追杀逃跑的匈奴人。 忽然,战场上爆发出震天欢呼之声。一个骑士高高举起长矛,长矛顶端霍然是一咋。须发披散的人头。 “找到了毛子睿把手中的兜鉴狠狠砸到地上,激动地振臂狂呼。“找到了,我们杀死了休旬王。我们杀死了休旬王。” 司马断、白公差和乌原三人互相看看,心跳骤然加剧,惊天狂喜让他们的热血遽然沸腾,突然,三人仰天长嚎,跟着三个兜鉴狠狠撞击到一起,疯狂的吼叫声同时从三个人的嘴里爆发出来。 “我们杀死了休旬王!,小白公差一手挥舞着兜餐,一手倒拖着战斧。疯狂地冲向了欢呼的人群,冲向了那颗在空中飞舞的人头。 司马断、乌原紧随其后,虎翼卫和乌氏短兵紧随其后,大家激动地叫着喊着,奔跑着,尽情享受着胜利的喜悦。毛子睿跑了两步,激动的泪水突然不可遏止地冲了出来,他两脚一软。摇摇晃晃地跪到在地,双手掩面。失声痛哭,哭得酣畅淋漓。他成功了,他抓住了机遇,掌控了自己的命运,他击败了匈奴人,杀死了匈奴人的休旬王,他成了英雄,成了大秦的英雄,中土的英雄。 “公大夫,”将士们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母住了自己的统率。 “公大夫”司马断和乌原一边叫喊着,一边把毛子睿拉了起来。 “公大夫,休旬王的人头。”白公差单膝跪倒,把那根顶悬人头的长矛恭恭敬敬地递到毛子睿的面前。 毛子睿擦了把眼泪,上前一步。接过长矛,高高举起,用力摇晃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大秦 “大秦,大秦,大秦”。将士们举起手中的武器,放声狂呼,这一刻,大秦就是他们的一切,他们的家。他们的国,他们的生命。 这一仗奇袭碍手,大秦人大获全胜,以微不足道的代价全歼匈奴人。斩首两千余级,斩杀匈奴休旬王和一名当户、一名且渠,五名千夫长,俘虏八百多人。 毛子睿下令,即刻打扫战场,然后带着俘虏和战利品急速赶赴大河。支援却月阵。他不知道匈奴人是不是还在进攻却月阵,但他知道公子宝鼎和将士们都在急切盼望着胜利的消息,他要以最快速度杀过去。要用休旬王的人头给匈奴人沉重一击,然后趁势掩杀,再败北虏。 打扫战场需要时间,搬运战利品也需要时间,秦军人手有限,速度再快也快不起来,直到日中时分小才丢下满地的匈奴尸体,急速南下。 匈奴逃兵打马如飞,一口气跑到大河,冲进了营帐,把这个惊人的消息禀报给了林胡小王。林胡小王呆若木鸡,难以置信地望着传讯逃卒,怎么可能?秦人的主力大军何时过河的?怎么过河的?又是怎么知道休旬王昨日北撤,于是尾随在后发动了袭击? 这位逃卒是巡哨,当秦人发动袭击的时候,他就在马背上,所以跑的快,一眨眼就冲进了黑暗。根据他的描述,匈奴人没有丝毫防备,因为谁也想不到秦人主真渡河了,而且就埋伏在他们回去的路上,所以匈奴人必定全军覆没,休旬王凶多吉少,杀出重围的可能性非常 如果休旬王死了?林胡小王都不敢想像休旬王死了的后果。单于庭自大单于以下有二十四官长。休旬王不是这二十四官长之一,但他是匈奴部落王,像他这样的部落王整个单于庭大概有二十多位,个个都拥有自己的领地和族众,实力很强。以休旬王在匈奴的地位来说,就相当于中土的诸侯王,是坐镇一方的王侯,这样的人物死了,死在中土秦人手上,死在河西形势最为关键的时刻,对匈奴人的打击可想而知。 林胡属于北虏诸种之一,林胡人由大大小小的部落组成。这位林胡小王的部落就个于贺兰山,因为实力有限,只能仰匈奴人的鼻息,跟在匈奴人后面混。这次匈奴人有心拿下河西,两路夹攻月氏,休旬王是其中一路的统率,林胡小王隶属于他的王帐。现在统率死了,这一路匈奴大军群龙无首,必定混乱。匈奴人的两路夹攻月氏之策遂告失败。而对于林胡小王来说,他的日子更难过,因为他肯定要为休旬王的死承担责任。 一起南下攻杀秦人使团,这么点小事竟然没有做好,反而让休旬王死在了秦人手上,匈奴人愤怒之下,当然首先要拿林胡等北虏诸种部落小王开刀,否则颜面何存?威信何立? 林胡小王急召白秋、空同两位小王。两位小王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地建议撤军,马上撤军。秦人主力既然过河了,既然伏击了休旬王,那此刻不管休旬王是死是活,秦人主力马上就会杀过来。这车阵就是一个陷阱,诱杀匈奴人的陷阱,赶快跑吧,迟了恐怕就要被秦人包围了。 林胡小王也不犹豫,果断下令。急速后撤,向东北方向撤,以免与秦人主力迎头“撞上”。 匈奴人突然撤走,让公子宝鼎惊惧不安。昨天匈奴人已经撤走了一部分,今天又全部撤走了,这显然不正常,而最大的可能就是毛子睿和骑军被匈奴人发现了,被发现的后果是什么?要么陷入匈奴人的包围,要么暴露了意图,打草惊蛇了,让匈奴人警觉起来,匆忙撤回到白山、铁口一线。 公子宝鼎的担心到了入暮时分烟消云散。斥候急报,毛子睿和骑军夜袭匈奴,全歼敌虏,斩杀匈奴休旬王。 宝鼎和将士们欣喜若狂,击鼓鸣号,奔走相贺。 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由羊皮筏子送到南岸。南岸顿时欢声雷动。鼓号之声更是席卷夜空,一堆堆的篝火冲天而起。 大萨满和诸种部落的族众随即被这 所惊骇,当即就有部落连夜拔营离开六他们倒不是害稀联八而是畏惧匈奴人。匈奴人肯定耍报复。铺天盖地的大军很快就会杀过来。杀到大河南岸,甚至一直杀进长城。所以乘着匈奴人还没有杀来的时候,尽快返回部落,带着部落族众转移吧,免得遭受池鱼之灾。 大萨满站在河堤上望着两岸连天灯火,听着激昂的鼓号声和激动的欢呼声,情绪非常复杂。公子宝鼎果然是天之骄子。神之宠爱。不但击败了强悍的匈奴人,还把匈奴人的休旬王给杀了,此等人物一旦把注意力集中到西北,有意开疆拓土的话,那就是北虏西羌的灾难了。 中土秦人疯狂地庆祝胜利,他们的气势非常高涨,他们的腰杆更加挺直,他们看待蛮夷的目光更加不屑。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对大河南岸诸种部落来说这往往意味着一场血腥灾难的开始。 深夜,毛子睿率军赶到大河西岸,安营扎寨。 却月阵打开了,两支军队的将士们相聚一起,喜笑颜开,胜利的鼓号声和震天欢呼在漆黑的夜空里久久回荡。 毛子睿、司马断和白公差等人向公子宝鼎跪献匈奴休旬王的首级。 “谁杀了休旬王?”宝鼎对此非常急切,他要重赏这位勇士。 毛子睿等人互相看看,齐齐摇头。当时漆黑一团,激战时更是混乱。骑士们往返冲杀,重兵利器劈头盖脸逢人就砍,谁都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斩杀休旬王的功劳哪个不想要?但空口无凭,这个勇士算是被黑夜吞噬了。 “重赏,所有将士,统统重赏。”宝鼎一笑置之,既然找不到人,那就统统重赏。反正缴获的战利品太多,足够赏赐了。 宝鼎的慷慨赢得了将士们又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跟着这样的统率打仗太爽了,不但可以打胜仗,拿重赏,而且凭借军功马上就能升官加爵。公子宝鼎是什么官职?主爵中尉,就是负责升官加爵的官,跟在他后面只要有军功,肯定能加爵,既不用走后门找关系,更不用送礼行贿,世上到哪找这么好的上官? 晚上军官们聚在却月阵内的临时帅帐,商讨局势。 击败匈奴人不算什么大事,杀死匈奴人的休旬王才是大事,这才是扭转战局的关键所在,甚至可以说是逆转整个河西形势的关键所在。 从匈奴俘虏里那里得知,休旬王是匈奴南路大军的统率,其麾下大约有五万军队,大部分来自贺兰止和阴山一带的诸种部落。 休旬王突然死去,匈奴南路大军群龙无首,大王王们为了保存实力,必定静观其变,裹足不前,甚至有可能乘机撤军,也就是说,在未来一段时间里,匈奴人未必会调用主力再次南下攻击,使团可以藉此机会。急速北上赶赴月氏王庭。 “这个时间有多长?”宝鼎问道,“匈奴南路大军的主力到底会不会杀过来?你们有多大的把握?” 这个问题谁也不敢回答,假如匈奴人发了疯,红了眼,尽起大军呼啸而下,誓死要为休旬王报仇,那使团现在就可以撤离了。 “匈奴人看到我们的大军在南岸扎下数里大营,已经摆出了渡河北上的态势,而且又在初次交战中击败了他们,这种情况下,匈奴人还会失去理智蜂拥杀来吗?”毛子睿考虑了一下,开口说道,“匈奴人的目标是河西,不是我大秦,更不是中土,所以匈奴人即使要为休旬王报仇。也要先禀报大军统率左贤王,征得他的同意才行。” 毛子睿把形势分析了一下。月氏人的军队还是有实力的,只不过内忧外患,不敢打而已。现在大秦使团到了,大秦军队又在大河北岸击败了匈奴人,摆明了支援月氏的姿态,这时候乌孙等西域诸国就耍慎重了,因为他们一旦失去匈奴人的支援。月氏人肯定要报复,后果不堪设想。 假如乌孙等西域诸国犹豫不决了。而匈奴南路大军又南下与大秦人作战,那月氏人还怕什么?当然尽起大军直扑猪野泽,与匈奴人决一死战。匈奴人有决心与月氏人决战吗?当然没有,大秦人的介入打乱了他们的先期部署,匈奴人肯定要改变策略了。匈奴人的策略怎么改现在无从估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匈奴人绝不会愚蠢到同时与两个强敌 战。 宝鼎听明白了,毛子寄认为匈奴人遭此重击后,河西形势变了,匈奴人的策略也要变了,匈奴南路大军在没有得到其统率左贤王的最新命令之前,不会再打大秦人,以免把匈奴人拖进同时与两个强敌作战的 境。 宝鼎与众人商讨良久,基本上倾向于毛子睿的判断,于是宝鼎下令。即亥派人赶赴白山、铁口一线。把击败匈奴人斩杀匈奴休旬王的消息告诉月氏人,以便月氏人能够及时调整策略。 “另外给豹率写一份密信宝鼎说道,“我大秦使团已经尽力帮助了月氏人,月氏人是不是也应该拿出一个姿态,向匈奴人表明月氏和我大秦之间的亲密关系?这种关系不但有助于月氏解决内部危机,更有助于月氏赶走匈奴人。我想月氏王不会没有考虑吧?”“公子的意思是不打算冒险了?”司马断笑着问道。 “我主动帮助了月氏人,如果月氏人一点表示都没有,月氏王继续做他的缩头乌龟,把我们当作一群痴儿来对待,嘿嘿”宝鼎发出一声阴恻恻的冷笑。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公子打算干什么?如果月氏王没有表示,他是不是就要联月氏?不会吧?变脸变得这么快? 宝鼎其实不是这么想的。他想到的是由此可以证明月氏王昏庸无能。那他就要考虑是不是提前打下河西,免得让匈奴人捷足先登。匈奴人占据河西,大秦背后趴着一头恶狼,那就如芒在背,旦夕不安了。 , 第160章 公孙老爹有秘密 杠二天清晨,韩非、琴唐乘坐巨筏抵达北岸,详细了肺午狐发匈奴的经过。 韩非不但要把这一战记载下来,还要向咸阳报捷。按照宝鼎的要求,韩非着重提到了毛子睿和陇西边军,对陇西将士在此仗中的突出表现给予了高度评价。 此亥大秦人基本上掌握了河西的形势,所以韩非在奏章中把此仗过后河西形势的变化做了分析和推测。 匈奴人已经与秦人结下仇怨,而月氏人呢?月氏人会不会因为大秦的这次援手而与大秦结下牢固盟约? 大秦需要这份盟约,以便利用月氏人来阻碍匈奴人统一大漠的步伐,从而给大秦赢得足够的在统一后恢复中土国力的时间。 历史上大秦在统一后发动了对河南、阴山一带匈奴的攻击,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三十万大军出塞作战,大秦为此需要耗费多少国力?多少大秦子民要为此流血流汗?宝鼎试图改变历史轨迹,但如果他改变不了始皇帝的决策,那么只有通过另外一条路也就是迅速恢复中土国力的办法来延缓国内矛盾的激化。如果这条路还是走不通,那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以改变大漠形势来改变中土的历史轨迹,延缓大秦和匈奴之间的战争。 假如月氏能够维持国内的稳定,持续保证自己的实力,持续与匈奴人形成对抗,那必然就能延缓匈奴人统一大漠的步伐,也就必然可以延缓大秦和匈奴人之间的战争。这场战争爆发的时间越迟,对大秦就越有利,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月氏人怎么想的?月氏人既然不愿意看到匈奴人统一大漠,当然也不愿意看到中土的统一,因为这两者无论哪一个统一了,实力都会变得更大,都会急剧扩展开疆拓土,都对月氏极其不利,所以从具氏人的立场来分行,短期内月氏人肯定愿意联合秦人遏制匈奴,但从长远来看,月氏人极有可能不断挑起匈奴人和秦人之间的矛盾,以便渔翁得利。秦人和匈奴人爆发战争,应该是月氏最愿意看到的一件事。 为此宝鼎有个想法,此次出使,要想方设法激化月氏和匈奴之间的矛盾,让两者结下深仇大恨,以迫使月氏不得不长期依靠与秦人的牢固盟约来抗衡匈奴人。月氏一旦与匈奴成了生死仇敌,双方军队连番激战,那么遥远东方的东胡人肯定会伺机杀进大漠,如此匈奴人不得不在两线作战,首尾难以兼顾,顾此失彼,这样匈奴人统一整个北方疆域的时间将大大延缓,就算天之骄子冒顿出现了,也未必能像历史上一样在短短时间内完成北方疆域的统一大业。 奏章以快马送出。宝鼎不指望得到秦王的回复,更不指望月氏人会迅速做出反应,他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发。马上赶赴月氏王庭。 宝鼎命令毛子睿率陇西将士驻守于大河南北两岸,保证巨筏的安全和通道的畅通,一旦使团在北上过程中遭到匈奴人的攻击,撤回来的时候也好有个接应。 接下来的几天,巨筏每日忙碌,把五百辆抬重车和大量货物运到了北岸。 正当一切准备就绪,宝鼎打算北上的时候,月氏人的信使到了,还是那位胖顿瓮侯的属吏,他首先恭贺公子宝鼎击败了匈奴人,新杀了匈奴人的休旬王,接着代表胖顿翁侯向公子宝鼎郑重承诺,月氏人将派出一万大军南下,保护大秦使团的安全,保证把大秦使团护送到月氏王庭。 “这是你们大王的命令还是翁侯的心意?。宝鼎明知故问,嘴角露出一丝鄙夷之色。 月氏信使颇为尴尬,躬身致歉,犹豫了半晌才说道:“公子地位尊崇,身份高贵,应该知道一个王国之所以会产生严重危机,自有它的根源。” 宝鼎眉头轻蹙,立即意识到这位信使话甚有话。 一个王国之所以会产生严重危机,其根源当然来自于中枢。信使把话说得如此露骨,显然别有居心,而且肯定有人投权,否则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敢泄露王国机密。 “王庭?”宝鼎试探道。 信使苦笑不语。 “这是翁侯的意思?” 信使黯然叹息,“请公子再耐心等几天,翁侯将亲自率军来接 宝鼎沉吟良久,问道:“事情很急吗?” 信使郑重点头,躬身深施一礼,目露恳求之色。“明日起程北上宝鼎断然说道,“我将以最快速度赶赴王庭。” 大秦使团整装北上,一路上万分谨慎。宗越率斥候前推百里以作警戒。四天后,距离白山、铁口一线还有二百余里的时候,月氏人的军队终于出现了。 胖顿翁侯在公孙豹的陪同下与公子宝鼎、韩非相见。这个翁侯大约五十岁左右,体形较胖,黑褐色的皮肤,颌下有一把两尺长髯,浓眉大眼神采奕奕,威严中透出几分矜持。 双方互致问候,虚情假意地寒暄了一番。宝鼎不冷不热,神色倨傲。当翁侯说到大秦人刚刚取得的骄人战绩时,宝鼎冷笑,毫不留情地嘲讽了月氏人两句。月氏轻慢大秦,在形势对月氏有利的情况下依旧不愿做出一些小伦竹动,众让窜鼎十分恼火,当然要冷嘲热讽番以发泄略州刚小满。 翁侯不知是气量大还是心中歉疚,对宝鼎表露出来的不满一笑置之,不以为意,还是笑容可掬。 晚上翁侯在帐中设宴,为大秦使者接风。席上有很多月氏官吏,对大秦人非常客气,尤其对公子宝鼎,更是大加赞美,天子骄子似乎已经成了他的第二个名字。宝鼎从容淡定,谈笑风生,在公孙豹和韩非等人的暗示下,也收敛了自己的傲慢,言辞上不再刺激月氏人。 宝鼎注意到月氏人的服饰与中土相差太大。月氏人大都长发披肩,左衽大氅,衣服颜色很单调,除了翁侯和几位高级军官锦衣华服外。其他人也就粗麻布衣,看上去非常简朴。想想这个时代中土的生产力都很落后,更不要说河西、西域、大漠这些蛮荒贫瘾之地了。 宝鼎想到了丝绸之路。丝绸之路之所以兴起。西域文明之所以得到发展,和中土把西域纳入版图有直接关系,而中土的统一和富强才是丝绸之路得以诞生的根源。没有中土的和平统一,没有中土百姓的安居乐业,也就没有中土的富强,当然也就没有丝绸之路的繁荣和发展。 宝鼎暗自叹息。中土的未来十分美好,甚至可以说是金光灿烂,但统一是前提,富强才是根本,中土如果在统一之后不能迅速找到一条强国之路,富国之道,未来必然黯淡。宝鼎心情忽然低沉下来。到目前为止,他还在为拯救帝国而苦苦寻找计策,其实他知道拯救帝国最好的办法给帝国铺设一条富强之路,但这条路太难开辟了,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路在何方。酒筵开始不久,月氏人的歌舞出现了。宝鼎一边欣赏着异国乐舞。聆听着美妙歌声,一边悄悄感叹。眼前这一幕让他想起了一个词,荒淫奢侈。胖顿翁侯是世袭传承的王侯,在王国危难之刻,他还能在行军途中摆出如此排场饮酒作乐,可见古老王国正在不可避免地走向垂暮。 宝鼎心情更差,勉强支撑,谁知这场酒筵竟然拖到夜中还没有结束。胖顿翁侯和一帮月氏人的兴致越来越高,似子有一醉方休的意思。宝鼎不想再待下去。找了个借口先行告退,把韩非和琴唐等人丢下来以作敷衍。 回到军帐,赵仪迎上来,一边伺侯宝鼎更衣一边询问宴席的事,宝鼎三言两语描叙了一下,“以我看,月氏亡国之期指日可待。” “月氏人好意招待你,你不领情也刻,算了,竟然还诅咒人家。”赵仪笑道,“如果让月氏人听到了,天天粗茶淡饭招呼你,你肯定受不了,又要骂月氏人故意羞辱你了。” 宝鼎摇摇头,“你拭目以待,看看月氏还能霸占河西多少年。” “霸占?”赵仪惊讶地望着宝鼎,“河西是月氏人的家,月氏人在此世代繁衍,你”你要干什么?你想灭月氏人的国,抢月氏人的家?” 宝鼎轻蔑冷哼,“怎么?你以为我没哪个本事?” 赵仪樱唇微撇,笑而不语,不过脸上的表情却表露得很清晰。她根本不相信。现在大秦虽然是中土实力最强的王国,但纵观历史,中土称霸的王国一个接一介”秦国不是第一个霸主,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强国。在大秦没有统一中土之前,不会有人相信秦国有实力吞灭月氏,霸占河西。 “你找到西门老爹了吗?”赵仪转移了悄题。 宝鼎的脑海里立即掠过南山子残缺的右臂和匪夷所思的剑术。心里突然涌出一丝寒意。如果南山子就是潜伏在黑暗中的西门老爹,那就太可怕了,自己这条小命可以说是旦夕不保。 “除了他,似乎找不到第二个残疾之人。”宝鼎说道。 赵仪当然知道宝鼎说的是哪一个,她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绝无可能,他是南墨的剑道大师,和我们赵国扯不上任何关系。” 宝鼎点头认可。的确,南山子和西门老爹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想扯都扯不到一块。 “宗越也是道听途说,未必可信。”赵仪蹙眉说道,“再说。你此次出使,实力雄厚,安全有保障,他不一定会跟着我们。” “出塞之后,危机四伏,以他一人之力恐怕连自己的安全都保证不了,更不要说保护你了。”宝鼎笑道,“我和你的想法一样。这次我十有八九失算了,没有把他诱出来。” 两人正在说着话,帐外忽然传来公孙豹与曝布的谈笑声。宝鼎和赵仪急忙迎了出去。 “今天翁侯为你接风,你却中途离席而去,让翁侯很难堪。 ”公孙豹一边由赵仪扶携着走进大帐。一边不满地埋怨宝鼎道,“你这小子,出了咸阳就耍起了公子的威风,摆一张臭脸给谁看?” “给月氏人看。”宝鼎冷笑道,“如果我没有击败匈奴人,斩杀休旬王,月氏人会起大军南下相迎?即便如此,月氏人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继续怠慢我大秦,告有此理?” “先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公孙豹回头瞪了他一眼,“今天翁侯忍了你一张冷脸,其中的缘由你就不能想一想 宝鼎不屑地撇撇嘴,没有说话。曝布躬身告退。赵仪也退进了偏帐。 “老爹见到月氏王了?宝鼎待公孙豹坐下,马上问道。 “他老了,不行了公孙豹漫不经心地说道。 宝鼎却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老了?不行了?”宝鼎迟疑了片刻,问道,“储君是谁?。 公孙豹摇摇头,一双白眉紧紧皱起,“当年月氏王末邪把王位传给了他的弟弟满满,就是现在的月氏王,据说满满当时说了一句话,说他一定会把王位传给末邪的儿子惊然,但现在的情况是,满满打算把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紫苏 宝鼎霍然想到了月氏使者的那句暗示之语,当即追问道:“月氏王是否立了储君?” “月氏爆发危机就是因为储君问题公孙豹说道,“月氏王从去年开始身体就不好,每况愈下,于是储君的事急待解决。惊然是月氏左部王,王庭大相,权势倾天。月氏五大翁侯中的休密和贵霜联合乌孙等西域诸国,支持惊然为储君。紫苏是月氏右部王,虽然得到其它三个翁侯的支持,但实力明显不足,在储君的角逐中明显处于下风。” 宝鼎稍加思索后,问道:“月氏王对老爹说了什么没有?” “他在病榻上召见了我一次,这足以说明他的想法了公孙豹抚须说道,“他当然希望大秦人能在关键时亥给紫苏以有力支援。” “你答应了?”宝鼎急切问道。 “当然公孙豹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当然做出了承诺。” “老爹,此事关系重大,你在做出承诺之前,有没有把事情搞清楚?” “我当然搞清楚了。惊然为了争夺王位,竟然答应了乌孙人,只要他做了月氏王,就一定让乌孙独立。乌孙人为此全力以赴,甚至把匈奴人都请来了,内外夹击,以威逼老王立惊然为储君。” “此事没有这么简单。”宝鼎摇头道,“匈奴人两路进逼,其目的不是帮助惊然登上王位,而是霸占河西。小 “你把匈奴人的实力估计得太高了。”公孙豹说道,“惊然一旦做了储君,月氏内部危机解决,西域二十六国的军队马上就会进入河西,这样月氏至少可以集结十万到十五万军队,足以击败匈奴人。” “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阻止惊然登上王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宝鼎质问道,“意味着月氏可能爆发内战,匈奴人可能乘机杀进河西。” 公孙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你支持惊然做月氏大王?。 “我不管谁做月氏的储君,也不管谁做月氏的大王,我只管一件事,那就是支持月氏与匈奴人长期抗衡宝鼎说道,“为此,我的原则就是,谁对大秦有利,我就支持谁做大王 “对啊,现在惊然内联西域诸国,外接匈奴,一门心思谋夺月氏储君之位,极力反对月氏与大秦结盟,他就是我们大秦的敌人公孙豹理所当然地说道,“你知道月氏人为什么迟迟没有派军南下接应你?就是因为惊然的阻扰。这种情况下,你支持谁做月氏的储君?。 “惊然不是痴儿,他现在反对月氏与我们结盟,是因为这会破坏他谋夺储君的大计,但一旦他做了储君,他还会与匈奴人称兄道弟?他要为月氏的未来谋戈,他肯定会改变立场,转而与我们结盟,借助我们的力量,与匈奴人长期抗衡,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公孙豹冷笑,眯起一双眼睛望着宝鼎,“嘿嘿,老夫已经答应了月氏老王,你待如何?” 宝鼎两眼一翻,苦笑不迭,“老爹,我不管你和老王有什么交情,此事我不能答应,我必须以大秦的利益为重。再说,此事纯属月氏内政,我们不能干涉,也没有资格介入,所以 公孙豹用力一挥手,“少说废话,给我拿一个计策出来,一个能够帮助紫苏登上王位的计策 宝鼎当真是欲哭无泪。大秦干涉月氏内政干什么?有必要吗?月氏和匈奴人就是大漠上的两只老虎,一山不容二虎,肯定要打起来。历史事实也正是如此,因此不管谁做月氏王,最后都会与大秦结盟,以求得到大秦的援助。就目前河西的形势来说,大秦最好不要干涉月氏内政,干涉得越多月氏的危机就越严重,稍一不慎月氏就会大乱,最终白白便宜了匈奴人。 “紫苏能给大秦什么好处?。宝鼎打算为难一下公孙豹。 “你要什么,紫苏就给你什么。” 宝鼎愣了一下,心想我这位老爹很反常啊,他和月氏王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我要见到紫苏宝鼎打算先拖一拖,把月氏王庭的事情搞清楚了再做决定。 “紫苏就在白山公孙豹说道,“过两天你就能见到他。” 第161章 敌人在暗 ”孙豹知道宝鼎丹意插手月氏内部事务,现在必须说服他:估川禁苏问鼎储君的机会非常渺茫。 月氏老王在储君问题上的摇摆导致了今日之祸。在大秦人没有到来之前,月氏老王已经准备屈服了,但老王很担心,惊然做了储君之后,是否有能力镇制西域二十六国?假如西域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与匈奴人继续联手进逼,形势会更恶劣,到时老王也只有退个,让惊然做大王了,但如此一来,乌孙国必然独立,从月氏分裂出去。 乌孙自由了,其他西域诸国呢?乌孙要西域诸国的魁首,乌孙人最终目的是要建一个西域联盟,他决不会满足自己的独立,接下来会形成连锁反应,西域诸国会纷纷从大月氏分裂出去。储君立了,大月氏内部的危机不但没有解决,反而更严重了,虎视眈眈的匈奴人岂肯放过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必定大举进攻,于是大月氏倾覆在即。 老王找不到解困之策,有意拖延,就在这时候,公孙豹来到了王庭,让老王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此后大秦使团大展神威,在大河北岸击退了匈奴人,斩杀了匈奴休旬王,让河西局势骤然获得了逆转的良机,但这只是暂时的机会而已,一旦匈奴人重新调整了策略,形势必将继续恶化,所以能否把握住眼前的机会至关重要。 “老爹的意思是,惊然被权势蒙蔽了双眼,看不到他正身陷西域人和匈奴人联手设下的陷阱,是不是?”宝鼎问道。 “他当然知道公孙豹说道,“但惊然自负傲慢,目空一切,根本就没把西域人和匈奴人放在他的眼里。他认为自己掌控了一切,现在已经准备做大王了 “你见过惊然了宝?”鼎惊讶地问道。 “见过了公孙豹叹了口气,“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满满大权在握,年少的惊然也可以继位。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同样的事又发生了。大权在握的惊然对大王之位誓在必得,月氏无人可以阻止他 公孙豹望着宝鼎,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不是无人可以阻止,而是恩怨纠缠,就连月氏老王都下不了手吧?。宝鼎冷哂道,“老爹当年逃亡月氏,是不是也欠了一笔难以还清的债,以至于现在不得不挺身而出,拨剑相助?” 公孙豹沉默不语,眼里露出深深地悲伤。 宝鼎耐心等待。 有些事可以做,但有些事不能做。惊然势大,紫苏势弱,帮助惊然可以迅速稳定月氏局势,完成出使目的,反之,帮助紫苏不但困难重重,而且稍有错失,必定祸乱河西,最终一无所获,连使团自身的安全都无法保障。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是显然易见的道理。宝鼎不愿意把私人感情牵扯到国事里,除非这种牵扯有利于国事。 “当年我逃到月氏,以为家人惨遭杀戮,九族不保,是冉怨气冲天公孙豹白眉紧皱,说着说着停下了,似有难言之隐。 宝鼎哈哈一笑,戏德道,“老爹娶了月氏的公主,还是娶了月氏王侯的贵女?” 公孙豹苦笑,“公主。” “什么?公主?”宝鼎惊呼一声,两眼蓦然瞪大,“公主?你娶了月氏公主?” 公孙豹点点头,黯然长叹,“她死了,孩子也没有生出来,死在肚子里了。我曾经答应过她,替她一生亡世守护月氏。” 宝鼎非常吃惊,极力平息了一下情绪,摇摇头,难以置信地问道,“紫苏和你什么关系?” “紫苏称我为姑父 “惊然呢?”“也呼我为姑父 宝鼎头晕,“既然如此,你该一碗水端平,为何厚此薄彼?。 “因为胖顿翁侯公孙豹说道,“胖顿翁侯的妻子是公主的亲姐姐,她们姊妹和月氏王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妹,而紫苏的妻子是胖顿翁侯的侄女 宝鼎恍然,连连摇头,“所以你在月氏王和翁侯夫妇的威逼下,不得不厚此薄彼,是吗?” 公孙豹叹道,“惊然利欲熏心,志大才疏,竟然为一己之私利而出卖月氏之大利,我能扶植这样狼心狗肺的人上位做大王?” “老爹你要知道,如果我们选择紫苏,等于选择了一条最难的路,稍有不慎就是玉石俱焚之祸,咸阳的诸般谋划都将尽数失败。” 公孙豹嗤之以鼻,“此策不是咸阳的谋划,而是你个人的谋划,是你为自己积累军功而做的谋划,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都不相信统一后的大秦还抵御不了北虏 宝鼎忍不住就想反驳,旋即放弃了。如果历史轨迹改了,未来也就不一样了,公孙豹这句话也就没有错误。自己穿越而来的抱负就是改变历史轨迹,这个功绩不会有人知道,永远都不会被记载下来。自己更不会泄露分毫。其实说出来又有谁信? “最难的路也要走,因为我们别无选择。”公孙豹非常坚决地说道,“有些路表面上看起来很不错,但一旦你真的走上去了,很可能就是一条不归路,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小 宝鼎暗自冷”想你威胁谁啊。众事天难办了,扶植紫苏才是条真心甘切“尸路。 宝鼎没有给予肯定的答复,他要好好想想,看看能否找到切实可行的办法。 第二天,使团在月氏人的保护下继续北上。宝鼎和韩非、琴唐、公孙豹等人在辊车里继续商量。 出乎宝鼎的意外,韩非、琴唐都支持公孙豹的决定,因为紫苏一旦做了月氏王,凭借今日大秦人给他的帮助,将来两国肯定能维持长久的盟约,相比起来,惊然的优势虽然明显,但他与西域人、匈奴人都有密切关系,他如果做了大王,显然不会像紫苏一样诚心诚意地与大秦结盟,未来变数太大。无从把握,而未来大秦的全部力量要用来统一中土,无力西顾。这时候月氏王与大秦的关系是否亲密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此趟出使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冲着与月氏柿结长期稳定的盟约而来吗?眼前这个机会虽然难以把握,但一旦把握住了,那后果就截然不同了。 宝鼎本来还很犹豫,认为大秦不应该直接干涉月氏内政,以免把月氏危机扩大化,谁知韩非、琴唐的想法与公孙豹的想法如出一辙,中土人固有的流淌在血液里的自大远远超出了宝鼎的预计,在弗非等人的眼里,蛮夷就是低等民族,就是凶残之辈小只要有机会就应该狠狠打击。丰涉内攻?简直是妇人之仁,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削弱月氏的机会,岂能错过?至于能否成功不在考虑之列,因为他们认为宝鼎出使的真正目的就是积累军功,如果真的把月氏搞得崩溃了,败亡了,这个功劳就太大了,回咸阳后做个封君绝无问题。 这种想法让宝鼎失望之余也是哭笑不得。观念,这就是观念上的差距啊。宝鼎的想法他们理解不了,最后以高瞻远瞩来总结,但心里并不以为然,宝鼎则只能把此归结为时代的局限性。宝鼎在他那个时代也是一只井底之蛙,他也只能看到巴掌大的一块天。 两天后,大队人马抵达白山。这是有蓝天白云,有雪山草海,更有成群的牛羊,连绵的帐篷,胖顿翁侯的大小部落全部聚集在这里,热闹非凡。 大秦使团的到来在白山引起了巨大轰动,不仅仅是因为大秦人击败了匈奴人,斩杀了匈奴人的休旬王,还因为随使团而来的有一支庞大的商队和丰富的物品,这才是真正让普通牧民们欣喜若狂的地方。 宝鼎对此大为感慨。对普通人来说,生存永远是第一,其他的不过是过眼烟云,不值一哂。 右部王紫苏率大小部落首领热情相迎,至此月氏人才算摆出了亲密的态度。 紫苏大约三十多岁,身高体瘦,颧骨高耸,深陷的眼窝里有一双忧郁的眼睛,这使得他看上去有些阴沉。宝鼎一边与其寒暄,一边仔细观察,感觉紫苏这双眼睛的背后深藏着冷酷和残忍,这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一头躲在黑暗里伺机而动的狼。与狼共舞,风险大,利益又如何? 欢迎宴席的规模很大,酒馔很丰盛,乐舞更是引人入胜,但宝鼎对此全无兴趣,除了礼貌性地吃喝一点外,大部分时冉都在凝神沉思。 月氏人都在暗中观察这位突然在西北草原上风生水起的天之骄子,对他的一举一动充满了好奇。 酒宴散后,左部王紫苏邀请公子宝鼎、韩非和公孙豹到自己的行帐秘密议事。胖顿翁侯隧委作陪。 翁侯隘委直言不讳,把河西当前形势大概说了一下。匈奴休旬王的突然死亡让匈奴南路军陷入混乱,其大军为策安全,后退一百里。到目前为止,匈奴人还没有再度逼近白山的迹象,这一局势变化让月氏王庭激烈的储君之争突然缓和下来,显然大秦人的突然介入,使得河西局势迅速发生了改变,而匈奴人在与秦人的交锋中遭遇重挫更是让在储君之争中一直占据上风的左部王惊然措手不及。月氏老王则趁机下令让右部王紫苏急赴白山迎接大秦使团,摆出了一副结盟大秦以挽救危局的架势。 “大河一线确实没有军队?”右部王紫苏待翁侯说完之后马上问道。“只有一千多名陇西边军抚守渡口,以便接应使团返回秦国。”宝鼎漫不经心地摇摇手,“遵照旧日盟约,月氏和大秦定期互派使者以保持往来。此次我奉命出塞,不过是例行出使而已,我王为何要派遣军队屯驻于大河一线?右部王多虑了。 紫苏和隧委交换了一下眼色,同时望向公孙豹。公孙豹手抚长须,正襟危坐,神情严肃,似乎对翻泽这个新工作非常投入。 “姑父,公子曲解了我的意思。”紫苏对公孙豹说道,“大河一线有没有秦军屯驻,直接关系到河西形势的发展,假如此次公子只是例行出使,恐怕对解决当前的危机没有帮助 公孙豹白眉微掀,目露不满之色,“公子一人足以抵大秦十万耸队。” 紫苏犹豫了一下,目光转向宝鼎,微微躬身,恭敬说道,“月氏形势紧张,公子此刻赶赴王庭,不但安全上缺少保障,还会加剧王庭的危绷,以一一,紫苏汰疑着停了下来。从表情卫看得出来”翘心,扑常矛盾,踌躇不安。 公孙豹狠狠瞪了他一眼,对其这种瞻前顾后的表现极度不满。 紫苏咬咬牙,断然问道:“公子打算何时去王庭?” 宝鼎沉吟少许,慢吞吞地问道,“右部王打算何时带我去王庭?” “如果公子不能做出选择,那我就不能带你去王庭紫苏郑重说道,“因为这不但关系到公子的生死,也关系到我月氏的存亡。” 宝鼎笑了起来,“我能做出什么选择?我不过奉命出使而已。到了王庭,拜见了大王,我的使命就完成了 “公子或许有所不知紫苏说道,“匈奴人的使者就在王庭,而匈奴人的军队就在月氏国的边界,公子贸然赶去王庭,匈奴人岂肯放过你?。 “在月氏王庭杀我?。宝鼎笑道,“匈奴人杀了我,就可以挑起月氏和大秦的战争,是不是这样?” 紫苏苦笑点头。 “这么说,月氏王没有能力保护我的安全?”宝鼎脸上的笑容有些难看了。 “我王当然会竭尽全力保护公子,但问题是,想杀你的不仅仅是匈奴人,还有西域人,甚至还有我大月氏的人。”紫苏说道,“敌人在暗,公子在明,防不胜防啊。” 宝鼎冷笑,“右部王希望我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紫苏笑笑,“公子能给我一个什么样承诺?” “我做出了承诺,右部王就能确保我的安全?。 “不是你一个人的安全。”紫苏指指宝鼎,又指指自己,“是我们的安全。现在我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假如被刺死,河西局势必将大乱 宝鼎怒极而笑,“你威胁我?” “事实就是如此。”紫苏冷声说道,“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现在返回秦国,要么和我一起去王庭。” “没有第三个选择?” “没有紫苏斩钉截铁,“不管你站在哪一边,匈奴人和西域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都会不惜代价杀了你。我王保护不了你,惊然也不行 “你能保护我?” “因为你需要我紫苏毫不犹豫地说道。 宝鼎怒气更甚,说到底,紫苏就是在威胁,拿他自己的性命来威胁自己,而紫苏之所以吃定了自己,就是因为公孙豹泄露了自己的机密,这导致紫苏有恃无恐,打算以最小的代价赢得一场决定性的胜利。 众人都感觉到了宝鼎的愤怒,韩非担心宝鼎忍不住甩袖而走,急忙出面救场,“右部王能给大秦一个什么承诺?” “秦王选择此刻遣使出塞,显然对大漠上的事有所了解,我也无须赘述。”紫苏说道,“现今大漠有三强,月氏、匈奴和东胡,其中以匈奴最为强悍,四处征战,而月氏因为王庭本身的原因,目前危机重重,无法与匈奴正面对抗,这造成河西局势异常紧张,直接影响到了秦国的安危。这也是秦王遣使出塞的直接原因。秦王需要的是月氏的稳定,而月氏也愿意与秦国保持长久的盟约,以便联手抗衡匈奴 韩非满意点头,笑着问道:“这是右部王的心愿,还是月氏姜的意思?” “这是我的承诺。”紫苏再一次躬身为礼,“我以我的生命发誓,月氏将与大秦世代结盟,绝不背弃 公孙豹和韩非不约而同地望向宝鼎。 宝鼎的怒火发生了作用,紫苏大概是担心宝鼎真的拂袖而去无奈之下还是即刻做出了承诺。这个承诺很重要,如果没有这个承诺。大秦人可能白忙活,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惊然既然迫于形势向匈奴人低头,紫苏当然也会做出同样的事,但无论惊然还是紫苏,只要他们做了大王,策略就会改变,所以宝鼎必须先得到月氏人的承诺,否则绝不出手相助。 “你有多大的决心保护我的安全?”宝鼎不动声色地问道。 “以我的生命为代价紫苏诚恳说道。 宝鼎想了片刻,又问道:“惊然如果死了,你有把握控制休密和贵霜两部吗?” 紫苏迟疑未答。 “老王还在。”翁侯隧委说道,“老王可以控制休密和贵霜两部 “老王还能支撑多久?,小宝鼎皱眉问道。 紫苏黯然摇头。 “事情之所以紧急,正是因为老王的身体越来越差翁侯叹道。 “还能支撑多久?”宝鼎再次问道。 “一个月或者更多。小公孙豹说道。 宝鼎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这个时间太短了,很多事根本来不及去做。 “秋七月宝鼎说道,“一定要拖过七月,否则我无能为力。” “这还需要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公孙豹叹道,“命由天定,人力岂能数变?。 第162章 谋划 右汁么定要到秋七月。时间拖得越长对月氏越不利“匈奴人可以支撑到七月吗?”韩非问道。 “当然可以。”翁侯隧委的答复非常肯定。匈奴人两路进逼,一路在漪野泽,而猪野泽的匈奴人并不多。数千人而已,其目的主要是威慑月氏王庭。匈奴人北路军的主力其实集结在居延海一带,那地方水草丰茂,可以一边打仗一边放牧,解决军队的食物问题。另外居延海距离西域乌孙国较近,如果食物短缺,可以向西域诸国求援。河西西北部是月氏休密和贵霜两部的领地,必要的时候他们也可以给匈奴人提供一定数量的食物。 匈奴人的南路军从贺兰山而来,军队大都来自贺兰山一带的诸种部落,所以南路军的食物供给也没有问题。 “匈奴的左贤王在哪?,小韩非追问道。 “在滞野泽隧委答道,“最近他两次赶赴王庭拜会了我王,其胁迫之意非常明显,气焰极度嚣张。 “不是他嚣张,而是你们给了他嚣张的机会。”宝鼎椰偷道,“如果你们月氏上下齐心,匈奴人敢在你们家门口放羊?不过做人不能太嚣张,嚣张就要挨打。我在南边刚刚杀了匈奴人的休旬王,到了北边或许就有机会宰了这个嚣张的左贤王 “公子如有需要,我胖顿部愿竭力相助。”翁侯急忙保证道。他做梦都想杀了匈奴人的左贤王,但形势不允许,要杀也只能假他人之手。 公子宝鼎无疑就是最佳人选,他已经杀了匈奴人的休旬王,如果再杀死了匈奴人的左贤王,那匈奴人肯定要攻打大秦,如此月氏危机可以迅速解决。 宝鼎暗自冷笑,“当务之急不是杀匈奴人的左贤王,而是杀你们的左部王惊然 紫苏、隐委、公孙豹和韩非听到这句话都没有任何吃惊的表情,因为他们都已经预料到了,宝鼎到了月氏王庭肯定要杀人,而对象就是惊然。月氏危机其实就是储君之争,储君之争一旦解决,月氏王庭的最大矛盾也就解决了,月氏人也就失去了自相残杀的理由,接下来就可以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宝鼎是干什么起家的?就是刺杀。当今中土若说刺客,首推公子宝鼎,所以公子宝鼎的到来也就意味着血腥刺杀的开始。 “惊然死了。月氏的形势将如何变化?”宝鼎望着紫苏问道,“右部王做了储君,又将用什么办法在最短时间内稳定王庭。化解当前危机?” 紫苏沉默良久,苦思无策,“匈奴人南北对攻,又有西域人相助,月氏人恐怕难以抵挡 “老王之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心,原因也在如此隧委叹道,“惊然死了,西域人肯定会以此为借口,举兵叛乱。内乱一起,匈奴人势必乘机进攻。到那时,月氏大军既要平定西域的叛乱,又要抵御匈奴人的入侵,顾此失彼,首尾难以兼顾,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你希望我大秦屯兵于大河一线,拖住匈奴南路大军,是吗?。宝鼎问道。 紫苏和隧委相视无语。想法的确是这样,但事实上秦人屯兵于大河一线,对月氏来说可能意味着一场更大的灾难,因为月氏一旦与西域人、匈奴人打得两败俱伤,他们拿什么去抵御秦人的攻击?河西岂不拱手让给了秦人? 惊然正是因为如此才坚决拒绝秦人赶赴王庭,而月氏王和紫苏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又何尝希望秦人渡河北上? 宝鼎笑了起来。如果他不是穿越而来知道未来的历史,他或许真的会建议秦王乘机打下河西,可惜历史不容更改,最起码现在宝鼎面对奔腾的历史长河还是一筹莫展,他太渺小了,渺小得就像河边的沙砾,改变历史轨迹对他来说就如同天方夜谭一般虚无缥缈。 “我现在可以向我的大王求援。”宝鼎笑道,“不过,你们放心,我大秦的主力军队不在陇西,所以,大王即使同意出兵,我大军也不会威胁到河西。” 紫苏和隘委又惊又喜,不约而同地问道:“秦军是否攻打河南?” “当然,当然打河南。”宝鼎说道,“我大秦若想救援月氏,唯一的攻击线路就是从上郡方向打河南,打贺兰山的匈奴人,这样匈奴人的南路大军就不得不撤退,的奴人的南北对攻之策遂告失败。” “此话当真?”紫苏激动地站了起来。 宝鼎向他伸出一只手,“击掌为誓 两掌相击,月氏人的心总算放下了,但月氏也因此欠下了秦国一咋小人情,而宝鼎的集使目标就此顺利完成。 宝鼎笑容满面,!却想到了一个问史卜月氏是如何度讨众个删失洲是不是月氏王在无奈之下,让惊然做了储君,把大王的位子交了出来?惊然做了大王,西域诸国先后自立,月氏急剧衰落,勉强维持了十几年,然后便被匈奴人赶出了河西。 假如河西的历史就和自己的猜测差不多,那自己此次出使,就等于改变了月氏的历史轨迹,继而阻碍或者延缓了匈奴人统一大漠的步伐。十几年后匈奴人还在大漠上与月氏、东胡逐鹿争霸,无法真正威胁到中土的安全,始皇帝会不会因此放弃或者延缓北伐的重大决策?三十万大军的北伐,耗费用度极其惊人,严重摧残了新生帝国娇嫩的生命,假如自己就此改变了月氏的历史轨迹,继而间接改变了帝国的历史发展,始皇帝没有或者延缓了北伐,那帝国会不会因此避免或者延缓败亡的命运? 宝鼎非常期待,但今天所做的事要到十几年后才知道结果,他不能就这样等待结果,他还要继续想方设法去改变大大小小的各种各样的历史轨迹,希望这些湄消细流最终汇成一道大河,最终改变历史长河奔腾的方向。 “从我急奏大王,向大王求援,到大王下令军队攻击河南,到军队长途跋涉进入河南之地,这需耍时间,至少需要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宝鼎说道,“在这两个月里,除了要确保老王的生命外,首要之务就是刺杀惊然。我有绝对把握杀死惊然,但你们有绝对把握应对接下来的局势变化吗?” 紫苏犹豫了片刻,问道:“公子需要什么?” “我需要你的信任。”宝鼎正色说道。“你们肯定也想过刺杀惊然的事,也做过具体的谋发”但因为没有把握稳定局势,所以你们害怕了,不敢动手。我现在要知道你们的谋划,所有的详细的谋戈。” 紫苏和隘委俱感忐忑。此事一旦失败。月氏大乱,月氏可能崩溃,同样,此事一旦成功,月氏还是大乱,还是有可能倾覆。这个决断太难下了。 公孙豹发出一声冷哼,“我说过,相信他,他足以抵十万大军。有这十万大军,你们还怕稳定不了局势?” 紫苏深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开口道,“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就是每奴人。” 杀了惊然,只要老王在,休密和贵霜两部不会叛乱,这样月氏五部可以集结十万左右的军队与匈奴人作战。秦国出兵河南可以牵制匈奴人的南路军,这样月氏人可以把主力大军放在羌谷水一线,与从居延海方向杀来的匈奴人进行决战。 居延海一带有多少匈奴人,目前不清楚,估计在五万以上。这时候西域人就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所在,假如西域人与匈奴联手,这一仗的胜负就难以预料。 “西域二十六国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把军队集结完毕?”宝鼎问道。 “西域诸国中,以乌孙、楼兰和呼揭三国兵力最多,距离羌谷水也最近。”紫苏说道,“正常情况下,半个月之内,西域军队就能抵达羌谷水。”“如果你们主动出击呢?”宝鼎问道,“直接杀到居延海与匈奴人决战,或许就能以兵力上的优势取得胜利。” “这太危险了。”隧委说道,“一旦我们未能在居延海取胜,而西域人又杀到羌谷水截断了我们的退路,那我们就被匈奴人和西域人包围在弱水一线,难逃全军覆没的噩运。” 宝鼎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们有十万军队,有我大秦军队在河南的策应,无论对匈奴人还是对西域人,你们都有绝对优势,难道这样还瞻前顾后不敢打?” 紫苏和隧委都没有说话。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如果事事都和想像的一样简单,月氏还会有今天的困境? “这件事暂时放一放。”公孙豹主动替两人解围,“说说刺杀惊然的事。你们当初可有什么刺杀之策?” 紫苏摇摇头,自露愤怒之色,“我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他可曾杀你?”宝鼎问道。 “有两次差点让他碍手。”紫苏愤然说道,“这次公子到了王庭,切切注意,他手下有不少奇人异士,防不胜防。” “这么说,我到了王庭,你岂不更加危险?” “我自有防身之策。” “防不胜防,这可是你说的。”宝鼎笑道,“既然防不胜防,那不如就给他刺死吧。” 紫苏骇然心惊,目瞪口呆。 , 第163章 月氏王庭 业后,大秦使团终干抵法月氏圭庭六 月氏王庭位于焉者山的西南麓,背靠美丽的大雪山,有清澈河水,有绿茵茵一望无际的草场,景色宜人。 王庭的宫殿依山傍水而建。其建筑风格接近于中土,但它的规模较殿宇也没有中土的高大宏伟。使团上下兴致勃勃。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一边评头论足,优越感和自豪之情在这一刻毫无掩饰地表露出来。 月氏人没有筑城。依旧保留着游牧人的特色。在王庭的最外围是普通月氏人的居住区,帐篷连绵不绝。再往里就是权贵们的行帐。最中心处则是月氏王的宫殿,河流、湖泊和几片树林将其与外面的帐篷区隔开,这种敞开式的王庭结构让大秦人惊叹不已。 大秦使团的营地紧挨着右部王紫苏的行帐。这片营地的后方有一片树林,前方则是一条小河,小河对面就是普通月氏人的居住地。宝鼎叫人在河面上用羊皮胎架起了一座简易浮桥,以便商队在对岸搭建帐篷,开市交易。 两天后,右部王紫苏带着宝鼎、韩非和公孙豹觐见月氏王。 月氏王花甲之年,病魔虽然摧残了这位老人的身体,但并没有摧毁他的意志。月氏王的头脑依旧很清晰,他对大秦使团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尤其对公子宝鼎在大河北岸击败匈奴人一事大加赞赏。月氏王这个态度就很明显了,他急切盼望着扭转月氏危机,他需要大秦人在这个关键时刻出手相助。 月氏王的身体很快支撑不住了。宝鼎等人随即告辞。 公孙豹留下了,他的身份特殊,老王要把他留在身边,其他人也没有理由阻止。公孙豹带了两个墨者医匠。征得老王的同意后,两位墨者给老王做了一番诊断,拿出了一个药方。这次使团带了不少名贵药材,药物不缺,关键是如何保证熬制过程中的安全。 “你放心,没人会害我。”老王笑道,“孩子们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公孙豹嗤之以鼻,“从我走进王庭开始,有些人已经疯狂了。尤其是你,我没有想到。你竟然把月氏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老王黯然苦叹。 “十六年前我离开月氏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有些事必须当机立断,否则反受其害,你不听,结果如何?。公孙豹连连摇头,“你害了他们,也害了月氏。” 老王目露痛苦之色,良久无语。 “如果我没有来,你是不是打算把王位传给惊然?”公孙豹问道。 “王位本来就是他的。”老王叹道。“他太心急了 “他本性贪婪,这我早就告诉过你,他不合适做月氏的王公孙豹冷笑道。“这话末邪当年也说过,否则他怎么会把王位传给你?但你做事一向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你也不合适做大王 “紫苏何尝不是如此。”老王说道,“相比起来。惊然更合适做大王。” “不管谁做大王,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信守诺言守护月氏 “你也老了”老王苦叹,“你还能活多少年?” “我死了还有宝鼎。 。公孙豹毫不犹豫地说道。“宝鼎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他就是我的孩子。临死之前,我会把这个使命交给他。”“那个孩子不错,你十五年的心血没有白费。”老王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但他和你不一样。你看他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太深邃。仿佛看透了未来,让人有一种惊悸之感。羌人的大萨满说,他是天之骄子。天之骄子就是神之子,神之子无论到哪都有惊世之举。他的未来肯定会超过你的预想。或许还会影响到我大月氏的未来,不过,从他身上我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公孙豹摇摇手,“不要想什么子虚乌有的预感,当务之急是解决王庭的危机。你好好养病,我在这里陪你。我倒想看看。匈奴人的翅膀到底有多长,能不能飞到焉者山 大秦使团和天之骄子公子宝鼎的到来震动了焉者山。 左部王惊然联合一帮月氏权贵从当前危局出发,强烈要求老王驱赶秦人,以免激怒匈奴。匈奴人一旦对月氏发动攻击,西域诸国必定乘机叛乱。月氏的形势将骤然恶化小发发可危。 匈奴人则更是嚣张,直接威胁月氏人,要月氏人把秦人交给他们,否则匈奴人将亲自动手。 西域人则推波助澜,频频向老王和右部王紫苏发难,极尽造谣诬蔑之能事。说老王秘密向秦人求援小试图诛杀左部王惊然,以便让自己的儿子紫苏继承王位。 月氏王庭的局势更加紧张,左部王、右部王和五部翁侯更是与老王频繁磋商,所以的矛头都集中在中土秦人身上,大秦使团随时都有倾覆之祸。 与此相反的是,大秦使团却轻松写意,上上下下喜笑颜开,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焉者山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和笼罩在他们身上的巨大危险。 大秦商队忙于做生意,天天买进卖出,交易异常火爆,乌氏和琴氏两家赚得盆 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门 公子宝鼎则带着赵仪、韩非等人整天游山逛水,不是爬雪山就是走沙漠,有时候飞马草原,有时候戏水湖泊,甚至还参加了一次月氏人的大祭祀,在集会上赛马赌羊。不过也有不愉快的时候。集会上公子宝鼎就和匈奴使者左日逐王黑罕大打出手,双方数十名卫士纠缠在一起激烈群殴。 宝鼎人多,尤其那些墨者,武技更是高超。匈奴人吃了亏。于是更大规模的冲突随后爆发。几天后。匈奴人联合西域人,纠结了两百多名壮勇冲进了秦人开设的临时市椎,打算来一次打砸抢。 宝鼎早有准备,拿着一根木棍,指挥上千卫士四面围堵,把一帮匈奴人和西域人打得狼狈不堪,仓皇而逃。 黑罕大怒,派人刺杀宝鼎,结果第二天刺客的人头就高高挂在秦人的市椎上。 来而不往非礼也。刺杀事件爆发的第二天。宝鼎就带人冲进了西域人和匈奴人最为集中的大市集。也搞了一次打砸抢。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宝鼎这条龙太霸道了,仗着人多势众,背后又有月氏老王撑腰,为所欲为。 匈奴人气得暴跳如雷,黑罕叫嚷着要杀了宝鼎,就在他打算筹划第二次刺杀的时候。宝鼎又出手了,派人刺杀了乌孙国的左相。 乌孙国的左相领着一帮西域诸国的权贵们跑到月氏王庭向老王施压。一直和匈奴人狼狈为奸。这天他又跑去威胁老王,结果刚刚走出王宫就被一支超级大弩箭射死了。他的死给了惊然和黑罕沉重一击,两人至此才意识到宝鼎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们的估计,如果继续任由宝鼎大打出手,后果难以预料。 惊然断然决定请匈奴左贤王再来一趟月氏王庭,逼迫老王驱赶大秦使团,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个惊人消息,右部王紫苏被刺,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惊然大喜过望。他花费巨资买通了紫苏身边的卫士,没想到这一招终于奏效了。他匆匆赶到右部王行帐探视紫苏,结果如他所愿,紫苏昏迷不醒,人事不知,估计时日无多了。惊然随即赶赴王宫。老王已经得到紫苏被刺的消息,受到严重惊吓。病情徒然加重,连说话都不行了。 “匈奴左贤王正在来王庭的路上,假如这个消息被匈奴人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惊然直接威逼老王,再不掩饰自己的贪婪。 公孙豹站在一旁冷笑,“你很快就是月氏王了,匈奴人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惊然也是阴森森地笑道:“姑父打算何时返回中土?” 公孙豹看看老王,摇头叹息,“等你做了大王之后,我就返回中土。从此再也不会来了 “姑父一个人返回中土吗?” 公孙豹蓦然抬头,两眼暴射寒光,“你最好不要激怒他,否则有玉石俱焚之祸。” “姑父威胁我?”惊然怒极而笑。 “你杀了他等于激怒秦国,你知道这对月氏来说意味着什么?。公孙豹鄙夷地撇撇嘴,“你的敌人很多,匈奴人,西域人,他们马上就会变成你的敌人。难道你以为凭月氏之力可以抵御两头恶虎的攻击?。 惊然忽然笑了起来,“姑父有意援手?。 公孙豹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我既救不了紫苏,也救不了老王,但我还有力量帮助月氏王度过眼前的危机。” “请姑父指教?”惊然的态度即刻来了个颠覆。事实就是如此,不管最后谁做了月氏王,都将面对西域人的叛乱和匈奴人的攻击,而要度过这个难关,必须寻找援助,否则月氏即使支撑下来了。也是元气大伤,难以为继。 “公子宝鼎要杀匈奴人,那你就遂了他的心愿。”公孙豹冷声说道,“他杀得匈奴人越多,和匈奴人的仇恨就越大,为此他就非常需要一个强大的月氏,依靠月氏来牵扯匈奴人。否则匈奴人和秦人必定发生连番大战,这对秦国非常不利 惊然听懂了。这是一个陷阱,只要公子宝鼎掉进这个陷阱,秦国和匈奴人就要开战,这样月氏就可以即刻摆脱匈奴人的威胁,全力对付西域人的叛乱。等到月氏稳定了内部,再主动结盟于大秦,联匈奴。如此匈奴人对月氏的威胁就被降到了最低。“他会信任我?”惊然问道。 “你是月氏占” 惊然转身就走。公孙豹的计策不错,但他要稍作变动,以确保匈奴人被彻底激怒,马上调头去打秦国。如何才能彻底激怒匈奴人?很简单。让公子宝鼎杀了匈奴人的左贤王。 惊然熟悉匈奴人的左贤王,知道他的目的是吞灭月氏。霸占河西,所以就算诱使秦人袭杀了匈奴使团,左贤王也不会轻易上当,更不会为了一个使团就放弃攻占河西的机会千里迢迢跑去报复秦国,所以,只有杀了左贤王,只有把匈奴人此次攻打河西的大军统帅给杀了,让匈奴大军群龙无首,这样匈奴人才会错失攻打河西的最好机会。等到单于庭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即使知道中了月氏人的计,他们也无法攻打河西, 候月氏人凡经稳定了内部小下齐心致对外了 惊然刚刚离开,宝鼎就从偏屋走了出来,老王也精神抖擞地坐了起来。 “公子好计。”老王赞叹道,“只待公子杀了匈奴人,月氏和匈奴人就算彻底翻了脸 “我们只有杀了匈奴人的左贤王。才能给月氏赢得缓冲的时间。但杀匈奴人的左贤王太难了。”宝鼎笑道,“好在惊然肯帮忙,否则月氏难逃此劫 “公子确信秦军会在七月攻击河南之地的匈奴人?”老王担心地问道。 “确信。”宝鼎说道。“前段时间我在王庭横冲直撞。就是想把时间拖到七月,另外就是想把匈奴人的左贤王诱到王庭来。如果我们未能诛杀匈奴人的左贤王,那月氏极有可能遭到匈奴人的两路夹击,就算我大秦军队在预定时间内攻击了河南,也难保月氏不会惨遭噩运。右部王不敢与匈奴人对阵,不就是害怕这一点吗?” “杀了匈奴人的左贤王,至少可以给月氏争取到一到两个月的时间,有这么长的时间做缓冲,我大秦军队足以给河南之地的匈奴人以重击。从而迫使匈奴南路军后撤公孙豹说道,“月氏大军则可以利用这个时间给乌孙以重击。把西域诸国中的叛乱之徒全部斩杀,这时候匈奴的北路军即使杀进来,月氏也可以与其正面决战了 老王连连点头,心情大为振奋,“如此有劳公子了。公子今日援手之恩,月氏世代铭记。” “匈奴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宝鼎郑重说道,“匈奴人已经崛起于大漠,其实力凌驾于月氏和东胡之上,一旦匈奴人征服了东胡。仅靠月氏之力。根本无法抵御,所以月氏与我大秦结盟不但有利于中土。更直接关系到月氏的存亡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公子请放心,月氏有了今日之教,必将世代结盟于大秦,与大秦共抗匈奴老王当即做出承诺 赌野泽距离焉者山不过五百多里,匈奴人的左贤王飞马而至,当日便去王宫探视月氏老王。 月氏老王已经奄奄一息,月氏左部王惊然和五部翁侯都守在王宫里,只待老王驾崩,便宣布由惊然继任大王。 一切都很顺利,左贤王心情很舒畅,询问公子宝鼎和大秦使团的事。 “我已经派军队控制了大秦人。”惊然说道,“但请左贤王谅解,大秦人是老王请来的。现在五部翁侯中有三位翁侯反对我把大秦人交给你们,所以假如我强行下令,恐怕会生出事端。” 左贤王冷笑,他巴不得五部翁侯大打出手了,“我这次来王庭,就是要带走大秦人 惊然犹豫不决,“左贤王,老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请再耐心等一等 “我没有耐心等待。”左贤王厉声说道,“我的大单于雷霆震怒,勒令我马上将秦人押往单于庭。” 惊然不高兴了,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那好,我把秦人交给你们,你带人去抓。” 左贤王怒不可遏,但他忍住了。大秦使团人数众多,有相当的实力,谁去抓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小这种事匈奴人当然不愿干。 “这样吧,我给你两天时间。”左贤王说道,“两天后,如果你还是没有把秦人交给我,我就调军队过来,我亲自抓,如何?” 惊然沉吟良久,缓缓点头。“晚上我给左贤王接风。” 左贤王摇摇手,“老王危在旦夕,你还是守在王宫里吧。”此刻王庭形势紧张,如果不是为了抓住这帮秦人,左贤王根本不会来王庭,所以这时候不要说不合适饮酒作乐,就算合适,他也绝不会离开自己的军队。 晚些时候,匈奴左日逐王黑罕带着匈奴使团的人赶到左贤王的营帐,与左贤王开怀畅饮。这次老天帮忙,一切如愿,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不但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抓住这帮秦人,为死去的休旬王和匈奴将士们报仇雪恨,还能轻轻松松攻占河西。一想到富裕的河西即将成为自己的领地,左贤王就非常兴奋,忍不住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 深夜,右部王的行帐内,公子宝鼎和紫苏围着一张王宫的地形图商讨攻击之策。 宝鼎看到紫苏神情紧张,忍不住安慰道,“有我老爹和三位翁侯在,老王绝不会有危险。 不出意外的话,当你吹响号角的时候,我老爹就会一剑砍下惊然的脑袋。惊然死了。惊然的手下除了束手就缚外,还有其它出路吗?。 紫苏神色漠然,垂首不语。 “夜过中之后,我率军袭击匈奴人。惊然麾下的军队会守在四周,以防匈奴人逃跑宝鼎说道。“你的时间有限,一旦我的号角吹响,你马上进攻王宫,一定要快,假如久拖不决,让惊然的军队乘乱冲进了王宫,那形势就失控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将全力以赴。”紫苏咬咬牙,决然说道。 , 第164章 黑暗里的秘密 ?中突然传来凄厉啸叫,匈奴巡哨骇然心惊,不待缎便被三支弩箭洞穿而过,翻身坠于马下。 墨者、锐士、虎翼、劲督与乌氏精锐全身罩在黑色大氅里,如同幽灵一般从四个方向急速狂奔,手中强弓劲弩箭无虚发,将暴露在火光中的匈奴人全部格杀,其速度之快,动作之敏捷。让人膛目结舌。 匈奴人的外围巡哨措手不及,转眼就被一扫而空,虽然有几个人反应快举起了号角,但无奈偷袭者太多,每人手上都有数安唐弩,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黑衣勇士们像风一般掠过,急速向匈奴人的营帐扑去。在他们后方的黑暗里,一队队骑士策马急行,战马包裹着厚厚一层毛毡的四蹄踩踏在松软的草地上发出轻微而沉闷的声音。由于阵形疏散,二千多骑从四面围上。并没有造成地面的颤抖,黑暗依旧悄无声息。 匈奴人的内围巡哨三三两两围坐于火堆之旁,说话声时大时偶尔还发出爽朗的欢笑。就在这时,空中厉啸声起,箭矢从黑暗里突然射出。匈奴人猝不及防,纷纷中箭。 秦人奔跑的速度更快,手中长剑在黑暗里发出夺目光芒。“呜呜 ”匈奴人吹响了报警号角,但号声刚网发出,箭矢便从黑暗里飞来,立时将其射穿。长剑刮空而至,斩下一颇硕大人头。 黑暗里的骑士骤然加速,一匹匹战马撒开四蹄,数息之内已是快如闪电,如呼啸的暗黑幽灵一般腾空飞起,直射匈奴人的营帐。 “呜鸣”营帐内的巡哨警觉起来。鸣号询问,紧接着报警号鼓冲天而起,霎时撕裂了夜空。 匈奴人的营帐顿时沸腾了,和衣而卧的匈奴人一跃而起,拿着武器就冲出了帐篷,冲向了系在帐外的战马。 秦人风驰电挚。像潮水一般冲了进来,手中重兵利器怒声咆哮,对准狼奔乘突的匈奴人肆意砍杀,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杀声震天,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突然间就被奔腾的战马践踏而逝,留下一堆血肉模糊的断肢残骸。 左贤王披头散发,赤着双脚冲出了帐篷,在卫兵的保护下慌慌张张地上了战马,也不辨方向,拍马就跑。他已经作了防备,已经十分地小心谨慎了,谁知还是被人偷袭了,他可以确信偷袭者就是秦人,而联手秦人发动偷袭的必定是惊然。紫苏被刺。老王不省人事,王庭现在是惊然主事,除了他没人可以帮助秦人。 “背信弃义的无耻之徒。”左贤王气得破口大骂。他也不想想,你要灭人家的国,人家为什么就不能杀你?跪扈到如此地步也是世所罕见了。 秦人强悍至极,骑士威猛无敌,所过之处尸横遍野,一片狼藉。匈奴军虽有三千精锐,可惜长途跋涉而来,又刚刚从梦中惊醒,仓惶间尚来不及列阵便被秦人秋风扫落叶一般席卷而过。匈奴人三五成群。单兵作战,拼死突围。秦人阵薄。只要挡过一击之威便可逃之夭夭,结果至少有半数以上的匈奴人逃出了杀戮,但更可怕的嗜血猛兽在黑暗中等着他们。 逃得最快的左贤王和他的卫士们首挡其冲,被月氏人密集的箭阵活活射杀,无一逃脱。其后左日逐王和一队队打马狂奔的匈奴人也被杀死在箭阵之中。 秦人往来奔杀,挡者披靡。匈奴人无处可逃,只有再冲箭阵,结果白白送死。 就在秦人和月氏人联手攻杀匈奴人的时候,王宫里也爆发了激战。紫苏带着军队以勤王之名杀了进去。惊然的卫军拼死阻截。就在双方杀得血肉横飞的时候,胖顿翁侯一手高举着惊然的脑袋,一手拿着月氏王的信符高声宣布赦免令,除首恶惊然外,其余将士一律免死。惊然死了其他人还拼命干什么?“哗啦”一下全部投降了。 半个时辰后,月氏王宣布命令,紫苏为储君,即刻通告月氏各部并西域诸国。 此刻秦人还在奋勇厮杀,而惊然的亲信将军还在指挥士卒们以箭阵射杀匈奴人。 天尚未亮,月氏军队接到大王令,撤军回营。天亮之后,杀戮停止,匈奴人全军覆没,三千多人无一生还,秦人一个活口也没留下,全部斩尽杀绝。 秦人一夜之间杀光了匈奴人,杀死了匈奴人的左贤王和左日逐王,斩首三千余级,有血淋淋的尸体为证,有浑身浴血的秦人士兵为证。月氏人亲眼目睹,西域诸国的商旅们亲眼所见,月氏王庭为之震动,月氏上下更是惶恐不安。大漠上的匈奴强悍,中土的秦人更为凶残,南北两头猛虎在河西杀得血流成河,而无辜的月氏人将遭受池鱼之灾。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月氏人害怕。左部王惊烈伙同西域乌孙国谋反篡国,事泄被杀。右部王紫苏做了储君。 老王紧接着下令,紫苏率五万大军火速北上,讨伐乌孙国。 五部翁侯中的贵霜羌侯屯兵羌谷水,以防匈奴入侵。 双靡翁侯则率军赶赴妆野泽。一报左贤王遇刺消息,二则将匈奴人赶出稍野泽。 同时下令,请秦国使团即刻离开月氏。 宝鼎早已准备妥当,接到命令后马上南下。大秦使团到了白山一线停了下来。 这时候左贤王被秦人杀死的消息还没有送到居延海和贺兰山,匈奴人的军队还在对月氏保持着南北夹攻的态势,但很快匈奴人就要做出反应了,在连续失去南北两路大军的统率,在月氏内部危机解除后,匈奴人继续攻击月氏的可能已经很小了。当然,他们会发动报复性攻击,否则何以发泄心中的怒火?不过七月已经到了,秦人的军队已经出动了,王贲正统率大军杀进河南之地,匈奴人即使想报复月氏,也是力有不逮了。 胖顿翁侯设宴招待,现在他对公子宝鼎的态度非常恭敬,这位少年公子在数月内两次全歼匈奴人,斩杀匈奴左贤王、左日逐王和休旬王,由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举逆转了月氏危机,改变旧口破…8。酬泡书陋不檬的体验! 势,纹份战绩辉煌耀眼小众份胆识令人敬佩,纹份蝶二人叹为观止。 人的威严从何而来?战绩。人的实力又从何而来?还是战绩。宝鼎的战绩太显赫了,他的手下已经视其为神灵,而月氏人则畏其如虎。 幕侯的恭敬发自内心,“公子可择日南下,我将率军护送公子到大河之畔。” “我说过要南下返回大秦吗?”宝鼎笑道。 翁侯微感错愣,不知道公子宝鼎什么意思。 “匈奴人会不会报复月氏,向河西展开攻击?”宝鼎问道。 翁侯沉吟少许,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如果秦军攻打河南之地的匈奴人,威胁贺兰山,匈奴人既使有心报复,也不得不暂时放弃。” “那么翁侯是不是认为我秦军肯定能在河南之地取得胜利?”宝鼎又问道。“假如我秦军首战告负,仓惶撤回长城,那对月氏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翁侯霍然醒悟。求人不如求己,把希望寄托在秦人身上显然不可靠,自己应该主动杀出去,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与秦人联手攻击河南,东西夹击贺兰山,如此必能重创匈人,河西大局可定矣。 “公子好计谋。”翁侯激动地赞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何足道哉?”宝鼎轻描淡写地挥挥手,淡然说道,“不知老王会不会同意?” “此策老王当然会同意。”翁侯笑道,“只要我兵进河南,威胁贺兰山。匈奴人就不得不辙出居延海,因为河南之地对匈奴人来说太重要了,单于庭无论如何也要守住河南。” 宝鼎微笑点头。他现在根本无意回威阳,因为他还有一个最重要任务没有完成,他必须确保老秦人东山再起,为此他必须确保北军在河南赢得胜利,而利用眼前河西形势把月氏军队拉进河南战场,当可确保北军取得骄人战绩。 “公子认为匈奴人将在何时攻打秦国以作报复?”翁侯对这个问题很关心。因为这同样关系到月氏的安危。 “这要看月氏王能不能镇制住西域诸国。”宝鼎不动声色地说道,“河南的仗即使打赢了也是暂时的,因为我们不可能占据河南,此仗的目的仅仅是阻止匈奴人挟酒天愤怒报复月氏,所以匈奴人在此仗过后,必定屯重兵于河南之地,以威胁着月氏和中土,随时南下攻打秦国。”宝鼎说到这里示意身后的卫士拿地图过来。这是一份手绘的大秦西北疆地形图,描述简单,但足以拿来分析西北形势了。 “匈奴人要打中土,有三条路。”宝鼎指着地图对翁侯说道,“从贺兰山南下,过六盘山,经乌氏,由泾水直杀我大秦京都咸阳。这是最近的一条路,也是威胁最大的一条路,但我大秦有大河天险。有长城为阻,还有六盘山要隘,足以抵御匈奴人的攻击。” “第二条路就是翻越阴山。由代北的云中、雁门方向南下,直杀太原,从侧翼着胁我大秦京师。” “还有一条路就是由河西方向南下,直杀我大秦陇西,由陇西方向威胁我大秦京师。” 宝鼎抬头望向翁侯,“如果你是匈奴大单于,你会选择哪一条路攻打我大秦?” 翁侯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从河西南下最为便捷。陇西是大秦的西疆,匈奴人一旦拿下陇西,就可以直接威胁大秦京师,而大秦的军队都集中在东南一线,来不及支援陇西,匈奴人因此便有了足够的时间攻打陇西。” 宝鼎笑着点头问道,“那么河西呢?” “匈奴人当然要先打河西。”翁侯浓眉掀动,声音里透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他们要打我,要占据我的领地。” “匈奴人占据了你的领地,首先便切断了月氏和大秦的联系,继而北上可以打月氏王庭,南下可以打我大秦陇西,一举多得。”宝鼎手指地图上的贺兰山说道,“你的领地就在乌亭逆水一线,匈奴人从贺兰。出发,沿大河西进,战马日夜飞驰,数天路程而已,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匈奴人未来的西线战场就在河南、河西和陇西这一块。”说到这里他望着翁侯笑道,“月氏和大秦结盟共抗匈奴,是双方共同的需要,但无论是月氏,还是我大秦,目前的形势都不好。月氏有西域诸国的叛乱,大秦有关东诸国的威胁,你我两国都没有办法以举国之力与匈奴作战,我们都处在两线作战的窘迫之境,因此,你我结盟,将两股力量合二为一。是共抗匈奴、遏制匈奴人持续发展的唯一途径。” 翁侯频频点头,非常赞同宝鼎这番话。 “我在离开王庭的时候,已经与老王、储君详细商讨了未来西北局势的发展,但老王考虑到月氏当务之急是平定乌孙等西域诸国的叛乱,还耍以一定的兵力防御居延海的匈奴人发动报复性攻击,月氏短期内根本无力支撑东西两线作战,所以老王并没有同意我利用眼前这个机会与我大秦军队东西夹击贺兰山的计策。” 宝鼎伸手在地图上弹了两下,目光斜瞥着翁侯,嘴角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狡黠,“翁侯,我无意挑起你和王庭之间的矛盾,但事实摆在这里,假如这次我们不能在贺兰山给匈奴人以重创,匈奴人马上就会席卷而至,翁侯首当其冲,根本无力抵御匈奴人的凌厉锋芒,到时翁侯只能带着胖顿部再一次撤离家园,把大好草场拱手让给匈奴人。翁侯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草场,未来在王庭如何立足?又拿什么去维持胖顿部数万人的生存?” 宝鼎这番话击中了翁侯和胖顿部几位首领的要害,宴席上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了翁侯隘委,等待他的决策。 韩非、琴唐、南山子等人都没有想到公子宝鼎竟然在宴席上公开讲出这番话。公子宝鼎为什么要把月氏人拖进河南战场。这几位心里都有算,就是为了确保老秦人在河南战场上取得胜利,但 的危机并没有化解,相反,形势更紧张了,月氏剑柔间能否将严重危机消拜于无形,除了内部要平定乌孙诸国的叛乱外,外部就指望大秦军队在河南战场上击败匈奴人了。事实上这时候月氏人没有能力去河南作战,但宝鼎为了自己的利益,非要把月氏人拉去,于是就有了这番危言耸听的话。 宝鼎对未来的预测会不会成为现实?所有人都认为他说的就是现实,因为宝鼎有理有据,谁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宝鼎的理由来自于后世,他把地形图画出来,诣治不绝、口若悬河地一说,所有人都给他镇住了。这个时代即使是中土的读书人也不可能掌握像宝鼎这样丰富的知识。更不要说像月氏、匈奴这些北虏人了,所以宝鼎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以增加震慑力,结果他的目的达到了,胖顿翁侯和他的部下们考虑到自己的未来。不得不做出抉择。 月再老王从月氏的大局考虑小当然不会答应,但胖顿翁侯必须以自己部落利益为第一,他不能不答应。 “匈奴人后撤之际,就是胖顿部攻击之刻翁侯断然做出了决定。 胖顿部的几位首领马上振臂欢呼,宝鼎等人也是连声赞颂,这时候谁也不会吝啬几句阿谀奉承的话。 公子宝鼎和韩非急奏咸阳,把使团在月氏王庭的所作所为详细告之,把未来西北局势的发展进行了分析和预测,然后宝鼎提出建议,使团将随月氏胖顿部攻打贺兰山,相击与进入河南战场的北军会合。考虑到此仗风险较大,匈奴人在怒不可遏的情况下有可能全力反扑,宝鼎恳求秦王急调两千陇西骑军北上相助。 宝鼎手里有镇秦王剑,有先斩后奏之权。但没有从陇西调兵的权力。不过陇西毛子睿部现在屯兵于大河两岸,奉命保护使团渡河北上和接应使团返回秦国。这支军队暂时归宝鼎调遣。宝鼎可以叫毛子睿北上与其会合,但如果带着毛子睿去河南战场。那就要请奏咸阳了。 宝鼎与韩非商议良久,决定先把毛子睿调过来。秦王政肯定会同意使团的奏请,但命令往返需耍时间,偏偏现在缺少的就是时间。 宝鼎急令毛子睿。拆毁巨筏,率军日夜兼程赶赴白山会合。 毛子睿还没有到,匈奴人开始撤退了。翁侯毫不犹豫,留一万人马戍守白山、铁口一线,其余大军急速东进。 翁侯派人赶赴王庭禀报老王,说大军东进,主要是监控匈奴人,看看匈奴人是否撤离,免得又被匈奴人骗了。胖顿部落的人都盼望着尽快返回乌亭逆水,现在他们的草场正是水草丰茂的时候,牲畜就在这介,季节长膘,一旦错过了这个时机,今年部落的日子就艰难了。 翁侯带着军队刚网东进,其部落族众就沿着乌亭逆水纷纷南下,挡都挡不住。在生存面前,谁都敢拿命相搏,如此一来,胖顿部的军队就必须东进了,以防止匈奴人突然杀回来。 几天后。毛子睿带着一千多名陇西将士飞驰而来。他本来有两千人,但在却月阵里损失过半。如今就剩下一千三百多人了。 宝鼎第一眼就看到毛子睿的印绶变了,现在是八等公乘爵了,虽然军职没有升,但只要爵升了,军职升迁不过是早晚的事。宝鼎又转目看向毛子睿的手下,发现两位五百主也升爵了,可见秦王政对这支军队在出塞作战中的表现非常满意。宝鼎连道恭喜。毛子睿和几位手下大礼拜见,对公子宝鼎感激不尽。如果没有这位公子的出现,这帮人几乎没有出头之日,更不可能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巨筏拆毁了?”宝鼎对这件事很关心,他可不想看到巨筏落进北虏的手中。 “遵照公子的吩咐,已经焚毁了。” 焚毁了?宝鼎惊讶地问道,“你把它一把火烧了?” “小公子命令末将即复北上会合。末将担心时间来不及,所以就把羊皮胎拆下,把木筏一把火烧了毛子睿理直气壮地说道。 宝鼎暗叫可惜。 造那个巨筏不容易,几千人没日没夜地干了很长时间,在渡河中发挥了巨大作用,一把火烧掉未免太可惜,如果能拆下来运回长城要隘,将来肯定还能派上用场。 毛子睿看到宝鼎表情不对,以为自己处理错了,心里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是不是不该烧?” 。不,烧得对宝鼎笑道。“不过它的功绩很大,最终却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想起来让人不免有些遗憾。” 毛子睿暗自苦笑,心想看不出来这位公子还有多愁善感的一面,竟然为一个排筏而钦嗽不已。 “公乘,你把巨筏烧掉了,我们渡河怎么办?”司马断在一旁戏德道,“小难道你要让公子抱着羊皮胎游过大河?” 众人想起宝鼎当日一头跳进大河的“壮举”无不会心而笑。 “小渡河?”毛子睿疑惑地看看他,又转头望每宝鼎,“公子不是说要杀进河南,与匈奴人决一死战吗?” 。所以你急不可耐,一把火烧掉筏子,急吼吼地跑来了?”琴唐也为巨筏的命运惋惜,听到毛子睿这句话当即嘲讽道。 “当然。毛子睿说道,“跑到河南与匈奴人作战,我们活着回来的可能有多大?还要筏子干什么?” “你对公子没信心?”琴唐椰愉道,“你既然认为此仗有死无生,你还跑来干什么?。 毛子睿嘿嘿一笑,发现自己说错话了,神色十分尴尬。 “好了,公乘一口气跑了六七百里,人疲马乏,还是让他先休息吧。”宝鼎笑着招呼毛子睿和他的几个手下一起返回营帐,“吃饱喝足。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一起杀向河南。” 第165章 到了家门口 很简单,菜肴都和羊有关,连喝的都是羊魁了,秦人不管是适应也好,还是不适应也好,都变得和北虏人差不多了,就连韩非这样的显学大师贵胄公子也放弃了斯文,大手抓肉。大快朵颐。因为长时间不沐浴更衣,每个人的身上都和羊一样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好在毛子睿久居边关,手下也多为羌人,日常习性与北虏相差无几,所以见怪不怪,相反,倒更觉得宝鼎、韩非这些本来高高在上的权贵比前些时日亲近多了。 全羊宴还没有吃到一半,毛子睿和几位陇西将领就被大秦人在月氏王庭的故事所震惊,公子宝鼎竟然在月氏王庭夜袭匈奴人,斩首三干余级,杀死了匈奴人的左贤王和左日逐王,这是人干的事吗?这可能吗?但事实上它已是既成事实,它就是真的。毛子睿等人感觉公子宝鼎就是一座山,一座高不可攀的山。现在不仅仅是高山仰止,而是让人畏之如虎了。 左贤王是匈奴单于庭仅次于大单于的人物,虽然他未必就是匈奴人的储君,但他绝对是储君人选之一。左日逐王同样是单于庭的二十四长之一,公子宝鼎出塞不足半年。先后斩杀匈奴人的三位大权贵,这根本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是空前的战绩,但同样也给中土带来了可怕的灾难。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看来,匈奴人都将尽起大军南下攻击,以作血腥报复。 “公子,河南你不能去,你还是尽快返回咸阳为上策。”毛子睿毫不犹豫地劝谏道,“匈奴人会报复,他们的主力大军马上就会杀进河南,这是易而易见的事。” 宝鼎笑而不语。这句话最近他听得太多了,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当然希望匈奴人恼羞成怒,千军万马气势汹汹地杀到进河南,否则他跑到河南来干什么?当真是贪图哪点军功?他在月氏待着,匈奴人肯定要进行报复性攻击,月氏要打。秦人也要杀,是以他匆忙离开了,到河南耀武扬威了。这时候匈奴人就要权衡利弊了,是打月氏有利,还是到河南杀秦人有利?一旦匈奴人全部跑到了河南,与秦人作战,月氏的危机基本上就化解了,宝鼎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至于匈奴人全部跑到河南打秦人,则是宝鼎求之不得的事。秦人打不过可以撤回长城,与匈奴人长期对峙。但问题是匈奴人会不会集结大军打河南?匈奴人左有东胡,右有月氏,月氏现在是自顾不暇,但东胡呢?还有很多大漠北虏诸种尚没有完全给匈奴人征服,有的虽臣服了却心怀异志,此刻匈奴人敢倾巢而下打秦人?大单于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孔武蛮夫,单于庭的大小权贵们也各有各的利益,左贤王、左日逐王和休旬王死后。马上就有新一轮的权力博奕,所以宝鼎想来想去,又综合历史上这段时间南北两地的形势发展,最终断定河南这一战不是没有胜算,而是大有胜算。 匈奴人或许会来,但人应该很有限,因为单于庭遭此重击,匈奴权贵们不是忙于对外进行报复,而是忙于对内先把单于庭内部稳下来,所以未来一段时间,匈奴人会忍,会等待夹好的攻击机会。 不过宝鼎也有他惧怕的地方。此趟出塞的战绩远远超过了预期,事实上他改变了北方形势。当然了这种形势上的变化目前还看不出来是否会改变大漠历史轨迹,因为在未来二十多年里,大漠的历史轨迹是匈奴人非常坚决而迅速地迈向统一。假如北方的局部变化未能有效改变这个历史轨迹,那宝鼎今日这番努力也就白废了。 杀几个匈奴大权贵没有用,代替者会依旧在统一的道路上纵马飞驰,搞得不好跑得更快,这对中土来说就不是好消息了。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好心未必有好结果,而完美的计策或许带来的就是一场灾难。宝鼎现在就非常担心爆发一场由他而引发的灾难。 “公子请三思。”毛子睿倒是很执着,看到宝鼎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躬身恳请。 宝鼎淡淡一笑,“叫你来是打仗,不是保护我的安全。”言下之意你越权了,不要自找没趣,该干什么干什么,哪来许多废话? 毛子睿碰了个钉子,悻悻无语。 唐仰就坐在毛子睿身边,担心这个不会察颜观色的陇西武夫惹恼了宝鼎,急忙俯耳说道,“不要说一些不中听的话。如果公子都像你这样谨慎,他就不会离开咸阳,你也没立功加爵的机会。跟着公子你只要做一件事,公子叫你打谁,你就打谁,千万不要自以为是,代替公子出主意。公子的本事你比得了吗?公子的战绩你比得上吗?你一样都比不上他,你替他出什么主意?你是不是想回陇西继续做你的戍卒啊?” 毛子睿汗毛倒竖,背心处冷汗涔涔,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公子欣赏你,给你机会,你要珍惜。不要不知轻重,自毁前程唐仰郑重告诫道。他是蜀系巴蜀人,而毛子睿虽是陇西人,但如今陇西人和蜀系就是一家,唐仰当然要全力维护毛子睿了。 毛子睿连连点头,目露感激之色。他哪里想得到溜须拍马也能拍出祸事,看样子攀附权贵也是一件千难万难的事,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又被打回原形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大队人马继续前行,这时候距离贺兰山还有三四百里,大军沿着大河北岸而行。在他们的左边百里之外就是沙漠,而右边越过大河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义渠乌氏人的大草原。 宝鼎驻马于大河之畔,想到了那个死去的兄弟。在那位兄弟的记忆具,有长城,有草原,有大河沙漠和成群的牛羊,这就是他生活的地方,也是“自己”成长的地方。 乌氏短兵们看到了家乡的牧场,一个个兴奋不已,打马跑到河堤上,纷纷吹响了号角。 “那就是你的家?”赵仪策马走近,与宝鼎并辔而立,手指对岸轻声问道。 “那就是我的家。”宝鼎笑道,“我带你回家。带你去拜祭 赵仪轻轻“嗯”了一声,雅帽轻纱里的那张脸却是黯然神伤。她想到了自己的家,那只能深深铭刻在心里的家。 乌原打马而来,曝布小司马断、白公差、暴龙和一帮乌氏执事紧随于后,他们激动的叫喊着,开心的放声大笑战马急促的马蹄声把他们此刻归乡的兴奋之情彻底表露了出来。 “公子,我们回家了”乌原挥舞着马鞭,声嘶力竭地吼着,一遍遍地叫着。出塞快半年了,历尽艰苦今天终于回家了,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曝布、司马断、白公差也是喜形于色,尽起发泄着心中的喜悦。他们在这片土地上轮流守护公子宝鼎,如今苦尽甘来,终于守的云开见月明,终于熬过风雨看到了绚丽的彩虹,他们心想事成,过去的梦想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 暴龙的情绪更复杂,他和他的一帮兄弟经过这段时间的打拼,总算得到了曝布、司马断等人的认可。总算融进了这个围子,未来对于他们来说同样美好,而这一切都是从这片大草原开始的,都是宝鼎将其从北虏手中救出来的那一刻开始的。 宝鼎举起号角,仰首向天,用尽全身的力气吹响了。他在召唤“宝鼎”的灵魂,他要告诉“宝鼎”他回家了,他就在站在家乡的大河边上纵情长啸。 韩非、琴唐、南山子、姜平、马骗,还有毛子睿”,还有胖顿翁侯隘委等人默默地站在远处,望着在河堤上疯狂吼叫的公子宝鼎,望着和他同样疯狂的一大群人,他们这才意识到宝鼎决心杀进河南不是冒险之举,而是早就谋戈好的,他早就想到要回乌氏,然后借助义渠人的力量,与月氏人和北军将士组成一支强大的军队,三路攻击贺兰山。 此策一般人想不到,也不敢想,因为他们没有公子宝鼎这样高的地位,也没有他这样的实力,只有公子宝鼎这样的大权贵才有可能调用如此多的力量去打贺总山的匈奴人。 第二天,大军抵达乌水和大河交汇之处。宝鼎下令在此扎营,寻找合适地点渡河。 翁侯受邀赶到公子宝鼎的大帐。 宗越把斥候探查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匈奴人撤退的速度非常快,其主力一部分在大河北岸设阵阻截追兵,一部分正在全力渡河。 至于大河以南俐情况目前一无所知,但从匈奴人的撤退速度来看,秦军应该正在攻打大河南岸的林胡部落,而且攻势可能非常凶猛。 “现在就看谁的渡河速度快。”公子宝鼎说道,“匈奴人只有羊皮筏子,其主力若想全部渡河,至少需要十天以上。假如我们能在十天之内渡河,必定可以击杀匈奴人。” “目前这种形势下,匈奴人全部渡河的可能性有多大?”司马断提出质疑,“我大秦军队正在攻击河南,而月氏大军又尾随杀来,匈奴人腹背受敌,这时候难道他们还打算与我们决战?” “河南之地的林胡、空同和白秋诸种不会硬拼,他们肯定要北撤,向贺兰山方向撤离。乌原支持司马断的推测,“最起码短期内他们会避舁我们的锋芒,以减少损失。” “匈奴人和林胡诸种不会放弃河南。”公子宝鼎坚持自己的看法。 “在匈奴人看来,大秦人出塞作战,一不熟悉地形,二没有充足的食物,其三在骑军武力上也没有任何优势,所以匈奴人根本不会畏惧,他们会以最快速度返回河南之地,给大秦人迎头痛击。击败大秦人之后,匈奴人掉头再打月氏。月氏大军长途跋涉而来,他们和大秦人一样,不熟悉地形,也没有充足食物,而其王庭形势又极其不稳,匈奴人认为月氏人没有决战的勇气和决心,一旦匈奴人做出了决战态势,月氏人必定报军。 “匈奴人对河南局势的判断会导致他们对此仗充满信心,这时他们还会主动后撤避敌锋芒吗?” “在我们看来,目前形势似乎对匈奴人的确不利,但仔细想想,不难发现匈奴人和林胡诸种实际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他们有贺兰山和大河之险,有河南北虏部落的支持,有充足的军队和食物,反观大秦人和月氏人,虽然对河南形成了东西夹击之势,但两支大军都是长途跋涉而来,无论是军队的数量还是武力都没有优势,食物武器就更不要说了。主要靠掳掠补充,因此这一仗匈奴人有绝对胜算,他们没有必要避敌锋芒,相反,他们会凌厉反击,将对手斩尽杀绝。” “我们打河南的目的是什么?是来杀人的,所以我们不能把匈奴人和林胡诸种像赶羊一样赶进贺兰山。如果匈奴人和林胡诸种部落全部后撤到贺兰山,坚壁清野,大秦人和月氏人能在河南支撑多久?假如匈奴人有意吃掉我们,想方设法科缠不休,等到我们两路大军难以为继,不得不后撤的时候,匈奴人再给我们致命一击怎么办?” 帐内顿时鸦雀无声。月氏胖顿翁侯隘委的脸色也是异常凝重,因为宝鼎一句话说到了要害。 对于北虏诸种来说,遭遇强敌之后肯定要撤退,以避敌锋芒。这是游牧人的特色,他们不会傻到与敌人硬拼。河南地形复杂,地域广袤,有高山密林,有大河沙漠。在这种地方与强敌周旋很容易。几个月一拖就能把敌人活活拖死。 “所以我们要急速渡河,要急速杀上去,缠住匈奴人。”宝鼎大声说道,“另外再派一支军队沿大河北岸推进,一直杀进贺兰山,切断匈奴人和林胡诸种的退路,防止他们撤进贺兰山。” 翁侯当即要求继续沿北岸杀进。他不想过河,过河以后风险就大了,想撤都撤不回来。 宝鼎与月氏人商定了一下具体计策,随即下令乌氏短兵即刻渡河,先在对岸开辟渡口,并火速与乌氏义渠人取得联系。 第166章 韩非子曰 二口家了,讨了河就是家。乌氏短兵最为急切,而墨亩,跷算卫和琴氏劲督卫也是满怀热情。全力协助。 这段河面非常宽,水流较为平缓,羊皮筏渡河的安全性大大增加。后世这地方就是著名的黄河九渡小有十几处渡口。宝鼎选择在这个个置渡河,正是因为他知道这地方适合行筏,但这个时代,此处是北虏和中土的交界处,流血冲突时有发生,没人会在这个危险的地方渡河南下。 数百名乌氏短兵和几十个墨者、工匠到了对岸后,马上开辟渡口。安营扎塞。还有一部人则砍树制筏。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工匠和将士们的造伐速度大大提高,考虑到时间紧迫,工匠们放弃了制造巨筏,而是制造需要两百只到三百只羊皮胎的中型木筏,这样制造时间大大缩短,而运输能力却没有降低。第二天,又有数百名将士抵达对岸,帮助制造木筏。 在几百里之外的地方,匈奴人也在匆忙渡河。宝鼎决意要把匈奴人放进大河南岸,所以一再耍求月氏人,暂时不要攻击,就在这里等着,也做出渡河之势。摆出一副要与大秦人东西夹击,以寻求与匈奴人决战的姿态。 这其实就是示敌以弱。告诉匈奴人我实力不够,我一个人打不过你,等我的帮手来了,再和你打。 月氏人想打,想乘着匈奴人渡河的时候半渡而击之。隐委和几个手下商量之后,随即置宝鼎的劝告而不顾,打算第二天清晨拔营东进,向匈奴人发动攻击。 这天夜里,宝鼎与赵仪两人帮助韩非整理西行笔录。韩非在纪录中把宝鼎夸到天上去了,把杀死匈奴三大权贵的功劳全部记在了宝鼎的头上。前些时候宝鼎就劝过韩非,不能这样写。这既不符合事实。也对自己有害无益。 “师的是不是嫌我命长想杀我啊?”宝鼎实在看不下去了,把手上的笔放了下来,郑重其事地问道。 韩非正在伏案疾书,闻言惊讶地抬头望着宝鼎,“此话何意?。 “师傅,我对你说过。请你实事求是的写。”宝鼎说道,“休旬王是怎么死的?是被谁杀的?不错,这个计策是我出的,但你一笔带过就行了。你要重点突出将士们的功绩。还有,月氏王庭那一夜的袭击,如果没有月氏人帮忙,我们能全歼匈奴人?当然了,这个秘密不能写,你可以说我胆大妄为下令袭击匈奴人,也可以说此策是我们使团共同决策,总而言之,你要把我的作用尽量淡化。用大量的篇幅去描述将士们对大秦的拳拳忠心。去纪录他们在战场上的勇敢和威猛 韩非不高兴了。文章怎么写那是他个人的事,他爱怎么写就怎么写,还轮不到公子宝鼎来指手划脚。 。我写错了吗?”韩非质问道,“我没有实事求是吗?。 赵仪看到韩非不高兴了,急忙在案几下拉扯宝鼎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和师傅顶撞。文章怎么写当然是师傅的事,你可以评价,但你哪有资格告诉师傅应该怎么写? “你当然没有实事求是的写。”宝鼎正色说道,“我定策不过是几句话的事,而将士们执行我的计策却需要大量的时间。需要流血流汗甚至付出生命,但你呢?你把主要笔墨放在我的身上,对将士们的功绩却一笔带过。这明显就是不公正,这也叫实事求是?” 弗非更加生气了,“我天天和你待在一起,我又没有跟着将士们上战场,你让我怎么写?胡编乱造啊?” “司马断、毛子睿他们不是把战斗经过详细告诉你了吗?。宝鼎奇怪地问道,“你没有纪录?,小 “小他们怎么说的。我就怎么写的,我不过润色精炼了一下而已,没有删减 宝鼎略感错愣。统率们只有一双眼睛,不可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更不可能像神仙一样站在天上俯瞰战场。所以他们描述的战斗经过可想而知了。这事的确怨不得韩非。 “小师傅,你这样突出我,不但不能让我积累军功,反而让我成为众矢之的。秦王看到这卷西行纪事,他会怎么想?他都不敢自称天之骄子,我却以天子骄子自称,什么意思?图谋造反啊?” 韩非听到这话骇然心惊,脸色当即就变了,“公子,我绝对没有谋害你的意忍。 这趟出使,韩非总算见识到了宝鼎无法无天的性格和血腥残忍的手段,他什么事都敢干,什么人都敢杀,杀人就像杀小鸡一样眼睛都不眨,在月氏王庭一夜之间斩首匈奴人三千余级,虽然有一半不是他杀的,但另一半却实实在在死在他手上,而且一个活口不留,所有俘虏全部斩杀,其心之狠毒,谁不怕?韩非就很害怕。不错,宝鼎是他的弟子,但如此野蛮血腥…知”真要刀砍了他。然后再随便找个人嫁个祸,他们外什点去? “师傅,你要是不想杀我。不想陪住我死,你就在文章中把我彻底淡化,不该写的绝对不要写,不得不写的就察寥数语一笔带过。总而言之,当秦王读完你的西行纪事后,几乎感觉不到我的存在,更感觉不到我的功绩,那就对了,你我也就安全了,不但安全,秦王还会厚加赏赐 韩非沉吟不语。他最憎恶的就是阿谀奉承,尤其在自己的文章里做这种无耻之事,但好在宝鼎没有叫他为秦王歌功颂德,只是叫他大力宣扬大秦将士的功绩,这一点他可以接受,毕竟功劳最大件出最多而回报最少的就是他们,能在这卷纪事中宣扬他们的战绩,为他们争取更多的利益。韩非还是非常情愿。 。这样就行了?”韩非问道。 宝鼎摇摇手,“未来一段时间我会不遗余力将这卷书推广到关东诸国的京都和各座大城,目的就是提醒和告诫中土人,不要把目光仅仅局限在这片土地上,要站得更高一点,看得更远一点。要让他们意识到中土最大的危机正在形成。最强大的北虏正在统一大漠,未来中土最大的敌人是大漠上的匈奴人,为此。中土需要统一,需要集结所有的力量抗衡外敌,否则中土将重演数百年前犬戎攻陷稿京的一幕,中土极有可能在北虏的铁蹄下变成一堆废墟。” 。师傅如果把这两点写清楚了。说透彻了。必将有助于中土的统一。”宝鼎继续说道,“师傅这卷书,我要用纸把它印刷出来,印个十万卷,让中土的读书人都能看到,让他们认识纸,认识印刷术,让他们睁大眼睛看看中土外面的世界。” “这卷书承载着巨大的历史使命,将对中土历史产生空前的影响。”宝鼎笑道,“当然了,师傅可能看不到它对历史的推动作用,但我相信,师傅和师傅这卷西行纪事必将载入史册,流芳千古 这番的说的”韩非激动不已,热血沸腾啊。谁不想流芳千古?谁不想载入史册?这是所有人的梦想,韩非也有同样的心愿,今天却有实现梦想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赵仪望着慷慨激昂的宴鼎,笑靥如花,她算服了自己的“夫君。”说服人能说服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大开眼界了。有这么哄人的吗?会哄死人的。 “还有,师傅是中土法学宗师,书中自然要把师傅的法家学说写进去宝鼎意犹未尽,主动建议韩非充实西行纪事的内容,让其变得更加丰富,更加具有学术价值,“中土显学众多,诸子百家都有其精萃之处。师傅要以海纳百川般的胸怀,将这些一一纪录下来,永传后世。”赵仪觉得宝鼎吹得有些离谱了,不得不小声提醒道,“耸子,这是西行纪事,把诸子百家的学说放进去,是不是” “不,不,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宝鼎笑道,“比如我们看到长城,长城又叫紫塞,为什么叫紫塞?长城的作用又是什么?师傅可以在书中发表一番评价,以“韩非子曰。起首,然后洋洋洒洒,引经据典,从古到今,做一番深入探讨。比如我们看到西羌的穷困,“韩非子曰”详细解释一下原因,然后引申到无法避免的南北战争,然后可以谈讨解决之道,诸如发展农牧以提高生活水平等等,而由解决之道又可以探讨到显学、治国方略、政经策略等等”再比如我们到了月氏王庭。在介绍月氏起源、历史、风俗和王庭制度的同时,就可以结合中土现状,谈谈统一,谈谈统一后如何治国 宝鼎活治不绝,以其前世的丰富知识给韩非的这卷西行纪事构建了一个内容极其丰富甚至可以说开历史之先河的记述模式。 韩非闻所未闻,灵感潮涌,犹如醒瑚灌顶一般豁然顿悟。这卷由宝鼎提议以纪录西行见闻为主的书。在宝鼎这番精心设计和打造之下,已经初具传世雏形。 这一夜师徒畅谈,至鸡鸣方止。 宝鼎睡下没多久就被曝布喊醒了,月氏人拔营走了,攻打匈奴人去了。 宝鼎吃了一惊,翻身跃起,“快,给我备马 “小公子要去追赶翁侯吗?”曝布面无表情地说道,“月氏人的大军已经出动,公子认为此刻追上去小还能阻止翁侯?翁侯如果听你的,命令军队再回来,他的威信何在?月氏人的颜面何在?月氏人难道要听公子的命令?” 宝鼎愣然,苦笑摇头,“匈奴人的主力还在北岸,翁侯现在杀过去凶多吉少槽” , 第167章 有人要灭我乌氏 “氏人跑去打匈奴人。如果打赢了。自然有助干大秦人坡引反之,大秦人将在大河北岸再度遭到匈奴人的围攻。 宝鼎不敢大意,与曝布、司马断等人商议之后,急忙命令对岸的乌原、王离和墨者马骗加快造筏速度,同时在北岸用战车、辐重车摆下却月阵,连夜赶制长矛,以防止匈奴人杀过来。 宗越则带着斥候尾随于月氏人之后,每隔三十里就留下两人,以便在紧刨情况下用狼般传讯,让宝鼎和将士们能在最短时间内得到消息。 匈奴人早有准备,利用有利地形,设下了阻截战阵,并在沙漠边缘埋下了一支伏兵。 月氏人急速杀到,双方数次接触,但因为匈奴人居高临下,占据了明显优势,月氏人根本没办法击败他们。 月氏人本来就没有决战的意思,翁侯和他的一帮手下急吼吼地跑来捡便宜,以为乘着匈奴人渡河的时侯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哪料此处山势险要,地形复杂,大队骑军无法展开,只能下马步战,贴身肉搏。 月氏人不愿意拼消耗,他们要保存实力。胖顿翁侯部就这么多人,死一个少一咋”而且又是千里迢迢长途跋涉而来,一旦遭遇重创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翁侯有些骑虎难下。 翁侯隘委后悔了,早知提前出击会进退失据,还不如等匈奴人的主力过河再打,那时候北岸的匈奴人兵力不多,肯定会向贺兰山方向撤退,月氏人只要跟在后面杀进贺兰山,切断大河南岸匈奴人的撤退线路。此仗的胜算就大大增加,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进退两难。 月氏人无奈之下后撤几十里,陈兵威胁。当天夜里匈奴人就发动了反攻,埋伏在沙漠边缘的匈奴人突然杀了出来。月氏人仓促迎战,不料匈奴人的主力跟着就从正面扑了过来。月氏人心慌意乱,不敢恋战,匆忙撤退。 匈奴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穷追不舍。 狼烟点燃,消息飞速传到却月阵。 宝鼎大惊失色,急忙下令将士们做好战斗准备,同时命令南岸造筏的将士火速乘坐羊皮筏返回却月阵。这次可不是示敌以弱诱着匈奴人慢慢打了,而是要以雷霆万钧之势给匈奴人迎头痛击,击败匈奴人。 月氏人的背后有强悍的大秦人,有血腥凶悍的公子宝鼎,所以他们并不畏惧匈奴人。尤其当他们看到扶摇直上的狼烟,知道公子宝鼎带着军队马上就要支援而来,所以还有意放缓了撤退速度。 匈奴人追了几丰里,果断放弃,掉头回去了。 月氏人不敢再打,也不好意思与秦人会合,择地扎营,等待攻击时机。 公子宝鼎和将士们焦虑不安地过了一夜,得知是一场虚惊才放了心,但其后秦人的造筏速度大大加快,宝鼎安排更多的人赶到对岸参加造筏。 几天后,四只中型羊皮筏先后下水,秦人日夜渡河,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月氏人太不可靠了,还是尽快“回家”为好。 当最后一批抬重车运抵对岸的时侯,乌氏老家主乌氏保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公子宝鼎带着赵仪匆忙渡河拜见老家主。乌氏保五十多岁,身高体阔,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庞,浓密的大胡子,一双眼睛神采奕奕,看上去粗扩而豪爽。宝鼎对他非常尊重,执子侄礼以拜之。乌氏保连道不敢,急忙把宝鼎扶了起来,上上下下打量着,甚至还亲昵地拍了拍宝鼎的后背,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你长高了,也长结实了。”乌氏保忽然激动起来,把宝鼎拥进怀里,用力搂着,眼圈泛红,声音也有些哽咽,“长大了,终于长大了,我们的雄鹰终于可以飞了。”宝鼎也是心有戚戚,感伤不已。乌氏尽心尽力照顾了自己母子十几年,这份恩情一生一世都报答不了。乌氏就是自己的家,乌氏一门就是自己的亲人,这永远都不会改变。 “伯父,我回家了。”宝鼎在乌氏保的耳边深情地说道。 这句话让乌氏保心神震颤,泪水顿时涌了出来。 当初公子恒挽救了乌氏。乌氏要报恩,两家关系亲密很正常,但从宝鼎变痴之后,就算乌氏有什么非份想法也化为乌有了,所以乌氏保自始至终都是把宝鼎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看待,这些年为了医治宝鼎的病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然而当宝鼎走出乌氏后一切突然就变了,宝鼎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而宝鼎距离乌氏、距离乌氏保一家也越来越远了。 宝鼎到了咸阳,对乌氏不利的风言风语就更多了,甚至有人蓄意诬蔑乌氏,恶意调拨宝鼎和乌氏的关系,把乌氏说成了第二咋。“吕不韦”说乌氏居心叵测,以公子宝鼎为“奇货”试图祸乱大秦。 乌氏成为大秦第一巨贾之后,咸阳就有人造谣说乌氏保图谋做义渠人的王,有心带着义渠人叛离大秦。商贾之间为了利益可以用一些非常手段,造谣中伤不以为奇,但随着公子宝鼎的崛起,这个谣言的性质就变了。公子宝鼎可以说是乌氏“养大的。在宝鼎崛起的阶段,乌氏更是不惜切代价二部力量予以相助,这在咸阳不是秘密,谁都知道。现在把这个事实和有关乌氏保的谣言放在一起,那就大有文章可做了,一旦造成一咋。“风暴。”那不但可以灭了乌氏,还能铲除宝鼎,退一步说,就算没有推倒宝鼎,最起码可以斩断宝鼎的一只胳膊,给宝鼎以重创。 乌氏保从乌氏日夜兼程、千里迢迢地跑来干什么?就为了迎接公子宝鼎?凭他和公子宝鼎的关系。他用得着跑七百里来迎接公子宝鼎?不是,他害怕啊,他害怕公子宝鼎和自己的距离太远了,远得以至于公子宝卓不会在乌氏危难之剪伸以援手,所以他要千里迢迢地跑来亲自见宝鼎一面,他要知道宝鼎是否记得乌氏的恩义,是否愿意始终如一的支持乌氏,是否愿意帮助乌氏度过眼前这个危机。 “伯父,我回家了宝鼎这句话让乌氏保心中的疑虑瞬间消散,他的身心已经不堪重奂,这一刻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悄然滚下。 “回家就好,回家就好乌氏保哽咽失声,把宝鼎搂得更紧了。 乌氏保的失态让站在宝鼎身后的一帮人暗自忐忑,兴奋之情忽然减弱了许多。 乌氏保是有爵位的巨贾,他还是一个义渠部落首领,他经营的这片牧场为大秦提供了大量的战马。如此一个人物难免有些自大傲慢,但今天他竟然失态了,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就不对了。乌氏保显然不是一个心肠软弱的人,也不是一个阿谀奉承之徒,就算他有心巴结公子宝鼎长途跋涉七百里而来,但也不止于在这种场合下激动得热泪盈眶。大家都是有地位有官职的人,在不同层次的官场上混迹多年,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是以乌氏保眼泪一下,周围的说笑声即刻消失,大家的脸色都变得严肃了。 宝鼎不知道乌氏保落泪了,他只是察觉乌氏保的心情太激动,这让他颇感局促。看不出来,名留史册的乌氏保竟然是个性情中人。宝鼎不由得想得起了琴氏家主寡妇清,那位风华绝代的寡妇实在是个妖孽,即使相隔半年了,音容笑貌还是那么清晰,让人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非分之想更是不可遏止地疯狂滋长。宝鼎吓了一跳。非常吃惊,他万万没想到寡妇清的魅力竟然如此之大,竟然在自己心里留下了深刻烙印,竟然让自己变得无耻而贪婪,这太可怕了。 宝鼎即刻驱赶心中的魔障,他的脑海里飞速掠过一张张熟悉的脸,母亲的笑容,赵仪的娇靥,凉浮红扑扑的脸蛋,”画面定格了,定格在学姐那张美丽而忧郁的面孔上。疯狂滋长的魔障瞬间碎裂,躁动不安的心瞬间冷却。 宝鼎黯然叹息,迅速平静了一下情绪。这时候,乌氏保松开了他,以极快的速度擦去了眼里的泪花,转目望向赵仪,接着躬身致礼,“夜郎国的公主,欢迎你来到乌氏大草原 赵仪脱下帷帽,也像宝鼎一样以子侄礼拜见。 乌氏保本想伸手阻止,但赵仪的容貌让他刹间失神,那双手竟然没有伸出去,受了赵仪一礼。 韩非顿时不高兴了,用力咳嗽了一声。一个蛮夷商贾竟敢如此无礼,太不像话了,岂有此理。 不待韩非咳嗽,乌氏保已经意识到了。但已经来不及,非常尴尬。宝鼎急忙替他解围,“伯父,第一次见到公主媳妇,有什么见面礼啊?” 乌氏保听到这句话更是高兴,大嘴一张就送了赵仪两座咸阳的庄园。赵仪倒是乖巧,急忙配合宝鼎谢了乌氏保。宝鼎感叹啦,这做大权贵就是不一样,发财太容易了。其实他想错了,他要是一个没有权势的公子,谁理他?韩非就是穷光蛋。 乌氏保又和弗非、琴唐等人互致问候。他和琴唐见过几次面,彼此比较熟悉,如今两家合作融洽,言辞间更是亲密。当宝鼎介绍南山子的时侯,乌氏保大感惊奇,他久闻其名可惜无缘一见,谁知今天竟在自己的家门口见到了这位墨家的传奇人物。 进了大营,众人各自散去,该干啥干啥。宝鼎、赵仪一左一右陪着乌氏保进了大帐。 三个人聊了会家常,宝鼎询问了母亲和浮浮的近况,又把此趟出使的经过三言两语说了一下。 “伯父可有北军出塞作战的消息?” “一无所知乌氏保摇摇头,“北军何时出塞的?。 “应该就在最近这段时间宝鼎问道,“大草原上有没有安现从河南逃来的人?”“林胡人和空同人即使要逃也不会逃到乌水。”乌氏保说道,“乌水两岸的草场是我们义渠人的,义渠人不会让他们过来。他们要逃只能向贺兰山方向逃亡说到乌氏保主动问道:“公子是不是打算攻击河南?” “伯父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接到你的口讯后,我已经派人向各地义渠首领求助,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天各地的义渠人就会陆续赶来。” “大概有多少人?”宝鼎高兴地问道。 乌氏保皱皱眉,掐指算了一下,“最少可以集结两千人,如果都能来的话,那可能超过五千。” “两千人足够了。”宝鼎笑道,“我这里大约有四千人,伯父又带了一千人过来,如果再加两千那就有七千人了,足够了。” 七千人就跑去打河南?乌氏保望着自信满满的宝鼎,不知说什么好。七千人跑去打河南,看上去人是不少,但河南之地的诸种部落人更多,号角一吹就是好几万,七千人跑去纯粹就是送死。 乌氏保眉宇间的重重忧色落在了宝鼎的眼里,他急忙安慰道。“此次打河南是三路共击,月氏人在大河北岸予以堵截,我和北军则从东西两路联手夹击,所以七千人足矣。 ” “北军全部出塞了?”乌氏保问道,“他们哪来的粮草?上将军蒙武正在指挥大军攻打赵国,粮草武器和战马都送往河北前线,北军拿什么出塞作战?” “大王下令攻打赵国了?”宝鼎惊喜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赵仪黯然垂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宝鼎知道她的心情,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应该是上个月下达的命令。”乌氏保说道,“咸阳命令我在六月下必须把规定数目的战马送到晋阳。由此不难推测,大军肯定在七月初发动攻击。” “河北战况如何?”宝鼎急不可耐地问道。 乌氏保摇摇头,“这是咸阳宫的机密,我怎么会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宝鼎笑道,“你在咸阳有那么多耳目,探听这点机密算什么?” 乌氏保叹了口气,眼里忧色更浓,就连脸上的笑容里都露出深深的无奈和苦涩。宝鼎敏锐地意识到乌氏出了问题,而且和咸阳有直接关系。 “伯父当真不知道北军出塞的事?” “的确不知道。咸阳方面也没有北军出塞的任何传闻。现在大秦上上下下都在密切关注着河北战场,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攻克邯郸。”乌氏保望着宝鼎,郑重问道,“你肯定北军出塞了?他们正在攻打河南?” 宝鼎心脏骤然剧跳。北军难道没有出塞?秦王没有下令?他欺骗了我?那匈奴人急速撤退又是怎么回事?如果北军没有出塞作战,王贲没有带着骑军杀进河南,那匈奴人为什么要撤退? “我可以肯定北军出塞了。”宝鼎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秦王政,他实在找不到秦王政拒绝下令的理由。宝鼎把自己当初的谋划仔细说了一遍,“北军以骑军出塞,以战养战,不需要咸阳提供任何军需,只要大王下令即可。”接着他又把月氏王庭的危机做了一番描述,“月氏的稳定直接关系到我西北疆的安危,大王没有理由接绝下达北军出塞作战的命令。” 乌氏保思索良久,忽然问道:“如果北军没有出塞,月氏能否度过这次危机?” 宝鼎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北军没有出塞,匈奴人撤退就是一介,陷阱。既然是陷阱,那匈奴人就要倾尽全力攻打月氏。从月氏目前的情况来看,就算他们保住了王庭,也无法保住乌亭逆水一线,也就是说,匈奴人切断了我们和月氏之间的联系。将来匈奴人在西北疆完全控制了主动。” “有这么严重?”乌氏保吃惊地问道。 宝鼎当即找来朱笔,就在案几上戈了一个简单的西北疆地形图“伯父看到了吗?匈奴人一旦占据了乌亭逆水一线,西北疆就再无安宁之日,包括伯父的这个乌氏大草原都时友处在匈奴人的攻击之下,再也没办法像过去一样自由自在地养马了。”乌氏保连连点头,似乎若有所悟,“公子,你的计策如果成功了,功绩太大。” “我的功绩多大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让老秦人东山再起。” “咸阳有多少人希望老秦人东山再起?” 宝鼎脸色冷了下来,“咸阳发生了什么?” “咸阳有传闻。” “什么传闻?” “关于公子和乌氏的传闻。”乌氏保不再隐瞒,把咸阳最近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咸阳有人要灭我乌氏。” “他敢?”宝鼎勃然大怒,一拳砸到案几上,“他敢灭我乌氏,老子就灭了他九族。” 赵仪骇然变色,乌氏保也是一脸惊骇,但心里却是心花怒放。好,宝鼎这孩子有良心,他没有抛弃乌氏,他也不会抛弃乌氏,咸阳那帮鸟人有难了。 曝布在帐外听到宝鼎的怒喝,匆忙跑了进来。 “把宗越给我请来。” “宗越还在北岸。”曝布说道,“此刻北岸军情紧急,他恐怕一时过不来。” “叫他即刻渡河。”宝鼎用力一挥手。怒声说道,“有人要灭我乌氏,老子就灭他九族。叫宗越渡河,叫他马上回咸阳。” , 第168章 我命不由天 曝布在临时渡口接他,神色十分焦急,看到寄越急切说道,“快随我去大营,公子已经催问数次了。” “什么事催得这么急?。宗越疑惑地问道,“河南那边有消息了?” 曝布摇摇头,“没有北军和左更王贲的消息,不过乌氏家主带来了咸阳的消息 咸阳?宗越立刻明白了,咸阳的对手乘着公子宝鼎出塞的机会展开了报复,而与公子宝鼎关系最为亲密的乌氏首当其冲,惨遭打击,估计现在的形势乙经非常糟糕,否则公子宝鼎也不至于如此着急。 宗越不再询问,飞身上马,与曝布纵马疾驰,在暮色降临之前赶到了宝鼎的大帐。 大帐里坐了一圈人,乌氏保、琴唐、司马断、司马昌、白公差、王离、唐仰、暴龙和两位墨者姜平、马骗霍然在坐。宝鼎把宗越介绍给了乌氏保。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宗越当然久闻乌氏保的大名,而乌氏保却对这位昔日的燕国虎骑统率非常陌生,他甚至不知道宗越何时成了宝鼎的亲信,但宝鼎既然对其非常重视,并让其即刻返回咸阳,那显然在宝鼎的反击谋划中,这个人至关重要。 。咸阳有很多人不希望我回去,甚至期待着我死在大漠。”宝鼎冷笑道,“可惜的是,我不但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好,这大概出乎他们的预料,接下来他们的的手段肯定愈发狠毒。好,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最狠,谁能笑到最后。” “咸阳出了什么事?”琴唐实在忍不住了,急切问道,“是不是楚人乘机报复?。“如果单纯是报复,那形势就没有现在这样危急了。”宝鼎忿然说道“楚人在我离京后,利用大王急于攻打赵国。而咸阳财赋又难以为继的机会,向大王提出奏请,即刻将战马畜牧和大兵制造改为官营,如此咸阳既节约了购买战马和大兵的费用。减少了财赋支出,又完全控制了战马畜牧和大兵制造,确保了王国的安全 琴唐的脸色当即就变了。战马畜牧是乌氏的主要财源。大兵制造则是琴氏和墨家的最大收入来源,如果咸阳把战马畜牧和大兵制造收归官营,禁绝私人涉足,那乌氏、琴氏和墨家就等于被人挖断了根基,必将迅速衰败。 此计堪称是绝户之计,正好击中三家的要害,而三家的衰败则意味着公子宝鼎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势力瞬间倒塌。 “小这怎么可能?”乌原叫了起来,“公子不是说官营之策要等到大秦统一之后才会实施吗?怎么现在咸阳就动手了?咸阳凭什么要夺我们的基业、抢我们的钱财、断我们的生路?。 这话公子宝鼎的确说过,而且不止一次说过,他叫乌氏逐渐改变经营方向,叫琴氏利用冶炼技术的提高飞速赚取大兵之利,把乌氏、琴氏和墨者三家联合起来建立联合商社就是为了未雨绸缪,以便抢在朝廷改变国策之前把自己做大做强,利用财富和实力反过来影响朝廷的决策,以延缓或者阻止朝廷推行“重农抑商。官营垄断”等诸多策略。然而。宝鼎这话网刚说完还不到半年,三家联合商社刚刚建立不久,朝廷就突然传出了要将战马畜牧和大兵制造收归官营的传言,这虽然再一次证实了宝鼎的深谋远略小但也把三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形势之危急可想而知。 “统一,在统一这个大前提下,在增强国力这个大前提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宝鼎的口气显得很无奈。 他轻视了楚人。更轻视了右承相昌平君。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楚人竟能拿出此等绝妙好计。以“强国。来实现“大一统。是自己所推崇的国策,现在楚人就拿这个国策来挖坑设陷阱。秦王政雄心壮志,他一门心思要“强国。”要“统一天下。”凡是有利于增强国力的计策他都会采纳,楚人这个计策投其所好,正中秦王政的下怀。 。怎么会出现这种事?。琴唐望着乌氏保。吃惊地问道。“这是务底抽薪啊?楚人怎会想到此等恶毒之策?你们事先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乌氏保摇摇头。他一直待在乌氏,对这件事背后所隐藏的秘密不甚了了,再说乌氏现在正饱受打击,他自顾不暇,哪有时间去探寻咸阳宫里的秘密? “根子还是出在我的那份奏章上。”宝鼎叹道,“当初为了拯救墨家,万般无奈之下我奏请大王小让少府出面筹建三家联合商社,这样你们就可以公开援助墨家,而我个人也能摆脱拉拢墨家发展实力的嫌疑。当时我就有一咋顾虑,担心少府会趁此机会在其中大做文章,名义上是建立联合商社,大家各取所长共同获利,但实际上却是杀鸡取卵,借助王国权力肆无忌惮地掳掠你们三家的财富。现在看来,我当时的顾虑变成了现实,楚人果然看到了此策之中的破绽。将计就计,一招击中了我们的要害。 琴唐等人面面相觑,心如重铅。坑是自己挖的,现在给楚人推进坑里了,想爬起来就难了。胁…二江办得怎么样了?”琴唐叉问乌氏… “小联合商社名存实亡,我乌氏目前正遭到楚人的疯狂打击,发发可危。”乌氏保苦笑摇头。小咸阳盛传我乌氏保图谋不轨,要做义渠王。要带着义渠人叛离大秦。这个谣言传开之后,乌氏在咸阳的声誉一鼻千丈,不要说做回易了,就连一些亲朋好友都避之不及。楚人借着谣言上奏大王,请内史府出面调查乌氏。内史府还没有出面,黑冰台就出手了。黑冰台认为燕国太子丹逃离咸阳一事肯定有内应,而怀疑对象就是赵国巨贾卓氏 “卓氏?”暴龙大吃一惊,“怎么把卓氏扯了进来?卓氏老家主现在如何?” 小已经被黑冰台抓走了。生死未卜。”乌氏保黯然低叹,“卓氏和乌氏一向走得近,黑冰台自然要调查乌氏。卓文被抓走的第三天。乌原也被请进了黑冰台。至今音讯全无。” 乌原被抓进了黑冰台?众人骇然心惊,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看样子楚人不但要报复公子集鼎,还要把公子宝鼎彻底打倒。 “你没有向跳城孟西白求助?。王离急切问道。他没有说苍头的名字,但坐在这里的除了两位墨者外都知道苍头其人。 ,小蔡园主母说,他去齐国了。”乌氏保说道”“主母为了乌氏的事,特意去找了脑车庶长公子豹和内侍公子腾,也去找了左承相。据他们说,此事由国尉尉缭督办。他们无法插手只能想方设法把此事拖到河北大战结束后。这个意思很明显。假如河北大战赢了,此事可以大事化但一旦河北大战打输了,我乌氏恐怕就无法逃脱叛国之罪。 “白了一句话,就是逼着你乌氏走投无路,最后为了活命不得不拱手交出乌氏大草原琴唐冷笑道,“你乌氏完了,接下来就要轮到我琴氏了。我琴氏有曾青碳酸铜,有丹砂硫化汞,即使不做大兵了也能活下去,但你乌氏怎么办?你乌氏是个大部落,成千上万的人,失去了大草原,失去了牧场,你拿什么养活他们?咸阳这是逼着你造反啊。 琴唐这句话让乌氏保听了很不舒服,他当即说道。“我乌氏如果要造反,你琴氏又逃得了干系?巴蜀人是不是聪明过头了?左承相在这件事上明哲保身,让人齿寒,难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能相安无事?” 琴唐知道乌氏保心情不好,不屑与其计较。一笑置之,“坊间谣传你乌氏要造反,这种情况下谁敢出头帮你?巴蜀人不出面,老秦人难道就出面了?” 乌氏保忿然冷哼。显然对咸阳那帮“小朋友”极其不满,但没办法。他出生蛮夷,又是个典型的暴发户,咸阳不打他打谁?就他好欺负啊。好在乌氏还有公子宝鼎这个靠山。否则这次难逃覆灭之灾。 “小巴蜀人和老秦人不会置之不理。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乌氏败亡。更不会看着公子遭受重创司马断安慰乌氏保道,“但出于咸阳局势考虑,他们不好公开站出来,只能在暗中使力,所以乌原不会有生命危险,乌氏也一定能度过这次危机。你或许不相信我们,但总应该相信公子吧?。 众人齐齐望向宝鼎。宝鼎一直沉默不语。脸色阴沉得可怕,眼里更是杀气腾腾。他倒不在意咸阳各方势力之间的博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谁啊?他担心的是国策,国策的改变必将影响到历史轨迹,而要拯救帝国,就必须改变国策,但国策怎么改,什么时候改,直接决定了帝国的命运。现在因为权力博弈导致大秦的国策完全偏离了既定的历史轨迹,那直接后果就是大秦的统一步伐可能因此而延缓。 中土统一的步伐只能加快。不能延缓。从这趟出塞就看得出来,匈奴人的崛起速度太快了,而匈奴人统一大漠的决心也非常坚决。依靠月氏人和东胡人来遏制匈奴人,延缓匈奴人的统一步伐显然是一厢情愿之举。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上,中土人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若想在未来的南北战争中占据绝对优势,统一是先决条件,没有中土的统一,其它的一概无从谈起。 宝鼎恍惚之中仿佛听到了陈胜吴广在大泽乡的振臂一吼,仿佛看到了项羽带着江东大军横扫中原,而咸阳的冲天大火更是将他的心烧得痛苦万分。不,绝不能让中土重演那场悲剧,更不能让千千万万的无辜生灵成为中土统一的殉葬品。 我要拯救帝国,一定要拯救帝国,为此不惜一切代价,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事情比你们想像的复杂。”宝鼎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说道,“虽然咸阳云山雾罩、波谪云诡小但有一点很清晰,那就是我师傅说的“事在四方。要在中央”也就是大王要集权,要牢牢巩固和集中自己的王权 “黑冰台为什么要推波助澜?楚人在前面冲锋陷阵,大王呢?大王在干什么?右承相熊启拿出了官营之策,左承相院状呢?他为什么一言不发?。 武八右二沂悟。凝神细鼎总是比他们站得高看得迄,渊怕就让他们的思路霍然大开。乌氏的危机和咸阳的权力博弈比起来,根本不值一哂。 “大王把相国之权一分为二小看上去他的权力更大了,王权得到了巩固。 。宝鼎摇摇手。“其实不然小因为很简单,华阳太后还在,华阳太后对王权依旧有掣肘之力。” “大王把相国改为左右承相之后,楚系那帮祸国殃民之徒不但拿掉了谋反的罪名,连贪赃枉法之罪都从轻处置了。除了公子襄自杀外,其他人都活蹦乱跳,速遥法外。这就是大秦律法,律法在特权面前就是一条奴颜婢膝的粪犬,这条奖犬献媚于权贵,却凶残着嘶哑着贫贱庶民。这是一件可悲的事,也是王权的一种耻辱,更是大王的耻辱 众人背心发凉,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就是大王所希望得到的至高无上的王权吗?”宝鼎冷笑,“不是。这是被践踏得像一坨狗屎般的王权。它让大王觉得恶心所以大王更加愤怒了,他蓄意推波助澜,名义上是顺从老太后,其实却是给楚人挖掘坟墓,而我,就是那个挖坑的人。” “我喜欢挖坑,但我不喜欢自掘坟墓。”宝鼎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之色,“坑已经挖好了。楚人既然愿意跳。那我也不会吝啬几分力气,勉为其难给他们埋一下吧 公子宝鼎要杀人了,这就是激怒公子宝鼎的代价,而尤其可怕的是,公子宝鼎此刻远在塞外,咸阳就算尸横遍野和他也没有半点关系。杀人能杀到数年里之外,这就是神迹。宝鼎能否再一次创造神迹? 众人陆续散去,乌氏保带来的冲击远没有宝鼎最后几句话带给他们的冲击大,公子宝鼎在他们的心目中正在渐渐变成无所不能的神。 宗越也走了,但半夜时分。他悄无声息地进了宝鼎的寝帐,然后他看到了一个预料中的人,墨家剑大师南山子。 赵仪坐在宝鼎的身边,一双秀目不时地望向正襟危坐的南山子。难道他就是西门老爹?这怎么可能?但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是觉得绝无可能,它偏偏就是真的。 “先生请宝鼎把一杯香气扑鼻的茶放在了南山子的面前。 南山子轻轻嗅了一下,微微点头,“好茶,蜀地的好茶。” “吴越的茶应该更好。”宝鼎笑道。 “公子想去楚国走一走?。 “吴越两国也曾是中土霸主,但时光在荐,一转眼,已是物是人非,吴越变成了楚地,吴人越人也自称楚人了。”宝鼎意味深长地问道。“先生久在吴越,对此有何感受?” 南山子端起茶,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香气,浅华两下,忽然睁开眼睛问道:“听说公子曾预言,大秦十二年内将一统天下?” “还剩下十一年。”宝鼎微笑点头。 “赵国还有几年国运? “大概还有三年多吧。”宝鼎直言不讳。 南山子目露吃惊之色。赵仪却是听宝鼎说过多次,她不相信,她也不可能相信。 “以赵国之力,不至于只剩下三年国运。”南山子笑了起来。 “赵人有护国之力,奈何天要灭赵,人力又岂能挽回?” “天要灭赵?”南山子眉头微皱,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消散。如果天要灭赵,人力岂能挽回? “我们拭目以待宝鼎淡然说道,“三年多的时间,不过弹指一挥,先生是否愿意留在咸阳,看看苍天的心意?” 南山子沉吟良久,终于缓缓点头。 宝鼎以手沾茶,在案几上写了几行字。宗越、南山子越看越是牟惊,脸色异常凝重。 “目标太大,杀得太多,咸阳必将震动。”宗越摇摇头,“即使出动全部的黑衣,也无法做到宝鼎摇摇手,“此次出手,要做到杀人于无形,让黑冰找不到任何证据。” “请公子指教?。宗越不得不问个清楚。 “骑马会不会摔死?喝酒会不会醉死?打猎会不会给猎物咬死?泛舟河上会不会掉进河里淹死?走在大路上会不会被疯马撞死?就算在尚商坊闲逛也有可能被一粒鸟屎砸死嘛。小宝鼎嘿嘿怪笑,“死在女人肚皮上算不算风流韵事啊?” 宗越和南山子相顾无语。公子这杀人手段既新鲜又刺激,果然是天衣无缝。 “这事要做得干净利索,时间不能拖得太长,拖长了对方就有警觉,再杀就难了宝鼎转头望向赵仪,“出动全部黑衣,务必一击致命。” 赵仪面色苍白小声问道:。是不是太多了?”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与他们周旋,要杀就干净彻底,一次了帆” “只要咸阳宫那位在,这事就没有了断的可能。”宗越提醒道。 宝鼎冷笑,“我命不由天,杀!” , 第169章捞一票就跑 ;天夜里。宗越和南山子就离开了军营,日夜兼程赶下 众人知道宝鼎已经拿出了对策,但宝鼎三缄其口只字不露,大家谁也不好问,只是看看赶赴咸阳的两个人,一个前燕国秘兵统率,一个南墨剑道大师,众人也能隐约猜出一点宝鼎的反击手段,不过这种手段见不得光,还是深埋在心里为好。 宝鼎现在越来越可怕了。他已经变成了一头嗜血猛兽,但尤其耳怕的是,这头猛兽非常阴险,阴险到即使他身边的人也非常恐惧。宝鼎天赋异禀,他的想法与众不同,天马行空无迹可寻,谁也估猜不到他何时出手,又用什么手段反击。当你根本不能了解自己的对手而对手却把你看得一清二楚的时候,这一仗还没打就已经输了。 几天后,留在北岸的最后一支两百人的卫军渡河而来,夫秦使团全部返回到秦国领土。 与此同时,北地义渠诸部的首领们陆续而来,他们都带着军队,少的一百多人,多的三四百人,但没有一个部落首领能像乌氏保一样拥有将近两千名全副武装的苍头短兵 当然,乌氏保有钱,他养得起私军,他是北地义渠人当之无愧的大首领,他完全有实力在北地称王,这也是咸阳谣言得以盛传,咸阳宫不得不高度重视并派人调查乌氏的重要原因。如果乌氏保是个纯粹的巨贾。咸阳宫根本不会理睬他。黑冰台囚禁乌氏少主乌原,其实就是对乌氏保的一种变相威胁,警告他不要与咸阳为敌,否则必定族灭种亡 乌氏保之所以害怕也在如此,他怎么办?他总不能不顾北地义渠人的生死,把乌水两岸的草场送给咸阳吧?如果咸阳真要逼他造反他也只有造反,这关系到义渠人的存亡,没有容忍退让的余地,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咸阳用心之狠毒由此可见一斑,那帮人只顾自己的利益,根本无视王国利益,无视北地义渠人的生死,这才是让公子宝鼎出离愤怒的原因。这种情况下还有周旋的意义吗?就算这次竭尽全力平息了危机,下次呢?这种你死我活的血腥搏杀要延续到哪一天?咸阳激烈的矛盾、残酷的内斗有助于大秦统一吗?当然无助于大秦的统一,相反,会大大延缓统一的步伐。谁敢阻碍大秦的统一,谁就得付出死亡的代价。宝鼎的决策很简单,杀,把那帮祸国殃民的权贵全部杀了,杀得干干净净,然后咸阳就清净了,朝堂上的矛盾也就小了,大王说话算话了,大秦将按照既定的历史轨迹阔步前进,中土统一的步伐不会因为自己的降临而出现任何偏差。 义渠诸部的首领们都知道公子宝鼎,那个曾经被当作“痴儿。的流配公子,被义渠人视为英雄的公子弘的儿子,现在他就像公子弘一样也成了义渠人心目中的英雄,他所做的每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都在乌水两岸的草原上广为传诵。今天,乌氏保向他们介绍公子宝鼎的时候,又加上了诛杀匈奴人三个王的骄人战绩,这对义渠人来说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也只有像公子宝鼎这样的天之骄子才能创造出此等惊人神迹。 义渠人从四面八方而来,他们骑着战马,带着武器和食物,聚集到公子宝鼎的旗下,短短数天内,便集结了大约三千多人,远远超过了乌氏保最初的预计。 远赴横山一带打探北军消息的斥候依旧没有回音,但在大河两岸盯着匈奴人的斥候却纷纷报讯,匈奴人的主力已经渡河完毕,正向盐湖和奢延泽一带急速前进。奢延泽位于河套南部,横山北麓,沿着奢延水东南而行翻越横山就是长城,过了长城就是大秦上郡郡府肤施。(肤施在今陕西榆林南部一带。) “奢延泽距离乌水大概五百多里”小乌氏保在宝鼎临时绘制的西北疆地图上标注出了奢延泽的位置,“如果北军已经出了长城,必将沿着奢延水推进到奢延泽,先将奢延泽一带的林胡人一扫而尽 乌氏保接着在河套中间的沙漠边缘勾勒出一条弧线。 “北军出了奢延泽”必将沿着沙漠边缘急速北上,迅速杀进河南腹地。”乌氏保在地图上用朱笔又画了一个圈,“这是白秋的领地,除了牧场外,还有大大小小几十个盐湖。北军要打河南,首先就要打白秋人,攻占盐湖。不出意外的话,匈奴人和河南诸种部落的军队将在这里与北军遭遇 “我们距离盐湖有多少路?”毛子睿问道。 “大概三百多里 “这么说,匈奴人距离盐湖最多只有两百多里。”毛子睿转头望向公子宝鼎,“公子,事不宜迟,马上出击。直杀盐湖。” 宝鼎迟疑稍许,询问乌原,“大河北岸还有多少匈奴人?” “喜少还有一子多人,大部分都是贺兰山的空同人乌原答道。宗越走后,他主掌斥候军,负责打探军情。 “翁侯打算何时出击?,小 “翁侯当然想速战速决了乌原回道,“昨天我去拜见翁侯的时候,翁侯对老王和王庭非常挂念,并没有在河南长期作战的意思。” “你今天再过河一趟。”宝鼎说道,“你告诉翁侯,请他全力对付贺兰山的空同人,但主要目标放在大河两岸,一定要阻止匈奴人渡河。这一仗速战速决的可能性不大,能否在河南重创匈奴人,就看他能否切断匈奴人撤进贺兰山的退路。一旦居延海的匈奴人杀进了河南,我们就撤军,这一仗就算结束了,所以保守估计,这一仗至少要打两个月左右 “我马上过河乌原躬身问道:“公子可有其它交待?。 “告诉翁侯,若想解决王庭危机,当务之急是迫使居延海方向的匈奴人转向河南战场,这样月氏军队才能全力平定西域诸国的叛乱,所以河南这一仗不但要打赢,更要给匈奴人以沉重一击,如此月氏大局可定。” 宝鼎冲着乌原挥挥手,“早去早回吧。我们指挥不了月氏人,月氏人也不会对我们俯首听命,最终能否大获全 接着宝鼎对韩非、琴唐说道:“师傅和大匠带着商队先返回乌氏。暂时不要与咸阳联系,具体归期耍看咸阳形势如何发展。如果咸阳形势对我们有利,我们就早点回去,反之,拖到年底也未尝不可。” 拖到年底?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宝鼎什么意思。难道河南这一仗要打到年底?这一仗打得也太长了吧? “公乘,你带着陇西军马上冉发,先行开道 毛子睿高兴不已,荐身接令。 司马断、白公差和王离带着虎翼卫和其它卫军随后跟进。 “伯父,义渠军由你统率,与我一起杀奔河南 乌氏保迟疑了片刻,然后用力点点头,同意了。这个时候他应该低调,尽量隐藏实力,而不应该如此高调。集结义渠大军攻击河南这明显就是向咸阳示威,说得严重一点就是威胁咸阳。 “伯父忠诚于大秦,胸怀坦荡,有何畏惧?”宝鼎冷笑道,“义渠人是大秦骑军主力,乌氏为大秦年复一年地提供战马,如此功勋。最后竟落得家破人亡的结局,这难道就是咸阳宫对功臣的“恩典,?乌氏在河南击杀匈奴,建下显赫战功,顺便向咸阳展示一下乌氏的实力,对伯父有利无害。我倒想看看,咸阳到底敢不敢在这个时候公开抢掠乌氏的财富宝鼎一腔怨愤。听在众人的耳中不免忐忑。 乌氏功劳大,那武安君白起呢?受武安君一案牵连的夏阳司马氏呢?再看看今日朝堂之上,大秦国的根基老秦人呢?乌氏功劳再大也大不过他们吧?当初咸阳既然敢下令诛杀武安君白起,今日当然也敢收拾乌氏。乌氏在咸阳宫的眼里算什么?不过一个养马的蛮夷而已。 宝鼎带着乌氏一起攻打河南。与北地义渠人并肩作战,实际上就是向咸阳宣战,后果如何谁也无法预料。宝鼎也无从预料,因为历史上自大秦统一后,乌氏就销声匿迹了,也就是说乌氏就算还在北地养马,但因为大秦的国策是重农抑商,商贾回易几乎被连根拔除,而战马的畜养更是由牧马苑统一主掌,乌氏的衰落是显而易见的事。 现在给乌氏以支持还不算逆天,但将来的路怎么走?宝鼎最为头疼的就是未来,他的理想是在大秦统一后实施以“与民休养”为基础的“无为。而治,他同意“重农。”但反对毫无节制的“抑商”而要实现这个目标,他需要权力,需要在朝堂上有一帮志同道合者,从而牢牢控制国策的走向,但他现在距离这个目标太遥远了。好在他还有时间,还有机会逐渐缩短自己与权力的距离。为此他需要实力,需要更多像乌氏、琴氏和墨家这样的支持者,然而,矛盾的是,但他的实力逐渐膨胀的时候,他不是距离权力近了,而是距离权力越来越远了。 宝鼎很无奈,也很苦涩,这咋。“尺度。的把握是门高深的学问,尤其在权力场上,你没有实力就没有功勋,没有功勋就无法上位,而要想上位,掌握自己所需要的权力,比如做到承相公的个置上,那你的实力就不能太大,不能让君王觉得无法控制你,更不能让君王察觉到你对他的威胁。 大秦自立相国以来,基本上都是由招揽而来的关东大贤出任相国一职,鲜有本土权贵主掌相权,楚系外戚比如昭襄王时期的攘侯魏冉和现在的昌平君熊启都不能算是本土权贵。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出于对巩固王权的一种考虑,比如像严君槽(饥)里疾这样的宗室出任相国,那对王权的威胁就太大了。很简单的一件事,秦武王驾崩后,一帮弟弟争斗王位,槽里疾力排众议,千里迢迢从燕国接回一位质子做了大王,尔后大秦有了宣太后、昭襄王母子和几十年的辉煌。由此可见宗室、相国这两重身份加在一起。其权势之强悍。假如当时出任相国的不是槽里疾,大秦的历史肯定改写。 关东诸国也是一样,赵齐魏楚四大公子有三个宗室,一个外戚。三位宗室都在本国做过相国。权势惊人,但期间上上下下,每次起落都对王国造成巨大震动,甚至给王国造成无法愈合的创伤。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秦王政是一位强势的明君,他或许有意打造一个辅弼大臣,但他绝不会给自己打造一个对手。 宝鼎一筹莫展的地方就在此处。假如他不是一个宗室,他就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崛起并掌握一定的权势,但这个权势对宝鼎的理想和抱负来说太小了,他需要更大的权势,这时侯,他的宗室身份就成了再进一步的巨大障碍。 安鼎苦叹。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自己这个宗室身份的确不错,但这个宗室身份的弊端也异常醒目。 一定要想个办法突破这层狂皓,一定要提取到足以改变历史轨迹的权力,自否则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帝国一步步走向败亡了。 八千多人的大军出发了,公子宝鼎和乌氏保带着这支大军直杀白秋人的盐湖草原。 河套南部广袤疆域有大河、高山、密林和沙漠,在它们的环抱之中就是大草原。这片大草原在后世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基本上毁灭了,但在这个时代,它却养育了一代代的北虏。几百年前中土人称呼北虏为“戎秋”现在“戎秋”又演化为更多的北虏诸种,有林胡、空同、白秋和义渠人,他们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现今义渠成了秦人,而林胡、空同和白秋则并入了匈奴大联盟,成了匈奴人。 大河是河南之地的天然屏障,高山和沙漠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堡垒,所以河南相对来说比较安全,除了这片土地上的诸种部落互相厮杀外。其它诸如中土的秦人和赵人,河西的月氏人一般很少入侵,然而,河南诸种部落却常常入侵中土和河西,今天他们终于自偿恶果,中土人和河西人从三个方向杀进了这片土地。 这一天,秦人翻越了高山,穿过了密林,突然出现在奢延泽。奢延泽是个方圆数百里的大湖泊二幕草肥美,林胡、白秋诸部在此生且繁衍,日子讨崭狎秦人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奢延泽的安宁,霎时间狼烟滚滚而起,如狼似虎一般的秦人肆意烧杀掳掠,数日之内便将奢延泽变成了人间地狱。 诸种部落的健壮男人都随部落首领去河西打仗了,留下来的守卫力量非常薄弱,根本抵挡不住秦人的大军,于是奢延泽沦陷了,十几个部落的两万多人口、几十万头驼马牛羊成了秦军的战利品。 首战告捷,秦军将士的士气异常旺盛。其主力即刻杀向盐湖。盐湖的白秋人措手不及,秦人的骑军三天之内横扫两百余里,将居住在盐湖草原上的几十个白秋部落的数万人口和近百万头牲畜一扫而空。 秦人马不停蹄,主力继续“扫荡”盐湖周边,所到之处挡者披靡,诸种部落的留守军队根本不是对手,四散而逃,但秦人考虑到匈奴人马上就要从河西杀回,并没有盲目扩大战果。而是果断撤退,带着数量庞大的战利品迅速返回长城。 就在秦军主动撤退之际,月氏人气势汹汹地沿着大河杀来。此麾河南诸种部落已经开始迁移,有的赶着牛羊避入深山老林,有的则成群结队北上贺兰山,还有的则沿着沙漠向东北方向的套口走去,那地方是楼烦人的领地,其余各族也杂居其中,因为距离阴山以北的匈奴人非常近,算是个避难的好地方。 匈奴人渡河之后,全力追赶。试图在奢延泽附近截住秦人。第一批渡河的五千林胡人日夜狂奔,终于在奢延水中游追上了秦人,但他们疲惫不堪,反倒被以逸待劳的秦军杀得抱头鼠窜,半日之内被秦军斩首两千余级,林胡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第二批渡河的白秋人也火速杀到了奢延泽,与林胡败军会合之后,再次追了上去。不幸的是,他们在横山北麓的一个山谷里中了埋伏,秦人再度给了他们沉重一击,斩首三千余级。 秦军连战连捷,但他们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继续后撤。 林胡人和白秋人不敢再追,撤到奢延泽等待匈奴人的主力,以便会合一处,攻打秦人的长城要隘,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匈奴人的主力在盐湖草原上与另一支秦军相遇了。 宝鼎一直奇怪为什么打听不到北军出塞的消息,直到大军进入河南地境后,他才知道连绵起伏的高山和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阻隔了消息的传递。乌氏斥候根本不敢深入河南腹地,而河南诸种部落在此之前已经纷纷撤离,找不到人了。 匈奴人听说秦人血洗了奢延泽和盐湖,将两地部落的人口和牲畜掳掠一空,如今已经撤离,想追也追不上了,一腔怒火顿时熊熊燃烧。正好就在此刻,乌水两岸的义渠人跑来趁火打劫,匈奴人咬牙切齿,调转马头就杀向了义渠人。 敌众我寡,匈奴人铺天盖地的杀过来,就算宝鼎想打,乌氏保和义渠人也不会同意,这时候与匈奴人硬拼,纯粹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自寻死路。 宝鼎不知道北军已经撤了,他估计北军在盐湖一带,所以杀进河南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一部分匈奴人的军队,以便策应北军在盐湖歼敌。 现在目的达到了,吸引了一部分匈奴人杀了过来,当然要撤了。 宝鼎与义渠人急速后退。匈奴人一口气追了百余里。这时有斥候急报,月氏人发动了攻击,空同人抵挡不住,撤进了贺兰山。这时候形势就不好了,月氏人在贺兰山一线,北地乌水的义渠人则趁火打劫,如果此刻匈奴人集结主力攻打月氏人和义渠人,那秦人就有可能再次翻越横山杀过来,如此匈奴人则三面受敌。 匈奴人考虑再三,当即向左贤王求援。并派人飞报单于庭。 这时他们还不知道左贤王已经被秦人杀了,临时指挥南路军的统率是匈奴人的右骨都侯。左右骨都侯属于单于庭的异姓权贵,也就是大漠上被匈奴人征服的大部落首领。这位右骨都侯理所当然以保存实力为第一要旨,所以他下令屯兵河南,确保河南的安全,只要守住河南。形势就不至于恶化。 至于洱西的事,他已经顾不上了。河西的事本来有很大把握。否则单于庭也不会如此重视,让左贤王出任大军统率。单于庭的官制中,二十四官长都有左右,凡左官主掌大漠左侧疆域,凡右官控制大漠右侧疆域。河西在大漠右侧,按道理大军统率是右贤王,但右贤王垂垂老矣,无法胜任,于是就让正当盛年的左贤王统率大军。左贤王雄心勃勃,对河西志在必得,哪料半路突然杀出一支秦人使团,结果河西的时期变得非常复杂了。 如今看来,这次夺取河西的计莱肯定失败。秦人与月氏人联手设计,以秦人攻打河南来牵制匈奴人,继而帮助月氏度过眼前危机。这显然是个成功的策略,匈奴人现在非常被动,右骨都侯认为自己能挡住三路敌人的攻击守住河南就算很不错了。 匈奴人以守住河南为当务之急,而林胡人和白秋人损失惨重岂肯善罢甘休?林胡和白秋两位小王一再催促匈奴人的右骨都侯,请他率军会合,攻击秦人长城,救回他们的部落族人。匈奴人则质问两位王,我们都跑去打秦人,河南还要不要了?一旦河南被月氏人和义渠人攻陷,我们腹背受敌,进退两难。岂不有全军覆没之祸?请再耐心等一等,只待我援军赶到,必定攻击秦国,救回你们的族人,弥补你们的损失。同一时刻,宝鼎也接到了斥候送来的准确消息,秦人“扫荡。了奢延泽和盐湖,带着战利品急速撤回了长城。 宝鼎苦笑,他没想到王贲捞一票就跑了。这仗还打不打?宝鼎想到了咸阳的形势,他现在不能回去,所以这一仗不打也得打。 宝鼎决定渡河赶赴北岸,与胖顿翁侯见一面。 第170章 诱敌深入 乌氏保以最快速度传讯乌水两岸的义渠部落,即刻转移,所有部落全部撤到长城以内。 秦人扫荡了河南,匈奴人和河南诸种部落肯定要报复,而报复的目标不会是横山以南的上郡,上郡长城就修建在横山脚下,除非打过长城,否则无从掳掠,所以匈奴人的报复目标肯定是乌水两岸大草原上的义渠人。 北地郡的长城修建在六盘山北麓,距离大河五百里,这五百里的草原山”就是义渠人的栖息地,匈奴人一旦杀过来,义渠人必遭重创。 事前谁也没有想到秦人出塞作战如此顺利,更没有想到河南北虏诸种如此大意,竟然尽遣主力随匈奴人千里迢迢跑去打河西,如今他们在河西没有掳掠到任何财物,反而自家的老巢被秦人一锅端了,这冲天仇恨岂能不报?可以想像,铺天盖地的匈奴人和河南的林胡人、白秋人马上就要杀过来,义渠人必须全速撤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宝鼎见到翁侯隘委,把河南形势一说,这位月氏翁侯顿时感觉背心发凉,寒意层生。 “公子赶快告急啊翁侯急切说道。“你们的军队撤回上郡长城,那里有横山天险,有坚固要隘,匈奴人不会跑去打长城,他们会横扫乌水两岸,会再度杀回河西。当务之急是请你们的军队抚守横山,陈兵于奢延水一线,保持对河南的威胁,以便牵制匈奴人的主力,否则我们怎么办?你可以撤回六盘山,靠长城坚守,但河西呢?河西岂不要再次遭到匈奴人的攻击?你们在河南大肆掳掠,激怒了匈奴人却让我们月氏人承担由此而导致的后果,这不行,公子必须即刻报奏你们的大王,请你们的大王下令上郡军队再度出击,马上出击 “来不及了宝鼎无奈苦笑,把案几上的地图推到翁侯面前,“我的人现在没办法由奢延水方向翻越横山直接与上郡军队取得联系,我只能以快马报奏咸阳,再由咸阳下令发动第二次攻击,但这个时间太长了,至少需要十天甚至半个月左右的时间。 ”翁侯苦叹无语。月氏军队的主力正在平息西域诸国的叛乱假如居延海方向的匈奴人乘机攻击王庭以声援西域诸国,那月氏的形势就非常危急,这时候匈奴人的南路军如果再度杀回河西,月氏必定发发可危。他不禁想到了老王,老王的身体不行了,如果不是秦人的神丹妙药,恐怕已经死了,但神丹妙药的作用毕竟有效,老王油尽灯枯随时可能升天,假如老王在月氏形势最危急的时亥死去,那对月氏可谓是致命一击。 “公子有何时策?”翁侯问道。 公子宝鼎既然匆忙渡河而来,显然已经有了对策,但这个对策需要月氏人的大力配合,否则他也不会亲自过来。如今月氏危在旦夕月氏人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阻止匈奴人再一次杀回河西,所以只要公子宝鼎的对策有利于月氏,那就算拼了老命也要血战到底。 “翁侯打算何时返回河西?”宝鼎反问了一句。 “当初我与公子有过约定,要在河南重创匈奴人翁侯肃然说道,“在这个目标没有实现之前,我不会考虑返回河西。” “如此甚好宝鼎说道,“你从明天开始,率军后撤,急速撤出河南 翁侯霍然瞪大眼睛,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要我撤退?你撒手不管了?你这是背信弃义。” “不,不,你听我说完。小宝鼎急忙摇手。“正如翁侯所料,匈奴人马上就会攻打义渠人,乌水两岸将狼烟滚滚。我的兵力严重不足,而义渠人的主力都去河北打仗了,留在大草原上的防守兵力也不会超过五千之数,所以如果匈奴人杀过来,我和义渠人只能火速撤进长城坚守 “匈奴人会不会打长城?以我看不会。因为月氏大军正在贺兰山一带与空同人作战宝鼎手指地图上的大河,“翁侯,你看,假如匈奴人乘机渡河,切断你的退路,你岂不陷入了匈奴人的包围?北有沙漠,南有大河,你被包围在这个狭窄地带,插翅难飞啊 翁侯怒气更大,“你们秦人的军队打劫了河南,掳掠了大量财物,满载而归,而你和义渠人却乘机躲进长城,让我们月氏人做替死鬼,你居心何在?当日你叫我打河南,信誓旦旦,谁知竟是骗我。” “翁侯息怒宝鼎淡然摇手,“我还没有说完,你不要着急。我渡河来找你,就是要设计打匈奴人,而前提就是你要带着军队火速撤离。” “我都撤离了,还拿什么打匈奴人?。翁侯气恼地问道,“难道你在乌水草原上伏有重兵?” “对,翁侯说对了宝鼎笑道,“我在乌水草原上的确伏有重兵,只不过这支军队暂时还没到,还在大河北岸。” 翁侯愣了片刻,霍然醒悟,“公子打算让我渡河?” “对,形势摆在这里,我们只有联手才能击败匈奴人。”宝鼎说道,“月氏大军马上撤离四百”龙乌水西侧的草原卜找个合适地点渡讨大河,日夜不停驯泄,六众样即使匈奴人杀过来了,我们还有乌水这道险阻可以利用,可以给你们渡河赢得更多时间。” 翁侯暗自松了口气,公子宝鼎然诺仗义,此刻还能信守承诺与月氏人并肩作战,实属不易。 “大军过河了,食物怎么办?”翁侯问道,“如果把牲畜全部运过洱,时间就太长了。 ” “食物由义渠人提供。”宝鼎说道,“你在北岸留下几千人,把主力全部带过河。我们在乌水设一个陷阱,把匈奴人诱进来,然后四面围杀,给匈奴人致命一击。” 宝鼎把自己的歼敌之策详细算说了一番。 翁侯仔细权衡了利弊,断然接受了宝鼎的计策,当即下令,全军后撤。宝鼎连夜渡河赶回,召集帐下将领把自己的计策说了一遍。 他在渡河之前只字未提,因为他不知道月氏人愿不愿意继续在河南作战。事实证明他轻视了月氏人守护河西的决心,月氏人不但愿意继续在河南作战,更急切希望得到秦人的帮助。 历史上月氏人与大秦人是不是有盟约已经无从考证,但从大秦人攻占河南,修建长城等一系列拓边守边的举措来看,双方应该有密切的联系,否则月氏人不可能待在河西一点反应都没有。 始皇帝死后,帝国陷入混乱,北军转战中原,也就在这个时侯,匈奴人杀进了河西,把月氏人赶进了西域。假如帝国在始皇帝死后保持稳定,匈奴人会不会攻打河西?就算匈奴人攻打河西,秦人会不会视而不具,任由匈奴人占据河西这个战略要地?答案显然是否定的,秦人肯定要乘机与匈奴人抢夺河西,即使抢不下来,也绝不会让匈奴人占据河西,所以从各个方面进行推断,秦人和月氏人应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保持着密切的关系。 宝鼎不知道自己出塞结盟月氏的举措是不是正好与历史相符合,但眼前的事实证明,自己这步棋走对了,秦人在月氏危难之刻予以援手,赢得了月氏人的友悄,这种友情的发展可以帮助大秦在统一中土期间稳定西北疆这个大后方,这对大秦的好处不言而喻。 此次月氏人东进河南作战有两万多军队,这支军队一旦渡河南下,不但可以确保长城的安全,也给反击匈奴人赢得了有利条件,更重要的是,它促进了双方的友情,彼此之间建立了一定的信任,为未来的长期合作打下了基础,这才是最重要的成果。 义渠人当然不愿意打。不仅仅因为人少,实力不够,还因为他们有长城这道坚固要隘。能够不用拼死拼活地打仗就能保住生命和财产,那谁还愿意拿着身家性命去冒险? 乌氏保委婉提醒宝鼎,月氏人不可靠,这种仗不能打,一旦打输了,人死光了,长城就危险了,如果长城失守,那受害的不仅仅是义渠人,就连京师和咸阳都将陷入困境。 宝鼎早就预料到了,所以他先说服了月氏人,然后再跑回来与义渠人商量。 “伯父,这一仗不打也得打,因为你必须考虑乌氏目前在咸阳的不利处境。”宝鼎劝道,“乌氏若想证明自己的实力和对大秦的忠诚,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目下这个难得的机会打败匈奴人,如此则谣言不攻自破。退一步说,就算咸阳那帮人还想害你,他们也不得不考虑义渠人的实力,不得不考虑到逼反义渠人的后果。义渠人一旦造反,关中还有安宁之日?京师和咸阳还有安全可言?” 乌氏保犹豫不决,难下决定。他想到的是另外一种后果,是此仗打败的后果。假若此仗打败了,义渠人遭受重创,那就是雪上加霜,不堪设想了。 “急奏咸阳,向咸阳求援。”司马断建议道,“匈奴人铺天盖地的杀过来,长城危在旦夕,义渠人和边军兵力严重不足,此刻应当向咸阳紧急求援。” “断然不可。”宝鼎用力一挥手,毫不犹豫地否定了司马断的建议。 “北军出塞作战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宝鼎说道,“如今北军满载而归,但他们没想到,匈奴人恼羞成怒之后要打义渠人做为报复。这时候我们向咸阳求援,等于告诉咸阳北军出塞作战并没有获得成功,相反,它给义渠人带来了灾难,给京师和咸阳带了危险。北军不但没有功劳,反而会遭到咸阳的责斥。咸阳的对手则必定乘此机会再一次打击我们,所以绝不能向咸阳求援,更不能把今日危局禀奏咸阳。” 众人沉默不语。宝鼎把这一仗的高度无限制提高,甚至提高到了直接关系到义渠人和老秦人的命运上,这使得乌氏保和司马断等人无言反驳,最终不得不接受了宝鼎的计策。 月氏人突然撤退引起了匈奴人的各种猜测,但无疑河西局势肯定非常紧张,否则月氏人不会在河南形势有利于其攻击的情况下果断后撤。 月氏人一撤,河南形势骤然改观。万一、二了,横山方向的秦军又盘回长城,就剩下趁火打劫圳请人。那不用说了,当然是尽起大军攻打义渠人,一来报复秦人对河南的血腥洗劫,二来可以大肆掳掠,以补偿林胡和白秋人所遭受的重大损失,其三则可以攻打六盘山一线的长城,直接威胁秦人的京师。 林胡、白秋和空同三个小王随即找到匈奴人的右骨都侯,催逼他马上攻打义渠。 这次右骨都侯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不过为了防止横山方向的秦军再度杀过来,防止月氏人又杀个回马枪,他叫林胡人派一支军队在奢延泽一带驻防,叫空同人在大河北岸警戒,其余大军直杀乌水。 乌氏保指挥义渠人且战且退,毛子睿和司马断则带着精锐骑军轮番冲杀,以迟滞匈奴人的推进速度。 月氏人的主力日夜渡河。唐仰和司马昌带着四只中型排筏全力协助。 义渠大小部落则日夜撤退,终于抢在匈奴人“扫荡”草集之前撤进了长城。 匈奴人的推进速度非常快,千军万马在乌水东面的草原山川之间急速飞驰。与此同时,在乌水西面的山林牧场之间,月氏人的军队也在纵马狂奔,直奔六盘山。 义渠人已经无力阻挡匈奴大军,他们除了在占据有利地形的时侯进行有限的阻击外,只有打马奔逃。数日之内,义渠人急撤五百余里,逐渐接近了长城。 这段秦长城就修建在六盘山北麓,此亥月氏人的大军总算气喘吁吁地赶到了长城脚下。长城脚下就是乌水。乌水上游河道比较狭窄,韩非和琴唐已经先期接到宝鼎的命令,在河道上用羊皮胎和木筏搭建了三座浮桥。月氏人急速渡河,在义渠向导的带领下直奔伏击地点。 翁侯隧委过桥之后,看到站在河边大树下的公子宝鼎,匆忙迎了上去。 宝鼎微笑拱手,“翁侯一路辛苦了。” 隧委也不客套,急切问道:“匈奴人距离紫塞还有多少路?” “大约一百里。”宝鼎举手指指天空。“暮色将至,匈奴人马上就要扎营休息,今夜到不了葬身之地。”说着他又指指正在飞速过河的月氏将士,“翁侯可以叫将士们暂时休息一下,吃饱喝足再赶路。” “不,到了埋伏之处再休息。”翁侯转有冲着几个传令兵连续下了几的命令。“义渠人还在前方阻击?”翁侯待传令兵离去之后,接着问道。 “今夜必须阻击一下。”宝鼎笑道,“我最初担心翁侯无法在预定时间赶到,所以在前方挖沟掘壕花了之番功夫,哪料翁侯如此神速,竟然抢在匈奴人之前赶到了长城。” 翁侯笑笑,“公子的命令。岂敢怠慢?” 宝鼎摇摇手,“我只不过想了个击败匈奴人的计策而已,至于这一仗具体怎么打,还得绮仗翁侯啊。”说到这里他躬身为礼,“紫塞安危我就托付给翁侯了。” 翁侯略感错愣,没想到公子宝鼎竟然把这一仗的指挥权交给了他。不过想想也情有可原,此仗攻击主力是月氏人,如果由秦人来指挥,当然容易出问题,只是一般人哪敢在此刻交出指挥权?要知道战场背后就是长城,而长城后面就是大秦京畿,一旦出了事,谁能承担?但公子宝鼎不是一般人,他的胸襟气魄令人折服,他就敢在此刻把指挥权交给月氏人。 宝鼎看到翁侯沉吟不语,笑着说道:“翁侯无须担心,我已严令帐下将率,绝对遵从翁侯的命令,若有阳奉阴违抗令不遵者,斩!” 翁侯深施一礼,“月氏人将用匈奴人的头颅来报答公子的信任。” 这一次宝鼎接受了将率们的劝谏,留在了长城要隘,但他命令所有的黑鹰锐士和虎翼卫去前方作战,只留下二十名墨者剑士保护自己的安全。 他既然信任月氏人,把战场指挥权交给了胖顿翁侯,他就不能再亲临战场,否则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会让事情变得非常糟糕。 大帐内,宝鼎和赵仪帮助韩非修改誊抄《西行纪事》,但宝鼎根本没有心思,他全部的心神都飞到了战场上,他无数次想冲出去,骑着战马杀进战场。赵仪知道他心不在焉,不时提醒他抄错了字,后来实在忍不住,把他手上的笔夺了下来。 “你心神不安也做不了事,不如和师傅对弈一局,如何?”赵仪建议道。 宝鼎接受了这个建议,与韩非相对而坐,抓着一把棋子,却迟迟没有落下。 “师傅先请?”宝鼎恭敬说道。 “你有心思弈棋吗?”韩非抚须笑道,“此刻你若能静下心来,心无旁鹜,专心弈棋,我就承认你是个将才。” “师傅说错了。”宝鼎笑道,“我是个帅才,是个天生的统帅。” 韩非嗤之以鼻。 宝鼎凝神屏气,郑重落下一子。 第171章我不怕对手多 “鼎弈棋水平不高。但他好胜心强,韩非叉是个诲人乐匹川好老师,师徒两人很快便沉浸在棋局之中。 不知不觉太阳西斜,暮色已临,而战场上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期间宝鼎数次按捺不住,心烦意燥,但韩非很有耐心,一次次把他拉进棋局之中。 终于,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跟着信使飞奔而至。 匈奴人于日中中伏,我方伏兵尽出,将匈奴人的大军斩为三截,经过数个时辰的浴血奋战,已全歼匈奴人前军,重创匈奴人中军,匈奴人的后军拼死救援,我军虽顽强阻击,但奈何匈奴人太多,防线被其击破,让匈奴人的中军突围而去。现我军各部正在翁侯指挥下全力追杀。宝鼎高悬的心顿时放下,一时兴奋激动得难以自持,一把将赵仪抱了起来,“走,走,骑马去 赵仪面红耳赤,连连挣扎,“快放下,师傅在这里 宝鼎哈哈大笑,一边向帐外跑去,一边回头叫道,“师傅,同去,同去。” 韩非抚须欢笑,连连摇手,“公子小心些,天黑就回来。我叫墨家大庖整治一席上等酒馔以为庆贺 不待他说完,宝鼎和赵仪已经跑出了大帐。两人共乘一骑,在二丰名墨者剑士的前后扈从下,打马冲出了营帐,在黄昏余晖里纵马飞驰,在青山绿林里任意驰骋。 晚上捷报再传。大军奋力追击,一路衔尾追杀,斩获颇丰。 翁侯派人征询公子宝鼎,是继续追杀。一直杀进河南,还是止步于乌氏大草原的东部边界。 宝鼎果断下令,穷追不含。杀进河南,一直杀到贺兰山为止。明日我将带抬重牲畜随后跟进,确保大军有充足的武器和食物。 深夜,宝鼎召集韩非、琴唐、司马昌、唐仰,还有几个乌氏德高望重的长者,叫他们连夜组织一支抬重大军,天亮后就出发,跟随主力大军杀进河南。 长城脚下的这场伏击战打得非常漂亮,斩首北虏四千余级,俘虏三千多人,缴获牲畜几十万头,给了匈奴人沉重一击。匈奴人这个亏吃大了,做梦也没有想到月氏人竟然埋伏在长城脚下,但不可思议的事已经发生了,强壮的身体给打得遍体鳞伤,只有拼命逃了。形势骤然间颠倒,匈奴人和河南诸胡在前面舍命逃亡。月氏人、义渠人和秦人联手追击,大有不把匈奴人一口吃掉决不罢休之意。 出了乌水大草原,进入河南之地,双方的追逐战变得激烈了。匈奴人得到一些林胡、白秋小部落的支援,在食物和讯息方面得到了有力支持,随即化整为零,利用地形优势,不时给追兵以打击。 胖顿翁侯与公子宝鼎、乌氏保等人商议后,认为匈奴人既然以群狼之术四面偷袭。那联军干脆把兵力集中到一起,变成一头强悍的大野牛。在河南横冲直撞,烧杀掳掠,把匈奴人打得无处藏身,逼着他们逃离河南。 一个多月后,正当双方陷入僵持的时候,斥候忽然送来消息,横止方向的秦军出动了,已经抵达奢延泽一带。 公子宝鼎大喜,急忙派人联络,同时率军向盐湖方向移动。十天后,双方在盐湖会合,宝鼎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里与秦军主帅王贲紧紧拥抱。随后宝鼎把胖顿翁侯等月氏将率介绍给了王贲。翁侯代表月氏王庭向王贲表示了感谢,正是因为秦军在河南发动的攻击,才迫使匈奴人的南路军后撤,由此才扭转了河西的危急局面。 相反,乌氏保和一些义渠部落首领则对王贲比较冷淡,同样因为秦军对河南发动的攻击,导致义渠人在未来一段时间将成为匈奴人和河南诸胡首要的报复目标,义渠人为此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当然,如果咸阳愿意给予物质上的补偿,义渠人也乐意为秦人戍守长城,不过从目前咸阳局势来看,这显然不可能,咸阳或许正耍借刀杀人,借助匈奴人的力量来消耗义渠人的实力。 “左更何以二度杀进河南?。宝鼎一边陪着王贲走向大帐,一边问道。 “接到武烈侯的书信,得知武烈侯要联合月氏、义渠人在六盘山一线阻击匈奴人的攻击,我随即报请上将军蒙武,请求二次出击,以便牵制匈奴人,缓解六盘山一线的危急形势。上将军当即下令,命我火速出击,只是没想到我还是来迟了一步。”王贲笑着指指四周,“武烈侯既然能率军杀到盐湖,可见在六盘山一线已经击败了匈奴人。” “小胜一场宝鼎轻描淡写,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我们和匈奴人在河南周旋了一月有余,双方僵持不下,迟迟打不开局面。究其原因,就是军队太少,实力不足。此夏左更能即时赶到,正好帮了我们大忙,解决了眼前的困局 说到这里,宝鼎停下脚步,转头看看胖顿翁侯和乌氏保说道。“接下来,我们两路共击,齐头并进,把匈奴人赶过大河,占据河南。” 占据河南?众人互相看看,脸上带笑。嘴里应承着,心里却是齐齐否决。当前之所以有这样好的局面,那是因为集结了月氏人、义渠人和秦人三家之力,而匈奴人的主一刁“尚未赶到,只要局势稍有所变化,河南战局必将洋转二刃刚候二家只能各奔东西,分道扬镀。 占据河南不过是公子宝鼎的雄心壮志而已,而要实现这个雄心壮志,至少要在河南与匈奴人决战一次,彻底击败匈奴人,把匈奴人永远赶出河南。但目前三家之中,义渠人没有这个实力;月氏人的根基在河西,它占据河南的意义不大;只有大秦人才需要河南并且拥有击败匈奴人的实力,不过大秦人在没有统一中土之前,不可能两线作战,所以河南还是匈奴人的地盘,匈奴人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持续威胁着河西月氏和中土大秦。 筵席上,王贲和一帮北军将率被宝鼎在河西的所作所为所震惊。当初他们听说宝鼎在渡河北上的时侯诛杀休旬王,已经真得不可思议了,谁知到了月氏王庭,他竟然还有惊世之举,一夜之间击杀了匈奴人的左贤王和左日逐王,这是何等惊人战绩?接着说到了乌水大草原的伏击战。在大秦人面前,翁侯当然不会把这一仗的功绩抢到自己身上,事实上这一仗的确是宝鼎所策划,这一仗的功绩就是宝鼎的。 王贲和一帮北军将率们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们的“丰硕。功绩完全是“打劫”打来的,虽然在最后撤离的时侯,他们也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但与宝鼎的功绩比起来,那就差了不少。北军是正规军,宝鼎的帐下却是兵力有限,只能借助月氏人和义渠人的力量而他竟然能把这些力量集结到一起打败气势汹汹的匈奴人,这不仅仅需要介。人威信,更需要卓越的才能。 宝鼎的威信在北军将率们的心目中直线上升,没有人敢怀疑他的军事上的惊人天赋,他就是目前所有军队的统率,实至名归的联合军队的大统率。 筵席结束后,宝鼎把一帮将率们都留下了,详细解说了一下攻击之策。 “我们的主力到了,兵力骤增,匈奴人更不敢和我们决战他们的游斗袭击之术也难以奏效,只有后撤,撤过大河,撤进贺兰山。” 宝鼎在自己绘制的洱南地形图上做出了几个标注。 “原定计策中,由月氏大军切断匈奴人的后撤之路,但现在变成了我三路大军齐头并进,已经无法阻止匈奴人撤过大河宝鼎说道“目前我们不知道居延海的匈奴人何时杀进河南,但估计这个时间不会太久,姑且以一个月的时间来计算。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想方设法掳掠林胡、白秋诸族部落,最大可能削弱匈奴人在河南的实力。” “公子,匈奴人的援军来了,我们是不是与其决战?”毛子睿兴奋地问道。 “当然宝鼎说道,“只要这一仗打赢了,河南就是我们的土地。”宝鼎说道,“我们占据了河南,也就断绝了匈奴人从河南威胁河西和我们大秦西北疆的可能,如此月氏可保平安,大秦的西北疆可保稳定。这就是我们攻打河南的最大战果 宝鼎这番话激起了众人的斗志,不管是月氏人义渠人还是大秦人,这一刻都知道了河南对他们未来生存的重要性,所以接下来的这场决战即便代价巨大也要打。 深夜,宝鼎和王贲、王离父子秉烛而谈。 安鼎已经从乌氏保那里知道了这段时间咸阳形势的发展,但对河北战场的事却一无所知。 “河北的仗打得怎么样?”宝鼎问道。 “大王志在必得啊王贲叹道,“蒙武在北线集结了二十万大军,由蒙恬、蒙毅、冯母择、李信统率,一路打赤丽、宜安一线,一路打中山番吾一线。南路则由杨端和为统率,集结了十五万大军攻打漳水一线,威胁邯郸 宝鼎笑了起来。果然,和历史上的记载一模一样,秦人还是用南北夹击那一套。 王贲看到宝鼎的笑容里有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心里没来由地紧张起来。难道咸阳的传言是真的?太子丹的逃跑当真和他有关系?赵人和燕人秘密结盟了? “南路无关紧要,虚张声势而已。”宝鼎笑着问道,“北路战况如何?蒙武的大军打到哪了?,小 “李信和蒙恬的大军已经打到了番吾王贲说道,“蒙毅和冯母择的大军则在赤丽受阻。李牧把主力放在赤丽、宜安一线,筑垒死,守,大军连攻两个月,没有丝毫进展 “李牧到了河北,打仗的手段就与昔年的廉颇如出一辙,筑垒死,守。”宝鼎摇头道,“当年长平之战,如果邯郸信任廉颇,一直让他坚守壁垒,恐怕武安君鼻终也只有撤军了事 “公子认为我大秦军队无法突破赵人的堡垒?”王离不服气地问道。 “当然。”宝鼎毫不犹豫地说道,“邯郸大战后,赵人在漳水北岸修筑了一道长城,请问至今为止,秦人何曾突破过那道长城?如果长城容易突破,我大秦军队为什么不把主力放在南路?南路距离邯郸不过百十里,咸阳为什么舍近求远,把主力调到太原,翻越太行山,深入河北腹地作战?” “以公子的意思,假如赵人在呼沱水一线修建一道长城,我大秦岂不无法杀 “李牧就是赵人在呼沱水一线的长城。”宝鼎笑道,“你不要不服气。就算你大父复出。亲自率军攻打河北,一样会被李牧击败。” 王贲和王离互们看看,目露惊色。 “公子是说,蒙武这一仗要败?”王贲吃惊地问道。 “你认为蒙武比桓腑更有本事?”宝鼎反问道。 “公子,蒙武的本事未必比桓腑大,但桓腑的攻击让赵人蒙受了惊人的损失,赵人的实力急剧下降。此刻蒙武再攻,他的对手已经赢弱不堪,即使强悍如李牧,也未必是蒙武的对手。” “你不了解李牧。”宝鼎从容笑道,“当今世上,没人可以击败李牧,包括你父亲,都不是他的对手。赵国即使再弱。即使病入膏盲了,但只要李牧在。他就能化腐朽为神奇,在狂风暴雨中牢牢守护他的王国。”停了一下。宝鼎又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他是战神,和武安君一样的战神,可惜邯郸没有给他机会。历史也没有给他展露才华的机遇。假如他能投奔我大秦,那我可以保证,大秦统一天下的时间将大大缩短。” 说到这里,宝鼎心里突然涌出一个念头,我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在走投无路的时侯投奔大秦?记得后世曾有一种说法,说李牧被邯郸解职后,曾试图逃亡魏国,他是在逃亡魏国的路上被赵人所杀。假如李牧投奔了大秦,得到秦王政的重用,那历史将发生怎样的变化? 宝鼎陷入沉思,但他的思绪随即就被王离打断了,“公子凭什么认为我大父打不过李牧?” “如果我没有把握,如果我不是断定蒙武将败于李牧之手,我岂敢让老秦人以退为进,让你大父和蹿公等一帮老将主动请辞?”宝鼎笑着摇摇手,“当然,这是我个人的观点,事实是不是如我所推测,你们拭目以待。不过我可以在这里预测一下,蒙武的大军马上就要败于番吾。李牧在番吾击败秦军后,火速南下,又在漳水一线击败了杨端和。大王的灭赵之策再告失败,而这次失败的后果只要一个,那就是老秦人的全面崛起。” 宝鼎冲着王贲躬身为礼,“叔父,你在河南建功,蒙武则在河北大败,而这场大败尤其凸显了我老秦人的强悍武力,所以,我先在这里恭贺叔父了,恭喜叔父升官加爵,未来叔父将成为我大秦统一天下的最大功臣,封侯拜将指日可待。” 王贲父子相视而笑,都把宝鼎这番话当作了公子的年少轻狂。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从内心来说,他们还是希望宝鼎的预测成为现实,毕竟现在老秦人的处境太惨了,假如前线大败,数万将士因此血洒疆场,咸阳宫的大王总应该清醒一点了,他所信任的人,他所倚重的人,并不是守护大秦的鼎柱,相反,他们正在把大秦推进灾难的深渊。 “公子对咸阳的事了解多少?”王贲主动问道。 宝鼎冷笑,脸色马上就变了,“咸阳有些人总是骄横自大,以为自己是大秦的主宰,简直是笑话。我出塞了,就一定会死?我死了,难道他们就能主宰大秦的未来?可笑至极。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尤其对算置我于死地的时侯,我绝不会手下留情。”“公子不要以为楚人仅仅要吃掉乌氏,公子也不要以为咸阳只有楚人一个对手。”王贲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听说,最近咸阳有传闻,说太子丹的逃离与你关系,还有传闻说。公子非是太子丹逃离咸阳的幕后策戈者。” “啡,宝鼎目露寒光,用力一挥手,“我不怕对手多,我就怕对手不堪一击,那才是最无趣的一件事。” 王贲微笑点头,“公子打算何时返回咸阳?” “快了。”宝鼎说道,“河北大战一旦战败,咸阳就要催我回去,我即使想赖在乌氏都不行。” “公子走了,河南怎么办?”王贲追问道。 宝鼎笑笑,无奈摇头。他明白王贲的意思,王贲根本不想与匈奴人决战,因为就算打赢了,大秦也没有军队驻守河南,大秦更没有实力两线作战,咸阳也不会同意在此刻把主要精力放在河南这块蛮荒之地与匈奴人连番大战。 “事实上这也违背了我此次出塞的意图。”宝鼎说道,“我此次出塞的所有目的都已达到,但咸阳的局势让我非常担心。” “大秦若要统一天下,首先需要一个精诚团结的咸阳宫,需要大王绝对信任老秦人,为此我需要时间铲除对手,稳定京师,所以我现在必须在北疆营造出紧张气氛,让咸阳不得不关注西北疆的局势,不得不暂时停止对关东诸国的征伐,如此老秦人才有足够的时间重新控利军队,我才有足够的机会做我想做的事。” 王贲听懂了,对宝鼎返回咸阳后的“杀伐”非常期待。 两路大军横扫河南之地。匈奴人无力与其抗衡,退入贺兰山。 这天,公孙豹突然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联军大营。 第172章 我想和你做朋友 老王病嘶,紫苏继位。河西局势紧张 宝鼎面带黯然之色,心里却很满意,他知道月氏老王的日子不多了,但老王能坚持到月氏危机逆转之后升天已经难能可贵,甚至可以说是老天相助了。 “西域诸国的形势如何?。宝鼎问道,“紫苏是否已经返回王庭?” “乌孙和楼兰已经臣服于紫苏,其它西域王国不足为虑,西域的形势暂时趋于稳定。”公孙豹神色憔悴,皱眉说道,“紫苏日夜兼程返回王庭,继承了王位。也就在这个时侯,居延海的匈奴人向月氏动了一次攻击。月氏人击退了匈奴大军。匈奴人随后撤退,离开了居延海,不过他们留下一句话。” “匈奴人是不是要报复月氏?”宝卓笑道。 公孙豹点头,“匈奴人即使相信他们的左贤王和左日逐王死在你的手上,但月氏人难逃同谋嫌疑,匈奴人当然要报复月氏。” “好,形势展对我有利宝鼎说道,“不过今年匈奴人已经无力攻打河西,最多在冬天到来之前打一下北地的义渠人。” 公孙豹惊讶地看着宝鼎,“形势展对你有利?什么意思?。 宝鼎把咸阳的形势大概说了一下,“老爹,老秦人即将全面崛起,但如果大王继续征伐关东诸国,咸阳内部的激烈矛盾必将对征伐造成无法估量的伤害,所以在咸阳没有稳定之前。在我没有控制咸阳局势之前,大军不能继续征伐关东了,因为一旦战败,老秦人必将再遭重挫,我们再想找到全面崛起的机会就难了,事实上也找不到比这一次更好的崛起机会了。所以我们务必把握住这次机会,务必让老秦人全面控制军队,然后在咸阳局势稳定的情况下,再度开始征伐,确保大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从而确保我老秦人逐步控制朝政,让大秦在我们的扈从下完成统一大业 公孙豹有些疑惑,“这和西北疆的局势有关系?” “当然,匈奴人被激怒了,他们要报复,要打月氏,要打我大秦,西北疆形势因此紧张,这时候咸阳宫还敢动对关东的征伐吗?。 公孙豹恍然,抚须想了一下,说道,“西北疆的战事主要由北军和陇西军承担,北军和陇西军都是老秦人的根基所在。西北战事越多,对我老秦人控制军队就越有利。这倒是个好办法。但问题是,我们和匈奴人打起来了,兵力集中在西北疆,会不会对东线战局造成重大影响?”宝鼎笑而不答。 “赵人强悍,只要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他们就能迅恢复元气。”公孙豹说道,“虽然去年桓腑打败了,今年蒙武在你的眼里也是毫无胜算,但连续三年的攻击,让赵人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这时只要再给他们沉重一击,必能攻占邯郸,灭亡赵国 宝鼎笑着摇摇头。他本想说,只要李牧在,秦人就拿不下邯郸,但公孙豹性格火爆,这句话不能说。“老爹,咸阳有多少人愿意看到我们老秦人拿到灭亡赵国的功绩?” 公孙豹忿然冷哼,“也对,咸阳如果在我们的背后下黑手,那我们就万劫不复了。 若耍灭赵,先就要稳定咸阳,老夫同意你的看法。你早点回咸阳吧,该杀的杀,该下黑手的就下黑手,总而言之要把我们的对手统统铲除,否则老秦人永无出头之日,大秦也休想完成统一天下的盖世功业。” “怎么?老爹不打算回咸阳了?”宝鼎问道。 “有你在咸阳足矣,我回去干什么?给你添乱?” 宝鼎莞尔,“老爹,老王临终前,是不是托付了你什么?” 公孙豹瞪了他一眼,“老夫真的想不明白,你离开乌氏的时侯痴儿一个,怎么在代北挨了一顿酷刑就变成天才了。如果人人都能想像你一样挨一顿酷刑就变得绝顶聪明,那还勤奋读书干什么?” 宝鼎大笑,“老爹,老王是不是担心新王继立,河西不稳,一旦遭到匈奴人的南北夹击,局势大乱,所以他恳求你必要的时侯伸手帮一把,是不是?” 公孙豹没有否认,“我在西北疆前前后后待了二十七年,对这里有很深的感情,我想留在这里。我不想去咸阳,我不喜欢咸阳,过去不喜欢,现在更不喜欢 宝鼎理解他的心情,咸阳是他永远的伤痛,他老了,已经没有勇气也没有力量去面对伤痛、治愈伤痛,他只有选择逃避,远远地逃避。 “老爹,那你就留在北地,留在乌氏大草原吧。” 宝鼎拿出西北疆的地形图。手指沿着大河一直向西,“老爹你看,沿着大河西去,这里是贺兰山和河南之地。这里是乌氏大草原,再往西就是河西和陇西。” “匈奴人打河西、陇西,要沿着大河西上。匈奴人要打我大秦,最佳位置就是乌氏大草原,他们只要突破了六盘山长城,就能直杀关中,威胁集畿。” “老爹如果在乌氏大草原建立一支膘悍的骑军,那么向东,你可以抗衡匈奴人;向北,你可以渡河而上,与月氏人前后夹击匈奴;向西,你可以给陇西军以有力支持 地图卜把河西、陇西和乌氏大草原用朱辈连成了帜 “老爹看到了吗?河西、陇西、北地,这三地的军队如果联手互为支援,那么不但可以保证三地的安全。还对河南的匈奴人形成了夹击之势。” 公孙豹连连点头,心里对未来局势的忧虑霎时不翼而飞。 “小子,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公孙豹感慨不已,亲昵地摸着宝鼎的脑袋赞叹道,“怪不得你要出塞,要与月氏饰结兄弟盟约原来你真正的目的是洱南,是要为大秦开疆拓边啊。” 宝鼎笑笑,不置可否。他最初的目的不过是想联合月氏遏制匈奴人。但形势展到今天,占据河南之地已经成为他急于实现的一个愿望。 宝鼎的朱笔在地图上继续划动,沿着大河向东北,过河套。过阴山,进入了代北。 “拿下了河南。我们不但把匈奴人遏制在阴山以北,还能对代北形成威胁。一旦我东线大军攻克邯郸,北上攻击代北,那就可以与河南军队南北夹击,如此代北轻松可下。” 历史上,帝国在统一数年后由蒙恬带着三十万大军攻克河南,收复云中。当时匈奴人已经崛起于大漠,东胡和月氏都已经衰落,蒙恬带着帝国的大军历尽数次决战击败了匈奴人,夺取了河南。这一仗耗费之大可想而知,对帝国命运的影响难以估量,其后筑长城、修直道,劳民伤财。可以肯定,北疆的战事激化了帝国内部矛盾。加了帝国败亡的步伐。 假如能在匈奴人尚没有真正崛起之前,在他们对河南的控制还不够稳固的时侯,在月氏人还没有完全陷入衰败的时侯,大秦人乘机攻占河南,必将改变历史轨迹,改变帝国的命运。 宝鼎认为自己找到了一条改变历史轨迹的捷径。 他不知道自己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控制大秦朝政,但以秦王政的强势王权和他远大的抱负,以战国四大公子的人生道路做为前车之鉴来看,自己恐怕没有机会实际控制大秦朝政,不能控制大秦朝政就无法推行和实施自己的治国理念,只能在永无休止的残酷斗争中求生存,求妥协,最终不但不能改变历史轨迹,反而可能会加剧帝国的败亡度,所以他必须考虑其它的办法,从其它的途径着手,而后期直接影响到帝国命运的南北战争,直接加了帝国败亡的北疆大战就成了目前宝鼎唯一可以尝试着进行改变的最佳目标。 “大王的日标是吞并六国,统一中土。在中土没有统一之前,大王不会考虑集中力量攻打河南。”宝鼎说道,“究其原因,是大王和咸阳都没有正确认识到匈奴人对中土的巨大威胁,没有正确认识到未来的南北战争可能给大秦和中土带来灭顶之灾。” 这句话公孙豹不能认同,但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久在边疆,自然知道北虏对中土的威胁,但现在大漠匈奴人的崛起改变了整个北方形势,一旦匈奴人统一了整个北方大漠,其实力之强悍绝对不是四分五裂的中土所能承受,这一点公孙豹认同,所以宝鼎把话说得如此严重,他也勉强能接受。 “大秦是我们老秦人的大秦,不是大王一个人的大秦,更不是咸阳那帮无耻小人的大秦,所以我们老秦人要未雨绸缪,要为大秦未来的命运浴血奋战。” “大王和咸阳不愿意花费精力攻占河南,那我们老秦人就用自己的力量来实现这一目标。” “老爹是实现这一策略的暴合适人选。”宝鼎郑重说道,“老爹深得义渠人的尊崇和信任,老爹又是月氏王的姑父,在利益一致的情况下,老爹可以赢得月氏王的信任,得到月氏王的帮助。仅靠义渠人和月氏人的力量还远远不够,老爹还要把陇西人拉过来,如果陇西军能够为老爹所用,那么凭借三家的力量,足以与河南的匈奴人抗衡。一旦机会合适,老爹就可以动全面攻击,占据河南。老爹不但因此建下了开疆拓边的显赫功勋,兑现了对月氏老王的诺言,还为大秦和中土的安全夯实了坚固的基础。” 公孙豹抚须而笑。他经历了太多,任凭宝鼎说得天花乱坠,也不会被功名和荣耀而蒙蔽。 “你嫌我命长,不得早死是吧?”公孙豹笑骂道。“我也想留在北疆,但身不由己啊。”宝鼎神情严肃地说道,“如果老爹认的自己无力承担这个重任,那我回到咸阳后大刀阔斧地杀他一个人仰马翻,然后让大王把我贬黜到北疆戍守长城,如何?” “你小子敢威胁我?”公孙豹伸手就给他了脑袋一下,“好。老夫答应了。这个世上,还没有老夫做不到的事”这句话刚一说完,他的脸色忽然就变了。 宝鼎一眼就看穿了,急忙摇手,“老爹,你放心,你的誓言就是我的誓言,武安君的案子,我一定把它翻过来。” “你誓。”公孙豹指着宝鼎的鼻子厉声说道,“在我死之前,你要兑现诺言。” “我誓。”宝鼎毫不犹豫了个毒誓,“武安君的奉子若要翻讨来需要一个前糕” “你说,你要什么条件 “老秦人必须控制军队,必须控制朝堂。”宝鼎说道,“我要做承相,如果老爹能攻占河南,我做承相的机会将大大增加 公孙豹笑了起来,“你比你父亲强,强得太多。当年你父亲就知道躲避,不敢迎难而上,而你不一样,你想做君侯,想做承相,好,不错。大丈夫就要做人所不敢做之事。” 当天晚上,宝鼎把胖顿翁侯、毛子睿请到了自己的军帐,与公孙豹共商大计。 毛子睿极其尊崇公孙豹,看到公孙豹之后激动碍手足无措,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欠了李家一个人情公孙豹有心拉拢毛子睿,对他非常客气,把他拉到身边坐下,笑呵呵地说道,“当年我逃离大秦,从陇西秋道出关,当时守妾的就是李瑶。他现在还好吗?” “老将军现为陇西军的统率毛子睿恭敬地回道,“老将军身体很好。七年前,我曾是他身边的护卫。” “二十多年没见了公孙豹叹道,“这次北地战事结束,我随你去陇西,你带路,我去看看他。 ” 毛子睿又惊又喜,一口答应。自己判网得到了公子宝鼎的赏识,现在又得到了公孙豹的认可,人生际遇太神奇,好事突然纷至沓来,让他感觉不可思议。 “此次来北地作战,战功不小啊”小公孙豹转头望向公子宝鼎,“你把他请到北地来打仗,总不能让他戴着公乘的印绶回陇西吧?。 “咸阳赏赐太薄宝鼎淡淡一笑,目露不满之色,“公乘上次诛杀匈奴人的休旬王,竟然只升了一级爵位。这次我再奏咸阳,直接向大王讨要左庶长 毛子睿心神震荡,心跳剧烈,这一力甚至有些眩晕。十等爵左庶长就是“卿”了,是高级官吏。陇西军统率李瑶也不过就是第十四等右更爵。毛子睿过去最大的梦想也就是九等五大夫爵,“大夫。的最高一级,以他的出身到了这个爵位就算到了头,谁知短短几个月,他就越了自己的梦想,爵升左庶长了。 公子宝鼎亲自向大王禀功请爵,那毛子睿的这个左庶长算是十拿九稳了。毛子睿连声拜谢,他现在也只能口头谢恩,将来有机会,舍命也要报答公子宝鼎的知遇之恩。 接下来宝鼎把西北疆未来局势的展做了一番详细述说,着重说到了占据河南对稳定西北疆的重要意义。这一点早在河西的时侯宝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是当时谁也没有把握击败匈奴人,更不要说占据河南,如今形势不一样了,三家联手把匈奴人打得狼狈不堪,秦人的军队更是大肆洗劫了河南诸胡,就算匈奴人的主力援军赶到了,但因为河南诸胡损失太大,匈奴人急切间也难以逆转不利形势,所以大家对击败匈奴人很有信心,由此当然就萌了占据河南,把匈奴人赶到阴山以北的想法。如果让匈奴人一直占据着河南,频频威胁月氏和中土大秦,未来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胖顿翁侯认同宝鼎的建议,并承诺遵从盟约,随时与陇西、北地保持联系,一旦形势需要,则即刻赶赴河南战场。 “我大军即刻返回河西。不能随同公子与匈奴人决战了。”翁侯非常遗憾地说道,“公子对月氏的恩义,月氏人绝不会忘记 宝鼎微笑摇手,“翁侯言重了。月氏和我大秦在大河两岸的利益完全一致,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们只有携手作战才能确保彼此的利益不受损失。请代为转告大王,时机合适,请大王遣使咸阳,以便双方进一步巩固盟约。” 第二天,胖顿翁侯与公子宝鼎依依惜别,率军急返回河西。 为掩护具氏人撤离,宝鼎命令北军和义渠人一分为二,北军陈兵大河南岸,威胁贺兰山,义渠人则由其亲自统率,沿着大河向东北方向的套口继续杀进。 这一天,在大河东岸,沙漠之畔,太子丹、张良和田光一行带着驼马,整装待。 宝鼎与众人拱手告别。 “诸位一路顺风宝鼎想到此地一别,以后就是生死仇敌,心情很复杂,脸上的笑容十分落宾。 “公子”多多保重。”太子丹本想多说几句,但说什么?他的情绪很低落,一路上公子宝鼎的所作所为都落在他的眼里,大秦有如此强悍的宗室公子,对关东诸国,对燕国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感谢公子一路照拂。”田光躬身为礼。公子宝鼎然诺守信,凭此一点就值得尊敬。 宝鼎望着他,脑海中掠过他横剑自刻的一幕,心里没来由地轻轻颤栗,“我还有机会见到先生吗?。 田光感觉宝鼎话里有话。但他实在猜不透宝鼎的心思,只好微微一笑,“只要有缘,终会再见。” 张良与宝鼎相视无语,良久,张喜恭敬施礼,转身而去。 “我想和你做朋友,但造化弄人,我们却是一世仇敌。”宝鼎黯然长是 第173章 驱虎吞狼 人的援军终于赶到了贺芒山。() 王贲带着北军将士急速后撤。公子宝鼎和乌氏保则带着义渠人撤回到六盘山。在乌水两岸大草原上放牧的义渠部落再一次撤进了长城以内。 匈奴人气势汹汹地杀到了乌水,向长城发动了猛烈攻击。 义渠人、边军将士,还有公子宝鼎的卫军全力戍守要隘。守军兵力众多,武器和食物充足,面对穷凶极恶的匈奴人,他们毫不畏惧,奋力阻杀。 公孙豹坐镇长城要隘,从容指挥。公子宝鼎则待在距离长城仅有十里的军营里,负责给前线调配人员和物资。 匈奴人因为缺乏有效的攻城手段,而秦人防守兵力又太多,连攻五日后便撤离了。 此次河南之地虽然遭遇重创,但事实证明,秦人和月氏人没有实力占据河南,即使联手作战也不敢与匈奴人的主力抗衡,所以匈奴人也无意攻打长城,而是把目光依旧放在河西。 对于匈奴人来说,击败月氏攻占河西不仅仅关系到匈奴人统一大漠,更关系到匈奴人未来的发展。西域那片广袤的土地就是他们未来发展的方向,而富裕的中土则是他们的终极目标。中土是个庞然大物,若想击败中土,就要集结北方所有的力量,从东中西三个方向同时展开攻击,但这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北方大漠的统一,没有统一也就没有击败中土的实力。 匈奴人目标坚定,为了统一大计,他们一定要拿下河西。 这次匈奴人的统率是右贤王。他传达了单于庭的策略,把自己的王帐迁移到河南,以重兵阻御中土的秦人和赵人,破坏中土人和丹氏人的联盟,同时结盟西域诸国,只待时机合适,便与西域诸国东西夹击攻占河西。 宝鼎不知道匈奴右贤王的王帐已经迁到河南,更不知道右贤王要集结匈奴诸右方王的全部力量攻占河西,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梦想里,幻想着在未来几年占据河南,把匈奴人驱赶到阴山以北。他在匈奴人撤军后,得意洋洋地赶到长城要隘,与公孙豹等人一边巡视紫塞,一边挥斥方道指点江山。意气风发。 “再过两个月,大河就要封冻了。”宝鼎站在紫塞的最高处,仰头望着猎猎狂舞的大毒,突然指着正北方的苍莽草原大声问道,“你们说,两个月之后,匈奴人会不会发动攻击?。 公孙豹和乌氏保等人神色凝重,沉默不语。 韩非就站在宝鼎的身后,闻言略感疑惑,“公子,再过两个月北方大雪纷飞,山川冰封,人畜出行不便,匈奴人怎会发动攻击?。 “师傅有所不知。”宝鼎附耳低语,“对于北虏来说,最佳的攻击时间就是入冬之后。大雪一下,河川冰冻,北虏的骑军再无阻碍,攻击速度将大大加快。另外牲畜经过一个秋天的放牧,膘肥体壮,可以给北虏军队提供更多的食物。” 弗非恍然。他不习兵事,对大漠又非常陌生,当然不知道北虏最佳的攻击时间就是隆冬。在中土其实也是一样,最佳的攻击时间就是秋收之后,粮食储备足,征发换役方便,打起仗来自然胜算大增。 “匈奴人准备两个月,足矣。”乌氏保叹道,“此次乌氏有难了。公子,是否向咸阳求援?。 宝鼎摇头,“伯父认为,匈奴人会在冬天打我们的紫塞?” 乌氏保眉头深皱。这次匈奴人在河南遭遇重创,被秦人打得狼狈不堪,当然要报复,他们不打六盘山长城难道还要翻越横山,去打上郡长城?忽然他想到宝鼎对西北疆局势的分析和推测,眼前倏然一亮,惊讶地问道,“匈奴人要打河西?” 宝鼎叹了口气,“如果我是匈奴人,从统一大漠的大计出发,当然先打河西。打下河西,占据地利,拿到西北战场的主动权,大秦就非常被动,至于月氏,恐怕只要逃到西域寻求立足之地了。” 乌氏保闻言却是眉头舒展。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宝鼎的抱负,更没有宝鼎的远见卓识,他只关心乌氏和义渠的命运,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重大损失,他就安心了。乌氏保转目望向公孙豹,发现公孙豹面色阴霾,眉宇间忧色重重,显然是认同宝鼎的看法。 “公子有何对策?”毛子睿站在公孙豹的身后,恭敬问道。匈奴人从河南方向打河西,必将威胁到陇西的安全,但这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按照大秦和月氏的盟约,陇西军要北上救援,这就复杂了,不久牵扯到陇西人的利益,更牵扯到咸阳复杂的权力博弈,已经超出了宝鼎所能控制的范围。 宝鼎双手负后,再度仰头望着在风中咆哮的大毒,心如重铅。咸阳的事不是杀几个人就能解决的。自己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权力,权力才是最重要的,谁掌握了权力,哪个派系主宰王国的命运,这才是最重要的。 “公子,先前你不是预测匈奴人短期内无力发动攻击了吗?。弗非凑近宝鼎小声问道,“再说。月氏新王继立,危机已除,王庭稳固,应该足以抵御匈奴人的攻击。 看到了,匈奴人的丰力大军巳经巍过了五万点数”鞠;之地的军队,保守估计他们的兵力在八万到十万之间。这是不是整个匈奴右方诸王的全部实力目前尚不清楚,但就目前匈奴人在河南之地的实力来说,我们只能防守,月氏人也只能防守。这种情况远远超过了我当初的估计。”宝鼎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我还是小瞧了匈奴人。轻视了北虏的实力 匈奴人主力大军的强悍实力让他清醒了很多,先前的战绩只能说明他的运气太好了,其次就是匈奴人太轻敌了。他没有把匈奴人放在眼里,所以胆大妄为,横冲直撞,而匈奴人更没有把一支大秦使团放在眼里,所以屡屡遭到袭击。双方这种心理导致了河西局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发生了逆转。 现在匈奴人重视了,右方诸王以主力进驻河南,全力图谋河西;宝鼎也清醒了,重新审视西北疆的局势。 从历史上白登之战来看,三十年后匈奴人控弦四十万,这个数字是指匈奴人的全部实力,还是冒顿单于庭的实力?白登大战的时候,匈奴人还没有完全消灭东胡,月氏人即使被赶出了河西但还控制着部分西域。由此来推测,白登大战期间匈奴人并没有把全部兵力投入到代北,匈奴人的左贤王可能在对付东胡,而右贤王可能在对付月氏,白登战场上的匈奴人应该都是单于庭的全部兵力。 这样倒推过来,现在匈奴右贤王及其全部右方王的兵力就非常可观了,由此也可以解释帝国统一后,蒙恬为什么要率三十万大军攻打河南、云中了,因为秦军在北伐过程中,最起码要保证兵力上的优势,否丹这仗就没办法打。 宝鼎打算在未来几年内攻占河南,是基于匈奴人实力不足来考虑的,现在的事实证明,宝鼎错误地估计了匈奴人的实力,他的策略不但实施的难度大,成功的可能性也非常但希望还是有,毕竟月氏人、义渠人和大秦边军这三股力量加在一起实力也很可观,肯定有一战之力。关键就看怎么打,能否把握住致胜的机会。 宝鼎长长吁了一口气,似乎要把胸中的郁闷全部吐出来。 “不知月氏人的使团是否到了毒阳?。宝卓转身问道。 “月氏王继位后的第二天就派出了使团,按时间推算,他们应该到了咸阳唐仰回道。 宝鼎想了片刻,对公孙豹说道:“老爹是不是再辛苦一趟,马上赶赴河西?” “我先到陇西去一趟。”公孙豹伸手拍拍毛子睿的肩膀,“我和左庶长一起走。快马加鞭,半个月可到陇西秋道 毛子睿的爵位已经升到左庶长,而他的几位下属也水涨船高,个个升官加爵。 咸阳在河南大捷后,不再吝啬赏赐,秦王政依照公子宝鼎的奏请,给参战将率一律重赏。王贲连升两级,到了十四等右更爵。曝布、司马断、白公差三人全部升到十等左庶长爵。王离、司马昌、唐仰等人也统统加爵,就连黑鹰锐士都变成了清一色的公乘爵,其中六个战绩突出的黑衣锐士更是打破了晋爵的常规,爵升五大夫,步入高级军官的序列。 跟在公子宝鼎这样的大权贵后面果然不一样,打了胜仗就有实实在在的封赏。这一点毛子睿感受最深,短短几个月,他的人生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成了大秦的英雄,他成为陇西军最年轻的左庶长,最年轻的稗将。七年前他是陇西军统率李瑶的卫士,七年后的今天他是陇西军李瑶的帐下稗将,可以与李瑶共议兵事,地位身份发生了匪夷所思的变化。 突然之间,他崛起于陇西,成了陇西一系的旗帜性人物,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但前提是,公子宝鼎不能倒,他的命运和公子宝鼎的命运休戚相关。与此同时,陇西一系也就这样成了公子宝鼎的麾下主力。 陇西军的实力不能与北军相提并论,但它同样是一支由老秦人为根基的军队。陇西人过去联姻巴蜀人,和巴蜀人一起攀附在楚系外戚这棵大树上,但受益的只有李氏一脉,所以发展壮大的步伐极其缓慢。现在以毛子睿为首的陇西少壮派在李氏的安排下,成功攀附上公子宝鼎这棵大树。陇西人迅速受益,如此一来,陇西人崛起的步伐将大大加快,前景非常好。 毛子睿对此非常有信心,因为陇西人已经成为公子宝鼎西北策略的重要参与力量。他可以想像,但他把公子宝鼎的西北策略和陇西人在这个策略中的重要作用告诉李瑶的时候,李瑶一定非常激动。陇西人一代代盼望崛起的机会,今天终于盼到了。 宝鼎沉默了半晌,微微领首,“老爹见到李老将军后,代我向老将军问好,并代为转达我对老将军的谢意。此次出塞,左庶长和陇西勇士浴血奋战,给了我很大帮助停了一下,他的目光转到毛子睿脸上,笑着说道,“老将军帐下英才云集,像左庶长这样的才俊必定很多。蔡园缺人,请老爹代为转告,如果老将军愿意割爱的话,就再给我几个,我将不胜感激 毛子睿闻言大喜,当即就想躬身感谢,但他强自忍耐住了。公子宝鼎和一般的权贵不一样,他有血腥残忍的一面,也有平易近人的一面,他不喜欢手下人对其阿谀奉承。他只要求手下人踏踏实实地做事。在这样的大权贵身边,不需要费尽心机刻意讨好,只要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事,就能得到非常丰厚的回报。 公孙豹自然知道宝鼎拉拢陇西李氏目的,一笑置之,“如果大河封冻之后,匈奴人再攻河西,陇西军就要过河。咸阳方面必须尽快授权于陇西,否则可能贻误战机 “老爹催我回京吗?”宝鼎笑道。 “你出塞八个月,也该回京了公孙豹正色说道。“大秦和月氏结盟的事由你全权负责,现在月氏使团已经到了咸阳,正在与咸阳商谈盟约的具体事宜,这时候难道你不该回去?假如盟约不能在大河封冻之前完成,咸阳凭什么授权陇西支援河西?。 “再等等宝鼎摇手道,“再说,我并不想参与这个盟约的谈判。” 公孙豹和韩非等人面面相觑。你不想参与这个盟约的谈判?这咋,盟约对大秦稳定西北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其中所有关键性的构想都是来源于你的策略,你不参与谈判那这个盟约必定偏离你的策略,后果可想而知。 “我不想让咸阳知道我的西北策略。”宝鼎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如果咸阳知道了我的策略,那么西北局势将异常艰难,种种掣肘将把我的构想扯得粉碎,我们在西北将一事无成。另外,我也不想让月氏人因此得到喘息的机会,重新雄起于河西。” 众人神色微凛,蓦然想到了宝鼎的用意。宝鼎的目标不仅仅是河南,还包括河西。 “对大秦而言,河西更重耍宝鼎的语气非常坚决,“我们只有拿到河西,才能真正意义上遏制匈奴人对中土的威胁。我们打河南,占据河南,整个西北策略看上去非常完美,但我在此必须郑重告诉大家,西北策略的终极目标是河西,而不是河南。这个目标掩藏在西北策略的背后,只待时机成熟,我们就一举攻占河西。我们拿到了河西,对河南形成了三面包围之势。匈奴人还能守得住河南?” 公孙豹的眼神忽然黯淡下去。他知道宝鼎的野心大,但他没想到宝鼎用心险恶,所谓的西北策略不过是欺骗月氏人的工具。 “西北策略说白了就是驱虎吞狼。”宝鼎说道,“我联合月氏打河南,匈奴人若想保住河南,就必须击败月氏拿下河西。虎狼相争,一死一伤,然后西北就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众皆默然。 宝鼎高瞻远瞩,高屋建锐,从出塞前一直到现在,他反复说明河西的重要性,其实早把他的想法透漏了,只是众人都被大秦和月氏的结盟所蒙蔽,谁也没有看穿这层迷雾而已。 “咸阳对西北局势有全盘考虑。”宝鼎继续说道,“在大一统的前提下,西北局势首先要求稳,所以咸阳会有限援助月氏,联合月氏遏制匈奴人。这个策略对我们有利。匈奴人持续威胁河西,攻打北地 将迫使咸阳在未来几年加大对西北边军的投入。西北需要更多的军队,需要更多的武器和粮食,这场谈判可以帮助我们达到这个目的。所以我不会参与谈判,不会让咸阳认为我有意在西北增加自己的实力。” 宝鼎想在乌氏再待一段时间,但咸阳局势的发展突然出现了惊人的变化,他不得不准备即刻返京。 王剪急书。九月,蒙武的大军在河北番吾与李牧相遇。双方激战,蒙武战败。侥幸攻打赤丽、宜安一线的蒙毅和冯母择撤得快,在井险一带拼死阻截,总算让蒙武的主力安全撤回,损失不算太大。其后李牧急速杀到邯郸,在漳水一线击败了杨端和。杨端和后撤五百里,损失两万余人。 与此同时,赵国黑衣大量潜伏到咸阳。展开了血腥刺杀。右承相昌平君熊启两次遇刺,但均成功逃脱。左承相院状遇刺,有惊无险。御史大夫昌文君熊炽则遇刺受伤。大秦三公同时遇刺,震动京师。 楚系最近一个月连续有人离奇死亡。阳泉君熊客死在了泪厕里,他儿子熊璞半夜掉进井里淹死了。 苏筑死在了小妾身上,长子苏湛在家中自缢而死。卫庭被一匹疯马活活撞死,他儿子卫廖则在博易馆里被人误杀而死,凶手杳无踪迹。魏缘在蓝田狩猎,不慎被一只野狼咬中要害,哀嚎两天后死了。与他同行的公子厉更惨,狩猎途中坐下战马受惊,连人带马冲下了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老太后连闻噩耗,身受打击,一病不起,如今已经病入膏盲。奄奄一息,眼看时日无多了。 武阳一时间人心惶“惶,咸阳宫内更是哀声一片。 几天后,秦王政的急令送达乌氏,命令公子宝鼎尽快返回咸阳。 刚……口阳…8。0…渔书 不样的体蛤! 第174章 谁是阴谋家 二系死去的不仅仅是这些权贵。()还包括这些权贵的亲信;圳,在盐铁大案中因为特权而逃离大秦律惩罚的权贵官僚全部被杀,无一幸免。 十一月的第一次朝会在呼啸的寒风中,在给事中苍凉的喊声里开始了。 大殿上一片肃穆,廷尉卿李斯高声诵读着一份长长的名单,凡是读到名字的人都已经死了。这份名单很长。足足有三十八人。盐铁大案涉案官员总共一百一十四人,除了那些已经被处死的、流配的或者关押大牢的罪囚以外,其余的全部在这份名单上。一个不缺。 谋杀,这是血腥的谋杀,而谋杀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惊人的阴谋。这个阴谋的目标就是武烈侯公子宝鼎,耍置公子宝鼎于死,地。 以三十八条性命换取公子宝鼎一条性命。这个阴谋太狠毒了,狠毒得让人不寒而栗。 廷尉卿李斯再奏。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三十八个人死于谋杀,但这三十八人的离奇死亡本身就是证据。这些证据可以让人联想到盐铁大案,继而联想到公子宝鼎。所有人在听到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人者公子宝鼎也。 这就是阴谋,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想到的阴谋,一个血腥的阴谋。 盐铁大案是公子宝鼎一造”的,是老秦人对楚系发动的全面进攻。 盐铁大案主要涉案人员因为特权而逃离了大秦律的惩罚,这是对大秦律的侮辱,这是对大王的侮辱,这是对大秦王国的侮辱,但特权无处不在,从古到今都是如此,特权可以利用律法给自己打造一副坚固的铠甲。可以利用激烈的权力博弈让自己凌驾于律法之上,这就是在王权至上的王国里“以法治国的最大悲哀之处。 商鞍为大秦打造了犀利的“法治”但最终他死于特权的剑下,死,在自己一手创建的律法之下。武安君的死就是“人治”践踏“法治。的最好诠释,至高无上的王权根本无视律法,它想让谁死,谁就得死。大秦“法治”的尊严因此被彻底撕碎,“人治”露出了它无耻而狞狰的真实面目。 今天,咸阳却有一个阴谋家在用最原始最血腥的屠杀来重建“法治。的尊严,他试图用违法者的鲜血来粉饰“人治”丑恶的嘴脸,继而用这块血迹斑斑的布来遮掩“人治”的真相。以此来维护大秦律的威严。维护大王的权威,维护大秦王国的正义。 谁是阴谋家? 是公子宝鼎吗?公子宝鼎是受害者,他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西北边塞。他根本没有机会杀人。 是老秦人吗?不可能,老秦人迎来了东山再起的最佳机会,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做这件极度血腥的事。 此次秦军再次在河北战败。这一次失败让大王和关东人颜面尽失。桓腑的失败是建立在他在漳水一线歼灭十万赵军的基础上,结果功过不能相抵,他和他的部下们遭到了咸阳的严厉惩处。现在呢?蒙武和的关东部下们有什么骄人战绩?他们拿什么功劳来抵消河北大败的过失? 大王的处境因此变得非常尴尬,从楚系到老秦人,整个咸阳都在看一场笑话。遵照“法治。”大王就要一碗水端平,秉公处置。当初咸阳严惩桓腑和他的部下,现在就必须加倍惩处蒙武和关东人。大王打算怎么做?他若要维护自己的威信,在大秦军方建立至高无上的权威,他就要一碗水端平,他就要严惩关东人,否则。他失去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威信,还失去了大秦军队。 去年年底当老秦人黯然退场的时候,谁有又能想到,短短几个月后,老秦人就东山再起了?此时此刻,还有谁能阻止老秦人东山再起的步伐?即使强悍如大王,也不得不面对老秦人全面崛起的事实。但这一场阴谋却证明咸阳有一股强大的势力正在试图阻止老秦人的再度崛起。 老秦人的崛起对哪一个势力的损害最大?无疑是楚系,但楚系会用屠杀三十八条性命,包括自己亲人的性命来阻止老秦人的崛起?事实上这绝无可能,咸阳宫的老太后还在,楚系强在朝堂,没有必要在这咋。时候与老秦人争夺军队的控制权。 看上去这场阴谋针对的是公子宝鼎和老秦人,是要蓄意挑起楚系和老秦人的争斗,那么鹤蚌相争,海翁得利者是谁? 阴谋家呼之欲出,人人震怖。 大王。咸阳宫的大王,以及大王所信任的关东人。楚系一旦和老秦人正面厮杀,那大王获利最大,关东人获利最大。谁有如此惊人的实力在短短时间内谋杀三十八人?大王。谁需要诛杀那些罪孽深重的楚人来重振大秦律法的尊严,重振王国的威严?大王。 谁需要阻止老秦人的全面崛起?大王。谁需要打击在塞外建立惊人功勋的公子宝鼎?大王。 老太后悲恸不已,病情迅速加重,很快步入膏盲之境,就是因为老太后太伤心了,她终于看清了大王残忍的真面目,她的“训品之了,她只希望用自只的生命来赎回楚人的生存,门册心自己的死来哀求大王放过对楚人的屠杀,给楚人一条生路。 秦王政以沉默回应咸阳的猜疑,他日夜陪伴在老太后的身边,尽心服侍。仿佛忘记了咸阳宫外的血雨腥风。 秦王政要尽孝,但忠孝难以两全,国事还是不可避免地耽搁了。时值年底,各地郡县上计中央,是一年里最忙的时候,偏偏这时候老太后不行了,大王疏于国事,导致奏疏堆积如山。上计,年终考绩制度。计,就是计书,指统计的薄册。上计范围较广,从赋税、户口、垦田到治安、荐贤等等,事无巨细,无一不包。 今天秦王政出现在朝会上。公卿大臣们趁此机会纷纷上奏,以便把耽搁的国事赶快完成。 廷尉卿李斯第一个请奏,他认为楚系亲族及其亲信大量死亡是一场阴谋。他恳请大王下令彻查。 彻查?查大王?怎么查?谁敢查? 朝堂之上一片肃穆,只有殿外寒风的呼啸之声不时传进来,气氛极度压抑,人人感觉冰冷刺骨。 李斯莫非疯了?楚系外戚是不是打算与大王翻脸?当然不是,老太后不行了,楚系外戚的好日子到头了,这时候楚系当然要全力自保,而自保的唯一办法就是满足大王的心愿,与老秦人发生直接冲突。 楚系和老秦人有什么直接冲突?有,而且这个冲突已经形成,那就是对乌氏不遗余力的打击。一旦收拾了乌氏,这场冲突就不仅仅是楚系和老秦人之间的战争。大王也被卷了进来。楚系建议秦王政把战马蓄养的控制权拿到手,夺走乌氏的大草原,夺走义渠人的栖息之地,如此一来,楚系把大王拉进了冲突,大王则可以借助解决乌氏人的机会,给公子宝鼎和老秦人迎头一击,继续利用关东人牢牢控制军队。 老秦人假如全面崛起,全面控制军队。公子宝鼎背后的实力就太大了,大到已经可以威胁到秦王政了。 楚系就赌这一点。就赌秦王政为了遏制公子宝鼎,决心继续压制老秦人。为了遏制公子宝鼎,秦王政仅仅依靠关东人的力量显然严重不足,尤其在蒙武战败于河北的情况下,他极其被动,这时候他需要楚系的帮助。需要楚系为他冲锋陷阵。 只要公子宝鼎的实力越强。老秦人的实力越强,秦王政就不会抛弃楚系外戚,楚系外戚就能继续生存,尤其在老太后死后这段特殊时期。楚系外戚尤其需要缓和与秦王政的关系,而公子宝鼎,这个被西羌大萨满称之为天之骄子的强悍人物,突然之间就成了有效缓和楚系与秦王政关系的纽带。 公子宝鼎出塞的战绩太耀眼了,耀眼得让咸阳权贵们睁不开眼。一个个黯然失色。 大王为什么突然血腥打击楚系?就是因为公子宝鼎太耀眼了,偏偏河北大战又打败了,老秦人要东山再起了,如此实力强悍的人物一旦与楚系联手,那大王的日子还过不过?这就是楚系对大王心思的揣测,所以楚系拿出的对策就是坚决站在大王一边。帮助大王打击公子宝鼎和老秦人,以便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 秦王政神色憔悴,目无表情,一言不发。 驰车庶长公子豹说话了,“请问李卿,怎么查?查谁?” “乌氏。”李斯说道,“乌氏与赵国卓氏关系亲密,太子丹逃亡一事就得到了他们的帮助。卓氏与李牧关系亲密。李牧为了在河北击败我们,派出大量黑衣潜伏到咸阳实施刺杀。这些黑衣怎么进来的?通过什么渠道进来的?当然是利用卓氏的商队了。 卓氏商队又受谁的保护?乌氏。” “这次右承相奏议,有意将战马蓄养和大兵制造收归官营。乌氏强烈反对,对我们恨之入骨,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向卓氏和赵人求援,于是赵国黑衣开始大肆谋杀右承相的亲人。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一则可以威胁右承相,打击右承相。二则是用这个阴谋嫁祸大王,挑起大王和老太后之间的矛盾。这个策议是右承相提出来。一旦大王因此拒绝了右承相的奏议,那就等于乌氏成功阻止了朝廷的决策。” 公子豹冷笑,牙齿缝里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证据?” 李斯冷笑,“国尉。” 公子豹转目望向国尉尉缭。脸色愈发难看,“证据?” 尉缭两眼低垂,沉默不语。 “国尉是否收到了武烈侯的战报?”典客卿王绾也站了出来,大声质问道,“乌氏保集结四千义渠人舍生忘死戍守我大秦北疆,这样的人怎么会背叛我大秦?” “嗤”少府卿熊辊嗤之以鼻,“匈奴人攻打的是义渠人的草原,乌氏保当然舍生忘死,难道月氏为了义渠人的草原会舍生忘死?” “如果没有月氏大军,现在京师就要告急了。”公子豹厉声骂道。“你咋。鸟人的眼睛长到鸟蛋下面去了?” “大堂之上,出污言,辱骂卫卿 一,熊狸大怒,指着公子豹的异。起来,“我要弹劾你 公子豹大嘴一张,“噗。就是一口吐沫,正好吐在熊混的脸上,“弹劾?老夫就站在这里,你告我啊?” 熊混气得面红耳赤,网想叫喊,右承相熊启站了出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熊混霍然惊醒,这才意识到公子豹今天表现反常,自己上当中计了。他嘿嘿一笑,慢慢擦去脸上的吐沫,然后把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好臭 公子豹理都不理他,再度盯着尉缭,一字一向地逼问道,“黑冰台的证据在哪?” 尉缭就像一尊雕塑,纹丝不动。 “太子丹逃跑了,黑冰台没有责任?你这个国尉没有责任?。公子豹突然咆哮起来,“三公被刺,你黑冰秘兵在哪?廷尉府的李卿刚才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说了一咋,故事,他肯定地说,乌氏就是阴谋的策戈 者。老夫请问,当赵国黑衣在杀人的时候,你的黑冰秘兵在哪?你既然有证据,为什么不去阻止?你居心何在?。 内史公子腾忽然走了出来。把公子豹推到了一边,“国尉到底有没有证据?廷尉府在朝会之上以肯定地口气指证乌氏背叛大秦。你应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尉缭慢慢地抬起头,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黑冰台隶属于国尉府吗?。 公子豹和公子腾互相看了一眼,眼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怒意。 熊启、熊炽和李斯等人则暗自吃惊,脸色骤然凝重起来。公子豹的反常举动。尉缭话里隐藏的深意,让他们忽然不安起来。 难道我们赌错了? 黑冰台隶属于行人署,行人署隶属于相国府。相国改为左右承相后。行人署隶属于左承相府,左承相是院状。尉缭轻轻一推,把事情推给左承相魄状了,但朝堂之上所有的公卿大臣都知道,黑冰台实际上控制在大王手中,而代替大王指挥黑冰台的就是国尉和郎中令。郎中令传达大王命令,国尉负责谋划,黑冰台负责执行,至于承相府和行人署,实际上与黑冰台没有什么直接关系,摆设而已。 问题是。依照制度来,国尉府和黑冰台的确没有隶属关系,尉缭这句话没有错误,公子豹和公子腾找他要证据,岂不是一句笑话? “哈哈”公子豹笑了起来,“也就是说,国尉手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乌氏背叛大秦的证据?。 尉缭断然摇头,“没有。” 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李斯冷笑,质问道,“既然黑冰台没有证据,为何长期羁押卓文和乌原?。 尉缭微微皱眉,不紧不慢地问道,“黑冰台隶属于国尉府吗?。 李斯暗自苦叹,他已经肯定楚系的判断发生了错误,这种错误是致命的。老太后弥留之际的悲痛并没有软化秦王政那颗冰冷的心,他已经向楚系举起了屠刀,只是时机还没有到。 李斯望向熊启。熊启微微沉吟,然后望向了魂状。他的眼神很复杂吧蜀人正在崛起之中,魏状终于还是达到了目的,虽然楚系至今还没有分裂,但分裂不过是迟早的事。院状野心太大。而且有耐心,他在等待一口吃掉楚系的机会。不过楚系太庞大了,即使是大王 也没有一口吃掉的能力,所以熊启认为自己还有机会扭转乾坤。 熊启的眼神渐渐凌厉,就像寒冬里的风,冷彻入骨。 魂状那双平静的眼睛在寒风的厉啸下终于荡起了层层谜漪,良久。他开口说话了,语惊四座。 “臣下奏请大王,此案由武烈侯主审 大殿之内再度沉寂下来,死一般寂静。 乌氏和武烈侯是什么关系?那就是一家人。乌氏保的女儿现在就是武烈侯的妹妹,让武烈侯主审此案,那还审什么审?直接放人算了。 尉缭闭上了眼睛。变成了一尊雕塑。 公子豹仰天打了咋。哈哈,和公子腾相视而笑。 熊启长长吁了口气,机会终于还是有了。好厉害的魂状,好狠的大王,这是要一石二鸟啊,不但要逼着自己和公子宝鼎大打出手,还要逼着公子宝鼎做出让步,但公子宝鼎是什么人?他岂肯让步?大王,这是你逼的,我只有铤而走险了。 “准秦王政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冷冷吐出一个字便再度沉默了。 李斯望着高踞王座上的秦王政,背心处透出丝丝寒意。他无法理解秦王政,不知道秦王政为什么一定让楚系和公子宝鼎打个两败俱伤。老太后死了,你大权独揽,完全可以压制楚系和公子宝鼎,这时候还有必要让楚系和公子宝鼎打个两败俱伤?咸阳的斗争在你的推波助澜下,越来越血腥,这对统一大业有什么好处? , 第175章 人生就是一场赌博 人室纷飞点际。()公子宝鼎率领使团抵达京师云阳 …一 早已等候在此的南山子与宗越悄然出现在宝鼎的营帐里。宗越向宝鼎简略述说了刺杀经过,然后便说到了咸阳形势,当宗越说到大王下令由宝鼎主审乌氏一案的时候,宝鼎先是惊讶,然后笑了起来。 “小消息准确?。 “凉息来自楚系宗越说道,“黑衣得到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虽然这个消息的可信度的确不高。” “咸阳既然没有乌氏背叛的证据,哪来的乌氏一案?”宝鼎笑道, “仅靠子虚乌有的谣传就能把乌氏抓起来审讯?” “廷尉府和黑冰台都在调查乌氏。黑冰台动手快,把人抓去了。廷尉府没办法,只能靠假设和推断判定乌氏背叛大秦,并认为咸阳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刺杀都与乌氏有牵连,还认定楚系人员的大量死亡也与乌氏有关系。如此一来就算没有证据,乌氏一案也已经成立了。” 宝鼎笑着摇摇头,形势的发展与他先期的预测有些不一样,他没有想到楚系竟然死抓着乌氏不放。甚至不惜与自己殊死一搏。熊启到底想干什么?大王难道认定是我在背后操控咸阳局势的发展,所以打算利用楚系来遏制自己?他有意利用乌氏的案子,支持楚系,让楚系与自己打个两败俱伤? 。老太后怎么样?”宝鼎问道。 “小最好的状况是支撑到明年初。”宗越说道,“但老太后认定大王杀了她的亲人,悲痛万分,随时都有可能撒手西归停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咸阳宫现在就是大王说了算。楚系外戚的风光日子就此终结 宝鼎沉吟稍许,目光转向悠然坐于一侧的南山子。又缓缓转向宗越,“大王此刻正在想什么?。 南山子也罢,宗越也罢。过去都是大权贵身边的绝对心腹,对这种权力博弈可谓驾轻就熟,经验极其丰富。宝鼎穿越而来,虽然带着后世两年多年权力博弈的理论积累,但他缺乏实践。这时候他非常需要南山子和宗越的经验,需要他们的分析、推断和建议。 “过去大王把你从乌氏逼出来,让你冲锋陷阵。是想利用你背后的实力与楚系血腥厮杀,以便从中淡利”小宗越说道,“大王的目的达到了,但老太后的反击非常凌厉,她不惜代价把你推上了高位,让你的实力迅速膨胀,转眼之间就给大王制造了一个全新的对手。 大王因此投鼠忌器,不敢把楚系打倒。以免让你乘势坐大,难以控制。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不断挑起楚系和你的厮杀,以消耗你们的实力,最大程度地控制你们。” “然而。公子天纵奇才。先是献统一大计,接着藉此大计出塞建功。”宗越目露敬佩之色,他觉得宝鼎的运气太好了,机遇总是接路而至,而难能可贵的是,宝鼎竟然凭借自己的才能每次都抓住了机遇,结果建下了显赫功勋,继续打造着他那不可思议的传奇,“公子功勋盖世。老秦人东山再起,公子的实力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便达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峰,这是大王和老太后都没有预见到的事情,咸阳各方更是膛目结舌 “此刻,咸阳宫的大王在想什么,还用得着我们来告诉公子?。宗越苦笑道,“现在就连咸阳坊间的市井小民都知道公子是天子骄子,仅仅带着一个使团,就在塞外诛杀了匈奴人三个王,斩首北虏万余人,挽救月氏于危难之中,还帮助月氏人立了新王,稳定了河西。这是何等惊人的功绩?公子是大王的弟弟小一个宗室贵胄建此奇功,对大王来说意味着什么?” 宝鼎脸乌微变,“咸阳坊间如何得知我在塞外的所作所为?” “两个途径,一个是咸阳宫,一个是公子的对手。”宗越说道。 “我们回到咸阳的时候听到这些传闻也是非常吃惊。坊间好事者已经将你与赵国平原君、齐国孟尝君和魏国信陵君并列。事实上也是如此,公子回到咸阳后肯定要封君,否则大王就要落下一个妒贤嫉才的恶名,他必须封你为“君,才能向天下人证明他的王者胸襟。” 宝鼎的心神乱了。他竟然成了战国四大公子之一。历史上战国四大公子中的楚国春申君黄歇是公室后裔,其本人不具备楚国半氏熊姓的宗室血统,所以历史上的战国四大公子实际上应该称之为战国四君子。宝鼎是大秦宗室公子,咸阳坊间将其与赵国平原君、齐国孟尝君和魏国信陵君并列,则是实至名归的“四大公子。”只不过以宝鼎目前的功绩,尚不足以与上述三人并列。 咸阳坊间的传闻很快便会传遍中土,公子宝鼎的人生轨迹将被人为地固定在一介小模式里,那就是赵国平原君、齐国孟尝君和魏国信陵君三个公子的人生轨迹,而这三位公子都是各自王国的中流砥柱,在他们辉煌的一生里,他们和自己的君王既是亲人,也是对手,激烈的权力博弈伴随着他们的一生,王国…互国君王的更替和他们自只的命这紧紧联系在一起心几的沉浮轨迹事实上也就是王国兴衰的历程。 宝鼎没有想到自己的地位和声誉突然间到了这种高度。他一直想赢得秦王政的信任。为此他非常努力,他出塞也是为了赢得秦王政的信任。然而,他的好运气帮助他建下了功勋,而功勋则帮助他赢得了地个和声誉,但更高的地位和声誉不仅没有帮助他赢得秦王政的信任,获得更大的权力,反而让他与秦王政越行越远,与权力越来越远。 宝鼎苦笑。事情失控了,与他的设想完全背道而驰。未来的始皇帝是中央集权的缔造者,是中土统一的饰造者,他需要对权力的绝对控制,所以他绝不允许一位强势公子的存在,绝不会让一位宗室公子影响到他的权威,更不会让一位公子独揽大权凌驾于咸阳宫之上。 有得必有失,宝鼎得到了地位和声誉,却失去了权力,失去了改变历史轨迹的机会,这是他出塞之前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事。 “小现在老太后病入膏盲,楚系外戚失去了最大的支撑,实力遭到空前打击,这时候楚系打击乌氏。实际上就是向大王献媚,试探大王的反应。假如大王支持他们打击乌氏,那说明大王要压制你,楚系还有存在的价值,楚系可以依赖大王继续待在朝堂上。反之,楚系没有存在价值了。楚系即刻就会与你和解。与你联手抗衡大王,这样楚系依旧有机会待在朝堂上,并成为公子最强的盟友 “现今大王下令由你主审乌氏一案,说明他承认自己屠杀了楚人,他拒绝楚系的臣服。决心将楚系赶出咸阳。公子要秉承大王的意愿,利用乌氏一案将楚系打倒在地。如果公子与楚系和解。那么大王就要利用黑冰台控制的卓文和乌原,将乌氏背叛一事变为现实。公子与乌氏是一家人,怎么可能不屈服?公子要救乌氏,就要帮助大王打倒楚系。楚系当然不会束手就缚,一场血腥厮杀在所难免。等到你们打得两败俱伤了。大王出面收拾残局,驱逐楚系外戚,而公子付出的代价则是离开咸阳,否则公子如何挽救乌氏?。 宗越说到这里无奈长叹,“公子失算的地方就是没想到老太后禁受不住打击,病入膏盲,以至于让大王成了最大的赢家,把自己陷入两难窘境。楚系同样失算,为了打击你早早把目标对准了乌氏。挖了一个陷阱,谁知老太后一倒,他们自己掉进了这个陷阱,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宝鼎连连摇头,笑容苦涩。前世他在读这段历史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老太后死亡的时间,如果注意到了,也不会犯下这个大错误。 “从大王下令由你主审乌氏一案来推测,坊间传闻正是从咸阳宫传出来的宗越继续说道,“公子从走出乌氏开始,锋芒毕露,尤其塞外一行,更是震惊中土,这时候不要说咸阳宫的大王。换做关东诸国任何一位大王,都会毫不犹豫地压制你。公子要做好准备,封君之后就要去封地,咸阳不能再待了,否则不但要连累老秦人,更会危及到公子自身的安全 宝鼎转目望向南山子。这位墨家剑道大师曾经侍奉于平原君左右,而平原君在邯郸数起数落,每一次起落都给赵国带来巨大影响。甚至可以说决定了赵国的命运,所以南山子对权力博弈的理解应该更加透彻。 “退一步,海阔天空南山子淡然说道。 宝鼎陷入沉默。自己只有退了,但何时起来?距离大秦统一中土的时间只剩下十年了,假如自己一退不起,那什么抱负理想岂不都成了笑谈?自己拿什么拯救帝国? 不,不能退,坚决不退。 怎样才能留在咸阳?楚系,唯一的办法就是与楚系联手。 这个念头刚网掠过宝鼎脑海的霎那,他的心神蓦然震颤。我和楚系联手?我和楚系联手那就是秦王政的对手。始皇帝终其一生不立后,不立太子,肯定和楚系有直接关联,难道这其中还牵扯到我?宝鼎瞬间陷入了现实和历史的迷雾之中,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自己是在现实中迷茫,还是在历史中彷徨。 到底是我改变了历史,还是历史改变了我? 留下来,与伟大的始皇帝做对手。这个想法太疯狂了,但这个疯狂的念头一经产生便再也无法遏制,它以匪夷所思地速度增长,膨胀,最终牢牢占据了宝鼎的心灵。 既然无法赢得秦王政的信任,既然无法通过秦王政获得权力来拯救帝国,那就只有反其道而行之,做秦王政的对手,在权力博弈中求生存,在激烈厮杀中改变历史轨迹的前进方向。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舍此以外,再无它途。 战斗,为了帝国,顽强战斗下去,不死不休。 “你能找到神医吗?”宝鼎抬头望着南山子,郑重其事地问道。 南山子和宗越神色微变眼里不约冈儿掠讨北惊们都在天权贵身边服侍了很多年匀帜诏长揣测上位者的心思,但宝鼎目露坚毅之色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公子宝鼎拒绝了他们的建议,他要留在咸阳,他要和秦王政正面厮杀了,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权力博弈的最终结果是要依据利益大小来决定。前期宝鼎为秦王政冲锋陷阵,借助秦王政之力回到咸阳。如今他却要与楚系化干戈为玉小帛,联手抗衡秦王政,以此来谋取更大利益。这个变化太快了,快得让南山子和宗越不寒而栗。 公子宝鼎不仅仅血腥残忍,阴险狡诈。而且唯利是图,根本没有是非善恶之分,他刚刚杀了三十八个楚系的人,并嫁祸给大王,但不等歹 上的血干涸,他又要和楚系称兄道弟握手言和了。这种人事实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公子决定了?”宗越小心翼翼地问道。 “决定了宝鼎的口气不容置疑。 。为什么?。南山子实在想不明白,“公子很年轻,非常年轻。”言下之意。你的未来很好,有必要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这有什么意义?看看平原君、孟尝君和信陵君的人生轨迹,哪一位公子不是在进退之中翻云覆雨? 宝鼎无法解释。他的抱负不是做一个名垂史册的公子,而是要拯救帝国,拯救天下苍生。 这种崇高的理想不过是孩童的天真而已,说出来就是笑料。宝鼎知道历史轨迹前进的方向,他假若不去拯救帝国,就要随帝国一起灰飞烟灭,他拯救帝国的理想就是来源于此,但这话说出来谁信? “公子知道后果吗?”南山子追问道,“公子为此做好准备了吗?” “死不休线 。宝鼎言简意垓,斩钉截铁。 宗越只有接受,他没有任何退路。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南山子其实希望公子宝鼎勇敢地冲上去,咸阳越乱,对赵国越好,尤其公子宝鼎预言赵国只有三年左右的国运。这对他的刺激非常大。他不相信,但他害怕预言会变成现实,所以他愿意帮助公子与秦王政血战到底。咸阳政局长期动荡,对赵国、对关东诸国的好处不言而喻。 “楚系被公子清洗之后,实力大损,如果老太后再死了,院状肯定要带着巴蜀人分裂出去,这样楚系就失去了与秦王政抗衡的实力。”南山子抚须说道,“目前的确需要老太后的存在。老太后对秦王政恨之入骨,如果公子愿意与楚系联手,老太后必定在其最后的时间里给公子以最大的支持。公子实力强了,楚系恢复元气了,那么老太后即使不在了,公子与楚系也可以与秦王政长期抗衡。但是,人命天定,即使有神医也救不了老太后 “即使只有一丝希望,我们也要竭尽全力。”宝鼎毫不犹豫地说道。 “公子。如果你坚持的话,那么未来咸阳的局势将非常复杂宗越不得不提醒宝鼎。咸阳形势太复杂了,权力博弈太激烈了,各方因为利益不停地转变立场,今天是盟友,明天又是敌人,大家都把所有的精力耗在无休无止的斗争上,最终公子宝鼎可能一事无成。 宗越知道公子宝鼎的野心太大,从宝鼎的背景来看,他极有可能境觎王位。宗越想得到的事,秦王政也会想到,所以宝鼎这一步一旦退下去,很可能永远退下去了,因此宝鼎才坚决不退,他要把咸阳的水搅浑,彻底搅浑,然后伺机取胜 但水太浑了,宝鼎的机会也就微乎其微了。 。我对你们说过,咸阳宫里的那个大王将统一中土,将来我们所有人都要匍匐在他的脚下,任其宰割。”宝鼎苦笑道”“我们若想活下去,只有把咸阳的形势变得更复杂,让咸阳各方势力为了生存不得不在斗争中联手抗衡大王 宗越不再劝说。宝鼎的决策也没有错误,他这一步退下去,前期的所有努力尽数毁于一旦,老秦人的东山再起也就成了痴心妄想。所以,坚持有坚持的好处。 “咸阳就有神医,但神医进不了咸阳宫南山子说道。 “墨者?” “墨者桶奴 “为什么进不了咸阳宫?。宝鼎奇怪地问道。 “因为他是鬼医南山子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嘲讽之色,“凡是经他治疗之人不出三月,必死无疑,所以人称鬼医,但世上又有几人知道,如果没有他的圣手,那些人又岂能多活三月?” “好,就是他了宝鼎断然说道。“我带他进宫 “大王不会答应。” “如果老太后开口呢?” “小这个风险太大了宗越急忙摇手,“一旦老太后出事,你难逃罪责,至死也翻不了身。” “人生就是一场赌博,赌赢了,我就拥有自己的人生 , 第176章 相信我 出京的时候使团规模庞大,但回京的时候使团就剩下虎翼卫了。()乌氏商队和护卫当然留在了北地,咸阳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安全了。琴氏商队早已提前返京。几位老将军麾下的黑鹰锐士和精锐卫士则各归本府。墨者悄悄的来,悄悄的去。 脑车庶长公子豹、内史公子腾出城迎接。 初春出塞,秦王政率文武公卿相送于长亭,轰动京师,而隆冬回京,使团载誉归来,却只有两位宗室大臣出城迎接,这其中的天壤之别就连使团里的车夫们都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至的寒意。 欢迎场面非常冷清。 老秦人没有来,王陵、王剪和庸公早已离开咸阳回了老家,王绾等人则避而不见;巴蜀人没有来,一向与幕园走得很近的琴氏兄妹已经随她们的母亲魄清去了蜀地;乌氏在咸阳的人员全部受到监控,行动不便,当然没人来。 公子宝鼎神色淡然,与公子豹、公子腾亲热寒暄。韩非虽然知道咸阳局势紧张,建功归来的宝鼎再一次身陷漩涡之中,但面对如此冷清的迎接场面,还是暗自悲叹,以他的估计。宝鼎在咸阳的时间已经屈指可数。 “大王正在宫里等着你们公子豹笑道,“我们直接进宫。” 宝鼎自无意见,他正急切想见到老太后,越早进宫越好。 韩非略感诧异。出使经过早已详细奏禀,这不过是一次非正式召见,考虑到老太后病情严重,大王日夜侍奉左右根本没有闲暇,单独召见宝鼎就可以了,一则让宝鼎探望一下老太后,二则了解一下出使经过,完全没有必要召见自己。这其中有什么玄虚? 韩非看看宝鼎,目露惊疑之色,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公子豹,“大王也要召见我?” “当然公子豹椰愉道,“老夫还没老到眼花耳背的地步 宝鼎从公子豹的戏谴里听出了一丝异常,他忽然想到乌氏保曾说咸阳风传太子丹逃亡与韩非有关,王蓄在书信中也提到了这一点,提醒他务必注意,不要被人下黑手小但太子丹的事大王知情并且默许,最终逼得楚系让步,把相国改为了左右承相,大王达到了进一步巩固王权的目的,所以这件事过去了,韩非安全了,自己也就将其忽略了。 今天使团刚网回京,疲惫不堪,大王急着召见自己情有可原,毕竟老太后奄奄一息了,但他这么急着召见韩非干什么?一股不祥之感骤由心生。 太子丹出逃的责任必须有人承担,这个案子最终要“水落石出。”不可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大王想不了了之,但楚系因为此事大受损失,他们绝不会不了了之。 谁来承担?赵国商贾卓氏肯定算一个,乌氏也要受到牵连,但这还不够,两个商贾加上一群关东秘兵救不出太子丹,肯定还有朝廷的官员做内应,那么这个人就是韩非了。韩非虽是皇帝近侍大臣,但权力太以他一人之力做内应远远不够,于是还要挖一个人出来。这个人是谁?楚系最初的矛头就是对准了公子宝鼎。 如果没有赵国黑衣的疯狂刺杀,如果没有楚系子弟的大量死亡,太子丹的案子可以在一个有限范围内解决,但现在咸阳宫没办法了,必须把这几桩大案合在一起迅速处理,杀一批人,以稳定咸阳惶恐不安的局势。 太子丹逃亡,赵国黑衣在咸阳肆无忌惮地杀人,赵**队又在河北再度击败秦军,这三件事加在一起,不仅让王国难堪,让大王颜面无存,也严重动摇了咸阳宫的权威,打击了大秦人的士气,所以这几桩大案必须迅速解决,以稳定人心,维护咸阳宫的威信。 把太子丹的案子查清了,基本上也就解决了赵国黑衣一系列的疯狂刺杀案,所以韩非是其中的关键,是重中之重。 难道韩非是因我而死?宝鼎陡感窒息。 塞外之行让师生之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宝鼎可以肯定韩非绝不会出卖自己,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大不了一死了之。 当初为了救活韩非,自己曾竭力说服韩非出塞避祸,谁知韩非还是难逃噩运,这一切都是源于自己策略上的错误。自己一直想赢得秦王政的信任,在出塞之前,秦王政的确也表露出了信任自己的意思。而自己下令黑衣疯狂刺杀楚系一事,就是基于这种判断,想进一步削弱楚系力量以帮助秦王政巩固王权。 楚系惨遭一连串的刺杀,实力大减,老太后因此病入膏盲,秦王政获得了独揽大权的最佳机会,但就在这个时候,秦王政却在河北战场上惨遭失败,他的威信受到严重打击,偏偏自己却在塞外连战连捷。这么多事情碰撞到一起,使得秦王政无法接受自己和老秦人全面崛起的事实。他刚刚压制了楚系外戚,自己和老秦人又冒了出来,而老秦人肯定要控制军队,一旦让自己获得了军队的支持,那对秦王政的威胁之大可想而知。 现在自己刚刚崛起,老秦人距离东山再起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二打击自只和老秦人的最好机会。秦王政绝不会错失泣。跚“所以,太子丹逃亡、乌氏叛国、赵国黑衣疯狂刺杀,再加上楚系拿出来的官营之策,都成了秦王政打击自己的工具。 此时此刻,只要韩非说,太子丹是公子宝鼎救走的,那秦王政的目的就达到了;或者,不需要韩非开口,只要把韩非抓起来,秦王政就能逼迫自己滚出咸阳。 退一步,海阔天空。 南山子和宗越建议公子宝鼎即刻退出咸阳,不要在这个时候与秦王政针锋相对,兄弟冉墙,如此实力可保,更不会连累到老秦人。老秦人还是能东山再起,只不过控制不了军队,最多也就是重建过去的构架,在军中与关东人、楚人三足鼎立。 反之,形势异常复杂,对宝鼎极其不利。 老秦人为什么不露面?琴氏为什么远走巴蜀?夜郎国的公主为什么杳无音信?因为形势摆在这里,宝鼎在塞外的功绩太耀眼了,耀眼得让咸阳睁不开眼睛,让大王黯然失色。宝鼎自己把大好的局面搞砸了,这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动退避。等到咸阳稳定了,大王的功绩更大了,威信更高了,一言九鼎了,那时候公子宝鼎就可以回来了。秦王政当然会补偿他,甚至会主动改善与老秦人的关系,重用老秦人,毕竟错不在公子宝鼎,而是他自己的决策错误。 宝鼎神思恍惚间,与韩非一起跟随公子豹、公子腾走到了一辆豪华辊车前。 “下官拜见武烈侯 洪亮的声音突然在宝鼎的耳边想起,将他从恍惚中霍然惊醒。他看到了赵高,接着看到了那辆超级豪华的辊车,秦王政的御用辊车。 宝鼎冲着赵高微笑点头,心里却是暗自惊凛。秦王政用王宫御驾来迎接自己和韩非,看上去极尽恩宠,但事实上呢?事实上秦王政的目的何在? 四个人上了辊车。韩非显得非常平静,与公子豹、公子腾闲聊着一些塞外的事。宝鼎则含笑不语,思索着破局之策。 韩非这个关键人物必须得死。自己假若退出咸阳,韩非就是替罪羊;假若自己一定要留在咸阳,那自己就不得不动手杀了韩非,当然。仅杀一个韩非不够,还要杀更多的人。宝鼎望着侃侃而谈的韩非,想到自己最终还是救不了他甚至可能还要亲手杀了他,心里异常痛苦。 如果我连韩非的命都救不了,我还能改变历史轨迹拯救帝国?宝鼎暗自咬牙,我一定要命活韩非,我也一定要留在咸阳,我本一无所有,还害怕失去什么? 四个人非常默契,绝口不谈河北大战,也不谈塞外的战绩,更不谈太子丹、乌氏和赵国黑衣,谈的就是风花雪月。气氛很融洽,但欢声笑语里却透出一股浓浓的肃杀。 进了宫,第一咋。就遇到了给事中。给事中说大王在太后的寝殿,正在等候武烈侯,请博士韩非与两位上卿暂时于书房相候。 宝鼎随给事中而行,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望向韩非。韩非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一双眼睛里却充满了依依惜别之情。宝鼎心弦震颤,猛地转身走到了韩非身边,低声问道。“师傅相信我吗?” “那卷书就托付给你了韩非笑道,“替我照顾家里的人 “师傅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韩非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宝鼎的胳膊,“我当然相信你。” 宝鼎咧嘴一笑,握住韩非的手,用力捏了一下,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相信我。” 宝鼎转身就走,速度非常快。韩非默默地望着,直到宝鼎的背影消失在殿宇之后。 “武烈侯长高了,也长结实了。”公子豹抚须叹道,“不服老不行啊。” “武烈侯长大了。”公子腾笑道,“是一头真正的猛虎。” “他是一只雄鹰韩非慢慢走到两人身边,抬头望天,“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 宝鼎看到了秦王政,一个憔悴不堪的大王,他正站在大殿的台阶上,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就像一座巍峨的山,让人敬畏。 宝鼎匆匆走近,网要行礼,却被秦王政一把抱住了,抱得很紧,让忐忑不安的宝鼎几乎喘不过气来。 秦王政用力拍拍宝鼎的后背,然后松开双手,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目露责怪之色,“你应该早点回来 宝鼎吃了一惊,老太后不行了?“太后如何?” 秦王政转身进殿,“太后一直在等你 老太后形神枯悴,奄奄一息,看到宝鼎当即面露喜色,轻声呼唤。宝鼎跪在榻旁,抓着老太后干枯的手,心中酸楚,眼圈蓦然就红了。老太后没有罪过,她溺爱自己的亲人,但她的亲人却借助她的权势伤害这个王国,伤害给予他们荣华富贵的老太后。 宝鼎绝不后悔杀人,他只是没想到自己厉啸的长剑会伤了这位老祖母。 秦王政悄然退去。 “回来了,总算回来了”老太后无力地说道,“你 宝鼎张开双臂,搂住老太后干瘦的身躯。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以我的生命发誓,我会像守护自己的王国一样守护你的亲人。” 老太后呆了片刻,接着泪水忽然涌出,一双晦暗的眼睛里突然泛出几分亮丽的神采。 “你应该早点回来”老太后一遍遍地念叨着,泪水无声流淌。 “我回来了。”宝鼎的声弃坚决有力,“给我时间,我需要时间。” “你应该早点回来”老太后闭上眼睛,反反复复就是这么一句话。 “相信我,我能创造奇迹。”宝鼎附耳低语。“墨家有个鬼医,他能给你生命,我能给你奇迹。” “鬼医。”老太后颤抖着嘴唇。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决然之色,“墨家的鬼医。” 宝鼎放开老太后,跪坐在榻边,给她擦干泪水。然后慢慢给她讲述出塞的故事,直到老太后沉沉睡去。 宝鼎走出寝殿,看到秦王政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袍在皑皑白雪之中缓缓踱步。宝鼎从给事中手上拿过厚厚的大氅走了过去,不由分说替他披在了身上。秦王政停下脚步,微微皱眉,本想用力甩脱,但看到宝鼎那坚决的神态,他又接受了,举步继续。 宝鼎默默地跟在他后面,踩着他的脚印,想着自己的心事。秦王是个孤独的大王,始皇帝是个孤独的皇帝,从他回到秦国的那一天起,或许就再也没有享受过亲情和友情,他是一个孤独的人。一个至死都活在孤独里的人。 “寡人打了败仗。”秦王政忽然说道,声音里透出一股浓烈的愤怒。 “这是最后一场败仗。”宝鼎安慰道。 秦王政停下脚步,猛地转身望着宝鼎,眼神异常凌厉。宝鼎这话听在他的耳中就完全不一样了。为什么是最后一场败仗?因为老秦人要东山再起,要再度领军打仗了,所以就再也没有败仗了。 “寡人再一次败在李牧的骑军之下。”秦王政说道,“寡人要战马。要更多的战马。” “大王与月氏结盟”必将得到更多的战马。” “月氏人要我们的铁剑,要我们的弓弩。” 宝鼎知道秦王政担心什么,他微微摇头,“月氏人日暮西山,将来不是败于匈奴就是亡于我大秦,大王多虑了。” “以何为凭?” “西域诸国正在逐渐强大,而匈奴人又决心统一大漠,月氏人腹背受敌,败亡是迟早的事。”宝鼎说道,“大王用长剑劲弩换来的不止是战马,还有月氏人对匈奴人的反击,还有我西北疆的安全。” 秦王政沉默少许,走了两步,再度停下,“赵国是阻挡寡人统一天下的最大障碍,李牧是寡人的心头大患。” “赵国已经奄奄一息,李牧何足惧哉?”宝鼎轻描淡写地说道,“要杀李牧,易于反掌。” 秦王政浓眉紧皱,当即追问,“计将何出?” “反间。” 秦王政迟疑了片刻,说道,“李牧正在全力合纵。” “赵国已是强弩之末,拿什么合纵?李牧合纵成功,郭开还能把持朝政?”宝鼎冷笑,“反间之计,就在郭开。” 秦妾政沉吟不语。 “大王所忌,无非齐楚赵。齐有君王后,楚有李园,赵有郭开,齐王建、楚王幽和赵王迁不过是个摆设而已。”宝鼎一语双关地说道,“大王只要稳定了咸阳,确保西北疆的安全,横扫天下之期指日可待。” 秦王政想了片复,举步再行。宝鼎紧随于后,亦步亦趋。 “今年的财赋收入不足以支撑明年的大战。”秦王政在前面说道。 “竭泽而渔之策不能用。”宝鼎在后面说道。“夺了义渠人的草原。然后让义渠人替大秦养马,再要让义渠人为大秦冲锋陷阵,这可能吗?这是亡国之策,献策之人应该诛其九族。同意此策之人更是居心叵测,形同谋反,不杀不足以震慑朝堂。” 秦王政脚步一滞。“那你说怎么办?” “抢。”宝鼎大声说道,“到关东去抢。韩魏势弱,抢得就是他们。” 秦王政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所以你在塞外打一仗赢一仗?” “对付北虏,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宝鼎说道,“烧杀掳掠,以战养战才是致胜之策。” “你没有辜负寡人的期望。”秦王政赞道,“此次出塞,战果颇丰。好。” 说到这里他停下脚步,转身要着宝鼎,郑重其事地说道,“快过年了,把咸阳的事情帮寡人处理一下,要快。如果拖到新年,唯你是问。” “我无权指挥黑冰台。”宝鼎说道。 秦王政不假思索地一挥手,“黑冰台现在归你。” 宝鼎吃惊地望着秦王政,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黑冰台是我的? , 第177章 寂静的刁斗巷 八 品三政让公年宝鼎马卜源回幕园老府六明天宏鼎坏要皿出懈个老太后,另外秦王政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与其商议,所以让他先回府与家人团聚,韩非则留下来禀奏出塞经过。() 宝鼎告辞出宫,带着黑鹰锐士和百名虎翼卫回到幕园。母亲白氏和妹妹凉凉早就望眼欲穿了,见面之后自是欣喜不已。冷冷清清的蔡园随着宝鼎的回归变得热闹非凡,直到深夜还是灯火辉煌,不过在喜庆的背后还是难以掩饰刁斗巷的寂静。 刁斗巷太安静了,没有车马喧嚣,也没有来来往往的人群。宝鼎出塞肛,载誉归来,封君已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他的权势将变得更大,今夜的刁斗巷本应该车马如云、人声鼎沸,但刁斗巷却以它的寂静和黑暗告诉蔡园,今夜的咸阳冰冷刺骨。许许多多的公卿权贵们都将在呼啸的寒风里徘徊、彷徨、焦虑不安。 东湖白楼里温暖如春,一家人围着火炉,品着香茗,聊着塞外风情,其乐融融。 浮凉非常兴奋,偎依在宝鼎的怀里问东问西,尤其对宝鼎诛杀匈奴三王的事感兴趣。白氏则关系乌氏的安全,详细问询了河南之地的形势,在得知公孙豹将留守北地,负责把月氏、义渠和陇西三方的力量集结到一起以稳定西北疆局势之后,这才稍稍安心。 “听说大王已经同意把乌氏的案子交给你审。”白氏眉宇间露出深深的忧色,“今天在宫里,大王可曾提到这件事?” 宝鼎知道母亲关心乌氏,不想让她担心,直截了当地说道,“母亲无须担心。乌氏的事情不值一哂。没有人可以阻止老秦人的复出,咸阳一些无耻之徒试探拿乌氏来威胁我,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乌氏代表着义渠人,义渠人是大秦骑军的主力,打击乌氏伤害义渠人,等于损害我大秦武力,这是亡国之举,等同于谋反之罪。” 白氏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从儿子的话里听出了杀气。宝鼎的手段一向血腥,大王把乌氏的案子交给宝鼎,不是叫宝鼎替他杀人,而是要逼迫宝鼎让步。但宝鼎似乎故意忽略了这一点,像个愤怒的痴儿一般拔剑出鞘了。 “哪城来信说,你出塞奔波大半年,疲惫不堪,建议你回家休养一段时间。”白氏说道,“夏阳和频阳最近也有信来,建议我们返回乌氏。你杀了匈奴人三个王,匈奴人肯定要报复,而月氏和大秦的盟约很不牢固,联手阻敌的难度非常大,如果你在西北疆主事,那局面就完全不一样了。” 白氏这番话代表了老秦人的意思。老秦人显然担心宝鼎意气用事,与秦王政正面交锋,那前期谋发就很难实现。倒不如顺从秦王政的意思,暂时退出咸阳,到西北疆蓄积实力,等待东山再起的时机。 宝鼎决心已下。不会退出咸阳。他知道历史,大秦距离统一就剩下十年时间了,虽然现在中土形势还看不到统一的契机,但一旦赵国灭亡,统一的契机也就清晰可见,那时候秦王政权威已建,压制一个躲在封地里的君侯易于反掌,而他距离咸阳无限遥远,只有绝望地等待咸阳那把冲天大火烧毁一切。 宝鼎笑笑,摇摇头,“母亲的意思呢?母亲是不是也想离开咸阳?” 白氏落寞一笑,把偎依在身边的赵仪轻轻搂住,“最近两个月咸阳非常乱,三公遭到刺杀,很多人离奇死亡,京都上下惶恐不安,各种谣言满天飞,大家都知道咸阳要出事,所以不少人都毒了,琴氏也走了,夜郎国的公主暂时也不会回来了。”白氏怜爱地看了赵仪一眼,“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也只有公主一个媳妇,我当然想尽快离开咸阳。” 赵仪心里感动,偎进白氏的怀里,“母亲” “母亲,这一走,我们回来的可能就很小了。”宝鼎犹豫了一下,以非常肯定地语气说道,“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了。我的身份特殊,不像公子豹、公子腾那样容易赢得大王的信任,所以”他望着白氏,郑重说道,“我再也没有机会给外祖父翻案,再也没有机会给外祖父昭雪沉冤了。” 白氏眼里掠过一丝痛色,“你应该像你父亲一样,而不应该重蹈你外祖父的覆辙。” “母亲,我和外祖父不一样。”宝鼎安慰道。 “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白氏苦笑道,“但在我看来,你正在走你外祖父的老路。” 宝鼎笑了起来,“母亲不想看到我名震天下吗?” “天之骄子?”白氏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颤栗,“不管西羌大萨满是否说过这句话,但这句话能传到咸阳,足见事情的严重性。” “是陇西人还是月氏人?”宝鼎问道,“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月氏人没来之前,咸阳已经传开了。”白氏说道,“当时我们都认为是楚人故意陷害你,但现在看来,尤其是河北战败之后,咸阳人都从这个传言里闻到了危险,所以不但老秦人,就连巴蜀人,甚至包括一些楚人都主动离开咸阳以逃避即将到来的风暴。” 宝鼎沉默了半晌,忽然展颜一笑,“今天 白氏和赵仪互相看了一眼,眼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疑惑。 “什么礼物?”白氏胆战心惊地问道。 “黑冰台。 ”宝鼎笑道,“大王把黑冰台送给我了。” 白氏骇然变色,倒吸一口凉气。大王把黑冰台送给了宝鼎?目的何在?让他与楚系拼个头破血流? “我即使想走也走不掉了。”宝鼎说道,“如果我不把咸阳的事处理好,我不但走不掉,还要背黑锅,运辈子都翻不了身。” 白氏勉强稳起心神,问了一句,“你有对策吗?” “有。”宝鼎笑道,“母亲不要担心,赵国黑衣虽然藏得深,但我肯定能找到他们。” 夜过中,在白楼书房里,宗越和赵信听完宝鼎的讲述后,神情异常凝重。 赵信已经入募幕园,负责经营幕园在咸阳的所有商铺、酒楼、茶肆、社寓和博易馆等等大小各类产业,是幕园几个大执事之一,如今在咸阳商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这次宝鼎下令刺杀楚系权贵大员的主要执行者就是他。 “大王已经怀疑你了。”赵信叹道,“这是一个陷阱,一个置你于死地的陷阱。” “不是已经怀疑,而是早就怀疑了。”宗越说道,“帮助太子丹逃离秦国其实足以证明公子手上有一股黑暗力量,虽然没有具体证据,但仅靠关东秘兵根本不可能。这次我们杀了这么多人,闹出这么大动静,其难度远远超过了营救太子丹的行动,黑冰台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公子掌控了潜伏在咸阳的这股黑衣力量,而且我们还蓄意嫁祸秦王,秦王岂能善罢甘休?” 宝鼎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公子,人杀得太多了。”赵信苦笑,“如今黑衣暴露,如何善后?” “不得以情况下,只好牺牲一部分黑衣了。”宗越不假思索地说道,“这是唯一的办法。秦王叫公子主掌黑冰台,其目的正在如此,就是逼着公子铲除黑衣。” “你这个猜测未必准确。”赵信当然不会同意,当即反驳道,“秦集不过是怀疑而已,手上并没有真凭实据,假如公子没有掌控黑衣,你叫公子拿什么去铲除黑衣?秦王真正的目的不是要铲除黑衣,而是要藉此铲除公子,也就是说,不管公子是否铲除了黑衣,公子最终都要被赶出咸阳,甚至像过去那个长安君公子成蛟一样被秦王找个借口一杀了之。如何保住公子,才是我们真正要做的事,而要保住公子,黑衣就必须完整地保留下来。” “怎么保留?随便找一批恶霸地痞杀了,用他们的人头就能冒充黑衣,蒙混过关?你以为黑冰台的秘兵都是瞎子?” “只要公子实际掌控黑冰台,掌控黑冰秘兵,此计必成。”赵信坚持己见。 “你刚才也说了,这是陷阱。”宗越气道,“秦王怎么可能把黑冰台交给公子,让公子控制黑冰秘军?秦王很可能就盼望着公子拿人头蒙混过关,然后借此铲除公子。” 宝鼎的心神有些乱。秦王让自己掌控黑冰台当然不是因为信任自己,而是自己的一时冲动激怒了秦王,惹下了无穷麻烦。现在正如赵信所言,不管自己是否铲除黑衣,自己都将死在秦王的陷阱里。 “公子,你有什么想法?”赵信不想和宗越争了,若想保住黑衣,首先就要保住公子宝鼎,从目前咸阳形势来看,公子宝鼎唯一的出路就是退出咸阳,既然如此,在黑衣的生死问题上反复争论没有任何意义。 “我要留在咸阳。”宝鼎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那就一定要留下黑衣。”赵信马上说道,“可以让黑衣继续刺杀,目标就是公子。” “黑衣继续刺杀,秦王会追得更紧。”宗越说道,“公子如果在年底之前没有铲除黑衣,秦王一定会追究公子的罪责,借机把公子赶出咸阳。” 说来说去还是一句话,目前咸阳形势虽然复杂,但矛头统统指向了宝鼎,秦王决心要把宝鼎赶出咸阳了。 “你明天去鼓角楼。”宝鼎对宗越说道,“或许他有办法。” 第二天清晨,宝鼎匆匆入宫,先去侍奉老太后。秦王政守护了一夜,疲惫不堪,交待了宝鼎几句。便赶去大书房处理国事了。 老太后的精神比昨天略有起色,在宝鼎的伺侯下喝了药,又吃了几口粥莫,然后叫宝鼎继续讲述出塞的故事。昨天宝鼎的承诺让她在绝望中重新看到了希望,但宝鼎需要时间,尤其需要老太后的支持在咸阳继续待下去,否则他的誓言无法兑现。老太后一边听着宝鼎的讲述,一边考虑眼前的形势,但极度虚弱的身体无法给她以支撑,很快她就坚持不住,逐渐陷入昏迷之中。 宝鼎大惊。连声叫喊。内侍匆忙找来御医。 一番手忙脚乱的救治,老太后又缓缓苏醒过来,艰难说道,“找鬼医,鬼医 秦王政听说老太后出事了,急速赶来。 “鬼医?”秦王政疑惑地望着宝鼎,宝鼎摇摇头,一副茫然之态。 “你们谁知道鬼医?”秦王政询问御医。几位御医面面相觑,神色有些惶恐。鬼医他们当然知道,但经鬼医治疗之后,最多只能活三咋。月。老太后目前还能活多久?天知道。或许就能发生奇迹,所以鬼医绝对不能请来给老太后看病。 秦王政的眼神蓦然凌厉,“说!” 有个胆小的御医战战炮觑地把鬼医的事情简要介绍了一下,鬼医是个庸医,而且还是咋。要人命的庸医,他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医术高超,而是因为他的医术可以致人于死地。 秦王政跪在老太后的榻前,说自己已经派人到各地请最好的医匠,甚至派人到齐、楚两国延请名医,这些医匠陆续就要到了,至于鬼医,那不过是个庸医,不能请来。 老太后睁开眼睛,嘴唇颤抖着努力想说话,但声音太含糊不清。秦王政附耳倾听,竟是“鬼医”两个字。一遍遍的坚持说着。 秦王政沉吟良久,断然下令,“请鬼医。” 宝鼎奉令赶到鼓角楼请来鬼匡捅奴。 楠奴和所有的墨者一样,衣着朴素,外罩打补丁的格袍,脚穿一双陈旧的皮雇,瘦骨磷响,满脸褶子,一双眼睛更是深陷于眼窝之内,看上去颇有几分老鬼的样子,让人爆得慌。 宝鼎担心他吓着了老太后,特意蒙住了老太后的眼睛。本来是请他来看病的,假如把病人活活吓死,那哭都来不及了。 橘奴紧张地忙碌了一番,脸上的褶子渐渐舒缓,似乎胸有成竹。 “太后病情如何?”宝鼎凑到他身边忐忑不安地问道。 橘奴已经得到插子和南山子的叮嘱,知道能否延缓老太后的生命直接关系到鼓角楼的兴衰存亡,所以格外尽心。他稍稍想了一下,低声说道,“如你所愿。” 宝鼎暗自松了口气,悄悄伸出三个指头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橘奴微微领首,十分自信。 黄昏时分,宝鼎伺侯老太后喝了药,又安慰了她几句,随即告辞离去,赶到了秦王政的大书房。 铜灯下,秦王政正在伏案审阅卷宗。国尉尉缭和郎中令冯劫则坐在一起,翻看韩非所写的《西行纪事》。 宝鼎见过了秦王政,又与尉缭、冯劫互致问候。冯劫是宝鼎的师傅,但现在宝鼎的地位太高。眼看就要封君了,他这个师傅反而要对宝鼎恭恭敬敬了。 “你对西北疆的局势有什么看法?”秦王政问道。 “必须保住河西。”宇鼎回道,“臣在奏章中反复说明了河西的重要性,所以未来我们必须牢牢控制西北疆的局势,一切为了河西。” 一切为了河西?这个说法让秦妻政、尉缭和冯劫相视无语。 “公孙豹当真愿意留在北地?”秦王政又问道。 宝鼎暗自苦笑,听得出来,秦王政对公孙豹不放心,担心自己利用西北疆局势来发展实力,好在自己没有透露西北疆策略,否则这次肯定要给秦王政赶出咸阳。 “目前他是稳西北疆局势的最好人选。”宝鼎笑道,“但豹率老了,等到月氏新王稳定了河西,与我大秦的盟约稳固了,豹率肯定要请辞,所以大王最好现在就给豹率安排一位副手。” 秦王政不置可否,话题徒然一转,“经黑冰台查证,公子非曾帮助太子丹出逃,现在他已经被黑冰台请去了。” 宝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面露惊骇之色。秦王政两眼如炬,紧紧盯着他。 “臣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宝鼎佯装不满,声音里透出一股愤怒。 “但有人不想让它结束。”尉缭慢条斯理地说道,“武烈侯,最近赵国黑衣非常猖檄,你可有什么对策?” “这是黑冰台的事。”宝鼎冷笑道。 “从明日开始,你就是黑冰秘军的统率,主掌黑冰台。”秦王政说道,“你今天至少要拿一个对策给寡人。” “臣的对策很简单。”宝鼎说道,“黑衣在我咸阳杀多少,臣就去邯郸杀多少,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寡人准了。”秦王政轻轻敲了一下案几,“寡人不管你在邯郸杀多少,寡人唯一的要求就是在过年之前把潜伏在咸阳的黑衣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宝鼎略略皱眉,转目望向尉缭,“国尉最近在忙什么?黑衣杀了这么多人,黑冰台竟然束手无策,至今还没有抓到潜伏的黑衣?” 尉缭淡淡一笑,“最近在忙太子丹逃亡一案,此案牵扯太大,北地乌氏已经受到牵连。” 宝鼎忿然冷笑,“国尉打算查到哪一天?太子丹逃亡大半年了,估计早就回到了燕国,你还在这里查,现在竟然把公子非都查出来了,那下一步是不是要查到我的头上?” “武烈侯误会了。”尉缭笑道,“不是我要查,是有人逼着我查。好了,现在黑冰台交给你了,这些得罪人的事就由你去干吧。” 第178章 牢笼 一大后病入吊盲,秦王政即将成为咸阳宫的丰宰,旧日绑联”下构随即成为历史,新的权力架构将在激烈的博弈中渐渐成形,所以咸阳的气氛就像冬日灰蒙蒙的天空,让人在寒冷中感觉异常的压抑。 无论是建功归来的公子宝鼎,还是河北大战的失败,都在这种气氛中被刻意地淡化了。现在最大的国事就是权力博弈,所有人都在观望,都在等待着下一个死亡者。楚系已经遭到重创,他们将随着老太后的死去而重蹈二十多年前的覆辙,但他们是被大王赶出咸阳,还是被大王血腥屠杀?无疑,他们遭到血洗的可能性最大,老太后升天后,咸阳必有一场风暴将楚系连根拔除,就像当年他们蓄意制造了成蛟兵变和磐毒“叨。之乱一样,杀人者必将被人所杀。 这种政治预期让咸阳各方势力不得不竭尽全力先保护自己,一旦风暴发生后首先从危机中摆脱出来,然后再抖擞精神地加入到新一轮瓜分权利的盛宴之中。 从塞外归来的公子宝鼎将在这场呼啸而来的风暴中充当什么角色? 公子宝鼎是秦王政召回咸阳的,他有着特殊的背景,他的背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他在秦王政最困难的时候为其冲锋陷阵,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帮助秦王政压制了楚系,巩固了秦王政手上的王权,但就在这个过程中,公子宝鼎迅速在咸阳立足,成长为一股崭新的势力。 公子宝鼎的出塞之举在不知情者看来是秦王政压制他的一种手段,其后秦王政更是纵容和默许楚系对其展开一系列的反击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 然而,公子宝鼎的能力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他在塞外连续建功,而秦王政却在河北大战中再一次失败,政治上的此消彼长让秦王政前期获得的战果荡然无存,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赵国黑衣帮了秦王政,他们在咸阳大肆刺杀,接着楚系外戚的权贵官僚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奇死,亡,老太后承受不了打击,倒下了。 形势对秦王政非常有利。 到底是谁在血腥屠杀楚系?是秦王政吗?还是赵国黑衣或者关东秘军联手所为,以此来混乱咸阳局势? 咸阳的权贵们不愿意相信这是秦王政干的事,但内心里却认为是秦王政干的,故此非常恐惧。 公子宝鼎在风雪中归来,他的第一个任务自然是帮助秦王政查明事实真相,而真相只有一咋”那就是赵国黑衣或者关东秘军以屠杀楚系来混乱咸阳局势。 第二个任务自然是在老太后升天后,帮助秦王政铲除楚系。 然后呢?公子宝鼎及其背后的势力能否乘机取代楚系,成为咸阳最强大的一咋小派系? 答案是否定的,就公子宝鼎的特殊背景来说,他是秦王政绝对防范和压制的对象,他必将被赶出咸阳。 事情的发展就如咸阳权贵们所预料的那样,公子宝鼎在回京后的第三天走进了黑冰台,成为黑冰台的统率。黑冰台有正副两位统率,都是楚系的人,一位甩为太子丹逃亡一事被罢职,另外一位则因为最近咸阳发生的一系列谋杀事件被罢职。 黑冰台在行政上隶属于行人署,行人署现在隶属于左承相府。现在行人署的官长被罢职了,左承相魄状受到大王的责斥。 直接指挥黑冰台的是国尉府。国尉尉缭未能预防和阻止关东秘军发动的一系列刺杀,遭到御史弹劾。 今天朝会上,秦王政下令免除公子宝鼎的主爵中尉一职,任命他为黑冰台秘军统率。公子宝鼎的爵位是第二十等伦侯,此前的行政官职是主爵中尉,上卿级别,这实际上就是提高了黑冰台的行政级别,将黑冰台由一咋小官秩五百石的小官署升到了官秩中两千石的大官署。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在黑冰台的历史上,也有宗室大臣出任秘军统率,但一般都是临时兼领,没有专职。现在由声名显赫的公子宝鼎专职出任秘军统率,并且大幅度提高黑冰台的官秩,这其中值得揣摩的事情就多了。 第一个最直接的主观印象就是秦王政正在压制公子宝鼎。 黑冰台是什么?黑冰台的官秩再高,也就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小府署。黑冰秘军一向神秘,负责探查外国机密,直接听命于大王,知之者甚少,尤其重要的是它的权限,它的权限仅仅局限于外事机密,就算大王授予秘军统率先斩后奏的权利,他也只能在国外兴风作浪。也就是说,大王把公子宝鼎放在自己身边,给他套上了一个秘军统率的枷锁,把他牢牢拴住了,既无法干涉国政,也无法发展实力,至于上战场厮杀虹更是想都不用想的事。 其次就是大王要利用公子宝鼎和黑冰台的力量打击楚系。 大王才是秘军真正的统率,只要大王授权,只要大王命令公子宝鼎调查国内公卿官僚,那公子宝鼎绝对可以再炮制出一个类似“盐铁大案。般的大风暴,把楚系席卷而净。 既然公子宝鼎被压大王牢牢控制了丰动权,那么是不是把他斟出咸阳惋心寸间椎了。 这一天,公子宝鼎和黑冰台成了咸阳公卿权贵们热烈讨论的话题,谁也没有想到大王竟然有此神奇一招,而这一招恰恰击中了公子宝鼎的要害。 公子宝鼎在黑冰台待了一天,在黑冰台僚属们的帮助下开始了解和熟悉秘军。 在咸阳坊间,你问黑冰台没人知道,但你问紫府在哪,大家都知道,紫府就在相国府东边的载雪巷。大秦广找天下贤才,行人署负责招待,紫府就是招待贤才的豪华馆驿。紫府历史很悠久,名气非常大。大秦名相商鞍、张仪、甘茂、范睢、蔡泽都从紫府而出,但整个咸阳,只有极少数人的知道紫府其实就是黑冰台的府署。 紫府历经扩建。如今占地很大,殿台楼宇散布于庭院花榭之中,豪华而不失优拜 昌不韦为相期间,重金高爵招揽贤才,关东人蜂拥而至,紫府一度人满为患,但随着吕不韦的离去,关东才俊也毫不犹豫地卷起铺盖走路了,对大秦没有丝毫的留恋,所以今日的紫府空荡荡的,非常冷清。 黄昏时分,宝鼎走在寂静的庭院中,望着这些空荡荡的屋子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紫府的冷清意味着大秦缺少人才,而人才的缺乏尤其是忠诚于大秦的人才非常少,应该也是帝国迅速败亡的原因之一。 帝国统一后,虽然获得了中土的财富,却没有获得中土的才俊,这是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法治。这个国策的原因? 吕不韦为相期间,强调与民休养,以商富国,正在偏离法家治国的道路,而他的治国理念却得到了部分关东士人的支持。吕不韦走了,这些关东士人也走了,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大秦的“法治”并没有得到天下才俊的认可,大部分士子对法家的强国之术还是抱着一种排斥的态度。 法家大贤曾在各国变法,如李俚在魏国,申不害在韩国,商鞋在秦国,慎到在齐国稷下学宫的讲学也影响到了齐国的国策,但法家“法术势”三大派系的强国之术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在重新分配社会财富的时候,必然损害权贵们的利益,所以除了秦国之外,其它各国变法虽然取得了阶段性成果,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秦国变法的成功得益于什么?首先是君王的坚持,其次是持之不懈地坚持严刑峻法之策,而严刑峻法必然伤“民”。这咋。“民”不仅指平民、贱民,还包括权贵,而权贵们有权有势,他们联合起来反对变法。这也是关东诸国变法失败的原因,也是诸子百家利用各自的学说要解决的根本问题。 从大秦来说,历代君王坚持以关东大贤为相,而历代相国最终都没有落得好下场,追究其原因就是关东人和本土大秦人的矛盾非常激烈,由此不难看出大秦本土权贵对自身利益的保护。 楚系外戚算不算本土权贵?应该算是本土权贵,即使不算,这些身体里流淌着楚国宗室血液的权贵们也不会像寒门出身的关东大贤一样,以损害权贵们的利益来强拜楚国曾有吴起变法,但失败得非常彻底,以“屈、景、昭”三大本土权贵为主的楚国权贵们在楚悼王的葬礼上射杀了吴起。吴起当时趴着悼王的尸体上,射他必然射中悼王,但楚国贵族宁愿灭族也要杀死他,结果事后有七十余家贵族被诛灭,可见楚国贵族反对变法的决心之大。 楚系外戚掌权,其根深蒂固的治国理念必然影响到大秦现行国策,所以秦王政不会让楚系外戚长期控制朝政,更不会让赢氏宗族控制朝政。宝鼎想到这里心中无比郁闷,不由的停下脚步长长吁了一口气。 魄状是古老王国的后裔,他所持的治国理念是什么?抑或,他没有自己的治国理念,他就是一个纯粹的权贵,以秦王政的意志为意志的附庸权贵? “公子,这里很冷清。”唐仰就站在他的身后,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事前谁也没想到秦王政会免除公子宝鼎的主爵中尉一职,这个官职的免除总算让大家看清了秦王政的意图。黑冰台不仅仅是一个陷阱,还是一个牢笼,一斤。困住公子宝鼎大展鸿图的牢笼。 唐仰偷偷打量着公子宝鼎,有心想劝两句,但不知如何开口。 宝鼎接到正式命令的时候,心情的确不好,他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太幼稚,太荒诞,包括出塞前向秦王政的献策,甚至包括这次出塞,都是自以为是的一种拙劣表现。掌握权柄改变历史轨迹,这个抱负如今看起来不仅仅遥不可及,还是对自己无知的一种嘲弄。 说白了一句话,秦王政只要一把锋利的剑,这把剑不能有思想,更不能有理想,而自己迫不及待地向秦王政展示自己的思想,抒发自己的远大情怀,结果马上就被秦王政塞进了剑鞘,放进了武库,从此寂静地待在角落里,再也没有出鞘的机会。 当真没有集鞘的机会? 宝鼎平静下来之后,错了,自只众把剑不但有出鞘的机会,而且机会很多四心八聆统一的过程中,秘军发挥了匪夷所思的作用,比如杀死李牧的反间计,比如齐国的不战而降,这其中隐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而自己即将见证这些秘密。另外还有荆柯刺秦,韩人在亡国之后的叛乱,昌平君的叛国”等等,许许多多的历史事件都可以让自己发挥重要作用,从而建下显赫功勋。 大秦的统一看上去摧枯拉朽。但事实上仔细研读历史,不难发现在秦军摧枯拉朽的背后隐藏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些秘密就是自己的功勋,就是自己秘密蓄积实力的机会。 秦王政的“笼子”可以困住自己吗?如果困住了,那就是自己的无能。他肯定困不住自己。他不知道自己预知历史,当他有一天看到自己破笼而出,展翅飞翔的时候。他会后悔今日所做出的决策。 紫府不是陷阱,也不是笼子,而是让自己在黑暗里发展壮大的巢穴,只是现今这个巢穴太冷清了,冷清得让人绝望。 “的确很冷清。”宝鼎转头望着唐仰,平静地笑道,“但很快,它将成为中土最显赫的一座大府。” 车驾驶出载雪巷,向紫塞坊疾驰而去。 在进入刁斗巷之前,一辆转车与车队擦肩而过。宝鼎悄无声息地上了轻车。车内坐着宗越,他递给宝鼎一件皮褥,“这天太冷了,估计又要下雪。” “已经下了两场大孪。”宝鼎笑道,“再下的话有些地方就要受灾了。” 宗越欲言又止,心想受灾和你有什么关系?秦王把你打发到紫府,正是变相禁锢你,等到你没有价值了,即使待在紫府也不过是个摆设,你现在竟然还有闲心想着受灾的事。 “紫府是不是很冷清?,小 宝鼎笑着点点头,“你进去过?” “去年我网到咸阳的时候,在里面住了几天。”宗越说道,“很豪华,也很有气魄,一座大府。” “燕国的秘军有没有这样豪华的府署?” 宗越摇摇头,“燕国秘军的府署在王宫里面,隶属内廷,一座庭院而已 宝鼎望着窗外朦胧的灯光,不再说话。 宗越闭上眼睛,想到宝鼎今日外有黑冰秘军,内有潜伏黑衣,手上的黑暗力量非常强悍,假如他能统兵作战,再在军中建立威望,拥有自己的人马,那实力就太可怕了。可惜宝鼎的身份特殊,秦王政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他统率军队的机会。早先就有成蛟兵变,秦王政正是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所以当宝鼎在塞外建下显赫功勋,展露了他惊人的军事天赋后,毫不犹豫地便将宝鼎关进了“牢笼”再也不给他第二次机会了。 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件事,秦王政并无意将宝鼎赶出咸阳,相反,他要把宝鼎放在身边,牢牢地看住他。把宝鼎这样一个天子骄子放出咸阳,对秦王政来说远没有放在身边安全。 转车停在了鼓角楼的车马场。一辆乌篷车就停在附近。宗越带着宝鼎上了乌篷车。 “恭喜公子。”南山子端坐车内,不待宝鼎坐下,便拱手说道,“公子进驻紫府,也就无须担心被秦王赶出咸阳了。” 宝鼎淡然而笑,“紫府既豪华又气派。即便是牢笼也不错啊。好地方。” “公子进驻紫府的消息可以说震惊了咸阳。”南山子笑道,“你这头嗜血猛兽总算给秦王关进了笼子,现在估计很多人都在鼓掌相贺 宗越冲着南山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刺激公子了,“公子在塞外的战绩太过显赫,听说有大臣上奏弹劾,认为公子激怒了匈奴人,未来西北疆可能爆发连绵战事,已经影响到了大秦的安危。” “这不会影响公子封君。”南山子抚须说道,“只是公子封君之后,只能深居紫府,这对公子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宝鼎暗自冷笑。对赵国来说当然是好事,但对我来说却糟糕到了极致。 “大王逼得紧,年前一定要解决黑衣,请先生拿个对策。” “我没有对策南山子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不过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 宝鼎和寄越齐齐望向南山子。 “有人要刺杀秦王。” 宝鼎吃了一惊。宗越急切问道:“消息准确?” “李牧再败秦军后,声震天下,韩魏楚三国已经有了合纵的意向南山子说道,“据说在秦军发动攻击之前,廉颇之子廉嵩曾代表楚国令尹李园与李牧见了一面,双方约定联手刺秦。” 宝鼎神色顿时凌厉,“楚人是不是找到了先生?” “当然。楚国的刺客必定来自南墨,南墨的刺客到了咸阳当然要找我说到这里南山子笑道,“小公子是否愿意舍身救主,赢得秦王的信 第179章 残月四绝 “我绝不能让刺客接近大王。()如果大王遭到刺杀,那就意味着黑冰台严重失职,我即使救了大王也只能引咎请辞,甚至离开咸阳。”宝鼎停顿了一下,目光从宗越和南山子的脸上掠过,“但我不想离开咸阳。” “秦王也不会让你离开咸阳。 ”南山子笑道,“但公子甘心从此以后就在紫府消磨时光?” “你曾说过,我很年轻,非常年轻。”宝鼎笑道,“世上的事变幻莫测。谁敢说我会一辈子就待在紫府?天道酬勤,只要我勤奋,只要我有抱负,终究有成功的一天。” 宗越和南山子相视而笑,眼里露出不以为然之色。宝鼎还是太年轻,太理想化了,在这个权力场上靠勤奋和抱负就想取得成功,无疑是痴人说梦,但宝鼎天赋异禀,他的野心非常大,他的手段非常残酷。未来宝鼎绝不会蛮伏于紫府,大秦有了这样一位宗室公子,非福即祸。 “刺客是谁?”宝鼎问道。 南山子摇摇又,不知不愿意说还是不知道,不过从秘军行事规则来说,向南山子透漏消息的人绝不是刺客,最多不过是一个联系人而已。 “除了赵楚两国,可有其他秘兵参予此事?”宝鼎再问。 “听说现在李园在魏国大粱。” 宝鼎明白了,微微点头,“先生可了解李园?” “:卜人而已。”南山子嗤之以鼻。 “小人能杀了春申君,坐上楚国令尹的位子?”宝鼎冷哂道,“即使他是一叮小人,也绝非一个普通的小人。”接着宝鼎又问道,“廉颇还在楚国?” “已经辞世好几年了。”南山子说道,“廉氏这些年奔走于赵楚两地。积极促成两国的盟约,在赵国国相郭开和楚国令尹李园的努力下。两国盟约较为稳固。” “这么说。李园在楚国深得楚王的信任?”宝鼎鄙夷地撇撇嘴。“传言今日楚王是春申君与李园妹妹所生,是不是真有此事?” 历史上楚国的楚考烈王以春申君为相。春申君做了二十多年的令尹,权倾一时。史载。考烈王无子,春申君以此为忧。于是暗中谋哉,娶赵人李园的妹妹为妾。待李园妹妹有了身孕后,随即将其献于考烈王。后来生下一子。考烈王立为太子。就是现在的楚王。而李园的妹妹则被立为王后,也就是现在的楚国太后,至于赵人李园则成了当今楚王的国舅。 李园狼子野心,做了楚国外戚大富大贵之后,随即蓄养死士,准备推翻春申君,取而代之。机会不久就来了。赵国赶走廉颇后,以庞慑为上将军。庞慑击败燕国后。积极合纵灭秦。春申君被关东诸国推举为合纵长,率军攻秦,结果被吕不韦和蒙骜击败。李园乘机离间考烈王与春申君的关系,春申君被罢相。不久考烈王病死,李园带人埋伏于棘门之内,乘着春申君入宫奔丧之际将其杀死,灭其宗族。 李园因春申君而贵,却恩将仇报,杀死春申君,取而代之,所以宝鼎认为他卑鄙无耻,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 南山子抚须而笑,“关东传言,今日秦王是吕不韦与赵太后所生,不知是不是真的?” 宝鼎眉头微皱,一笑置之。历史上的谜团太多,但有些记载经不起推敲,无论秦王室还是楚王室,在王统继承人的血缘确认上有其严格的审查方式,绝不会出现这种贻笑大方的荒诞事。 “先生能否提供更多的消息?”宝鼎问道。 “暂时不能。”南山子摇摇头。“不过公子若能破获此案,那眼前危机可解,乌氏可保平安。楚系必将遭遇空前打击。” 宝鼎迟疑良久,问道:“这就是先生给我的对策?” 南山子知道他怀疑自己居心叵测,于是郑重说道,“公子是不是怀疑我别有用心?” 宝鼎面无表情地望着南山子。他当然怀疑南山子别有用心,因为无论是关东诸国的合纵还是关东秘军联手刺杀秦王政,对赵国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南山子没有任何理由帮助自己破坏这次刺杀。 “你给我相信你的理由?” “李园是赵国人,祖上三代皆为赵国官僚,他的父亲曾是平原君的亲信。郭开帮助公子偃做了大王后,不但赶走了廉颇,还把平原君的一帮老部下也赶出了邯郸。李园一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南下楚国投奔了春申君。”南山子说道,“平原君生前与春申君的关系非卓深厚,正是因为这层关系,他收留了李园一家。其后廉颇从魏国投楚,也是依附于春申君。但谁也没有想到。考烈王死后,年幼太子继位,李园不但没有帮助春申君东山再起,反而设计杀死了春申君,灭了春申君全族,自己霸占了楚国令尹之位,搂取了楚国大权。” 南山子说到这里黯然长叹。“我是平原君最信任的部下,与春申君更是莫逆之交,我曾发过誓,我要杀了李园。” “先尖曾在楚国刺杀过李园?”宝 “杀过,但没有成功。” “先生经常来咸阳,是不是为了逃避李园的追杀?” 南山子略略皱眉,既不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先生刚才说,李园是被郭开赶走的,那他现在还愿意与郭开合作?。 “李园当然要报复郭开,血洗前仇。”南山子忿然说道,“但他心机深沉,手段狠毒,他不但要报复郭开,还要报复赵国。” “报复赵国?宝鼎吃了一惊,随即想到什么,霍然醒悟,“先生的意思是,他要刺杀秦王嫁祸赵国,让秦军再一次攻打赵国?” “我可以肯定这就是李园的阴谋,祸害赵国的阴谋。”南山子用力挥动着手臂,冷声说道,“我绝不会让李园的计谋得逞,我要让他弄巧成拙,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让秦王雷霆震怒之下挥军杀向楚国 宝鼎想了片刻,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不管南山子的判断是否正确。这次他都要竭尽全力帮助自己。有了南山子的帮助。自己不但有绝对的把握阻止这次刺杀,还能顺利化解眼前的危机,救出乌氏和韩非。 “这和打击楚系有什么关系?”宝鼎问道,“就算我们抓住了刺客,破坏了李园的阴谋,大王也未必会调动军队打楚国,因为朝堂上楚系办量太过庞大,他们肯定会阻止秦王攻打楚国。 “假若秦王没有直接遇刺,当然说不上雷霆震怒。所以攻打楚国的可能性的确不大,但如果公子利用这次刺杀大做文章,那极有可能把楚系推进万丈深渊。 “原因呢?”宝鼎急切问道小“难道咸阳有人暗通楚国,阴谋叛乱?或者,这次楚国刺杀大王。楚系有人参与其中?” 南山子望着宝鼎,一字一句地说道,“昌平君熊启是楚国考烈王的儿子,是当今楚王的庶兄。” 宝鼎顿时傻了。 这怎么可能?昌平君熊启竟然是楚国考烈王的儿子,当今楚王的庶兄。这怎么可能? 蓦然,他想到了史书记载。昌平君后来叛国了,项燕等人在楚王负刍比幻死后。拥立昌平君熊启为楚王。前世读史书的时候,这是一大疑点。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昌平君叛国后,怎么会做了楚国的大王。假若南山子的话是真的,熊启是楚考烈王的儿子,庶出儿子。那么在楚国败亡的前夕,楚国人拥戴他做楚国大王就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 宗越也是一脸震惊,“先生,昌平君怎么会是考烈王的儿子?你有何凭据?” “这事说起来话长南山子抚须笑道,“楚国的考烈王叫熊匠,。是楚国的太子。大概在宣太后病逝的前几年,熊元到秦国做质子,陪同他到秦国的是太傅黄歇,当时黄歇还没有封君 “宣太后是楚国公主,对熊元当然另眼相看,所以给他娶了一位秦国的公主,生了几个子女,其中长子就是熊启。 “熊元在秦国做了十年质子。 这一年熊元的父亲顷襄王病重,但秦国的昭襄王拒绝熊完返回楚国。太傅黄歇知道秦国的相国范睢和熊元的关系非常好,于是说服了范睢。范睢却未能说服昭襄王,不过昭襄王同意太傅黄歇回楚国打探楚顷襄王的病情。无奈之下,黄歇让熊元换了衣服,扮成楚国使臣的车夫逃出了秦国。昭襄王闻讯后虽然勃然大怒。但考虑到秦楚尚需联盟。所以就把黄歇放走了 “顷襄王驾崩,熊王即位。黄歇则被被任命为楚国令尹,封为春申君,赐给淮北十二县为封地 “熊元做了楚王,却不愿意把秦国的妻儿接回楚国。秦国公主郁郁而终。熊启兄妹则被华阳君熊戎收养。昭襄王驾崩,孝文王继立。华阳夫人做了王后,楚系外戚随即复出。熊启才华横溢,又深得华阳太后的喜爱,于是进入朝堂,步步高升,继吕不韦之后官居相国,成为楚系的中坚人物 南山子说到这里,冲着公子宝鼎和宗越笑道,“公子已是紫府主人,明日到紫府稍加委询,便可验证真假 宝鼎已经相信了。他一直以为熊启是华阳君熊戎的后代。华阳君熊戎的子孙多,和秦国贵族之间有着错综复杂的联姻关系,所以宝鼎也无心去仔细探究熊启的身世,谁知今天南山子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他万万没想到熊启竟是当今楚王的庶兄,这个身份太敏感了。 宗越也相信了。南山子是什么人?他和平原君、春申君的关系非常密枷。他知道中土诸国太多的隐秘,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机密自然可信。 “公子,好机会,难得的机会啊。宗越激动地说道,“一旦公子有证据证明昌平君熊启参与了楚国刺杀秦王的行动,那他就死定了,楚系必将因此受到牵连,楚系败亡之期指日可待啊。” 宝鼎毫不犹豫,断然摇手。“在云阳的时候,我们已经定好了策略,与楚系握手言和,联手抗衡大王。难道你们忘了?” 你必须考虑到未系根慕深厚,就算老太后州出楚系也不会轰然倾覆,他们依旧可以控制朝政。尤其是楚国公主一旦做了王后,你必将被牢牢压制在紫府动弹不得,你的未来一片黯淡南山子也劝道,“老秦人能否东山再起,能否像你预想的那样逐步控制朝政,前提在于你能否崛起于朝堂小假如你一直被压制在紫府,你就很难帮助老秦人东山再起 宝鼎暗自冷笑,绝不上当。南山子的目的就是帮助赵国。无论是激怒秦王攻打楚国还是藉此机会重创楚系,都是为了帮助赵国摆脱亡国的危机。 “目前形势下,楚系倒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宝鼎质问道,“楚系倒了,我依旧被压制在紫府。老秦人也根本来不及崛起,这只会白白便宜了关东人和巴蜀人。关东人和巴蜀人成了大王的左膀右臂,会反过来更加凶狠地压制我和老秦人,所以这一次我只会借机解救乌氏,绝不会再一次打击楚系 南山子沉吟不语。 宗越知道公子宝鼎担心什么,考虑到幕园的未来,他断然放弃了这次机会。 “先生,你不要低估了秦王小更不要低估了楚系。”宝鼎正色警告道,“在今天这个时候,在秦王决意要压制我的时候,我们借机打击楚系,未必能达到你的目的。” 南山子微微皱眉,脸色凝重。 “对于秦国来说,若要吞并六国,统一中土,首要目标就是攻占河北。拿下关东最为牢固的一道屏障宝鼎继续说道,“拿下了河北。等若切断了关东诸国合纵的可能,如此向北可以打燕国,向东可以打齐国,向南可以打楚国,至于中原韩魏更是囊中之物 宝鼎望着南山子,苦笑道。“先生,秦国现在绝不会和楚国开战,因为这与统一的攻击策略完全相悖啊。” 南山子叹了口气。他总是抱着一丝幻想,但宝鼎毫不留情,一剑 刺穿了他的幻想,让他心痛。让他窒息。三年,三年后赵国当真就要灭亡吗?老天真的不再眷顾赵人,要帮助秦国灭亡赵国? “联手楚系不仅仅是为了抗衡大王,也是帮助我自己逃脱紫府这介,婪笼。”宝鼎说道,“就算大王不愿意放我出来,但在楚系的夹击下,他或许会给我几次机会,那时候即使我的脖子上依旧套着枷锁。但我好歹出了紫府,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一旦机会合适,我就能斩断枷锁,一飞冲天 三个人在乌篷车里反复商讨小最终南山子还是认同了宝鼎的策略。 乌篷车到了黄阁酒肆。赵信迎了出来,将三人领进了一间雅致的小屋。屋内火盆正旺,温暖如春。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肉香气。 “这是什么好东西?”宝鼎指着屋子正中的铜鼎问道。 “龚大。赵信一边请三人坐下,一边从火盆里夹起几根燃烧的木炭塞进铜鼎下部的火炉里,“咸阳最好的奏肉了,今天请公子尝尝鲜。” 吃狗肉在这个时代很普遍。算是家常菜了。大庖烹饪的水平有高低,狗肉也要各种各样的吃法。赵信今天拿狗肉招待宝鼎,倒是迎合了宝鼎下里巴人的口味。四个人围着铜鼎团团而坐,吃着热腾腾的狗肉,喝着浓烈的甘醪,谈笑风生。 “你知道楚人要刺杀秦王?”宝鼎看到赵信一脸平静,惊讶地问道。 “我不知道。赵信说道,“但我知道咸阳最近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赵楚韩魏四国的秘兵突然赶到咸阳。当然有所行动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赵信嘿嘿一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公子,这些人不会来杀你,再说,我也不知道你竟然成了紫府的主人。既然公子主掌紫府,自然知道这些事 宝鼎摇摇头,指着正在埋头大快朵颐的南山子说道,“我还是刚才听先生说的 “黑冰台没有察觉?”赵信奇怪地问道。 “我第一天到紫府,没有人向我禀报此事。” 赵信笑了起来,“公子到了紫府,这些关东秘兵不要说刺杀秦王了,恐怕连咸阳都逃不出去。小 “可有什么线索?” “公子听说过残月四绝吗?” 宝鼎摇头。 “公子知道红翎社寓吗?。 宝鼎茫然勺 “红翎社窝在尚商坊,它的主人就是楚国巨商绮顿氏。”赵信笑道,“残月是个优伶,名满吴越,能歌善舞。弹得一手好琴,更有一张让人神魂颠倒的绝色容颜,故称残月四绝。小 “吴越人?” “越女。赵信说道,“三个月前她来到咸阳。当即轰动京城 红翎社窝自此人满为患 “越女?。宝鼎转头望向南山子,“先生是否认识?” “公子也想去看看?”南山子问道。 : 第180章 大秦是老秦人的大秦 二柔摇摇头,他哪来的时间去风花雪月。()他现在要解决堆积如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今天之所以把南山子请到黄阁酒肆,就是想请南山子拿出对策。现在南山子给了一个破局的思路。但具体如何拟策。如何实施,还得靠眼前这三位。 宝鼎刚刚到紫府主持黑冰台,距离完全控制秘军还有一段时间。急切间根本不敢调用黑冰秘兵,以防自己的秘密被黑冰探知,所以此次的事情必须依靠黑衣去做。 “先生的消息是不是来源于残月?”宝鼎问道。 “残月不是优伶。”南山子望着赵信,正色说道,“她是乐师。几年前楚王被她的歌舞所感动,封其为少师。所以楚人都称其为少师残月。” 赵信正在用力咀嚼着嘴里的狗肉,忽然看到南山子语气不善,隐含怒气,有些莫明其妙,当即含糊不清地嘲讽道,“先生和残月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啊。啥关系?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们是那种关系,我接受不了 宝鼎和宗越相视而笑。南山子却是冷哼。目光从三人的脸上掠过。最后停在宝鼎脸上,“不要伤害她,否则我会让你付出惨重代价。” 宗越和赵信愣住了,大为吃惊,没想到南山子竟敢威胁公子宝鼎,由此可以证明南山子和残月的关系非同一般,而这个残月更有可能是刺秦的关键人物。 宝鼎笑了起来,“先生,我欠你一条命。” 当日在却月阵里,南山子曾救过宝鼎一命。所以宝鼎毫不犹豫给了南山子一个承诺。 “但赵信既然怀疑残月到咸阳来别有图谋,紫府一定会有同样的怀疑,黑冰秘兵肯定在盯着她,她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宝鼎笑道。“让我来猜猜楚人的刺杀之策。少师残月身怀四绝,名满吴越,她到咸阳来必定会引起轰动。大王不好乐舞,但老太后是楚人,尤其喜欢楚国乐舞,老太后听说少师残月到了咸阳,必定召其进宫。大王至孝,不会忤逆老人家的意愿,欣赏乐舞的时候还会陪侍左右,如此便给了楚人刺杀的机会。” “刺杀能否成功?”宝鼎望着三人问道。 赵信嗤之以鼻。不屑作答。宗越摇摇头,楚人的刺杀之策就这样给公子宝鼎猜了出来,可想而知此策的拙劣。南山子神色平静,不置一词。 “如果先生估猜正确,李园试图以此计来嫁祸赵国,那么可以预测,在这个刺杀之策的背后,还埋藏着一个更深的刺杀之策。”宝鼎说道。“李园居心叵测,郭开又岂能不防?上次黑衣长歌和西门老爹为了救出太子丹,双双死在咸阳小赵国黑衣遭受重挫,但潜伏黑衣依旧藏匿于咸阳,成为黑冰台的心腹大患。郭开会不会再设法联系潜伏黑衣?肯定会,邯郸会再派黑衣潜入咸阳,一则联系潜伏黑衣,二则刺杀秦王 “楚国李园有心嫁祸,而赵国郭开则将计就计,利用楚人做诱饵,实施刺杀之计。也就是说。此次关东人刺秦。分为一明一暗。明处是以楚人为诱饵,吸引黑冰台的注意力,暗处则以赵人为主力,实施真正的刺杀。” 宗越等三人沉默不语。都从宝鼎的话里听出了杀气。 宝鼎不相信南山子和赵信,这两个人一个向宝鼎透漏关东人的刺秦计策。一个向宝鼎抛出少师残月这个线索,配合得很好,但如果往深处想一想,不难估猜到赵人的阴险居心。 “大王催我回咸阳,我网回到咸阳就主掌黑冰台。”宝鼎冷笑,“现在你们告诉我赵楚两国密谋刺杀大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大王是不是想利用这次机会把潜伏黑衣一网打尽?赵国是不是想利用这次机会杀死秦王?楚国人的无耻伎俩是不是远比我们想像的复杂,李园是不是想利用这次机会挑起大王和楚系的斗争。以此来混乱咸阳局势?” “不要激怒我。”宝鼎冷森森地说道,“激怒了我。我会让你们付出惨重代价。” 赵信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对付着嘴里的肉,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南山子端着酒爵,望着铜鼎里袅袅升起的水汽,默然不语。 宗越的目光在赵信和南山子的脸上来回扫了几趟,忽然笑道,“公子何妨再猜一猜,先生与少师残月的关系?” 宝鼎神色恢复平静,淡然笑道,“残月年纪轻轻,但在乐舞琴技上有很深的造诣,可见她天赋异禀,而且有个好师傅。墨家交游甚广,以先生之名望难免有几个至交好友,或许,残月就是先生某位至交好友的弟子。” 宝鼎转目看向南山子,见他脸露感伤之色,不由生出戏德之心。接着又说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先生的红颜知己。 ” 南山子黯然苦笑。一口饮酒爵内甘藤,“她叫萋萋,黄萋萋。” 黄萋萋?宝鼎、宗越和赵信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 “春申君黄歇?”赵信吃惊地问道。 “黄歇的后人? 南山子抚须长叹,“我得到消息后,狂奔十日赶到楚都,杀进李园府中。斩杀三十七人,就救出这么一个孩子。” 屋内陷入沉寂,一股淡淡的悲伤悄然弥漫。 历史上的战国四大公子现在都死了,平原君、信陵君得以善终。子孙后代与国共存亡。孟尝君的实力太过强悍。各国都忌惮他,也不容于齐国。后期他基本上就是一个独立的小君王 孟尝君死后,子孙为争夺继承权自相残杀,结果给齐、魏两国联手所灭,从此绝嗣。最惨的就是春申君黄歇。黄歇做了二十多年的楚国令尹,实力之强可想而知,谁知最终死在一个小人手里,宗族皆诛,不能不让人感叹。 在秦国的历史上,自孝公任用商鞍变法以来,历七代君王坚持“以法治国。”严格限制宗室权贵,大力提拔军功贵族,持续任用关东大贤,期间楚系外戚的崛起导致朝堂之上的权力博弈异常激烈,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宗室权臣。类似战国四大公子那等大权独揽的大权臣在秦国根本没有生存的土壤。 宝鼎暗自苦叹。他想在咸阳拨取大权。想在咸阳做一个类似四大公子那样的大权臣,但事实上根本不可能,一是大秦的制度不允许,二是今日的大王可是千古第一帝小他对权利的**非常强烈,他要建千古伟业。他要掌控绝对的权力。 自己穿越到秦国,做了始皇帝的弟弟,命运其实已经注定,做个安享荣华富贵的君侯不成问题,但若想与始皇帝争权夺利,那就是自取灭亡。我拿什么拯救帝国?我用什么办法才能拯救帝国? 宝鼎这一刻茫然无措,他感觉自己已经迷失了方向,不知路在何方。 深夜,宝鼎与宗越返回幕园。 琴唐和唐老爹已经在天香苑等候多时了。 “紫府感觉如何?”唐老爹给宝鼎倒了一杯茶,笑着问道。 宝鼎端起茶盅喝了一口,随意问道,“在我回京之前。魄氏可有这方面的暗示?” 唐老爹摇摇头,“如果魄氏大兄有这方面的暗示,家主也就不会离开咸阳去巴蜀了。” “院氏大兄做了承相公之后,楚系对巴蜀人的态度可有什么变化?。 “魂氏大兄非常谨慎,即使楚系知道巴蜀人已经有了独立的意向,但依旧与楚系外戚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小唐老爹说道,“在乌氏这件事上。魄氏大兄就一直鼎力支持。家主为了这件事与魂氏大兄闹得很不愉快,认为魄氏大兄为了一己之私利,竟置琴氏利益于不顾,于是愤而离京。” 宝鼎感觉头痛。琴氏家主与大王的关系,魂氏和琴氏的关系。未来巴蜀人在咸阳的稳固地个,这些事实都表明吧蜀人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快的崛起,巴蜀人的背后就是大王吧蜀人崛起的道路上有两个障碍,一个是楚系,一个是老秦人,只有把楚系和老秦人牢牢压制下去了,他们的崛起之路也就平坦了。 自己与巴蜀人的关系目前可谓扑朔迷离。 巴蜀人因为其特殊的背景。很难赢得秦王政的绝对信任,他们很可能就是秦王政手里的工具,一旦没有利用价值了,秦王政未必给他们崛起的机会。当初巴蜀人主动与老秦人联手,老秦人也愿意尽释前嫌 原因就是互相可以利用,可以互为援手,但如今秦王政刻意压制老秦人。其意图十分明显,巴蜀人随即踌躇彷徨了,他们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左右挣扎,看不到前进的方向。 陇氏大兄和琴氏家主的争吵肯定是对形势发展的看法不一样。魄状求稳。宁愿错失机会也不愿冒险,因为他刚刚做上承相公的个子吧蜀人总算看到了崛起的希望,他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冒进而抚杀了这丝希望。琴氏家主显然是被自己塞外的战绩所蒙蔽,她可能认为只要巴蜀人持续给自己以支持。与老秦人联手抗衡楚系,那未来的形势对巴蜀人应当非常有利。 但魂氏大兄是巴蜀人的决策者。他支持楚系打击乌氏,于是老秦人和巴蜀人之间的那点信任荡然无存,老秦人果断离开咸阳,琴氏也离开了。以此来给巴蜀人保留回旋的余地。 “第一次进紫府,感觉非常冷清。宝鼎明答了唐老爹的问话。 “紫府冷清很久了。”琴唐笑道,“公子进驻紫府,咸阳震动。大王用这种办法向咸阳表明了一个态度,他无意把你赶出咸阳,但他也不会让你继续发展实力,你就这样待在他的身边帮他做事。从这个态度出发,乌氏的案子一旦让你接手,自然按你的心意去办,但你必须做出重大让步。” 宝鼎微微颌首,“让步?我能让什么?。 “现在这个案子还处在黑冰台的调查阶段,还没有正式立案,更没有送到廷尉府审理。”琴唐说道,“你到了紫府,实际上就拥有了调查这个案子的全部权力,你说乌氏有罪就有罪。你说无罪就无罪二二你肯定要全部判定为亢罪只既然乌氏亢罪,那谁飞子丹逃亡?又是谁在咸阳刺杀三公?楚系子弟又是被谁谋杀?” “你是紫府官长,你破不了案,拿不出事实真相,你就无法判定乌氏无罪。”琴唐望着宝鼎,苦笑道,“公子能破案吗?能抓到元凶吗?公子破不了案,抓不到元凶,但又想救乌氏,想救韩非,那你怎么办?只有向大王让步。” “我能让什么?”宝鼎冷笑道,“大匠。不要遮遮掩掩了,魄氏大兄到底什么意思?” “王陵已经很老了,他不会再出来统率军队,但王剪、庸公、公孙小豹、司马锌、白览,甚至还有桓酶,他们都还可以统率军队。 尤其哪城孟西白,夏阳司马氏和频阳王氏,这三姓一旦复出,大秦军队就是他们的天下,关东人也罢,楚系也罢,包括我们巴蜀人。都休想在 宝鼎笑了起来,“你回去告诉魂氏大兄。就说陇西人肯定能在军中立足。” 琴唐脸色微变,“公子,你的意思是 “我绝不会让步。”宝鼎笑道。“我如果让步了,老秦人就再也没有机会掌控军队,而大秦的军队将不再是大秦人的军队,这一点,我坚决不能接受,至死不能接受。” 琴唐和唐老爹面面相觑,眼里同时掠过一丝惊色。公子宝鼎的口气不容置疑,他到底想干什么?他难道要李代桃僵,以损失乌氏来确保老秦人东山再起? “公子,老太后奄奄一息,时日无多了。”琴唐提醒宝鼎,“就算老太后的生命能够延续一段时间小楚系也会帮助大王阻止老秦人的复出 “我就想不明白,这大秦到底是谁的大秦。”宝鼎质问道,“大匠能告诉我吗?” 琴唐和唐老爹察觉到了公子宝鼎的愤怒,两个人都不敢再说了。 “为什么?”宝鼎把语气放缓了一点,问道,“你们能够告诉我原因吗?我知道这不是魄氏大兄的意思,但魂氏大兄请你们传达这个意思的时候,他的理由是什么?从大王开始到楚人,关东人,包括你们巴蜀人,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打击老秦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公子。”琴唐苦笑道,“公子的父亲眼睁睁地看着武安君死去,眼睁睁地看着白氏和司马氏遭到禁锢,眼睁睁地看着老秦人惨遭打击,他自始至终没有反抗,他被流配到边疆后甚至逃出了大秦,流浪于大漠。为什么?因为老秦人一旦控制权柄,他们就会拼死维护自己的利益,他们会赶走楚人,赶走关东人,他们会改变国策,他们会颠覆大秦赖以强大的“法治。根基。” “当年商君当真举兵叛乱了吗?他有多大的实力叛乱?这是一个阴谋。老秦人的阴谋,而其中的主要谋划者就是宗室权贵,就是以哪城孟西白为首的老秦人,他们杀死了商君,他们一度推翻了以“法治。为根基的大秦律法。” “武安君与范睢的对抗。老秦人和关东人的对抗,最终以范睢和关东人的胜出而结束。为什么?昭襄王为什么支持范睢和关东人?昭襄王为什么要杀死功勋显赫的武安君?公子是不是一直无法理解?。 “武安君和老秦人耍维护自己的利益,他们高举着大秦的旗号。叫喊着大秦是老秦人的大秦,他们最终的目的是要推翻严重损害他们利益的以 法治”为根基的大秦国策,而这个国策却是大秦不断强大的源泉所在,这才是昭襄王联合范睢和关东人诛杀武安君,打击老秦人的根本原因。” 宝鼎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秦发展到今天,谁都知道“法治。国策才是大秦迅速崛起的源泉所在,你们凭什么认定,老秦人一旦控制了朝政,就会推翻这个国策,就会祸害大秦?” 琴唐无言以对。从武安君被杀到现在,老秦人一直受到压制。而原因就是这个原因,这已经成为咸阳共识,但宝鼎的质问无疑戳穿了这个共识背后的阴谋。利益,都是利益,为了利益,荒诞的猜测都能成为冠冕堂皇的真理。 “我回来了,我要为我的父亲赎罪,我耍和老秦人一起战斗宝鼎斩钉截铁,“我绝不会退让。” 琴唐和唐老爹神色凝重,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宝鼎即将在咸阳掀起多大的风浪。 唐老爹踌躇良久,郑重说道,“家主离开咸阳前曾经嘱咐过我,叫琴氏坚决支持公子的所有决策。我和大匠不会违背家主的命令,所以我们无法回复魂氏。” 宝鼎微微皱眉,脑海中蓦然掠过魄清那张倾城倾国的脸庞,心里没来由地灼烧起来,心跳更是骤然加快。她为什么如此选择?她为什么相信自己的决策? “大秦是老秦人的大秦。”宝鼎说道,“就用这句话回复陇氏大兄。 : 第181章 苍头回来了 ”午宝鼎摇渐熟悉紫府,他旦赫的身份和传寿般的战绩咽他脚忻了紫府上下的尊重,但秘军是个特殊群体,黑冰台七十多年的历史更是让紫府笼罩在神秘的迷雾中,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连空气里都隐藏着秘密,宝鼎深陷其中,面对越来越深邃的黑洞,他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感觉自己假若洞悉了所有的秘密,必将被紫府的黑洞所吞噬。() 然而,他没有机会穷究紫府里的秘密,因为最原始最大的秘密不是在紫府,而是在遍布中土的秘兵心里,就如他在代北的惊天一刺,他嘴里说出来的、黑冰台所记载的和事实真相是三个不同的版本,如果加上大王听到的,中土流传的,那版本就更多了。 事实真相只有一咋”只有当事人知道,黑冰台的秘密不在紫府,而在秘兵心里。军机构和行事准则后,不是急于探寻隐藏在紫府的机密,而是以最快的速度熟悉秘兵,不管是在京的秘兵,还是在国外的秘兵,他力求掌控,但他很快发现,紫府太复杂了,秘兵他更无从掌控。 紫府分三大块。一块是府署各机构官吏,属于内勤;一块是执行外事任务的秘兵,属于外勤,这两块人数较少。第三块则是长期潜伏于外国的秘兵,这一块才是黑冰台的核心部分。像苍头过去就是潜伏秘兵,因为暴露了,不得不撤回来做了外勤秘兵。 紫府的指挥系统非常清晰明确,一级指挥一级,在这种权力架构下想越级指挥根本不可能,因为无论是外勤秘兵还是潜伏秘兵都有自己的秘密人马,彼此都是单线联系,秘军统率根本不认识他们,无从指挥。 外勤秘兵和潜伏秘兵就像军队一样,执行任务的时候必须有望符。也就是说秘兵要行动必须经大王同意,秘军统率个人调动不了秘兵。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秘兵是秘军统率的人,只忠诚和听命于秘军统率。宝鼎想把紫府控制在自己手上,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紫府的秘兵都变成自己人,但这根本不可能。 黑冰台在昭襄王初年由承相张仪所创,至今已有七十多年的历史,历代秘兵苦心经营了七十多年,七十多年方有今日的黑冰,谁能将它变成自己的私有物?除非宝鼎也经营几十年,否则他绝无可能控制黑冰台。秦王政让宝鼎进驻紫府,出任秘军统率,当然有绝对把握控制秘军,否则他也不敢让宝鼎做秘军统率。 公子宝鼎再一次成为咸阳的焦点人物,权贵官僚们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载雪巷的紫府里,人人自危,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宝鼎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风暴勺 他的对手依旧是楚系,只是今天的楚系即将失去老太后,在这之前又连遭重创,它已经难以承受一场风暴的摧残了。楚系惶惶不安,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咸阳上空的紧张气氛并没有影响到咸阳坊间的繁华。年关将近,商旅如云,咸阳越来越热闹。这些芸芸众生不知道咸阳宫里的老太后奄奄一息了,也不知道一场大风暴正要席卷而至。但他们知道公子宝鼎带着显赫战绩回来了,也知道秦军再一次失利于河北,活下来的将士正在回家途中。人们对于胜利、对于英雄有一种本能的喜爱,所以公子宝鼎这个天之骄子在这个冬天成了咸阳的骄傲,就连寄居于红翎社寓的少师残月也特意以公子宝鼎的出塞行为主题,编了一套乐舞,结果再一次轰动咸阳。上一次轰动咸阳是她首次在咸阳公开露面,结果万人空巷。 宝鼎在关注这叮,楚国乐师。黑冰秘兵探查的消息经过汇总之后得出一个结论,关东秘军可能在新年前后发动更大规模的刺杀行动,而少师残月可能是关东秘军放出来的诱饵,旨在吸引黑冰的注意力,混淆视听,以掩护他们的秘密行动,但让紫府尴尬的是,至今为止尚没有发现关东秘军的踪迹,更拿到一个有说服力的证据。这主要是因为紫府的主要力量在国外,国内秘兵数量有限,而且受限于职权,不能放手调查。 依照大秦律,国内的安全保卫在内廷由卫尉府负责,在京师则由中尉府负责,而在京畿则由内史府负责,在地方郡县则由都尉县尉负责。 目前三公遇刺一案就由中尉府调查;楚系成员惨遭谋杀一案由内史府负责调查;太子丹逃亡与乌氏一案则由紫府调查。三府各查各的,谁都查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紫府没有确切证据,无法禀奏秦王政,只能继续调查。 宝鼎每天去一趟王宫,探视老太后;每天都要在天黑后离开紫府,公务繁忙。 时间悄然流逝,到了十一月底,从咸阳宫传出一个好消息,老太后的病情好转了。这咋,消息瞬间在咸阳权贵们之间传开,但咸阳的气氛不但没有因此好转,反而更加鼻张了。如果老太后的身体奇迹般地恢复,楚系的后盾依旧坚固,那即将开始的风暴必将愈发的残酷和血腥。 甩 个寒风呼啸的傍晚,苍头霍宝回到了咸直接静魅系 凉报齐国之行,让他吃惊的是,他在紫府见到了公子宝鼎,而公子宝鼎竟成了他的官长。 “走,给你接风。”宝鼎笑道,“我们边吃边谈,如何?” “你现在是秘军统率?。苍头把心里的疑问一口气问了出来,“是兼领还是专职?你几时回的咸阳?咸阳发生了什么?” “走吧,表兄。”宝鼎拿起大氅,大步走向屋外,“你离开咸阳不过几个月时间,但这几个月里咸阳发生了很多事。我现在的处境很不好,一直期盼着你能早点回来。老天眷顾,你在这个关键时刻赶了回来宝鼎推开房门,转身向苍头招招手,“我需要你,非常需要你。” 苍头从宝鼎的眼神里看到了焦虑和不安,他站了起来,一边披上大氅一边问道,“去哪?蔡园?。 “白毒原。 。宝鼎说道。白鹿原位于咸阳大城的中西部,是商贾和匠师们的居住地,横跨几个坊市阁里。 “公子打算贿赔我?”苍头笑了起来,“是一川云还是云整泉?” 一川云和云壑泉是白鹿原一带最豪华的娱乐场所,吃喝玩乐一条龙。 “去一川云吧。”宝鼎伸手搭上苍头的肩膀,与他并肩走出屋子,“就我们两人,好好聊聊。” 苍头转头看看他,“你长高了,也长壮实了,嘴上也开始长胡子了 “过完东我就十七了宝鼎笑道,“再过两三年我就要加冠礼,娶妻生子。” 苍头促狭轻笑,附耳问道,“有没有和公主同房?” “她还” “还小?”苍头佯做吃惊状,“她年纪和你相仿,正是出嫁的时候。十七岁的女子一般都做母亲了。” “我是想啊,但母亲看得太紧了。”宝鼎摇手笑道,“这是老太后亲自订的亲事。母亲担心我逾礼,私下警告我好几次了。” “那你有没有其它女人?主母肯定想早点抱孙子,有看中的女人就先娶了做妾嘛苍头瞥了他一眼,怪笑道,“公子,你不会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吧?” 宝鼎有些尴尬,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事值得你关心?” “当然,这关系到蔡园的继嗣问题,是幕园头等大事。”苍头理直气壮地说道,“主母对你太过溺爱,竟然连这种事都随着你的性子。不行,有机会我要提醒主母。” “这是我的家事,你少管。”宝鼎低声说道,“幕园的秘密太多,凡事都要万分谨慎 苍头立即想到了赵仪和黑衣。当即闭上了嘴巴。赵仪是宝鼎最大的麻烦,在这个麻烦没有妥当处置之前,蔡园内府是机密中的机密,主母当然谗卜慎微,而宝鼎更不敢在这件事上犯下丝毫错误,毕竟这关系到幕园的存亡,关系到整个大派系的兴衰。 轻车出了紫府,曝布和黑鹰锐士扈从左右,虎翼卫前后护卫,疾驰白鹿原。 宝鼎把出塞经过和咸阳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苍头虽然震惊于宝鼎在塞外取得的战绩,但眼前的危机让他根本兴奋不起来。 “有多大的把握铲除关东秘兵?” “南山子和赵信至今没有消息送过来。”宝鼎眉头深皱,“事情非常棘手,但大王给我的时间非常少。假如年底之前未能解决,年后大王肯定要逼我让步。我要么损害老秦人的利益拯救乌氏,要么以乌氏的败亡为代价来保护老秦人的利益。” “乌氏和义渠人对大秦来说至关重要,大王没有理由也不敢痛下杀手。”苍头显然不愿意放弃老秦人东山再起的机会。 “大王当然不会对义渠人痛下杀手宝鼎苦笑道,“但他可以击杀乌氏,然后再扶持一个义渠部落代替乌氏,而我失去的不仅仅是乌氏,还包括整个义渠人的支持。另外义渠人和老秦人之间必然产生矛盾。义渠人是北军骑军绝对主力,老秦人一旦失去义渠人的信任,将来的麻烦就大了。” “跳城、夏阳和频阳对此事有何建议?。 “他们希望我离开咸阳,以损失我的利益为代价来保全乌氏,确保老秦人可以复出,但现在大王让我进驻紫府,等于做出了明确表态,他不会让我离开咸阳,他就是要逼我们做出重大让步,他要牢牢控制军队 苍头叹了一口气,“大秦的军队当然忠诚于大秦,当然听大王的指挥。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大王为什么就不相信我们老秦人,难道我们老秦人统率军队就会背叛他?就会故意打败仗?大秦谁最忠诚于王国?当然是我们老秦人。假如关东合纵大军杀进咸阳,楚人会与王国共存亡?关东人会为大秦流尽最后一滴鲜血?巴蜀人会为了守护大秦而粉身碎骨?我真的想不明白,大王到底被什么蒙蔽了双眼,竟然看不到老秦人的赤胆忠心,竟然相信一帮外人会帮助他吞并六国统一四海。” 宝鼎沉默不语,他也想不明觉得自只根本不可能对构成威胁。而事实卜自届钢册私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因为咸阳的权力斗争太复杂了,除非有一天自己像战国四大公子一样独揽大权,做了权倾王国的大权臣,那还可以试一试。但战国四大公子哪一位篡国自立了?以秦王政的雄才大略,他会容忍自己独揽大权?他会给自己某国的机会?根本不可能嘛,既然如此,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说明秦王政不是担心自己会威胁到他的王位,而是藉此机会继续压制老秦人,打击楚系外戚。进一步巩固和集中王权。他要权力,要绝对的权力,要总控王权和相权,要朝堂上的公卿大轻都变成他忠实的奴仆,任由他驱使驾驻。 “这次我到齐国,感受最深的就是齐国虽富,但不强,归咎其原因当然很多,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齐国不再是田氏齐国,而是后氏齐国。齐国的权柄被外戚后氏牢牢控制,齐王建是个名副其实的傀;儡苍头继续说道,“君王后辅政几十年,恪思恢复国力,结盟于秦,拒绝合纵。如今齐国非常富裕了,但其军队几十年没有打仗,其武力可想而知 “齐国没有门户之险,赵、韩、魏三国其实就是它的门户,这三国一旦灭亡,齐国无险可守,发发可危。当年乐毅率五国联军攻打齐国,连下七十余城,齐国最后只剩下苕和即墨两城,就是因为齐国根本没有门户可守。假若不是燕昭王突然死了,继个的燕惠王逼走了乐毅,齐国就完了。” “齐国从这个血淋淋的教里反思了很多,从此与各国交好,从此富民强国,从此不打仗,但他们偏偏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齐国本身没有门户要隘,它必须确保赵韩魏三国的存在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 “这次赵国国相郭开亲自赶赴齐国求援,一些田氏宗族更是积极奔走,齐王建也意有所动,但齐国的权柄牢牢控制在君王后和后氏外戚手里,他们坚决不同意合纵抗秦,不愿意妄起兵戈。”苍头叹道,“在君王后辅政的几十年里,田氏宗室屡遭打击,被后氏外戚牢牢压制,已经无法控制国策。这次齐国假若继续拒绝合纵,拒绝援助赵国,那赵国可能就像公子所估猜的那样,支撑不了几年。赵国灭亡了,齐国的门户没有了,它还能支撑多久?。 “齐国是田氏齐国,不是后氏齐国,但现在后氏控制了齐国,一旦齐国炭炭可危的时候,后氏会以死卫国吗?当然不会,只要后氏能确保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夹,他们就敢出卖齐国,就敢灭亡齐国。” “我大秦的大王对楚系外戚掌控大权非常不满,连续打击楚系,但他在打击楚系的同时,不是信任自己的宗室和老秦人,而是信任关东人,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苍头痛心疾首地说道,“在我看来,关东人和楚系外戚比起来,关东人更加不堪。关东人忠诚于大秦?关东人愿意为大秦浴血奋战?一旦大秦发炭可危了,关东人是与大秦共存亡,还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毫不犹豫地出卖大秦?无疑,关东人肯定会出卖大秦,灭亡大秦 宝鼎长叹。 齐国的灭亡的确不可思议。富裕的齐国有几十万军队,就算没有门户之险,但在王国存亡之刻,当然要与秦军浴血奋战,谁知最后秦国人买通了齐国国相后胜,就靠后胜几句话,齐国人一箭未发,拱手投降了。 历史真相是什么,如今不得而知,但齐国一箭未发就投降肯定是历史事实,而之所以出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肯定与控制齐国权柄的后氏外戚有直接关系。 从齐国的败亡再看大秦帝国的败亡,很多方面如出一辙,比如宗室力量被削弱到极致,比如王国赖以存在的根基被彻底抛弃,比如“外人”在生死存亡一刻毫不犹豫地出卖王国。最终,齐国不战而亡。大秦帝国却被一帮阁左贫贱以摧枯拉朽之势彻底击毁。 “你到齐国的任务就是破坏关东诸国的合纵?”宝鼎问道。 苍头点头,“齐国权贵荒淫奢侈,声色犬马,无能之辈充斥朝堂,几车黄金足矣 “齐国有没有冉众之人?” “有苍头说道,“田单的孙子田藩,宗室公子田檐 苍头介绍了几个人,但宝鼎除了对田绣有些印象外,其他人都很陌生。历史上田檐在陈胜吴广举旗反秦后,自立为齐王,横扫山东,后来在救援魏国的时候,被章邯击败,战死了。 一行抵达一川云。先期赶到这里的唐仰找了一处僻静庭院。酒酣耳热之际,宝鼎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席而去,久久不归。 “公子去哪了?”苍头奇怪地问道。 “隔壁。”唐仰笑道,“有美女相伴,乐不思归。” : 第182章 死也不娶你 型启坐在火炉边,悠闲地品着香茗,默默地想着心事,妍删引等待着公子宝鼎开口说话。() 老太后的病情好转,楚系上下都松了口气。老太后迟早都要升天,但在她永远离开之前,有些事必须安排好,否则楚系肯定要重蹈昔年被赶出咸阳的覆辙。 楚系早在筹划 这件事,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们联手吕不韦和关东人制造了成蛟兵变和磐毒幼之乱,先后将夏太后的韩系和赵太后的赵系斩尽杀绝,然后他们又撕破脸皮,毫不犹豫赶走了吕不韦和关东人。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全面控制朝政,立后立储,让楚系外戚在未来持续控制大秦国政,确保楚系的利益不会受到任何损失。 中土当前有七个诸侯国,其中实力最强的秦国、齐国和楚国都是外戚掌权。齐王建老迈,目光短浅,贪图享乐,只顾自己的歌舞升平,雄心壮志早已在纸醉金迷中化作一缕烟尘;楚王悍年幼,生活在母后和舅舅的羽翼之下,沉迷在少年人的梦想之中,他的宏图大志恐怕还没有诞生;唯有秦王政,做了十六年的大王,亲政九年了,正是雄心勃勃的强盛之年,他要权力,他要建下千古功业,所以,秦王政要打破楚系外戚独揽朝政的局面,于是,公子宝鼎出现了,楚系的灾难从天而降。 去年的盐铁大案,今年一系列的谋杀,给了楚系沉重一击。 老太后和楚系的一帮中婆人物本来打算重新布局,为楚系的未来重新设计一条出路,但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老太后到下了。 假如不是秦王政心急,试图一次性把楚系和老秦人全部解决掉,那老太后肯定要升天,安系肯定要被赶出咸阳,但秦王政急切而焦燥的心情让他的手段变得异常凌厉,于是事情出现了转机,公子宝鼎为了自身的生存,果断改变了立场,他请来鬼医延续了老太后的生命,他向楚系外戚伸出了手,主动要求握手言和。 双方若想冰释前嫌携手合作,彼此都要做出让步,都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楚系可以估猜到公子宝鼎的条件。 公子宝鼎在塞外建下显赫功勋,老秦人在塞外打了一场大胜仗,但因为楚系的反击,乌氏和义渠人危在旦夕,一旦乌氏和义渠人坠落深渊,公子宝鼎和老秦人都将受到连累,不但先前的功勋荡然无存,还要再一次遭受打击。秦王政藉此机会断然出手,首先就把公子宝鼎关进了紫府,逼着公子宝鼎做出重大让步,无论公子宝鼎是牺牲乌氏和义渠人还是伤害老秦人,他都无法逃脱紫府这个“牢笼”至于老秦人,复出之日更是遥遥无期。 所以公子宝鼎的条件只有一个,他要破“笼”而出,他要做一个掌握实权的君侯,如此老秦人必将东山再起,乌氏和义渠人也将有惊无险地度过这次危机。 能够帮助公子宝鼎破“笼”而出的只有楚系。 楚系的条件又是什么?假若楚系帮助公子宝鼎达到了目的,公子宝鼎就成了咸阳一个实力庞大的新势力,这个势力以老秦人为主力,有与老秦人利益一致的宗室权贵,有攀附公子宝鼎的巨商富贾,还有虽然日暮西山但借助公子宝鼎之力再度焕发出活力的墨家学派,这几股势力联合到一起。已经接近于楚系的实力,假以时日,必将超越甚至凌驾于楚系之上。 楚系当然不愿意打造一个足冉摧毁自己的强劲对手,所以老太后和几位熊氏子弟商量了一下,拿出了两个对策。最好的也是最理想的对策就是把公子宝鼎拉进楚系,通过联姻的方式把公子宝鼎变成楚系的人。 这是最便捷最快速的办法,但公子宝鼎实际代表的就是老秦人,老秦人和楚系的矛盾如今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老秦人绝不会同意公子宝鼎与楚系联姻,这是原则性问题,老秦人不会让步。去年底老太后就一度向公子宝鼎的母亲白氏施加过重压,试图干涉公子宝鼎的婚姻,但最终还是失败了。白氏以沉默应对,拒绝的态度非常明确。 这个对策实施的时间比较长,一旦公子宝鼎极力拖延,谁也不敢保证老太后能活到公子宝鼎冠礼成婚的那一天,所以假若公子宝鼎无意联姻,那就只好用第二介。对策。第二个对策就是冒险了,主旨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老太后和熊氏子弟都不想冒险,因为无论是秦王政还是公子宝鼎,都是暴戾残忍之徒,一旦楚系置自己于死地,最大的可能不是“后生”而是彻底死绝。 公子宝鼎坐在熊启的对面,专心致志地看着熊闪给自己泡制香茶。望着那双雪白的芊芊玉手摆弄着碧绿色的玉杯,他的心神蓦然有些恍惚,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掠过魄清那张清眸流盼的美丽面孔。 为什么总是想起她?宝鼎心里涌出一丝羞愧,感觉脸上有些发烧,急忙强迫自己去想些别的东西,但眼前那双手却不停地撩拨着他的心神,让他深埋在心灵深处的邪恶突然冲了出来。她真的是秦王政的女人?秦王政为她筑台,难道就是想把他们之间的秘密关系大白于人世? 熊阅心有所感,悄悄抬头,正好看到宝鼎那双邪恶的眼睛。熊阅陡感窒息,娇躯骤然僵硬,忙碌的双手突然颤抖起来。 宝鼎,现出魄清的如花笑容。他仿佛又听到陕清的笑声,知引 办那双白嫩的双手。 手如柔荑,颜如舜华,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如此风华绝代的一介,女人,却心有所属,成了秦王政的禁离,可惜,可惜。 熊闰轻轻咳嗽了一声,以掩饰心里的紧张,白哲的面孔上更是露出一丝帐恶之色。 宝鼎的思绪从恍惚中惊醒,眼里的邪恶悄然藏匿,脸上掠过一层淡淡的失落。两个人的眼神相撞,宝鼎给了熊闰一个和善的笑脸,熊阅却视而不见,轻轻侧头,端起玉杯递到宝鼎面前。 宝鼎没有接,一双眼睛固执地望着熊闪,等待她转过头来。熊闰轻咬樱唇,倔犟地昂着头,就是不看宝鼎。宝鼎笑了起来,忽然俯身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问道,“姐姐,我们是不是有约定?” 熊闰娇躯轻颤,猛地转头望着宝鼎,眼神决绝,樱唇翕动,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宝鼎脸露得意之色,本想再戏德一下,眼角余光却看到熊启微微皱起了眉头。宝鼎不敢放肆,急忙坐直了身躯,接过玉杯,然后冲着熊闰微微领首。熊闰狠狠瞪了他一眼,坐到了熊启的身边,不再理睬宝鼎。 宝鼎看着她,想起了三天前的那个清晨。 那天宝鼎去王宫探视老太后,看到了熊闰。熊闪是熊启的女儿,丰姿冶丽,楚楚动人,与宝鼎年纪相仿,尚未婚配。宝鼎久闻其名却无缘相见,突然在老太后的寝宫见到这位丽人,马上就意识到老太后又要干涉自己的婚事了。 有老太后在中间,两位年轻人当然表现得很热络,但等到熊闪送宝卓出来的时候,这个丽人立即就翻脸了,“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我说过要娶你卿 ”宝鼎对熊闰的印象不错,闻言失声而笑。“谁说要把你嫁给我?” “那你发誓。” “我和夜郎公主乙有婚约。” “你不可能只有夜郎公主一个女人。”熊闰毫不退让,“你发誓。” “我要知道原因。”宝鼎笑道,“否则太后一旦开口,我怎么拒绝?。 “我有喜欢的人,我要嫁给他。”熊闪的泪水忽然滚了下来。 宝鼎不好意思再开玩笑了,“我听说你一直不愿意出嫁,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 熊闰用力点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宝鼎,“你发誓。” “那个人是谁?” 熊闰不说,泪水扑簌簌地流,“你快答应我,你发誓。” “姐姐,我要为你的终生负责。你长得这么漂亮,假如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怎么办?”宝鼎忍不住戏德道。“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我不说,我父亲会杀了他。” “我发誓保密。”宝鼎笑道,“如果那个人的确不错,我可以帮你 熊闰低头想了一平,无奈说道,“你在紫府,我不说你也会查到,但你要说话算话,不能伤害他。”接着她面露哀求之色,“你真的愿意帮我?” 宝鼎郑重点头,“只要我认可了那个人,我可以发誓,一定帮你。” 熊闰犹豫了很久,但想到宝鼎肯定会查到对方,所以最终还是说了出来,“章邯。” 章邯?这个名字太熟悉了,宝鼎一直想找到这个人,但没想到今天竟然在熊闪的嘴里听到了。他担心搞错了,急切问道,“这个人在哪?。 “中尉府 “何职?” 熊闰脸显难色,但在宝鼎的逼视下,还是说了出来,“司马 司马?宝鼎恍然大悟,对熊闰的看法顿时改观。司马是中尉府的中下级军官,是中尉的属吏。中尉的属吏有长史、司马、车长、骑长等等,他们是行政军官,不是统率军队的官长。司马的官秩相当于军中的军侯一级,名副其实的中下级军官。堂堂国相之女,楚系熊氏的女儿,大秦一等大权贵的女儿,竟然爱上了一个默默无名的中下级军官,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竟然还有这种浪漫的爱情故事发生,太不可思议了。 宝鼎感叹之余,也被熊闰的叛逆举动所震撼,他那颗从前世穿越而来的灵魂突然间爱心大爆发了。虽然这种故事太俗套,但对他来说是第一次遇到,前世他依稀也做过同样的梦。梦想着得到一个富贵女的爱情,很浪漫的爱情,改变人生命运的爱情,不过这种爱情世所罕见,一般只存在于梦想或者后世各种各样的文艺作品里,现实生活中他从来没有碰到过,谁料想今世却碰到了。既然碰到了,既然自己能帮助那个男人,当然要帮一把,不管那个男人将来是自己的朋友还是对手,这种事都应该帮忙。 这个叫章邯的男人是一个非常幸运的家伙,因为他碰到了一个穿越而来的大权贵,一个爱心大爆发的贵公子。 “章邯?”宝鼎不知道这个章邯是不是就是历史上那个大名鼎鼎的章邯,他还需要去确认,但眼前的事显然是个大麻烦,在这个时代,身份高贵的权贵女熊闪有婚嫁的选择权吗?有情人终成眷属毕竟是一种奢望,即使在前世那个号称自由至上的时代,又有多少人有情人最终成了眷属?自己不就无法得到爱情吗?更不要说这个时代的熊闰了。 宝鼎很同情熊闪,问了一 “你说过你会帮我的。”熊闰哭道。 “你知道,这事需要时间,很长的时间。但你有时间继续等下去?”宝鼎问道,“即使你有决心等,他有决心等,但你父亲,还有你的宗族长辈,他们有耐心等吗?” “你刚刚发过誓的。”熊闰干脆赖上宝鼎了。 宝鼎翻着两只大白眼,彻底无语。出了王宫他就叫唐仰派人去查,到了紫府再派秘兵去查,结果证实这个章邯就是大秦历史上那个赫赫有名的章邯。 此人出生普通官吏之家,寒门之子,十七岁从军,在张唐麾下征战多年,因为作战勇猛连续加爵升官。张唐出任中尉后,章邯随之到中尉府出任司马一职,是张唐非常欣赏的一位部下。张唐是蒙骜麾下的猛将,属于关东一系,章邯后来官运亨通,在陈胜吴广举旗反秦之前,官至少府卿,与蒙氏的大力提携肯定有直接关系。章邯在帝国末年率军平息各地的叛乱,但屡屡受到咸阳的掣肘,可见他和李斯、赵高都不属于同一个派系,由此也可以证明他的确是关东系的一员得力干将。 历史上章邯和熊闰肯定没有成为眷属,因为两者的身份地个悬殊太大,最近几年章邯根本爬不起来,而几年后熊启就被赶出了咸阳,接着熊启就叛国了,叛国就要株连九族,熊启是楚国公子,大秦外戚,株连九族不太可能,株连三族勉勉强强,但熊闪是他女儿,肯定要杀头,这样推算下来,宝鼎的誓言纯粹就是一句空话。 宝鼎打算劝劝熊闰,正好熊阅这段时间都在宫中陪侍老太后,所以第二天宝鼎见到熊闰,委婉地说了一下。 熊闰沉默良久,对宝鼎说,“我嫁给你,然后自杀。” 宝鼎顿时傻了眼。你自杀?你自杀我就惨了,楚系恨我入骨,章邯恨我入骨,我招谁惹谁了? “老子死也不娶你。”宝鼎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谁料想当天下午熊闰就跑到了载雪巷,堵在紫府门口,和宝鼎耗上了。 宝鼎欲哭无泪,爬上熊闰的转车,哭丧着脸,悲愤不已,“明天晚 结果今天到了一川云,推门一看,熊启霍然在坐。熊启跑来干什么?提亲还是谈判?无论是提亲还是谈判。老太后肯定要给自己一个暗示,但老太后至今没有暗示,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楚系意见不合 所以熊启先来探探路? 这一家老的是个麻烦,小的更是个麻烦。宝鼎暗自骂了几句,转目望向熊启。熊启三十七八岁的年纪,相貌俊朗,温文尔雅,看上去更像一个饱读诗书的文士。宝鼎与他同殿为臣,对他很熟悉,这位承相公看上去虽然没有什么魄力,能力似乎也不足,但实际上肚子里自有乾坤,属于那种绵里藏针的人,非常不好对付。 这次乌氏的危机就是熊启一手炮制的,如今更是把宝鼎逼得要丢车保帅了。谈?谈什么谈?你要是继续为秦王政冲锋陷阵,老子就杀了你。宝鼎冷笑,轻轻喝了一口热茶,然后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得到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楚国令尹李园到了魏国大粱,与赵国大将军李牧秘密会晤,商谈合纵之事。” 熊启仿若未闻,依旧处在沉思之中。 “据说李园联合楚赵韩魏四国秘兵要刺杀大王。”宝鼎继续说道,“假若大王遇刺,那咸阳的楚人都将成为紫府调查的对象,包括右承相。” 熊启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听说,右承相是楚国考烈王之子,今日楚王的庶兄。” 熊启神色一僵,一双眼睛瞬间闭上。 威胁,公子宝鼎在**裸地威胁楚系。他要反击了,他可能要炮制一场惊世骇俗的刺杀,然后嫁祸给楚国,嫁祸给咸阳的楚人,雷霆震怒的秦王政肯定要借题发挥,乘机穷追猛打,直到把楚系外戚赶出咸阳为止。公子宝鼎果然是个血腥残暴之徒,竟然要与楚系玉石俱焚,他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楚系商定的第一个对策是绝无可能了,只有用第二个对策,示敌以弱,答应公子宝鼎的要求。以最快的速度把公子宝鼎打造成咸阳最大的权势人物,挑起他和秦王政之间的战争。这是老太后在去年就拟定的对策,现在看来要加快实施速度了。 公子宝鼎的身份太特殊了,现在他在塞外又闯出个天子骄子的名声,如果他在咸阳继续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迅速崛起,秦王政压制不了他,那秦王政只有像过去成蛟兵变和磐篱之乱一样,紧紧依靠楚系的力量打击对手。 同样的计策,同样的手段,会不会发生同样的效果? “太后说,公子要封君了。”熊启的声音有些干涩,“但公子太年轻,有些事还是不要着急,毕竟公子的身份太特殊。” “年纪轻,并不影响建功立业。”宝鼎说道,“当年长安君以弱冠之年率军攻打赵国,我也可以。” 熊启摇头,“长安君是前车之鉴。” “我不是长安君。”宝鼎笑道,“我是武烈君。” , 第183章 初见章邯 书友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 “汇 公子宝鼎表现得非常强势,在自身处境十分不利的情况下,依旧咄咄逼人。() 熊启则表现得很大度,既然你提出了条件,那就满足你,至于后果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如果你一意孤行。那后果自负。 两个人寥寥几句话便完成了谈判,坐在一边的熊闰觉得父亲和公子宝鼎谈得很融洽,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几句话背后的刀光剑影。 不管将来如何,双方现在要合作。话题随即转到了国政上。宝鼎在离开咸阳之前给秦王政上了一道奏折,提出了一些政经改革的具体措施。 关于官制的改革建议最主要的就是加强内廷权力,以大秦目前的政治现状没有实施的可能,外廷绝不会做出让步,秦王政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与外廷闹翻,所以这个集权方案就此搁置。在经济上宝鼎建议由少府出面组建联合商社,以最大程度发挥商社的作用,增加朝廷的财赋收入和各种物资的囤积数量。这个建议的原则就是农商并重,已经偏离了法家坚持的“崇本抑末。的治国原则,所以秦王政并不积极,承相府和少府也实施不利,尤其是承相府,更是针锋相对地提出了官营之策,接着乌氏受到打击,琴氏和墨家及时退避,导致联合商社名存实亡,事实上此策已经以失败而告终。 学宫建设为秦王政所重视,他有心把咸阳打造成中土的文化学术中心,以便为统一中土打下良好的基础,但因为大秦是“法治”王国,法家地位崇高,法家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不遗余力地排斥其它诸子百家。所以学宫建设步履艰难,至今还停留在无休无止的争论之中。争论的焦点问题就是统一后的中土有没有必要在学术上实施“百家争鸣”之策,这个策略必然会导致私学泛滥,私学泛滥又与官学的权威性产生激烈矛盾,所以学术上的“百家争鸣”对维护统一到底是利大还是弊大? 唯一顺利实施的只有学室制度的改革,这个改革符合各方利益。今年学室降低了招募学子的条件,度三千多名来自豪门和寒门的子弟进入学室学习,开始为未来统一后的帝国储备官吏。 宝鼎没想到自己一番心血打了水漂,最后竟然只有一个奏议得以顺利实施,这让到非常失望,对权力愈发地渴望。 如果历史轨迹不变,距离中土统一只剩下十年了,这十年非常关键,尤果统一形势明朗化的最后两三年,大秦要拟定和推行一系列的统治整个中土的策略,这时候自己假如不能掌控大权,假如不能改变既定国策,那等到帝国诞生后就基本上无计可施了,也就是说,利用国策来改变历史轨迹前进方向的办法基本上算是失败了。 宝鼎脸色很难看,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几次与熊启发生激烈争论。 宝 熊闰专注地听着,眼神渐渐有了变化,宝鼎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忽然颠覆了,眼前这位年眼的公子不但嗜血好杀,竟然还有一身治国的本事,这倒是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双方的争论最后集中到联合商社。联合商社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但楚系打算利用这个联合商社把一些中小商贾集中到商社里,以便取长补短,互利互惠,实际上就是把少府的财富用一种隐蔽的手段“偷窃”到自己的私库里。联合商社之所以现在还存在于咸阳,就是因为楚系从开始之初便有了这个谋划。 宝鼎在前世所学的知识让他立即便猜到了楚系的意图,将来秦王政一旦发现联合商社成了权贵们偷窃王室财富的工具,那可想而知。秦王政不但要狠狠打击这些权贵,还耍追究公子宝鼎的责任,因为联合商社就是公子宝鼎出的主意。 “商贾自身实力如果不够,与少府的联合就不是互利互惠,而是借助少府雄厚的实力发大财宝鼎当然不会点破楚系的阴谋,他冷笑道,“你以为大王不知道?他身边那些近侍大臣会对此一无所知?。 “公子打算出面干涉?熊启不动声色地问道。 “官营之策符合大王的意愿,他为了尽快统一中土需要大量的财赋,官营之策正好满足了大王的需要宝鼎说道,“但你想过没有,大王一旦把乌氏的草场和墨家、琴氏的大兵作坊收归官有,那盐铁的官营还会远吗?” “盐铁目前并不具备官营的条件。 。熊启淡然笑道,“大秦本土所产的盐铁远远满足不了大秦的需要。”言下之意盐铁还要从国外大量购进,这样就给了盐铁商贾赚取财富的机会,而大秦盐铁商贾的背后就是楚系,虽然去年的盐铁大案给了他们沉重一击,但依旧没能摧毁楚系对大秦盐铁的实际控制。 宝鼎摇摇头,对楚系的贪婪无厌极度憎恨,只是现今他没有能力扭转这一局面。 “不要涉足太深。”宝鼎告诫道,“盐铁之利才是少府的主要收入,一旦大王下决心整治盐铁,事情会变得非常麻烦。” “公子有意出面?”熊启追问道。 “承相府是否继续坚持官营之策?”宝鼎讨价还价。你既然想保证楚系的既得利益,那就不能损害我的利益,要发财大家一起发,否则鱼死网破。 “如果乌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大王和朝廷自然要安抚一下乌氏熊启笑道。拿什么安抚乌氏?当然是满足乌氏的要求,不再 宝鼎笑着向熊启伸出一只手,“互利互惠。” 熊启迟疑了片刻,与其伸手相握,“我先在这里恭贺公子了。” 尚商坊,红翎社寓。 少师残月每天晚上都在固定的时间内出场。她的队伍庞大,从乐工到女伶,大约一百多人,既有宫廷乐舞的表演,也有民间新声的演奏。每当少师出场。红翎社寓便会陷入疯狂。 咸阳人对于中平肃庄的雅乐不感兴趣。偏好郑卫之音,桑间濮上之乐。儒家认为郑卫之音使人心淫。桑间濮上之乐是亡国之音,认为新声破坏了雅乐,乱了礼仪,但大秦人不管什么礼仪雅乐,只要好听就行,快意当前,适观而已。 楚国乐舞灵秀,带有浓厚的江南特色,与西秦乐舞的简朴、燕赵乐舞的粗扩、东齐乐舞的古雅、中原乐舞的奢华有着鲜明的区别。 咸阳人雅俗共赏,尤其看到水灵灵的吴越美女,看到她们盈盈一握的纤腰,更是难以自持,疯狂叫号。 残月出场,表演进入**。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精彩乐舞中的时候,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人匆匆穿过表演现场,走到了一个偏僻的院落附近。他放慢脚步,一边四处张望,一边缓缓靠近院门。院门上的两盏灯笼在夜色里发出朦胧光芒。中年人站在阴影里,转目四顾。 院门忽然拉开了一条缝,从里面伸出一只手,冲着门外的中年人做了个手势。中年人突然身形如电,像鬼魅一般冲向院门。院门半开。中年人一闪而逝。 几十步外又是一座庭院。庭院里欢声笑语。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 宝鼎站在院门后面,透过门缝把刚才的一幕全部看在眼里。等到那半扇院门关上之后。宝鼎对站在身后的苍头说道,“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人了。” “再等等苍头说道,“小我们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老家伙果然厉害,这种消息都能打探到宝鼎笑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搞到这个消息的 “残月不过是个诱饵,她不可能知道赵楚韩魏四国秘兵的头目今夜会在红翎社寓秘密聚集苍头略略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怀疑他和赵国黑衣一直保持着联系。” “他会出卖赵国黑衣?,小 “能够赢得公子的信任比什么都重要。” “我会信任他?” 苍头笑了起来,“你如果不信任他,今天上午你会亲自去中尉府和内史府求助?” 宝鼎笑笑,“还好张唐和公子腾给面子,一口就答应了,否则凭紫府这点人手根本抓不住人。” “其实公子可以向鼓角楼求助。”苍头说道,“矩子肯定会出手相助。以鼓角楼的实力,出动三丰名墨者剑士就能将关东秘兵一网打尽。” “我要抓人,不是要杀人。”宝鼎摇手道,“再说现在形势特殊,贸然借助鼓角楼的力量,对我和墨家都不好。”停了一下他又说道,“老家伙也警告我了,叫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调用墨家的力量,以免给鼓角楼和蔡园都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老家伙是担心自己暴露了。”苍头不屑地撇撇嘴,“这次他不遗余力地帮你,说白了就是要牢牢捆住你。让你受制于他。” “你担心他要挟我?” “今夜公子抓住了关东秘兵,一夜之间彻底扭转了不利形势苍头面露忧色,“但请问公子,当大王询问你,消息从何而来,你如行回答?跑来看残月四绝无意撞上的?你的运气竟然好到了这种地步,跑来看美女都能撞上关东秘兵,而且还将关东秘兵的几个头目一网打尽,大王会相信?” 宝鼎抓抓头,他也头痛这件事。此事因为有南山子的配合,一切很顺利,但顺利的背后就不免让人产生很多联想了。 “我坚持自己的看法苍头继续说道,“大王让你主掌紫府是个陷阱,国尉肯定怀疑你控制了潜伏黑衣,所以他们才把你放到紫府,逼着你出手。你为了摆脱困境,必然要利用潜伏黑衣的力量。这次你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大王和国尉可以据此判断你确实控制了潜伏黑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了。 宝鼎摇摇手,“现在不合适讨论这件事,先把人抓住再说。” 两个人正在说着话,曝布带着一个年轻人匆匆走了过来。这位年轻人大约二十五六岁,竹冠玄服,身材健硕,一张刚毅的英俊面孔,神态自信而沉稳,气宇轩昂。 “公子”。曝布手指年轻人介绍道,“中尉府司马章邯。” 宝鼎正在想着这个人看上去气度不凡,不知是哪家的子弟,耳畔忽然就传来章邯两个字。果然是个人物。宝鼎神色更为关注,两只眼睛盯着章邯上上下下的打量。这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章邯,曾经可以力挽狂澜于即倒,以一己之力拯救帝国的章邯? 前世读历史,宝鼎把帝国败亡的责任全部归咎于李斯和赵高,对章邯这个人物倒是满怀同情。章邯尽力了,但李斯和赵高一个比一个疯狂,在帝国存亡的最后时刻,还屡屡想录夺章邯的兵权,处处掣肘,最终导致巨鹿决战失败,导致王离和北军全军覆没,章邯被围,帝国轰然倾覆。如果章邯拒绝投降,结果如何?结果是一样的,因为刘邦已经进了咸阳,章邯生机尽绝定不讨投降项羽,让项羽坑杀了二十万秦军,“逛平”最大的罪责。 无论是太史公还是后来的班氏父子,在修史的时候都没有给章邯一个评价。怎么评价章邯?对大秦帝国来说,他当然不可饶恕,但对大汉帝国来说,他在推翻秦国的过程中还是有功绩的,总之,章邯是一个特殊时代的悲剧性人物。 宝鼎很同情章邯的命运,历史没有给章邯拯救帝国的机会,否则历史就要改写了。现在宝鼎望着章邯,眼神中就充满了同情,甚至还带着几分怜悯之色。 宝鼎的眼神让章邯忐忑,心里没来由地涌出一丝恐惧。他知道自己的要害在哪,而宝鼎偏偏是楚系的死对头,现在还是黑冰台的统率,黑冰台虽然负责外事,但宝鼎是什么人物?他要利用秘兵调查楚系,谁还能阻止?自己那点事显然没有可能瞒过公子宝鼎,否则公子宝鼎断然不会用那种目光望着自己。 “下官拜见武烈侯。”章邯不敢再与宝鼎对视”惶恐躬身,恭敬施礼。 宝鼎微微领首,虚手相扶。 “一千中尉军已经就位,随时可以发动攻击。”章邯低声禀报,声音里竟然露出一丝慌张。 “内史府的五百卫军已经封锁了整个尚商坊。”曝布接着禀报道,“五百虎翼卫全部到达预定位置,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控制整个红翎社宫。” 宝鼎转目望向苍头。 “今夜红翎社窝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关东秘兵。”苍头对章邯和曝布说道,“对方肯定做了万全准备,所以我们不发动则已,一旦发动,必定雷霆万钧,不给对方任何反抗的机会。” 章邯和曝布郑重点头。 “事情非常仓促,我们准备的时间太短。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各部都是刚刚进入指定位置,行动的时候难免有些乱。”苍头继续说道 “一旦让关东秘军跑了,再想抓住的机会微乎其微,所以紫府的要求是,宁可错杀,误杀,也绝不能放走一个”小苍头的口气突然凌厉起来,“如果有人逃离红翎社窝,格杀勿论。” 章邯和曝布没想到紫府的命令竟然如此血腥,不约再同地望向了公子宝鼎。 宝鼎挥挥手,“号角响起,各部同时发动。” 章邯躬身领命,急速离去。宝鼎望着他矫健的背影,心里不由得再度发出感叹。熊闰的眼光不错,可惜这段姻缘注定没有结果。宝鼎想到熊闰再过几年就要死在屠刀之下,心中蓦然颤栗,一种难言的悲哀缠绕心头,忍不住发出一声黯然叹息。 “公子认识们?”苍头奇怪地问道。 宝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公子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他?”苍头愈发疑惑,“你那眼神让人感觉章邯马上就要死了。” 宝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苍头迟疑了片刻,以非常肯定地语气说道,“你认识他。” “你一定要知道?” “当然。 ”苍头说道,“你刚才那眼神让我非常不安。章邯是张唐的人 张唐和蒙氏的关系非常亲密,而蒙氏又深得大王的宠信,虽然章邯现在是个小人物,但将来就难说了。你既然如此关注他,肯定有原因 “我看你做秘兵做出了毛病。”宝鼎笑道,“我觉得他英姿勃勃,多看几眼不行?” “什么原因?”苍头追问道。 “这事和熊闰有关。”宝鼎也不想隐瞒,大概说了一下,“熊阅的年纪越来越夫,她死活不出嫁,这事迟早要暴露。” 苍头恍然,“还有这种事?章邯完了,怪不得你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他死了,熊闰可能也会死。”宝鼎苦笑道,“那个女人虽然可爱,但不可理喻。” 苍头想到最近几天宝鼎四处躲着熊闲。不禁笑了起来,“你想帮她?。 “我想帮她。”宝鼎叹道,“我真的想帮她。”宝鼎忽然涌出一个念头,如果我阻止熊启叛国,那岂不可以救她一条性命? 苍头哈哈大笑,指着宝鼎挪偷道,“你也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突然,夜空中传来一声悠长而嘹亮的号角声,紧接着远处那座庭院里爆发出激烈的斯杀声,曝布带着黑鹰锐士发动了攻击。 虎翼卫冲进了社寓,中尉军四面围上。鼓号声霎间悄裂了黑暗。 注释: 桑间濮上: 释义,:桑间在濮水之上,是古代卫国的地方。后来用“桑间濮上。指**风气盛行的地方。即男女幽会。 出处,:《礼记?乐记》:“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汉书?地理志下》:“卫地有桑间濮上之阻,男女亦函聚会,声色生焉 郑卫之音: 即郑、卫两国个河南中部与东部的民间音乐。这一地区早期是商民族聚届区。武王伐纣灭商后,将其一分为二,分别建立诸侯国,以监视殷商遗民,防其作乱。但武王死后,三国勾结叛乱,周公旦率军镇压,并将该地分封于康叔武王之弟,永久监管。因此,可以说“郑卫之音。”实际上就是保留了商民族音乐传统的“前朝遗声。”由于它表达感情的奔放、热烈和大胆,也内含着某种团聚意识,因而使独宗“雅乐”的周王室及其维护者常常加以排斥和否定。 第184章 韩非有难 ,府小中尉府和内史府二府联合出击,成功抓捕了关叼那此在社窝内负责接应的关东秘兵虽然试图杀出一条血路,但最终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宝鼎连夜审讯赵楚韩魏四国的秘兵头目。经过一番严刑拷打。四国秘兵的藏匿之处全部暴露。 紫府随即会同中尉、内史两府在咸阳城内外展开了紧张的搜捕行动。数日之内,潜伏到咸阳的四国秘兵大部分被抓获,只有极少数人乘乱而逃。 三府会审之后,上奏大王。潜伏到咸阳的关东秘兵来自赵楚韩魏燕五国,前期他们营救了太子丹,后期他们刺杀了大秦三公,并谋杀了大量的楚系权贵,这次他们聚集到一起,预谋刺杀秦王,不料机密泄露。被黑冰台一网打尽。 真相大白于天下。 太子丹逃亡、三公遇刺和楚系权贵惨遭谋杀的真相就这样简单。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谁都知道这三叮,大案最好的承担者就是关东秘兵,只要抓住关东秘兵,想怎么栽赃就怎么栽赃。黑的可以说成白的,假的也可以变成真的。但到哪找关东秘兵?谁能抓获潜伏在咸阳的关东秘典 三个大案分别由三个府署负责,事实上咸阳根本抓不住关东秘兵,或者以最坏的心思去揣测咸阳宫,咸阳宫根本就是无意破案。 公子宝鼎再一次创造奇迹。他不但成功联合三府携手破案,还把潜伏在咸阳的关东秘兵一网打尽了小于是,赵国巨贾卓氏的冤屈得以雪洗。乌氏也摆脱了叛国的嫌疑。秦王政的清白也得以证实,唯一麻烦的就是韩非。 关东秘兵在咸阳肆无忌 惮地救人杀人。必定有为他们提供消息的内应。这个内应是谁? 公子宝鼎为此正在绞尽脑汁想办法但秦王政不给他时间,接到三府联合奏报后,当即质询上奏的内史公子腾。紫府从何处获悉关东秘兵聚集红翎社寓的消息?公子宝鼎为什么要故意隐瞒消息来源?难道紫府还有什么秘密竟然连大王都要隐瞒? 公子腾匆忙出宫赶赴紫府。他已经从秦王政的连番质询中察觉到了秦王政的愤怒,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王的反应过于强烈了。黑冰台的消息来源当然是个秘密,公子宝鼎没有在奏章中说明也是出于保密的需要。秦王政可以另找机会单独询问公子宝鼎,有必要当着一帮近侍大臣的面质问自己吗?他想通过自己向紫府传递一个什么样的讯息? 公子腾想到了老太后。 老太后的身体正在一天天恢复,这对秦王政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整个咸阳都知道老太后的病正是在公子宝鼎回来后逐渐有了起色,这未免让人产生一种联想,公子宝鼎天天进宫探视,和老太后都说了些什么?最近公子宝鼎和熊启的女儿熊闪走得很近。据宫内传出来的消息。两人每天在老太后的榻前左右侍奉,关系处得非常融洽,再联想到夜郎公主自南下后便杳无音讯,咸阳的权贵们便浮想联翩了。 秦王政把公子宝鼎打发到紫府,意在压制,但老太后的身体正在恢复。她还有干政的权力。在楚系遭到秦王政的凌厉打击下,老太后必然会扶持公子宝鼎,以联手老秦人携手抗衡。如此秦王政就压制不了公子宝鼎。咸阳的局势就愈发复杂了。公子宝鼎呢?他当然不甘心被压制,他被压制了,老秦人东山再起的可能就不大,即使重新复出了,也无法达到预期目标。双方都需要对方的支援。于是公子宝鼎和熊闰就非常自然地走到了一块。 秦王政当然愤怒,尤其让他出离愤怒的是,公子宝鼎偏偏在这时候抓捕了一大批关东秘兵,一夜之间逆转了形势,让惶恐不安的咸阳突然稳定下来。 一个奇迹接一个奇迹。一个功勋接一个功勋,秦王政越是想要压制公子宝鼎,公子宝鼎反弹得越厉害,眼看就压制不住了。公子宝鼎在老太后的扶持下必然可以掌控一部分权力,再加上楚系在背后的推波助澜,咸阳将迅速崛起一个强大的新势力。秦王政又多了一个荐劲的对手。这怎能不让他愤怒? 宝鼎听完公子腾的述说后,头痛欲裂,他至今还是找不到办法。本来想把奏报拖一拖,但中尉张唐和内史公子腾都承受着重压,眼看年关将近。一个比一个着急,迫不及待就上奏了。结果如其所料,秦王政果然直指要害。 “叔父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宝鼎脸色凝重,恭敬地问道。 小这还用说吗?”公子腾苦笑道,“你从塞外建功归来,大王马上把你打发到紫府,甚至连与月氏人的谈判都不让你参加,足以说明大王的意愿了 “我能怎么办?”宝鼎摊开双手,忿然说道,“大王命令我年底前必须破案。必须替他把这些破事全部解决掉。我如果阳奉阴违,后果可想而知。我恐怕连紫府都待不住小年后直接被他赶回北疆了。好。我现在破案了,替他把咸阳稳住了。他又不满意。 公子腾低头想了片刻,郑重问道:“你相信叔父吗?” “当然。 “那你告诉我,你和熊阅是怎么回事?。 公子腾这话问得很含蓄,其实就是询问宝鼎。你和楚系是否握手言和了? 宝鼎不假思索地说道,“如叔父所想。” 公子腾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你糊涂啊?这种事你也能做?。 小我能怎么办?”宝鼎一脸委屈,“老秦人都在看着我,我怎么办?我能让他们失望吗?大不了我回北疆。但老秦人一定要回来 “事情没有想像的恶劣公子腾说道。“我们也在努力。蒙氏和冯氏既然在河北打了败仗,当然要受到惩罚。老秦人肯定要回来 “但事情的发展远比叔父想像的恶劣宝鼎反驳道。“老太后一旦不在了,楚系外戚给赶出了朝堂,大王一言九鼎,老秦人还有机会回来?想想当年武安君一案叔父还是不要抱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为好。我真的不明白,大秦的大王竟然不相信老秦人。为什么?叔父能告诉我为什么?” 公子腾无言以对,仰天长叹。良久,公子腾问道。”我能帮你什么?。 “叔父现在不要介入公子宝鼎摇头道,“小我可以死。但叔父不能死。大秦是我们老秦人的大秦。是我们老赢家的大秦,任何人都不能在大秦这块土地上羞辱和屠杀我们老秦人,武安君的事不能再一次重演 停了片刻,他躬身说道。“我师傅公子非关押在西浦大牢,我已经失去了保护他的能力,请叔父妥为照顾,千万不要让人杀了他,更要防止他自杀。叔父必须知道。此刻公子非死了,我将极度被动。基本上失去了回旋余地 公子腾微微领首。韩非假若死了。关东人只要伪造一份悔罪书就能把宝鼎直接打入地狱,就连老太后都未必救得了他。 “西浦大牢隶属于廷尉府。我能做的也非常有限。”公子腾说道你能否通过楚系”。小 ,小楚系绝对不能信任宝鼎用力摇手,“请叔父和脑车庶长一起想想办法,我现在唯一信任的只有你们了 公子腾沉吟少许,问道:“你有死士吗?武技高超的死士?” 宝鼎脸色微变。立刻领会了公子腾的意思。事态的发展一旦失去控制,秦王政必定痛下杀手,杀一个韩非对他而言算什么?公子腾的意思很明白,不要抱什么指望了。干脆预设人手潜伏牢中,随时准备救走韩非。 ”这是下下之策宝鼎叹道。救走韩非固然让秦王政失去了一个重创宝鼎的“武器”但宝鼎还是身陷危机之中,回旋余地非常小; “小这可以给你赢得更多的时间公子腾说道,“当你告诉大王你的消息来源后,大王肯定要拿韩非来打击你。他只剩下这一招了。否则等你封君后,他就无法有效压制你。” 宝鼎躬身拜谢,“如此有劳叔父了 公子腾起身告辞,“我也是为了老秦人。” 送走公子腾,宝鼎马上把司马昌叫了过来,“你即刻回蔡园。请宗越去一趟鼓角楼,就说我晚上和公主去红翎社寓观赏少师残月的乐舞 司马昌答应一声。正要离去。宝鼎又把他叫住了,“我的那个表姐可来了?” 司马昌笑了起来,“公子放心,黄昏之前,她的车驾肯定会停在载雪巷。” 宝鼎当即写了一张帛书递给司马昌,“派个人候在巷口,看到她的车驾就把这封书信递上去工” 接着他又写了一封信,“把这封信送给中尉府司马章邯,我晚上要见他。 章邯?司马昌疑惑不解。他也是因为这次行动才认识章邯,一个年轻军官而已。公子为什么如此重视?难道打算收为己用? 章邯属于关东一系。是张唐的亲信,而张唐和蒙氏的关系非常不错。如今蒙氏深受大王的宠信,所以章邯的前途应该还不错。值得期待。相反。公子宝鼎的处境并不好。章邯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公子宝鼎?当然了,蒙氏和公子宝鼎差距太大,公子宝鼎属于高不可攀的大权贵,对于像章邯这样寒门出身的普通军官来说。公子宝鼎肯定是最好的选择,但问题是,假如他了解一些上层权力斗争的内幕,他就不敢选择公子宝鼎了。跟在公子宝鼎的后面风险太大。还不如跟在蒙氏后面。先把军功捞足,先捞个现的再说。 宝鼎看到司马昌疑惑的神情小当即问道:“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名不见经传,无名小辈司马昌不知道宝鼎的目的何在。谨慎说道。 。他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宝鼎郑重说道”“你可以拭目以待 “他是中尉卿张唐的亲信司马昌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张唐属于蒙氏一系。” 小张唐是我老秦人”宝鼎笑道,“章邯也是我们老秦人。“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宝鼎笑道,“当年蒙骜是上将军,蒙骜信任张唐。重用他。而张唐要军功小他当然对蒙骜言听计从了 司马昌心里不敢a同,但他不愿意与宝鼎争执,既然宝鼎看中了章邯,章邯又非常年轻。如今还是个中下级军官,那拉过来就非常容易。但他想不通的是,宝鼎为什么要选择今天晚上与章邯见面。 司马昌离开不久。苍头匆匆走了进来。急切说道,“公子,关东人要对公子非下手了。” 宝鼎吃了一惊,这么快?一点时间也不给我?“哪来的消息?。 “承相府苍头说道。“御史中承茅焦、谏议大夫姚贾上奏弹劾公子非。大王下令。将公子非交由廷尉府审理 宝鼎苦叹。一筹莫展。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失去了保护韩非的能力,但没想到事态发展得这样快小看样子随着老太后身体的逐渐恢复,秦王政的手段也愈发凌厉了。 秦王政和关东人的判断非常准确。打击楚系的难度很大,但打击老秦人就容易了,只要把公子宝鼎死死压制住。那形势就尽在秦王政的掌控之中。侥幸的是。公子宝鼎在返京之前杀了一批楚系权贵,削弱了楚系实力,而嫁祸秦王政之举又成功挑起了老太后的怒火,于是楚系才愿意主动与公子宝鼎握手言和。这次和解给了公子宝鼎很大的助力,否则他根本没有反击之力。 天黑之后。宝鼎离开紫府。坐在转车上思索着破局之策。 韩非的命运当真无法挽救?历史轨迹还是一如既往地按照预定的方向推进。姚贾上书弹劾韩非,秦王政很快就要下令诛杀韩非,这个时间不会太长。自己和楚系走得越近。秦王政下手的时间就越快。楚系呢?会不会答应自己的求助?韩非死了,形势对自己非常不利,而楚系的目的是要乘着老太后的身体尚能支撑之际,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扶起来。给秦王政增加一个新对手,所以从这一点出发,楚系现在肯定要出手相助。 希望廷尉卿李斯能尽量拖延一段时间。李斯是韩非的师弟,又是楚系大将,他绝无可能伤害韩非小因此杀死韩非肯定是姚贾。姚贾与韩非之间又有多大的仇恨?两人的身份地个更没办法比,秦王政会听信姚贾的谗言诛杀韩非?所以。事实上杀死韩非的正是秦王政。 宝鼎陷入迷茫,他的思绪再度徜徉在现实和历史之间。现在的事实已经不是湮没在历史中的真相了。历史上没有自己这个人物,即使有,也死在代北了。所以历史上韩非死亡的背景和现在不一样,但让人吃惊的是。从目前的形势来推测,结果竟然一致,这太匪夷所思了。 回到蔡园,宝鼎与赵仪一起乘坐辐车赶赴红翎社寓。 红翎社寓的东家是楚国绮顿氏,后台是楚系,宝鼎无意为难这位楚国巨贾。所以红翎社寓仅仅关了两天门便开业了。时值年关,红翎社寓就是有钱人的销金窟。虽然前些天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围捕“小大战但“大战”结束也就意味着咸阳更安全了,红翎社窝名声大噪,生意更加火爆。 椅顿氏少家主待顿冠听说公子宝鼎今夜要来,早早安排好了迎接仪式。上次宝鼎是私服而至。这次公开露面。对待顿氏和红翎社寓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宣传机会。一般来说,权贵官僚到这种地方肯定要藏匿形迹,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宝鼎现在没办法,他有求于楚系。不得不用这种形式向楚系示好,假如自己找不到破局的计策。只有强行救走韩非,那么接下来就要靠老太后和楚系的全力支持以度过难关。所以今夜这个表态非常重要。 当然,此举会激怒秦王政。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宝鼎只有走这条路。 公子宝鼎的辊车网刚抵达红翎社寓,昌平君之女熊闪的车驾就到了。宝鼎先下车,径直走到熊闰的车旁。给她打开车门。 “怎么就你一咋,人?”熊阅搭着宝鼎的胳膊下了车,四下张望,然后蹙眉说道,“夜郎公主在哪?。 宝鼻虚手相请。 ”你骗我,根本就没有夜郎公主熊阅一把拽住他的手,“你是不是想用这种办法告诉咸阳人,我们两家要联姻?” “小我马上把夜郎公主给你变出来”小宝鼎笑着伸子再请。 熊闰将信将疑地跟着他走到翘车旁边。宝鼎打开车门,赵仪袅袅而出。熊阅认识赵仪。两人曾在老太后的寝宫里见过一面,当即惊呼出声”小你真的回来了?” 赵仪躬身致礼。熊闰一边还礼一边羞涩不安,担心刚才那句话被赵仪听到了。 宝鼎给赵仪戴上面纱,拉着赵仪举步先行,“姐姐是不是与我并肩同行?。 ! 第185章 呐喊 ;“集在红翎社寓里的人看到公子尝鼎,纷纷鼓掌欢呼,“辄联扑甲热烈。() 人们喜欢英雄,爱戴英雄,尤其像公子宝鼎这样在塞外诛杀北虏建下显赫功勋的年轻英雄,更是成了人们崇拜的偶像。 这是公子宝鼎从塞外归来后的第一次公开露面,咸阳人包括旅居咸阳的关东六国人都用发自内心的欢呼来表达对这位传奇人物的尊崇。 宝鼎现在不仅仅是大秦的英雄,也是整个中土的英雄。他面带笑容,向四周欢呼的人群挥动着双臂,在黑鹰锐士的保护下走过庭院,进入大堂。 红翎社寓的大堂足以容纳五六百人,正中间有木台,那是为方便优伶表演而特意架设。此刻木台正中又有一座临时高台。公子宝鼎直接走上了高台,一边接受人们的欢呼,一边向聚集在大堂里的人们挥手致意。 绮顿冠跟在熊闰的后面,神色异常紧张,额头上更是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在接到熊闰的传讯后以最快的速度在大堂里搭建了这座临时高台,同时把公子宝鼎今夜光临红翎社寓的消息火速传了出去,很快,红翎社寓就人山人海了。他不知道熊闪的意图是什么,但此刻红翎社窝人满为患,一旦集现了意外,公子宝鼎遭到刺杀,后果不堪设想。 宝鼎张开双臂,虚手下压,示意大堂里的人安静下来。 欢呼声渐渐平息,大堂里鸦雀无声。 “中土的敌人是谁?。宝鼎舌绽春雷,大声问道。 “中土的敌人是北虏人,是大漠上的匈奴人。”宝鼎大声吼道,“现在中土七国正在这片土地上互相厮杀,但匈奴人在干什么?他们正在横扫大漠,他们即将统一大漠,他们将建立一个万里疆域的北虏大联盟,然后匈奴人的大军将越过长城,越过紫塞,杀进中土,屠杀我们的父母兄弟,焚烧我们的家园,占据我们的土地,奴役我们的子孙后代,” 大堂里一片死寂,人人惊愣,目瞪口呆地望着站在高台上激动叫喊的公子宝鼎。 “这番话是不是危言耸听?在你们的心里,北虏人是不是远在蛮荒,距离中土还有十万八十里?在你们的眼里,北虏人茹毛饮血,野蛮不化,不堪一击?。 “错了,大错特错,你们想错了,我们在进步,匈奴人也在发展,匈奴人建立了单于王庭,他们有二十四官长,有完善的左右方王制度,他们正在飞速发展,一旦他们统一了大漠,他们的武力将超越我们,他们将拥有数百万匹雄健的战马,他们将拥有近百万控弦勇士,他们将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冲垮我们的长城紫塞,铺天盖地地杀进我们的王国,我们的家园。” 宝鼎叫着吼着,把匈奴人的强大,把大漠上即将统一的形势。把南北战争的不可避免,把北虏人对中土的危害做了一番详尽的述说,极尽夸张之能事,而此次出塞的骄人战绩在他的刻意渲染下,也变成了一场场惨烈无比的恶战。 “大秦将成为匈奴人入侵中土的第一目标,大秦的西北疆即将迎来一场场激烈的战斗。” “大漠和中土的战争,匈奴人和中土人的战争,延续了几百年的南北战争将由此进入一个大爆发的阶段。这场战争是中土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战争,是中土历史上最残酷的战争,但是,中土准备好了吗?我们准备战斗了吗?” “没有,中土七国还在自相残杀,中土人还沉浸在盲目自大之中,除了我们的大王,我们的大秦,关东六国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场亡国亡种的危机近在咫尺,关东六国的王侯权贵们一心一意谋划合纵联盟,试图攻打我们大秦,灭亡我们大秦。” 宝鼎双手握拳,高高举起,纵声狂呼。“大秦的敌人是谁?。 “大漠上的匈奴人,还有中土的关东六国,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大秦的生死仇敌。” “放眼四顾,大秦群敌环伺,危在旦夕。” “但我们有气吞山河的大王,我们有一往无前的老秦人,我们将击败匈奴人,我们将击败关东六国的合纵大军。” “大王高瞻远瞩,他将吞并六国,统一中土,他将肩负起守护中土的重任,与入侵的匈奴人浴血奋战。” “大王是中土历史上最伟大的大王,他是大秦的守护神,他是中土的守护神,他是至高无上的神 “今天,大秦到了生死存亡之刻,大王擂响了进攻的战鼓,老秦人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大秦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呐喊。” “我们要去战斗,老秦人誓死追随大王,追随大秦至高无上的神,去战斗,至死不休!” 宝鼎仰首向天,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声嘶力竭的狂吼,“纠纠老秦。共赴国难!” 围在高台四周的黑鹰锐士和虎烈卫们热血沸腾,纵声狂呼,“纠纠老秦,共赴国难!” 大堂内的咸阳人情绪激动,一个个挥舞着双臂,放声高呼,“料纠老秦,共赴国难!” 吼声如惊天波涛,震耳欲聋,欢呼声冲破了大堂,回荡在社寓上空,久久不散。 公子宝鼎在红翎社寓的精彩演讲,他发出的震 秦王政听完蒙毅绘声绘色的讲述,沉默无语,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公子宝鼎声嘶力竭的狂吼,“纠纠老秦,共赴国难!”这声吼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心灵,让他热血沸腾,让他壮怀激烈,让他难以控制激动的情绪。 寡人做错了吗?老秦人的拳拳报国之心天地可鉴,公子宝鼎的呐喊里饱含了老秦人浓浓的血泪。老秦人既流血又流泪,情何以堪? 熊启听到这个消息,连夜赶赴王宫觐见老太后。 “纠纠老秦。共赴国难。”老太后黯然长叹。“武安君之后,又有公子宝鼎,老秦人前赴后继,忠贞不二,大秦幸甚。” “姑母,当年武安君得到宣太后的信任,与攘侯、华阳君内外合力,建下了赫赫功勋。”熊启叹道,“当年的老秦人和我们情同手足,共创辉煌,但如今,” “武烈侯非同常人,如果全力支持,他的成就可能会超过武安君。”老太后沉默良久,轻轻摇头,“他是天之骄子,然后他就尊奉大王是至高无上的神,可见他的内心里还是非常敬畏大王,他不想兄弟阅墙,自相残杀,他就像他的父亲一样,非常珍惜手足之情,所 当年如果没有武安君的全力支持,昭襄王很难在宣太后升天后“固干削枝”驱逐楚系外戚。现在的情况也一样,公子宝鼎和秦王政毕竟是兄弟,只要秦王政给予公子宝鼎足够的信任,公子宝鼎肯定愿意支持秦王政驱逐楚系外戚,楚系还是要重蹈当年的覆辙。 “那孩子的才智非常惊人。”老太后低声说道,“咸阳本来是一介,死局,在我们看来他没有还手之力,但突然间他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举逆转了形势,至于今夜的举措,那就是反击了。” “这才是一个开始。”熊启说道,“墨家对他的援手之情感恩戴德,接下来墨家如果全力相助,将他的呐喊传遍大秦郡县,那谁也阻止不了老秦人的复出。”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老太后苦笑道。 熊启迟疑了片刻,幕然醒悟。脸显惊色,“武安君?他要为武安君翻案?” “这是我们与老秦人握手言和,重建信任的唯一机会。”老太后叹道,“我说过,那孩子的才智非常惊人,他知道我一旦不在了,楚系就难逃覆灭之灾,所以他毫不犹豫,果断决定为武安君翻案,以便赢得我们的支持。我们支持老秦人为武安君翻案,老秦人自然会投桃报李,在关键时刻给楚系以援手。武安君的案子一旦翻过来,老秦人就在朝堂上牢牢站稳了脚跟,而关东人必将遭到打击,这时候大王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他只有信任老秦人,带着老秦人一起建功立业。” 熊启面露敬佩之色,再度发出一声叹息。 “你能做到吗?”老太后问道。 “姑母,我竭尽所能。”熊启躬身说道,“我将遵从姑母的嘱托,帮助老秦人为武安君翻案,并誓死守护宗族。” 老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相比起来,她更相信公子宝鼎的誓言。因为公子宝鼎有能力做到,而熊启的身份有天生的缺陷,在她升天之后,一旦大秦准备攻打楚国,首先就要把熊启赶出咸阳,这是熊启注定的命运,谁也无力改变。她当然不想看到熊启因此而身死族灭,所以真正能保护熊氏宗族的不是熊氏子孙,而是赢姓王室,是公子宝鼎,因为公子宝鼎的背后是老秦人,是大秦强悍的军方,这才是熊氏能够在咸阳继续生存下去的最有力的保障。 熊启跪坐一旁,并没有告退的意思。 “还有事吗?”老太后问道。 “小闪非常固执”熊启吞吞吐吐。含糊不清地说道,“姑母一直护着她,我和她母亲实在是没办法。” 老太后没有说话,良久叹道,“武烈侯自会处理,你不要干涉。” 熊启脸色微变,犹豫半晌这才开口说道,“听说,章邯今夜也去了红翎社寓。” 老太后猛地睁开眼睛,忿然责斥道,“我警告过你,叫你不要盯着他,你为什么不听?” “小闪是我的孩子,我最宠爱的孩子。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骗了。”熊启争辩道。 “你们为什么都不听话?”老太后无力摇手,痛心疾首,“死了这么多人,你们还不知道吸取教,还是这样胡作非为,我真的太失望了。你们能不能听点话,让我能够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离开这个人世。” “姑母”熊启急忙认错,“姑母,我听你的,我不管她了。” 判小闰是个好孩子,她很聪明,也非常有主见,你要相信她。”老太后说道,“你做得那些事,你以为小闰不知道?小闰都知道,她担心那个孩子被你害了,所以才主动找上武烈侯。” “姑母,武烈侯今夜带着小闰公开露面,这个意思很明显了。”熊启无奈苦叹,“章邯今夜赶去红翎社寓,显然是冲着小闰去的,我担心出事啊。” 老太后冲着他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第186章 人吃人 二又非常惊讶,她万万没想到身份高贵的熊阅竟然有自“立中人。()就是眼前这个英气勃勃的男人。但从宝鼎的语气中听得出来。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地位与熊闰悬殊太大,门第差距是横亘在两人面前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正如宝鼎所说。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赵仪望着章邯,从他那双不屈的眼睛里看到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宝鼎太残忍了,你可以拆散他们小但不能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活生生撕裂一个人。赵仪转目望向宝鼎,突然吃惊地发现宝鼎的眼中竟然隐含泪水。 宝鼎触景生情。思绪倏忽间便飞到了前世,飞到了那个痛苦的晚上。他的眼前浮现出学姐那双绝望的眼睛,耳畔仿佛又传来学姐痛苦的哭泣。 赵仪不知道宝鼎为什么流泪小但她可以肯定这不是同情的泪水。宝鼎的身上隐藏着太多的秘密。这一生自己或许都无法彻底读懂他的心。赵仪盈盈站起。挡在了宝鼎的身前,挡住了章邯和熊闰的视线。 “姐姐不要哭了。”赵仪柔声劝道” 公子说。他要补偿你。就是说。他会帮你。公子然诺仗义。他说帮你,就一定会帮你 熊闪蓦然惊醒。惊慌失措之际她竟然疏忽了宝鼎说的话,这时经赵仪提醒。心里顿时燃起一丝希望。 “小你们好好商量。不要着急赵仪继续说道。“我和耸子回避一下。等你们商量好了,再给公子答复说完她拉着宝鼎走进了侧室。 熊闰望着她的背影,感激不已。泪水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宝鼎走了,屋内的气氛稍稍松弛了一点,但章邯的心却跳得更厉害了。如果没有这位神秘的蒙面女子出面周旋。他会崩溃。他除了崩溃已经找不到第二条出路了。 。她是谁?。章邯嗓音颤抖小冷汗己经湿透了衣裳。 ”未来的耸园女主 章邯目露疑惑之色,一时想不起这位神秘女子的身份。 他不过是中尉府的一个属吏,当然不知道公子宝鼎已经和夜郎公主订了婚约。 宝鼎和赵仪进了侧室,相视而笑。 “小你现在还有闲心管这事?”赵仪娇嗔问道。 “你看章邯如何?” 赵仪笑而不语。她没有识人之明。不过她对章邯的第一印象很好。一看就是个敢做敢担的男人。小你不能这样逼他赵仪柔声说道。“小他也很无力,你要给他考虑的时间。” “这本身就是个悲情的结局。姐姐太任性。继续下去。章邯肯定会死。” 小你也很任性。”赵仪挽着宝鼎的手臂说道你既然打算帮她。为什么今夜还戏弄她?明天整个咸阳都知道你和她出双入对。昌平君当然要对付章邯,以免给人坏了家门声誉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了宝鼎的目的。黛眉轻蹙。以怀疑的口气问道。”你真的看好章邯。想把他拉过来?” 宝鼎郑重点头。“小此人非池中之物,将来必是国之栋梁。我既然碰上了,当然不会放手 “你确信可以帮到姐姐?。赵仪担心地问道,“姐姐年纪不小了,虽然你可以借此机会再帮姐姐拖两年。但两年时间太短,章邯既使建功也不可能具备迎娶姐姐的实力 宝鼎眉头微皱,心里却不以为然。他的抱负是改变帝国命运。那前提自然是要改变一些重要历史人物的命运。而昌平君熊启和未来帝国栋梁章邯的命运当然在改变之列。这件事假若办成了。玉成了章邯和熊阅这段姻缘,那必将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小事存人为宝鼎说道,“我总是相信奇迹。” 赵仪抿嘴轻笑。宝鼎自己就是个奇迹,这个奇迹一直在创造更多奇迹,拟目以待吧。 “小走,我们去看看断臂先生是不是到了。”宝鼎牵着赵仪走出侧室,穿过一条幽静的回廊,然后看到四名黑鹰锐士守在一座小院门口。宝鼎以目示意,锐士恭敬点头。替宝鼎推开院门。 院内只有一间雅致的木屋。两人刚刚走进去。宗越便出现在木屋窗边。冲着宝鼎和赵仪躬身致礼,“公子。公主” 小先生到了没有?” ”已经到了 。苍头呢?。 “小也到了 宝鼎微笑点头,与赵仪缓步而入。木屋内铜灯高悬,火盆四角而置。中间席上有食案,摆满各色佳肴。南山子、赵信、苍头相对而坐。脸色都很难看,显然之前的谈话并不愉快。 宝鼎东向而坐,扫了一眼食案上的酒菜。笑道,“楚人的菜或许不对口味,但楚人的兰陵酒天下知名,你们也不喝一口尝尝?” 南山子端起酒爵。浅尝即止我拒绝了苍头,即便那是公子的主意 宝鼎转目望向苍头。苍头冷笑道,“若要打消大王对公子的怀疑,必须损失一部分黑衣,这是没办法的事 宝鼎摇摇手,“都是一家人,凡事商量着办。争论毫无意义。先生可有对策?” 南山子摇头。 “小现在既要打消大王的怀疑。又要救出韩非,时间又非常紧迫。非常困难赵信叹道一筹莫展啊 ”损失一部分黑衣反而证实了大王对公子的怀疑,此举得不偿失,我也不赞同宗越在旁附和道。 “大王,仙品亏。茅佳和姚贾只经 奏,矛头直指稀非。韩非危在世“口韩非一旦出事,大王掌控了主动权,公子将极度被动。”苍头忿然说道,“此刻没有任何退路,只有壮士断臂。” 屋内陷入沉默。南山子神情冷肃,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正如宗越所说。损失黑衣未必能改变局势,搞得不好反而把公子宝鼎陷了进去。 宝鼎有些烦躁,冷声说道。“茅焦?姚贾?两个不知死活的老匹夫,竟敢在这时候冲出来对付我,老子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说到这里他转头望向苍头,“可有两个老匹夫的把柄?” 苍头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对付关着人。等于打秦王政的脸,激怒秦王政。会让局势更加恶化。 宝鼎又抬头望向赵信。赵信犹豫了一下。说道,“时机不好,现在刺杀,公子的处境势必更加艰难。” 宝鼎转目宗越。 宗越沉吟稍许,说道,“茅焦是齐国人,到秦国之前他在稷下宫。磐毒之乱的时候。他曾冒死劝谏大王赦免赵太后。在关键时刻给了大王一个台阶下,自此赢得大王的信任。” “姚贾是魏人。曾在大粱做过门监,后来做了信陵君的门客。信陵君窃符救赵。滞留于赵国,姚贾随之转投赵国,继续追随信陵君。因为魏王坚决拒绝信陵君返国。信陵君前景黯淡。所以他的门客陆续散去。姚贾就在这种情况下转投到了平原君府上。一度赢得平原君的赏识,举荐其入朝为官。平原君死后,其势力受到打击,姚贾被赶出了邯郸于是西奔咸阳。转投吕不韦,在咸阳逐渐风生水起。这次他奉命奔走关东诸国,破坏合纵,据说成效显然。大王加其爵升其官 予以厚赐,对其非常欣赏。” 宝鼎的脸上露出一丝阴笑。他从宗越的话里已经听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南山子和赵信至相看看。眼里都掠过一丝忧色。宗越不愧是搞秘军出身的人,很快就找到了姚贾的致命要害。只是,谁来“揭露”姚贾?谁来置姚贾于死地?当然需要一个赵人,而这个人已经呼之欲出了。 “你怎么看?”宝鼎问苍头。 苍头苦笑,神情复杂,知道宗越既然已经拿出了对策,宝鼎又是怒气冲天。姚贾算是完了,即使秦王政知道这是一个阴谋。但姚贾拿不出反证。秦王政也无力保住姚贾,而姚贾百口莫辩,再加上他过去的历史的确不好,其下场可想而知。 “公子,你必须考虑到大王的反应。”苍头劝道。“你置姚贾于死地,打了大王的脸,激怒了大王,大王又岂能放过韩非?结局可能是两败俱伤。” 屋子里除了赵仪。都听懂了有越这番话背后所隐藏的阴谋。但赵仪也不是一无所知,她从众人表情的变化上敏锐地意识到宗越话里有话,现在听苍头这么一说,当即恍然大悟。原来公子宝鼎要诬陷姚贾,让姚贾背上一个大黑锅,以此来帮助他摆脱眼前的困局,并乘机打击关东人。 事实上,这等于是向秦王政公开宣战。你要杀我师傅,我就杀你亲信。 赵仪很害怕,她的良心良知让她无法接受这一切。几个人坐在一起喝着酒吃着菜,悠闲地商量着阴谋诡计。用无耻卑鄙的手段去杀一个无辜的人,她觉得这太可怕了。但她阻止不了。赵仪站了起来。面色苍白,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了木屋。 宝鼎追了出去,看到赵仪站在小院内抱着双臂低着头,娇躯微微颤抖。不禁暗自叹气。他走到赵仪的身后。伸开双手将她抱进怀里。低声说道,“我们这些人其实就是草原上的野狼,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为此甚至不惜吞食同类。” 赵仪感觉冰冷彻骨。连打几个冷战,“你就是一头残忍的狼。” “我本来就是来自荒漠。”宝鼎的思绪忽然回到了前世。前世和今世一样,虽然文明延续了两千多年,但人吃人的社会本质没有丝毫变化,不管统治者和统治制度如何变化,说到底就剩下三个字,人吃人。后世一位敢于直面黑暗放声呐喊的大贤最终消失在教科书里,原因就是他说了真话,而统治者不需要说真话的大贤。更不要有思想的敢于放声呐喊的百姓。 “这是一个人吃人的时代。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去吃人,否则必将被人所吃。”宝鼎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浓烈的杀气,“现在,蔡园四周群狼环伺,我不吃人,我将何存?” 赵仪的泪水流了出来。宝鼎的话就像一柄利剑刺进心里,让人撕心裂肺的痛。让人极度绝望。 宝鼎脱下大氅披到她身上。“在这里等我。”蜘口斌…8。 泡书昭不徉的体验! 屋子里的四斤,人再度争执起来。谁来做牺牲品?谁来做砍向秦王政的利剑?当然是赵国质子平都侯。 平都侯是赵国孝成王的儿子,当今赵王迁的叔叔。当初赵国孝成王在个的时候。在秦国做质子的是太子春平君。孝成王驾崩。邯郸派使臣到秦国要迎回春平君,同时遣平都侯到秦国为质子。结果春平君还未归国,郭开等大臣就拥立赵偃做了赵国大王,就是悼襄王。秦国当时的相目吕不韦有意混乱邯郸局势,于是让春平君归国。留平都侯为质子。春平君回到邯郸,非常明智地选择了兄弟齐心,出任赵国假相至今。秦赵连续大战,平都侯这位赵“ 宗越和苍头理所当然要求平都侯出面指证姚贾是潜伏秦国的奸细,这样才有足够的说服力。 南山子和赵信担心平都侯因此遭到秦王政的毒手,犹豫不决。 ”平都侯出面指证,姚贾肯定完了宗越说道,“秦军两次在河北战败咸阳上下憋了一肚子气。这时候突然出了一个内奸,正好可以让大王获得帮助蒙氏和冯氏推脱战败罪责的最佳借口。蒙氏和冯氏是大王的左膀右臂,是大王的股脑之臣,相比起来。姚贾的份量就太轻了。牺牲一个姚贾来保住蒙氏和冯氏,非常划算。至于平都侯。在我看来没有性命之忧。大王在这个时候诛杀外国质子。影响恶劣,有可能促进关东诸国的合纵。所以两位的担心完全多余。退一步说,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可以把平都侯救出来,把他送回赵国 赵信摇手,“如果紫府的消息从平都侯而来,那平都侯为什么要把消息透漏给紫府?这会牵扯到公主,牵扯到我们这支潜伏黑衣。假如秦王死追不放。事情会越闹越大,以至于不可收拾赵信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必须把公主和我们这支黑衣彻底撇清。否则漏洞百出。反受其害 苍头略略皱眉,目光转向宝鼎。“公子,若想把蔡园彻底撇开,只有走楚系这条路。楚系遭到一系列的谋杀。不可能一点举措都没有。他们也会暗中查访,所以 奇! 书!网!w!w !w!.!q !i! s!u !w!a !n !g!.!c!co m “小各国质子都在咸阳,他们和自己王国的秘军或多或少都保持着联系宗越当即附和道。“当前秦赵是死敌,谋杀楚人混乱咸阳局势对赵国最有利。楚人当然会盯着平都侯。” 宝鼎微笑点头口一个完整的计策逐渐成形。但这个计策若要成功。最终还得依赖平都侯的配合小而能说服平都侯的只有南山子。 。先生不会告诉我,你不认识平都侯吧?”宝鼎笑道。 南山子沉默良久,忽然叹了一口气。“为了保住这支黑衣,公子恒死了,现在轮到平都侯了。 “我以最大努力保证平都侯的安全。”宝鼎当即承诺。 南山子黯然摇头,“只有死人才会保住秘密 此事过后,公子封君。权势更大。完全有能力影响咸阳的决策,所以你要给我一个承诺。” 宝鼎虚手相请。 “给赵国一年的时间口。南山子郑重说道。“我想。推迟一年时间攻打赵国,公子还是可以做到 宝鼎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历史上秦军三年后才杀进邯郸。所以宝鼎有绝对的信心。 南山子本以为宝鼎会讨价还价,没想到宝鼎一口就答应了,不由地略感吃惊,“公子说到就要做到小否则 “你我有三年之约宝鼎笑道。“这个约定依旧有效。” 南山子缓缓站起,躬身致礼小“一切如公子所愿。” 南山子飘然而去。苍头、宗越和赵信商量好了具体细节,各自分头离去。 宝鼎搂着赵仪慢慢走在回廊上。 “何处是乐土?”赵仪问道。 宝鼎停下脚步,把赵仪紧紧抱在怀里。贴着她冰冷的脸颊,低声说道。“小人人都有一片乐土,就在心里,在我们的心灵最深处 再次看到章邯和熊闪的时候。宝鼎和赵仪非常吃惊,因为熊闰手里拿着一把雪亮的短匕。正插在自己的胸口上。而章邯屈身半跪,悲痛欲绝。 赵仪悄呼一声,扑上去就想夺下熊闰手里的匕首。但被宝鼎拉住了。 “章邯,给我一个答复乙。宝鼎厉声喝道。 章邯给逼得走投无路了,咬咬牙,猛地面朝宝鼎。双膝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宝鼎吓了一跳。心想这两个人不会发疯。双双殉情自尽吧?那我岂不惨透了? 章邯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她,谁也休想夺走她 ,小你拿什么承诺?” ”我这条命章邯猛地转头望着泪流满面的熊闰,痛声说道。。还有她的命,即使到了九泉之下,我也要带着她。” 疯了,熊闰总算把章邯逼疯了。 宝鼎一脸敬佩地望着熊闲冲着她伸出了大拇指,你狠。这么个牛人都给你逼疯了。 ,小姐姐能不能把短匕给我?”宝鼎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还没有给我承诺熊闰知道宝鼎的厉害,倒退几步,哭着说道。 “多大的事?搞什么?”宝鼎笑道。“三年,三年后我让你们成婚,如何?。 “真的?。熊闰匪夷所思地瞪大眼睛。根本不相信。章邯也是膛目结舌。三年?这怎么可能? 。我相信赵仪十分郑重地说道。“小公子总是能创造奇迹。姐姐要相信他 宝鼎懒得和熊闰凹嗦,三两步冲上去夺下熊闰手里的短匕,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明天我要告诉太后,你太任性了,想我死啊?。 赵仪急忙跟上去扶住熊阅。小声安抚口 宝鼎把章邯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以后想见我姐姐,就去蔡园 章邯自然明白宝鼎的意思。从此以后。他就要改换门庭,转投幕园了。 宝“ 品……掏出根泥封铜管递给章邯,“马“去右承相府懵 亲手交给昌平君。” 章邯骇然心惊,他现在去见昌平君,那不是找死吗?熊闰也是吃惊不已,急切叫道,“你要干什么?他不能去。” “我这是救他。”宝鼎笑道,“你父亲看到这封信自然会明白一切,从此他不会再派人盯着章邯,而你们随时可以在蔡园见面。”说到这里他冲着赵仪做了个手势,“把溪明苑收拾一下,给姐姐做个休憩之地。” 第二天宝鼎上奏,内容非常简单,有关关东秘兵的消息来源于楚系。 公子宝鼎和楚系外戚在秦王政的逼迫下。握手言和了,这是秦王政最不愿意看到的事,也是他极力想避免的事,但因为老太后的身体逐渐恢复,亲自出面斡旋,于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秦王政十分恼火,当即召见右承相熊启,质问他的消息来源。 熊启昨夜见到了章邯,看到了宝鼎写给他的密信。章邯能为公子宝鼎转呈密信,显然转投了幕园小而且得到了公子宝鼎的信任。熊启这才相信了老太后的话。公子宝鼎果然会妥善处理熊闰的事,只是他想不明白,公子宝鼎到底用什么办法说服了熊阅,并且还把章邯收为己用。 公子宝鼎要拉着楚系共同抚衡秦王政,楚系没有选择,只能从旁协助,以便尽快把公子宝鼎打造成秦王政的对手。 熊启承认了,他没有说细节,只是按照公子宝鼎在密信上的嘱托,把平都侯和赵国黑衣透漏了出来。 秦王政毫不犹豫,当即命令左承相院状会同内史公子腾彻查此事。 院状和公子腾匆忙赶到赵国质子平都侯府。平都侯先是坚决否认,但很快在他的秘室里就搜出了一系列证据,其中几封密信与轰动咸阳的几件大事有直接关联。平都侯抵赖不掉,说出了内应的名字,谏议大夫姚贾。 秦王政勃然大怒,他知道掉进了陷阱,但姚贾拿不出反证,除非秦王政相信他的清白。 楚系当即联名弹劾,把姚贾的祖宗三代都翻了出来,从姚贾的过去来推断,他的确可能是赵国的内奸。楚系更是把袒腑在宜安战败的责任归结为内奸的泄密。 老秦人不甘落后,紧随楚系之后,推波助澜。从范睢到吕不韦,历数关东人的过失,再次要求秦王政驱逐关东客卿,把关东人全部赶出朝堂。 老太后也出面了,严厉责斥秦王政识人不明,用人不察,结果在河北战场上连遭败绩,给大秦带来了难以估量的损失。老太后要求秦王政,即刻起用本土老将,重振军威,再战河北。 秦王政雷厉风行,当天就下令,王剪为上将军,出任秦军统率;庸比。公、羌瘪心为将军,出任北部军正副统率;王贲为将军,出任南部军副统率,与杨端和共领南部大军。狂腑、司马锋为将军,出任蓝田大营正副统率。公孙豹、白览为将军,出任北疆军正副统率;以毛子睿为稗将,出任陇西军副统率。镇戍陇西大河一线;以司马断为稗将,出任扩建后的北地边军统率,镇戍乌水大草原。 一夜之冉,老秦人全面复出,再度控制了军队,但是,秦王政没有让老秦人进入朝堂。 姚贾矢口否认,坚决不承认自己是赵国的内奸,并要求与平都侯当面对质。 廷尉卿李斯禀奏秦王,秦王政同意对质。但就在这天下午,平都侯自杀身亡。秦王政怒不可遏,命令左承相院状会同廷尉府联合审讯此案。 魄状提出。韩非也是一个重要人犯,应该与姚贾一案同步审讯。这明显就是一个反制。试图逼迫公子宝鼎不要再借助此事联合楚系共同打击关东人。 公子宝鼎当即书告院状,警告他不要激怒自己。韩非是我的师傅,你在动我的师傅之前,最好考虑一下后果。 右承相熊启则暗示李斯,严刑拷打姚贾。务必尽快结案,以免夜长梦多,再生事端。 李斯当然知道时间的紧迫性,马上就要过年了,老秦人也全面复出了,这个案子假若拖下去,老秦人必将发动更加猛烈的攻势,而公子宝鼎现在给困在紫府,但新年一到,老太后肯定要把他放出来。到了那个时候,老秦人和关东人之间的矛盾可能要来个大爆发,楚系难免遭受池鱼之灾。更重要的是,楚系可不想陪着公子宝鼎一起疯狂,与秦王政结下更深的仇怨。 廷尉府果断发力。姚贾熬不过酷刑,一心求死,招认了事。 熊启再度暗示李斯,叫他马上让姚贾结束生命,不要连累更多的关东人。姚贾自然心知肚明,当天晚上就在大牢里自杀了。 秦王政非常愤怒,因为他知道公子宝鼎接下来要干什么,公子宝鼎在咸阳的那声震天呐喊正在京师各地传开,如果咸阳宫屈服于老秦人的威逼,那他这个大王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寡人要赶走他。”秦王政对国尉尉缭厉声说道。 “如大王所愿。”尉缭平静地说道,“封君后,他就应该去封地了。” , 第187章 封邑南阳 二舟少丰乌重和赵国巨贾卓文赤罪释放,两家妥到牵连”犹午也同日出狱。 公子宝鼎亲自把乌重和卓文接到蔡园以作安抚。当日在晋阳,在河北战场,乌重始终追随在宝鼎之后浴血奋战,这种生死之情宝鼎牢牢记在心里,所以无视咸阳紧张的局势,公然在幕园为其设宴庆贺。 乌重自然知道此次能逃脱灾难,乌氏有惊无险地度过危机,都是公子宝鼎在背后出力相救,但两家的关系亲如手足,感谢的话没有必要多说,日后两家还将继续并肩作战,乌氏和未来和公子宝鼎的命运始终捆绑在一起,难分彼此。 老卓文对公子宝鼎自是感激涕零。两人在乌氏和咸阳都曾见过面,宝鼎对老卓文的远见卓识非常敬佩。老卓文现在就能看到未来统,一中土的必是秦国,并断然决策到秦国来发展,足见这个老商贾才智高绝,可惜的是,他大概没有想到大秦统一后将“重农抑商”大秦将大肆掳掠他们的财富,并把所有的关东巨贾迁徙到关中和巴蜀,短短时间内就把中土延续了数百年的商贸回易之路彻底断绝了。 筵席结束后,公子宝鼎把乌重和卓文请到天香苑,由唐仰和司马昌把出塞的经过和现在咸阳的局势简要述说了一遍。 老卓文非常感慨,当初他决定到秦国发展的时候,的确冒着身死族灭的危险。乌氏是义渠人,是北虏商贾,是个新生的暴发户,虽然因为战争的需要它得到了咸阳的重视,历代秦王也都给予乌氏很高的待遇,但乌氏毕竟在秦国没有根基,只要一阵狂风暴雨就能将乌氏连根拔除。卓氏以乌氏为中介进入秦国,其危险性之大可想而知。 乌氏保一直在寻求靠山,然而,但他把痴儿宝鼎介绍给老卓文的时候,卓文忍不住暗自腹谤,蛮夷就是蛮夷,竟然会异想天开到这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老卓文羞愧不已,乌氏保这个义渠人果然眼光独到,而公子宝鼎的崛起只能用奇迹来形容。其后他就果断到了咸阳,试图利用乌氏的关系攀上公子宝鼎这棵大树,但人有旦夕祸福,突然间他就身陷牢狱,暗无天日。 祸福相依,在狱中熬过一段漫长的时间后,他忽然发现自己因祸得福了,公子宝鼎不但把自己接出了大牢,同车抵达幕园,设宴压惊。还在东湖白楼煮茶品茗,正式接纳了自己。从这一刻开始,他就是幕园的座上客,是公子宝鼎的亲信。这不禁让他想起了昔日自己与平原君、与公子恒交往的过程。同样的事在不同的王国发生,变化最大的是卓氏赖以遮风挡雨的大树由赵国的平原君父子变成了秦国公子,而这位秦国公子非常年轻,这足以保证卓氏的投入有丰厚的回报,保证卓氏未来几十年的生存。 卓氏的决策终于成功了。 “在代北的时候,承蒙卓氏的照顾,我成功完成了使命。”宝鼎恭敬地给卓文续上茶水,“这次承蒙老家主然诺仗义,自始至终没有透漏代北的内幕,帮助我和乌氏安然度过了危机宝鼎笑道,“我无以为报,深感不安。这次卓氏损失惨重,我想补偿卓氏的损失。老家主如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武烈侯太客气了老卓文急忙摇手,网想婉拒,却见乌重对他使了个眼色,当即心领神会,知道这不是公子宝鼎的客气话,而是公子宝鼎刻意送给自己的一份礼物。老卓文不假思索地问道,“我曾听说,武烈侯预言,大秦十二年内可以统一中土,不知 “十年,只剩下十年时间了宝鼎笑道,“这话的确是我说的。” “那么,赵国呢?”卓文又问道,“赵国还剩下几年的国运?。“三年。”宝鼎说道,“大秦虽然两战两败,但秦赵两国的国力悬殊太大,我大秦承担得起这个损失,而赵国却承担不起,邯郸已经发笈可危。不过,这两年大秦要暂缓攻赵,一则我大军两战两败后需要休整,粮秣武器需要筹集;二则大漠的匈奴人正在威胁我西北两疆,大秦需要稳固长城一线,不宜两线作战;其三。大秦要兵进中原,拿下韩魏两国,彻底铲除关东诸国合纵抗秦的威胁 “两年后,我大秦军队将再度伐赵,赵国必亡宝鼎说到这里,两眼望着卓文,问道,“你是不是认为我危言耸听,赵国依旧可以支撑下去?” 卓文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在他看来,当年赵国在惨遭长平大败后,集全国之力坚守邯郸两年之久,最终还是在合纵联军的帮助下击败了秦军。这次也是一样,因为赵国一旦败亡,关东诸国尤其是齐燕两国,基本上无险可守,而楚国面对强大的西秦更是难以匹敌,最终还是要合纵联军共同披秦。秦人三年后便灭赵,事实上根本不可能。 “那我告诉你一件事宝鼎笑道,“假如邯郸的公卿大臣出卖赵国,邯郸还能守住吗?” 卓文骇然色变。公子宝鼎现在是紫府主人,主掌黑冰台,他说出来的话当然不会是信口开河。秦军如果有赵国的公卿大臣做内应,那邯郸当然守不住,看样子公子宝鼎说赵国只有三年的国运的确有根据。 卓文六十多岁了,发须灰白,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上难掩黯然之色。 虽然这只是公子有鼎的预言,但公子二磊二竟是秦国的宗室贵胄。而且叉是天赋异禀的传奇人物懵竹的人说出来的话谁能当作耳边风,一笑置之? “卓氏以贩马起家,以冶铁致富。卓文说道,“赵国巨贾北有卓氏,南有郭氏,自平原君逝去后,郭氏异军突起,卓氏随即失去了铁矿铜山,一蹶不振。假如形势的发展如武烈侯所预测,那我想恳请武烈侯,将来让卓氏重操祖业,再冶铁铜。” 宝鼎微笑点头,目光转向了乌重。秦国的铁矿铜山包括盐池都控制在楚系手里,乌氏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那么只有把目光放得长远一点,把希望放在未来。乌氏和卓氏的合作显然是着眼于未来。 “三年的时间太长,我无法给你肯定的承诺。”宝鼎笑道,“我只着眼于现在,眼前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不知老家主可有兴趣?” 卓文疑惑地望着宝鼎。唐仰、司马昌和乌重也是目露不解之色。 “我刚才说过,未来两年,大秦除了稳固长城一线外,还要拿下中原的韩魏两国。”宝鼎说道,“这就是我说的机会。” 卓文等人恍然大悟。拿下韩魏两国,大秦的疆域随即大大东扩,但在兼并新土地的时候,形势必定混乱,而这其中蕴含了无数的商机,其中的财富更是不可估量。 卓文当即拜谢。 “新年前后,琴氏、乌氏、卓氏和墨家要坐在一起,重新拟定合作之策。”宝鼎正色说道,“明年我不会待在咸阳,我肯定要乘着这个难得的机遇走出去,迅速发展自己的实力,所以你们要把眼光放得更加长远一些,要在十年内中土统一的基础上拟定合作之策,以便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大肆掳掠六国财富。” 卓文等人暗自震骇。宝鼎用得是“掳掠”两个字,掳掠是什么意思?就是抢劫,就是做强盗,就是做无本万利的生意。 “公子要率军攻打韩魏两国?”乌重激动地问道。 “的以为大王会让我统率军队?”宝鼎反问道。 乌重呆了片刻,摇摇头。老秦人全面复出,军队基本上都控制在老秦人手上,这时候秦王政肯定要压制宝鼎。统率军队?建功立业?做梦去吧。 “新年过后公子就要封君。”唐仰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王肯定要让公子回封地,不知公子如何走出去?。 宝鼎笑着摇摇手,“我是不想走出去,但大王会逼着我走出去。我这一去,虎啸山林,大王再想把我困在咸阳,那就绝无可能了 韩非步履蹒跚,缓缓走出了南浦大牢。眼前的一幕让他骇然止步,接着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南浦威严的府门外,人山人海,车马如龙。 公子宝鼎站在最前面,墨家矩子、琴唐、乌重,蔡园一系的人全部来了。 右承相熊启、脑车庶长公子豹、廷尉卿李斯、内史公子腾、典客卿王绾”朝中部分公卿大臣、还有几位博士,数百学府士子也赶来迎接韩非出狱。 宝鼎冲上去,一把抱住了韩非,“师傅,一定要相信我。” 韩非用力点头,“我以为我会死在这里。” 宝鼎哈哈大笑,“师傅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老天当然不会让你便宜死去 熊启、公子豹、墨家柜子纷纷走了过来,韩非马上陷入欢迎的人群,现场的气氛非常热烈,虎烈卫甚至吹响了旗开得胜的号角。 宝鼎站在人群外,志得意满。他成功了,他成功挽救了韩非的生命,改变了韩非的命运,这得益于他实力的增加,权势的增长,所以他非常兴奋,他特意请熊启、公子豹等公卿大臣来欢迎韩非出狱,以这种方式告诉咸阳宫的大王,他胜利了。 老秦人全面复出,随之而来的当然是自己的隐退,这是一种必然,秦王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楚系把自己变成他的强劲对手。 从秦王上位以来,楚系替他制造了一个又一个对手,先是夏太后和长安君,然后是赵太后和磐毒,接着又是昌不韦和关东人。楚系以维护大王王位的名义,屠杀了一批又一批朝堂上的对手,最终楚系外戚牢牢站稳了脚跟,把持了朝政,但秦王政毕竟长大了,他借助自己这个特殊人物成功地把老秦人、关着人和巴蜀人联合到一起,给了楚系重重一击。 楚系外戚遭到打击,咸阳的政局必定要发生新的变化,这种变化早在秦王政设计之前就有预料,他当然有万全的准备,他不会允许历史再一次重演。 宝鼎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我要离开咸阳了,但这是一次短暂的离开,我肯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再回来的时候,我应该拥有足够的实力影响国策,改变国策,改变帝国的命运了。 蔡园大摆宴席,隆重欢迎韩非重获自由。 熊启、公子豹、李斯、王绾等公卿大臣都参加了筵席,墨家的矩子也第一次走进了幕园,尤其让人意外的是。刚刚赶回咸阳的老将军王陵也应邀而来。在这场奢华宴会的背后,是公子宝鼎强悍实力的展示,是老秦人和楚系握手言和的开始,是对咸阳宫的公开挑衅。 深夜,东湖白楼的书房里,韩非端着香茗,神色异常忧郁。 “这段时间耸母在蔡园好与我母亲也谈得窜鼎笑道,“师傅就在那世口祈年吧。过了年,我在咸阳的时间就屈指可数了。不知师傅是愿意留在咸阳,还是与我同去封地?” “师傅欠你太多了。”韩非愧疚叹道,“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与大王反目成仇,就此被赶出咸阳。” “师傅还是不相信我。”宝鼎说道,“难道在师傅眼里,我更合适待在咸阳?我困在牢笼里跪驼一生,师傅是不是很高兴?” 韩非沉默良久,摇摇头,“你能告诉我,你打算在哪里展翅翱翔?北疆?河西?” “我的确有这样的想法。”宝鼎叹道,“但大王绝不会再给我机会,因为那对他来说太危险了,谁会放心一头老虎趴在在自己的背后?” 韩非眉头紧皱,“你听说了什么?咸阳宫有什么传闻?” “我是听说了一些闲言碎语。”宝鼎笑道,“大王身边有个人告诉我,大王最近非常关注中原,似乎有意要打韩魏两国。” 韩非心里顿时紧张起来,“秦军在河北连战连败,匈奴人又在河南之地伺机攻击,此刻并不是攻打韩魏两国的最好时机。” “要取中原,必须先灭韩国。韩国一灭,秦军可以直杀大粱,魏国危矣。”宝鼎从容说道,“赵国自顾不暇,齐国独善其身,唯有楚国可能会出兵救援,所以要灭韩,首先要破坏关东诸国的合纵,事实上我大秦只要破坏魏楚两国的盟约,就能达到破坏山东诸国合纵的目的。” 韩非隐约猜到了宝鼎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咸阳形势太复杂,宝鼎可能要东去,但东去群敌环伺,宝鼎可谓九死一生。 “韩国的确不堪一击。”韩非苦叹,“但韩国现在是秦国的附属,咸阳先前曾有承诺,当不至于出尔反尔,转眼就撕破脸皮,派军攻击。” 宝鼎笑了起来,“韩国的国力与大秦相比,的确不堪一击,但韩国若要灭我,不过举手之劳,轻而易举。” 弗非骇然变色,“借刀杀人。” “好计。”宝鼎笑道,“师傅以为然否?” “大王如果遣你东去,必定借刀杀人,然而再以此为借口撕毁约定,攻打韩国。” “师傅是否愿意帮我?”宝鼎问道。 韩非委决南下,心中万分痛苦。韩国终究还是完了,秦国根本不给韩国a延残喘的机会,秦王政咄咄逼人,马上就要对韩国下手了。 “我能帮你什么?” “师傅是否随我东去,直接关系到我的存亡。”宝鼎郑重说道,“师傅的决定至关重要。” “韩国的存亡呢?”韩非痛苦地问道。 宝鼎踌躇良久,无奈长叹,“师傅,我没有实力延续韩国的生命。” 新年悄然度过。 公子宝鼎最近表现得非常嚣张,蔡园一系频繁聚集,就连一向低调的墨家都不再掩饰,墨家矩子更是频繁进出蔡园。 公子宝鼎和熊闰来往密切,熊闰甚至留宿于幕园,楚系和蔡园的关系越来越密切。 王剪、王贲父子,底砒。公、公孙豹、司马锌、白览、李瑶等老秦本土将领纷纷返回咸阳。狂腑和他的部分亲信将领也回到了咸阳,与楚系的关系有了显著改善。 乌氏保于年后日夜兼程赶到了咸阳,与此同时,琴氏家主带着夜郎公主也正在返程途中。 咸阳人都在等待着公子宝鼎封君,但奇怪的是,封君的事迟迟没有消息。咸阳宫有传闻,老太后和大王因为武烈侯封地一事意见相左,所以封君的令书也迟迟下不来。 万众期待之中,秦王政终于下令,赐封公子宝鼎为武烈侯,以南阳郡为其封邑。 此“侯”不是二十等军功里的一等列侯爵,而是封君的爵位。战国封君爵个分两等,一等是“侯”二等是“君侯”高于“君”比如吕不韦是文信侯,磐毒是长信侯,这个“侯”要高于昌平君、昌文君的“君” 南阳郡原来是韩魏楚三国的交界地。四十多年前武安君白起大败赵魏联军于华阳,斩首十五万,魏国被迫割让南阳之地给秦国。也在这一年,白起发动了那那大战,攻占了楚国都城那那。随后秦国就把所占韩魏的南阳地和楚的上庸地合建为南阳郡。 现在的南阳郡是秦楚韩魏四国交界之地,距离楚都陈,韩都新郑,魏都大梁不过四五百里而已。 秦王政的用意,昭然若揭。注释: 封爵爵位的解释: 《卫康叔世家》记载战国之卫国两次贬号,先由“公”贬为“侯”再贬为“君”可见“侯”高于“君” 《汉书诸侯王表叙》“汉兴之初,海内新定,同姓寡少,惩戒亡秦孤立之败,于是剖裂疆土,立二等之爵”韦昭曰:“汉封功臣,大者王小者侯也。”汉代由于国家最高统治者称“帝”其下所封建的二等爵中的“王”就相当于战国之“侯”而汉代的“侯”就相当于战国之“君”由此可见,汉代二等爵制跟战国封建的二等爵制有承袭关系。 第188章 屈草自履 二鼎得知秦王政决心将自只赶出咸阳,并将自只的封讣联忧口东边的时候,他以为是三川郡的几个县或者是洛阳。() 三”郡在函谷关以东,治所就是洛阳。此郡最早由韩宣王所置。因境内有大河、洛水、伊水三川而得名,其中洛阳是周王室东周最后一块土地。吕不韦灭周取洛阳。其后蒙骜伐韩,韩国献成皋和巩两地,大秦的边界随即延伸到魏都大梁附近。秦国再置三”郡。 大秦若取中原,吞并韩魏两国,三”郡就是后方基地。假如宝鼎的封邑在洛阳,他可以利用洛阳特殊的地理位置,大力经营,并在未来的统一大战中发挥重要作用,时机合适则亲自率军征伐,就此建下显赫功勋,这样他的实力达到巅峰的时候,进可以威胁关中,退可以逐鹿天下。 老太后要把宝鼎打造成秦王政的对手,当然要给宝鼎一个合适的地方。洛阳无疑是最佳选择。 秦王政当然不会同意。让公子宝鼎封邑洛阳,事实上就等于让他控制中原之地,一旦大秦吞并了韩魏,公子宝鼎的实力必定飞速增长,最终不可避免地演变成兄弟阅墙的结局。有了长安君的前车之鉴,秦王政无论如何也不会重蹈覆辙,所以他宁愿付出一个郡的代价,也不愿让公子宝鼎封邑洛阳。 西北边疆的军队控制在老秦人手上,如果让公子宝鼎去西北疆。如同虎放南山,将来不是尾大不掉,而是后患无穷,所以公子宝鼎的封邑一定要放在东南。东南有巴蜀和荆襄吧蜀和荆襄都是产粮区,这两地的粮食布帛等物资是大秦国力的保障,也不能落入公子宝鼎的控制之中。因此最后只剩下一个地方。东部的南阳郡。 南阳郡地处中原西南部,周天子曾在此地分封了申、吕、谢、邸、幕、曾、翻、许等诸多诸侯国。春秋初期,楚国吞并了汉水流域诸国,占据这片既有沃野美壤,又有江河之便的土地,在这里建置宛邑,试图问鼎中原。宛之名。自此而始。秦昭襄王三十五年公元前弛年。秦国在汉水之北,洛阳颍川之南,置南阳郡,意思是其郡在中国之南,居方城汉水之间,故曰南阳,治所就,是宛。 南阳郡是不是一个好地方?的确是个好地方,但在这个时代,它地处各国交界之处,战争不断小烽烟连绵,事实上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地方。 “宛”是南阳最早的地名。宛有两个意思,一是屈草自履,这个好理解,芳草盖地。还有一个是“四方高中央下”说的是南阳的地貌。南阳东西北三面环山,当中地势低,宛就位于这块地势较低的平原之上,平原上有端水、白水和泌水三条河,三条河的中下游都是丰地沃野。这三水南下与河水会合,便直达荆襄之地。 河水就是汉水,而这个时代的荆襄之地叫南郡,治所就是那哟。过去是楚国的都城。南阳郡的南部就是南郡,北部则是三”螂,而西北通过武关连接关中,刘邦打咸阳就是走这条路。南阳郡的西面就是汉中郡。两地通过汉水上游的旬关相连。 由南阳郡向东,其东北是韩魏两国,其东南是楚国,而这三国无不虎视晓眈地盯着南阳,因为南阳是连接关中和荆襄的枢纽要地,只要攻占了南阳,就等于切断了关中与荆襄之间的联系,切断了巴蜀和荆襄向关中运送物资的通道。 巴蜀和关中的陆路交通非常不便,只能靠秦岭和巴山的几条栈道,运输途中的消耗极其惊人,但巴蜀的物资假如通过水路进入楚地,再经汉水北上至宛,由宛北上进入武关,由武关运抵关中,则顺畅无比,所以当年秦国打下巴蜀后,马上开始攻打楚国,先后建立了鼎中郡、南郡和南阳郡,至此就把巴蜀、荆襄和关中的通道彻底打通了,这也是秦国在最近三四十年国力飞速增长的重要原因。 如此说来,南阳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正是因为它的重耍性,所以秦国重兵环伺,三川郡的南部军小关中的蓝田大营,汉中的军队,南郡的军队。四路兵锋环绕南阳,只要南阳稍有危险,四路大军就同时出动,两三天之内即可抵达宛城。 南阳三面环山,腹地河流密布,看似地形不错,但它无险可守,实际上是一块四战之地。从地形上来说,南阳是荆襄的门户,从这里可以纵横四出,可以打中原、关中、汉中和荆襄任何一个地方,反过来,它就是四战之地,四个方向的敌人都可以毫无阻碍地杀进来。在后世的历史上,尤其是三国、南北朝和南宋时期,在南北对峙的过程中,南阳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次次的战火荼毒生灵,把这块富饶之地变成了人间地狱。 秦王政以南阳郡为公子宝鼎的封邑,目的只有一个,牢牢压制他,不给他任何发展的机会。 南阳郡是南北两地的交通枢纽,直接关系到王国的安危和未来的统,一进泄,苗飞假若出事了。公子宝鼎是第责任者。轻则削爵重引渐目,系于说宝鼎在封邑拥兵自重,或者举兵独立,那等待他的结果只有一个,被各路蜂拥而入的大军砍成碎片。 公子宝鼎封君,爵至武烈侯,邑封南阳的消息在咸阳传开,这是众望所归的事,奔走相告欢呼庆贺者纷至沓来,蔡园大摆贺宴,数日不绝。 南阳郡有十七咋。县,现在这十七个县的租税为武烈侯所独享,这份荣耀在当今秦国独一无二。 过去文信侯吕不韦食河南、洛阳十万户。长信后磐毒更是得到河西、太原两郡为封邑。但他们已是历史,现在的秦国只有武烈侯公子宝鼎的封邑最大。年轻的武烈侯异军突起,功勋卓著,如今爵至至尊。财富无数,名震天下,算是少年得志了。 老秦人以为大王最多封宝鼎为君,食邑三万户到五万户就算莫大恩赐了。而老太后的确也是这样建议的,毕竟公子宝鼎还年轻,以后还要不断地建功立业,在封赏这件事上肯定要留有余地,否则将来怎么办?将来他功勋多了,拿什么赏赐?人的本性很贪婪,赏赐要有度,要适可而止,否则就是害人害己了。 秦王坚决不同意以洛阳为公子宝鼎的封邑,为此他做出了一个让老太后无法拒绝的让步,直接把宝鼎推到极致。一等封君侯爵,封邑一咋。郡。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公子宝鼎具备了谋反的实力。假如公子宝鼎野心太大,秦王政越是压制他,双方的矛盾越是不可调和,最终双方肯定要反目成仇,大打出手,重演长安君兵变手足相残之祸。 老太后不就是决心给秦王政打造一个对手吗?楚系外戚不就是想挑起兄弟相斗吗?好了,这下满足心愿了。现在不是秦王政急着赶走公子宝鼎了,而是老太后和楚系急不可耐。 封君假如在咸阳当官,那就是遥领封邑。不但权势大,财富也更多。而离开咸阳。回到自己的封地,实际上就是失去了权势。仅剩下财富而已。公子宝鼎如果一直待在咸阳,被秦王政牢牢压制了。兄弟两人的矛盾可以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这是楚系所不愿看到的,因为老太后的生命可能不长了,留给楚系重新布局的时间也非常紧张,所以必须让公子宝鼎尽快离开咸阳。 公子宝鼎不是一介。普通的宗室贵胄,他有特殊的身份,有张狂跋扈的性格。还肩负着特殊的使命。这导致他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努力掼取权力。努力发展实力,给他一个封邑,给他一个自由的空间,他必将创造奇迹,而这咋小奇迹显然是大王和咸阳无法接受的,于是最终将爆发一场血腥的风暴。楚系的未来就决定于这场风暴爆发之后的选择,是选择秦王政还是选择公子宝鼎?老太后显然等不到那一天了,所以她把楚系的未来交给了熊启,她的嘱托明显倾向于公子宝鼎。 咸阳宫的明争暗斗非常激烈,咸阳各方势力看得一清二楚,所以老秦人非常担心,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宝鼎突然登顶,荣宠至极,这背后隐藏的危机可想而知。 这天王离奉王剪之命,把公子宝鼎悄悄请到了自家大府。滕晒0公、公孙豹、司马锌、白览和王贲都在。 “知道南阳是什么地方吗?。白览不待宝鼎坐下,便笑眯眯地问道。 “当然知道。”宝鼎笑道,“人杰地灵之地。我记得越国名臣范蠢就是出自南阳。他本是楚人,后来却在越国干了一番大事,后来带着西施泛舟而去,营商致富,又成了名传千古的巨贾陶朱公。” “难道武烈侯也想做个陶朱公?”脆公抚须大笑,“你就不怕武安君从地下爬起来一剑朵下你的脑袋?” 宝鼎摸摸后脑勺。佯作心虚地缩着脖子说道,“我的确想做一代巨贾。可惜时运不济,老天不给我这个机会啊。” “你或许还不知道,我们的祖上百里奚就是南阳人。”白览说道,“当年武安君奉命置南阳郡之后,便在宛城白水之畔修了一座宗堂。你到南阳后,记得和你母亲一起去拜祭先祖 “怎么?这就要赶我走了?”宝鼎笑道,“大王可没有下令啊。” “你以为你还能在咸阳待几天?”公孙豹瞪着他,冷笑道,“说说看,打算到南阳干什么?,小 “我到南阳能干什么?,小宝鼎摊开双手。无奈叹道,“不过做个混吃等死的武烈侯而已。” 在这个时代,各国封君制度各有不同,主要区别就是封邑有的由封君自己治理,前提是封君必须遵行王国统一的法令,而秦国的封君制度则由国君从中央派遣“相”或“守。到封邑进行治理,封君没有行政权。其它诸如封君在封邑上的经济特权,在封邑自由筑城和修建宫室,组建守卫军队等特权大致差不多小但封邑的发兵之权则由君王直接控制。没有君王的垒符节,封君不能发兵,否则视门际品,所以秦国的封君在封虽内的权力非常有 过去攘侯、华阳君在咸阳的权力显赫一时,但一旦离开咸阳回到封地。失去了权势,也就只有混吃等死了。当然也有倒外,比如齐国的孟尝君,他在齐国出任相国期间就利用自己的权势加强封邑的实力。曾招募天下士子任侠到薛地居住者达六万余家,结果孟尝君回到薛后,竟使薛从齐国分裂了出去,成了独立的小王国教,自孟尝君之后,像赵、齐、魏等国都仿效秦国,由中央直接派“相”治理封君的封邑,以防封君坐大祸乱国诈。 “这是你的真心话?”王剪问道。 “老秦人全的复出,我肯定要回封地。 像我这样的封君回封邑,大王肯定要派一个亲信大臣出任守相。主管军政大权。”宝鼎说道。“这种情况下我能干什么?我什么都干不了,除了置一些私田,做做回易,放放子钱高利贷,收收市税外,我只有纵情于山水,徜徉于晨暮。做一个逍遥公子了。” “有这样的好事?”司马锋摇手道,“以我看,你恐怕没有这样的自由啊。当年我大秦灭蜀后,封原蜀王后裔公子通为蜀侯。派陈壮为相。又派张若为蜀守,同时派相和守去治理封国。严密监控。你身份特殊,背后又有我们这些老头子。大秦的军方就是你的坚强后盾,你对大王的威胁太大了,你怎么可能会有自由?我可以肯定,大王要同时派出“守相”用两位亲信大臣监控你。” 宝鼎呆了一下,接着忿然怒骂,“乌!谁能禁锢我?” “禁锢你不行,那就置你于死地。”司马锌警告道,“好好想想当年的长安君兵变,不要掉进陷阱还一无所知。” “不要说这些废话了,他又不是痴儿。”公孙豹不耐烦地打断了司马锌的话。冲着宝鼎大声问道,“到了南阳你有什么翻身之策?” 宝鼎想了一下,正色说道。“我们的目的是什么?老秦人控制军队。老秦人控制朝政。现在老秦人尚没有完全控制军队,老秦人在朝堂上的力量更是非常薄弱,距离我们的目标还有很长一段路。” “未来几年。老秦人必须利用一切机会。牢牢掌控军队,而要达到这个目标,唯一的办法就是建立军功,就是击败赵国,攻占邯郸,彻底拿下河北。老秦人唯有拿到吞并赵国的功勋,才能确保老秦人对军队的绝对控制。” “我不想看到在未来的统一大战中,在统一后的开疆拓土的大战中,还有关东人的身影,还有楚人的身影。”宝鼎挥动拳头,厉声说道。“非我老秦人,其心必异。谁敢说,一旦我大秦发发可危之际。这些关东人,这些楚人。还会誓死效忠大秦,以命护卫大秦?” “所以我到了南阳,将想方设法破坏关东诸国的合纵,破坏赵韩魏楚之间的关系,断绝齐国参加合纵的念头,以便给我大军击败赵国打下坚实的基础。” “我要回咸阳,越快越好。这是我们老秦人控制朝政的先决条件。”宝鼎继续说道,“如果老秦人不能控制朝政,老秦人控制军队就是一句空话。武安君是怎么死的?老秦人为什么一次次遭到打击?原因只有一咋”老秦人在朝堂上没有举足轻重的人物,老秦人没有控制朝政。假如老秦人控制了朝政小那我们才敢说,大秦是我们老秦人的大秦,我们才有实力守护大秦。确保大秦世世代代延续下去。” “大王雄才大略,他的目标其实和我们的目标完全一致,但因为种种原因。大王和我们产生了难以愈合的裂痕。我们彼此之间缺乏最基本的信任。所以,我到南阳的另一个目标就是想方设法弥补我们和大王之间的裂痕,重建彼此的信任,为此,我们要联合楚人打击关东人,先把关东人打下去,然后再对付楚人。” 宝鼎用力挥动手臂,“我们要打倒所有的对手,只有这样,大秦才能上下齐心,迅速统一中土,并在未来的南北战争中确立明显的优势,并保证我们的大秦,我们的帝国,长治久安,保证大秦的子民,安居乐业,永享太平。” 老将军们凝神倾听,频频点头。公子宝鼎一如既往,他总是站在最高处俯瞰这咋。时代,总是站在天下大势之上考虑大秦的未来,总是站在大秦的立场上寻找老秦人的壮大发展之路。 “我们齐心协力,拿下了赵国,吞并了韩魏,奠定了天下一统的基础。那我们就拥有了无可匹敌的实力,我们就能在完全控制军队的基础上开始进入朝堂。开始控制朝政。”宝鼎一字一句地说道。“控制大秦朝政。让大秦这驾雄伟的马车在我们的驾驻下前进,这才是我们老秦人的最终目标。” 第189章 李园不死 ” 下鼎的意思很明确。()你们现在控制军队,未来我设法控脚军政联手,则无往而不利。 当前咸阳政局复杂,中土形势微妙,南北局势更不明朗,所以短期内老秦人要巧妙利用瞬息万变的局势,延缓或者阻扰咸阳的东征之策,先整顿军队,先把西北疆稳住,先把骑军的武力提高起来,然后再择机攻打赵国。 “关东人继楚人之后战败于河北,不得不暂时交出军权,但这是暂时的,大王和关东人会积极推动东征,再战河北。”宝鼎看看诸位老将,郑重说道,“我以武烈侯的身份给你们一个告诫,两年内不要考虑东征,否则必定大败而归。此仗若败,前功尽弃。” 今日的武烈侯是一等封君爵,大王之下就是武烈侯了,这个身份非常尊贵显赫。公子宝鼎的意思就是不要看我年轻,不要以为你们这帮老家伙们重出江湖了就可以为所欲为,我的爵位在你们这些老家伙上面,我说话,你们必须得听,不要当耳边风不屑一顾,以致于最后惹出麻烦。 “你给个理由。”公孙豹当即质问道,“你是不是还执意要实施西北策略?你知道现在我们无法两线作战。又急切需要月氏人的战马,尤其需要月氏人与匈奴人打个两败俱伤,所以目前我们根本不具备夺取河西的条件。” “西北策略需要时间,更需要时机。”白览也附和道,“你的策略没有问题,只要长期坚持实施最终还是能拿下河西。以我们的估猜,这个策略至少需要十年到十五年才能实现。” 果然,宝鼎就知道这些老家伙一出山就想大显身手,根本没有耐心再等两年。 “姚贾并没有真正破坏掉关东人的合纵,他拿着大秦的金子四处散财,以为几块金子就能买通关东各国的君王和权贵,简直是笑话。他算什么东西?他也算纵横家?他能和公孙衍、苏秦、张仪、鲁仲连相提并论?正如我师傅所说,姚贾此行,不过是拿着我大秦的金子给他自己结交各国权贵而已,他竟然还有脸回来向大王邀功请赏,所以他该死。” 众人心知肚明,知道宝鼎这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突然间颠覆局势,就是因为拿赵国质子平都侯的性命做赌注,硬是颠倒黑白,诬杀了姚贾,给了大王一个大大的巴掌。现在宝鼎在这里说姚贾罪有应得,纯粹是给自己找理由。 “当年邯郸大战历时两年之久,为什么最终还是失败了?仅仅是因为信陵君、春申君率军救援吗?不是,是合纵之力太强大。” “当年蒙骜伐魏,信陵君飞车回国,合纵赵魏韩楚燕五国大军击败秦军,直杀函谷关下,关中震动。我想问诸位,当年蒙骜的大军难道比不上今日的秦军?蒙骜无力抵御关东的合纵大军,你们就能抵御?” “庞惯出任赵国上将军之后,积极合纵。楚国考烈王和其令尹春申君积极配合,于是在十年前的春天,赵魏韩楚卫五国联军再攻我大秦,这次假若不是楚国的春申君受到李园的掣肘,无心前线战事,在吕不韦的攻击下仓促后撤,关中必定告急。” “如今赵国平原君、魏国信陵君和楚国春申君都不在了,没有名震天下的大人物了,关东诸国的合纵是不是就无法成功?不是,肯定不是。从三次关东合纵大军西击我大秦来看,关东诸国之所以合纵,不是因为有平原君、信陵君和春申君,也不是因为有纵横家鲁仲连和庞慑,更不是因为赵韩魏三国同出于晋,而是因为赵国是关东诸国的屏障,这道屏障倒了,关东诸国就再也无法抵挡我大秦的攻击,难逃败亡之祸。” “各国的大王和各国的公卿大臣不管是为了各自的王国还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当赵国倾覆在即的时候,肯定要出兵求援,而楚国实力最强。只要楚国出兵,其它诸国必定追随。至于齐国。因为君王后把持朝政,所以它的策略一直是保不是就是齐军合纵之时?” 一帮老将沉默不语。他们承认,宝鼎说得有道理。关东诸国一旦合纵,直杀函谷关,那河北之战必定半途而废,而此刻秦军的主力都在河北,假如合纵军击败秦国的南部军,杀到函谷关下威胁关中,那老秦人肯定要承担罪责。 “在武烈侯看来,关东诸国的这次合纵一定能成功?”王蓄皱眉问道。 历史上这次合纵确有其事,但记载是给姚贾或者是茅焦破坏了。从先秦史料的只言片语来推测,给姚贾破坏的可能性最大,因为韩非给姚贾陷害而死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但韩非到底为何而死,历史上有两种不同的说法,所以这个证据的真假也就值得商椎了。 宝鼎为了说服老秦人暂时不要攻打赵国,以免在咸阳的有意掣肘下遭遇败绩,他找了一大堆理由,结果他自己也给这些理由说服了。以姚贾的身份地位以及他本人并不值得称道的过去,还有当时中土各国的形势,的确不具备破坏合纵的可能,毕竟这关系到各国的生死存亡。韩魏楚燕齐五国肯定不愿意看到赵国的败亡。 当赵国发炭可危之际,关东诸国为什么没有合纵救援,而是眼睁睁地看着赵国败亡,然后紧随赵国之后,一个接一个的亡国了?难道各国的大王和公卿大臣都在这一刻变成了睁眼瞎,都变成了愚蠢短视之徒,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都要争先恐后地去做亡国奴? 这显然没有足够的说服力。史载尉缭在大秦统一期间把间谍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所以大秦才在最后的统一大战中顺利征服了各国。难道说,关东诸国最后一次合纵失败是因为尉缭的秘兵发挥了作用? 宝鼎也觉得不可能。这个时代等级森严,身份地个不在同一个层次的人,发生真集的机会微乎其微。更不要…者面前指手土脚,左右上位者的想法了。秘兵搞束愣微叮清报的确可以,但若想进入权力中枢影响一国国策,那基本上就是痴心妄想,像苏秦那样位高权重的大间谍,毕竟是旷古绝今、世所罕见。 王国的权力和财富掌握在极少数的权贵公卿手中,哪个权贵公卿家里没有钱?不论是姚贾这个使者也好,黑冰台的秘兵也好,靠几车金子就能贿略买通一个权贵,然后这个权贵就能影响或者直接决定王国的命运,事实上也是不可能。每个王国的权力层都有不同的势力,一个国策的产生常常要经过激烈的博弈,即使是大王、相国,也无法做到一言九鼎,更不要说其它的权贵公卿了。 从利益大小来说,出卖王国获得的利益有多大?风险有多大?各国权贵公卿都不是白痴。这么简单的帐还是算得清楚。以李牧之死为例,秦国的反间计之所以成功,不是秦国的计策高明,也不是秦国秘兵手段高超,而是当时赵国邯郸激烈的权力博弈使然,就算当时没有秦国的反间计,李牧又能活多久?当年的廉颇和今日的李牧何其相似?官职地位功勋和对王国的重要性一模一样,但赵王就是要杀他,廉颇跑得快,赵王没有得逞,而李牧跑得慢,结果给杀了。同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乐毅也是如此,他也是跑得快,否则肯定给燕王杀了。 所以说秘兵在秦国统一大战中肯定发挥了作用,但作用肯定有限。宝鼎在黑冰台待了一阵,对此自然知道得很清楚。合纵关系到关东诸国的存亡,各国位高权重者肯定会权衡利弊得失,靠姚贾的金块和黑冰的秘密活动根本没有阻止的可能。 这样综合分析下来,关东诸国最后一次合纵之所以失败,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正是这个原因导致赵国败亡,导致关东诸国败亡,让秦国迅速统一了中土。 抛开齐国不说,历史上齐国直到亡国的一刻都一兵不发,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关东诸国合纵,每次楚国都是绝对主力,楚军坚持到最后,则合纵成功,反之,合纵失败,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估猜,这次合纵失败是因为楚国的原因。 楚国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此次合纵失败,导致弗魏燕三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国灭亡?难道和楚国令尹李园有关? 宝鼎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楚国令尹李国是当今楚王的舅舅,是赵国人,不管他曾经和赵国有多深的仇恨,他若想在楚国维持自己的权势,那首先就要确保赵国这道屏障始终能够挡住秦国,始终能够牵制秦国,否则楚国就要和秦国直接对抗,这对他而言有害无利。 李园能够在楚国崛起,能够杀了春申君这个在楚国把持朝政二十多年的大权贵,当然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武夫,他当然知道合纵联军支援赵国的重大意义。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推测了。 楚国有“屈、景、昭”三大世代权贵,春申君又在楚国经营了二十多年,而且他的口碑非常不错,家中的门客之多,享受的待遇之高 更是高居战国四大公子之首。李园一个外来人杀了春申君,压制着楚国权贵,楼取了楚国大权,他在楚国的敌人想必多如牛毛。这种敌对关系必然影响到国政,李园要干什么,他的对手就反对什么。李园要合纵,要救赵国,楚国权贵必然反对。 李园这个人在历史上的记载非常少,他是因为杀了春申君才出现在史书中,至于后来他的结局怎样,他何时死的,又是怎么死的,历史都没有记载。不过几年后当今楚王悍,也就是李园的外甥死了,他的另一个外甥熊犹继位,但随即就被考烈王熊元的庶子熊负刍杀了,负刍做了楚王。这样推测起来,在楚王悍驾崩之前,李园肯定死了,否则不至于出现负刍弑君自立的事情。 关东诸国最后一次合纵失败是不是因为李园之死而失败?李园是不是死在楚国激烈的权力斗争中? 宝鼎忽然灵光一闪,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 假如我杀死李园,那就等于破坏了这次关东诸国的合纵,我就可以再次建下显赫功勋。假如我在杀死李园的过程中,混乱楚国的局势,岂不是可以让楚国失去救援赵国的最佳机会? 这一切本来就是历史的结果,我不过顺应历史的轨迹,顺流而行而已。我没有改变历史,那么我就肯定能成功,但是,假如历史因为我的加入而突然改变,我不但没有杀死李园,反而让他活下来了,那整介,中土的历史轨迹岂不要因此而改变?如果整个中土的历史轨迹因此而改变,我是不是更多的机会改变大秦的命运,改变未来帝国的命运?或者,在我有生之年,都不会再有帝国? 一时间,宝鼎心烦意乱,陷入沉思之中。 几位老将军耐心等待,这个问题的确不好回答。 良久,宝鼎终于从烦乱的心神中摆脱出来,语出惊人,“李园不死,合纵必成 李园?几位老将军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皱眉沉思,旋即,大家都明白了宝鼎的意思。 合纵自苏秦而来,苏秦说服齐赵韩魏燕五国攻秦,秦国大败。其后有乐毅合纵六国大军攻齐,齐国大败。自此合纵连横成为七国征战的主要方式,但自秦楚那郓大战,秦赵长平大战后,楚赵两个大国受到空前重创,合纵随即就成了关东诸国专门对抗秦国的制胜法宝。秦一旦攻赵,赵就向关东各国求援,关东诸国则合纵抗秦,而合纵军的主力就是楚国。 长平大战后,关东诸国有三次合纵攻秦,春申君和楚军都是绝对主力。现在春申君不在了,楚国令尹是李园,而李园偏偏又是赵人,可以想像这次合纵十有**会成功,除非杀死李园。 公子宝鼎本人就是个刺客,他是靠刺杀起家的,现在蛔…山纹向话。那意思很明昆他回到封邑是假。刺杀李圃缕真六 “如此说来,姚贾的的该死。”王剪捋须轻叹,“合纵能否成功。关键在楚国,楚国是否出兵。关键在李园。姚贾带着几车金子在燕齐韩魏韩楚跑了一圈,然后回来告诉大王,他成功破坏了关东诸国的合纵,这其实就是欺君之罪。” “姚贾刚刚回到咸阳,李园和李牧就在魏国大梁见面,关东秘兵随后就进入咸阳试图刺杀大王。”宝鼎说道,“这件事足以说明,赵楚韩魏四国合纵已经基本成功,只要秦军再一次攻打赵国,韩魏楚三国联军必定杀向函谷关。另外,我得到消息,太子丹已经到了邯郸。不出意外的话,赵燕两国此次必能握手言和,这样一来,今年内,五国合纵已成定局,假如齐国也加入合纵,那就是规模空前的六国合纵。” 不管是五国合纵还是六国合纵,形势对秦国都不利,因为今年匈奴人极有可能南下入侵,要报复去年三王被杀的耻辱,所以秦军今年当然不能轻易出动,以不变应万妾方为上策。 几位老将军基本上认同了宝鼎的看法。不再急于杀进河北了。还是先稳住自家的阵脚再说。 “咸阳宫对今年的局势有什么看法?”腹公问道。 “咸阳宫?”宝鼎冷笑,心里的怒火突然冒了出来,“我现在是众矢之的,只要杀了我,大秦就是他们的天下。南阳现在就是一个狩猎场,大王、关东人和楚人联手把我赶到南阳,四面围杀,就等着我突围了。” 公孙豹笑了起来,“你小子还知道自己是头猎物啊?”他张开双手比哉了一下,“南阳这咋小狩猎场无险可守,你可以四面出击,但敌人也可以四面攻击。 你的突破口选择得很好。大丈夫就该做人所不敢做之事。兄弟阅墙手足相残,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不是大丈夫所为。大丈夫就该杀出去,杀出一条血路,宁可死在敌人的剑下,也不能死在自家兄弟的手上。”公孙豹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武安君临死之前,最痛苦的就是这件事,他纵横沙场几十年,杀敌无数,最后却死在自家兄弟手上,让轻亲者痛仇者快,让关东诸国鼓掌相庆。” “直到现在,老秦人的心里还在流血,眼里还在流泪。”司马锌望着宝鼎,突然大声说道,“你小子记住,你即使要死,也不要死在自家兄弟手上,让老秦人既流血又流泪,痛苦不堪。” 宝鼎当即发誓。一帮老家伙都在这里,司马锌这句话等于挑明了,老秦人可以给公子宝鼎绝对支持,但绝对反对公子宝鼎引发内讧,挑起内战,即使公子宝鼎掉进了陷阱,像长安君成蛟一样做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那宁愿逃跑,也不要重演兄弟相残的悲剧。 这句话另外一层意思就是,老秦人也不支持公子宝鼎统率军队,掌控军权,最起码现在不支持。很明显,公子宝鼎是个疯狂的人,一旦他控制了军队,那极有可能造反,或者是上当中计被迫造反,总之公子宝鼎掌握军队必将置整个派系于极度危险的境地,所以还是赤手空拳的好。 这两年宝鼎都是赤天下,还不是一样创造奇迹,不过这次宝鼎的对手是关东六国,对手的实力太强大,赤手空拳的宝鼎似乎有些势单力薄了。 “我以武烈侯的身份恳求你们,在我没有杀死李园之前,你们不要出兵攻打赵国。”宝鼎说道,“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内,我一定杀死李园,彻底断绝关东诸国合纵之路,然后你们可以尽起大军,直杀河北,拿下统一中土的第一功。” 这场谈话持续到深夜,公子宝鼎和一帮老将军们的心情都很沉重,感觉未来的路任重而道远。 在过去的两年冉,公子宝鼎和老秦人实现了他们的初期目标。当初在晋阳的时候,公子宝鼎和王剪议定的目标就是两个,一个是公子宝鼎封君,一个是白氏和司马氏解禁,为此他们做出了“以退为进”的策略。 这个策略目前实现了,但接踵而至的后果是,公子宝鼎被赶出了咸阳,这是当初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秦王政把公子宝鼎赶出咸阳,未必就是想置他于死地,但楚系和关东人肯定要置他于死地。现在的形势和当年长安君崛起时候的形势非常相似,但当年长安君的背后有夏太后,还有个靠山,所以后来长安君还能统率军队,楚系和关东人为了扳倒长安君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而如今公子宝鼎不但在朝内没有靠山,还与楚系和关东人结下了仇怨,由此可以推测到宝鼎到了封邑之后的艰难处境。 对南阳形成包围的有京畿内史和三川、汉中、南郡。三川郡的郡守是关东人,汉中郡的郡守是巴蜀人,南郡的郡守是楚系外戚,这三个郡只要任何一个在背后下黑手。南阳郡都会出事,而出事的后果就是宝鼎这个武烈侯肯定要承担责任,如果后果严重,宝鼎就完了。 这是内忧,外患就是韩魏楚可能攻打南阳。公子宝鼎就国南阳,说白了就是外放,贬黜,这个消息传到关东,关东诸国马上就会意识到咸阳想杀了公子宝鼎,公子宝鼎死了,老秦人受到打击,咸阳局势就会混乱,这对关东诸国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所以谁也不敢保证韩魏楚不乘机攻打南阳。一旦韩魏楚攻打南阳,周边内史和三郡救援迟缓,那南阳可能失陷。南阳失陷,宝鼎就彻底玩完,就算援军杀到夺回了南阳也救不了他。 猛侯魏冉就是个例子。他的封地是陶邑,地处中原,原为宋地重镇,商贸发达。齐灭宋,陶邑归齐。六国合纵破齐,为秦所得,昭襄王赐给了魏冉。魏冉被赶出咸阳回到封地后,陶邑屡遭魏国攻击。最后魏冉死了,陶邑也没了。看上去这事很正常,昭襄王赐给魏冉富裕的郡邑 。愕一荣宠了。但仔细想。陶邑是什么地方?中原腹地。姆战肥。昭襄王把那个地方赐给魏冉,其实就是一个陷阱,魏冉只要被赶回封地,必死无疑。 这倒不是阴谋论,这是事实。陶邑就是现在的山东定陶,在黄河南部。它的东面是齐国,南面是楚国,西面是魏国,北面是赵国。当时秦国已经拿下了魏国的河西郡,也就是秦国的河内郡。从河内郡的朝歌到白马津渡河,再南下到陶邑,有三四百里路,所以陶邑及其附近地区就是秦国孤悬在中原的一个触角,危如累卵的一个地方。昭襄王把这个地方赐给魏冉,居心何在?陶邑丢了,等于秦国的土地丢了,魏冉必死,而赵魏楚齐等国都想攻占陶邑,就看时机了,结果魏国等到了最好的时机。 昭襄王是不是借刀杀人,谁也不知道,只能揣测,但今日宝鼎去南阳,咸阳肯定有借刀杀人的意思。 内忧外患,宝鼎的处境极度困窘,所以当庸公问到咸阳宫对局势有什么看法的时候,宝鼎终于忍不住安火了。 咸阳宫当然知道局势对大秦不利,更知道姚贾的关东之行成效甚微,但当初秦王政和宝鼎在设计的时候,姚贾出使的主要目的是挑起燕王喜和太子丹之间的矛盾,只要燕王喜不给太子丹大权,燕赵结盟就难以成功。燕赵不能结盟,河北大战的胜算就大大增加。结果事与愿违,河北大战打败了,关东诸国在赵国两次击败秦军后,士气大振,合纵之势已经不可阻止。 现在秦王政一肚子怨气。蒙武和关东系将领让他蒙羞,姚贾更是让他成了笑柄。姚贾刚刚回到咸阳,升官加爵了,马上就传来楚国李园和赵国李牧秘会大粱的消息。关东诸国不但没有放弃合纵,反而紧锣密鼓地加快了合纵进程。秦王政这个脸丢大了,但这怨不得姚贾,形势发展太快,他也不知道秦军会再次战败,结果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时候又爆出姚贾是赵国内奸的消息,这等于给了秦王政一个大巴掌,所以姚贾不得不死了。 秦王政心知肚明,关东人也是了然于胸,咸阳这一连串的风暴都是源自公子宝鼎,都是因为大王、关东人和楚系要打击公子宝鼎、要压制老秦人造成的,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公子宝鼎如此暴戾,刺杀、谋杀、诬杀,无所不用其极。 没办法了,必须把他赶出咸阳,把他围杀在封邑里,这个野蛮的公子就是一头疯狂的嗜血猛兽,今日不杀他,明日必被他所吞噬。 宝鼎为此怒不可遏。他一心一意为了大秦,为了拯救未来的帝国,其实也就是拯救大秦的权贵公卿和他们的后代,结果好心没好报,一大帮子人冲上来要杀他,他能不怒气冲天? 庆贺封君的事告一段落后,宝鼎马上举荐苍头霍宝为紫府副率,并拟制了未来十年黑冰台秘军的主耍任务和具体行动规划,然后呈奏咸阳宫。 未来三年是大秦统一中土的关键时期,秘军要把主要力量放在赵国、楚国和齐国。 赵国是大秦统一步伐的开始,而要想击败赵国,不但要破坏关东诸国的合纵,更要实施反间之策,挑起邯郸的内斗,让郭开和李牧斗个你死我活。宝鼎更是大胆预言,李牧就是赵国最后一道长城,李牧不死,秦军不胜,赵国更不会亡。 楚国是关东诸国合纵的主要倡导者和主要力量,若要破坏关东诸国的合纵,必须混乱楚国局势,为此必须联合楚国本土贵族和春申君的遗留力量,诛杀楚国令尹李园,甚至不惜帮助楚人另立大王。 齐国休养生息几十年了,其国力之强盛可想而知,一旦君王后薨亡,田氏贵族重掌朝政,齐国极有可能加入合纵大军,这将直接影响到秦国的安危,延缓秦国统一中土的步伐,所以秦国秘军要在齐国大肆活动,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齐国改变现行国策,不遗余力地支持齐国保持中立之策。 宝鼎本来没指望秦王政会同意自己的举荐,他只是想给苍头升一级爵位,让苍头在黑冰台有更大的权限,这对自己将来有好处,但出乎预料的是,第二天秦王政的命令就下来了,苍头爵升五大夫,出任秘军副率,持黑鹰金牌。秦王政在命令书上还特意注明,在秘军统率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坐镇紫府的情况下,由副率苍头代行其职,主掌紫府。 宝鼎拿着这份任命书研究了半天,不得不承认秦王政是个绝代雄主。 秦王政是大王,站在权力的最高点,他俯瞰这个世界,他的胸襟和见识绝非普通人可以比拟。老秦人也罢,关东人也罢,楚人和巴蜀人也罢,都是他统治王国的工具。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利益,那就是君王的利益,君王的利益凌驾于王国利益之上,有利于王国利益的举措未必有利于君王的利益,所以,不要把君王当作一个有感情的生物,尤其不能把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当作有感情的生物。君王是没有感情的,只有利益,所以昭襄王杀死了武安君,赶走了糕侯等四大权贵;所以秦王政逼反了长安君,禁锢了赵太后,赶走了吕不韦;所以,公子宝鼎告诫自己,千万不要以己心来揣测秦王政,那必定错得离谱,最终招来杀身之祸。 秦王政需要什么?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有了权力是否就能拥有一切?当然不是,权力用得好,可以建功立业,可以给王国带来长治久安,反之,亡国灭种,类似的例子比比皆是,无须赘述。秦王政正在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如何让权力用得更好,如何让权力转化为统一四海的千古伟业,这才是秦王政弹精竭虑,需要考虑和解决的问题。 人的个置不同,理想和抱负自然不同,所要考虑的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式自然也不同,至于眼界、见识和胸怀等等更是大相径庭。 宝鼎前世的丰富知识帮助他迅速融入到这个时代,同时也带给他迥异于这个时代的思想和经验。他从秦王政的这份任命书里看到了很多东西,为此他不得不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从一个后世人的视角来全方位思考秦王政这个人。 君王以君王的利益至上。君王的利益包括什么?第一当然是权力,第二才是王国的利益。君王在现行制度下如何才能掌控最大的权力?当君王掌控了足够的权力,影响和决定了王国的利益,那么这两者之间又如何协调和统一? 有一点可以确定,耸王国的利益不断扩大,必能给君王带来更大的权力。秦王政现在正在走上一条正确的统治之路,然后他统一了中土,接着他显然走错了统治之路,然后帝国在他死后瞬间崩溃。 谁创造了历史?是秦王政还是中土的苍生?抑或两者同时创造了这段恢弘的历史?那么改变这段历史又该从何着手? 宝鼎迷茫了,感觉找不到前进的安向。 秦王政在这份任命书中有非常清晰的暗示,秦王政并没有抛弃他,依旧让他主掌紫府,控制黑冰台,那么不难推测到,秦王政对身边的关东人也只是给予了部分信任。或许用更准确的话说,关东人就是他手里的工具。蒙氏败于河北,姚贾招摇撞骗,这两件事必定刺激了秦王政,所以他的策略也在改。 让公子宝鼎长久控制黑冰台的最大好处就是大秦秘军始终掌握在老秦人手里,这可以让秦王政更加放心。不管怎么说,就如宝鼎在红翎社窝里的震天一吼,“纠纠老秦,共赴国难。”只有老秦人,才会与大秦共赴国难,这一点母庸置疑。 那么由此推测,公子宝鼎以秘军统率的身份离开咸阳去封邑,就不是外放就国,也不是惨遭贬黜,而是另有目的。什么目的呢?还是让他冲锋陷阵,继续与楚系斗个你死我活?或者,让他像苏秦一样,到关东某国做个间谍? 公子宝鼎决定与秦王政好好谈一次,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兄弟间做一次最私密的接触。 老秦人已经给了他巨大压力,老将军们表态了,绝对不支持他搞内讧,如果兄弟阅墙,那死的肯定是他,因为老秦人不想再一次受到打击,不想错过统一天下的建功机会,不想看到咸阳陷入无休无止的风暴之中,更不想重蹈覆辙失去对大秦军队的控制,因为只有控制军队才能确保老秦人有足够的实力守护自己的王国。 总之一句话,老秦人有老秦人的利益诉求,有老秦人的利益底线,在他们的利益基本上得到满足的情况下,他们不再无条件的支持宝鼎,不会陪着宝鼎在生死一线间疯狂起舞。如此一来,宝鼎的处境愈发艰难,而此刻秦王政突然雪中送炭,这里面隐藏的东西就多了。 秦王政是大王,大王以君王利益至上。大王是一个人和朝堂上的所有势力做斗争,秦王政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孤独君王,那么,这个孤独的君王现在在想什么? 琴氏家主回到了咸阳,夜郎公主随同而至。 武烈侯公子宝鼎得到消息后,急不可耐,当即冲出紫府,直奔琴氏府邸兰苑。 赵仪已经先期赶到兰苑,把出塞故事和最近咸阳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详细告之。魄清和琴氏兄妹虽然在陆续接到的书信里大致了解了这些事,但此刻听到赵仪娓娓道来,还是有惊心动魄之感。 琴氏兄妹为公子宝鼎终于封君而高兴不已,陇清却敏锐地预感到公子宝鼎要被赶出咸阳了。公子宝鼎一旦到了封邑,群敌环伺,内忧外患,危如累卵,随时都有倾覆之祸。 她越想越是烦躁,为公子宝鼎的命运忧心仲仲。就在这个时候,公子宝鼎到了。公子宝鼎如此匆忙而来,更加应证了她的猜测。 琴氏这座兰苑的大门一直对公子宝鼎敞开着,但奇怪的是,公子宝鼎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登门。 大家寒暄了一番,琴氏兄妹连道恭贺。院清对自己的两个孩子使了个眼色,琴氏兄妹心领神会,找个借口拉着赵仪出去了。唐老爹则挥手清退堂内婢女,然后站在了堂外石阶上。 再次见到魄清,宝鼎还是有些不堪,难以抵挡这个女人的魅力,但或许是因为心情的关系,他很快便平静下来。 “姐姐知道我的来意?,小宝鼎笑着问道。 陇清微微点头,黛眉轻蹙,“为什么不是洛阳,而是南阳?。 “这要问他。”宝鼎笑道,“姐姐当真知道我的来意?” 陇清目妥疑惑之色,忽然想到他现在是紫府主人,心里顿时一阵猛跳,眼里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惊慌。 “还记得那夜我和魄氏大兄去研山吗?”宝鼎淡然说道,“那夜我很兴奋,睡不着,爬到大树上数星星,偶一低头,正好看到魄氏大兄梦游行宫,” 院清瞬间便平静下来,看到宝鼎一本正经地说着院状梦游,立即忍俊不禁,“扑哧”娇笑,“我看你才是梦游。半夜不睡爬到大树上数星星,你竟然还有这等怪癖?,小 宝鼎脸露浅笑,“姐姐。我想见他,就我和他。” 魄清目露难色,沉吟不语。 宝鼎感觉魄清的表现很反常。秘密被戳穿了,不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像没事人一样,这使得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难道魄清和秦王政不是那种关系?院清是陪某个嫔妃泡温泉? “我可以替你带句话。”院清忽然展颜一笑,“就一句。” “纠纠老秦,共赴国难宝鼎不假思索地说道,“就一句。” 第190章 救赎未来的秦三世 品韦公丰海回咸阳的第只天,公子宝鼎与其起讲宫朝…甲”犬后。() 老太后盛情款待,嘘寒问暖。赏赐很多。期间自然谈到了封邑的事。 “你可知道,昔年泾阳君公子市的封邑在哪?”老太后问道。 宝鼎不知道。泾阳君公子市是昭襄王的弟弟,昔年咸阳四大权贵之一,死了很多年了,子孙后代又没有承袭其封邑,宝鼎当然不知道了。 这个时代,封君的封邑在传统习惯上是可以世袭的,但各国自变法以来,逐步加强了中央集权,有意识地取消封君世袭的特权,这一点在秦齐赵韩魏燕六国表现得最为明显。历史上这六国中的功臣封君没有世袭,宗室封君的也只有孟尝君、信陵君和平原君的子孙得以世袭封地。唯有楚国,因为旧贵族的势力太大,封君太多,虽然吴起变法的时候推行了封君子孙只能世袭三世的限制,但实际执行中没有效果。 “宛。 。老太后说道,“泾阳君的封邑就是南阳郡治宛。” 老太后接着说了一段历史。当年咸阳四大权贵,猛侯魏冉的封邑是陶定陶,泾阳着公子市的封邑是宛,高陵君公子俚的封邑是邓,华阳君熊戎的封邑是新城。 这四个封邑中,陶邑因为地处中原腹地,水陆两便,有“天下之中。的美称,是当时中土最大的商业城市。市税收入位居中土大城第一。所以当时齐国孟尝君、赵国奉阳君都想争夺陶邑做为自己的封地,但结果这块地方让秦国占据了,镶侯魏冉成了这座中土最大商业城市及其周边地区的主人。 宛、邸和新城都是韩国的大城,其中宛是一座著名的商业大城,它和地处黄河北岸的邓是韩国南北两座著名的治铁手工业区,天下闻名。至于新城,因为靠近韩国旧都阳翟,也算是一座工商业发达城市。但相比前三个封邑,那就差了一截。 昭襄王把四叮,富裕大城赐给四大权贵做为封邑,恩宠至极,不过,陶邑很快就给魏国攻占了,而新城给韩国收复了,泾阳君和高陵君死后,宛和邓也给咸阳收回了。君王的恩宠是有条件和限制的,封邑世袭就不要说了,大秦律不允许,而封君在有生之年能否一直享受封邑的财富,那就要看君王的意厚了,君王如果不想给你,你很快就一无所有。吕不韦如此,磐毒也是一样。吕不韦曾问他父亲,谋国之利几何?答曰万世不竭。结果如何?吕不韦风光十三年,然后权势财富尽数化为过眼云烟。吕不韦的父亲其实答得没错,但前提是谋国,不是帮助某个人谋国,而吕不韦偏偏就是帮助子楚谋国,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吕不韦的投资最终以失败而告终,所以后世人应当引以为戒,而不是弃目追捧,重蹈覆辙。 老太后絮絮叨叨,不着边际地说着往日的历史,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却暗含玄机。宝鼎听懂了,老太后的意思是咸阳不允许权臣的存在,无论昔年的四大权贵还是才刚化作历史的吕不韦,最终结果只有一个,外放就国。今日大王对你的恩宠已达极致,大秦历史上只有你这么一个封君的封邑是一个富裕的郡。为什么大王出手如此慷慨?因为你身份特殊,你的祖父兴国君曾是大秦储君。你的父亲公子弘也曾是储君人选之一,而你父亲为了大秦的稳定更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所以大王要补偿你,要把曾经属于公子弘的财富连本带利还给你。同样因为你身份特殊,背景深厚,所以你的势力增长很快,这已经威胁到了大王,威胁到了咸阳的稳定,因此,你必须离开咸阳。 现在的形势下,秦王政无法下令驱赶公子宝鼎,一则公子宝鼎刚网从塞外建功归来,二则老秦人全面复出控制了军队,其三从过去的历史来说,兴国君一脉就这么个后代了,如果大王连这么一个同宗兄弟都容不下,那说明他气量狭窄,妒贤嫉才,失去了一个做君王的风度,这对他个人的声誉显然是个打击。 老太后当然也不愿意说,但她时日无久,楚系必须抢在她死去之前完成布局,她的时间很紧张,不说也得说。 宝鼎无意赖在咸阳,再说他和老秦人已经拟定了未来几年的策略,他也急于赶赴封邑了。等到老太后絮叨完了,宝鼎马上笑道,“我想去南阳,但担心太后的身体,所以 老太后非常赞赏宝鼎的果断,她微微颌首,郑重其事地问道 “你还记得你的誓言吗?” 宝鼎笑容顿敛,严肃点头。 “我相信你。”老太后说道,“熊氏的子孙良莠不齐,但他们都是我大秦人,不会背叛大秦。你放心去南阳。熊氏会全力协助。” 宝鼎大喜,急忙拜谢。这是老太后的承诺,只要老太后活着,即使楚系里有人想杀宝鼎,也只有暂时忍耐,但老太后死了,这个承诺就未必有效。不过老太后给了宝鼎足够的时间,有了这段缓冲时间。宝鼎必然会与部分楚系权贵之间产生密切的利益纠葛,那么老太后即使不在了,也不会出现整个楚系围攻宝鼎的恶劣局面。 老太后喝了一口水,迟疑了片刻,慢慢说道,“我想托付你一件事 宝鼎不假思索,张嘴就想答应,但老太后及时摇手阻止了他,“你先听我说完。” 老太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当年长安君叛乱,祸及妻儿,孤儿寡母皆没为奴,做了隶臣妾。” 宝鼎暗自惊凛,老太后此刻提及长安君,显然是要告诫自己不要试图谋反。长安君兵变失败后,逃亡到赵国继续做他的长安君,但咸阳的妻儿却受到了连累,抄没为奴,做了官府的奴隶。 这个时代奴隶一般叫胥靡,而官府的奴隶就叫隶臣妾,男的称隶臣,女的称隶妾。隶臣妾和刑徒不是一回事。刑徒有固定刑期,刑期满了就可以恢复自由,而隶臣妾不但本人终生都是官府的奴隶,其子女还得继续做奴隶,就是所谓的“奴产子”。不过大秦律规定,官奴隶可以赎替,用钱买回占四条件非常苛刻,像长安君的妻儿恐怕就不在赎替”们,否则老太后也不至于要托付宝鼎。 “你知道,大王非常痛恨长安君,所以我一直不敢开口。” 宝鼎暗自苦叹。老太后当年拒绝赦免自己母子,其后又不愿意救赎长安君的妻儿,这里面的原因自然很多,但从自己毫不留情地诛杀楚系子弟来看,老太后的顾忌还是非常有道理。毕竟长安君与楚系的仇怨更深,长安君的儿子一旦长大。必定是楚系的敌人。 现在老太后主动要救赎长安君的妻儿,是不是因为在鬼门关上走了一趟,大彻大悟了?宝鼎不相信,他认定老太后有目的。告诫自己不要谋反?还是告诫自己谋反可以,但一定要成功?老太后相信自己的誓言,希望自己能守护楚系,从这个目的出发,老太后应该不希望自己谋反,但当年长安君肯定也没有谋反的意思,他没有篡夺王位的实力,结果还是兵变了,这是场阴谋,同样的阴谋是不是要发生在南阳?所以老太后打算通过救赎长安君的妻儿来警告自己? 宝鼎心乱如麻,各种各样的怀疑充斥了他的脑海,让他头痛欲裂。 有一点母庸置疑,南阳就是围杀自己的陷阱。以此为出发点,无论是大王还是老太后,又或者是关东人还是楚系,他们的话都不能相信,或许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麻痹自己,让自己心存侥幸,然后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一头栽进陷阱,就此玩完。 你们搞你们的阴谋,我搞我的阳谋,我倒要看看,是我的阳谋厉害,还是你们的阴谋厉害。 宝鼎断然决定,不再去费神揣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刀剑上见高低。 宝鼎一口答应了,“孩子叫什么?” “婴。”老太后说道,“今年应该有十岁了。” 婴?帝国三世?做了四十六天皇帝的帝国三世?他是长安君成蛟的儿子? 宝鼎愣住了,在他灿已忆里,太史公在《史记》中对婴的身份有四种不同的说法,始皇帝的弟弟,扶苏之子,二世胡亥的兄长,始皇帝弟弟的儿子,但经后世人多方考证,认定婴是扶苏之子,始皇帝的长孙。 婴是长安君成蛟的儿子。历史的真相荐是这拜 宝鼎出了王宫,直奔紫府,急召苍头商议。 “这么说,太后的意思是叫你自请就国了?”苍头摇头叹道 “那么,太后把婴托付给你,有什么深意?” “婴在哪?”宝鼎问道,“他在不在咸阳?” “这事你应该问胆车庶长,或者问内史也可以。”苍头说道,“但我要提醒你,既然太后说大王非常痛恨长安君,一直不敢开口救赎婴,那么你若想救赎婴,就必须亲自向大王恳请,恳请大王下令赦免婴,让他重返宗室属藉,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宝鼎皱眉沉思。 “长安君兵变的真相,你我心里都清楚,咸阳很多人也心知肚明。”苍头继续说道,“长安君与蒙骜两路共击河北,蒙骜战死。就在这个时候,夏太后薨亡,紧接着长安君就发动了兵变。这件事看上去似乎顺理成章,但仔细推敲,不难发现其中的诡秘。夏太后不在了 长安君的靠山倒了,他突然发动兵变的理由只有一个,大王要杀他。” “大王会杀他?当时的长安君和你现在的年纪相仿,不过是个懵懂少年,夏太后死了,他对大王的威胁还有多大?虽然当年的真相已经无从揣测,但当时大王还没有加冠成*人,没有亲政,国事都控制在华阳太后和楚系手上,至于相国吕不韦,不过是为楚系冲锋陷阵的马前率而已,恰好蒙骜又死了,关东人的实力遭到重创”吕不韦还敢与楚系针锋相对?所以大王不会诛杀自己的兄弟,华阳太后和楚系当然更不屑于对付一个对他们没有威胁的少年公子,那么,到底谁要杀长安君?” “蒙骜死了是个关键。蒙骜一死。军队谁来控制?看看长安君兵变之后,大秦军队的统率是谁?蒙武。为什么是关东人蒙武,而不是战功卓著的老秦人王陵、王剪,或者是楚人框腑?” “我一直认为长安君兵变的真相是咸阳各方势力对军权的残酷争夺,最终老秦人和楚人打了个两败俱伤,让关东人捡了个大便宜。”苍头苦笑道,“如果以咸阳各方势力对军权的争斗为主线来推测磐毒红之乱的真相,那么不难看到,嬉毒之乱其实是一个连环计。楚系和关东人联手杀了磐毒,禁锢了赵太后,将朝堂上的老秦人几乎一扫而尽,接着桓腑和蒙武同为假上将军,共领军权。瞬即,吕不韦又被赶出咸阳,关东人遭到重创,楚系独霸朝堂,可谓风光无限。” “但此刻大王亲政了,他在楚系风光无限之际,悄然拉了一把老秦人。以王剪为假上将军。大秦军中第一次出现了三大统率共领军队的局面。” 苍头说到这里手指宝鼎,“然后你出来了,你和老秦人乘着桓腑大败河北之际,联手给了楚系一连串的沉重打击。楚系反击,老秦人以退为进,果断退出。至此,关东人再度掌控军队。然而,大王和关东人都没有算到,河北再度战败,而你和老秦人却在塞外连战连捷,于是,局势再变,老秦人东山再起,全面控制军队。” “从昭襄王驾崩,孝文王继位,楚系复出到现在,整个咸阳一直在为争夺军队的控制权而血腥厮杀。” 苍头神色沉郁。目光望着窗外,忽然也陷入了沉思。 宝鼎却是幡然醒悟,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涌出,渐渐扩散到全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军功贵族。军功贵族的利益。军功贵族干政。当年昭襄王为什么要杀武安君?就是因为军功贵族干政,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国诈的安危。 父亲公子弘为什么甘愿蒙受不白之冤逃亡塞外?就是因为他知道内幕,知道军功贵族的强大必将威胁到老赢家的五口,斤以他逃了。毫不犹豫地战死在长城要隘。他为什么糊,不愿意迎娶白氏?不愿意留下后代?原因同样如此。 但他终究没有摆脱军功贵族,他还是留下了后代,然后公孙豹心甘情愿在乌氏隐姓埋名十几年,白氏和司马氏无怨无悔地守护乌氏十几年,就是为了让自己肩负起重振军功贵族的重任。 自己没有辜负老秦人的期望。帮助他们东山再起了,但就在几天前,在王氏大府里,这帮老秦人明确地告诉自己,他们可以坚决支持自己,也可以随时抛弃自己,目的无非一个,自己的价值不大了,他们要逼着自己离开咸阳,以避免因为自己实力的过度膨胀而引发的又一场风暴,把眼前的大好局面尽数葬送。 自己就是过去的长安君,就是过去的磐毒,就是军功贵族东山再起的工具。是谁逼迫长安君发动了兵变?是谁逼迫磐毒发动了政变?是谁逼迫自己走出了乌氏并血腥攻杀楚系?老秦人,以老秦人为主力的本土军功贵族。 老太后、大王和自己,都是老赢家的人,都是大秦王国的宗室贵族,宗室贵族要维护王国的统治。要维护王室的利益,当军功贵族和士卿贵族威胁到王室利益,损害了王国利益的时候,双方必然是生死仇敌,不死不休的仇人,所以昭襄王杀了武安君,所以秦王政要诛杀所有的对手,绝不留情。 帝国诞生后,朝堂上,军队里,再难觅老秦人的影子,后世人所能找到的史料中也看不到跳城孟西白和夏阳司马氏的后代在帝国中枢中承担重任,帝国崩溃之刻,老秦人甚至放弃了守护自己的王国,自己的家园,为什么?老秦人是军功贵族的绝对主力,以老秦人为主的本土军功贵族一旦控制了权柄,必定要坚决维护军功贵族的利益,大秦律法和国策的改变肯定不可避免,而律法和国策是大秦王国的根基,是老赢家赖以维护统治的基石,这当然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老太后在这个关键时刻把长安君之子婴托付给宝鼎,可谓用心良苦。 自己要救赎婴,必然要用心思妥长安君兵变的内幕,而其后更是要恳请秦王政赦免婴。秦王政看到婴,必然也能理解老太后的心意。大嘉的江山是老赢家的江山,老赢家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但时代不同了,军功贵族已经成为一支足以影响甚至颠覆王国统治的强大力量,这股力量如果不加以镇制,后果不堪设想。 在过去的历史中,尤其是三家分晋之后,中土诸国中,宗室贵族、士卿贵族和军功贵族成为所有王国中最大的三股势力,而这些势力的此消彼长直接改变了王国的兴衰存亡,以子于出现了田氏代齐、改朝换代的惊人一幕。 大秦同样如此,从商鞍变法之后,军功贵族迅速崛起,宗室贵族却受到严重打击,士卿贵族却一直牢牢控制着大秦的朝政,引领着大秦一步步走向强大,随着大秦的强大,随着统一步伐的加快,军功贵族势力越来越大,逐渐影响到了王国的安危,于是这三股势力的矛盾越来越大,斗争越来越残酷,在邯郸大战的时候,终于来了一次总爆发,昭襄王杀了武安君,而范睢也被赶出了咸阳,大秦在鼎盛时期,在即将迎来统一的时候,遭到了沉重一击,统一的步伐就此停下。 二十七年后的今天,老秦人金面复出,本土军功贵族卷土重来,而这一切不是公子宝鼎一个人的功劳,他不过是老秦人手里的剑,他为老秦人冲锋陷阵,老秦人给予绝对支持,甚至当宝鼎提出“以退为进。这个风险极大的策略之后,他们都毫不犹豫的采纳并且全力相助,所以这一切是本土军功贵族的功劳,是他们齐心协力努力了二十多年的成果。 今日的秦王政就想当年的昭襄王一样,面临同样复杂的局面,内有华阳老太后,朝堂上有楚系外戚,军队则被老秦人所控制,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关东人。 历史重演,秦王政的努力最终失败了,他既没有削弱和赶走楚系外戚,也没能控制军队,他甚至还亲手给自己培植了一个强大的对手,公子宝鼎,他面临的局面比当年的昭襄王更复杂,更恶劣。 历史重演,后代人有前车之鉴,所有华阳老太后现在必须考虑楚系外戚的未来,必须重新布局,以免楚系外戚重蹈覆辙,在自己死后被全部赶出咸阳。 当年昭襄王在宣太后死后,是如何赶走四大权贵,赶走楚系外戚的?就靠范睢那张嘴皮子和“固干削枝”的策略,这当然绝无可能。昭襄王之所以成功赶走楚系外戚,独揽大权,是因为得到了武安君的支持,得到了老秦人的支持,得到了本土军功贵族的支持。 如果历史重演,秦王政就要拉拢公子宝鼎,拉拢老秦人,拉拢本土军功贵族。但可惜的是,本土军功贵族也有前车之鉴,武安君的死,白氏和司马氏的禁锢,至今还是他们心里永久的痛,他们的心至今还在流血,所以他们绝不会信任秦王政,绝不会再重蹈覆辙,所以他们现在就警告公子宝鼎,就要逼走公子宝鼎,这既是为了保护公子宝鼎,也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更是在未来的激烈斗争中把公子宝鼎撇开,因为公子宝鼎终究是宗室贵族,在最关键时刻。他会像当年的公子弘一样,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以保全大王和宗室贵族的利益。老秦人有了前车之鉴,所以绝不允许同样的事发生。 楚系外戚的机会就在这里。公子宝鼎要为武安君翻案,老秦人也要为武安君翻案,楚系外戚假如全力支持,那么随着本土军功贵族的强势崛起,楚系外戚就能像当年一样重建楚系和老秦人之间的信任,由此就能携手合作,再像当年一样干一番大事业,维护和发展军功贵族与士卿外戚贵族的利益。 秦王政将如何应对?关东人将如何反击? 公子宝鼎是个关键人物。公子宝鼎到了南阳。会不会重演长安君兵变一幕?假如历史重演,其幕后推手狐龙二是秦王政和关东人。还是本士军功贵族?但今日而丫脑 样了,谁也无法阻止本土军功贵族的强势崛起,这时候兄弟阅墙,最终的结果就是爆发内战,大秦极有可能分裂,可能国亡族灭。 老太后用婴,用这个被打到地狱的可怜孩子,来告诫两位主宰大秦命运的兄弟,要齐心协力,要维护老赢家的利益,要维护宗室贵族的利益。要维护大秦王国的利益。 宝鼎想着想着,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渐渐变成了狂笑,欣喜若狂的狂笑。 苍头吃惊地望着宝鼎,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狂喜,为什么如此狂笑。 宝鼎高兴,太高兴了,因为他在无意中竟然改变了历史,改变了历史前进的轨迹。 老秦人东山再起了,本土军功贵族卷土重来了,这和历史已经不一样了,历史正在改变,正在一点一滴地改变。自己千辛万苦努力了两年,本以为山重水复疑无路,谁知突然间,柳暗花明又一村了,自己竟然在无意间开启了改变历史的大门。 从已知的历史资料来看,帝国诞生后,封了一批侯,有军功贵族,也有士卿贵族,但这些侯都没有得到实际利益,没有封邑,因为帝国推行的是郡县制,拒绝了王绾和一些大臣所建议的封国和郡县并行制,伴随郡县制而来的就是进一步限制和削弱宗室贵族、军功贵族的权势和利益。 贵族们没有封国,也没有封邑,权势和利益受到最严重的打击。从另一个角度说,法家却最终实现了他们的理想,坚决杜绝了韩非所说的封邑将带来的“私富重于王室”的弊端,杜绝了权臣祸国的隐患,而士卿贵族则是这一制度的唯一受益者,他们的权势和利益由此得到了最大化。 这三制度显然超越了当时的社会实际。 宗室贵族因此而没落。胡亥一夜间就把自己的兄弟婶妹全杀了,因为他们都没有实力,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胡亥杀得好高兴,孰不知他因此失去了宗室妾族的支持,成了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 当刘邦杀到咸阳城下的时候,秦王婴没有任何地方可去。栋阳和雍的宗室贵族虽然有心救国,但手无寸铁,婴即使去了也是等死。婴还可以去巴蜀,可以继续坚持,但婴没有去,因为帝国已经一无所有,士卿贵族们争先恐后的背叛大秦,从李斯、赵高到各地的郡县官长,全部在背叛,帝国视之为鼎柱的士卿贵族们全部变成了噬主的叛徒,他们创造了帝国,他们也灭亡了帝国。 军功贵族同样因此而没落。帝国诞生之初,王剪、王贲、羌瘪等老秦将军们全部被赶出了军队,北伐的是蒙恬,南征的是屠睢和赵陀,老秦将军们杳无踪迹。当蒙氏冯氏被灭门之后,又有谁来统率秦军?除了北军主帅王离外,没有人。章邯是少府卿,他临危受命,组织中尉军和颍山刑徒开始了守护帝国的艰难战争。大秦曾有中土最强悍的武将,哪城孟西白,夏阳司马氏,还有王龄、王陵、底公,,还有陇西的李家,他们的后代在哪?大秦的军队里为什么没有这些本土军功贵族后代的影子? 大秦的根基由宗室贵族,军功贵族和士卿贵族组成,这种三足鼎立的格局让大秦强大并统一了中土。如果帝国是一棵大树,宗室贵族就是深埋地底的树根,军功贵族和他们统率的军队就是树干,士卿贵族则是树枝和树叶,正是因为他们大树才显得枝繁叶茂,但冬天到了,树枝枯萎,树叶凋零,大树是不是就死了?不会,大树还有根,还有粗壮的树干,还能顽强的活下去,迎来灿烂的春天。 帝国的制度自有它的先进性,前瞻性,但明显脱离了时代,脱离了实际,而造成这一局面的出现则同样是因为这个制度,因为这个制度严重削弱了宗室贵族的实力,限制了军功贵族的发展,原因无他,因为这个制度是士卿贵族制定的,他们为了最大程度地楼取利益,在这个制度上挂上了“强国富民”的华丽外衣。 法家和士卿贵族赢了,但瞬即又输了,而且是永久性地输了,因为自此后,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不再公开声称国政的基本原则是“法治”而是“仁政”外儒内法,用儒家的“仁政”牢牢遮掩了“法治”的真面目。 自从有了“仁政”宗室贵族、军功贵族和士卿贵族一直是历朝历代的统治阶层,他们共享权势和利益。当然,也有此消彼长的时候,而每到这个时候,王国的政治就会风暴不断,直到王国的崩溃,然后再重新来一次,再重新构建三足鼎立的局面,周而复始。 大秦帝国诞生之初,三足鼎立的局面就没有形成。在帝国短短十五年的历史中,有宗室贵族活跃在政治舞台上的影子吗?有本土军功贵族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影子吗?没有,无论是北伐,还是南征,我们所看到的统率除了蒙恬外,都是陌生人,而最后一任南征主帅任嚣、赵陀在帝国摇摇欲坠之际,屯五十万大军而不发,反而封关绝道,断绝了与中土的联系,为什么? 宝鼎思路大开,前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东西在脑海中如浮光掠影一般呼啸而至。 不管自己的想法是对是错,反正自己无意中已经找到了一条改变历史轨迹的路,而这条路就是自己,武烈侯公子宝鼎,也就是宗室贵族,和老秦人,也就是本土军功贵族所要联合打造的一条路。 宗室贵族从自己开始,绝不能没落。本土军功贵族从王剪等一帮老将军开始,绝不能没落。宗室贵族和本土军功贵族要联击士卿贵族,控制朝政,控制国策。 不管秦王政和士卿贵族如何反击,这个基本原则绝对不变,即使演变为内战,也在所不惜,因为内战可以平息,而帝国的路一旦走错,就再也没有挽救的余地,帝国和帝国的宗室贵族、军功贵族都将随着咸阳的冲天大火而毁于一旦,但帝国的士卿贵族,那些无耻的叛徒,却因为叛国而得以a延残喘,有些叭:成了新王朝的十卿贵族,继续享受荣华富们讽,几有余辜。 从这条路出发,自己和秦王政,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兄弟齐心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在秦王政的眼里,宗室贵族和本土军功贵族的强大会危害到王国的安危,而在自己看来,偏偏是士卿贵族和他们给王国制定的国策危害到了王国的安危。 你秦王政要强国,要延续国作,我也一样,我们目的相同,但想法大相径庭。道不相同不相为谋,此生穿越而来,与伟大的始皇帝做对手,即使死了,也值得。 宝鼎为此而大笑,狂笑。 他挥手告别苍头,在苍头疑惑不解的目光里扬长而去。他到侧室接出赵仪,一边出府,一边依旧喜笑颜开。 上了辊车,赵仪担心地问道,“你笑什么?有什么高兴的事?” “我找到了一条路,一条正确的路,一条光明大道。”宝鼎把赵仪抱进怀里,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一条可以给我们幸福终老的路。” 赵仪粉脸微红,樱唇嚅动,迟疑问道,“好走吗?” “我是烈日秋霜。”宝鼎大笑,“凡是我的敌人,必死于烈日秋霜。 ” 赵仪芳心颤栗,不敢再问。 “公子,回蔡园吗?”车外传来曝布的询问声。 “不,去驰车庶长府。”宝鼎大声说道,“我要去见公子豹。” 武烈侯和夜郎公主联袂来访,公子豹和老妻大感意外,匆忙出迎。虽然他辈份高,但无奈爵位低,打了一辈子仗,好不容易才混到十七等驰车庶长爵,和一等封君武烈侯比起来,差了太多,当然要举家出迎。 公子豹一家对宝鼎非常热情。尤其公子宝鼎的老妻,更是拉着夜郎公主嘘寒问暖。不要看人家是蛮夷公主,但成婚后赵仪就是武烈侯夫人。夫人也是爵位,地位很高。 如此热情接待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公子宝鼎的爵位高,而是因为公子宝鼎太慷慨了。从塞外归来,公子宝鼎送给公子豹三车贵重礼品,价值三千金,如此大手笔,咸阳也就公子宝鼎一个。礼金多少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公子宝鼎心里有公子豹,把他当作长辈来对待,这才是让公子豹最感心暖的地方。 公子豹的老妻和几位儿媳拉着赵仪去了后堂。公子豹和几个儿孙小则陪着宝鼎在正堂闲话。聊了几句家常,公子豹的儿孙随即退下。堂上就剩下公子豹和宝鼎。 宝鼎四处打量了一眼,张嘴就开始骂人,“伯父戎马一生,战功卓著,至今不过十七等爵,反观关东人,范睢、蔡泽、吕不韦,寸功未立,封侯封君,一个屁大的孩子借着我大军威胁赵国之刻,跑到邯郸卖卖嘴皮子讨回来几个小城,回来就是上卿,这还有没有天理?公道何在?” 宝鼎义愤填膺,一拳砸到案几占,厉声骂道,“这大秦国到底是我老赢家的大秦国,还是关有那帮鸟贼的大秦国?” 公子豹抓着胡须,眯着眼睛,目露吃惊之色。这小子在哪受了气?怎么跑到我这里来卖疯? “我和你不一样。”公子豹笑道,“你和你父亲也不一样。你之所以封君,而且一封就是一等封君爵,以南阳郡为封邑,完全是因为安国君一脉欠了你家太多。” “是吗?”宝鼎冷笑,“那我问问伯父,我老赢家的公子有几个封君的?我老秦人的将军们又有几个封侯封君的?你看看楚人,看看关东人,他们又有多少人封侯封君?我再问问伯父,在大秦国,我们宗室公子是不是没有军功啦?我老秦人的将军们流血流汗是不是不够多啊?” 公子豹意识到宝鼎的想法出了问题,不得不正色警告,“你说的都是事实,但这些事实我们改变不了。” “大秦是不是以法治国?我们有大秦律,为什么大秦律只对宗室、老秦人和大秦的子民有效,对关东人、楚人却没有效?伯父戎马一生,至今才十七等爵,那蔡泽呢?吕不韦呢?熊启、熊炽,还有死去的熊震呢?他们凭什么封侯封君?是因为军功太多还是因为其它不可告人的原因?” 公子豹冷哼,一股怒气再也控制不住,直冲头顶,破口大骂。他的怨气积累太多,此刻给公子宝鼎掀开了压在怒气上的盖子,再也忍不住了,从过去说到现在,说到种种不公平,最后也是一拳砸到案几上,“鸟,什么大秦律法,就是大王的律法,大王宠臣的律法。” 接着他一把抓住宝鼎脖子,把他的脑袋拉到自己眼前,厉声责斥道,“不要想这些事,更不要说这些话,因为这将给你带来杀身之祸。还记得长安君吗?他当年出事的时候,和你现在年纪相仿。他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不要重蹈覆辙。” “我要救赎长安君的儿子。”宝鼎说道。 公子豹愣了一下,把手松开了,“你怎么知道长安君有儿子?” “老太后。” 公子豹微微点头,然后连连摇头,“这么说,你要自请就国了?” “咸阳都知道我要滚蛋。”宝鼎笑道,“我不走不行了。” 公子豹叹了口气,“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只是相似而已。” “但结果一样。” “绝对不会。”宝鼎信誓旦旦地说道,“我是武烈侯,不是长安君。” 公子豹再度叹气,“这么说,你已经想明白了。” 宝鼎点头。 “那就好好干。”公子豹大声说道,“这些年,宗室死了多少?老秦人死了多少?谁要杀我们?谁要谋我们的国?杀了他们,给我统统杀了他们。” 宝鼎伸出一只手,“伯父,我需要你的帮助。” “如果是其它事,我要考虑考虑,但这件事,不用考虑。”公子豹一掌拍下,“击掌为誓。” , , 第191章 超级谋划 ”平豹和窜鼎聊了很久。()直到晚宴结束,叔侄二人怀刀贴饥爪尽。 坐在辊车上,宝鼎回想着与公子豹谈话的细节,心情难以平静。从公子豹的字里行间,清晰地透漏出一个讯息,宗室贵族对目前的处境极度不满。 大秦从商鞍变法开始,直到现在,宗室贵族的利益一直受到限制和打击。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宗室贵族联合本土旧贵族为了维护和夺回自己的权益,一次次地反扑。他们杀了商鞍,赶走了张仪,驱逐了甘茂,在惠文王、武王和昭襄王前期,以槽里疾为代表的宗室贵族一度成功维护了宗室的权益。 到了昭襄王中期,随着以宣太后为首的楚系外戚的崛起,随着以司马氏和白氏为首的军功贵族的崛起,宗室贵族的权益再一次受到了致命的打击,而受到打击的原因就是宗室贵族的分裂。 昭襄王、泾阳君、高陵君兄弟三人都是宣太后的儿子,身体里都留着楚人的血液,当宣太后把持朝政的时候,当这些身体里流淌着楚人血液的宗室贵族和楚人外戚贵族牢牢控制着大秦国政的时候,老秦人血统的宗室贵族们理所当然地受到了打击,而打击他们的手段就是“法治”就是大秦律法,结果这些人都被毫不留情地禁锢在了雍和栋阳旧都,他们除了宗室属籍外,除了聊以养家糊口的财富外,一无所有。 楚系外戚势力就是由一部分宗室贵族和外戚贵族组成,也可以说是宗室贵族和士卿外戚贵族联手操控朝政,这时候,朝堂上只有楚系一个声音,宣太后、昭襄王和攘侯魏冉、华阳君熊戎等人齐心协力,使得大秦飞速发展,国力急骤增强,对外战争更是取得了一场又一场惊人的胜利,而以白起为首的军功贵族的崛起自然也就成了必然,谁也不可能阻止他们的崛起。 楚系外戚的势力太强大了。强大到以至于威胁到了大秦国稍的安危。三家分晋、田氏代齐。这都是血淋淋的教。昭襄王做为大秦的君王,老赢家的族长,当然要考虑王国的安危。军功贵族事实上大部分都是大秦本土的旧贵族,这些旧贵族主动适应时代的变迁,以谋取军功继续维持本阶层的权益,他们忠诚于大秦,以守护大秦为己任,他们当然也不愿意看到大秦被一帮楚人所控制。 于是,随着大秦在中土的强势崛起,随着大秦国力的增强,随着大秦国土、人口和财富的增加,咸阳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贵族势力之间的矛盾不可避免地爆发了,而这直接就摧毁了咸阳稳定的政治局面,风暴呼啸而至。 范睢出现了。范睢是魏国人,先在魏国中大夫须贾门下当门客。遭到须贾诬陷,被魏国相国魏齐酷刑拷打,并弃于茅厕。范睢装死。逃到秦国,受到昭襄王的赏识。做了十年承相。 范睢主要有两个谋略。对外实施“远交近攻”对内推行“固干削枝”。李斯在《谏逐客书》中曾高度评价范睢,“昭王得范睢,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小 事实上,“远交近攻”不过是张仪“连横”之策的精华版,在这之前,秦国就是这么干的,范睢不过做了个总结而已。昭襄王之所以需要范睢。是因为他的“固干削枝”之策,也就是李斯说的“强公室。杜私门说白了就是打击楚系外戚,打击军功贵族。 范睢做承相的十年,是大秦最辉煌的一刻,也是大秦距离统一最近的一刻。长平之战是中土从分裂走向大一统的转折点。同时,这也是大秦政局最为动荡不安的十年,宣太后死了,楚系外戚被赶走了,武安君被杀了。大秦最辉煌的一刻还没有结束,便迎来了大秦最黑暗的一刻,而大秦最辉煌的一刻是军功贵族和以楚系为代表的士卿贵族联手合作几十年的成果,但这个成果在瞬间便被范睢摧毁了。 大秦人之所以切齿痛恨范睢,切齿痛恨关东人,原因就在如此。 从大秦人的角度来说,无法接受李斯对范睢的评价。从历史角度来说,范睢有很好的声誉,上承孝公、商鞋变法图强之志,下开秦皇、李斯统一之帝业,是秦国历史上继往开来的一代名相,也是一位在政治、外交等方面极有建树的谋略家。这个评价太“高”了。实事求是的说,他在秦国都干了什么?戴着放大镜在历史里寻找,所能找到的范睢的功绩就是及时阻止了大秦统一中土的步 抛开楚系外戚对大秦国稍的威胁不说,当时镶侯魏冉、武安君白起绝对是一对最佳组合,如果宣太后的寿命能延长几年,魏冉和白起能够继续合作几年,赵国肯定灭亡。赵国灭了。大秦可以迅速统一中土。因为当时的大秦上上下下士气如虹,兵锋所指,挡者披靡,中土其他六国根本抵挡不住。 范睢不应该是大秦的功臣。而应该是关东六国的功臣,正是因为范睢设计驱逐了楚系外戚,杀了武安君白起,沉重打击了大秦军功贵族和外戚士卿贵族,还有身体里流满着楚人血液的宗室贵族,导致大秦的统一大业骤然停止。范睢挽救了关东六国,延续了关东六国的国作。 范睢在离开秦国的时候,有人说他是“苏秦第二”是魏国派到秦国的大间谍,但昭襄王心里最清楚,真正想杀人的是他自己,范睢不过是他的替罪羊而已,所以他放走了范睢。 昭襄王为了自己的君王利益。毅然置王国利益于不顾,大开杀戒,结果快三十年过去了,大秦的统一进程没有任何进展,朝堂上至今还是血雨腥风不断,归究其原因,公子豹和公子宝鼎的意见完全一致,今日的秦王政就像当年的昭襄王一样,为了君王的利益,置王国利益于不顾。他不遗余力地压制宗室贵族,他要赶走楚系外戚,他要打击本土军功贵族,依靠自己可以控制的、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关东人来实现统一中土的宏图伟业。这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关东人能帮助秦王政开一代帝业?的确。关东人帮助秦王政开创了帝业。 历史上,秦王政在开创帝业的过程中,始终把宗室贵族牢牢踩在脚底下。利用军功贵族统一了中土后,他又把军功贵族牢牢踩在脚底下,最后朝堂上就剩下一帮士卿贵族,以关东人为主的士卿贵族,这些人对他言听计从,他君王的权力达到了颠覆,然后,他死了,帝口友二厕覆,原因矛他,帝国泣棵大树在诞生!初就是中公”从有宗室贵族。也没有军功贵族,一阵狂风暴雨龚来,大树轰然倒塌。 这是什么样的帝业?十五年的帝业也值得炫耀?这正是范睢等一批坚持“法治”的公卿大贤们种下的恶果,正是这些人在昭襄王、秦王政的心里种下了君王至上,中央绝对集权,在君王驾驻下的由士卿贵族控制国政的理念,这导致大秦帝国只有十五年的短短国运。帝国的十五年是君王至上、中央集权和以法治国这三大国策被极度扭曲的十五年,帝国的结束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标志着中土人矢志追求了几百年强国富民理想的最终破灭。 公子宝鼎认为他看到了帝国灭亡的深层次原因。 当然,帝国败亡的原因很多,但公子宝鼎现在是宗室贵族,他的身体里流淌着老赢家的血液,他要为自己的利益集团谋利,他理所当然要在帝国诞生之际,在帝国权力和财富再分配之际,拿到本属于宗室贵族的那一大块权益,所以他理所当然认为帝国灭亡的根本原因是宗室贵族和军功贵族遭到了致命打击,他要为此而斗争,而厮杀。 公子豹不知道未来,但他和所有的宗室贵族一样,不甘心本利益集团的整体衰落,不甘心宗室贵族在权力和利益上的损失。这是老赢家的江山,这是老赢家的王国,这个王国的权力和利益本来就属于宗室贵族,但因为王国长治久安的需要,宗室贵族必须与士卿贵族、军功贵族共享王国的权力和利益,然而,现在的事实是,宗室贵族的既得权益给最大程度得录夺了,他们变成了“一无所有”的权贵,这是他们绝对不能接受的,所以他们要反抗。要斗争,只要有机会,他们就毫不犹豫地展开疯狂的反扑。 时代在发展,制度在改变。人的贪婪更是欲壑难填,三家分晋。田氏代齐。士卿贵族的贪欲永远没有止境。大秦在发展过程中也是一样,士卿贵族不断夺取权柄,不断楼取利益,他们的理念是,大秦是大秦人的王国。不是老赢家一家的王国。所以,宗室权贵是腐化的,堕落的,保守的。反动的,是应该被打倒的,军功贵族是野蛮的,无知的,危险的。是应该被驾驻的,唯有士卿贵族是先进的,文明的,智慧的 理所当然是王国的统治者。理所当然是权力和财富的享有者。 士卿贵族的这种理念一直延续,世世代代,被各种各样的社会制度所包装。直到永远。 宝鼎总算想明白了。在他穿越而来的文明社会里,君王和宗室贵族已经成为历史,军功贵族消失得更早,士卿贵族最终成了胜利者。士卿贵族前赴后继百折不挠地坚持着自己的理念,君王宗室武人和百姓都是他们实现自己理想的工具,所以王国灭亡了没有关系,君王宗室武人和百姓死了也没有关系,他们永远活着就行,他们高唱着礼仪忠信,但孰不知,他们就是人类历史上最无耻最没有道德良知的伪君子。 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士卿贵族是胜利者,历史由他们书写,所以君王宗室武人和百姓永远都是受到诅咒和谴责的对象,而他们永远都是人类的救世主。 “操,老子要杀了你们,杀光你们 宝鼎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这一刻,他彻底融入了这个时代,他身体里的宗室贵族血液终于融化了他的灵魂,他变成了一个战国贵族。一个为了维护和楼取本利益集团的宗室大权贵。 历史上。像宝鼎这样的宗室权贵,从古至今,都是被诅咒被谴责的对象,**保守反动就是刻在他们身上的历史标签。宝鼎在他前世的时代,同样诅咒谴责这些王室权贵,然而,重生后的宝鼎成了王室权贵。他成了**的保守的反动的阻碍社会发展和人类前进的“反动派”中的一员,他曾试图挣扎,做一个先进的与时俱进的引导社会发展的全新的王室权贵,然而,他的想法太幼稚了,当敌人要夺你的权势抢你的财富甚至要凌辱你的尊严砍下你的脑袋的时候,你还会坚持自己的理想?去他娘的狗屁理想,老子和你们不死不休。 于是,宝鼎就这样成了“反动派”他放弃了前世的人生观道德观和价值观,坚定不移义无反顾地投身到“反动”事业中,做了一名由一代代士卿贵族所写历史中的遭到一代代人所唾弃的“反动派”。 赵仪紧紧抓着宝鼎的手,担心的望着他。她不知道宝鼎要杀死谁,因为宝鼎的敌人太多了。今夜在公子豹的家宴上。这对叔侄坐在一起说着一些她根本听不懂的话,但这些话里透漏出一股浓浓的杀气,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未来宝鼎所面临的局势太险恶,宝鼎不知道还要杀死多少人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是一咋。反动派。”宝鼎亲昵地拍拍赵仪,大声笑道。“一咋,在历史上可能要遗臭万年的反动派。” 反动派?赵仪听不懂,但显然这个反动派就是大恶人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自己要遗臭万年?”赵仪不解地问道。 “因为历史不是由我们这些人书写宝鼎笑道,“历史由我们的敌人书写。” “历史由史官书写。”赵仪问道,“大秦的史官是你的敌人?。 宝鼎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把赵仪抱进怀里,哈哈大笑,“我给你讲个故事。然后你就明白“我们。是谁,“我们的敌人,又是谁。” 宝鼎回到幕园后,与赵仪直奔天香苑。 乌氏、琴氏和墨家今天中午同时接到宝鼎的书信,共聚蔡园。 乌氏保、乌重父子,琴唐和琴佳叔侄。墨者姜平和马骗,蔡园的唐仰和司马昌,四家坐在一起共议合作事宜。还有一家也被邀请而来。那就是赵国的卓氏。卓氏正式加入到幕园一系。老卓文开始筹哉卓氏产业的大迁移。 四家的合作早在年初就开始了,成效还是比较显著。墨家迅速摆脱了财政危机;乌氏的钱全部投到了蔡园、墨家和琴家的一系列产业上。虽然这大半年来乌氏一直陷入危机,但收获依旧丰厚;琴氏得到了墨家的技术支持。得到了乌氏的财力支持,再加上魄氏进入咸阳权力中枢得到了更大的照抚,今年的受益非常惊人,这也是琴氏家主魄清在接到宝鼎扭转局势后即刻返回咸阳的重要原因,这时,二氏定要摆出坚决追随簌园的态 ※ 幕园的产业本身就很庞大。公子襄又全力经营多年,其财富之多实际上不亚于琴氏和乌氏,但宗室权贵要低调。不能太张扬,毕竟他们位于权力顶层。财富太多容易成为政敌的攻击目标。公子襄就是太张扬。结果给秦王政毫不犹豫地拿下了。 宝鼎有前世丰富的历史经验。又有现代文明的营商理论,在这方面当然小心谨慎,所以他在离开咸阳之前,交给乌重和赵信的任务就是尽可能把蔡园的产业置换到乌氏、琴氏和墨家名下,利用与三家合作的机会,把财富的所有权放出去,但牢牢抓住财富的控制权,如此就把蔡园的财富悄然隐藏了起来。所谓大道无形,就是这个意思。 其实大家都明白宝鼎的意图。说白了就是预留后路。 幕园的产业都在别人名下。财富的所有权都给了别人,财富是不是就没了?当然不是,宝鼎实力摆在哪里,别人想送钱都送不上门。碰到这个送钱的机会谁肯错过?不就是代为经营嘛,就算经营亏了,也一样送钱给蔡园。 公子宝鼎一旦倒了,蔡园的财富自然就给没收充官了。等到他再起来的时候,财富已经损失惨重。用这种办法就能有效规避风险,但前提是,财富的所有权要给绝对忠诚的人,否则肯定给别人吞了。 宝鼎的想法则与众不同。我有实力,我就不愁没有钱;我要想更多的钱。就需要更大的实力,如此周而复始,实力越来越大,财富就越来越多,那么代其经营的人就更加忠诚,因为忠诚一个有实力的权贵,经营者可以从中获得难以估量的财富,然后大家就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这个利益集团为了维护和发展,会不遗余力,长此以往巾那么这个利益集团的核心人物就会更加有实力,利益集团的财富就更多。反之,你没有实力了,这时候富可敌国就是灾难。最终不但财富没了,连九族都没了。这样的倒子太多,孟尝君、春申君、吕不韦,等等,活生生的例子比比皆是。 其实这是一咋小死道理,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除了大智慧者。很少有人能做到。宝鼎的智慧比别人高吗?不是。他本来就一无所有,他根本不在乎失去,他来到这咋。时代的抱负是拯救帝国,为此他需要权力。需要改变历史轨迹的实力。那么实力从何而来?靠自己一个人行吗?当然不行,他需要一咋小强大的利益集团。 如何组建一咋。利益集团?这就是宝鼎的第一步,他利用工商业的联合。把乌氏、琴氏、墨家和幕园四家的利益紧紧捆到了一起。这四家都有自己的利益链,都有自己的势力,那么这个利益集团一旦出现了危机。大家都要自救,都要尽可能利用自己手上的力量,如此一来,这个利益集团的实力就会不断扩大,最终形成一个庞大的无处在不的渗透到大秦每一个角落的超级利益集团。 当然,目前这共,利益集团才刚刚具备雏形,距离宝鼎的目标还有十万八千里,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但可惜的是,留给宝鼎的时间太短了。中土的统一就在眼前,而统,一后的帝国在财经政策上肯定是重农抑商,盐铁官营。严厉打击商贾的“投机倒把”行为。这个时代普通商贾的主要经营方式就是计然之策,就是魏国巨贾白圭的致富理论,也就是囤积居奇。抓住时机低买高卖,典型的投机倒把,所以帝国诞生之后大力打击商贾的政策也没有错,只是矫枉过正了。假如宝鼎未能在帝国统一之初掌控朝政,改变国策,那么他所要建立的这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必将半途天折,以宗室权贵、军功贵族和巨贾富商所组成的这介。利益集团将成为帝国疯狂打击的对象,大家一起玩完。 宝鼎为此忧心如焚,但人的祸福总是相依相伴,宝鼎被赶回封邑,失去了权势,却在无意间获得了快速发展利益集团的绝好良机。 乌氏保、琴唐和卓文等人与宝鼎、赵仪简单问候之后,就由琴佳向宝鼎详细解说这一年来四家合作的成果,以及所商定的未来几年的合作意向。 宝鼎出塞,随行众多,留在咸阳主事的就是乌重和琴佳这一对少主。乌重中途被抓,琴佳独自挑起大粱。直到离开咸阳为止。所以这四家合作的事情最清楚的就是他了。 宝鼎非常耐心地听完了。 琴珐说完之后,大家都看着公子宝鼎。等待他说话。既然公子宝鼎破天荒地把四家公开召集到一起议事,当然有很重要的事情宣布。 宝鼎从案几上铺开一张做工很粗糙的黄纸。纸已经造出来了,但工艺不成熟,质量不高,目前正在进一步研制。不过韩非对这种新东西非常感兴趣,现在写稿都用这种做工粗糙的黄纸。宝鼎拿起朱笔。在黄纸上迅速画了一张中土地形简图,然后标注出了咸阳、洛阳和宛三座大城。 “这是未来大秦帝国的中心位置”小 众人已经习惯宝鼎用帝国来代替统一后的大秦,见怪不怪,神情都很专注地望着案几上的草图。 “这也是未来帝国商贸最发达的三座大城。” 这一点众人认可。南阳地理位置特殊,虽然将来不能和咸阳、洛阳相比。但肯定能超过陶邑、临淄、邯郸、大梁和陈等商业发达城市,毕竟统一后的政治中心在咸阳,商业中心也要西移。 宝鼎的意思很明显,南阳是他的封邑,他在封邑里有经济特权,大家都要去南阳经营,以便把南阳打造成未来的中土著名工商业大城。一起发大财,但宝鼎接下来的一句话把众人的这种想法瞬即击碎。 “我曾经说过,帝国重农抑商,盐铁要官营,要严厉打击商贾,所以我请你们联合起来,竭尽全力在统一之前掳掠中土财富。”宝鼎说道。“事实上。未来的帝国没有商贸。巨商富贾都将被迁徙到咸阳、南阳和巴蜀三地,你们的财富将被帝国席卷一净,你们的命运可想而知 宝鼎其实一直在重复这个话题,从政治、经济、国策、法家学术等各个方面进行阐述,大家基本上都能接受他的观点,就连老卓文从侧面了解后。也同意宝鼎的说法,毕竟这是有先例的,当初齐国的管仲就是以强国富民为借口推行官营之策小甚至连娼故都由官府经营。 “在法家看来,强国富民就要重农抑商我同意。 宏鼎继续说道,“但吕不韦以商富国圳肃叭是不是完全错误?当前中土诸国鼓励营商,原因无他,互通有无。盐铁也是私营,这咋,原因更简单,因为官营盐铁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当前各国国力不足,无节制地征调猛役必将引起民愤,所以只有让巨商富贾去经营,王室从中抽取十分之三的税。帝国统一后,百废待兴,中土数百年的战争更是让黎民痛苦不堪,穷困潦倒,这时候王国首要之务是与民休息,所以重农是肯定的,辅之以商更是必要的,有什么理由非要重农抑商,甚至直接断绝商贸?” 众人沉思。这个问题问得好,问到要害了,众人一时间找不到答案。 “我要自请就国了。”宝鼎说道。 众人神色平静,没有丝毫的惊讶之色。 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整个咸阳的权贵都知道宝鼎要滚蛋了。 “我为什么要走?我危害到了王国?我威胁到了大王?”宝鼎笑着摇摇头,“或许你们认为这是权力斗争的结果,不,你们想错了,这是大秦“法治,国策的必然。从昭襄王到今日大王。从程侯魏冉到武安君。到今天的我,都是这个国策的牺牲品。” “法家“法治。的核心是什么?一句话。君王至上,中央集权。君王如何至上?中央如何集权?很简单,权力和财富是有限的,只要减少参加权力和财富再分配的权贵。那么君王就可以至上,中央就可以集权。” “我问你们,有资格经营盐铁的巨商富贾的背后都是什么人?当然是有资格参加权力和财富再分配的权贵。那么,当国策以强国富民的大义将盐铁收归官营,把巨商富贾打入地狱,这些巨商富贾背后的权贵们的利益将受到多大的损失?这些权贵们连既得利益都保不住了,还能保住他们的既得权势?” 宝鼎看看众人,笑道,“现在你们明白了?盐铁官营的政策,重农抑商的政策,都是因为“法治。的需要,而目的就是一个,不遗余力地打击权贵,将更多的权贵赶出权力和财富再分配的盛宴,这样盛宴上最后就剩下君王和坚持“法治。的公卿大臣,于是权力更集中了 财富更集中了。” 众人豁然顿悟。公子宝鼎是个天才,他看待问题分析问题的角度和高度总是超乎寻常,从他这里总是能听到惊世骇俗之言,但往往一语中的。 “我再问你们,在你们看来小我的封邑不可能世袭,但能不能维持到我离开这个人世的一天?” 宝鼎自己回答了,“绝对不可能。帝国诞生后,国策调整,重农抑商,那么封君在商贸一块的收益彻底丧失,而这一块的收益是最大的。最后封君只剩下田租。中土统一了。田地要重新核查,封君自置的私田没有了,收益又少了一大块。封君的财富被最大程度地录夺了,你们这些追随我的巨商富贾也被王国掳掠一净了,那么我这位封君还剩下什么?是不是还有宗室权贵帮我一把?我这样的宗室权贵都只能温饱度日。其它宗室还能帮我什么?是不是还有老秦人?我都不行了,被彻底困在封邑里,老秦人还能坚持多久?中土统一了,大秦的敌人都死,了。老秦将军们还能继续控制军队?范蠢离开越国前,曾对大夫文种说过一句话,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就是老秦人的结局。” 屋内一片死寂。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异常凝重。 过往的历史历历在目,宝鼎说出来的话虽然惊心动魄,但的确是事实。大秦人祈盼着一统四海,但一统四海之后,带给他们的是福还是祸?以宝鼎的看法,大秦统一,对大秦的部分权贵来说,对天下的巨商富贾来说,却意味着死亡的来临。 宝鼎既然对未来的预测极其黯淡,那么他必然要拿出对策。众人等待着宝鼎的对策。 “一年前,我叫你们联合起来,竭尽全力赚取财富,等到统一了,国策变了,再干其它的事。现在想起来。我这种想法很幼稚,很天真。”宝鼎连连摇头,目露歉疚之色,“封君之后,我想了很多,我突然发现我没有路了。我虽然才十七岁,但寿命最多也只有二十七岁。我不想死,我也不想看着你们死在至高无上的君权之下,所以我打算与命运做殊死搏斗。” 屋内依旧沉寂。 “一切都是因为国策。”宝鼎叹道。“以法治国的国策让大秦崛起于中土,让大秦最终统一了中土,但也让大秦”宝鼎本想说“灭亡”但还是忍住了,“也让我们的处境越来越艰难。” “我所能拿出的对策只有一个,改变现行国策,而要达到这个目的。我们现在要做的不仅仅是联合,不仅仅是最大程度地掳掠中土财富。还要做更多。” “更多”是什么?众人心知肚明,宝鼎要更强大的实力,要楼取更多的权力,以幕园为核心的利益集团要做到影响甚至控制朝政,否则,以宝鼎一个人的力量,即使做了大秦的相国,也无力改变现行国策。 众人都在沉思。宝鼎这番话是不是危言耸听?当然不是,以熊启为首的楚系已经拿出了官营之策小大王和他身边的关东人也接受了这吓。策议,只不过因为宝鼎的反戈一击加上老秦人的全面复出,这个针对乌氏、琴氏和墨家的计策就此无疾而终了,但这足以说明大秦的国策正在向这个方向改变,以财经制度的改革来打击巨商富贾,以打击巨商富贾来压制部分权贵,以压制部分权贵来集中权力和财富。 宝鼎的对策显然是正确的。但改变现行国策就要掌控朝政,而掌控朝政不是几个权贵就能做到的事。它需要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去筹发 和实施。这个利益集团如何筹建?它包括哪些势力?公子宝鼎和支持他的宗室权贵是一个,老秦人是一个,追随公子宝鼎的巨商富贾算一个,还有呢?当今朝堂上,掌控朝政的是楚系外戚,还有关东人,而巴蜀人和老秦人势单力薄,即使魂状做了左承相,也无法影响到国策的制定,因为巴蜀人实力在朝堂上更没有形成势力,这也是楚系外戚最终愿意与秦王政妥协,而魄状至今不敢公开与楚系分裂的重耍原因。他就是一个人,他能在朝堂上干什么? 宝鼎也在想这咋。问题。他忽然发现自己过去的思路出现了错误。根据他的推冲,二之上的魄状在大秦应该做了将近二十年的承相。这是。讲烈,个人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承相公。要么是才智非常出众,要么是大王的绝对心腹,大王的愧儡,但历史上没有记载魄状这个人,帝国政治上的大部分功绩都记在了秦王政和李斯头上。汉帝国是楚人刘邦和一帮楚国小吏任侠贫贱打下来的,他们修史的时侯故意粉饰李斯,这个可以理解。但为何独独湮灭了魄状?魂状即使是始皇帝的愧儡,他做了将近二十年的承相公,没有功劳也还有苦劳,总该在历史上留下点什么吧? 宝鼎始终看不透这咋。人,也没有把握拉拢这个人,只能通过巨贾琴氏与其保持若即若离的联系。琴氏家主魄清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女人。从这一段时间的观察来看,琴氏与魄氏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知道这是阻氏有意为之做出来的假相以迷惑咸阳,还是事实就是如此,但琴氏这次在蔡园危机面前的选择还是让宝鼎很高兴,就算这是巴蜀人故意放出来的迷雾,宝鼎也一样高兴。最起码这可以表明巴蜀人没有背叛当初的盟约,还是可以继续做朋友。 自己实力不够,强行逼迫巴蜀人坚定不移地支持自己也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吧蜀人有自己的利益诉求,有他们的底线,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实力明显不足的宗室公子牺牲整个派系的利益。这次巴蜀人能和老秦人一样,在关键时刻做出一个暧昧的姿态就非常不错了。 如果能把魂氏拉过来,把巴蜀人整体拉过来,那利益集团就基本上有了雏形,毕竟陇状是承相公,有他在朝堂上与王绾等老秦人联手,再与军中的老秦将军们遥相呼应,那起码可以对朝政施加有限度的影响。 “公子,你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宝鼎正在低头想着魄状的事,听到这句话顿时大喜,因为这句话是琴氏少主琴佳说的,这意义就不一样了,最起码表明魄氏不会成为整咋小利益集团的敌人。 琴珐说话了,乌氏、墨家和卓氏自然也表了态。老卓文很激动,他几十年没有这么激动过了,因为即使在平原君活着的时侯,平原君也仅仅把他当作一个可以相信的朋友,而不是把他当作并肩作战的兄弟。公子宝鼎却是一个非常人,投桃报李,把他从西浦大牢接出来,马上正式接纳他为幕园系的一员。大胸襟大气魄的人自然能做大事业。老卓文认为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一个像平原君一样能够创造历史的传奇人物,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宝鼎把案几上的黄纸翻了过来,在纸上详细画出咸阳各大势力之间的分布图,然后开始讲解自己构建庞大利益集团,继而控制朝政 改变国策的整体思路。 这番话要是传出去,足以构成谋反大罪。众人暗自惊骇,但同时也非常敬佩宝鼎,在他们看来。组成一个幕园势力就非常不错了,谁知宝鼎的构思和他们的想法有天壤之别,宝鼎竟然要打造一个控制大秦朝政、控制大秦军政财三大权力的庞大利益集团,那将来如果成功了,大王岂不是傀儡?大秦真正的大王岂不是公子宝鼎?即便是昔年的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和春申君权倾一时之际,朝堂上也还有对手。但宝鼎的思路是,朝堂上就是整个利益集团的成员。非利益集团之人,斩尽杀绝。 “这个利益集团的核心是蔡园。”宝鼎看看围在周围的众人,郑重说道。“包括你们。你们记住,巨商富贾终究是王国要掳掠的目标,你们这一辈或许可以避过被王国洗劫的灾难。但你们的下一代呢?所以保住财富最好的办法就是进入朝堂,成为统治王国和制定国策的一员。大道无形,在这咋,时代,真正有财富的不是你们这些巨商富贾,而是像我这样的大权贵,所以你们的下一代应该是权贵中的一员,应该影响或者控制朝政,如果继续做巨商富贾,那说明我们的这个策略彻底失败了。” 众人恭敬点头。谁不想成为权贵中的一员?谁不想世世代代保住财富?宝鼎正在帮助他们实现这个梦想,他们当然感激,更没有理由背叛他们的梦想。 “在幕园周围是老友人、巴蜀人和楚人。” 楚人?众人目瞪口呆,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楚人,这个利益集团还包括楚人?楚人不是暴园的生死仇敌吗? “谁说敌人不能成为利益集团的一员?”宝鼎笑道,“在明,我们和楚系是敌人;在暗,我们同属于一个利益集团。这叫反间,无往而不利。” 众人心神震颤,暗感窒息。公子宝鼎这一招太厉害了,同一个利益集团实际上控制了朝政,但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却是各方势力间斗得热火朝天。斗给谁看?斗给秦王政看的,斗给政敌看的,等到把所有的政敌都铲除了,就剩最后一个对手秦王政了,到了那时,或许有一天。高高在上的秦王政会突然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了,就剩下一个大王的宝座。 “楚系会加入幕园?”乌氏保觉得不可思议。 “拭目以待。”宝鼎笑道,“再过几年。熊启就不得不低下他那颗高贵的头颅。” “当务之急是干什么?”琴洼问道。 “积累财富,没有财富,我今天这番话就是梦想,永远都不会实现。”宝鼎说道。“卓氏即刻从代北撤出,把能够撤出来的财富统统撤到南阳。乌氏、琴氏和墨家即刻赶往南阳,在三年左右的时间内,把南阳打造成中土第一工商大城。” “三年?”琴佳吃惊地问道,“三年超过陶邑?” “南阳是块宝地,墨家要竭尽全力拨寻山川矿脉。很快你们就会发现南阳是座取之不竭的金山。”宝鼎笑道。“南阳四通八达,周围商贸大城多,一旦我们在商税等各个方面给予足够优惠,各国商贾马上就会云集而至。 具体的事情等我到了南阳再说,我保证给你们创造一个奇迹。” “公子舟时去南阳?”老卓文问道。 “去南阳之前,我要和老秦人、巴蜀人秘密聚会一次,与他们共议此策,达成一致意见。”宝鼎略略想了一下,说道,“半个月吧,半咋。月内。我肯定会离开咸阳。” : 第192章 我是一滴水 在奏章中,公子宝鼎一如既往,对秦国统一中土充满了强烈的自信,对秦王政的千秋功业充满了期待,但话锋一转,再度谈到统一后的国策,公子宝鼎谈到了“仁政”谈到了“与民休养”对稳固新生帝国的重要性。() 帝国诞生之后,面临权力和财富再分配的问题,“与民休养”的主旨也是强国富民,但在财富的再分配上倾向于“民”民富则国强。这个“民”是什么“民”?是庶民贫贱还是权贵士卿和巨商富贾? 法家的强国是中央集权,军政财三大权力的集中,即使“与民休养”也是在“集权”上的休养,权力和财富都要集中在中央,“国”强了,“民”自然就富了。在他们看来,“民富”实际上是既得利益集团对国家财富的掠夺,“民富”的国未必强,反而变穷了,这种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制度极度不合理,所以法家坚决反对“富民”反对财经政策上的自由和放任,极力要求经济上的官营。财富集中到了中央,则更有利于权力的集中,而权力的集中更则有利于王国的稳固。 宝鼎的奏章在内廷里引起了激烈争论。这份奏章本来是宝鼎自请就国的,结果他的自请就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兴趣,倒是他的“仁政”他的强国富民之策引起了公卿大臣们对未来国策走向的大辩论。 这场辩论从内廷延伸到了朝会。但“集权”已经是大势所趋,是自昭襄王晚期以来大秦国策的主导方向,所以法家士卿在辩论中占据了很大的优势。军政财三大权利都要集中,而财权集中的主旨反映到商贸这一块,理所当然是官营。 同一天,公子宝鼎在紫府召集黑冰台主要属吏拟制了未来几年秘军的主要任务。最后宝鼎说,我要回封邑了,紫府暂时由苍头主掌,希望新的秘军统率上任之后,你们能坚持这个策略和部署,帮助大秦加快统一中土的步伐。 紫府官吏心情郁闷。像武烈侯这样体恤和关心下属的官长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 适逢新年,武烈侯尽其所能,给紫府上上下下大加搞赏,就连那些阵亡秘兵的眷属也破天荒地拿到了一份从天而降的厚赐,这在紫府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事。 对于生活在底层的寒士和庶民来说,活在这世上不论干什么,最最重要的是生存,是有一份好收入以便养家糊口。自古至今都是这样。这个时代的权贵有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他们根本体察不到社会底层的苦难和穷迫,但宝鼎不一样,他的前世就是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一员,所以他总是非常慷慨,总是竭尽所能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低廉来形容,原因无他,大秦实施的军功爵禄制,军功、爵位和俸禄是直接挂钩的,而秘兵这种职业太过特殊,军功评定起来很麻烦,有时候你任务完成了,但人死了,谁给你军功?再说有利益的地方必定就有**,即使你有军功,也未必就能升爵,这不是制度的问题,是人的问题,即便是伟大的始皇帝。也同样解决不了。 宝鼎在紫府待了一段时间后,对秘兵的不耸平待遇非常痛心,曾上奏秦王政。秦王政不予理睬。每个官长都会说自己的府署干得是最脏最累的活,拿得是最少的钱。要求提高待遇,这是很平常的事,秦王政早就司空见惯了。 宝鼎无奈,从蔡园拨了一大笔钱,用一种很隐蔽的方式转到了紫府。紫府上上下下过了一个富足的新年,个个心花怒放,期待着在这位大权贵的庇荫下,来年的收入有所提高,然而,眨眼间的功夫,宝鼎就要离开紫府,离开咸阳了。 黄昏,宝鼎离开紫府的时侯,紫府所有属吏秘兵都站在府门外面,恭送宝鼎的离去。武烈侯这一走,也不知道哪一年才能回来,送一送,谨表心意。 宝鼎与众人一一道别,临上车的时侯,看到众人不舍的目光 他毅然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我是你们的官长,我是你们的袍泽,所以,不管什么时侯,你们都可以来找我,我就是你们最后的希望。” 宝鼎出了载雪巷,与郎中令冯劫不期而遇。 “师傅只要派人传个信,弟子必定飞马而去。”宝鼎上了冯劫的车,笑着椰偷道,“师傅专程在这里等我,弟子不胜惶恐。” “悄恐?”冯劫望着他,叹了口气,“武烈侯,“惶恐的是我啊。” “师傅此话何意?”宝鼎笑道,“弟子如有不当之处,请师傅教诲。” “我实在不能理解,你既然自请就国,要远离咸阳,为何还要在奏章中议论国事?”冯劫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何要挑起争论,引发矛盾?” “争论?”宝鼎疑惑地问道,“我不过随口说说而已,你们争论什么?” “随口说说?”冯劫苦叹,“你是武烈侯,一等封君,你能随口说说?你就是打个喷嚏,咸阳也要抖三抖。” 宝鼎笑了起来,“师傅夸张了,太夸张了,我不过打个喷嚏嘛,又不是晴天霹雳。” “你这和晴天霹雳有什么区别?”冯劫忿然说道,“强国富民,国不与民争利,好,我问你,这个民是什么民?” “普天之下,皆为民。” 冯劫冷笑,“武烈侯,这不是你的性格,有必要藏头掖尾?” “中土分裂之际,强国的目的很简单,兼并争霸,但是,中土统一了,强国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是富民,难道还是穷民?”宝鼎淡然笑道,“师傅,你不要在民为何民的问题上纠缠不休,这没有任何意义。” 冯劫皱眉不语。 “我在出塞前的奏章中就说过,咸阳宫现在不仅仅要考虑统一中土的战争,更要考虑中土统一后的统治。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在王国变成帝国之后,在疆域和人口扩大数倍之后,国策必然要修改。咸阳宫就如一咋。大庖,一家人吃饭和一族人吃饭,烹饪的方式截然小窜鼎指指自只的心口,“咸阳宫要从众里开始改卜,绷旧国理念上开始改变。荀子说过,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治理一咋,方圆千里的王国,可以严刑峻法,但治理一个方圆万里的帝国,严刑峻法是不是还有同样的效果?七国的文字、钱币、度量衡等等都可以统一,但人心呢?人心是不是能统一?治理统一后的中土,首要考虑的是如何统一人心,而统一人心的最佳办法莫过与民休养,而与民休养的最好办法莫过于藏富于民。” 冯劫手指载雪巷方向,冷声说道。“你是不是告诉我,只要花钱。就能买到人心?” “钱买不到人心。”宝鼎说道,“紫府人为什么送我?因为公道,公道自在人心,我还给他们公道,他们就给我人心。他们为了王国流血流汗,但王国呢?王国给了他们什么?公道在哪?人心在哪?” 冯劫的眼里掠过一丝惊愣,沉默不语。 “在你们看来,大秦律法代表着公道,大秦尊崇律法,是因为他们得到了公道,事实上呢?你摸着自己的良心,你问问自己,公道在哪?” “中土统一了,大秦律法的光辉照耀中土大地,刚刚被征服的六国子民不得不接受大秦律法的照射,但他们是因此生活在和煦的阳光下,还是被炙烈的阳光活活烤死?”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宝鼎笑道,“师傅,代为回禀大王,我就是水,一滴微不足道的水。” 冯劫脸色微变,望着宝鼎久久无语。 “水?”冯劫低声叹息,“你真的仅仅是一滴水?” “我就是一滴水。”宝鼎郑重说道,“但中土大地上,有千千万万滴水,汇聚到一起,就是汪洋大海。” 宝鼎下了转车,站在路边看着冯劫的车队慢慢消失在暮色之中。 两年前,在晋阳见到冯劫的时侯,自己曾想依靠冯氏这耳显贵接近秦王政,赢得秦王政的信任,但两年后,自己却成了咸阳第一显贵,蒙氏冯氏魄氏甚至包括熊氏都已经无法和自己相提并论,不过随之而来的不是秦王政的恩宠,更不是秦王政的信任,而是兄弟阅墙手足相残的开始。 宝鼎无声叹息。兄弟两人的抱负一样,理想一样,但因为走得路不同,却就此分道扬镰成了一对仇敌,命运太残酷了。 冯劫回禀秦王,把他与宝鼎的对话如实复述。 秦王政坐在堆得如同小山一般的竹简木欣之中,静静地听着。昏黄的灯光把他的身影投射在地席上,显得异常的孤单。 尉缭、冯去疾、蒙嘉散座皿周,各自沉思。 今日朝会上的争议明显出现了两大阵营,这让秦王政和他的近侍大臣们明显感觉到了威胁。 耸子宝鼎的计策极其高明,他借着乌氏一案自请就国,同时抛出了强国富民论,矛头直指咸阳宫近期拟制的变革思路,于是,一部分认为咸阳宫的变革思路将严重损害自身利益的公卿大臣们乘势发难,两大阵营由此产生,泾渭分明。 乌氏一案余波未息,原因是朝廷已经开始筹划将私营牧马苑和大兵作坊收归官营,其矛头直指公子宝鼎。秦王政绝不允许公子宝鼎成为自己的对手,所以他要把公子宝鼎赶出咸阳,削弱公子宝鼎的权势,同时打击乌氏和琴氏,削弱公子宝鼎的财力,而这个办法完全符合咸阳宫的集权策略,现在“固干削技”的对象不仅仅是楚系外戚,还包括宗室新贵公子宝鼎。 这一政策一经实施,必将蔓延扩展到其它领域,甚至扩展到整个商贸。这势必会断绝权贵士卿们的财路。王室的工商税收虽然因此大增,但损害的是权贵士卿们的利益,那些靠工商之利大发其财的权贵士卿们当然不会答应。本来他们还不敢公开跳出来反对,现在公子宝鼎跳出来了,有人在前面冲锋陷阵,他们当然跟在后面摇旗呐喊。 朝会结束后,秦王政暗示冯劫找公子宝鼎私下谈谈,打探一下公子宝鼎的用意。你马上就要走了,临走的时侯突然来这么一个晴天霹雳,意图何在?我给你一个南阳郡,给你如此庞大的一笔财富,你还不满意?乌氏、琴氏和墨家可以跟你一起去南阳发财,有必要死抱着牧马苑和大兵作坊不放?这两者利益相比,孰重孰轻你不会权衡? 然而,冯劫带回来的讯息超出了他的预想。 宝鼎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是一个天才。这是咸阳的共识。这一次,宝鼎说他是一滴水,天下普罗大众都是一滴水,汇在一起就是汪洋大海,说白了就是一个意思,咸阳宫不能打着强国的旗号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肆无忌惮地掠夺“民”的利益,否则,船要倾覆。 权力和财富是紧密相联的,中央不能集中财富,权力也就难以集中。以公子宝鼎的聪明才智,当然不至于公开威胁咸阳宫,但他在离开咸阳之前,打了个“喷嚏”显然是有目的。 秦王政想了很久,抬头望向冯劫。 “今年是收回乌氏牧马苑的最好机会。”冯劫说道,“我们和月氏人已经达成盟约,以武器换战马。未来几年,月氏人内要镇制乌孙诸国,外要与匈奴对抗,需要大量的武器。这样我们的战马供应就有了保障。当匈奴人与月氏人反复交战的时侯,义渠人面临生存危机,乌氏草场完全置于我们的保护之下,拿下草场当然名正言顺。” 乌氏草场是义渠人的栖息之地,大秦夺了义渠人的草原,等于是在奴役义渠人为他们养马的同时,还要义渠人为他们在内外两个战场上厮杀,这就是典型的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拿下了乌氏草场,对琴氏和墨家有震慑作用,他们当然不敢冒着谋反的罪名继续控制大兵的制作。” 把大兵作坊收归官营,对王国来说理所当然,武器毕竟关系到王国的安危,没有理由常年让私人经营,但这里面牵涉到工匠和劳工的问题,所以官营的真正目的就儿人兵作坊的利兹收归圭坊坏是那个作坊,人坏刀”但利润大头却被王室抢了去,理由就是武器的制造权在王国,现在王国授权给你做,你只能收个加工费。 “乌氏、琴氏和墨家是大秦最大的商贾,他们的主要收益除了战马、大兵外,就是盐铁。”冯劫继续说道,“大秦统一后,盐铁足以供应王国的需要,但盐铁之利如今都被巨商富贾所得,王国从中不过抽取十分之三的税,所以统一后,王国必须收回盐铁之利。” 统一后,各国盐池铁山有个再分配的问题,权贵士卿们势必会一拥而上,财富的损失难以估量,为了避免损失,在统一之前,大秦必须实施盐铁官营的政策,这样统一后。王室可以确保把中土的盐铁之利全部收归少府。 盐铁官营是打击既得利益集团最狠的杀手铜,突然实施难免出事,所冉要先在大秦实施,然后随着统一的步伐逐步在中土全境推行,以确保平稳过度。 秦王政微微点头,又转目望向尉缭。 “匈奴人入侵,一般选择在冬天河”封冻之后。”尉缭说道,“如果今年再攻河北,那么春耕之后就要发动攻击,以便抢在秋收后结束,全力防备匈奴人入侵。” “上将军和几个老将军有何意见?”秦王政问道。 “他们认为,今年攻打河北,关东诸国必然合纵,一旦合纵军兵进函谷关,我大军必定顾此失彼。”尉缭眉头深皱,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大上造司马锌将军建议,先让秘军刺杀李园,混乱楚国局势,如此大军就可以全力攻打河北。” 秦王政冷笑,“这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事。即刻拟制攻击部署,叫上将尽快动身赶赴晋阳,再攻河北。”说到这里他转目望向冯去疾,“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寡人,粮草武器可以供应河北战场几个月的需要?” 治粟内史冯去疼目露惶恐之色,低声说道,“大王,内史钱粮严重不足,请大王考虑,是否从少府调拨钱粮以作补充。 “寡人现在在问你。”秦王政的脸色更显阴沉。 “最多一个月。”冯去疾无奈说道,“连年大战,国库空竭,难以为继。” 秦王政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今天右承相告诉我,至少可以支撑三个月。” “那是财赋总数,扣除各项必需开支后。所剩无几。” 秦王政默默地想了一会儿,蓦然一拳砸到案几上,怒声骂道。“岂有此理!武烈侯带着几千人横扫大漠,一口气斩杀了匈奴人三个王。寡人在河北战场投入几十万大军,却连战连败,为什么?你们告诉寡人为什么?是匈奴人不堪一击,还是武烈侯神勇无敌?河北大战,是不是应该让武烈侯去打,才能捷报频传,一战而定?” 众人默然无语。蒙嘉更是羞愧低头。 秦王政稍稍平息了一下怒气,又问尉缭,“国尉有何建议?” “再以为,上将军和几位老将军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尉缭慢条斯理地说道,“臣曾建议大王暂时不要罢免武烈侯的官职。武烈侯以秘军统率身份就国后,大王可以命令他全权负责破坏关东诸国的合纵,包括刺杀李园。当我大军攻打河北之际,假若关东诸国合纵成功,合纵军兵进函谷关,武烈侯将承担全部责任。武烈侯为此不得不全力出击,而刺杀李园显然是破坏合纵的最佳办法。不论武烈侯的刺杀能否成功,此举都将激怒楚国。南阳郡与楚国比邻而居,当楚军杀进南阳之刻,武烈侯的噩运也就降临了。” 尉缭此计一石多鸟,把公子宝鼎、李园和关东诸国全部算计了进去,但此计有个不确定的地方,假如李园真的被刺死了,楚国是不是出兵攻打南阳? “国尉,楚国要打南阳,韩魏必定参加。”蒙嘉提醒尉缭道,“那此计等于促成了关东诸国的合纵。” “韩魏楚三国一直对南阳虎视眈晓。”尉缭笑道,“把武烈侯的封邑放在南阳,本来就有借刀杀人之计。” 的确,合纵若成,宝鼎的封君就完了,咸阳的目的就达到了。这一点各方都看得很清楚,所以宝鼎到了南阳,肯定要去刺杀李园。而韩魏楚肯定要乘机合纵攻打南阳。打函谷关阻力太大,不如打南阳,既可以掳掠这座工商大城,也可以迫使河北战场的秦军急速后撤,还可以诛杀公子宝鼎,混乱咸阳局势,一箭三雕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因此这就是一盘死棋,最终宝鼎肯定完了,而李园未必会死,至于韩魏楚的合纵大军,则必定在南阳遭到秦军的迎头痛击。 “河北大战还是要打,但不过是虚张声势,一则可以尽快促成韩魏楚合纵,二则把老秦人全部调到河北战场。这样当合纵军打南阳的时侯,函谷关的蒙将军和汉中旬关的冯将军,再加上张唐将军的中尉军一部,就可以直杀南阳,给关东合纵军以重创,如此几个将军可洗雪前耻,大王也有理由把他们安排到更重要的位置。” 众人齐齐望向秦王政。 秦王政垂首沉思。他无意诛杀公子宝鼎,但以防万一他还是接受了尉缭的计策,谁知公子宝鼎年少气盛,在离开咸阳之前非常嚣张得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把他和一帮锐意变革的大臣们搞得非常被动。任何一个政策都需要人去执行,假如下面的人都阳奉阴违,或者干脆公开对峙,那动摇的不仅仅是他的权威,还包括他的王位,而公子宝鼎此举恰好就是对他权威的挑衅,他迫不得已,只有拿掉这个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弟弟。 过去拿掉长安君,不是出于他的本意,他不过代人受过而已,但今天,他就像当年那帮要拿掉长安君的人一样,不得不拿掉武烈侯。权力这个东西真的血腥而残酷,没有丝毫感情可讲。 “再议。”秦王政轻轻说道。 , 第193章 章邯的机遇来了 州经政策的修改巳经箭在弦卜,势在必行。()因为打仗需要竹狐,但国库空竭,吕不韦主政十三年的盈余在连续三年大战之后消耗一净,接下来怎么办?要么停止统一战争的步伐,要么重新分配权力和财富。秦王政和他的支持者理所当然选择后者,以削弱权贵士卿的权力来集中王权,以掠夺权贵士卿和巨商富贾的财富来增加国库的收入,继而维持统一战争的需要。 所以咸阳的形势不论如何发展,也不论秦王政是否信任公子宝鼎,公子宝鼎都要被赶出咸阳,其权势都要受到打击,这是秦王政统一中土大计的需要,也是大秦国策的需要,但公子宝鼎只是这个国策执行过程中的第一个牺牲品,接下来其它宗室贵族、外戚士卿贵族、包括攀附他们的中土巨商富贾都将受到打击。 公子宝鼎把这咋小隐形危机从黑暗中拿到了阳光下,让那些不以为然甚至还没有感觉到危机正在扑面而至的权贵士卿们突然意识到咸阳宫正在磨刀霍霍,要抢他们的财富了,于是矛盾公开化了,朝会上更是公然形成了两大阵营。 宝鼎从冯劫的质问中估猜到自己的抛砖引玉之策发挥了作用。心情很不错,在回幕园的路上,思索拉拢魄氏的办法。魄氏、琴氏和秦王政之间隐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宝鼎至今没有完全搞清楚,所以迟迟想不出一咋小既能把魄氏彻底拉入自己构建的庞大利益集团,又不会暴露自己最终目的的计策。 进府之后,唐仰迎上,说魄氏家主院藏到了,正在东湖白楼拜见主母。 宝鼎暗自心喜,看来今日朝会上的动静闹得很大,魄氏终于坐不住了。 巴蜀人对夕小肯定是共进退,打击琴氏其实就是打击魄氏,但魄氏不愿意公开表露出与公子宝鼎的亲密关系,那等于跳出来找打,所以魄氏一直通过琴氏与公子宝鼎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这符合他们谋划的崛起策略,然而,琴氏终究是巴蜀巨贾,它有先天性的不足,这次就成了咸阳宫的打击目标。魄氏没办法,不能再一直藏在后面了,必需走出来,与公子宝鼎、老秦人再一次商谈合作之事。 当初魄氏大兄坐上承相公的个子,就是得益于公子宝鼎和老秦人的全力相助,而这次老秦人的全面复出,魄氏也暗中出了一把力。早期合作的目标如今都已达成,可以说合作愉快,合作成功,但巴蜀人若想再进一步,那就必需再次得到老秦人的全力相助。 合作的契机很重要,机会好魄氏就能从中获得最大利益,现在无疑是院氏主动提出合作的最佳时机。 宝鼎赶到白楼与院藏相见。魂藏直奔主题,把今日朝会上的争议和盘托出,“武烈侯的目的何在? 这是今天第二个人质问宝鼎了。 宝鼎笑着不说话。魄藏跑到蔡园来质问自己,可见琴氏遵守诺言,并没有把自己的大策略告诉魄氏。 琴氏是蔡园一系的核心成员了,核心成员自有其利益所在。幕园的利益何在?控制朝政,从控制朝政中谋取最大利益,包括权力和财富。琴氏是个巨贾,巨贾就要投资,琴氏投资幕园的风险非常大,但回报更是丰厚。在这种不可预知的巨大利益面前,琴氏有足够的理由与院氏保持距离。 这是进退之道,进可以反客为主,在未来凌驾于魄氏之上,成为巴蜀人的中坚力量,退可以依靠魄氏来保住整个家族,不至于血本无归。 巨贾的本性是谋利,它不是权贵,它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是天生的弱势群体,所以它只能通过影响或者依附权贵来谋利,它不可能直接介入政治斗争,因此琴氏不论与院氏的关系还是当初与蔡园的关系,都有一定的距离,但这一次它身不由己,直接被公子宝鼎拉进了政治漩涡,它和蔡园的利益捆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整体。这个时候,它必须与魄氏保持距离了,这可是它唯一的退路。 “武烈侯,你能否直言相告?”魄藏追问道。他有资格质询,因为公主赵仪的事,因为魄氏大兄上位的事,蔡园和魄舟之间有交易 有交易就有利益纠葛,有利益纠葛就必然要共进退,否则大家一起玩完。 “南阳是个陷阱。”宝鼎说道。 傻藏点头,“是个有死恶生的陷阱。” “但我不能死。”宝鼎继续说道。 “你当然不能死。”魄藏苦笑道,“所以呢?” “所以河北大战不能再打了宝鼎说道,“在我没有死里求生之前,河北大战必须停下来 “当务之急是阻止咸阳宫在财经策略上的变革。”魄藏说道,“否则河北大战肯定要打 “在上将军离京之前,我希望大家能坐在一起,聊一聊。”宝鼎笑道,“不知大兄可有闲暇? 魄藏考虑了片刻,郑重点头,“只是。你离开咸阳后,我们在朝堂上的声音太小了。” 宝鼎想了一下,说道,“昌文君取见勺体不好。一直在城外庄园里休养。” 门, 魄藏眉头紧皱,“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宝鼎笑了起来,“这世上的事本来就很简单,但如果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那做什么事都做不成 魄藏考虑良久,说道,“过几天,我再来一趟。” 秦王政下令,公子宝鼎择日就国。择日嘛,那就是你自己选择个日子就行了,无须着急。 秦王政似乎并不急于驱赶宝鼎离开,因为他并没有同般任命侯府的相国,也没有下令调换南阳郡守。在侯府相国和南阳郡守的人选没有落实之前,公子宝鼎暂时也无法离开咸阳。 幕园忙碌起来,准备迁移诸事。这些事都由唐仰、司马昌、宗越和赵信等人负责,宝鼎根本不予理会。 宝鼎现在是一等封君,要开府,府中文臣武将一应俱全,但侯府的军政财大权不是掌握在宝鼎手上,而是由君王任命的相国负责,而这位相国则对君王和朝廷负责,所以在相国没有到任之前,府是“开”不起来的。侯府相国到了,随同他前来的还有相国府的司直、长史、少史、中府、卫率等官员,这些官员都由朝廷任命。相国与其属官全部到任后,则招募一批操吏,然后这府就算开起来了。 大秦律法为了最大程度地削弱封君之权,基本上完全架空了封君。在封君的封邑,权力最大者不是封君,而是封国的“相”。当然,律法归律法,实际执行中如果封君就这样被变相幽禁了,那谁还愿意做封君? 封君分三种情况,中央任职且有封邑的,有封邑且就国的,没有封再的。没有封邑的封君,只是食租税多少户,其实和二十等军功爵中的列侯差不多。有封邑且就国的封君,肯定失去了权势,算是被变相幽禁了,是封君中情况最糟糕的一种。在中央任职且有封邑的封君。那就厉害了,权倾朝野。 宝鼎这位封君就是封君情况中最糟糕的一种,而且是极度糟糕,因为咸阳权力顶层的人都知道,公子宝鼎此去南阳凶多吉少,基本上有死无生,就算活下来了,将来也彻底完蛋。封君都完蛋了,封君的相国和相国府里的属官操吏那还有好日子?不死也要被打入地狱,这就是大秦律法“连坐”原则的可怕之处,所以关东人当然不愿意派自己人到武烈侯府出任相国和属官,这也是朝廷的任命迟迟不下来的重要原因。 咸阳宫也不愿意让老秦人出任武烈侯府的相国和属官。把公子宝鼎赶去南阳,就是想削弱公子宝鼎的权势,如果继续让他和老秦人保持密切的联系,那南阳局势的变数就大了,咸阳宫担心控制不了 一旦再度演变成叛乱,那形势就一发不可收拾,因为现在不像长安君兵变的时侯,那时候老秦人在军中的势力已经被严重削弱,而现在老秦人全面复出,假若公子宝鼎举旗叛乱,谁敢说秦王政有能力控制军队、控制局势的发展? 如此一来,这个使命就不可避免地落到了楚系头上。楚系外戚和公子宝鼎势同水火,双方虽然目前看上去走得很近,但权力顶层的人都知道,楚系外戚正在布局,正在全力把公子宝鼎打造成秦王政的对手,以期挑起两人的厮杀,坐收渣翁之利。 秦王政当然要阻止楚系的阴谋,他现在既想驱赶楚系外戚,又想迅速压制公子宝鼎,所以正在想方设法再一次挑起双方的搏斗。把公子宝鼎赶去南阳,让楚系的人出任武烈侯府的相国和属官,让一对生死仇敌直接碰撞,可以想像,当外部的重压越来越大的时侯,双方肯定要爆发激烈的争斗,而这有助于混乱南阳局势,有助于关东人的计谋顺利展开,同时也有助于实现重创公子宝鼎和楚系的目的。 秦王政和咸阳宫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公子宝鼎也在蝉精竭虑地找对策,他肯定要牢牢控制武烈侯府,否则此去南阳必定凶多吉少。 这天晚上,熊闰到了幕园,章邯也悄然而至。两人的感情最近越来越好,毕竟公子宝鼎已经成了一等封君,大秦第一权贵了,有了这个显赫大权贵的承诺,未来对两人来说已经不是黯淡无光,而是阳光灿烂了。 宝鼎在溪明苑等他们。章邯见礼后,刚刚坐下,宝鼎就对他说道,“姐姐要随我去南阳。” 章邯神色微变,察觉到宝鼎话里有话。熊闰却是又惊又喜,“你可不要反悔?” “我为何要反悔?”宝鼎望着章邯,笑道,“你是继续待在咸阳,还是追随姐姐去南阳?” 章邯闻言大为激动。宝鼎的意思很清楚了,如果章邯愿意去南阳,那绝对可以在侯府谋取一个官职。依照大秦律,在封君府任职的官员不能同时在中央府署任职,章邯如果去南阳,对他个人的前途未必是件好事,但公子宝鼎是什么人物?他太年轻了,势力又太大了 迟早要回咸阳,终究会成为大秦权倾一时的权臣,这在咸阳普罗大众…”早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有多少人知道公子尝鼎目前的维“猛双危险?章邯同样不知道,在他看来,跟在公子宝鼎的后面,攀附上这样一个大权贵,自己的命运必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下官坚决追随武烈侯 宝鼎微笑点头,椰偷道,“你应该说。下官此生矢志不渝,坚决追随小闰姐姐 熊闪羞赧不已。娇嗔地打了宝鼎一下,“你说过的,三年时间 现在只剩下两年零十个月了。” “姐姐这么急着要出嫁?。宝鼎大笑,“那姐姐说句公道话,以他的才智和功勋,现在应该是几等军功爵?。 熊闰想了片刻,郑重说道,“如果他出身好,有靠山,现在至少是个八等公乘爵 “姐姐小看他了。”宝鼎笑道。“我查阅了他过去的战绩,在率定磐毒之乱后,他就应该是九等五大夫爵了,如果在军中任职,至少是个都尉,如果在地方郡县任职,至少也是个郡尉。” 章邯心神剧震,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郡尉,那可是银印青绶,秩比两千石的大员。自己目前不过是官秩五百石的中尉府司马,爵位不过六等官大夫爵,而要坐到郡尉的位置上,至少需要九等五大夫爵,那差得太远了。难道武烈侯要利用他的权势,一夜之间把我的爵位连升三级? 九级五大夫爵就迈入了“卿”的行列,虽然是下卿,但“卿”与“大夫”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阶层。拥有了“卿”的地位,虽然依旧没有资格迎娶熊闰,但最起码距离目标近了一步,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毫无希望。 中尉军负责戍守京师,军中的高中级将领大部分来自咸阳权贵世家,在这种环境里生存,像章邯这样出身寒门的子弟基本上没什么升迁的机会。 张唐是因为欣赏他的才能,才特意把他留在了身边,但张唐疏忽了一件事,越是有才能的人,雄心越大,章邯绝不会满足于长年累月地做一个上卿的属官。张唐致仕回家了,他怎么办?他的年纪也大了。常年戍守京师又没有军功,升迁的机会非常渺茫,他的一生势必就这样磋跑而过,他的理想抱负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烟消云散。就在章邯几近绝望地等待着遥不可及地机遇的时侯,他爱上了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女,接着机遇来临了,来得又快又猛,让他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熊闰敏锐地意识到公子宝鼎要重用章邯,当即激动地问道,“这是真的?你有办法让他的爵位连升三级?” “不是我要连升他三级爵位,而是他本来就应该是九等五大夫爵。”宝鼎笑道。 这话没人信。这个世界上本没有公平,大秦律法更是权贵公卿们为自己谋取利益的工具。宝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凭什么两年里封君?因为他的军功?当然不是,因为他是宗室公子,因为他是前储君兴国君的孙子,因为权贵政治们的需要。商鞍、张仪、范睢、蔡泽和吕不韦能够封君,是因为人家有真本事,是大贤,也的确有功绩,但谬毒又算什么东西?所以律法是权贵们驻下的工具,而公平则纯,粹就是谎言。 “然后呢?。熊闰非常兴奋,追问道。“他去南阳府任职,还是在侯府任职?” “听说,你父亲已经举荐中大夫甘罗出任侯府相国宝鼎不动声色地说拜 熊闰黛眉顿时皱起,目露恍然之色,“所以,你要章邯去南阳。甘罗是楚人,章邯属于关东一系。在咸阳看来,封君、郡守和相国互相牵制,南阳的局面就非常热闹了,是不是?”熊闰轻轻撇了一下樱唇,狡黠地问道”。那么,章邯就是南阳郡守了?” 宝鼎笑了起来,“郡守没有把握,但郡尉一定有把握。” “要做就做郡守,否则我不去南阳,也不要他去。”熊闰不满地瞪了宝鼎一眼,“你知道甘罗是什么人?那个人非常聪明,太聪明了,极其不好对付。他过去是吕不韦的门客,深得吕不韦的信任。”熊闰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拖长腔调说道,“你不会不知道我父亲举荐他的目的吧?” 宝鼎微笑点头,“章邯的事,我已经托付驰车庶长公子豹了。公子豹现在是卫尉卿,张唐是中尉卿,由这两位上卿联名举荐,我想应该差不多,但为了万无一失 “我明天就去王宫。”熊闰心知肚明,对宝鼎非常感激。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公子宝鼎雷厉风行,手段超绝,转眼间的功夫就把章邯推到了郡守的位置上。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但此时此刻,宝鼎巧妙利用形势,不但做到了,而且还做得对他自己非常有利,尤其令人叫绝的是,整件事情滴水不漏,将来南阳的局势恐怕要让咸阳大吃一惊了。 第194章 为什么是章邯 最近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的未来,他牢牢记着大头庸夫说过的一句话,未来在自己的脚下,未来要用自己的血汗去创造,怨天尤人是懦夫。 历史上有多少功成名就者出自寒门?比如苏秦,比如吕不韦。太多了。中土世界虽然牢牢控制在七国权贵手上,但时代在发展,权贵若想始终控制中土,控制自己的王国,那他们就需要更多的力量,而寒门士子和武人的出现不仅仅代表着新兴阶层的崛起,更意味着中土世界的变革正在如火如荼。 中土世界变革的主旨就是强国,就是在兼并争霸中占据更大的优势,虽然诸子百家的某些大贤们也会提到大一统,但那仅仅是一种美好的理想。 几百年来,甚至自有历史记载以来,中土就是一个分裂的世界,一个战争绵延的世界,所谓统一、和平、安居乐业不过是大贤们所描绘的乐土世界,那只存在于中土人的心里,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 然而,公子宝鼎第一个在咸阳发出了“统一中土,打造人间乐土”的呐喊。 公子宝鼎是第一个向中土世界宣扬“大一统”的中土大权贵。 公子宝鼎的振臂一吼,公子宝鼎“大一统”的呐喊,已经被关东六国的秘兵在第一时间传回各自的王国。 公子宝鼎不是诸子百家的大贤,他是大秦的第一权贵,他有着传奇般的战绩,他正在成为继孟尝君、平原君和信陵君之后的第四个足以影响中土政局的大公子,他的这一声呐喊。已经将他自己变成了关东六国最危险的敌人,必欲杀之而后快的敌人,但偏偏在此刻,公子宝鼎自请就国,咸阳的大王也同意他就国,如此可以想像,南阳,这座地处秦楚韩魏四国交界之地的土地,未来将危机重重。 有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机遇最多的地方,到南阳,必定能干一番大事业。 章邯不甘心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所控制。即使他现在已经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但他依然不会放弃,正如大头庸夫一样,自己控制自己的命运,即使死,也不枉在这个人世上酣畅淋漓地活了一次。 宝鼎告辞离去。章邯站在回廊上,望着那逐渐湮没在黑暗里的背影,心里升起一咋小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他为什么选择我?仅仅因为熊闰,因为一个诺言?如果公子宝鼻仅仅因为一个诺言就无条件地信任一个人,那未免太可笑了。 “他为什么选择你?”熊闰轻轻抓住他的手,喃喃低语。她同样忐忑不安,因为公子宝鼎在这个时侯决定自请就国,显然有非同寻常的目的,而无论是侯府的相国还是南阳郡守,宝鼎都有相当的话语权,虽然他无法用自己的人,但也可以坚决拒绝朝廷的任命。封国的安危关系到王国的政局,君王和封君都要妥协,所以无论是相国还是郡守,最终都要得到双方的认可才能正式任命。 宝鼎选择一个有关东系背景的中尉府司马出任南阳郡郡守,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章邯想不明白。熊闰想不明白,公子豹同样想不明白,但他找到中尉卿张唐,提出这个建议的时侯,张唐更是目瞪口呆。以为公子豹闲得无聊拿自己开涮。 “听说,昌平君已经举荐中大夫甘罗出任侯府相国,大王已经同意,想来武烈侯也不会拒绝。”张唐和公子豹毕竟是袍泽兄弟,关系一向不错,所以他直言不讳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个老匹夫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是要感谢你主动提携我的部下,只是即使你我联名举荐,恐怕也无法改变大王的决定。” “老夫问你一句。”公子豹冷笑道,“甘罗带过兵打过仗吗?他有治理地方郡县的经验吗?昌平君举荐他出任相国,主掌南阳郡的军政大权,其意图如何,难道你不知道?” 张唐苦笑摇头,“武烈侯是虎率的儿子,是武安君的外甥,就冲着这层关系,就算大王让我去侯府为相,我也义不容辞,但现在的问题是,咸阳局势复杂,你我老眼昏花,看不清啊。我一直认为大王要在南阳设守、相,以便牢牢钳制武烈侯,谁知现在却传出只设相,不设守的传闻。” “传闻?”公子豹冷笑道,“你和蒙氏走得近,难道不知道甘罗的背景?” “甘罗和李斯一样,虽然过去都是吕不韦的门客,但事实上却是楚系的人。”张唐说道,“吕不韦罢相,大王下令逐客,关东人大都随吕不韦而去,独李斯和甘罗不但没有被逐,反而高升了,其中的原因不言自明。” 公子豹嗤之以鼻,“你当我是瞎子?李斯、甘罗都是首鼠两端的小小人,重利轻义,将来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张唐笑着摇摇头,“甘罗的祖上甘茂曾是大秦承相公,但他与当时的右承相擂里疾政见不合,尤其武王驾崩后,在王统继承问题上与槽里疾针锋相对,所以昭襄王继位不久,甘茂便逃亡而去,但中土传言,甘茂是因为遭到了槽里疾和一帮老秦人的诬陷才不得不逃亡。假如豹率据此以为,甘罗不明事理,为了给祖上报仇雪恨,要蓄意陷害武烈侯,那纯粹就是毫无根据的猜忌了。” 公子豹鄙夷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会相信甘罗是楚系的人?昌平君不过是借刀杀人罢了,恰好大王并不器重甘罗,于是甘罗就成了双方的弃子,把他扔到南阳。让其与武烈侯斗个你死我活。甘罗没有选择,他唯有置武烈侯于死地才能自救,所以南阳未来的局势极其复杂。这时候从咸阳宫传出只设相,不设守的传闻,也足以证明我的猜测并没有什么错误。” 张唐笑而不语。他当然知道内情,但以他的处境来说,他能力有限,无力改变什么。 “你和蒙氏走得近,欠了蒙氏的情,不愿意与蒙氏撕破脸,这我理解,但你不要忘了,你是老秦人,你曾经和蒙骜一样,都是武安君麾下的战将。现在白氏和司马氏都解禁了,岿”训豹和蘸公都复出了,老秦人凡经东山再起了。而竟公坏罚战死于都山,接着蒙武又大败于河北,蒙氏连遭重创,在军中的威信已经江河日平此时此刻。还有谁能阻止老秦人掌控军队的步伐?你已经老了,爵至少上造,官至中尉卿,也到头了,可以不考虑自己,但总该考虑一下子孙后代吧?” 张唐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沉默无语。 “武烈侯一旦在南阳出事,后果是什么,你考虑过吗?”公子豹厉声问道,“甘罗虽然才智出众,但武烈侯手里拿的是剑,他斗得过武烈侯?南阳到底是谁给谁挖的陷阱。你知道吗?兄弟阅墙的事已经出现了一次,有人故意要重演历史。大王当真愿意再杀一位自己的兄弟?” 张唐暗自苦叹,目露犹豫之色。 “你一直与蒙氏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这一点我很赞赏。”公子豹继续说道,“当年楚人要在蒙骜死后抢夺军队的控制权,你和吕不韦暗中联手,硬是在长安君兵变之后,把蒙武推到了军队统率的位置上。其后吕不韦在楚人的逼迫下,不得不借刀杀人。让你出使燕国,并让十二岁的甘罗出来威胁你,无奈之下你只好离开咸阳。侥幸的是,赵人和燕人识破了咸阳的阴谋,并没有杀你,你又回来了,只不过磐毒之乱已经爆发,秦军的统率不再是蒙武一人,而是又增加了一个桓腑。” “你欠蒙骜的,已经还了,事实上你已经不再亏欠蒙氏了。”公子豹说道,“但这些年来,你和老秦人却越行越远。长安君兵变,你看到老秦人罹难,视而不见。磐毒之乱的前夕,你知道吕不韦和楚系要动手了,却佯装畏惧于一个十二岁孩童的威胁,急吼吼地跑到燕国去出使。你以为你干的这些事没人知道?” 张唐唷然长叹,“你知道,我身不由己啊。” “鸟!”公子豹骂道,“你不过是顾惜自己那颗头颅而已。现在白氏和司马氏解禁了,那些老家伙都出来了,你自己掂量掂量事情的轻重。不要害了子孙后代。” 张唐陷入沉思。公子豹今天突然跑来,显然和王剪、司马锌这些老家伙有关。目前南阳是个死局,这个死局能否破开,需要时间,最起码需要老秦人在河北战场上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如何争取时间? 甘罗实际上应该是大王的人。虽然自己没有确切证据,但昌平君忽然举荐甘罗去南阳,这足以说明很多事。甘罗去南阳的任务应该是抓紧时间,让这个死局彻底结束。 老秦人需要时间,大王和关东人却根本不给他们反击的时间这时候,公子豹跑来找自己,恳请自己与他一起出面举荐一个南阳郡守,其实意思很简单,在南阳插入第三方势力,极力维持南阳的局面,把这个死局拖下去,能拖多久拖多久。目前的政局确实复杂,很多事情无法推测它的走向,比如武烈侯的未来。南阳是否能困死武烈侯?武烈侯最大的优势就是年轻,太年轻了。当年长安君也年轻,但当时大王没有亲政,咸阳宫是华阳太后说了算,而长安君的靠山夏太后偏偏又死了,于是长安君瞬间倒塌。现在大王亲政了,华阳太后日暮西山,而武烈侯的靠山偏偏是东山再起的老秦人,这个局势的发展谁能预测? 自己正是因为看不清局势,所以更加小心谨慎,甚至萌发了回家颐养天年的念头,不料老秦人没有忘记自己,公子豹找上门来了。老秦人并没有逼迫自己马上站队,但老秦人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他们的敌人,所以请公子豹出面。 公子豹、公子腾在朝堂上属于宗室一系,这一系力量薄弱,但毕竟是宗室,关键时刻它能坚决站在大王一边,某些时侯甚至能影响大王的决策,所以各方势力都不会轻易得罪宗室。但也不会表现得导宗室过份亲近,因为无论是大王还是各方势力,都不希望看到一个强大的宗室派系。 不过对于自己来说,现在靠近宗室一系却是个最好的选择,甚至可以说是找到了一处躲避大风暴的山谷。老秦人对形势的把握果然很准确,自己不答应也得答应。 但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举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尉府司马章邯?官秩五百石的中尉府司马和官秩两千石的郡守,这中间的差距太大了,怎么举荐?以什么理由举荐? 张唐郑重点头。 公子豹哈哈一笑,抚须说道,“你我联名上奏,这样就等于告诉咸阳宫,我们对南阳的局势非常担心,希望维持一个稳定的局面,不要闹出兄弟阅墙手足相残的祸事。” “大王会答应?”张唐担心地问道。 “我说过。大王绝不会干手足相残的事,但在咸阳,很多人居心叵测,在背后推波助澜,试图挑起大王和武烈侯之间的矛盾,置武烈侯于死地,更想损毁大王的声誉。”公子豹大义凛然地说道,“老夫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张唐笑笑,唇角处露出一丝轻蔑,“为什么是章邯?” “章邯如何?”公子豹反问道。 “文武全才,德才兼备。”张唐夸奖道,“在我的属吏中我最器重的就是他。” “既然如此,为何一直把他放在身边?”公子豹嘲讽道,“你回家了,他怎么办?” “我当然会给他一个好前程。”张唐苦笑道,“但你应该知道。假若我去年让他去河北战场,他恐怕连现在的爵位都保不住。” “在中尉府,你可以提携他。” “过去主爵中尉是公子襄,他和我是死对头,我的人一个也提拔不起来。”张唐说到这事就生气,“公子襄死了,主爵中尉的大权又被昌平君抢去了,武烈侯有职无权,我的人还是提拔不起来。你不要笑话我,你还不是和我一样,这几年你提携了几个后辈?” “所以这次你我联手保举章邯,实在不行就把公子腾也拉上,我就不信,以我三人之力,还扶不起来一个章邯。”公子豹怒声…立”大王要是不茶妄,我尖找老大后六”※※ 张唐愈发吃惊,追问道,“为什么是章邯?。 “你一定要知道?”公子豹瞪着眼睛叫道。 张唐把嘴巴闭上了。这里面肯定有秘密,但公子豹既然不愿说,自己也没必要穷究,知道的秘密越少越好。再说不耸怎么样,章邯是自己的部下,从小夫到司马,整整跟了自己十一年,战功显赫,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至今没有给他一个好前程。如今好不容易从天下掉下一个机会,自己当然不愿意错过,但南阳是个死地,章邯此去,到底是祸还是福? 脑车庶长、卫尉卿公子豹和中尉卿张唐联名上奏,以南阳地处四国交界之处,地理个置极其重要为理由,建议在南阳同时设守、相两府,并举荐中尉府司马章邯出任南阳郡郡守一职。 一石激起千层浪,秦王政和公卿大臣们谁都没有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刻,宗室大臣竟然跳了出来,奋不顾身地保护公子宝鼎,尤其让他们意外的是,中尉卿张唐突然倒向了宗室,这导致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蒙氏紧急约见张唐。国尉承蒙嘉是蒙骜的次子,与张唐是儿女亲家,见到张唐后,他直接质问,为何不事先与蒙氏通个气,让蒙氏有个准备。 张唐冷笑,“你们在南阳设局的时侯,为什么不先和我通个气?你要知道,我是老秦人出身,这些年我遵从诺言,竭尽全力帮助你们蒙氏,为此我把老秦人几乎得罪光了。武烈侯是武安君的外甥,是公子弘的儿子,他的背后是老秦人,如今白氏和司马氏解禁,当年武安君帐下的一帮悍将全部复出了,你们这时候要杀武烈侯,你知道后果是什么?我张唐遵从诺言,无怨无悔地帮助你们,但我有我的底线,我不会拿我的整个家族。拿那些追随我几十年与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为你蒙氏陪葬“谁说我们要杀死武烈侯?。蒙嘉矢口否认,“大王怎么可能会手足相残?” “既然如此,你担心什么?”张唐笑道,“脑车庶长找到我,说南阳局势可能动荡不安,建议禀奏大王,派个人去南阳坐镇,我乘机推荐了章邯,很简单的一件事而已 老秦人东山再起,咸阳的政局正在变化,宗室大臣和一些摇摆在各势力之间的老秦人也随之做出了反应,无论是驰车庶长公子豹还是中尉卿张唐,此举都是在向老秦人示好,以便在将来激烈冲突的时侯,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失。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无可厚非的一件事。 蒙嘉悻悻而去。张唐却急告公子豹,要联系更多的宗室大臣请奏,否则此事极有可能半途而废。无疾而终。 三天后的朝会上,内史公子腾联合几位宗室臣僚再奏,强烈要求在南阳同时设置守、相两府。 这三天里,原本籍籍无名的章邯突然横空跃出,成了咸阳权贵公卿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各种各样的猜测不胫而走。这种猜测在今天的朝会上达到了顶峰,因为右承相昌平君熊启、宗正卿熊布、少府卿熊混先后请奏,不但同意在南阳设置守、相两府的建议,还对章邯此人大加赞赏,极力保举章邯为南阳的新郡守。 章邯到底何许人也?为何宗室、楚系同时保奏一个有关着系背景的中下级军官? 这里面迷雾重重,扑朔迷离,咸阳不知内情的公卿大臣们愈发兴趣浓厚,甚至连秦王政和他的近侍大臣们都想知道这个章邯的背后到底是谁,但章邯的背景太简单了,简单得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秦王政下令,召见中尉卿张唐及其属吏章邯。 就在秦王政和他的一帮近侍大臣们在咸阳宫里第一次认识章邯的时侯,在咸阳城外一座大庄园里,几个权贵也在兴致盎然地议论着章邯其人。 这是一间雅致的木屋,位于某个不知名的山岗上,被刚刚露出新芽的几千棵大树遮掩得严严实实。 武烈侯公子宝鼎、御史大夫昌文君熊炽、右更南部军副率王贲、魄氏家主院藏和墨家矩子蒲溪子围坐于木屋中的案几四周,轻松交谈。气氛融洽。 章邯是什么人,为什么突然被咸阳所瞩目,熊炽比较清楚,但他无法理解的是,公子宝鼎为什么如此器重此人?仅仅就是为了熊闰? “你为什么如此看重他?。熊炽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个问题也是众人心头最大的疑惑之处,所以当熊炽问出来之后,大家都望着宝鼎,等待他的答案。 “如果我们都不在了。”宝鼎指指众人,又手指咸阳宫方向。“如果大王也不在了,谁可以独自支撑大秦?谁可以力挽狂澜于即倒?” “章邯?”熊炽吃惊地问道。 “章邯。”宝鼎郑重其事地点头,神情异常严肃。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中无不露出匪夷所思之色,章邯在他们心目中的份量突然加重。这个评价太高了,尤其这个评价是从武烈侯的嘴里说出来,那无疑有一定的可信度。武烈侯自己就是个传奇。看看这座小木屋里的五个人,这五个人代表着当前咸阳六大势力中的五个。几十年来,在没有公子宝鼎的时侯,他们绝无可能坐在一起。 说实话,当他们刚刚走进这间小木屋的时侯,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这是真的,他们竟然会坐在一起秘商国事。决安大秦王国的命运。决定天下的命运,然而,当公子宝鼎把他的全部想法,把他对未来的整体谋划,详细说出来之后,他们突然发现,他们现在竟然是这个天下的主宰。 “你确信可以控制章邯?。王贲担心地问道。 “我为什么要控制章邯?。宝鼎笑道,“我们为什么能坐在一起?因为我们有共同的利益诉求,所以我们坐在了一起。我们今天坐在一起笑谈甚欢,是不是说从此以后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矛盾,没有血腥残杀?当然不是,我们的矛盾会越来越大,我们的斗争会越不,但这并不会阻碍我们下,次继续坐在起高谈阔联,测为矛盾也罢,斗争也罢,都是我们整体策略的一部分。我们的目标是控制朝政,控制国策的走向,让国策为我们服务,从而谋取利益的最大化,并且一代代延续下去。” “我控制章邯有什么意义吗?”宝鼎继续说道,“就如我刚才说的,做大王有什么意义吗?大王也罢,朝堂上的公卿大臣也罢,说到底都是为了利益最大化。治理王国的最终目标是强国安民,让国稀世代延续,从而保证君王和公卿大臣们的利益永远不受损失,但现在呢?现在大王借着强国的名义,正在一步步蚕食我们的利益,所以我们必须联合起来,想方设法控制朝政,控制国策,让君王和公卿大臣们按照我们设计的策略去治理王国,这样就等同于我们控制了王国,控制了王国权力和财富的分配权,然后我们就可以利益最大化,并且保证这个最大利益世世代代延续下去 “所以南阳的事就和这天下事一样,只耍找出封君、郡守和相国的共同利益所在,那么南阳这盘死棋就活了。”宝鼎笑道,“甘罗也罢,章邯也罢,都是我大秦杰出的才俊,将来都是我大秦的鼎柱,这样的人理所当然要让他们发挥出全部的才能,为我们谋取利益最大化贡献出他们全部的力量。” “未来,当我们吞并了六国,统一了天下,权力和财富都将急骤膨胀,所以,大一统,是我们坚定不移的目标,是大秦未来所有国策的基础 “从现在开始,大秦所有的国策都要围绕着大一统来制定,并且要为大一统之后国策的调整预先铺好路,做好充足的准备。” “权力和财富是相辅相成的,我们手上握有多大的权力,直接决定了我们在未来能获取多大的财富,因此,中央高度集权对我们的策略是个致命的打击,为了阻止咸阳宫毫无节制地集中权力,我们必须拿出行之有效的对策 宝鼎最终的目的就是阻止秦王政过度集权,而阻止秦王政过度集权的办法就是在政治上确保军功贵族的权势,这通过外戚士卿贵族和军功贵族的联合来实现,在财经上却是以与民休养为原则来采取放任自由的经济策略,而这个目标的实现在建立在两大贵族团体的联合上。如果两大贵族团体先后被赶出中枢,在朝堂上失去了话语权,那宝鼎的策略就彻底失败,他试图改变历史轨迹的努力也就全部白费了。 目前老秦人虽然东山再起了,但他们需要时间巩固和发展权势,当老秦人的权势再度恢复到像武安君时代一样的强大,那老秦人的目标就基本上实现了,所以他们现在迫切需要楚系外戚在朝堂上给予他们足够的帮助。 楚系外戚面临的形势更为严峻。老太后还没有升天,不过病入膏盲而已,秦王政就迫不及待地动手了,这预示着老太后一旦死了,楚系外戚必定重蹈当年被赶出咸阳的覆辙,所以他们急需军方的力量,急需得到老秦人的援助。 公子宝鼎成了他们之间的桥梁。虽然过往的恩怨短期内无法消失,不可能重建当年宣太后、壤侯和武安君那等密切的联盟,但最起码在公子宝鼎的努力下,双方可以默契配合,互为援手。 巴蜀人是楚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一旦楚系外戚遭到打击,巴蜀人在适当的时侯可以成为楚系的主导力量,从而确保楚系继续存在。楚系还是楚系,不过它的领导者由楚系外戚变成了巴蜀人而已。 早在晋阳的时侯,宝鼎就推测帝国的朝政长期控制在以魄状为首的楚系手中,这可能是导致始皇帝不立后不立储君的重要原因之一。如今宝鼎更加确信这种推测,因为他正在做这件事,他正在让巴蜀人在必要的时侯代替楚系外戚继续控制庞大的楚系力量。 今天宝鼎就把他的这种想法直接说明白了。因为谁也不知道老太后能支撑到哪一天,假如她在整个布局没有完成之前就倒下了,公子宝鼎还没有返回咸阳,老秦人也还没有指挥大军攻克赵国,宗室贵族和军功贵族都没有恢复到一定的势力,无法给予楚系外戚以足够的支援,那楚系外戚肯定要被赶出咸阳,到了那个时候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楚系被秦王政和关东人彻底摧毁吧?所以只能以退为进了,楚系外戚主动退让,然后把楚系的领导力量逐渐转移到巴蜀人手里,这样楚系不但保住了,楚系外戚也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熊启、熊炽等人都已经得到了老太后的暗示,当时他们还有些抗拒心里,认为老太后过份相信了公子宝鼎,高估了他的能力,但今天熊炽不得不承认,还是老太后手段高绝,果断支持公子宝鼎,在关键时刻给楚系外戚找到了一条进退自如的生存之路,而这条路,也只有公子宝鼎才能创造出来。 楚系毕竟太过庞大,秦王政肯定要打击,而出手的时机就在老太后升天之后,所以熊氏以退为进,由台前转到幕后,让巴蜀人在前面顶着。自己在背后指挥小心蛰伏,耐心等待时机,将来的路还长着呢。 墨家则是老秦人的老朋友,墨家的衰落与老秦人的衰落同步,现在老秦人东山再起了,墨家崛起的步伐也快了。今日的墨家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学术派系,西墨更多时侯表现为一个拥有强悍力量的武装团体,但在宝鼻这个大策略里,墨家要尽快拿出全新的符合本利益集团的墨家学术,从而在学术理论上给法家学术制造阻力,尤其是要坚持“百家争鸣。的学术策略。坚决阻止法家一统学术。如果中土只剩下法家学术,那不但是墨家的灾难,是中土诸子百家的灾难,也是中土学术文化的灾难,更是本利益集团整体策略上的灾难。 大秦国策的根基是“法治。”统一后的帝国国策肯定也要以“法治。为原则,那国策的走向必然背离本利益集团的目标。国策离不开学术理论的支持,法家的学术理;汉有错误,尤其韩非,“法术势”二合的理论很多方制湖雅动了社会的发展,但坏就坏在法家士卿导上,为了小团体的利益,他们说服始皇帝罢黜诸子百家,这一策略成为导致帝国败亡的重要原因之一。 以公子宝鼎为首的利益集团的国策当然也是以“法治”为核心,但在理论上却不仅仅局限于法家的学术,还包括墨家、儒家、黄老学派等等,只要是有利于本利益集团的学术,那就拿来用,这也有助于坚持学术文化上的百家争鸣,所以,墨家的兴衰,在公子宝鼎的整体策略中至关重要。 墨家矩子蒲溪子走进这间小木屋的时侯,不知道墨家将在这场权力博弈中扮演什么角色,熊炽、王贲和院藏三人更是不甚了了,不知道墨家为什么会被宝鼎邀请而来,直到听完宝鼎的全盘谋划之后,他们才知道墨家竟然承担了如此重任。 学术文化、舆论宣传,由此决定了人心向背,尤其是士人的人心向背,这直接关系到了王国的兴衰存亡,而王国的兴衰存亡则直接关系到本利益集团的利益,所以墨家在整个策略中的位置举足轻重,甚至直接决定了整个策略的成败。 因为整体策略太过庞大,从统一中土到中土统一后,从有利于本利益集团最大程度地楼取权力和财富的国策的初步成形到正式确立。到实施推行,再到代代延续,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所以它的基础建设是重中之重。 这间小屋里的某些人年纪大了,可能连统一都看不到,那么首先就有个接班人问题。 公子宝鼎最年轻,他也是理所当然的领导者,他必须尽快返回咸阳主持大局,所以他要以最快速度解决南阳的事情。统一进程肯定要继续,但为了阻止秦王政和关东人进行财经制度的变革,未来两年楚系外戚和老秦人不但要联手阻止国策的修改,还要竭尽全力为大秦蓄积财富,而办法就是掳掠韩魏两国,同时尽可能避免与秦王政和关东人爆发直接冲突,这样本利益集团就能以最小代价赢取最大利益。 至于墨家,任务繁重,不但自身要进行学术创新,还要在学宫建设上有所建树,另外还要想方设法从关东六国延请各家名士到咸阳讲学,力求在学术上开始重新打造一个活力四射的新学派。 这场讨论直到第二天的黎明时分才结束。 回城的轻车上,公子宝鼎和魄藏同行。 院藏很兴奋,这个策略中,最终不管楚系外戚的命运如何,巴蜀人都将迅速崛起,当然,假如巴蜀人代替楚系外戚控制整个楚系,那崛起之后的实力非常强大,所以魄藏对宝鼎极其敬佩。 “我有时候在想,你到底是人还是神”小魄藏感叹道,“为什么你总是能站在最高处,俯暇这个尘世?” 宝鼎微微一笑。如果你也是从未来穿越而来,把这个世界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偏偏还是一个大权贵,那你也会和我一样。“我是天才。”宝鼎说道,“如此而已。” “那你能否告诉我,老太后还能支撑多久?能否支撑到你重返咸阳?。 宝鼎凝神沉思。蓦然,他想起来一件事,赵太后是在赵国灭亡之后死的,但她是三位太后中最后薨亡的一位,也就是说,华阳太后肯定是在邯郸失陷之前死亡的。宝鼎叹了口气,摇摇头。 陇藏眉宇微挑,略显激动地问道,“你肯定?” “我肯定。”宝鼎说道,“但在赵国没有灭亡之前,在我没有返回咸阳之前,如果楚系外戚被大王全部赶出咸阳,巴蜀人就没有足够的时间接掌整个楚系。” “如果武烈侯如此肯定,那我就回去告诉大兄,当前必须与昌平君、昌文君保持很好的关系,以便在老太后薨亡后,可以顺利接掌一部分楚系力量。” 宝鼎犹豫了一下,问道:“有件事我一直很疑惑,琴氏家主和大王是否有什么关系?” 陇藏神情一呆,半的无语。 “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就不要说。”宝鼎笑道,“但这件事很重要,它直接关系到我对整个局势的判断 院藏摇摇头,“你听说了什么?” “我在骗山看到一件事。”宝鼎把那夜在翻山行宫看到的一幕说了一遍。 陇藏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所以,你推测她和大王有什么亲密关系?。 “我想与大王私下见一面。”宝鼎说道,“我冒昧地恳请姐姐代为传讯,姐姐答应了。” 陇藏沉吟良久,说道:“如果我说,我真的不知道,你相信吗?” “我当然相信。”宝鼎毫不犹豫地追问道,“你可曾问过院氏大兄?。 “我问过,他也不知道。” “为什么?”宝鼎奇怪了。 “谁能走进大王的寝宫?。魄藏苦笑道,“眼见为实,我们都没有看到,如何确认?” 宝鼎哑然。的确,此事非同小可,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魄清是秦王政的女人,那一切都只能是估猜。再说,咸阳宫里还有华阳太后,耳目遍布,假如秦王政和院清真的有那种关系,肯定瞒不过老太后。 “那么,除了大王,还有谁会邀请姐姐去王宫?” “大王的夫,楚国公主。” “她们关系密切吗?。 “非常密切。”魄藏说道,“很小的时侯,她们就是朋友。” 宝鼎抓抓头,感觉非常头痛。“我们兄弟也是因为这件事与她逐渐产生了隔阂。”魄藏说道,“大王时大兄越是亲密,我们就越是怀疑,很多事自然就要瞒着她,于是兄妹间的关系就慢慢变得生疏了。” 宝鼎能够理解,这种事一旦传开,对魄氏的声誉肯定是个打击,更重要的是,巴蜀人会成为朝堂上的众矢之的。 , 第195章 甘罗的死路 政下令,章邯出任南阳郡守,甘罗出任封君府相国 为什么是章邯?这就是取才于贤,凡贤者即可破格录用,但谁来判定贤才?君王和权贵。 商贾吕不韦是贤才,因为投资谋国而上位,他从一位商贾到客卿,再从客卿到相国,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由此类推,天下贤者大有人在,但真正能为君王所用者有多少?又有多少贤才愿意为君王所用? 这个世界没有公平可言,人材的选拔权始终控制在权贵手中,不能为权贵带来利益者,他就不是贤才,也就没有一展抱负的机会。公子豹是宗室权贵,张唐是军功权贵,这两人的联名举荐足够份量,秦王政肯定要重视,肯定要找到章邯被举荐的原因。在咸阳宫的大书房里,秦王政召见了章邯,近侍大臣冯劫、茅焦、尉缭、蒙嘉均陪坐一侧。一番问答之后,秦王政和冯劫等人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年轻的军官的确有非同一般的才智。在大秦,本土寒门子弟大都文武兼修,但像章邯这样既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又在中央府署历经锻炼的全能型人材还是不多。 正如公子豹、张唐在奏章中所言,像章邯这样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的年轻人将来就是大秦的鼎柱,君王应该给予他们更多的机会,应该不拘一格大胆起用,这符合大秦任人唯贤的国策。 秦王政和他的近侍大臣们意识到,章邯是老秦人在关键时刻拿出来的“秘密武器老秦人找到了公子豹,找到了张唐,这些鲁经在武安君麾下浴血疆场的老将们需要公子宝鼎,需要公子宝鼎在适当的时侯第一个举起为武安君翻案的大旗。武安君的案子逆转了,二十多年的沉冤昭雪了,老秦人的权势将更加稳固,而咸阳宫和君王,包括曾经帮助昭襄王打倒武安君的关东人,都将遭到打击,从声誉到权势上都将遭到严重的打击。 楚系外戚扳倒吕不韦后,马上搞出了一个逐客令,逼迫秦王政驱逐关东人,但秦王政顶住了,他巧妙利用楚系内部的矛盾,关键时刻把李斯、甘罗这些受到吕不韦连累的楚人拉了过来,一份《谏逐客书》天下知名,更为秦王政和关东人赢得了“明主。和“贤臣”的美誉。 这一次。老秦人东让甭起,肯定要打击关东人,而为武安君翻案就成了最好的办法,因为公子宝鼎封君了,他的权势在老太后和楚系外戚的蓄意操纵下骤然暴涨,老秦人获得了一个为他们冲锋陷阵的猛将,虽然秦王政和关东人在南阳挖了一个陷阱,试图最大程度地削弱公子宝鼎的权势,但咸阳的斗争太复杂了,奋不顾身跳出来救援公子宝鼎的人比比皆是,南阳的局势是否如咸阳宫预期那样的发展已经无法确定。 歇然老秦人出手了,那干脆将计就计。依照大秦律,每个郡府有三大员,主管行政的郡守,主管监察的监御史,主管甲兵的郡尉,这三大员彼此没有隶属关系,直接听命于中央。郡守受承相领导,监御史受御史大夫领导,郡尉则听国尉的命令。老秦人要拿走南阳郡守,确保公子宝鼎在南阳得到保护,那就满足老秦人的意愿,但如此一来,监御史和郡尉就肯定是其它派系的人了,咸阳宫依旧可以牢牢控制南阳。 在封君府相国的人选上,老秦人没办法插手,而咸阳宫削弱和钳制封君的最厉害手段就是直接委派封君府的相国,而相国不是对封君负责,是对君王和中央负责,说白了,南阳权力最大的不是封君,而是封君府的这位相国。 这就直接导致了守、相两府的权责问题。南阳郡是武烈侯的封邑,但它同时也是大秦的一个郡,封君和封邑要无条件地遵从大秦统一的法令,比如田租怎么收,商税怎么收,摇役怎么征等等,军政财各方面所有事情都要完全遵照中央法令。按道理,封邑设一个相国主掌军政财就够了,但假如封君和相国狼狈为奸怎么办?所以必须再设一个,地方官长,如此一来,两府势必会产生权责重复、权责不清的问题,两府的矛盾和纠纷也就来了。 一般情况下,封君府的相国当然是强势一方,地方官长哪敢与封君抗衡?但也有例外,特殊情况下,尤其是政治需要的时侯,地方官长在君王和中央的支持下,就敢牢牢压棚寸君拜 秦王政在命令中没有明确两府的职权,其意图很明确,就是故意让两府的矛盾激化,最后南阳肯定要出事,当两府闹得不可开交的时侯,咸阳宫就有最好的借口出手了。 章邯飞黄腾达了。接到命令后,他被同僚团团围住,恭贺之声不绝于耳。这贺喜的酒筵肯定要吃,但不是今天,今天他必须去感谢所有帮助他的人。 章邯先去拜谢中尉卿张唐。张唐面无喜色,等到章邯把感谢的话说完了,他叹了口气,“很抱歉小我虽然贵为上卿,但对这件事,我实在无能为力 章邯垂首不语,心生愧疚之追随了张唐十年,对张唐直忠贞不二,但今天”旧。次产生了一种背叛的感觉,然而,就如张唐所说,他也是无能为力,他除了顺应命运的安排外,他还能做什么? “我一直在想,你怎么会被武烈侯看中?”张唐摇摇头,“除了那次你指挥中尉军帮助武烈侯围杀关东秘兵外,你和他没有任何接触。”张唐停了一下,叹息道”“或许,这就是你的命吧。” 章邯不能继续无动于衷了,他面露吃惊之色,佯装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武烈侯是天之骄子,他的眼光更是非同寻常,他能看上你,可见你的才智的确出众张唐继续说道,“你知道今上和武烈侯的关系吗?他们是兄弟,但几年前,今上的另一位兄弟长安君在上党屯留发动了兵变。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一直帮我处理机密事务,应该多少了解一些长安君兵变的真相 章邯的脸色变了,真的变了。他已经预测到未来的南阳形势危机重重,但没想到其中的内幕竟然如此惊人。难道南阳就是当年的屯留?难道武烈侯也要发动兵变?怪不得武烈侯会选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尉府司马出任南阳郡守,原来其中还有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 章邯强自按耐住心中的震骇,躬身为礼,“末将追随了将军十一年。末将能有今天,都是因为将军的信任和提携 张唐微微点头。他明白章邯的意思,章邯向自己求助,但自己能给他什么帮助? “还记得都山之战吗?,小张唐问道。 章邯郑重点头。 “当年上将军和庞慑激战于都山,我奉命反攻,但被赵军团团围住。将士们拼死屡战,浴血突的。我们打败了,上将军中伏而死。都山之战是我一生的耻辱,但对你来说,它是一次难得的经历。生死对你我来说,算什么?”张唐望着章邯,突然厉声说道,“生也罢,死也罢,我们都要站着,要顶天立地小要像武安君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章邯躬身受教,“末将谨尊将军的教诲 “我是老秦人,你也是老秦人,武烈君同样是老秦人。”张唐大声说道,“谁要杀我们老秦人,谁就是我们老秦人的敌人 章邯豁然醒悟,轰然应诺。 章邯又去拜谢驰车庶长公子豹。公子豹第一次看到章邯其人,好奇之下问了不少事情。章邯对答得体,让公子豹大加赞赏。他倒没有叮嘱什么,毕竟这个人是公子宝鼎点名要的,与公子宝鼎必定有非同寻常的关系,肯定值得信任。“南阳的事,你了解多少?”公子豹问道。 “将军教诲良多,下官受益匪浅”小章邯恭敬地回道。 公子豹微微点头,“武安君,长安君,到今天的武烈侯,对咸阳某些人来说,都是必欲杀之而后快的对象。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们?很简单,他们的存在,阻碍了某些人试图控制我大秦的阴谋公子豹望着章邯,冷声说道,“你记住小这是阴谋,武安君死在阴谋下。长安君也是一样,我和所有的老秦人都不愿意看到武烈侯也死在同样的阴谋下。” “下官誓死守护武烈侯章邯当即发誓。 “有决心是不错,但你看看当年,多少人为武安君陪葬?多杀人为长安君陪葬?你也想为武烈侯陪葬吗?”公子豹挥舞着手臂,冷声说道,“所以仅仅有决心不行,你必需拿出对策来,必需帮助武烈侯摧毁这个阴谋,把阴谋背后的敌人斩尽杀绝 章邯告辞离去的时侯,耳畔还在回响着公子豹冷森森的声音,接着他想到了咸阳宫,想到了大王和坐在他身边的那帮近侍大臣。谁是武烈侯的敌人?关东人还是楚人?似乎楚人的可能性更大,但武烈侯和熊闰的关系为什么如此亲近?假如武烈侯和昌平君是一对生死仇敌武烈侯还会这样亲近熊阅吗? 章邯对咸阳权力上层的内幕几乎一无所知,他无法揣测到南阳局势将如何发展,不过他知道自己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权力上层,只要紧紧追随武烈侯,赢得武烈侯的信任,他将成为这个阶层中的一员。 这天晚上,章邯在一条幽静的小巷内上了熊阅的轻车,随她一起赶往幕园。 车厢内,章邯和熊闪紧紧拥抱。两人的心情都很激动,积压在心中多年的痛苦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熊阅喜极而泣,章邯也是热泪盈眶。过去,他们也不相信有情人会终成眷属,但现在他们相信了,他们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而这一切,都是来源于武烈侯公子宝鼎。 “我们要谢谢武烈拜。 “我会报答他章邯说道”“我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报答他 “你的生命是我的熊阅笑道。“你只要报答他就行了。愿意为武烈侯献出生命的人太多了,目前还轮不到你。再说,即使你要把性命给他,他也不会要 “告诉你一个秘密熊闪兴奋地抓住章邯的手,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听太后说,武烈侯对你的评价非常高。武烈侯说,如果大秦的中流砥柱都不在了,能够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独自支撑大秦的就是你。” 章邯骇然心惊。这怎么可能?武烈侯凭什么如此高看自己?旋即一股强烈的自信从心底喷涌而出。武烈侯既然如此看重我,我又岂能让他失望? 甘罗接到任命后,第一时间赶赴幕园拜见武烈侯公子宝鼎。 封君的相国,事实上就是封君的大总管,但这位大总管与一般权贵家里的家老有不同之处,那就是这位大总管还直接听命于君王和中央。在实际执行中,封国的相当然要听封君的指挥,这是母庸置疑的,否则封君岂不成了傀儡?封君在他的权限范围内,可以指挥相国,相国也要绝对遵从,但封君一旦超过了他的权限,违法乱纪了,那相国就可以代表君王和中央予以劝谏和阻止,假若封君不听,相国马上就要禀奏君王和中央,否则相国就要承担连带责任。封君受到惩处,相国也跟着一起受罚,而且罪责更严重小所以这就逼着相国不得不睁大眼睛监控封君,毕竟这关系到他的头颅,关系到他宗族亲人的身家性命,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大意。 甘罗今年二十一岁,已经加冠成*人,相貌英俊,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是咸阳有名的青年俊彦。他也是少年得志,但他的,“得志。源自咸阳政治的需要,所以也就是昙花一现,尤其自吕不韦被赶出咸阳后,他就风光不再,基本上被边缘化了,距离权力中枢越来越远。 这些年咸阳的风暴一个接一个,咸阳各方权势都先后遭到了打击,咸阳的形势当真是杵朔迷离,根本无从预测。像甘罗这种人都是依附权贵而生存,虽然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但稍不小心就会被卷进风暴,尸骨无存,所以甘罗事实上就是无根的浮萍,在激烈的漩涡中拼死挣扎,不知道自己的将来是什么。 就在他惶恐不安之际,灾难突然从天而降,他被赶出了中枢,外放到南阳,出任封君府的相国。 封君的相国是个什么官?出力不讨好的官,典型的受气包,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的官。 哪个封君会喜欢这样的“管家”?至于信任,更是谈都不要谈了。封君信任相国,就等同于把脑袋送给相国,哪个封君会如此白痴?所以封君和封君的相国历来就是貌合神离的一对死对头。 封君是强势一方,封君的相国肯定是弱势一方,封君肯定要想方设法赶走自己的“管家”而“管家”却竭尽全力保全自己。不要以为相国直接听命于君王和中央,就可以为所欲为,相反,相国的日子难过正是因为这个特殊权力。封君的权势都很惊人,在朝堂上更是耳目密布,而回到封邑的封君还随时可能重返权力中枢,可以想像,在封君府上做相国,那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甘罗做梦也没有想到噩运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他在中枢为官,对权力顶层的事当然知道一些。事前他就没想到武烈侯会自请就国?武烈侯既然自请就国,肯定有不得已的原因,但无疑他与大王产生了矛盾,于是大王把他赶走了。 武烈侯是什么背景?他的背景太庞大了,由此他的对手也非常厉害。大王此刻把他赶出咸阳,让他回到封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像甘罗这样的士卿大臣还是看得很清楚。南阳在什么位置?为什么大王要把南阳赐给武烈侯为封邑?现在清楚了,因为大王要把武烈侯赶到南阳,然后置武烈侯于死地。 甘罗的任务是什么?很简单,睁大眼睛找到武烈侯的违律之处,如果找不到,那就制造事端,逼着武烈侯违律,总之一句话,要给君王和中央一个。理由将武烈侯彻底挥倒在炮 这事能干?武烈侯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宗室公子,他的实力太强悍了,而甘罗呢?一个普通的士卿官僚而已,武烈侯要整死他太容易了。 甘罗怎么办?他思前想后,发现自己必死无疑。南阳的确是个死,局,公子宝鼎被彻底击到的可能性也很大,但公子宝鼎在到地之前,肯定毫不犹豫地砍了自己。退一步说,就算自己没有死,老秦人还在,老秦人还有机会杀了自己。 既蔡进退都是死,那还不如赌一把,赌公子宝鼎有能力破开这个死局。公子宝鼎不倒,自己做为他的封君,当然也不会倒,假若有朝一日公子宝鼎重返咸阳做了权倾朝野的大权臣,那自己岂不水涨船高? 但是,自己被逼无奈之下,不得不投靠公子宝鼎,难道大王想不到?大王肯定能想得到,那他为什么还要用自己? 第195章 甘罗的死路 政下令,章邯出任南阳郡守,甘罗出任封君府相国 为什么是章邯?这就是取才于贤,凡贤者即可破格录用,但谁来判定贤才?君王和权贵。 商贾吕不韦是贤才,因为投资谋国而上位,他从一位商贾到客卿,再从客卿到相国,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由此类推,天下贤者大有人在,但真正能为君王所用者有多少?又有多少贤才愿意为君王所用? 这个世界没有公平可言,人材的选拔权始终控制在权贵手中,不能为权贵带来利益者,他就不是贤才,也就没有一展抱负的机会。公子豹是宗室权贵,张唐是军功权贵,这两人的联名举荐足够份量,秦王政肯定要重视,肯定要找到章邯被举荐的原因。在咸阳宫的大书房里,秦王政召见了章邯,近侍大臣冯劫、茅焦、尉缭、蒙嘉均陪坐一侧。一番问答之后,秦王政和冯劫等人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年轻的军官的确有非同一般的才智。在大秦,本土寒门子弟大都文武兼修,但像章邯这样既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又在中央府署历经锻炼的全能型人材还是不多。 正如公子豹、张唐在奏章中所言,像章邯这样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的年轻人将来就是大秦的鼎柱,君王应该给予他们更多的机会,应该不拘一格大胆起用,这符合大秦任人唯贤的国策。 秦王政和他的近侍大臣们意识到,章邯是老秦人在关键时刻拿出来的“秘密武器老秦人找到了公子豹,找到了张唐,这些鲁经在武安君麾下浴血疆场的老将们需要公子宝鼎,需要公子宝鼎在适当的时侯第一个举起为武安君翻案的大旗。武安君的案子逆转了,二十多年的沉冤昭雪了,老秦人的权势将更加稳固,而咸阳宫和君王,包括曾经帮助昭襄王打倒武安君的关东人,都将遭到打击,从声誉到权势上都将遭到严重的打击。 楚系外戚扳倒吕不韦后,马上搞出了一个逐客令,逼迫秦王政驱逐关东人,但秦王政顶住了,他巧妙利用楚系内部的矛盾,关键时刻把李斯、甘罗这些受到吕不韦连累的楚人拉了过来,一份《谏逐客书》天下知名,更为秦王政和关东人赢得了“明主。和“贤臣”的美誉。 这一次。老秦人东让甭起,肯定要打击关东人,而为武安君翻案就成了最好的办法,因为公子宝鼎封君了,他的权势在老太后和楚系外戚的蓄意操纵下骤然暴涨,老秦人获得了一个为他们冲锋陷阵的猛将,虽然秦王政和关东人在南阳挖了一个陷阱,试图最大程度地削弱公子宝鼎的权势,但咸阳的斗争太复杂了,奋不顾身跳出来救援公子宝鼎的人比比皆是,南阳的局势是否如咸阳宫预期那样的发展已经无法确定。 歇然老秦人出手了,那干脆将计就计。依照大秦律,每个郡府有三大员,主管行政的郡守,主管监察的监御史,主管甲兵的郡尉,这三大员彼此没有隶属关系,直接听命于中央。郡守受承相领导,监御史受御史大夫领导,郡尉则听国尉的命令。老秦人要拿走南阳郡守,确保公子宝鼎在南阳得到保护,那就满足老秦人的意愿,但如此一来,监御史和郡尉就肯定是其它派系的人了,咸阳宫依旧可以牢牢控制南阳。 在封君府相国的人选上,老秦人没办法插手,而咸阳宫削弱和钳制封君的最厉害手段就是直接委派封君府的相国,而相国不是对封君负责,是对君王和中央负责,说白了,南阳权力最大的不是封君,而是封君府的这位相国。 这就直接导致了守、相两府的权责问题。南阳郡是武烈侯的封邑,但它同时也是大秦的一个郡,封君和封邑要无条件地遵从大秦统一的法令,比如田租怎么收,商税怎么收,摇役怎么征等等,军政财各方面所有事情都要完全遵照中央法令。按道理,封邑设一个相国主掌军政财就够了,但假如封君和相国狼狈为奸怎么办?所以必须再设一个,地方官长,如此一来,两府势必会产生权责重复、权责不清的问题,两府的矛盾和纠纷也就来了。 一般情况下,封君府的相国当然是强势一方,地方官长哪敢与封君抗衡?但也有例外,特殊情况下,尤其是政治需要的时侯,地方官长在君王和中央的支持下,就敢牢牢压棚寸君拜 秦王政在命令中没有明确两府的职权,其意图很明确,就是故意让两府的矛盾激化,最后南阳肯定要出事,当两府闹得不可开交的时侯,咸阳宫就有最好的借口出手了。 章邯飞黄腾达了。接到命令后,他被同僚团团围住,恭贺之声不绝于耳。这贺喜的酒筵肯定要吃,但不是今天,今天他必须去感谢所有帮助他的人。 章邯先去拜谢中尉卿张唐。张唐面无喜色,等到章邯把感谢的话说完了,他叹了口气,“很抱歉小我虽然贵为上卿,但对这件事,我实在无能为力 章邯垂首不语,心生愧疚之追随了张唐十年,对张唐直忠贞不二,但今天”旧。次产生了一种背叛的感觉,然而,就如张唐所说,他也是无能为力,他除了顺应命运的安排外,他还能做什么? “我一直在想,你怎么会被武烈侯看中?”张唐摇摇头,“除了那次你指挥中尉军帮助武烈侯围杀关东秘兵外,你和他没有任何接触。”张唐停了一下,叹息道”“或许,这就是你的命吧。” 章邯不能继续无动于衷了,他面露吃惊之色,佯装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武烈侯是天之骄子,他的眼光更是非同寻常,他能看上你,可见你的才智的确出众张唐继续说道,“你知道今上和武烈侯的关系吗?他们是兄弟,但几年前,今上的另一位兄弟长安君在上党屯留发动了兵变。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一直帮我处理机密事务,应该多少了解一些长安君兵变的真相 章邯的脸色变了,真的变了。他已经预测到未来的南阳形势危机重重,但没想到其中的内幕竟然如此惊人。难道南阳就是当年的屯留?难道武烈侯也要发动兵变?怪不得武烈侯会选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尉府司马出任南阳郡守,原来其中还有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 章邯强自按耐住心中的震骇,躬身为礼,“末将追随了将军十一年。末将能有今天,都是因为将军的信任和提携 张唐微微点头。他明白章邯的意思,章邯向自己求助,但自己能给他什么帮助? “还记得都山之战吗?,小张唐问道。 章邯郑重点头。 “当年上将军和庞慑激战于都山,我奉命反攻,但被赵军团团围住。将士们拼死屡战,浴血突的。我们打败了,上将军中伏而死。都山之战是我一生的耻辱,但对你来说,它是一次难得的经历。生死对你我来说,算什么?”张唐望着章邯,突然厉声说道,“生也罢,死也罢,我们都要站着,要顶天立地小要像武安君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章邯躬身受教,“末将谨尊将军的教诲 “我是老秦人,你也是老秦人,武烈君同样是老秦人。”张唐大声说道,“谁要杀我们老秦人,谁就是我们老秦人的敌人 章邯豁然醒悟,轰然应诺。 章邯又去拜谢驰车庶长公子豹。公子豹第一次看到章邯其人,好奇之下问了不少事情。章邯对答得体,让公子豹大加赞赏。他倒没有叮嘱什么,毕竟这个人是公子宝鼎点名要的,与公子宝鼎必定有非同寻常的关系,肯定值得信任。“南阳的事,你了解多少?”公子豹问道。 “将军教诲良多,下官受益匪浅”小章邯恭敬地回道。 公子豹微微点头,“武安君,长安君,到今天的武烈侯,对咸阳某些人来说,都是必欲杀之而后快的对象。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们?很简单,他们的存在,阻碍了某些人试图控制我大秦的阴谋公子豹望着章邯,冷声说道,“你记住小这是阴谋,武安君死在阴谋下。长安君也是一样,我和所有的老秦人都不愿意看到武烈侯也死在同样的阴谋下。” “下官誓死守护武烈侯章邯当即发誓。 “有决心是不错,但你看看当年,多少人为武安君陪葬?多杀人为长安君陪葬?你也想为武烈侯陪葬吗?”公子豹挥舞着手臂,冷声说道,“所以仅仅有决心不行,你必需拿出对策来,必需帮助武烈侯摧毁这个阴谋,把阴谋背后的敌人斩尽杀绝 章邯告辞离去的时侯,耳畔还在回响着公子豹冷森森的声音,接着他想到了咸阳宫,想到了大王和坐在他身边的那帮近侍大臣。谁是武烈侯的敌人?关东人还是楚人?似乎楚人的可能性更大,但武烈侯和熊闰的关系为什么如此亲近?假如武烈侯和昌平君是一对生死仇敌武烈侯还会这样亲近熊阅吗? 章邯对咸阳权力上层的内幕几乎一无所知,他无法揣测到南阳局势将如何发展,不过他知道自己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权力上层,只要紧紧追随武烈侯,赢得武烈侯的信任,他将成为这个阶层中的一员。 这天晚上,章邯在一条幽静的小巷内上了熊阅的轻车,随她一起赶往幕园。 车厢内,章邯和熊闪紧紧拥抱。两人的心情都很激动,积压在心中多年的痛苦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熊阅喜极而泣,章邯也是热泪盈眶。过去,他们也不相信有情人会终成眷属,但现在他们相信了,他们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而这一切,都是来源于武烈侯公子宝鼎。 “我们要谢谢武烈拜。 --奇@ 书 #网¥ q i & &s h u & # 9 9 &. c o m-- “我会报答他章邯说道”“我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报答他 “你的生命是我的熊阅笑道。“你只要报答他就行了。愿意为武烈侯献出生命的人太多了,目前还轮不到你。再说,即使你要把性命给他,他也不会要 “告诉你一个秘密熊闪兴奋地抓住章邯的手,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听太后说,武烈侯对你的评价非常高。武烈侯说,如果大秦的中流砥柱都不在了,能够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独自支撑大秦的就是你。” 章邯骇然心惊。这怎么可能?武烈侯凭什么如此高看自己?旋即一股强烈的自信从心底喷涌而出。武烈侯既然如此看重我,我又岂能让他失望? 甘罗接到任命后,第一时间赶赴幕园拜见武烈侯公子宝鼎。 封君的相国,事实上就是封君的大总管,但这位大总管与一般权贵家里的家老有不同之处,那就是这位大总管还直接听命于君王和中央。在实际执行中,封国的相当然要听封君的指挥,这是母庸置疑的,否则封君岂不成了傀儡?封君在他的权限范围内,可以指挥相国,相国也要绝对遵从,但封君一旦超过了他的权限,违法乱纪了,那相国就可以代表君王和中央予以劝谏和阻止,假若封君不听,相国马上就要禀奏君王和中央,否则相国就要承担连带责任。封君受到惩处,相国也跟着一起受罚,而且罪责更严重小所以这就逼着相国不得不睁大眼睛监控封君,毕竟这关系到他的头颅,关系到他宗族亲人的身家性命,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大意。 甘罗今年二十一岁,已经加冠成*人,相貌英俊,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是咸阳有名的青年俊彦。他也是少年得志,但他的,“得志。源自咸阳政治的需要,所以也就是昙花一现,尤其自吕不韦被赶出咸阳后,他就风光不再,基本上被边缘化了,距离权力中枢越来越远。 这些年咸阳的风暴一个接一个,咸阳各方权势都先后遭到了打击,咸阳的形势当真是杵朔迷离,根本无从预测。像甘罗这种人都是依附权贵而生存,虽然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但稍不小心就会被卷进风暴,尸骨无存,所以甘罗事实上就是无根的浮萍,在激烈的漩涡中拼死挣扎,不知道自己的将来是什么。 就在他惶恐不安之际,灾难突然从天而降,他被赶出了中枢,外放到南阳,出任封君府的相国。 封君的相国是个什么官?出力不讨好的官,典型的受气包,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的官。 哪个封君会喜欢这样的“管家”?至于信任,更是谈都不要谈了。封君信任相国,就等同于把脑袋送给相国,哪个封君会如此白痴?所以封君和封君的相国历来就是貌合神离的一对死对头。 封君是强势一方,封君的相国肯定是弱势一方,封君肯定要想方设法赶走自己的“管家”而“管家”却竭尽全力保全自己。不要以为相国直接听命于君王和中央,就可以为所欲为,相反,相国的日子难过正是因为这个特殊权力。封君的权势都很惊人,在朝堂上更是耳目密布,而回到封邑的封君还随时可能重返权力中枢,可以想像,在封君府上做相国,那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甘罗做梦也没有想到噩运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他在中枢为官,对权力顶层的事当然知道一些。事前他就没想到武烈侯会自请就国?武烈侯既然自请就国,肯定有不得已的原因,但无疑他与大王产生了矛盾,于是大王把他赶走了。 武烈侯是什么背景?他的背景太庞大了,由此他的对手也非常厉害。大王此刻把他赶出咸阳,让他回到封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像甘罗这样的士卿大臣还是看得很清楚。南阳在什么位置?为什么大王要把南阳赐给武烈侯为封邑?现在清楚了,因为大王要把武烈侯赶到南阳,然后置武烈侯于死地。 甘罗的任务是什么?很简单,睁大眼睛找到武烈侯的违律之处,如果找不到,那就制造事端,逼着武烈侯违律,总之一句话,要给君王和中央一个。理由将武烈侯彻底挥倒在炮 这事能干?武烈侯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宗室公子,他的实力太强悍了,而甘罗呢?一个普通的士卿官僚而已,武烈侯要整死他太容易了。 甘罗怎么办?他思前想后,发现自己必死无疑。南阳的确是个死,局,公子宝鼎被彻底击到的可能性也很大,但公子宝鼎在到地之前,肯定毫不犹豫地砍了自己。退一步说,就算自己没有死,老秦人还在,老秦人还有机会杀了自己。 既蔡进退都是死,那还不如赌一把,赌公子宝鼎有能力破开这个死局。公子宝鼎不倒,自己做为他的封君,当然也不会倒,假若有朝一日公子宝鼎重返咸阳做了权倾朝野的大权臣,那自己岂不水涨船高? 但是,自己被逼无奈之下,不得不投靠公子宝鼎,难道大王想不到?大王肯定能想得到,那他为什么还要用自己? 第196章 真真假假 二鼎第次看到众位名显历史的英才,对他的第印知界冲刷一错 太史公对甘罗情有独钟,特意在《史记》中记载了十二岁的甘罗为大秦虹并被拜为上卿的故事,这个故事后来成为人们教育子弟的经典案例。宝鼎读书的时侯,他的历史老师也以甘罗为例,教育学生们勤奋读书。宝鼎当时很钦佩甘罗,这个记忆至今仍十分清晰,但长大后他在读史的时侯却产生了一个疑问,甘罗后来有什么成就?在大秦统一进程中和在帝国十五年的短暂历史中,他都干了些什么?如此一个少年得志又深安秦王欣赏的人才,为什么在大秦最后一段历史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来到这个时代,融入到咸阳的权力顶层,看清了湮灭在历史中的秘密,宝鼎前世读史时所产生的疑问逐渐有了答案。 甘罗是个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可以想像一下,以甘罗的家世,他以十二岁的年纪来到秦国,即使有天纵之才,吕不韦会把他和荀子的学生李斯同等看待?当然不会,在这个时代,就算家学深厚,十二岁的少年又能懂得多少政治权谋?甘罗的祖上甘茂是大秦承相,昭襄王继位不久出逃齐国,然后在楚国待了一段时间,最后死在魏国。甘茂同样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吕不韦把甘茂的后人甘罗找到咸阳来,给他极高的待遇,给他功绩,让秦王给他升官加爵,说到底就是一个目的,以甘罗为例子,吸引关东贤才,加强关东人在咸阳的实力。甘罗出名后,关东贤才蜂拥而至,吕不韦的政治目的达到了。 秦王政亲政之后,风暴迭起,长安君屯留兵变,磐毒之乱,然后吕不韦就给打倒了。秦王政和吕不韦最终还是败给了楚系外戚。昌不韦倒了,关东人受到重创,甘罗的价值自然也就荡然无存,他本应该随着吕不韦一起消失,但甘罗是大秦的标志性人物,某种程度上他是大秦“任人唯贤”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典范,所以他继续留在了咸阳,留在了朝堂上。 这几年甘罗都在干什么?为生存而挣扎。他是楚人,在吕不韦倒台后,他当然要重新做出选择,最好的投奔对象当然是楚系。本来他和楚系一直保持着较好的关系,但在楚系扳到吕不韦的过程中,甘罗坚决站在了吕不韦一边,这导致他重投楚系的路被彻底断绝。如此他只剩下一个选择,投奔秦王政,然而,他和李斯不一样,李斯虽然是荀子的学生,但研习的是法家学说,大秦需要李斯这样精通“法治”的贤才,而甘罗研习的是杂家学术,大秦现在不需要杂家。 杂家是战国的九大学派之一,以博采各家之说见长,其学说特点就是“兼儒墨,和名、法”甘罗的祖上甘茂就是一位著名的杂家,吕不韦也是一位杂家,由他主持编篡的《吕氏春秋》正是杂家的代表著作。杂家一直延续到西汉时期,《淮南子》就是当时杂家的代表性著作。 当初甘罗被吕不韦所用,正是因为他的祖上甘茂是一位杂家,据说吕不韦的师傅就是甘茂的弟子。吕不韦和甘罗的关系其实就是师徒关系,这些年甘罗一直追随吕不韦研习杂家学说。这也是楚系和吕不韦反目为仇的时侯,甘罗坚决站在吕不韦一边的原因。 以当时的情况来说,秦王政假如不惜一切代价力保吕不韦,还是有一定的把握,但秦王政和吕不韦在治国策略上也出现了重大分歧,其根本原因就是秦王政是一位坚定的法学者,而吕不韦是杂家大贤,这导致两人在很多国策上无法达成一致,于是秦王政考虑再三,还是放弃了吕不韦,重新布局,而布局的核心就是中央集权,为此,他把公子宝鼎从乌氏逼了出来。现在秦王政正在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目标,他需要法家学说做为自己治国策略的理论,所以他把韩非抢了过来,所以他根本不集要甘罗这样的臣僚,即使甘罗是个天才。 昌平君举荐甘罗出任封君府相国,就是有意把吕不韦时代残留下来的东西彻底抹除。甘罗现在处境极其艰难,姥姥不爱舅舅不疼,假如不是大秦的标志性人物,恐怕早被赶出咸阳了。在楚人看来,他是个背叛者,投奔了秦王政,随时会为秦王政冲锋陷阵,是个不能留在咸阳的人。在秦王政看来,甘罗就是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既然楚系有心把他赶走,那就把他赶走吧,顺便最后榨取一下他的价值 把他榨干吃尽,也算他没有白拿大秦的俸禄。 甘罗过去是吕不韦的亲信,是个名闻遐迩的少年英才,这几年虽然被边缘化了,但好歹是个人物,此刻突然被秦王政委以重任,在咸阳人看来,他肯定要为秦王政冲锋陷阵了。 宝鼎也有同样的看法。他在咸阳一直没有遇到过甘罗,但这并不代表甘罗就被秦王政放弃了。果然,关键时刻,秦王政重新起用甘罗了。 甘罗当然清楚自己的处境,但他有苦难言,他即使把心掏出来也无法博得任何一股势力的信任。他现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足轻重的弃子,弃子的命运就是死亡,就是被上位者压榨出最后一丝价 甘罗如今的心态就是一个弃子的心态。悲愤、痛苦、沮丧、无力和不甘,他静静地坐在宝鼎的对面。神情萧瑟,眼神落寞,就像在秋风中飘舞的落叶,无助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宝鼎端着香茗,偶尔小酌一口,一双眼睛始终观察着甘罗,渐渐感受到他那颗绝望的心。 宝鼎其实不在乎自己的相国是谁,就算这位相国是自己的死对头。他也没有诛杀之心,因为南阳对他而言是一个充满生机的地方,他用的是阳谋,他对大秦的忠诚天地可鉴,他更没有谋反篡国的念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秦,为了帝国的未来,所以他坦荡荡,所以他相信封君府的相国即使抱着置自己于死地的使命,最终也将被自己对大秦的忠诚所折服,最后只能向君王和中央如实禀奏,武烈侯是大秦的中流砥柱,是大秦的鼎柱之臣。 宝鼎需要相国对君王和中央的忠诚,需要相国用敌视的态度来监视自己,需要一位相当强悍的敌人,当自己的功绩从敌人的嘴里说出来的时侯,才能真正赢得君王和中央的信任,也只有如此,自己才能重返咸阳。 宝鼎不说话,甘罗也不说话。在甘罗的眼里,宝鼎的吸引力甚至不如茶杯里的几片绿叶。 “几年前我还是乌氏的刑徒宝鼎说道”“我听说了你的故事,当时非常崇拜你,觉得你非常了不起,将来一定会成为我大秦的相邦,或许有一天,你会说服大王小赦免了我的罪责,让我重返咸阳 甘罗抬起头,惊谢允望着公子宝鼎,一股异样的情诸突然充斥了他的心田。 曾几何时。他也有抱负和理想,也想建功立业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然而,残酷的现实摧毁了一切,如今他只剩下一副没有生气的臭皮囊了。 甘罗落寞一笑,再次低下头。 “我到咸阳后,原以为会在朝堂上看到你,看到你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英姿勃发的身影,谁知”宝鼎摇摇头,“现实和理想总是两回事,我们都在咸阳,竟然直到这一刻才见面,而且还是以这种关系见面宝鼎叹了一口气”“我很失望,真的很失望。在我的想像里,你不但英俊,风流倜傥,而且还是一位志在天下的大贤才,谁知 甘罗沉默良久,黯然低叹”“我不是武烈侯的敌人,过去不是,将来也不是 “那你是什么?”宝鼎笑道。 “我只是一个惨遭命运凌辱的人。甘罗说道”“我的祖上如此,我也是如此,这似乎已经成了我甘氏的宿命。” “那你为什么来咸阳?,小 “我命不由己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咸阳?。 “我命不由己 “那你为什么去南阳?” “我命不由己甘罗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南阳就是我的乒宿。” “归宿?”宝鼎笑了起来,“为什么?能说说你的理由吗?。 甘罗望着杯中的茶叶,心神有些恍惚。说,还是不说?命运把自己推进了绝境,自己总不能束手就缚,该挣扎的时侯还得挣扎一下。 “武烈侯此去南阳,正是关东诸国加紧合纵的一刻。”甘罗说道,“不论秦国是否继续攻打赵国,韩魏楚都要合纵。韩国是魏国的屏障,魏国则是楚国的屏障,当秦军主力在河攻打邯郸之际,正是韩魏楚合纵反击,重新稳固中原的最佳时机。韩魏楚一旦合纵,首要攻击对象就是南阳。南阳若失,武烈侯必担重责。武烈侯乃大秦宗室 罪不至死,而我这个相国将承担全部罪责,必死无疑。” 宝鼎微笑点头,“相国凭什么认为,韩魏楚一定会在今年合纵?” “因为秦军在河北两战两败甘罗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因为李园迫不及待要建功立业,他等待这个时机已经等得很久了 “既然相国都能看出中原形势,想来咸阳宫一定有对策。” “咸阳宫能有什么对策?。甘罗冷笑道,“秦军虽然在河北两战两败,但赵国的损失远远超过了秦国,赵国事实上已经不堪一击,这时候,对秦国威胁最大的不是赵国小而是楚国。自邯郸大战开始,楚国就是关东合纵军的主力,只要楚国愿意合纵,则合纵必成,而且每每都能打到函谷关下。合纵取胜,秦国东征受挫,赵国则取得了喘息时机,韩魏也能乘机喘口气,图谋反攻,收复失地,以便稳固中原。邯郸大战到现在快三十年了,关东人合纵抗秦的策略始终不变,而秦国也始终无法取得东征的决定性胜利 “咸阳宫明明知道关东诸国的合纵肯定成功,东部郡县都处在合纵军的威胁之下,还执意要把武烈侯的封邑放在南阳,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甘罗说道”“咸阳宫无非是乘机打击老秦人,重新掌控军队的控制权,但武烈侯毫无办法破解这个死局,所以南阳就是我的归宿 “南阳死局没有破解之策?” “文信侯主政期间,曾两次遭到合纵军的攻击。第一次被信陵君的合纵军打败了,二一云池侥幸击败了春申君的合纵信侯曾对我说,尔婷双此死局,唯一的办法就是休养生息,增强国力。他主政期间的大策略就是如此,但大秦外有连番战事,内有动荡政局,根本没有实施这个策略的基础。退一步说,就算因为不可预知的原因,大秦打破了这个死局,横扫关东六国,但可以想像,大秦在统一四海过程中,其国力损耗之大,黎民苍生将要为此付出惊人的代价,而这个代价造成的后果就是大秦的崩溃,在其武力达到最鼎盛时侯,因为黎民不堪重负而造成的崩溃,最终,大秦将一无所有。” 宝鼎暗自认同甘罗这番敌 文信侯吕不韦的预测完全正确,虽然帝国在诞生之初依靠掳掠六国所得支撑了十五年,但十五年后瞬间就崩溃了,其崩溃速度之快令人膛目结舌。不过。吕不韦的治国策略与秦王政及其身边那些法家公卿的治国策略有天壤之别。吕不韦要休养生息,蓄积实力,徐图统一,而秦王政却急于统一,为此不惜荐民伤财,穷竭国力,所以吕不韦肯定要离开咸阳。 宝鼎就在想,假如依照吕不韦的治国策略,大秦的国力在持续增加,那关东诸国的国力岂不也在增加?当然,关东六国彼此还有战争,而这种战争会消耗他们的国力,只要大秦的策略得当,时机掌握得好,依旧可以统一天下,但这仅仅是一种理想化的推测,谁也不敢保证大秦就能统一天下,最起码不能保证在秦王政统治时期统一天下。如此看来,秦王政以强权治国,以最快的速度统一天下,也不能说他的策略就错了,在统一这件事上,秦王政的决策还是无可挑剔。 甘罗这番话透漏出许多讯息。吕不韦被赶出咸阳,不仅仅是因为激烈的政治斗争,还包括治国策略上的分歧,而甘罗本人因为所持的治国策略源于吕不韦,所以他不会得到重用,更没有机会进入中枢决策,因此,秦王政有理由牺牲他,反过来,甘罗也有理由背弃秦王政。 宝鼎倒是需要甘罗这样的人才和他所持的治国策略,只是宝鼎无法信任他,而甘罗这番话却给他自己赢得了机会。 “这么说,南阳也是我的归荐了?”宝鼎问道。 甘罗的目光再次投到茶杯上。良久,他叹了口气,“有些事看似偶然,其实是必然。即使是你,也无力改变 宝鼎笑了起来。历史匕关东诸国在这个时期搞了一次合纵。最终没有付诸实践,半途而废了,但现在的问题是,历史随着自己的出现正在改变,这一次关东诸国的合纵或许就会成功,而且合纵军将直杀南阳,再由南阳方向经武关杀进关中。机遇不是上天赐予的,而是自己创造的,自己或许正在创造一次再度崛起的大好机遇。 “我相信这是一次必然宝鼎说道”“但我相信自己也有能力改变命运 甘罗沉默不语。 “你是否愿意与我共创奇迹?。 甘罗思索良久,抬头望向公子宝鼎,大胆说道,“奇迹的背后是齐心协力,我需要武烈侯的信任,但如果彼此间没有最起码的信任,奇迹永远也不会出现 宝鼎沉思。甘罗忐忑不安,内心非常紧张。 “你需要什么样的信任?。宝鼎问道。 “生死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甘罗说道,“但我有父母,有家人,我希望我死了后,他们能像现在一样,过着安宁平静的日子。” 言下之意,他不想背着罪责死去,从而连累父母家人过着非人的凄惨生活。 “你能为我做什么?”宝鼎又问道。 “我愿意为武烈侯献出生命甘罗苦笑”“当然,这本来就是为人臣子的本份,但我只剩下这条命了,我能给你的也只有这条命。” 宝鼎想了片刻,正色说道,“对你我来说,南阳是死地,但也是生机盎然之地,只要你我齐心协力度过难关,一切都会改变。 “咸阳其实并不在乎我们的生死,只在乎能否把合纵联军诱进陷阱。”甘罗也正色说道”“眼前的局面都是咸阳蓄意制造出来的,目的是迷惑关东诸国,让关东诸国以为南阳局势混乱不堪。关东诸国是否中计,关键就看我们是否中计。我们中计了,彼此厮杀,关东诸国必然中计,但接下来的局面就是我们也罢,关东的合纵联军也罢 都将被咸阳的大军一扫而尽 “所以呢?” “我能看出来的东西,关东诸国也能着出来,合纵联军当然不会上当。”甘罗说道”“所以我们联手,正是咸阳所期望看到的,我们联手主动出击,正是合纵联军所希望看到的,如此南阳局势尽在咸阳掌控之中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宝鼎笑道”“何谓真?何谓虚?。 “真就是假,虚就是实。”甘罗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浅笑,“胜负之道,就在真假虚实之间 [()] 第197章 开府 二鼎无意违法乱纪,甘罗一心求咋小活路。两人在南阳这有一致的利益诉求,当然能建立一种最起码的信任。 有了这种最起码的信任,再加上对未来形势的一致预测,君相两人肯定要通力合作。咸阳宫拿出来的是阳谋。利用形势的发展堂堂正正地拿下武烈侯,让武烈侯死无怨言;蔡园的对策同样是阳谋,但直到目前为止,宝鼎依旧没有具体的办法,甘罗同样一筹莫展。宝鼎好歹知道历史发展的轨迹,而甘罗甚至对南阳郡都所知有限,因此这场博弈刚一开始,蔡园就处于绝对下风。 宝鼎带着甘罗去拜见母亲。 以后甘罗就是封君府的“大管家”封君府的大小事务包括内府事务都由甘罗一手掌控,这是君王赋予封君府相国的权力,封君府上上下下必须绝对遵从。否则就是违律。违律的后果很严重,轻则夺爵,重则判刑。君王和大秦律法的尊严绝对不容忤逆。 当然,在实际执行中肯定要大打折扣。封君是君,相是为君服务的臣子,尊卑主次不可能颠倒。再说,相是弱势一方。他的利益与封君的利益是紧密相连的,封君出事了,相肯定要倒霉,就算相提前奏报了中央,他还有一个小监察不力的罪责。大秦律法的基本原则就是连坐。因为连坐,无罪也有罪,所以相和封君一般都能和平相处,你好我好大家好,即使封君有一些小违律。但只要无关大局,相也会睁只眼闭只眼。视而不见,甚至还会主动配合一下。 封君事实上就是王国的小诸侯,封君的相包括封君府的主要官员虽然由中央委派,但因为他们不再是中府署的官员,所以俸禄都要由封君支付。谁付我工钱,我就给谁干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说,到了封君府,再想回到中央任职就比较难了,除非封君能上位,那大家可以水涨船高,鸡大升天,否则一辈子就这样了,混吃等死,所以封君府的中央委派官员清一色都是“郁郁不得志”的人,这样的人到了封君府,他们对封君的态度可想而知了。当然是能巴结就巴结,尽量多捞些实惠。这种情况下。封君府的相即使想拉帮结派与封君抗衡都做不到。只能随大流。夹着尾巴做人了。 甘罗的选择,其实和所有封君府相国的选择一样,但唯一不同的是,他要为生存而挣扎,所以他和封君的利益尤其紧密,他不得不想方设法与封君走得更近,甚至成为封君的心腹。 甘罗大礼拜见白氏,态度极其恭敬。白氏早闻其名,也知道他是甘茂的后人,而甘茂当年被逼无奈逃离大秦。其中就有哪城“孟西白”的劳。 白氏听家中长辈说过当年的恩怨,她非常同情甘茂的遭遇。甘茂出逃大秦后非常惨,西秦以各种办法威胁关东诸国,所以齐国不敢用他。楚国甚至一度想把他送还秦国,甘茂无奈之下逃到魏国,郁郁而终。甘茂在魏国期间结识了范睢。范睢到秦国出任承相后。说服昭襄王赦免了甘茂的家人,并把甘茂的后人送回了楚国老家。 白氏对甘罗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加上对甘氏一家的同情,所以对甘罗非常热情,嘘寒问暖,聊了很长时间的家常。 甘氏在吕不韦的帮助下,重返咸阳,但世事无常,吕不韦到了,甘氏随即又被打回原形,目前也就是聊以度日。甘罗发迹的时侯,门庭若市,然而世态炎凉,如今连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像甘氏这样的人家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甘茂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白氏立即就上心了。宝鼎目前的处境,白氏心里很清楚,她也是忧心如焚,奈何找不到帮助儿子的办法。眼前这个甘罗关系到未来南阳局势的发展,如果能通过联姻把甘罗拉进幕园一系,那对宝鼎的帮助就大了。白氏随即打算找个时间与儿子好好谈谈。假如儿子同意的话。她马上着手安排。 晚上夜宴的时侯,宝鼎把唐仰、司马昌、曝布、宗越、赵信等人介绍给了甘罗。众人得到宝鼎的暗示,与甘罗亲热寒暄。酒酣耳热之际。自然就谈到了开府的事。 自秦王政任命了封君府相国之后,武烈侯府就进入了筹建阶段。而主要筹建人当然是封君和相国。 大秦律法已经规定了封君府的府署架构。基本上就是沿袭中央府署架构。只不过官秩级别低,规模小而已。封君府有内外府的区别。内府当然是封君说了算,外府官长就是相国了。其府署组成仿照中央相国府而来,职权等同,司直、长史、征事、东西两曹操等等属吏一应俱全。 开府的主要任务其实就是任命官员属吏。封君府的主要官员虽然由中央委派,但封君和相都有建议权。至于属吏。那就由封君和相来招募了。权力事实上都在他们两人手里。一般来说,为了避免出现架空封君或者架空相的事,双方各自都要招募一部分属吏。 公子宝鼎的封邑是整个。南阳郡,既有封君的相,又有中央委派的郡守。两府同时管理一个地方,其中的矛盾可想而知了。若想避免矛盾,唯一的办法就是明 秦王政在南阳同时设置守、相,其实意思很明确了,郡守府说了算。公子宝鼎刚刚提出以郡守府为主的建议,当即招来一片反对之声。甘罗沉默不语,他当然也不同意,但他不知道宝鼎的意图何在,所以很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守、相两府的权责,直接关系到封君的财富,而封君的财富又直接关系到封君属吏门客的利益,所以封君府当然没有理由主动退让,受制于郡守府。 依照大秦律,第九等五大夫爵以上就可以享受“食租税”的赏赐了。“食租税。和赏赐田亩完全不一样,赏赐田地,田地要自己耕种,而赏赐“食租税。多少户。就不用自己耕种,到时间去收租就行了,坐享其成。租税怎么收?总不能一家家去收,那情况太复杂了,所以“食租税”的租税,其实都由地方郡县代收。地方郡县再根据当年的收成,折算给“食租税”者。 这其中的名堂就大了。给多少都由郡县说了算。当然了,能“食租税”的都是权贵公卿,地方郡县哪敢得罪,即使砸锅卖铁也要凑足了,这也是攀附权贵的一条途径嘛,如此国库收入就受到了影响。这就是弊端,但没办法,如果让“食租税”者自己去收,会造成更大的弊端。 封君的最差一等就是“食租税”没有固定的封邑,当然也刻,无须设置封君府了。 有封邑的封君,对其封邑有经济特权,一旦为了楼取财富而不管庶民的死活,那必然要出事,所以这样的封君必须设置相,由相来确保封君绝对遵从王国的统一法令,严格按照律法的规定来获取合法的财富,但封君和相可能“狼狈为奸。”为此地方郡县就成了制约封君违法乱纪的最后一道屏障。 以南阳郡为例,南阳郡守首先关心的是南阳郡的稳定,南阳庶民的生存状况,要优先完成中央下达的所有命令。而很多事中央未必会调拨钱粮,需要南阳郡自掏腰包。南阳郡所有田地的田租,商税,还有山泽之利。都是武烈侯的财富,如果把收缴田租、商税等等权力都授予南阳郡守。那南阳郡府必定要先扣除所有开支,剩下的才是武烈侯的财富。 假如中央把收缴田租、商税等等权力都授予相府,那相府必然在遵从王国统一法令的情况下,优先考虑封君的财富,这是一种必然。在封君看来,南阳郡的财富都是我的,至于南阳郡的公共事务,当然由中央掏钱。难道你要我用私人的钱办公家的事?没有道理嘛。 这就是最直接的利益冲突,而其中利益之大,中央和封君都要争,最终看哪个厉害了。假如封君厉害,比如封君是朝堂上的大权贵,有实权,那封君相府就能在封邑独揽大权。封邑的郡县官长假如与相府抗衡,下场肯定很惨。反之,假如封君没有实权。甚至被赶回封邑了。那地方郡守有中央的支持。当然敢与封君抗衡,最终封君也只有忍气吞声,拿几个钱算几个钱了。 武烈侯公子宝鼎情况特殊。他是被赶回封邑了,但他实力太强。中央不敢抢他的钱,所以在守、相的职权上,中央含糊不清,意思是你武烈侯看着办吧,反正南阳郡是边郡,韩魏楚三国虎视眈眈,假如你把南阳搞得乌烟瘴气天怒人怨,把南阳搞出事了。你就完了。 唐仰、司马昌等人的理由十足,宝鼎笑而不语,甘罗始终一言不发。 “相国的意思呢?。唐仰直接逼着甘罗表态。 “我是武烈侯的相甘罗从容应答。“武烈侯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相国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看法?”唐仰目露嘲讽之蕊 “我是武烈侯的相甘罗反唇相讥,“为人臣子就要谨尊本份,武烈侯的看法就是我的看法 众人无语。 “公子。南阳局势复杂,假如郡府事事掣肘,我们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司马昌小心翼翼地说道,“公子,事关大局,该争的我们一定要争,否则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 宝鼎摇摇手,“等南阳郡守章邯来了再说。” 章邯最近虽然经常出入幕园,但每次都由曝布做掩护,即使是幕园核心的人,也没有几个知道他已经秘密投奔幕园。几个执事马上告诫宝鼎,暗示章邯是关东一系的人小他到南阳出任郡守,显然是关东人用来钳制相府的重要力量。 南阳郡守是关东人,封君府相国是楚人。都是公子宝鼎的对手。可以想像。南阳的局势肯定异常混乱。这是普通人的看法,而这也是公子宝鼎故意做出来的假象,在他看来,他只要和章邯内外联手,足以架空甘罗,牢牢控制南阳的局势。 夜宴在争论中结束,察园人就如普罗大众所推测的一样,坚决不愿意放弃对南阳财富的绝对控制,而公子宝鼎则表露了截然相反的观点,这让甘罗意识到蔡园在作戏小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公子宝鼎既然受到了大王毫不留情的打击,为什么还要向大王示弱,愿意主动放弃对南阳财富的控制权?未来公 子二二论能否杀出重围,能否九死生化险为夷。南阳的唰商补及有必要放弃。大王要打击的是公子宝鼎的权势,而补偿他的就是财富。这是显而易见的事。难道公子宝鼎主动放弃财富。就能重新赢得大王的信任?这未必太过天真了,不应该是公子宝鼎的真实意图。 章邯和熊闰联袂而至。曝布在府门相迎。 “主母和公主在白楼曝布对熊闰恭敬地说道,“公子要借用郡守一夜 “公子这么急着要南下?。熊闰娇笑道。“难道咸阳不能待了?” 曝布笑而不语,伸手相请。 “相国已经到了?”章邯问道。 “如公子所料,相国无意做公子的敌人曝布说道。“公子叫我提醒你,你必须表现出足够的强势,让相国意识到,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是公子的敌人。敌人就要做好敌人的本份,如果他做不到,他就要死在南阳 章邯神情凝重,郑重点头。 “你们不要轻视甘罗,他非常聪明,千万不要弄巧成拙。”熊阅担心地说道,“他现在走投无路,把他逼急了,可能倒戈一击。” “公子正是担这一点曝布说道,“你父亲挑选出来的人,谁敢信任?尤其当他告诉你,他愿意为你献出生命的时侯,你还敢信任他吗?” 乍闰笑笑,“如果公子给他一条活路,他未必不会遵从诺言。” “活路是自己杀出来的,不是别人给的。”曝布冷笑道。 熊闰不再说话。挥手与章邯告别,匆匆走向白楼。曝布则带着章邯转向天香苑。 武烈侯公子宝鼎、封君府相国甘罗和南阳郡守章邯,三位未来南阳的掌控者,品着香茗。看似悠闲,却在为南阳的权力分配激烈角逐。 章邯的强硬态度让甘罗和幕园众人非常吃惊。 章邯以南阳郡的特殊地理位置以及它对王国的重要性,直截了当的提出。南阳郡守府保持现有的所有权力,这事实上等于架空了封君和封君的相国。 甘罗不能再保持沉默了。章邯的背景他一清二楚,这个人就是大王和关东人放在南阳的一把剑。从章邯的强硬态度看得出来,他得到了大王的有力支持,由此可以推出,那日大王在咸阳宫召见章邯,肯定授予了他极大的权力。 “郡守所言我非常赞同。”甘罗说道,“南阳稳定了,富裕了。财富也就变得更多了,武烈侯也就可以得到稳定而持续增长的收入,但问题是,南阳郡到底是武烈侯的封邑,还是大王赐给武烈侯的“食其租税,的食邑?以郡守所言,那南阳郡岂不变成了武烈侯的食邑?。 “南阳郡对王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章邯笑道,“以相国的意思。私室的利益要远远大于王国的利益了?。 “王国的利益当然高于一切甘罗淡然一笑,“但现在郡府严重违律。事实上损害的不仅仅是封君的利益。更损害了王国的利益。” 双方唇枪舌剑”激烈争论。公子宝鼎不得不出面斡旋。 “当前我大秦国的国策就是吞并六国统一中土,所以王国的利益高于一切。个人利益要绝对服从于王国的利益宝鼎一句话就定了调子,“南阳郡理所当然要以郡府为主,要绝对遵从王国的法令和调度。” “不错,南阳郡是我的封邑,这是大王给我的赏赐,但封邑也罢,赏赐也罢,都是王国的财富,王国的财富就要为王国所用,我没有理由将其占为己有宝鼎义正严词,说得慷慨激昂,“封君的存在不是消耗王国的财富,而是给王国创造财富。为王国国力的增强而贡献自己的全部力量,这才是大王封君的目的所在。有鉴于此,我这个封君首先就要稳定南阳,富裕南阳,让南阳给王国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富 “我的建议是,最大程度地精简相府机构。幕园现在有多少人 武烈侯府将来就有多少人,严格控制官员属吏的人数,杜绝无谓的浪费。” “在职权上,内府决策,相府下令,郡府执行。” “郡府直属咸阳,但因为南阳郡是我的封邑,承担了封君相府的执行权,那么它就要接受双重领导。郡府的原则是,绝对遵从咸阳的法令,优先执行咸阳的命令。当咸阳的命令和相府的命令产生冲突时。则执行咸阳的命令 甘罗明白了,武烈侯这是直接录夺了相国的权力,但他冠冕堂皇,理由充足,即便是大王和咸阳宫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武烈侯把财富拱手送给了王国,目的只为换回一个对郡府的有限指挥权,大王和咸阳宫没有理由拒绝。 甘罗陷入沉思,他猜不透公子宝鼎的意图,同时也怀疑章邯的背景远比自己看到的复杂,至于幕园的谋划,不但阳光,而且金光灿烂。照得人眼花。让他短暂性失明了。 这就是武烈侯的开府大计? , , [()] 第198章 谁是鱼肉 他是武烈侯的,“敌人。”这是大王的安排,即使他不想做武烈侯的敌人,即使他已经向武烈侯表达了善意,但这个。“敌人”的角色他还要扮演,而且还要扮演得惟妙惟肖入骨三分。 本来他有意在奏章中美化一下武烈侯的忠君爱国,粉饰一下武烈侯的高风亮节,但写至中途,他忽然对章邯的背景有了一个全新的推测。 章邯是本土老秦人出身,中尉卿张唐也是。如今蒙氏在战场上遭遇败绩,关东人受到挫折,与之相反的则是老秦人的全面复出。老秦人自武安君一案后蛰伏了近三十年,此刻东山再起,其势头之强劲可想而知,那么张唐是不是继续选择追随蒙氏?显然不会,张唐老了,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子孙后代考虑,他必然要在这个时候果断靠向老秦人。他本来就是老秦人,本来就是武安君麾下的战将,无论过去依附蒙氏还是现在重返老秦人一系,都是他个人自身利益的需要,蒙氏和老秦人都会拉拢他,而不是排斥他。章邯是他的亲信,不是蒙氏的亲信,如果张唐重归老秦人阵营,章邯自然也属于老秦人一系。 如此则豁然贯通,武烈侯一老秦人一张唐一章邯,章邯是武烈侯的人,他和武烈侯联手作戏。作戏的目的是什么?当然不会是为了完全架空相府。架空相府事实上就是架空封君。架空武烈侯自己,所以这背后肯定隐藏着秘密。 件么秘密呢?甘罗想到了老秦人戏剧性的复出一幕。 老秦人全面退出军队到全面复出,正好一年时间,“以退为进。的策略运用得恰到好处。武烈侯现在面临的处境就如当初的老秦人。大王要极力压制他,既然如此,那就遂了大王的心愿,干脆放弃封君的特权,以退为进。名义上武烈侯是一等封君,整个南阳郡都是他的封邑,但封君、相府和郡府的职责一旦明确,事实上就等于武烈侯放弃了一等封君的特权,他成了一个对封邑几乎没有任何控制权的逍遥封君了。 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你宰割吧。秦王政当然不好“宰”了,这种情况下,怎么宰?杀一个毫无抵抗力的封君,手足如此相残,对秦王政的声誉显然是个打击,相反,他还要设法保全武烈侯,否则他的借刀杀人之计就要大白于天下了。 南阳本来是秦王政给武烈侯挖的一个陷阱,哪知武烈侯马上“缴械投降。”形势瞬间就变了,变成秦王政给自己挖陷阱了”“以退为进。的绝妙之处,就在这里。 武烈侯要彻底“退”下去,那封君在封邑当然不能拥有什么权力,相府当然更不能干涉地方郡县了。如此所有权力转移到郡府,而郡府则控制在老秦人手上,事实上也就是控制在武烈侯手上。 武烈侯把戏做足了,封君的权力不要了,封君的财富不要了。你要压制我,那我干脆就自己缴械投降吧,省得大王你费心了。但事实上呢?事实上武烈侯最大程度地控制了南阳郡,甚至把中央派去监控封君的“相”都给彻底甩掉了。封君什么权力没有,你这个相还监控他什么?如此偷梁换柱,堪称高明。 南阳郡守能不能即刻调换?调换不掉了,最起码短期内调换不掉。章邯由宗室、楚系外戚和老秦人联名举荐,又经大王和他的一帮近侍大臣亲自考核认定,现在都轰动咸阳了,这样一个异军突起的人物,你怎么调?现在调换岂不摆明了南阳是咸阳宫挖的陷阱,要置武烈侯于死地吗? 甘罗想通了武烈侯在南阳的布局,不禁拍案惊叹。 武烈侯以退为进,拿回了主动权,那么接下来他在南阳一言九鼎,章邯在前面冲锋陷阵,他在后面指挥,两人配合默契,必定无往而不利。但是。南阳毕竟是个”陷阱。”能否把这个,“陷阱”变成武烈侯和老秦人的功绩,让秦王政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仅仅夺回南阳“战场。上的主动权还远远不够,最终还要看武烈侯和章邯能否摧毁关东诸国的合纵。 那么,自己现在干什么?如实上奏岂不证明自己是个任人摆布,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无能之辈?这件事过后,无论是大王,还是武烈侯,岂不都要彻底放弃自己? 甘罗想了片刻,便估猜到自己在武烈侯整个南阳布局中的重要位置。 自己是敌人,是武烈侯的敌人,武烈侯的阳谋只有通过自己这个敌人的帮助,才能确保在实施过程中的安全。不至于遭到大王和咸阳宫的暗算。反之,自己要通过这个“小敌人”的角色赢得大王和咸阳宫的信任,从而确保武烈侯可以准确推测出大王和咸阳宫在南阳的一系列谋戈。 如何才能做一个合格的敌人?很简单,真实,绝对的真实。武烈侯用的是阳谋,就如普照大地的阳光,而自己的任务就是让阳光穿透笼罩在咸阳宫上的乌云,让大王和咸阳宫在阳光的照射下无所遁形,一切阴谋诡计都在炙烈的阳光中化作烟尘。 甘罗再写一份密奏,把武烈侯“以退为进”的策略详细告之,建议大王坚决否决武烈侯的提议,不但要完整赋予武烈侯一等封君的特权,更要让相府凌驾于郡府之上,唯有如此,才能有效压制武烈侯。 甘罗的奏章当即在朝堂引起热议。封君就国,权势是小小”二那个封君会彻底放弃权力。彻底放弃权力就意味着把“上柑工给了大王,那就变成了砧板上的肉任由宰割了。这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武烈侯彻底放弃了封邑财富,这更是不可思议的事。 谁愿意放弃财富?在这个时代,权贵商贾也做捐赠,但君子顾其本,自身利益还是要保全的,像武烈侯这样放弃所有封邑财富的权贵,还是绝无仅有。怎么解释这件事?只能说武烈侯是圣人,是忠君爱国的道德楷模了。 武烈侯在道义上占据了最高点,为了大秦王国的未来,为了兄弟之间的和睦,权力不要了,财富不要了,性命也不要了。你要杀我,我就把脑袋给你吧。 如此一来,秦王政和咸阳宫非常被动,扳回劣势的办法自然是拒绝武烈侯,虽然甘罗的密奏从侧面证实了武烈侯事实上不是“圣人。”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楼取封邑全部权力的一个。“以退为进”的策略而已,但拒绝武烈侯做“圣人,秦王政和咸阳宫就更加失“德”了,这是他们绝对不能做的事。 咸阳宫要在今年第三次攻击河北,秦王政态度非常坚决,为此朝廷需要大量的钱粮。秦王政把南阳赐给武烈侯做封邑,导致王国的财政危机雪上加霜,而武烈侯此举则无疑是雪中送炭。秦王政和咸阳宫即使明知这是武烈侯“以退为进。的策略,也不得不承认武烈侯策略高明。这笔丰厚的馈赠无论如何不能拒绝。 于是,在朝堂上的公卿大臣们的交口称赞之中,在咸阳宫的无可奈何之下,秦王政下令,同意了武烈侯的建议,正式明确了武烈侯、封君相国和南阳郡守三者之间的责权利的关系。 这样一来,从咸阳到地方郡县,到关东诸国,都知道秦王以强有力的手段录夺了武烈侯的权势,武烈侯的生命危在旦夕,假如未来南阳郡遭到外国的攻击,武烈侯因此受到严惩甚至死亡,那么全天下人都知道武烈侯是被秦王政杀死的,秦王政将背上残暴血腥的罪名,将成为手足相残的恶人。秦王政若想保证自君的声誉不受损失,那就必须保证武烈侯的生命完好无缺,如此他就必须接受武烈侯暗中控制南阳郡的事实。必须让老秦人主掌南阳以确保武烈侯的安全。 命令下达的当天,秦王政召见了甘罗。 甘罗已经有好几年没受到秦王政的召见了,这次再享殊荣,完全是因为他找到了自己正确的位置。此次他坚决站在咸阳宫一边,果然取得了预期的效果。 甘罗也不隐瞒秦王政,把自己接到出任封君相国的命令后马上赶赴蔡园拜见武烈侯的经过详细述说了一遍。实话实说,没有任何欺瞒。甘罗说自己处境艰难,在咸阳没有立足之地。此去南阳不过是履行弃子的使命。弃子也是国政的需要,弃子的使命也关系到王国的利益,所以自己决心做好弃子。 秦王政听完他的讲述后,问道,“在你看来,武烈侯是否与你建立了最基本的信任?” 甘罗点头”“世人看到的武烈侯胸怀坦荡,他的阳谋无懈可击,而事实上他的确也没有任何阴谋小所以形势的发展将最终走上他所预期的方向。这种情况下,他信任我也好,不信任也好,与大局没有任何关系,既然如此,他有什么理由不信任我?他信任我,然后把我拉进他的布局,形势不妙的时侯就让我出面顶罪,让我做他的替罪羊。以我的性命来换取大王与武烈侯兄弟的和睦,这就是弃子的使命 秦王政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你对武烈侯没有信心?” “我对他的信心不是现在,而是将来甘罗壮着胆子说道。 “何意?”秦王政问道。 “武烈侯是个非常之人,有大智慧,杀伐尤其果断。”甘罗说道,,“他志在天下,根本不在乎南阳这点权力和财富。他说过,只要大秦统,一了中土,无论是权力和财富,都将无限制膨胀。有失必有得,今日的放弃是为了明日的收获,今日放弃一点权力和财富,明日必将换回无数倍的权力和财富 甘罗望着若有所思的秦王政小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哂,“武烈侯在乎的是将来,而不是现在,所以,大王如果把目光局限在现在,那么未来必将受制于他人。” 这个他人自然不是武烈侯一个,而是以武烈侯为代表的巨大利益集团。甘罗从这件事里看出了公子宝鼎的不平凡之处。非常人必定做非常之事,公子宝鼎敢于放弃在南阳的权力和财富,其背后肯定有一个更大的布局,这个布局显然是针对未来的也就是中土统一后的惊人利益。 甘罗认为,自己这次只要把“敌人”的本份做好,肯定就能赢得公子宝鼎的信任,而本份工作就包括把秦王政的注意力从南阳引开,引到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里去。 南阳的死局依旧存在,但现在死局的控制权不在秦王政手上 而是在公子宝鼎手上,南阳未来局势如何发展不是秦王政说了算,而是公子宝鼎说了算,公子宝鼎和他背后的势力为了未来的谋划,肯定要齐心协力破开南阳的死局,但秦王政假如一直盯着南阳不放,势必会增加破局的难度,所以,有必要把秦王政的注意力从南阳引开。 果然,甘罗这句话让秦王政 最近他从朝堂上的确察觉到了一些不好的迹象,而种种迹象都表明,咸阳宫在财经政策上的变革将遭遇空前阻力。原本把公子宝鼎赶出咸阳,是为了打击朝堂上的对手,让财经变革策略得以顺利实施和推行,但目前的迹象表明,这种做法事与愿违,不但未能震慑到朝堂上的对手,似乎还让对手的阵营扩大了。 统一中土就要打仗,打仗就要钱粮,而秦国的疆域只有这么大,每年的财富只有这么多,若想让国库充盈,必然要掠夺权贵士卿、巨商富贾和庶民的财富,也就是通过国策的变革来重新分配权力和财富,否则拿什么来统一中土?靠运气和嘴皮子?扯淡嘛。 秦王政思索良久,说道:”未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测。寡人首先要解决眼前的难题。在你看来,武烈侯能否帮助寡人解决眼前的难题?” 甘罗苦叹。秦王政显然并不甘心在南阳“战场”上失去主动权,他要夺回来。公子宝鼎不是拿到了南阳的控制权吗?那好,寡人给南阳下达一系列的任务,寡人牵着武烈侯的鼻子走,同样可以达到控制南阳局势发展的目的。公子宝鼎赢了一局,但接下来的棋却更难走了。 秦王政接着召见了章邯。 章邯在咸阳宫的大书房内看到了右承相昌平君、左承相魄状、上将军王剪、国尉尉缭、郎中令冯劫、治粟内史冯去疾、少府熊混。章邯一看到这阵势就知道这次召见不是一次普通的谈话,而是要承担重任。 鼻然,这是一次关于攻打河北的联席会议。章邯不过是一个官秩两千石的地安郡守,没有说话的份,只能带着耳朵拜 上将军王剪攻打河北的决心非常大,信心也很足,但他要求朝廷必须确保大军六个到九个月的粮秣武器。这卓实上等于立了军令状,九个月内一定拿下邯郸。老将军的要求合情合理,你不给我准备足够的粮秣武器,我怎么打? 两位承相,两个内外府财政大臣的脸色很难看。九个月的钱粮?到哪筹集九个月的钱粮?你把我们几个杀了吃了也凑不足九个月的钱粮。 “各军将士都已做好准备,随时可以杀进河北王剪抚须说道,“但到目前为止,晋阳北部军、洛阳南部军的粮秣武器储备不足一个月。如果春耕之后,大军未能储足三个月的粮秣武器,我大军就无法出击,战机必定因此而延误 秦王政转目望向两位承相,两位财政大臣。 “内史最多只能提供大军一个月的钱粮。”冯去疾说道,“臣以为,不足部分,少府可以补充一些。” “少府今年的开支非常庞大,恐怕无能为力熊混一口否决。 冯去疾冷笑,“武烈侯出塞之前,曾上奏朝廷,希望少府能集中大秦商贾组建联合商社,利用他们的渠道在关东诸国大肆购买粮食,大王也同意了此策,但奇怪的是,一年时间过去了,联合商社也组建了,但粮食呢?为什么少府迟迟不执行大王的命令?” 熊混愣了片刻,他没想到冯去疾突然发飙,扯到了一年前的事,搞得他措手不及。这一年来楚系集中力量打击乌氏,联合商社早就名存实亡了,至于利用商贾到关东诸国买粮食的卓早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少府没有钱熊混张嘴就找了个借口。 “没有钱?。冯去疾再度冷笑,“前年武烈侯回咸阳的第一天,以武力夺回了蔡园,当时就在公子襄的秘库里发现了数量惊人的钱财。那些钱财在哪?要不要现在把武烈侯请来。我们当面对质?” 公子襄的事秘密处置了,那笔钱也秘密运回了咸阳宫,还有盐铁大案抄没的赃款也进了少府,这件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但三公九卿肯定一清二楚。秦王政为什么一定要继续攻打河北?就是因为有这笔钱做底子,可以支撑一下,但钱不是粮食,不能当饭吃。 熊混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粮食等各种战争物资在各国都是严格控制,一般禁止国与国之间的贩卖,所以此事只能秘密进行。由秦国商贾与外国商贾联手操作。这种买卖无利可图,肯定要亏本,因此必须由官府出面,但官府不可能直接与外国商贾联系,那岂不暴露了意图?所以组建联合商社就成了关键。联合商社是强强联合,可以把各家商贾的长处发挥出来,把各家的资源整合到一起,然后代表官府做这种买卖就能最大程度地减少损失。让官府、商贾尽可能都得利。 公子宝鼎的计策很不错,当时秦王政和公卿大臣都同意了,但过去的一年里咸阳政局动荡不安。导致此事被永久搁置了。现在冯去疾愤怒之下,重提一年前的事,不但有打击楚系的意思,似乎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内史,说话要实事求是嘛昌平君熊启笑着打圆场,“去年的事大家都知道。联合商社实际上从组建之初就名存实亡,少府也是有心无力啊 熊混则乘机大吐苦水,至于那笔钱的事,却绝口不提。少府的钱都是供王室使用,有些事说开了就没意思,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 “这件事寡人有责任。” 秦王政这话一出,大家顿时把嘴巴闭上了。大王主动承担责任,其它人还 “武烈侯的计策非常好,可以做为筹集粮草的一个重要途径秦王政继续说道,“但少府出面组建联合商社,再由联合商社出面秘密购买山东诸国的粮食,这件事动静闹得太大,一旦让关东秘兵获知机密,此策也就失败了 秦王政说到这里,目光转向了郎中令冯劫。 “大王所虑极是冯劫马上说道,“臣以为,把这件事交给地方郡县更为恰当 秦王政微微点头,示意冯劫继续说下去。 “臣以为。南阳郡位于秦楚韩魏四国交界之处,宛城又是商贸大城。承办这件事最为恰当冯劫说道,“由南阳郡府出面组建联合商社,再由联合商社在宛城一带寻找关东六国商贾秘密买粮,不但隐秘稳妥,而且因为水陆运输方便,路程短,买粮的成本将大大降低。商贾有利可图,肯定积极参与,这样买到的粮食会更多。” 章邯暗自惊骇。这里面有名堂,绝不像冯劫说得那样简单。 秦王政稍稍考虑了一下,目光转到章邯的脸上,“你的意见呢?” 章邯不能不说话了,这件事太复杂,当初武烈侯既然建议由少府出面,可见其中牵扯的利益太大,绝不是南阳郡可以一力承担。章邯稍加犹豫后,断然说道,“大军春耕后就要攻打河北,距离现在不过两个。多月,即便南阳郡府全力购粮,时间上肯定也来不及 “内夹可以给大军提供一个月的粮草,少府也还可以想想办法。”冯劫马上说道”“我们只要储足三个月的粮秣武器,大军就可以发动攻击。上将军杀进河北,击败赵军,包围邯郸,我大耸随即可以在河北就地募粮,所以当务之急是先行储足三个月的粮食。郡守对此没有的心?” 章邯感觉窒息难当,鼓足勇气说道:“粮食买卖在各国都受到严格控制,买粮的难尖非常大,而且肯定通过非正常渠道运输,所以无论是时间还是数量都无法保证 “此策是储备粮草的办法之一,必须试一试。”冯劫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大军发动攻击的时间预定在春耕之后,可以是五月,也可以是六月,但绝对不会拖延到七月。 如果六月发动攻击,你足有四个月的时间购买粮食,这么长的时间应该绰绰有余了。” 章邯背心处冷汗涔涔。冯劫的意思很明白,给你四个月时间。如果没有筹足粮草,你就滚出南阳。此策不仅是针对自己,更是针对武烈侯。 “爱卿以为如何?”秦王政不紧不慢地问道。 章邯不知如何回答,目光下意识地望向王剪。王剪面带笑容,眼神中露出鼓励之色。 “臣遵命章邯一咬牙,大声应答。 章邯出宫之后,急忙赶赴幕园。 宝鼎、甘罗、唐仰等人正在商量相府官员的人选。这个封君和相国有挑选权,报上去之后由咸阳宫审批即可。因为宝鼎最大程度地精简了相府,所以官员、属吏的数量非常少,大部分来自蔡园,剩下一些名额本来应该给甘罗,但甘罗以自己朋友少为理由,全部给宝鼎了,你爱用谁就用谁吧,反正我就跟在你后面混吃等死了。 章邯把咸阳宫发生的事一说,甘罗等人的脸色当即就变了。这个任务根本完成不了。几十万大军,一个多月的粮草,那是什么数字?就算买得到,谁来付钱?南阳郡府里有这么多钱吗? 甘罗苦笑,他知道秦王政要对南阳“动手”但没想到秦王政的手段如此直接,这说白了就是告诉公子宝鼎。我要把章邯赶出南阳,要把南极的控制权拿回来。 “公子,是不是把乌氏、琴氏和墨家请来,一起商量对策?。唐仰急切问道。 这么多人里,就公子宝鼎神色如常,他不假思索地摇摇手,“些许小事,何须挂齿?我们继续商量,这中府一职你们看谁来担任为好?中府相当于朝廷的少府,管的可是钱袋子,至关重要。” “公子,这还是小事?司马昌愤怒地说道,“这可是冲着你来的 宝鼎摇摇头,“我说过,今年大军不会攻打河北。河北既然没有仗打,咸阳宫要粮草干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就这么简单? “武烈侯凭什么认定今年大军不会攻打河北?”甘罗吃惊地问道。 “因为我到南阳的使命之一小就是阻止河北大战的爆发。”宝鼎笑道,“今年打河北,必输无疑,所以这一仗无论如何不能打 “大王只给了我四个月时间章邸担心地说道”“假如咸阳宫一再催伽” “粮食肯定要买,四个月时间也肯定不够宝鼎笑道,“但事情的关键是,河北没有仗打,南阳却有仗打,咸阳宫还催你什么?到时候不是咸阳宫向你要粮,而是你向咸阳宫要粮。咸阳宫假如不给,我们就拿南阳来威胁咸阳,不给粮就给钱,反正少府有的是钱,不抢白不抢。” 众人暗自骇然。 “今天把开府诸事全部办妥宝鼎挥手说道”“明天上奏,后天我们就离开咸阳 , [()] 第199章 这就是所有秘密的根源 按照墨家的说法,鬼医插奴虽然有神鬼莫测的本事,但最多也只能延长病危者三个。月的生命。如果橘奴这次未能创造奇迹,或者命运不再眷顾于宝鼎,那么华阳太后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也只剩下一个多月了,这无论对熊氏来说还是对宝鼎来说,都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华阳太后的情绪倒是不错,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好,看到宝鼎来辞行,她非常高兴,与宝鼎兴致勃勃地聊着家常。 宝鼎笑容满面,心里却有些黯然,他知道这是自己与华阳太后的最后一面,此别就是永别,再无相见之期。 这位老太后在历史上的名气虽然远远不如她的曾姑祖母宣太后,但她和宣太后却实实在在的主宰了大秦最后一百年的历史。从昭襄王到秦王政,四代大王的背后就站着这两位非同寻常的女性,四代大王的人生深受这两位女性的影响,继而影响了大秦的历史和未来帝国的命运。 宣太后的功绩有目共睹,但她最大的功绩不是帮助自弓的儿子昭襄王成就了一番伟业,而是选择华阳太后做了她的接班人,这使得楚系外戚始终控制着大秦的国政。华阳太后没有辜负宣太后的期望,她选择了庄襄王子楚,又选择了秦王政,而秦王政则完成了中土的统一,创建了中土第一个帝国。 选择秦王政就是华阳太后最大的功绩。但她临死前肯定有个遗憾,而这个遗憾直接或者间接导致了大秦的迅速覆灭。 宣太后死前为自己挑选了一个合格的接班人,她的一生可以说完美无缺,但华阳太后却没有像她的曾姑祖母一样完成这个重要的历史使命。秦王政加冠成*人九年了,他的长子扶苏八岁了,但遗憾的是,九年来,秦王政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立后。拒绝立储,偏偏这九年里风暴不断,华阳太后一次次错失良机,如今她已经风烛残年,权势不再,楚系外戚更是失去了对朝政的绝对控制,而咸阳各方势力间的斗争尤其错综复杂,此刻她已经没有能力逼迫秦王政立后立储了。 这就是华阳太后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她现在还活着,当然不想带着遗憾离去,但她的生命随时会消逝,她在这个世上的时间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完成这个使命了。 宝鼎望着正在笑谈当年趣事的老太后,望着老太后灰白的头发,无声叹息。或许,老太后正是因为心愿未了。才顽强支撑了下来,或许,她因此能够支撑更长时间,直到自己重返咸阳。 历史正在自己的努力下一点点地改变。自己拯救了桓腑,拯救了韩非,也杀了公子襄,杀了阳泉君,但能不能拯救华阳太后?人命天定,自己的所作所为虽然是逆天之举,但逆天是否包括延长人的寿命?宝鼎无从确认。他希望老太后活得更久,至少活到赵国灭亡之后,活到自己重返咸阳之后,那局势的发展对自己就非常有利了。 老太后与宝鼎慢慢聊着,聊完过去聊现有 “再过两年你就加冠成*人了。”老太后笑道,“你终于长大,要娶妻生子,要成家立业了,可惜我等不到那一天。” “你一定会长命百岁。”宝鼎笑道,“如果大王格外开恩的话,两年后我回咸阳加冠礼,在咸阳大婚,这样你就可以看到我成家了。” 老太后听到这话,眼里掠过一丝忧色。封君就国后,如果没有君王的允许,不能离开封邑。宝鼎这话其实是在暗示老太后,他想在两年后重返咸阳。 “我活不到那一天。”老太后摇摇头。目露无奈之色。 宝鼎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返回咸阳。那就是他的功勋和威望已经凌驾于君王之上,他的实力已经足以威胁到王国的安危,为此君王不得不与他妥协。君王和封君相抗衡的事情在中土屡见不鲜,中土四大公子都是这样的强悍封君。 老太后的谋划 就是把宝鼎打造成这样的强悍封君,等到那一天,秦王政就不得不向楚系妥协,以换取楚系的支持,而楚系支持他的条件不仅仅是重新复出,还包括立后立储。于是一场兄弟阅墙的厮杀就开始了。结果如何,老太后无所谓,不管是秦王政败了还是公子宝鼎败了,只要秦国大王的身体里流淌着楚人的鲜血,只要咸阳宫里还有一位熊氏楚人太后,那老太后的目的就达到了,历史使命就完成了。 公子宝鼎的深厚背景决定了他的双重身份,他是宗室贵族,同时也代表着老秦人的利益,代表了军功贵族的利益,这使得他在立后立储上必然要以老秦人的利益为重,所以当初他曾与楚系外戚针锋相对,极力劝谏秦王政立老秦人之女为王后。这个立场公子宝鼎绝不会改变,所以他和楚系始终存在着不可调和的利益矛盾。 老太后是否相信公子宝鼎的誓言?当然不会。老太后代表的是整个。楚系的利益,正如宝鼎代表的是宗室贵族和军功贵族的利益,当形势发展到一定时侯,老太后和公子宝鼎都将失去自我,完全屈从于整个利益集团的利益需要。 公子宝鼎的誓言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让双方暂时搁置了冲突,楚系和老秦人都赢得了重新布局的时间。这就足够了,老太后非常满意,老秦人也没有因此责怪宝鼎,未来的事未来再说,权力场上向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双方这次合作最大的不确定甩素就是老太后。老太后一旦薨亡,局势必将再变,而老太后给楚系的建议就是坚持既定策略,先把宝鼎扶起来,让宝鼎与秦王政形成对抗。但秦王政不会视若无睹,他也会凌厉出击,形势如何变化,各方都无从预测。 为此,老太后不得不想方设法抢先完成布局。而完成布局的唯一办法就是让秦王政立后立储,立楚国公主为王后,立长子扶苏为储君。 同样,公子宝鼎也不得不想方设法抢先完成布局,而他完成布局的唯一办法要么是尽快返回咸阳,要么进入河北战场作战,也就是说。刚训旧口阳…8渔书吧不样的体验!到灭亡赵国的功勋。 赵国灭亡了,秦王政的个人威望必将无限制膨胀,而公子宝鼎假如错过了这个谋取功勋的良机,一直被困在南阳,那他不要说返回咸阳了。就连与秦王政抗衡的资格都没了。没有功勋,没有威望,公子宝鼎哪来的实力?没有实力,岂不就是砧板上的肉? “你一定能活到那一天。”宝鼎信心十足地说道。 老太后高兴地笑了起来,“如果我能活到那一天,我就去南阳,我要亲眼看你加冠礼,亲眼看你把夜郎国的公主娶回家。” 老太后这句话等若拒绝了宝鼎重返咸阳的要求,但老太后肯定地告诉宝鼎,楚系会一直支持宝鼎,扶持宝鼎。 宝鼎开心不已,当即握住老太后的手,“那我们一言为定,击掌为誓。” “你这孩子”老太后笑道,“只怕我想去,但身体不允许,再说还有大王,如果大王不同意,我怎么去啊?” 宝鼎急忙哀求,甚至“厚颜无耻”地直接说出了目的,“你不去南阳,我怎么回来啊?” 老太后非要去南阳给公子宝鼎加冠礼,娶孙媳,假如途中薨亡,秦王政势必背上“不孝”的罪名,所以这实际上就是一种变相的威胁,逼着秦王政把公子宝鼎召回咸阳。公子宝鼎在南阳待了两年,权力财富都不要,还成功杀出了敌我双方设下的重重包围,功劳有了,声誉有了,羽翼也基本上丰满了,至于才智更是高绝了,回咸阳理所当然就要重用,就要进入中枢,如此则顺利拿到了灭亡赵国的功勋,如此才拥有与秦王政继续抗衡的资本,否则灭赵之后。秦王政一脚就把宝鼎踩下去了。 老太后亲昵地拍拍宝鼎的后背,“如果我去不成的话,就让王后、储君代我去,你看如何?” 宝鼎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之前他估猜到这场事关双方未来几年布局的谈话非常艰难,也想到了老太后可能以立后立储来要挟 但当他真的听到这话从老太后的嘴里说出来,还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老太后就是老太后,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看透了权力场,她根本不相信誓言,她只相信利益。 秦王政不立后不立储,这是帝国历史中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秘密之一,而这显然是秦王政最大的禁忌之一,如果自己与楚系联手迫使秦王政立后立储,事实上就是与秦王政为敌,这个后果太严重了。虽然自己已经决心与秦王政抗衡,但前提是自己的实力要足够强大,否则这种抗衡就是找死,然而,老太后把自己的心思摸得很准,她就是要逼着自己现在就与秦王政反目成仇,这样将来秦王政必定与自己兵戈相见,不死不休。兄弟阅墙,两虎相争,渔翁得利的就是楚系,如此楚系的目的达到了,而秦王政和自己都在这场政治博弈中成了输家。 “这需要时机,非常恰当的时机。”宝鼎说道,“否则弄巧成拙,不堪设想。” 老太后叹了口气,“我还能活多久?老天爷当真会可怜我,再给我几年的寿钢 ” 宝鼎知道老太后时日无久,所以才急于布局,以免错失良机 但老太后的条件开出来了,秦王政不立后不储。她对宝鼎的扶持也就仅限于目前的合作,这符合楚系的利益。宝鼎苦叹。老太后不知道她自己的寿命还有多长,更不知道她死后赵国就灭亡了,所以她根据自己对未来的判断做出了决策,而事实上这个决策是错误的,无论对楚系还是对公子宝鼎,都是有害无利之局。 宝鼎能说什么?就算他告诉老太后,赵国还有三年的国运,老太后会相信?退一步说,就算自己答应了老太后,但这事需要时机,而这两年显然没有合适的时机,这两年的当务之急是阻止秦王政在财经制度上的变革。相比起来。阻止国策变革比逼迫秦王政立后立储要重要的多,因为一个事关未来帝国的命运,事关本利益集团的共同利益。而另一个则仅仅有利于楚系而已。 宝鼎陷入沉思,良久,他说道,“我需要一场胜利。” 战场上的胜利代表着功勋,功勋代表着实力,实力则代表着公子宝鼎在国政上有更多的话语权,可以对咸阳宫形成一定的威胁,从而迫使秦王政做出一定的妥协。 老太后想了很久,目光渐渐变得坚毅,显然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春申君死于何人之手?”老太后问道。 “李园。” “以李园一己之力,杀得了春申君?”老太后又问道。 的确,李园一个赵人在楚国发展本身就非常困难,他的实力无论如何不能与执掌楚国大权二十多年的春申君相比,但事实是,李园在楚国考烈王刚刚驾崩,新王刚刚继位,国内形势极度不稳的情况下,竟然把春申君杀了,然后又把春申君给灭族了,他哪来如此大的实力?谁给李园以强有力的支援? 宝鼎豁然省悟。春申君不是李园杀的,是楚国的那帮贵族们杀的。李园不过是那些阴谋者手中的棋子而已。春申君执掌楚国大权二十多年,权倾朝野,他要干一番大事业,必然要损害楚国贵族们的利益,这是必然的事。 春申君曾三次参加合纵攻打秦国,他是大秦的敌人,大秦必欲杀之而后快。大秦由楚系外戚掌权,在对外策略上,必然要考虑结盟楚国。秦要灭赵,首先要连横,断绝关东诸国的合纵,所以齐楚燕都是大秦要连横的对象。秦国若要结盟楚国,首先就要杀死春申君。 昌平君熊启是楚国考烈王的庶子,这种特殊关系必然导致大秦楚人和楚国贵族之间有一定的联系。双方都有诛杀春申君的意愿,当然一拍即合。 春申君第三次合纵攻打秦国,在函谷关下突然听说国内政局不稳,军心顿时大乱,正好吕不韦发动袭击。春申君大败,回国后即被罢免了令尹一职。 接着,考烈王驾崩,春申君被杀,春申君在楚国的 李园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没有根基的外戚而已,一个被楚国贵族玩弄于股掌的小人而已。诛杀春申君的罪名由他背了,但楚国的大权是不是就被他控制了?显然不是。 这从几年后楚国的政变就能看得出来。楚国国内的贵族势力非常强悍,熊负刍弑君篡国,把楚王熊悍、太后和令尹李园斩尽杀绝。 老太后一句话提醒了公子宝鼎,让他对楚国的政局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 这次关东诸国能否合纵,关键不在于李园的决策,而在于楚国贵族们的态度,但楚国贵族们现在应该没有心思合纵救赵,而是正在寻找机会诛杀李园,发动一场政变,从而把楚国的大权牢牢控制在他们手中。 这种形势下,楚国参加合纵的可能大不大?即使参加了,又会出动多少军队?会不会发动攻击? 宝鼎将心比心,假如自己是李园,这时候肯定万分蒋慎,以免重蹈春申君的覆辙,但楚国的贵族呢?假如他们决定利用这次机会杀了李园,那势必支持合纵。从咸阳来说,如果决心把自己踩到脚底下,当然也会暗中鼓动楚国贵族们支持合纵,如此,合纵必成,合纵大军必定呼啸杀毛 宝鼎最初的谋划是刺杀李园,阻止关东诸国的合纵,现在迫于老太后的逼迫,不得不寻求在南阳打一仗,获得一场胜利,而要获得这场胜利就需要楚系的鼎力支持。老太后考虑良久,同意了,但不是公开支持,而是背后支持,这种支持来自楚国内部,也只有楚系的人才能做到。 “如果关东诸国合纵成功,你有多大的把握击败他们?”老太后又问道。 宝鼎摇摇头,“我只有一个人,一柄 老太后微微点头,“一个人,一柄剑,也能创造奇迹。当年昌不韦可以在函谷关外击败合纵军,你当然也能在南阳击败合纵军。” 宝鼎笑了起来,“绝不辜负太后的厚望。” 有了老太后这句话,宝鼎心里就有底了,他破开南阳死局的办法就有了。秦王政给他设了个死局,他跳进去了,但破不了,既然破不了。那就将计就计,干脆与合纵军打一仗。本来这一仗不能打,他手上没有军队,必输无疑,但老太后毅然出手,故技重施,决心调用楚人的力量,与楚国贵族内外联手,就像当年击败春申君一样击败李园。 此策对楚国贵族来说,求之不得;对公子宝鼎来说,则是再创奇迹,再建功勋;对楚系来说,则可以让公子宝鼎为他们冲锋陷阵,逼迫秦王政立后立储,完成整个布局,赢得未来权力博弈中的先机。尤其重要的是,即使老太后一个多月后薨亡了,这个计策还是一样执行,不会影响到整个谋拜 老太后笑笑,问道,“知道吕不韦为什么被赶出了咸阳?” 昌不韦背叛了楚系,这是楚系置他于死地的重要原因。老太后显然是以此来告诫公子宝鼎,要然诺仗义,不要背信弃义出尔反尔。 宝鼎刚想回答,老太后摇手阻止了,继续问道,“知道长安君为什么兵变失败?” 长安君的屯留兵变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当然要失败,而未来的南阳大战也是个阴谋,而且还是阴谋中套阴谋,其中的风险太大,一旦战败,宝鼎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所以双方的信任非常重要,而这种信任是建立在共同策戈的阴谋上,假如公子宝鼎背弃诺言,楚系肯定要像当初击杀长安君、赵太后、磐毒“和吕不韦一样,毫不留情地击杀宝鼎。当然,秦王政不会拒绝楚系的“礼物”楚系依旧可以安然无恙。 老太后望着宝鼎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应该知道,当年你外祖父武安君深得宣太后的信任,他和镶侯,和我祖父的关系都非常好。老秦人和楚人齐心协力,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假如宣太后再活十年,大秦或许就能吞并了关东六国,一统四海。” “我是没有机会看到那一天了,但你有机会,你如果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肯定会成为第二个武安君,替大秦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完成大秦人一统,中土的宏图大志。” “南阳就是你的崛起之地。”老太后说道,“你要站在高处。把眼光放得更远一点,放到十年二十年之后,放到大秦一统四海之后。” 宝鼎没有听懂。我的眼光还不够长远?我弹精竭虑,日夜思考的不就是帝国的未来吗? “周武王灭商,分封七十一诸侯,其中姬姓五十三国。”老太后似乎有些疲倦了,慢慢闭上眼睛,细声慢语地低声说道,“周传世八百年,至今为止,七十一国仅存七国。等到大王和你们一统四海,中土万里疆域尽归我大秦,到那时,秦王是不是应该效仿周武王,分封诸侯?” 宝鼎骇然心惊,心跳骤然激烈,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当年宣太后就是这样说的。一统四海后,因为疆域太大,不易治理,要分封诸侯,最起码要分封同宗诸侯王。攘侯和我祖父,还有你外祖父,还有朝堂上的很多君侯,公卿大臣们,都同意宣太后的说法。宣太后不在了,一切都变了,当初附议宣太后分封诸侯的君侯们放逐的放逐,诛杀的诛杀,咸阳一片血雨腥风。” “大王亲政,长安君、长信侯瞬即倾覆,其后就是文信侯吕不韦。吕不韦主政的时侯,也曾建议统一之后,分封同姓诸侯王,然后。他就被赶出了咸阳。” “武烈侯,站得高,看得才远。”老太后的声音越来越“大秦的君侯站得都很高,但目光短浅者太多。所以一个接一个地灰飞烟灭了。你要好好想想,想通了,想明白了,想出主意了,才能好好活着。” 宝鼎冷汗淋漓,呆坐无语。这就是所有秘密的根源? [()] 第200章 历史把我吞噬了 二鼎意识到自只犯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个足以凹办却目灭亡的错误,现实和他的理想突然分道扬锯了。 分封制代表着什么?代表着贵族的特权,代表着贵族的利益。贵族的特权和中央集权是一对生死仇敌,贵族的利益和王国的利益则是天生的对手。 贵族的特权和贵族利益至上直接造成了春秋战国六百余年的战火,而中央集权和王国利益至上虽然同样无法保证王朝世世代代的延续,但最起码可以保证一段时间的和平,可以让普罗大众获得一块相对安宁的“乐土”即使“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是不争的事实,但两者毕竟没有可比性,对于普罗大众来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同样是不争的事实啊。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走上一条不归路?就因为我是贵族,所以不可避免地代表了贵族的特权和利益,所以不可避免地成了君王的对手,所以成了埋葬帝国的掘墓人? 宝鼎如遭重创,思绪在恍惚之中飞到了历史的长河之畔。大河奔腾,浪涛咆哮,一如他此刻汹涌澎湃的心潮。 中土七国为了兼并争霸而纷纷寻求强国之路,于是变法大盛,法家是变法的主要推动者和实施者,法家“法术势”三派在各国变法中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加强君王和中央的统治权。 春秋中后期,井田制度崩溃,公田变私田,随着土地制度改革而来的是士卿贵族的飞速崛起,他们开始夺取政权,比如鲁国的三祖,晋国的六卿,齐国的田氏,于是鲁国被三分,晋国被赵魏韩知范和中行六氏瓜分,齐国则直接被田氏篡国。随着士卿的崛起并夺取政权,历史由春秋进入战国。战国是“兼并”的时代,是变法的时代,而变法的核心就是中央集权,所以战国又是一个逐渐走向集权的时代。 君王需要集权,所以锐意变法,而变法的主要措施之一就是改分封制为郡县制。 县出现于春秋早期,国君在边疆或者新占区域设立,直接领导。渐渐的,王国里的县越来越普遍,与贵族的封邑构成了王国的地方组织。 到了春秋末期,晋国首先出现了郡,同样是在边疆荒芜之地。郡比县的地域大,繁荣之后,在郡下设县,于是就出现了由君王直接领导的郡县两级地方组织。 到了战国,各国变法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录夺贵族的封邑。推行县制,在此基础上实施有利于中央集权的官僚制度。做为贵族特权之一的分封制就此走向末路。 战国时代各国的郡依旧设在边疆地区,目的是巩固边防。在兼并大战中,战胜国占据新领土之后马上设郡,以利攻防。秦国在兼并六国过程中,每占一地必设郡,于是郡县也就遍布中土大地。 秦统一之后,在帝国实施郡县制是“水到渠成”的事。中土的郡县都在中央直接领导之下,中央集权同样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历史的车轮已经不可阻挡,分封制必然覆灭。 帝国灭亡,项羽分封十九王,后战国时代来临,烽烟再起,但仅仅五年之后,刘邦再次统一天下。刘邦立国,大汉初期实施分封和郡县并行制,**皇权和王国势力矛盾激烈,引发七王之乱,这一次**皇权取得了决定性胜利,从此中央集权和郡县制一直延续至今。 帝国为什么在短短十五年内覆灭了? 原因很多很多,但中央集权和贵族特权的矛盾,王国利益和贵族利益的矛盾,必然是导致帝国覆灭的重要原因之一。 大秦现行制度就以郡县制为主,辅以分封制。关东六同样是分封制和郡县制并存,其中赵国也是以郡县制为主,而楚国则是以分封制为主,楚国的贵族势力在目前七国中最为庞大。齐国则始终没有设置郡,但它设置了五都,除国都临淄外小四边各有一都镇戍边疆。 大秦的君侯虽然不多,但持续存在,这是时代的必然,任何事物的灭亡都需要一个过程,一个契机。始皇帝在帝国诞生之初,毫不犹豫地将大秦贵族的特权和利益连同其它六国君王和贵族一起铲除,将中央集权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物极必反,结果帝国轰然到塌。 反其道而行之呢? 自己现在正打算反其道而行之,试图在帝国诞生之初,保住贵族集团的利益,让宗室贵族、军功贵族和外戚士卿贵族能够继续享受他们的特权和利益,从而阻止始皇帝把中央集权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太理想了,这事实上根本就是一个理想,一个从后世穿越而来的年轻人试图拯救帝国的理想而已。 自中土各国变法以来,中土贵族们为了保住自己的特权和利益,向**王权发动了一次次激烈的反扑。除了秦国,各国的变法基本上失败,而秦国变法的成功,也是君王用血腥的手段一次次镇压而来。历代秦国君主的身体里都流的着凶残而野蛮的血液,为了楼取更大的权力和利益,他们毫不气馁,一次次地向反扑的贵族们举起了锋利的屠刀。 昭襄王诛杀武安君白起,把君王和贵族之间的战争推向了最**,随后秦王政再接再厉,在轰轰烈烈的完成统一之后,环顾朝堂之上,哪还有宗室贵族的影子?哪还有外戚贵族的影子?即便是军功贵族,也是寥寥无几。到了始皇帝死去的时侯,朝堂上还剩下谁?最后只剩下以李斯为主的士卿官僚了。 不错,从始皇帝中央集权的理想来说,他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但帝国太年轻了,中央集权的制度太年轻了,新兴官僚阶层更是太年轻了,帝国的大厦因此脆弱不堪,始皇帝到下,大厦的顶梁柱倾覆,一阵风便把大厦化作了废墟。 自己组建利益集团的本意,便是拯救帝国这座大厦,务实帝国的基础。牢固帝国的架构,这样即便顶粱柱倒了,狂风暴雨呼啸而至,帝国这座大厦也能在风雨中傲然屹立,诣的是,自只的思想超越,众个时代,自只的灵魂也州咒一 天生的贵族,所以这个。时代的贵族错误地理解了自己的想法,而自己也错误地理解了这个时代的贵族。 一句话,权力和利益是有限的,君王和贵族们对权力和利益的渴望却是无限的,这个矛盾不可调和,解决的办法只有屠杀。从古至今,莫不如是。 自己的策略已经开始实施,箭已经射了出毒,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宗室、外戚和军功贵族们已经联手,夺取权力和利益的战车已经跑了起来,他们的目的地在哪?分封制。唯有分封制才能让他们在统一后的中土获得最大的权力和利益。 分封制代表着什么?看看春秋战国六百年的战争,看看帝国崩溃后的五年后战国时代,看看汉初的七国之乱,这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分封制代表着战乱,代表着中土将再一次陷入灾难。 这不是自己的初衷,更不是自己的本意,但战车已经飞驰起来,自己不过是这驾战车上的甲士之一,无力让战车改道,更无力阻止战车冲向目的地。如果自己强行阻止,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杀死,然后被抛出战车。这时候战车如果停下来,战车上的所有甲士都将难逃一死,即使没有被秦王政诛杀,也将给始皇帝和帝国一起陪葬。 面对贵族们的进攻,秦王政肯定要反击,内部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而内部的战争首先就会阻碍大秦统一的步伐,大秦统一的进程将被延迟,但这些对自己来说已经无足轻重,自己的当务之急是保住头上的脑袋,保住这驾飞驰的“战车”因为自己是这驾战车的“御戎”是率领贵族们向秦王政进攻的“旗手”秦王政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自己。 这就是“无知”的弈价。 老太后同样错误地理解了自己。 自己的身份过于特殊,老太后理所当然认为自己正在谋划篡国大计,但老太后没有阻止,这一切都在她的谋划之中,她甚至可能以为这都是她的谋划发生了作用。 事实证明,秦王政不是她所需要的大王。这和秦王政诛杀她的亲人没有关系,这不是重点所在,重点是秦王政要集中王权,为此他要打击所有贵族,抢夺所有贵族的特权和利益,这是老太后和所有贵族都不能容忍的事。过去宣太后不能容忍,现在她同样不能容忍,她认为这将把大秦推向败亡的深渊。 选择秦王政是她的错误,但自己篡国更是十恶不赦,然而,她现在只有让这对兄弟自相残杀,否则她的布局就无法实现,而她布局的核心就是立后立储,就是为未来的大秦确立一位君主,一位在她看来可以确保大秦国作持久延续的君主。 所以,在自己离开咸阳之前小老太后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她在警告自己,局势的发展必定是兄弟相残,这是她的布局,就像当年秦王政和长安君兄弟相残一样,目的都是一个,确保外戚贵族的利益,或者也可以说,是确保整个大秦贵族的利益,因为在楚系这个利益集团里,不仅仅只有外戚贵族,还有宗室贵族、军功贵族和士卿贵族。 楚系本来就非常庞大,但它和自己联手后,其势力不但没有削弱反而得到了加强。它能够扶植自己,同样也可以消灭自己,不过消灭自己不符合楚系的利益需要,从长远利益考虑,从王国的利益考虑,楚系重建与老秦人的信任非常重要,这种信任可以帮助大秦统一中土,从而给贵族们带来惊人的权力和财富。 所以,只要自己答应了老太后,只要自己信守诺言,与楚系联手逼迫秦王政立楚国公主后,立公子扶苏为储,那么在兄弟相残的时侯,楚系将坚定地站在自己一边。将来秦王政不在了,楚国公主为太后,扶苏为大王,自己和老秦人将得到丰厚的回报。 老太后说得很清楚了。大秦统一,肯定要分封,分封制和郡县制并存,君王和贵族们会相互妥协,共享权力和财富,自己和老秦人绝不会吃亏。 权衡一下,篡国的风险有多大?首先楚系就不会答应,自己某国了,楚系还有生存的空间?楚系势必在自己与秦王政斗得两败俱伤的时侯,帮秦王政砍了自己。老太后一再说,把目光放长远一点,其实就是指中土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再分配。中土统一需要老秦人的武力,而自己代表着老秦人,所以对于楚系来说,利益最大化的办法是结盟自己。打倒秦王政,控制未来王国的权力和财富的分配权。将来中土统一了,分封诸侯了,自己也可以做个诸侯王。既然将来自己能做个诸侯王。那今日还有必要篡国吗? 老太后的话很实在,算是掏心窝子的话了。合则两利,分则两败。自己根本没有选择。 那么,如果自己没有来到这个时代,历史的真相又如何?昌平君熊启被赶出咸阳后,楚系是不是就此衰败?不会,楚系即使遭受了挫折,但根基深厚,它的生存策略会不断调整,它的生命力非常旺盛。 历史上的魄状做了将近二十年的承相,他的背后肯定是楚系力量,否则他也不会被历史彻底湮没。在大秦的历史上,凡楚系人物和他们所做的事情不是被刻意淡化就是被彻底抹除,从这一点可以推测魄状应该是楚系在帝国时代的中坚人物。 帝国诞生之初,王绾曾力主实施分封和郡县并行制。当时魄状是右承相,王绾是左承相,做为左承相的老秦人王绾既然提议分封,那么第一承相魄状是什么意见?历史记载李斯极力反对分封,李斯当时是廷尉卿,是法家大臣的代表,是新兴官僚阶层的代表。那么由此可以推测,当时朝堂上的争论应该非常激烈,旧贵族和新兴官僚阶层肯定有一番“厮杀”再由此推测,魄状应该和王绾一样,都是坚持分封,由此可以看到,楚系和老秦人那时已经属于同一阵营,都是旧贵族阵营。 始皇率典 士。不古后不古储,可见始皇帝和新兴官僚阶层在皇口跳上处于劣势,他们的对手不仅仅是一个楚系,而是整个旧贵族阶层,所以他即使以强硬的态度立一位皇后和储君。但皇后和储君的身体里却流淌着旧贵族的血统,只要他死了,新皇继位,旧贵族随即可以卷土重来,一举摧毁始皇帝的基业和理想。这或许才是始皇帝不立储不立后的真正原因。 始皇帝的对手不是一个派系,而是整个旧贵族集团,双方激烈的矛盾在始皇帝死后终于来了一次总爆发。 这样就可以理解李斯的背叛,理所赵高的疯狂了,因为帝国内部最激烈的斗争不是派系的斗争,也不是国策和学术的斗争,而是旧贵族和新兴官僚阶层的斗争,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李斯和赵高的确背叛了帝国,但他们没有背叛始皇帝,他们在始皇帝死后,忠实地坚持着始皇帝为之奋斗一生的理想,但他们斗不过旧贵族,假如扶苏上位,旧贵族必定卷土重来,帝国这条大船将背离始皇帝生前定下的航线,始皇帝和他们这些追随者一生的理想都将化作烟尘,所以他们只有举着胡亥这把刀拼命地杀,能杀多少杀多少,直到把帝国的旧贵族全部杀光,最终,帝国倾覆。 李斯和赵高当真想倾覆帝国?当然不是,他们想控制帝国,想让帝国这条大船行驶在他们认为正确的轨道上,某种程度上他们其实是死,在对法家理念的信仰上,死在始皇帝的理想上,死在旧贵族的厚厚阴霾下,而帝国则是败亡于旧贵族和新兴官僚阶层之间的激烈冲突。被权力和财富这对血腥猛兽活活吞噬。 大秦历史中所有不解之谜的根源就在这里。 分封制的没落代表着权力和财富再分配的控制权落在了君王和新兴官僚阶层的手上,他们把旧贵族赶出了中土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再分配的盛宴,旧贵族不能接受,于是联手和始皇帝抗衡,最终,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了。 从这个源头去寻找湮灭在大秦历史中的秘密,那么所有的猜测就有了依据。历史的真相就和现在自己正在走的路相差无几。 宝鼎暗自长叹。原以为自己改变了历史,孰不知自己正在被历史所吞噬,历史正在把自己一步步地推上绝路。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与历史的洪流相抗衡,自己这个沧海一粟不自量力,妄图螳螂挡车,当真是一场笑话。 未来,当旧贵族集团控制了朝政,历史的确改变了,但变化的方向远远偏离了自己预想的方向,凭自己一人之力根本阻止不了旧贵族对权力和财富的疯狂掠夺,所以帝国的命运会更加不堪。 我是来拯救帝国,还是来摧毁帝国? 宝鼎想到了刘邦和项羽。刘邦代表着新兴官僚阶层,他的决策队伍里的主要成员成分复杂,但寒门出身的士卿占据了大多数,所以他肯定代表着新兴的官僚阶层,而项羽显然代表着旧贵族集团。 后战国时代的血腥厮杀给了中土致命一击,由此证明项羽分封诸侯完全失败,分封制是落后的制度,已经被时代所淘汰。 刘邦立国后实施的是分封和郡县并行制,分封了一批同姓异姓王,但接下来中央和王侯就一直在斯杀。刘邦把韩信、英布等异姓王杀了,刘启则削藩引爆了七国之乱。历史上“文景之治。的政治背景就是中央和地方藩王的角逐和厮杀。 未来旧贵族集团一旦控制了朝政,帝国必定要走分封和郡县并行制,考虑到帝国的时代背景,在六国旧贵族和士卿官僚竭尽全力图谋复国的情况下,战争不可避免,其局面极有可能等同于历史上的后战国时代,一旦匈奴人入侵,帝国内忧外患,必定崩溃。历史上的帝国还有十五年的国运,而未来的帝国很可能连十年的国运都没有。 历史的确被我改变了,但历史也把我吞噬了,未来的历史轨迹无法确定,我失去了参照,我将变成历史洪流中的无根浮萍,尤其让人痛苦的是,我亲手摧毁了帝国。 难道天道主宰了帝国的命运? 始皇帝是正确的,中土若要建立一个全新的帝国,必须摧毁旧贵族,但始皇帝忘记了,老赢家也是旧贵族,老赢家也在摧毁之列。天道主宰了中土的命运,天道椎毁了帝国,摧毁了所有的旧贵族,虽然成千上万的无辜生灵为旧贵族的死亡做了殉葬品,但中土从此迈向了一个。新时代,一个中央集权的大一统的新时代。 我在和天道作战,我战胜不了天道,我拯救不了帝国。 历史可以改变,但天道不可以改变,除非你是神。 “我就是神。”一个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回荡在宝鼎的耳畔,如惊雷轰鸣”“我就是神,我就是神 “你不是神老太后笑道。 宝鼎霍然惊醒,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老太后却是误解了,她认定宝鼎图谋篡国,所以才给了一番警告,从宝鼎失态的表情来看,她的猜想是正确的,但她可以肯定,自己刚才那番话起了作用。现在篡国肯定失败,对大家都不利,退一步说。就算成功了,也不过就是个诸侯王,既然如此,那到不如齐心协力统一中土,将来轻轻松松地就能做个诸侯王,何乐而不为?只要宝鼎放弃某国的图谋,那么接下来老太后的布局基本上成功了,宝鼎别无选择。 “但你是天之骄子老太后说道,“西羌大萨满是神的使者,他说你是天之骄子,那就一定是 宝鼎苦笑。天之骄子是自己夸自己的话,西羌大萨满不过借用一下而已,再果以讹传讹,变成大萨满的预言了。 “我听你的宝鼎说道。 老太后微笑点头,眼里终于露出欣慰之色。 [()] 第201章 我非常需要你 牛 二鼎告别了华阳大后,心事重审地出了歪 ※ 坐在轻车里,他的情绪十分低沉。几天前他以为自己找到了拯救帝国的办法,谁知竟然是一条死路。 假如自己和秦王政调换一下位置,肯定也要和秦王政走同样的路,因为这条路的确没有错误,帝国之所以败亡,不是因为秦王政的路走错了,而是因为历史的必然。 现在宝鼎所知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对大秦这段历史的认识,而他所想出来的计策不但无法拯救帝国,相反。还有可能阻碍大秦的统一进程,把未来的帝国更快地推向败亡的深渊。 我不能气馁,一定要想出拯救之策,要坚持,要锲而不舍。宝鼎给自己打气,不断地鼓励自己。不断地在记忆中翻阅未来的历史,试图找到一个全新的拯救之策。 “公子”曝布的喊声打断了宝鼎的思绪,“琴氏少主求见。” 琴挂?他要见我可以去幕园,途中求见干什么?有急事? “请他上车吧。” 轻车停下,车门拉开,琴挂出现在宝鼎的眼前。 “有急事?”宇鼎冲他招招手,示意他上车说话。 琴挂躬身致礼,然后上车坐到宝鼎的身边,从怀里掏出一根泥封铜管,恭敬递上,“奉母亲之命,传书武烈侯。 宝鼎看看琴佳手上的泥封铜管,目露疑惑之色,“你母亲给我的书信?” “正是。”琴佳说道。 宝鼎一边接过铜管,一边笑道,“你特意在这里等我?” 琴挂点头。 “你在这里等多久了?为什么不在幕园等我?” “日中时分我就到了这里。”琴洼剑眉微皱,也是疑惑不解,“这是母亲的吩咐。” 宝鼎当着琴佳的面剔掉铜管泥封,拿出一方白绢,展开细看。上面仅有一行字,如君所愿,请赴兰苑。宝鼎马上想到了秦王政。现在自己比任何时侯都想见到秦王政,想与秦王政好好谈谈。本来以为没有这个机会了,没料想在离开咸阳之前,魄清竟然帮助自己创造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宝鼎现在是封君,身份地位不一样了。行动大为不便。好在甘罗不在身边,曝布和一帮亲信卫士可以为他做掩护,让他悄然赶赴兰苑。 到了兰苑,琴氏那驾豪华辊车已经在车马场相候。宝鼎转乘辊车,随院清急速出城。 宝鼎脸上的忧郁之色引起了魂清的注意。 “这几天是不是很累?”魄清随口问道。 宝鼎摇摇头,“我动动嘴就行了,劳心不劳力。” “你看上去很疲惫。”魄清脸含浅笑。“大王并没有催促你。你似乎没有必要这么急着离开咸阳。走得太急,会让咸阳人误会,以为大王容不下你。” 宝鼎靠在车座上,再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车内的兰花香气,只觉沁人心脾,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你这是为大王说话。”宝鼎笑道,“事已至此,不管我走得慢还是走得快,咸阳人都认为是大王把我赶出了国都。事实也的确如此。” 魄清抿嘴轻笑,“咸阳宫里并不只有大王想赶你走。” 宝鼎睁开眼睛,意味深长地笑道,“姐姐想套我的话?” “不是我想套你的话。”魄清指着宝鼎说道,“你看看你那张脸,你那张脸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事了。今天在老太后那里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姐姐想知道?” “你不想告诉我?”魄清不屑地撇撇樱唇,“兰苑和蔡园已经不分彼此了,告诉我又有何妨?” 宝鼎笑了起来,“姐姐的意思是我和你已经不分彼此了?” 魄清的玉脸蓦然掠过一丝红晕,一双眼睛里更是露出几分娇嗔和不满,“我是你表姐,我们两家关系亲近。这话并没有错。” 宝鼎本想戏徒她两句,但旋即想到魄清背后所藏的秘密,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姐姐,我们既然不分彼此,那你能告诉我一个秘密吗?”宝鼎立即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郑重其事地问道。 魄清点点头,“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宝鼎张张嘴,却感觉难以启齿。这话怎么问?魄清是个寡妇,问一个寡妇是不是被大王宠幸了。难以启齿啊。现在宝鼎知道魄氏兄弟的尴尬了,这种事还真的没办法问出口。 陇清看他欲言又止,十分为难的样子。不禁娇笑出声,“你和我家两位兄长一样,卑鄙无耻。” 宝鼎老脸羞红,惭愧无语。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会不会相信我?” “当然。”宝鼎不假思索地说道。 “事实和你所想,完全两回事。”魄清笑道,“你是否相信?” 宝鼎愣了半天,心里没来由地涌出一阵欢喜,“当然相信。” “那好,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魄清冲着宝鼎做了个手势,“太后对你说了什么?” 宝鼎沉吟良久。他不想说,但眼前这位风华绝代的女子似乎有一种无穷的魔力,让他内心深处的欲,个,遏止地燃烧起来。他无法控制自巳的冲动。极度压抑姚迫不及待地需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地方,否则这些负面的东西会越来越重,直到把他活活压垮。他现在就有一种心力交瘁的绝望感觉,所以他疲惫,身心俱疲。 魄清望着宝卓,耐心地等待着。 宝鼎在这双美丽眼睛的注视下逐渐感到窒息,不知是因为内心深处的魔鬼突然被释放了出来,还是因为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纠结在一起变得重若千钧让他难以支撑。 宝鼎再度闭上眼睛,竭力压制着心中的躁动和**,“你说我们不分彼此,那么我说的话,你要严守秘密。” 魄清微笑点头,“你的秘密太多了,知道得越多,危险就越大,但我这个人好奇心太重,我想知道,所以我也不怕危险。” 宝鼎猛地睁开眼,“姐姐要与我同苍共死?” 院清玉脸再红,轻轻“啐”了他一口。“我是你姐姐,晓得无?” “晓得晓得。”宝鼎笑道,“你是我的亲姐姐,我的亲人啊。” 陇清“扑哧”娇笑,“快说吧,我等不及想知道太后对你说了什么。” 宝鼎把本利益集团控制朝政后,国策的走向以及由此所造成的后果详细说了一遍。 宝鼎一边说一边整理思路,在述说的过程中他的思路变得更加清晰,但依旧找不到对策。 魄清的神情渐渐凝重,完全被宝鼎这番话所吸引。宝鼎对咸阳未来政局的分析非常有深度,这让魄清思路大开,感觉自己就像站在这个时代之数俯瞰过去现在和未来,这种全新的看待人世的视角让她颠覆了对宝鼎的认知,宝鼎的形象在她心里渐渐变得高大起来。 “最大的矛盾就是来源于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宝鼎叹道,“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当然需要制度去确定和划分,而什么样的制度才能做到于国于民皆有利?” 宝鼎考虑的是大秦王国和天下苍生的命运,这种高度是魄清从来没有想到也无法企及的高度,但今天借助宝鼎的视角,她第一次站在这种高度思考未来,这让她非常震撼,也非常钦佩甚至是崇拜这位来自蛮荒的大秦第一权贵。什么叫大权贵?这才是大权贵,所思所想不仅仅与众不同,而且还有它无人企及的高度,所以大权贵总是主宰着王国的命运,影响着天下大势的走向。 “这就是你和大王的冲突之源?” 宝鼎神色沉重地点点头,“更严重的是,这种冲突没有缓和的余地。只会越来越激烈。” 陇清黛眉紧蹙,稍加思索后问道,“你和大王私下会晤,是有意缓和彼此之间的冲突吗?” 宝鼎想了一下,“事实上,我和他都没有缓和之策,他是身不由己,我同样是身不由己,我和他都被未来的政局所左右,即使是亲兄弟,最终也不得不自相残杀。”宝鼎黯然长叹,两手捂住了脸,“太后也是身不由己,她难道希望自己的亲人自相残杀?我们都处在汹涌澎湃的历史洪流当中,顺流而下者将得以生存,逆流而行者必将被洪流所吞噬。”宝鼎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悲伤,“当我一再告诫你们,统一后的中土必定重农抑商,不遗余力地打击商贾的时侯,你们或许不以为然,以为我虚张声杂,夸大其词。现在你相信了吗?” 陇清能够感受到宝鼎心里的痛苦,她轻轻叹息,“但你正在试图改是 ” “这种改变是逆行,是逆历史洪流而行,结果必然毁灭,更快地毁灭。” “为什么你这么绝望?”院清问道,“这都是你的预测,你对未来的推断,它未必会变为现实。你今夜与大王见面,不就是想阻止自己的预测变为现实吗?” 宝鼎放下双手,无言苦笑。他从未来穿越而来,他知道那都是历史事实,不是自己的预测,但院清不知道历史,她对未来充满期待,即使未来凶险万分,在她眼里依旧还有希望。 宝鼎没有回答魄清,他转移了话题,“姐姐在咸阳还要待多久?” 魄清惊讶地看了宝鼎一眼,随即听懂了宝鼎话中的含义,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戏徒的笑容,“既然你想公主,那我就尽快带她去南阳。 ” “我在咸阳给姐姐置一座大庄园。”宝鼎内心的苦闷得到了宣泄,情绪平静多了,说这话的时侯,眼里竟然露出了一丝狡黠之色。 “你想把我也留在南阳?”魄清椰偷道。 “有些事还是要做做样子,你把夜郎公主一个人丢在南阳显然不好。”宝鼎一本正经的说道,“再说,我们未来的目标是大肆掳掠关东六国的财富,而琴氏和乌氏是当仁不让的主力,但乌氏家主要坐镇北疆,那么在南阳坐镇全权指挥的当然是姐姐。你总不至于让我这个君侯亲自去冲锋陷阵吧?” 魄清笑了起来,“武烈侯,你这就开始使唤我了?” “误会误会。”宝鼎笑道,“姐姐不在南阳,公主肯定挂念,我也想念得紧啊。” 陇清笑靥如花,柔荑轻摇,“武烈侯。如果没有你刚才那么一定要我留在南阳?” “我说出来可以,但姐姐先答应我,一定要留在南阳。” “为什么?”魄清追问道。 “因为我非常非常需要你。”宝鼎说道,“因为南阳将有一场大战。” 陇清脸上的笑容顿时散去,“大战?关东诸国的合纵军?” “对。”宝鼎说道,“楚国是我击败合纵军的关键,而你和楚国贵族有很深的关系,我非常需要你的帮助。没有你的帮助,这一战我打不赢。” 院清稍稍思索了片刻,问道,“老太后的意思?” “我走之后,老太后肯定会找你。”宝鼎说道,“这种事,熊氏不会亲自出面,而楚系里,我只信任你,所般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杀李耶 ”魂清马上想到了问题的要害。 “没有那么简单。”宝鼎把自己与老太后的约定以及未来南阳局势的发展详细讲了一遍。 魂清越听越是心惊,宝鼎的秘密太多太惊人,随着宝鼎的权势越来越大,她已经身不由己,再也难以置身事外,瞬间就被卷了进去。 “这么说,我要去楚国?” “我们的第一站肯定是楚国。”宝鼎说道。 “我们?”魄清吃惊地望着他,“你要随我一起去楚国?” “时间太少了。”宝鼎叹道,“为了节省时间,我要亲自去楚国,否则肯定来不及。” “不行,这太危险了。”魄清断然否决,“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我还需要你的保护?”宝鼎笑了起来,“姐姐,当然是我保护你了。” 魄清无心与宝鼎开玩笑。坚决不同意。“你是封君,没有大王的命令,你不能离开封邑。” “我正在去见大王的路上。” 魄清无语。大王当然会同意了,或许他巴不得宝鼎死在楚国。 “武烈侯,这可能是个阴谋。”魄清劝道,“楚系复杂,熊氏与你更是仇深似海,老太后人在咸阳宫,未必能控制南方的局势。” “这不是阴谋。”宝鼎说道,“我死了,谁来帮助楚系逼迫大王立后立储?” “我怀疑这是你的阴谋。”魄清说道,“先前你曾说过,大秦的王后和储君必须来自于老秦人的血统,但现在你改弦易辙,自食其言,反过来帮助楚系,这怎么可能?老秦人怎会答应?” “正因为我和老秦人不答应,楚系的目的才能尖现。” 魄清晕乎了,朝堂上的权谋非常复杂。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接,魄清虽一时搞不清楚宝鼎的计谋,但显然,宝鼎已经决心与楚系联手了。 “听说你和楚国公主关系密切。”宝鼎笑道,“楚国公主做了大秦王后,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等一下你就可以见到她了。”魄清说道,“大王非常宠爱她,也喜欢公子扶苏。”说到这里魄清叹了口气,“我一直不明白大王为什么不立后不立储,直到今天我总算彻底明白了,但这太复杂,即使我想告诉夫人,也要说上大半天,而且还说不清。” “不要告诉她。”宝鼎用力摇手,“一旦让大王知道了,他马上就能猜到我的谋哉,后果不堪设想。” “我当然不会说了,我答应过你要严守秘密。”魄清笑道,“不过我要谢谢你,我其实一直祈盼她能成为大秦的王后。” 宝鼎迟疑了一下,问道,“这位夫人才智如何?” 魄清沉吟不语。 “与年轻时侯的华阳太后相比,孰优孰劣?”宝鼎追问道。 “你见到她之后自然就知道了。” “匆匆见一面能了解多少?你和她相交多年,肯定了解她。” “十倍于我。” 宝鼎暗自吃惊。魄清已经是位了不起的女子了,这位楚国公主的才智如果十倍于魄清,那绝对可以与年轻时候的华阳太后相媲美,这恐怕也是秦王政不敢立她为后的原因之一吧。 这次自己与老太后的谋划如果成功,那么最早于灭赵之后,最迟在攻楚之前,必须逼迫秦王政立后立储。未来的皇后有了,未来的太子有了,未来的帝国政局必将发生变化,而生改变的就是昌平君熊启的命运。 熊启在秦国攻楚之前被赶出了咸阳,而秦国第一次攻楚失败就和熊启的背叛有关,由此可以想像,当时的楚系必定因为熊启的背叛而受到重创。 如果熊启的命运改变了,统一的进程必将改变,而统一后帝国的国策也必将发生改变。 宝鼎的脑海中蓦然灵光一闪。如果统一后的帝国朝堂上各大派系针锋相对,互相厮杀,那么始皇帝肯定无法实现最大程度的中央集权,而旧贵族们也未必就能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成为最终的赢家。一切都是未知,未知代表着机遇,那么自己依旧还有机会拯救帝国。 , [()] 第202章 无法拒绝的 一年前,宝鼎随院状到骗山行宫,君臣三人相谈甚欢,于是就有了塞外之行。今天他随魄清再次走进蹦山行宫,这一次君臣相见,结果又是什么? 宝鼎以为魄清会带着自己直接去现见秦王政,谁知出乎他的意外,他首先见到的竟是秦王政的夫人。秦国后宫嫔妃分八爵,第一是王后,第二就是夫人。秦王没有立后,夫人也只有一个。就是楚国公主。 宝鼎在咸阳的时间非常短,第一次回咸阳忙着立足,第二次回咸阳忙着自保,加在一起的时间还不足大半年,虽然频繁进宫,但大多数时侯是为了看望老太后,与秦王政见面的次数都有限,更不要说与秦王政的后宫嫔妃有什么交集了,所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秦王政的夫人。 这个夫人在历史上没有任何记载,后世人在研究这段历史的时侯,因为资料的缺失,对公子扶苏的这位母亲也是绝口不提。宝鼎到了这个时代,发现事实上是自己误读了历史,因为秦王政不立后不立储既然是历史一大悬案,那么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公子扶苏和他的母亲当然是必定要提及的对象,只不过因为资料的缺失,不管是研究者还是读史者,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一位极有可能影响了大秦末期历史的后宫夫人。 魄清为什么要带着自己先行与夫人会面? 宝鼎隐约猜到了院清的意思,由此也估猜到了院清与这位楚国公主的关系的确非同一般,否则也不会有自由出入王宫的特权了,但自己是大秦宗宴,一等封君,跺跺脚就能让大秦抖三抖的人物,本来就不宜与秦王后宫嫔妃见面,尤其在王后与储君都没有立的情况下,这种会面而且还是刻意安排的秘密会面。就显得非常得不合时宜。 宝鼎大为不满,悄悄瞥了隐清一眼。院清神色虽然平静,但目光忐忑,看到宝鼎眉头微皱。心中暗自惶恐,一双眼睛里更是不由自主地露出歉疚和哀求之色。她当然不是有意欺骗宝鼎,但夫人有求,她义不容辞,即使得罪了宝鼎也没办法,再说。蔡园和兰苑的关系已经不分彼此,宝鼎又亲口说在立后立储这件事上已经改弦易辙,她估计自己即使欺骗了宝鼎,也不会激怒他。 院清眼里的哀求之色霎时融化了宝鼎心里的不满。他暗自骂了一句。妖孽,嘴角轻扯。露出一丝无奈苦笑。 宝鼎恭敬拜见了夫人。 这位夫人容颜美貌,气质高贵。但让宝鼎感受最深的却不是她的美丽和高贵。而是她的“静,幽静,仿佛空谷幽兰,让尘世的烦恼瞬间无影无踪。宝鼎知道秦王政为什么宠爱这位夫人了,看到她,心就会静下来,疲惫就会消失,心态也会变得异常的平和。 又是一个妖孽。宝鼎暗自感叹,礼貌性地问候了几句。 夫人面带迷人浅笑,柔声问道,“听说武烈侯马上就要离开咸阳了。” “明天宝鼎笑道,“明天我就离开咸阳了 “听姐姐说,南阳形势不好。” “所以我才急于返回封邑 夫人稍稍沉吟。问道:“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吗?” 宝鼎即刻想到了老太后。还是老太后高明,一切都布置好了,只待自己做出承诺,则楚系全力相助,但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夫人出手相助。自己不仅仅欠下了夫人的人情,更重要的是夫人与自己就此有了利益上的牵扯,有了利益牵扯就能建立某种密切的联系,这样将来即使楚系外戚的全部布局没有完成,遭到了沉重打击,但因为夫人与自己有了密切联系,自己从本身利益考虑,依旧会设法把夫人推上王后的个置。 老太后也算是弹精竭虑,算无遗策了,但这一招不仅仅是为了立后,某种意义上其实就是楚系权力最高层的交接了。老太后老了,她一旦升天,支撑楚系的就是这位未来的王后,而这个未来王后必须与自己建立亲密的关系,就如老太后和自己现在的关系。只要这层关系持续保持。就算朝堂上的楚系外戚遭到清洗,将来也会东山再起。 院氏的重要性由此突出。熊氏一旦被驱逐,魂氏凭借与这位未来王后的特殊关系,肯定可以顺利接掌楚系力量。表面上看是巴蜀人崛起了。其实就是楚系力量换了一件“外衣。而已。宝鼎越想越是敬佩,老太后厉害啊,现在再看魄氏大兄坐上承相公的位子,那就不是秦王政的“胜利”了,而是楚系实施“以退为进”策略的第一步。 后宫是楚系外戚权势的唯一来源,只要后宫不倒,楚系外戚就绝不会倒,所以老太后在死前必须把后宫的事安排好,必须把王后的事处理妥当,为此楚系必须与自己联手,舍此以外别无他途。 今天老太后以诸侯王来诱惑自己,自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所以魄清一早就在等待自己出宫,把自己带来与夫人会面。楚系的未来就掌控在这位夫人手上,而自己显然忽略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宝鼎转目望向院清,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来看待院清。自己轻视了一山,二乍绝代的女巨商,未束她的作用非常重史卜细比渊,现实中的院清都再做同样一件事,把后宫与楚系连在一起,只不过历史上她应该被始皇帝所控制和利用,现在她却要被自己控制和利用。一股强烈的征服**突然从他的心底喷涌而出,我要征服这个女人,把她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心里。 夫人和魄清都望着宝鼎。夫人眼神淡然,而院清则略显紧张,她担心宝鼎不接受夫人的帮助。那意味着老太后一旦薨亡,局势的发展就无法控制了。 “我需要夫人的帮助。”宝鼎说道。“竭尽所能的帮助。” 夫人笑容更浓。魄清则暗自松了一口气,对夫人轻声说道,“武烈侯打算与我一起赶赴楚国。” 夫人眼里掠过一丝惊色。武烈侯如果秘密赶赴楚国。以身试险,那一旦出事,所有的谋划都失败了,所以他需要的帮助的确非常大。自己对武烈侯的帮助越大,双方的关系就会越密切,这对自己而言是好事。 夫人沉思良久。说道:”姐姐会把我的帮助带给你。” 宝鼎躬身致谢,“我想,我还是马上见到大王为好。” 夫人缓缓站起,虚手相请,“武烈侯,请随我来。” 秦王政正在书房内给几个孩子绘声绘色地讲故事。 夫人正想推门进去,宝鼎摇手阻止了。两个人站在门外,专心致志地听着。 秦王政讲述的是弗国任侠聂政的故事。聂政是战国著名刺客,以然诺仗义名闻天下。为报友人之恩,当日单人独剑,斩杀数十卫士,刺死韩国国相侠累,然后自杀而死。秦王政讲完之后,孩子们非常兴奋,叽叽嚓嚓地问个不停。 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问道:“父王,叔父也是刺客吗?” “当然,他是当今天下最厉害的刺客。” “父王。我知道我知道叔父还刺死了匈奴人的王。”一个清脆,的童音激动地叫道……对,叔父去年出塞,一口气刺死了匈奴人三个王。”秦王政笑道,“你们的叔父不但名震中土小在大漠上也是名闻遐迩。” “父王,叔父会死吗?一个女童怯生生地问道。 “叔父怎么会死?”几个小男童同时叫了起来,“叔父是天下最厉害的刺客。没人能杀死他。” “父王刚才说,聂政也是天下最厉害的刺客,但他还是死了。”女童不服气,尖叫着争辩道。 “叔父不会死稚嫩的男童声音愤怒地吼道,“你才会死。” 屋内传来孩子们的争吵声,跟着小女童“哇哇”地哭了起来。秦王政又劝又哄,书房内乱成一团。 夫人急忙推门进去,把嚎啕大哭的女童抱进了怀里。几个小孩“呼啦”围住夫人,七嘴八舌地告状。秦王政一抬头。看到了宝鼎,顿时惊呼起来,“看啦,孩子们,你们的叔父来了,天下最厉害的刺客到了。” 哭闹声同时停止。孩子们齐齐望向宝鼎。 “他就是你们的刺客叔父夫人指着宝鼎对小女孩说道,“快叫叔父” 小女孩目露恐惧之色,接着两眼一闭嘴巴一张。放声大哭。夫人无奈,急忙一边哄一边抱着她匆匆离开。几个小男孩跟在夫人的后面,也一窝蜂地跑了。崇拜是一回事。当真看到刺客,孩子们的第一反应还是恐惧,有多快跑多快。 宝鼎童心大起,跟在后面就追,“不要跑。叔父有礼物”哎呀,不要跑嘛,等等我。我们先认识一下。孩子们跑得更快了。 秦王政望着他们的背影,哈哈大笑。 宝鼎认识了几位小王子小公主,也第一次看到了扶苏。 他根本没有准备,哪有礼物可送?但他料定魄清肯定带了礼物。果然,不待他开口,魄清就把精心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小家伙们欢呼雀跃,转眼就与刺客叔父分外亲热了。 等宝鼎再次走进书房的时侯。秦王政已经备好了香茗。兄弟两人相对而坐,一边品茶,一边谈孩子,谈家庭。闲话家常,其乐融融。 “准备何时走啊?”秦王政主动谈到了正题。 “明天 “这么快?”秦王政略感惊讶,“去向太后辞行了?” 宝鼎点点头,“太后身体不好,以后不能尽孝于榻前了。” 秦王政叹了口气,“南阳那边局耸紧张。你到了南阳,形势会更加紧张。寡人让你去南阳,你是不是有怨言?。小 “小我当然要为大王分忧解难宝鼎笑道,“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啊 秦王政摇摇手,示意宝鼎不要说这些废话,“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说,寡人都答应 “我要去刺杀李园宝鼎正色说道,“我必须杀死楚国令尹李园。才有可能破坏关东诸国的合纵 秦王政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你的怨气不小啊。寡人让你去南阳,是要你坐镇中原,不是要你去刺杀李园。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刺客?”。赵国灭亡了。大王下一个对手是谁?。宝鼎问道。 “所以,我的要求非常合理晒! “合理?你是封君。是武烈侯,一个封君跑去做刺客,你让寡人的脸往那搁?” 宝鼎笑了起来,“除了大王,没人知道我去刺杀李园,所以,如果我死了。你就随便找个理由宣告一下我的死讯就可以了 “胡闹。”秦王政责斥道”“你是小孩还是大人?你以为你死了,寡人随便找个理由宣告一下死讯,然后就万事大吉了?你这是在威胁寡人。你知道吗?。 宝鼎笑而不语,但眼神很坚决。显然没有放弃的意思。 “你一定要威胁寡人?,小秦王政不高兴了,“寡人的对手不仅仅是楚国,还有齐国。寡人最担心的就是齐楚燕联手,那我大军在南北两线作战,中原之战势必持久。 “所以李园必须死,尽快死,这样我们才能加快统一的步伐。” “当务之急是灭了赵国。” “灭赵的前提是彻底摧毁关东诸国的合纵。”宝鼎说道,“在没有摧毁关东诸国的合纵之前,我们不可能吞并赵国。齐国在东方蛰伏近四十年了,原因就是因为有赵国这道屏障。一旦这道屏障发发可危了,大王认为齐国还会继续坐视不理?” 秦王政想了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把主力集结到中原一线?。 “形势摆在这里,未来两三年,大王应该把主力集结在中原一线,先把韩魏两国拿下,以重兵威胁齐楚两国,如此则必能以南北夹击之策灭亡赵国 “统一没有那么快秦王政说道,“以你的预测,大秦十年后就能一统天下,但你自己看看天下大势,十年内我们吞并六国,一统四海。可能吗?。 “当然可能宝鼎毫不犹豫地说道”“如果大王授予我在中原便宜行事的大权,那么两年内,我必将改变中原局势,拿下韩魏两国,重创齐楚两国,三年内,灭亡赵国。” 要权,这才是宝鼎私下会晤秦王政的重要目的,但秦王政明明要压制他,怎么可能给他权力? 秦王政望着宝鼎,心里疑塞丛生。宝鼎不是痴儿,不会做出这种自取灭亡的举动,那么他到底什么意思?三年内灭赵。这个疑惑对秦王政来说太大了。秦军在河北两战皆败,损失惨重,而关东诸国在赵军两战两捷之后,士气大振,合纵之势已成。未来中原局势非常严峻。这时候宝鼎竟然匪夷所思地说他能在三年内灭赵,这怎么可能? 不过,宝鼎假若失败,他的前途理所当然完蛋,反之,宝鼎假若成功了。拿到了灭赵的大功,对秦王政来说可是惊天之喜,虽然如此一来咸阳的政局更加复杂了,但相比统一大业,这点麻烦不值一哂。 这是一个陷阱,这个陷阱从南阳扩大到了中原,但这是一个光明正大的陷阱,能否死里求生,靠得是真本事,靠得是三年内取得骄人战绩。 “武烈侯,你要知道,这话一旦说出来了,你就要承担责任,即便你我是兄弟,寡人也无法询私秦王政郑重说道”一旦你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那么你将一无所有,甚至要被流配北疆再做刑徒 宝鼎微笑点头。 假若没有老太后的承诺,没有楚国公主的帮助,宝鼎的确不敢说大话,他现在一无所有,拿什么去打韩国两国?又拿什么去重创齐楚两国?这不是痴人说梦嘛,但正因为是痴人说梦,才更有把握骗过秦王政。 宝鼎要见秦王政的初衷是想与他掏心窝子地谈谈,纠纠老秦共赴国难,自家兄弟当然要交心,要把话说清楚,不要兄弟阅墙,让仇者快亲者痛。但随着局势的变化,随着宝鼎对这段历史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兄弟阅墙已经成了一种必然,一种历史前进的必然,他没有选择,所以也就放弃了与秦王政兄弟交心的念头。但是。就在他准备离开咸阳的时侯,局势有了进一步的变化,而魄清又偏偏把他带到了秦王政的面前,于是,他断然决定。欺骗秦王政,诱惑秦王政,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来换取有限的权力。 秦王政沉思良久。再次问道:“你真的决定这么做?” 宝鼎失败于南阳,最多不过夺爵,失去权势,但还可以做个有钱的宗室公子,但他如果失败于中原。他所承诺的事没有兑现。那他就犯了欺君之罪,假如中原局势变得更加糟糕,他的罪责就更大,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一个。被打回原形重新做个刑徒,或者直接被砍下脑袋。宝鼎咎由自取,成了刑徒或者死了,对秦王政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 诱惑,绝对的诱惑,宝鼎成功了武者失败了,受益最大的都是秦王政,所以秦王政根本无法拒绝这个诱惑。 “小决定了。”宝鼎毫不犹豫地说道。 “投你镇秦王剑,允许你便宜行事秦王政也不再犹豫,断然说道。“三年内,如果你果真拿下邯郸,邯郸就是你的封邑 , 第203章 兄弟反目 二鼎没想到秦圭政众么痛快地答应了自卢的请求,大为尚,万按照他的想法,在中原摧毁关东诸国的合纵后,他的实力将进一步增长,而天下大势将向有利于秦国的方向发展,秦王政就此坠入陷阱,不得不把他放到河北战场,如此他的谋划就成功了。 两人随即谈到南阳局势,关东局势,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了统一大业上。 宝鼎老调重弹,再次阐述一年前他在翻山行宫所表述的大一统观点,并再次把当初自己所提出的一系列建议拿了出来。 当初他提了很多建议,但一年来,咸阳就做成了一件事,修改学室制度,扩大招募学士的范围,给统一后的帝国储备官员,其它建议无一实施。 国策的变革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时间和时机,宝鼎重提旧事,目的不是劝谏秦王政必须采纳和实施他的建议,而是以此为契机,把自己对未来咸阳政局的担心非常隐晦地表述了出来。 当中土统一后,大秦面临的最重要问题是稳定关东六国的国民,是赢得关东六国国民的人心。关东六国的现行制度和大秦不一样,统一后秦制要普及中土,但任何一种制度的推行都要循序渐进,都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而这个时间或许是一代人,也或许是两到三代人。 以大秦为倒,大秦从孝公变法开始,改世卿世禄制为军功爵禄制,以严刑峻法治国。最初大秦人不能接受,矛盾激烈,商鞍甚至因此而死,但因为大秦历代君王坚持法治,几十年之后,到了昭襄王时期,军功贵族和寒门士卿大量崛起,大秦人才算勉强接受,但矛盾还是非常激烈,直到如今朝堂上还是纷争不断。再看关东六国,先后变法强国,除了赵国略有成就外,其它诸国都失败了,楚国甚至是彻底失败。由此可见,一个全新制度的推行对王国而言直接决定了兴衰存亡,所以不仅仅要小心谨慎,还要循序渐进,千万不能抱着一蹴而就的想法,那对王国肯定是一场灾难。 中央集权制度是法家治国之术的最终理想,但目前中土王国包括秦国都没有实施这个制度,因为这个制度损害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克其是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也就是所谓的“民”的利益,所以它无法赢得天下人的人心,尤其无法赢得被征服关东六国的“民”心。“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宝鼎反复强调“民心”对未来帝国长治久安的重要性。其实宝鼎这个观点小早在一年前就对秦王政说过,当时宝鼎提出以黄老学术为的“无为”而治来做为帝国初期“与民休养”的主要国策 一年前秦王政并没有反驳宝鼎,毕竟宝鼎刚刚回到咸阳,年纪小小。权势也非常有限,对秦王政没有什么威胁,所以秦王政一笑置之,就当是一个急于表现自己的天才少年的夸夸其谈。 这次秦王政忍不住了,当即反驳。 统一之前,有艰苦的统一大战,打仗需要钱粮,钱粮从何而来?当然要以强硬的中央权力来巩固对地方郡县行政和财政的控制,包括对新占领土的行政和财政的绝对控制。 打仗需要军队绝对遵从中央的命令,但随着大秦疆域的不断拓展,军队越来越多,距离中央越来越远,将军们的权力也越来越大,如何确保中央牢牢控制军队?当然要集中军权于中央。 军政财三大权利都要集中于中央,才能确保大秦在统一前和统一后,中央始终牢牢控制军队、地方郡县和全国的赋税,也唯有如此,才能确保大秦军队吞并六国并迅速稳定六国疆土,确保大秦在统一后能够集中中土的全部力量在六国的废墟上进行恢复建设,以最快的速度在中土建立一个强大的帝国,以此来抗衡和打击北虏,并进一步向南北两咋。方向拓展帝国的疆域。 “你这叫竭泽而渔。”宝鼎毫不客气,当即驳斥秦王政,“军政财三大权利全部集中于中央,王国的实力的确强了,中央可以令行禁止,为所欲为,但这种强大无法持久,因为中央不管是进行恢复建设还是南征北伐,最终的承担者都是天下的民。中土统一之际,民不聊生,这时候帝国的首要之务是休养生息,是让天下的民吃饱穿暖过上安稳的日子,如此才能赢得民心,更重要的是赢得财富的持续增长。民富了,中土的财富才会增长,帝国的赋税才会增加,这样帝国才会迅速稳定,继而才能恢复元气。帝国富裕了,元气恢复了,中央才有能力为所欲为,想干什么都行。反之,在天下的民没有摆脱生存威胁之前,帝国不顾一切地敲骨吸髓,只能让他们更苦,更穷,心里的愤怒更大,一旦哪一天愤怒爆发了,那就是决堤的洪水,势不可挡,新生的帝国必将发发可危。” 兄弟再人目标一致,都是为了大秦的长治久安,但秦王政的观点是君权至上,中央集权,最大程度强盛国力,力争在他有生之年建下千古功业,而公子宝鼎川为重,强调国不与民争利。民鲁则国富。个人心“州与帝国的世代传承相比,不值一提。 最终,兄弟两人吵了起来,彼此都想驳倒对方的观点,嗓门越来越大,怒气也越来越大。 秦王政顾念手足之情,无意置公子宝鼎于死地,尤其爱惜他的才能,所以试图说服他,而公子宝鼎也不想与秦王政手足相残,他更想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给秦王政一个告诫,让秦王政意识到国策变革的步伐不能太快,更不能超越现实的政治环境,否则必定以失败而告终。 夫人和魄清听到争吵声匆忙赶来,本有意打算劝阻,但从书房内传出来的争吵内容让两人骇然心惊,战战兢兢地站在书房外相顾失色。武烈侯发疯了,他到底还想不想活了? “中土的财富就像一块大饼,君王应该考虑如何把大饼做得更大,而不是考虑现有的这块大饼如何分配,更不能以王国的名义肆无忌惮地掳掠子民的财富。” 这句话让秦王政勃然大怒。 “所有人都想吃大掸,不论寡人把大饼做得有多大,最终都满足不了子民的贪婪。”秦王政怒声说道,“所以寡人首先要从这块大饼中拿出最大的一块供给王国,以保证王国的需要,然后王国才能保证天下子民的生存。” 两人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不能让他们继续吵下去,否则肯定要出事。”魄清冉恐不安,“夫人,赶快进书房劝阻一下。” 夫人犹豫良久,还是毅然推开了书房的门。 秦王政看到夫人,马上闭上了嘴巴,满脸的怒气顿时散去了大半。宝鼎则面红耳赤,余怒未消,一副还要继续争下去的架势。 夫人给两人续上茶水,悄然退去,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还要争吗?”秦王政喝于一口茶,冷声问道。 “算了。”宝鼎忽然气馁,苦笑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两人沉默无语,良久,秦王政问道,“你的师傅除了冯劫和韩非。还有谁?” 宝鼎知道自己表现过头了,争吵的时侯口不择言,把前世的知识都用上了,结果引起了秦王政的怀疑。天才也有时代的限制,像宝鼎这样的天才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以秦王政的才智当然察觉到诸多可疑之处。 “还有公孙豹。”宝鼎说道。 秦王政笑笑,“他会教授你这些?” 宝鼎没办法,只好胡乱编造了一个在大漠巧遇无名大贤的俗套故事蒙混过关。 “有一点你说的对。”秦王政说道,“凡事要循序渐进,欲速则不达。关东六国变革失败,逐渐衰落,而我大秦坚持变革,方有今日之国力,可见以法治国是一条正确的强国之路,但我们的变革持续了百余年,可见变革之艰难。将来统一后,六国之地皆行秦制,六国子民当然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和认同,然后才能遵循秦制,逐渐变成大秦之子民。”说到这里,他两眼盯着宝鼎,以异常坚定的口气说道,“但以法治国的国策不会变,集权强国的国策不会变。” 宝鼎也知足了,今夜这番争吵好歹有了些效果,总算让秦王政意识到变革的艰难曲折。 “这世上就没有一蹴而就的事。”宝鼎说道,“统一后的帝国当然要法治,当然要以强国为最终目标,但统一后的帝国如何治理才能走向强大,对大王和咸阳的公卿大臣来说都是一个全新的挑战,不过有一点我请大王务必放在心上。” “君者,丹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丹,水则覆舟。”秦王政说道,“你想提醒寡人的,是不是就是这句话?”宝鼎点头,“在中土,得民心者得天下,得士人之心者得天下。”这个士人可不是仅仅指低等贵族,它还包含“士”以上的世袭贵族,包括大夫、卿和封君诸侯。宝鼎刚才与秦王政争吵的时侯已经解释过了,现在再度重复,其意思很明显,在“民心”之中,“士人之心贵族之心”尤其重要,能否得到贵族的支持,直接关系到王国的生死存亡。 秦王政暗自叹息。说到底还是一句话,宝鼎不会屈服于自己的打击,他会利用咸阳宫的变革来联合贵族共同反抗自己,兄弟之间的斗争越来越激烈了。 寡人必须把你打下去,而且只有这次机会,假如错过了这次机会,让你实力急剧膨胀,让你变成像孟尝君、平原君和信陵君那样的封君,将来的麻烦就大了,统一中土更是遥遥无期。 “三年内,大秦灭赵。赵国一灭,其余五国不堪一击,大秦握枯拉朽,可以在短短数年内统一中土,但灭了六国,占据了六国疆域,并不代表征服了六国民心。”宝鼎说道,“大王,要人心,一定要赢得人心,否则帝国命运堪忧啊。” 三年灭赵?不要说秦王政不相信,中土人都不信,假如宝鼎不是穿越而来,他自己都不相信,正因为如此,宝鼎才有把在而二幕圭番争论中。他把自只的“老底”泄露了,世背明明白白告诉秦王政,我就是你的敌人,秦王政当然不会再留情。只有秦王政不留情,决意要打倒他,那么秦王政就会非常坚决地跳进陷阱,甚至会坚定不移地支持他在中原搞风搞雨。 “寡人会竭尽全力予以配合。”秦王政当即做出承诺。 破合纵,吞并弗魏,灭赵,这都是大事,仅靠手无寸铁的宝鼎当然不行,秦王政理所当然要全力配合。秦王政配合得越好,给予的支持越大,那么当宝鼎失败的时侯,杀起来就越是合情合理。 “秘军继续由你统率,随意调度。”秦王政继续说道,“你所提出的要求,寡人尽量满足。” 宝鼎急忙拜谢,“我现在就有个小要求。” “说。” “请大王赦免长安君的妻儿。” 秦王政脸色骤沉,一双浓眉紧紧皱在了一起,“他是大秦叛逆,十恶不赦的叛逆。” 当年屯留兵变,长安君兵败,逃亡赵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但他帐下的将士无一幸存,甚至连屯留几十万百姓都遭了殃,被强行迁徙到陇西的边城临姚,由此可见秦王政的愤怒。 宝鼎迟疑了片刻,低声说道:“大王既然能原谅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就不能赦免长安君的妻儿?” 秦王政的脸色更难看了。 “如果没有大王的仁慈,我和母亲也不会返回咸阳,我更不会有为大王冲锋陷阵的机会。”宝鼎躬身说道,“请大王三思。” 秦王政望着宝鼎,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这些年,宗室屡屡被风暴所席卷,日渐愕零,难道大王就不为老赢家想一想?”宝鼎再劝,“老赢家是大秦的根,根越牢固,大树才越结实。田再代齐,不就是因为吕氏宗室的根断了嘛。” 秦王政沉吟良久,忽然问道:“你怎么会想到他?” “因为我父亲。”宝鼎说道,“我父亲至今还是大秦的叛逆。但他真的是叛逆吗?长安君当真要背叛大秦吗?他哪来的实力背叛大王?就凭他手上那几万军队?”宝鼎叹了口气。“我忠诚于大王,忠诚于大秦,为了忠诚我可以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生命,但我不想死得毫无价值,我想报答大王的恩情,我想为我父亲赎罪,所以在死去之前。我将不遗余力,为大秦统一中土贡献全部的力量。” 秦王政的心突然颤栗,但瞬即又变得冰冷。他的心早就冷了。在咸阳宫里,黑暗和阴霾笼罩着心灵,即使是一颗滚烫的心,也已经被彻底冷却了。 秦王政冷笑,“你想证明什么?证明你的忠诚?你把婴带在身边,就能证明你的忠诚?” “婴?”宝鼎惊讶地望着秦王政,“成蛟的儿子叫婴?你怎么知道?” “寡人为什么不能知道?”秦王政突然恼怒起来,“你小子装腔作势,想羞辱寡人?” 宝鼎面露浅笑,“大王,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看样子婴虽然是隶臣,但日子并不艰苦。” 秦王政摇摇头,“他是个好孩子,很孝顺,也很懂事。”停了片刻,他又说道,“好孩子,真的是个好孩子。” “他在哪?”宝鼎明知故问。 “在飘山。”秦王政说道,“在骗山修陵。这孩子能吃苦,三岁捡柴,五岁烧炭,八岁就开始背石头了。”秦王政抬头望向宝鼎,“你也是从小受苦,在北疆养马放羊,最后靠代北的九死一生才重返咸阳。” 宝鼎听出了秦王政话里的意思,一股怒火喷涌而出,“大王不愿赦免?” “大秦有律法,庶民要遵从律法,士卿也要遵从律法,君王更要遵从律法。”秦王政非常坚决地说道,“没有军功,就不能赦免。更没有资格重归属藉。” 宝鼎强忍怒火,脸颊上肉不停地颤抖着,出离愤怒了。 “你既然关心他,为什么不愿赦免他?”宝鼎叫道,“他不过是介。孩子。” 秦王政神色冷峻,一言不发。 宝鼎猛地站起来,掉头就走。 夫人和魄清就站在书房外,看到宝鼎怒气冲天地摔门而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花容失色。武烈侯真的疯了,竟敢在行宫对大王如此无辛叭 夫人急忙走进书房。 陇清则急步追上宝鼎,“武烈侯,你这是去哪?” “颍山。”宝鼎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不给我人,我就去抢。” 陇清头一晕,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这里不是乌氏草原,是骗山行宫,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宝鼎冷森森地说道,“我老赢家是王族,王族有王族的尊严,就是死,我也要站着死。” 魄清根本拉不住他,反而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拖着就走了。 , 第204章 去而复返 ”宝鼎的暴戾和疯狂可谓天下皆知,瑰清不是不知函,口肥和尝鼎至今不过才见三次面,宝鼎给她的印象就是一个言行举止和实际年纪完全不相符的年轻人,所看到的都是其亲和的一面,今夜她总算才见识到了宝鼎的疯狂,极度的暴戾和疯狂。 魄清不敢想像,公子宝鼎如果就这样冲出行宫,能否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甚至都不一定能活着离开骗山。 “武烈侯,请你冷静一点魄清哀求道,“你没有看出来,大王在故意激怒你吗?你根本不知道婴的事,但你在离开咸阳之前,突然请他赦免婴,这里面显然有大王不知道的秘密,所以他要激怒你,他要找到你请求他赦免婴的原因宝鼎的脚步霍然停下,抓着魄清的手也松开了。他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自己为什么要愤怒?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和长安君一样,都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自己和婴一样,都是老赢家为了本身的利益毫而被毫不留情的遗弃的子孙吗? 星光闪烁,他的思绪瞬间融入无边黑暗,他的灵魂蓦然惊醒过来。我是一个穿越者,我和这个世界没有关系。但瞬间这丝惊醒就被汹涌的思潮所淹没,我已经融入这个时代,身体里流的着老赢家的血液,我那颗穿越者的灵魂已经彻底嫂变,已经再无可能脱离这个时代而生存,我就是这咋,时代的沧海一粟。 “他为什么要激怒我?”宝鼎低声问道,“是因为太后?他已经猜到了太后的用意?” 魂清不敢确定宝鼎是真冷静了还是狂风暴雨的前奏,正想继续劝说,忽然听到这是太后的主意,心跳倏然加快,“这是太后的意思?。 宝鼎点头,“我一直想当面恳求大王,没想到他”这里面有什么秘密?。 魄清的脸色有些难看,眼睛里要是露出一丝恐惧,“我听说,当年长安君的背后是宗室和老秦人 这个宝鼎已经估猜到了,长安君屯留兵变的真相虽然至今还是云山雾罩看不清,但如果把它当作一场战斗,那么胜利者和失败者就一目了然了。宝鼎马上就知道了魄清话里的意思”“离间?离间我和大王?。 魄清感觉窒息。老太后的手段未免太狠了。大王把宝鼻拿出来,结果宝鼎把楚系打得狼狈不堪。现在宝鼎做了封君,老秦人东山再起了,宗室势力因为宝鼎的崛起也逐渐有了起色,这时候老太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果断把婴拿了出来,以离间秦王政和宝鼎,挑起兄弟间的残杀。 婴的背景同样复杂,他的父亲长安君在秦王政集政当年举兵反叛,失败后逃到赵国,至今还活着,如果赦免婴,等于打秦王政的脸,等于打击秦王政的权威,秦王政绝不会答应。 赦免宝鼎,是因为时机好,一则这是昭襄王时期的案子,过去快三十年了,二则公子弘也死了,而且还是为国捐躯,其三宝鼎自己也建有军功,这样就有充足理由赦免,既无损昭襄王的声誉,还维护了大秦律法的公正,提舟了秦王政的威严,一举多得。 在婴这件事上,宝鼎考虑欠妥,稀里糊涂地上当了。其实他即使知道老太后的用意,也无法拒绝,就冲着同病相怜这一点,他也要仗义出手,把婴从苦难中解救出来。只是这样一来,就变成公子宝鼎向秦王政的挑战了。这时候公子宝鼎向秦王政挑战,后果不言自明,秦王政即使无意诛杀宝鼎,也不得不出手了。 老太后一方面提升公子宝鼎的实力,一方面离间兄弟两人,让秦王政和公子宝鼎成为对手,如此楚系就掌握了主动,彻底安全了,这样就可以在利益最大化的时侯采用左右逢源之策,将来公子宝鼎如果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了,楚系也能利用兄弟闸墙的局面,迫使秦王政立后立储。 老太后两招齐出,基本上确立了未来大秦政局的走向,由此也基本上确保了楚系利益在未来很长一段时期不会受损。 宝鼎想明白了,他不得不佩服老太后,这一系列的谋划可谓妙若天成,从打击乌氏到现在,老太后一直掌控着形势的发展,最终完全达到了目的,更为更怕的是,秦王政也罢,公子宝鼎也罢,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跳出这个陷阱。 宝鼎暗自叹息。在权力博弈上,自己还是一个雏,尤其与华阳太后比起来,真的是差得太远太远。 老太后先让自己自请就国,然后把婴托付给自己,那时候自己构建强大利益集团的谋划还没有出来,自己回到封邑后南阳局势的发展也还没有全部确定,所以婴这步棋的作用不要说自己没有看出来,就是苍头和公子豹听说之后也没有想到更多。如今自己的整体谋划出来了,南阳局势的发展也明朗了,老太后也做出了让楚系全力帮助自己的承诺,接下来婴这步棋的作用就突然露出了真相。 打击乌氏这件事看上去是楚系的一着败棋,其实正是楚系离间秦王政和自己亲密关系的开始,楚系绝不允许秦王政和自己亲密无间那对楚系绝对是一场灾难。由此目的往下推演,由于乌氏这件事导致自己的处境异币卞仁,千是自只不得不改弦易辙辛动结巍楚系,接着老秦入一蚓复出,自己自请就国,再到自己构建利益集团与秦王政形成抗衡,再到楚系主动帮助自己以换取立后立储,所有这些事情的背后都是一个目的,让自己与秦王政手足相残。 离开咸阳之前,自己肯定要拯救婴,因为这是自己对老太后的承诺。于是兄弟矛盾必然激化,但这个时候,兄弟已经是死敌了,婴这件事不过是把兄弟反目的事情挑明了而已,也就是说,双方箭已上弦,都没有退路了。这不是两个人的事,这是两个庞大利益集团之间的战争,兄弟相残的局面已经形成,风暴的漩涡已经开始咆哮,两个人都身不由己,想退都退不出来了。 高,太高了,太绝了,老太后不愧是老太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短短时间里便把秦王政早期的谋划彻底摧毁了。 楚系死几介。人算什么?楚系遭受一连串的打击算什么?谋定而后动,公子宝鼎的特殊身分决定了他肯定是政治漩涡的中心,肯定是秦王政的对手,所以老太后早在宝鼎返回咸阳的第一天就把未来局势看得一清二楚,她一直在谋划。楚系受到的打击越大,谋划的成功率就越大,秦王政和公子宝鼎就越是看不到楚系藏在背后的杀人利剑。果然,到了今天,一切都清楚了,秦王政的谋划算什么?公子宝鼎的谋划算什么?两咋,人的谋划都在老太后的算计之中,两个人都掉进了老太后的陷阱,而楚系由此牢牢控制了局势。 公子宝鼎要更大的实力吗?可以,向楚系求助。秦王政要打击公子宝鼎吗?可以,向楚系求助。 楚系的要求是什么?简单,立后立储。 立后立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现在和未来的朝政都被楚系所把持,即使楚系还会遭到打击,权势还会遭到损失,无力长久把持朝政,但绝对可以长久影响朝政,而楚系整体利益也将因此得以长久维持。 但由此产生的后果是什么?大秦的统一之路将变得遥遥无期。 自己一旦在南阳崛起,必定与楚国贵族建立亲密的关系。春申君也罢,李园也罢,都是楚国贵族的对手,这次只要把李园杀了,楚国贵族必定控制朝政,这也是老太后的谋划之一。只要楚国贵族控制了朝政,必然呼应秦国的楚系力量,从而保证楚国的安全,而办法就是给自己以支援,把自己变成像孟尝君、平原君和信陵君一样的大权贵。 到了那个时侯,秦王政已经无心去实现统一四海的大业了,他首先要确保王位,确保王统,他不得不再次与楚系密切合作,竭尽全力打击自己,大秦的政局将由此转为宗室相争,大秦将像当初的齐国、赵国和魏国一样陷入内部的权力争斗,而关东诸国随即赢得了喘息的时间,赢得了合纵反攻秦国的机会。 这就是贵族的力量。齐国之所以差点被乐毅打得亡国,楚国之所以让秦军攻克都城,赵国之所以有长平大败,都是源于国内激烈的权力斗争,源于国内贵族集团之间的血腥厮杀。反过来,秦国之所以有当年的辉煌,正是因为内部贵族的团结,等到宣太后一死,秦国的辉煌也就一去不返。 未来,秦王政还能杀了自己吗?不可能了,他现在就杀不了自己,老太后的存在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山。等到老太后死了,自己已经崛起于南阳,老秦人也完全控制了军队,秦王政不要说杀自己这位封君,他反到要担心自己的王位了。 这完全违背了自己的初衷。没有统一就没有帝国,没有帝国就没有中土的和平,没有和平就无力抵抗匈奴人的入侵。这是一个死道理,中土历史被自己改变了,但大漠历史还是按照既定的轨迹在前进。历史有它的必然性,但冥冥之中自有天道,匈奴人统一了大漠,中土也统一了,这才有了几百年的南北战争,假如中土人的统一步伐变慢了,可以想像,中土必将遭受巨大的灾难。 我改变历史是想拯救帝国,是想让中土避免灾难,但我现在在干什么?我不但要葬送帝国,还要葬送整个中土,让中土生灵涂炭。 宝鼎越想越是愤怒,忍不住仰首向天,厉声咆哮。秦王政就是未来的始皇帝,始皇帝的确伟大,但始皇帝的伟大建立在他统一四海的功绩上,没有统一四海的功绩,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大王,他就是一个秦王,而一个普通的秦王首先要保证君王的利益,假如君王的利益都保不住,他还有心思去建功立业? 自己所构建的庞大利益集团绝不会像自己一样了解未来的历史并高瞻远瞩地做出最有利于本集团的策略,他们正在创造历史,他们要抓住一切机会搂取利益,他们绝不会像老太后所说的那样把目光放到十年二十年之后,所以自己即使有策略,利益集团也未必按照策略来执行。而只顾眼前利益的执行者们会把形势搞得越来越糟糕。 一切都是理想化的东西,而这些理想化的东西源于自己的“无知”政治上的“无知” 看看老太后的谋划看看秦王政的谋划,再看看自己的谋划不难发现自己…际一完全建力在理想上,如果继续按照泣条路老下尖,刃文忧的改变将彻底背离自己的初衷。 “武烈侯,你要向大王请罪。马上请罪。”魄清被宝鼎的怒吼吓住了,连退数步,惊恐万分地说道,“你们是兄弟,但也是君臣,君臣之礼不可违。” 宝鼎宣泄完了心里的怒气,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统统赶走,急速思考对策。 “武烈侯,婴的事可以退让一步。”院清小声劝道。“你可以恳求大王赐你隶臣妾,用这种办法也可以带走婴,将来婴立了军功。你再恳求大王下令赦免。” 宝鼎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你这样走出去,根本救不了婴。”魄清恳求道,“武烈侯,请三思啊。” 宝鼎猛地一转身,向书房方向急行而去。 秦王政坐在案几后面,以手抵额,正在闭目沉思。夫人跪坐在一侧,担心地看着他。忽然脚步声响,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外,公子宝鼎又回来了。 “王兄,我们再谈谈。”宝鼎指指自己的脑袋,“如果谈不好,我把它给你,我自己割下来给你。” 宝鼎把称呼改了,把脑袋也拎在了手上,摆明了要和秦王政摊牌了。 秦王政微微领首。夫人担心地看看两人,欲言又止。秦王政冲着她挥挥手,示意她离开书房。 宝鼎坐到秦王政的对面,摇头苦笑,“王兄,我错了,大错特错,罪无可恕。” “想明白了?”秦王政不动声色,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色。 “但你不相信我。”宝鼎望着秦王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今日之局面,王兄也有有任。” 秦王政冷笑,“你信任过幕人?寡人给你进出王宫的自由,但你呢?你做了什么?” 宝鼎扪心自问,他的确没有信任过秦王政,却奢求赢得秦王政的信任,结果兄弟两人越行越远,以至于现在反目成仇了。现在还在重建信任的可能吗?事实上绝无可能,两个人虽然目标一致,但因为在国策上有根本性分歧,不存在求同存异的可能。秦王政所坚持的,都是宝鼎所反对的,这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就算兄弟间的感情再好,但在事关王国存亡这件事上,肯定要手足相残。 “我发过誓,我要为王兄冲锋陷阵,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宝鼎正色说道,“我忠诚于王兄,忠诚于大秦,此心天地可鉴。如果王兄认为我会背叛,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我绝无怨言。” “我们是兄弟,我们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血液,这一点不可改变。”秦王政也郑重说道,“你一门心思想着吞并六国统一中土。甚至不顾死活和寡人定了个三年之约,由此可见你不会背叛大秦,更没有理由背叛我,但你绝不会顺从寡人,更不会对寡人言听计从。” 宝鼎无言以对,挣扎着说了一句,“王兄,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先祖昭襄王和武安君也是目标一致,但武安君不听话,拒绝君王的命令,这就是死罪。”秦王政厉声说道,“这和背叛没有关系。你正在重蹈武安君的覆辙,所以寡人把你赶出了咸阳。寡人不希望你干涉朝政,不希望看到兄弟阅墙,所以你必须走,走得越远越好。” 宝集彻底无语了。 “你和寡人的三年之约依旧有效。”秦王政继续说道,“你明日上奏,我明日令准。失败了,你回北疆,永远不要回来。” “王兄不给我成功的机会?” 秦王政冷笑,“寡人说一不二,说竭力相助,那就不惜代价。”“我成功了呢?” “你不会成功。” “假若我赢了呢?”宝鼎追问道。 “假若你赢了,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秦王政冷笑道,“那意味着大秦只剩下齐楚两咋小对手,寡人即将统一四海,如此功劳,即便是寡人也无法将你赶出咸阳。” “然后呢?”宝鼎继续追问。 “寡人说过,寡人不希望你干涉朝政,所以寡人即使不把你赶出咸阳,但也绝不会给你干涉朝政的机会。” “混吃等死。”宝鼎椰偷道,“做个逍遥君侯也不错啊。” “你能想明白就好。”秦王政说道,“寡人既然把你从乌氏逼出来,你又是天赋异禀的天之骄子,寡人当然想物尽其用,但寡人也不会亏待你,寡人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不要干涉朝政,不要做出兄弟阅墙的事,如此才能赢得寡人的信任。” 宝鼎苦笑,“王兄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还能有什么想法?一切听王兄的吩咐。” “好,你能想明白就好。”秦王政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你是真心为了大秦,但有人不是,有人正在想方设法吞噬我大秦,你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也只能勉强抗衡,但时间会证明,寡人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宝鼎暗自冷笑,“真正的胜利者一定是我。” 第205章 相信你 玉鼎主动认错,秦王政也清楚看到了咸阳政局未来发展晒儿咒。兄弟两人为了避免手足相残的局面,不得不各自退让一步,而这一退让,正是老太后所需要的。 婴的事挑明了兄弟两人当前的处境,如果互不相让,直接对抗,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只有顺着老太后安排的路去走,这才是老太后全部谋划中的最高明之处。兄弟相争,楚系是最大赢家,兄弟互让,楚系还是最大赢家。 不过老太后还是不了解公子宝鼎,这位疯狂的封君无意争权夺利,他的抱负和理想是拯救未来的帝国,是让帝国长治久安世代传承,这使得他和秦王政不论在人生目标还是政治目标上都是一致,而这种一致让兄弟两人即使在争吵翻脸之后,依旧可以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讨论王国的未来。 对于秦王政来说,破解老太后的布局有个非常简单的办法,把公子宝鼎赶出咸阳,永远不要他回来。咸阳是大秦的权力中枢,无论封君有多大的权势,不在咸阳,不能亲临第一线作战,只能遥控指挥,那么就控制不了朝政,最多也就是影响朝政。 宝鼎一门心思就是吞并六国统一四海,他的抱负就是大一统,他对大一统的信心远远超过了秦王政,这从去年他亲自出塞就看得出来,出塞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中土的大一统,他的才智,他的背景,他的实力,他的信心,都决定了他是大秦实现中土统一的最锋利的武器,这等无坚不摧的武器当然要放到中土统一的战场上去,让他把才智和精力都放到最有利于大秦的地方,这才叫物尽其用,反之,他在咸阳就是个麻烦,咸阳政局就总是风起云涌动荡不安,所以秦王政这次不再犹豫了,如果三年之约真的成功了,你就继续去打仗,寡人绝不会让你回咸阳。 宝鼎也只有让步。秦王政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你即使回咸阳,寡人也不会让你干涉朝政,说白了就是寡人一定要把你赶回封邑,把你对咸阳的威胁降到最低。如其给秦王政压制得动弹不得,倒不如与秦王政妥协,到统一战场上去,先把军功拿到手,先把自己的基础夯实了,这样统一后,自己的实力就非常强悍,即使不能回咸阳,也能在自己的封国里对咸阳形成威慑,就像过去的孟尝君一样,独立于王国之外,同样可以干涉和影响王国的朝政。 但问题是,秦王政不会把军队交给宝鼎,不会授予他战场指挥权,秦王政时刻都要防备重蹈长安君屯留兵变的覆辙,尤其当前形势下更不会让宝鼎掌控军队了,所以宝鼎也就挂着个秘军统率的头衔。秘军也是军队,而且其作用一旦发挥,完全可以影响战争胜负。宝鼎当然不会满足做个秘军统率,事实上他这个秘军统率是个虚衔,秘军主要还是控制在秦王政手上,紫府更不会迁到他的封邑去,所以宝鼎需要更大的权力。他跑回来向秦王政承认错误,主动让步,目的就是要权力,要更大的权力。虽然他和秦王政有三年之约,秦王政因此授予他镇秦王剑,允许他便宜行事,但这个。权力太小了,他希望能在妥协中赢得更多的权力。 宝鼎主动给秦王政续上茶水小恭恭敬敬地放在秦王政面前,然后笑着说道:“王兄,明天我就要走了,我发誓,大秦如果不吞并六国,中土如果不统一,我绝不会返回咸阳,即使死,我也要死在统一战场上。 秦王政端起玉杯喝了一口,目光炯炯地望着宝鼎,“怎么?你想把三年之约改成十年之约?” 宝鼎笑着摇摇头。自己这张大嘴巴真是惹祸,非要说什么惊人预言,搞得现在很被动。历史正在改变,自己的预言或许就会变成笑话。“我听王兄的,如果三年之约我输了,我去北疆,但王兄总不至于真的把我打回原形,让我去乌氏牧马吧?” “寡人说过,竭尽全力帮助你。”秦王政说道,“寡人非常希望你实现诺言,你知道那对大秦来说意味着什么。” “中原形势错综复杂,赵齐楚弗魏任何一国都会改变中原形势。”宝鼎说道,“中原距离咸阳较远,讯息传递不便,如果事事请示。恐怕会错失良机。” 秦王政笑了起来,“好吧,寡人满足你的愿望。你要什么? “中原一线,河内有杨端和和王贲的南部诸军,三川郡和南阳郡有蒙武的中原镇戍军。”宝鼎小心翼翼地说道,“另外汉中郡冯母择的军队,南郡和黔中郡的东南镇戍军也可以随时加入中原战场。未来中原肯定有连番大战,这些军队分处各地,咸阳难以协调指挥,调度起来更是非常麻烦” 秦王政听懂了,宝鼎向他要兵权了,但宝鼎很聪明,没有真接要指挥权,而是要诸军的协调权。 在大秦官制中,的确有这么一个重要的武职,就是执掌军政、统领诸将的护军都尉。护就是督统的意思,护军当然就是督统军队了。护军都尉小几,设武官职,因为它的职权和牵掌军政的国尉、率掌辉上将军、将军有冲突,所以一般只有在非常时期才临时设置,主要作用是在区域战场上协调各部大军。历史记载中,李斯曾在秦二世胡亥时期,以左承相兼领护军,督统军队。 宝鼎要的就是护军都尉的职权,这样他到了中原战场,虽然没有实际统兵权,但凭借他的一等封君爵位,镇秦王剑和便宜行事的授权,再加上这个诸军协调权,他就可以实际控制战场指挥权,即便是蒙武、杨端和、王贲、冯母择等统兵大将,也不得不听从他的指挥。 其实这个要求也很合理。秦王政和宝鼎有了三年之约后便投予了他镇秦王剑和便宜行事的权力,还承诺竭尽全力给他帮助,但这三年内宝鼎要完成的目标太大了,如果没有在特殊情况下直接调动军队的权力。他根本不可能完成。 宝鼎这句话就是委婉恳求秦王政,既然你不愿授予我统兵权。那就给我协调诸军的权力吧,这样总可以吧?护军都尉是个临时武官职,事毕即罢,也不用担心出现拥兵自重的问题,秦王政的确没有拒绝的理由。 “中秦王政稍稍考虑了一下,当即同意了,“把这个官职名改一下,叫护草中尉吧。” 都尉是高级武职中的低级别,从“护军都尉。这个官职名理解,就是让一个都尉来督统军队,顾名思义肯定就是协调诸军了。这个武官职不常设,普通军官对中枢职权又不是了如指掌,所以他们自然不会重视。秦王政倒是心细,改“都尉。和“中尉”那这个官职名所赋予的意义就不一样。中尉是九卿之一,武官职中的最高级别之一,在普通军官眼里份量非常重,让一个中尉来督统军队,护军中尉事实上就是军队统率了。如此才能起到震慑作用。 宝鼎大喜,急忙拜谢,接着他变本加厉。又提了一个要求,希望能得到协调边郡的权力,也就是说,他这个护军中尉不但可以协调诸军,还能协调地方郡县,实际上掌控整个中原地区的军政大权。 这个要求其实也很合理。现在河内郡、三川郡、南阳郡和南郡都是边郡,边郡郡守都由武将充任。郡守、郡尉和各边城要隘的都尉们以及边军构成了地方镇戍军,打仗的时侯,边郡的镇戍军,还有边郡的财力、物力和人力了理所当然要全部投入战场,那么,宝鼎这个要求也就合情合理了。 秦王政脸上带笑,但眼神却非常凌厉了。 宝鼎毫不畏惧,侃侃而谈,把理由说得十分充分。现在统一大战还没有真正开始,一旦开始了,大秦军队所向披靡,那么大秦的疆域也将飞速拓展,到了那个时侯,新占领土都要用武力强行镇制,而前方统率势必要同时兼领新占郡县的军政大权。这是统一过程中必须要走的路,因为到了那个时侯,咸阳事实上已经是鞭长莫及了,只能指望军队统率以强硬的手段迅速稳定占领地区,然后从咸阳派出大量官员接管地方郡县,一步步推行秦制,逐渐走上正轨。 “王兄担心的无非是将军们拥兵自重。甚至割据称霸。”宝鼎郑重说道,“所以,前线统率一定要是老秦人,或者是宗室,这一点至关重要。” 秦王政沉默不语,不过眼神慢慢缓和下来。 “你想得很远。”“如果大秦十年内就统一了中土,那我想得就不是太远,而是太迟了宝鼎叹道”“王兄,请你相信我一次,一旦我在三年内拿下了赵国,整个中土形势就变了,所以咸阳必须做好统一的准备,必须有一个赢得六国民心稳定中土的长远策略 秦王政皱皱眉,对这个天才兄弟时时刻刻不忘干涉朝政当真是非常恼火”“这是寡人的事,是承相和九卿大臣需要考虑的事。” “中中,我不说了宝鼎急忙摇手”“我不再干涉朝政,我发誓,从现在开始,我只管为你冲锋陷阵,拿下六国,一统中土,然后再为你南征北伐,拓展疆土。你不召我回咸阳,我绝不回来。”接着话锋一转,“王兄,我要的并不多,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样统一不了中土 “中秦王政再次点头。只要宝鼎能兑现诺言,从此不再干涉朝政,他也愿意赋予宝鼎一定的权力,毕竟宝鼎比他更急于统一中土,而这无论对他这个君王还是大秦都是有益无害。 兄弟两人随即就护军中尉的具体权限进行了一番商讨。宝鼎有信心三年内拿下赵国,所以他希望在拿下赵国后得到更大的权力,以便全盘控制接下来的统一进程,确保统一的历史轨迹不会发生太大偏差。统一才是重中之重,没有统一,何来帝国? 秦王政不相信奇迹,也不相信宝鼎三年内能拿下赵国,但大秦的政局已经发展到了兄弟阅墙手足相残的地步,为此他必须把宝鼎赶出咸阳,用统一大战来牵制宝鼎,让…儿有心思都放到统大业上安,以便给自只赢得彻底控帏瑰的充足时间。未来几年,他在咸阳固干削枝、中央集权,而安鼎在关东实施统一大计,兄弟两人各干各的,互不干涉。如此老太后的谋发就落空了,楚系两头不靠,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秦王政考虑再三,还是答应了宝鼎,给了他承诺,只要宝鼎拿下赵国,那在后续的统一进程中,将投予宝鼎更大的权力,甚至不排除让他直接统率军队的可能。 宝鼎达到了目的,秦王政也暂时放心了,兄弟两人心情不错,言谈甚欢,气氛逐渐融洽。 “王兄,国事不谈了,我们来谈谈家事如何?” “婴不能赦免,没有军功就不能赦免。”秦王政摇手道,“这件事不要谈了。” “婴在飘山背石头,做苦力,一辈子都是个隶臣,你叫他怎么立军功?”宝鼎恳求道,“王兄,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把他带走,如何?” “这倒是个办法。”秦王政马上说道,“赐你五百隶臣,把婴带走吧。”停了一下他又说道,“婴还先让他读书,让他拜韩非为师,好好读书。长大了,有力气了,再随你上战场。” 宝鼎笑着答应了,“王兄,我想谈的家事不是婴的事,而是扶苏的事。” 秦王政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宝鼎急忙摇手,“王兄,不要生气,这是家事,家事。” “你小子到底想说什么?”秦王政冷笑道。 “我走了,老秦人都在战场上打仗,咸阳的政局是不是就会稳下来?”宝鼎说道,“太后老了,但心事未了,老赢家的家事如果不解决,太后恐怕也不会闭上眼睛,你想做的事,恐怕一件也做不成。” “这不是家事。”秦王政当即打断了宝鼎。“这就是家事。”宝鼎非常坚决地说道,“当年武王驾崩,兄弟争位,如果不是严君槽里疾果断出手,也就没有昭襄王。槽里疾凭什么敢出手?因为他是宗室长者,他在老赢家有威信,他说王统继承是家事,那就是家事。”说到这里他看了秦王政一眼,迟疑了片刻,还是毅然说道,“庄襄王就是太后所定,而王兄更是为太后所力保,否则王兄现在就不是秦国的大王,而是在邯郸做质子。” 秦王政没有生气,相反,他的脸上流露出感慨之色。当年咸阳都以为长安君是储君。长安君的母亲是韩国公主,这位韩国公主的背后就是庄襄王的生母夏太后,但因为楚系主掌朝政,楚系绝不愿意让韩系外戚坐大,所以华阳太后坚决不同意,派使者去赵国把赢政母子接了回来,这才有了今日的秦王政。秦王政一直在楚系外戚的羽翼下长大,但等到秦王政可以飞翔的时侯,楚系外戚的羽翼就变成了限制他飞翔的枷锁,他就不得不斩断枷锁。 “你曾告诉寡人,大秦的王后应该是老秦人,大秦储君的身体里应该流淌着老秦人的血液。” “当然,这一点我肯定坚持。”宝鼎说道,“这件事如果太后说了不算,那就是王兄说了算,但问题是,王兄把嘴巴闭紧了,就是不说,而不说的后果就是咸阳政局暗流涌动,时刻都会爆发风暴。这无论是对老赢家,还是对王国,都没有好处。” 秦王政沉吟稍许,说道,“时机不到。” “什么时侯?等太后不在了吗?”宝鼎苦笑道,“太后的布局已经明朗化了,即使你把我赶走了,或者把我杀了,都无力改变扶苏是大秦储君的事实。 秦王政笑着摇摇头,显得非常自信,“理由呢?” 宝鼎考虑是不是说得更透彻一点,更直白一点,因为这对自己的未来有好处。秦王政现在太自信了,以为太后一死,他就能为所欲为,但有些事他和自己一样,没有想得更透彻,从而对未来局势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昭襄王为什么杀死武安君?”宝鼎问道。 秦王政的脸色马上变了。 “公卿大臣哪个不是远见卓识之辈?”宝鼎说道,“权贵公卿们对未来权力和利益的再分配有强烈的预期,所以,王兄不要以为我这个。宗室公子会得到老秦人的全力支持,更不要错误地以为楚系会和我结下永久同盟,尤其重要的是,王兄必须清醒地认识到,那些追随你的法家公卿大臣们对未来所得利益的预期远远超过了我们。” 秦王政的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里露出一丝深思之色。 “王兄,我自始至终都是个工具,你们所有人的工具。”宝鼎自嘲地笑道,“但我是你的弟弟,我是老赢家的人,所以,我即使做工具,也要做王兄的工具,做老赢家的工具。” 秦王政缓缓点头,“我相信你。” 第206章 十年不回 二王政并不是口不对心。随意糊弄宝鼎,他从宝鼎的话。心帜息到了当初自己逼迫其走出乌氏的时侯,身边近侍大臣们的告诫。 宝鼎身份特殊,是一把双刃剑,既可以伤人,也可以伤己。现在的事实就是如此,宝鼎这把双刃剑太锋利了,但自始至终,他都是一把剑。就如他自己所说,他就是给所有人用来谋利的工具。 但是,这个工具有生命,而且天赋异禀,他把事情的本质看得很清楚,那么他自然不甘心做个工具小他要逆转。要把所有利用他的人做为他自己谋利的工具。 这个逆转需要一个决定性的前提,那就是他的实力超越所有。否则他这一辈子就是个工具。 秦王政和宝鼎一样,也是权力博弈的工具。他是大王,但咸阳宫里还有华阳太后,所以他就像过去的昭襄王,就像现在的齐王建一样,虽然不是傀儡,但王权受到了极大的掣肘,至今也只能算是个工具。秦王政正是因为不想做个工具。所以才奋力搏杀。 兄弟两人的处境基本相同。兄弟两人各自代表了咸阳权力场上利益诉求相对立的两大阵营,为此不得不自相残杀。兄弟阅灶墙的最大受益者是谁?不是秦王政,也不是公子宝鼎,而是构筑成这两大阵营的卿、大夫和士三大贵族阶层。 这个时代的王国是礼制的王国,礼制是贵族用等级的形势来巩固贵族内部组织和统治普罗大众的一种手段,礼制是一件金光灿灿的华丽外衣。按照周礼,人有“十等。”王、公、大夫和士是贵族,皂、舆、隶、僚、仆、台是庶民和奴隶。贵族之中,王在权力之巅,接着由诸侯、卿、大夫和士依次构筑了一个权力金字塔。具体到咸阳朝堂上,贵族阶层就包括宗室、外戚、军功和士卿四大贵族集团。 君王可以驾驻这四大贵族集团,同样。这四大贵族集团也可以反制君王,不管是“驾取”还是“反制”权力永远在斗争中此消彼长,。驾驭。和“反制”也在不停地转换。秦王政需要随心所欲的“驾驻”权,而公子宝鼎正在努力“反制”。权力斗争的根源是利益。只要有利益之争,必定就有权力厮杀。 宝鼎这句话等于告诉秦王政,他看到了兄弟阅墙背后的实质,但这还不够。他认为自己必须把权力背后的利益之争说清楚,让秦王政正确认识兄弟阅墙的原因,让他能够在思想观念上有所改变,不要再非常粗暴地把自己和老秦人当作敌人,而忽略了真正的“对手”。假如秦王政在思想上继续走既定的老路,那么未来兄弟两人还是要手足相残。帝国还是要不可避免地走向灭亡。 宝鼎滴活不绝,从理论上阐述权力博弈的本质。 宝鼎是宗室贵族,宗室贵族处在权力金字塔的上部,就在王的下面,和君王的利益联系最为密切。变法之前,宗室贵族在王国权力和财富的分配中占据着最大的比例,但变法之后,尤其在变法成功的秦国。宗室贵族的权力和财富迅速减少。秦国变法之所以成功,国力之所以增强。正是得益于对宗室贵族权力和财富的有力录夺。 现在咸阳权力场上两大阵营中,以宝鼎为代表的阵营里,最为突出的表现就是宗室贵族和军功贵族的结盟,而这两个贵族集团正是在王国权力和财富分配中所占比例最少的两个集团。 咸阳士卿贵族的构成比较复杂。有外戚,有世代传承的本土士卿,有从关东而来的新贵士卿。而关东系的新贵士卿大都出自寒门,因为在本国找不到晋身出路不得不远赴西秦,所以,他们和本土寒门出身的新贵士卿有很多共同点,利益上追求一致。所以这个集团人多力量大。 这个新贵集团锐意进取,以变革来强国,以强国来实现中土的大一统,但同样。他们对权力和财富的渴望也是永无止境。 变革自然要伤害既得贵族利益集团,外戚士卿就属于既得贵族利益集团,因此与新贵士卿发生了激烈的争斗,但新贵士卿的背后有大王做支撑。于是,外戚士卿理所当然地与宗室贵族、军功贵族走到了一起。 昭襄王为什么杀死武安君?因为分封制。分封制代表了什么?代表了新旧两大贵族集团对权力和财富的争夺。 旧贵族试图用分封制来占有更多的权力和财富,事实上就是与君王共享权力和财富,也就是不但要权力和财富的所有权。还要权力和财富的控制权。 新贵族则用郡县制来实现中央集权,把权力和财富集中到中央,名义上是君王独享了权力和财富。实际上是把权力和财富的控制权、所有权分开了,君王拥有权力和财富的控制权,而新贵族拿到了权力和财富的所有权。 是控制权重要还是所有权重要?当然是控制权重要,君权至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王独揽大权,一言九鼎。臣下俯首听命,忠贞不二。君王命令臣子治理王国,王国权力和财富的所有权随即全部落入臣子手中。臣子贤则国兴。臣子奸则国衰。 分封制中,诸侯封君把封国权力和财富的控制权、所有权集于一身,于是有了春秋战国六余年的争霸兼并。变法兴起后,各国变法者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分封制,就是削弱诸侯封君的权势,而办法就是把封国权力和财富的控制权、所有权分开。控制权上交中央,所有权归属诸侯封君。比如军队,军队是封君的,但发兵之权在中央,不经君王同意私自调动军队,那就是谋反。比如赋税,田地和市场都是封君的。但收缴赋税的比率必须与中央保持一致,否则就是乱国。 今日秦国的分封制与一百多年前秦国的分封制不一样了。封君的权势被最大程度地削弱,但封君还是拥有相当大的特权,尤其在经济上享有特权,你不给我权力,就要拿财富来补偿。这种妥协到了今天不行了,王国就这么大。财富就这么多,旧贵族享有的财富多,新贵族拿到手的财富自然就少,于是新贵族不遗余力地推行变革,以大一统为前提强行加快中央集权世在一试图冠冕堂皇地掠夺旧贵族的权力和财富,把彻低…倒 “这显然违背了事实。”宝鼎说道,“大秦从商鞋变法开始,到现在一百余年了,“法治,才有今日之成果。 由此推测,当中土统一了,把秦制推行到整个中土。让中土所有人都遵从秦制,又要多长时间?今日秦制距离“中央集权,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其中很多变革要一步步来,要循序渐进,这又要多时间?以我看,在整个中土实行秦制。至少需要二十年,而实现中央集权这个目标。至少需要一百年。” 秦王政陷入沉思。 忽然,他摊开案几上的竹简,伏案疾书,把宝鼎所阐述的观点详细记录了下来。 写完之后,他又仔细默读了几遍,其中几处不明白的地方他又询问了宝鼎,然后做了注释。 “你是个天才。”秦王政摇头叹道,“寡人不及你。” “我不过是叮纸上谈兵的小子。”宝鼎笑道。“人在这个世上要物尽其用。王兄适合做君王,王兄统一了中土,建立了帝国,那就是名垂青史的伟夫君王,而我就是王兄的小弟,适合拎着把刀为王兄冲锋陷阵。” 秦王政笑笑,看看刚网写就的文卷。“这是家事?” “当然,如果不是家事,我敢肆无忌惮地畅所欲言?”宝鼎举手在脖子上砍了一下,“如果这是朝堂,恐怕王兄早叫甲士把我拉下去砍了。” “寡人砍你干什么?”秦王政笑道,“任何一个国策的拟定都关系到国之存亡,理所当然要听听各方面的建议和看法。你今天这番言论让寡人受益匪浅。在你看来,中央集权的步子要放慢,但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寡人放慢步伐,咸阳就纷争不断,这导致寡人没办法集中所有力量去统一天下。” “所以我希望王兄慎重考虑一下,是不是应该立后。”宝鼎看到秦王政的脸色即刻阴沉,急忙补充道,“家事,这纯粹是家事。王兄,我明天就要走了。你我再见面恐怕要到天下统一之后了,难道这时候我们就不能聊聊家事?” 秦王政脸色稍缓,但没有说话。 ”王兄。现在咸阳的矛盾非常激烈,你我兄弟甚至要手足相残,如果不设法缓和矛盾,就算明天我走了,王兄还是控制不了咸阳的局面。”宝鼎叹道,“我该说的都说了,之所以出现这种局面,原因我也解释了,当然,在你看来或许是错误的 “你是对的,寡人让同。”秦王政说道。 “王兄既然认同我的看法,那么形势的发展就很好推断。我死了也罢,活着也罢,这个矛盾都会越来越激烈,最终将把帝国推向不可预知的未来。”宝鼎言辞恳切地说道。“王兄叫我走,我就走。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吞并六国一统中土。我们再来个十年之约,十年内,王兄将一统中土,那么统一之后帝国的国策是什么?” “治理一个疆域万里的帝国小和治理今日的秦国根本是两回事。统一后,王兄面临一个权力和财富再分配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就是所有矛盾的焦点所在,这个矛盾解决不好。其它所有问题都解决不好。解决这个矛盾其实有个最简单的办法,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在斗争中妥协,在妥协中斗争,力争寻求一个各方都能满意的解决之策,以便平稳度过帝国诞生之后的危险时期。等到帝国稳定了,内忧外患都妥善处置好了,国力也强了,王兄再度变革,那就是厚积薄发、一蹴而就的事。” “由统一后的的政局再逆推统一前的政局,那么正如王兄所说,咸阳要稳定。咸阳稳定才能保证中土可以尽快统一,但王兄现在所想的对策,可以保证咸阳的稳定吗?” “你当真以为十年内可以统一中土?”秦王政反问道。 “假如我的预言实现了呢?”宝鼎也反问道,“那么在这十年内,王兄应该如何稳定咸阳?” 秦王政沉默不语。 “咸阳要稳定,王兄要控制大局,唯一的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立后立储。”宝鼎说到这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如果秦王政早在亲政之后就确立了太子,那么历史将如何改变?历史一定会改变,我只要让秦王政立储,历史轨迹必然发生偏转,那么即使我死在了统一战场上也可以闭上眼睛了。 秦王政还是以沉默应对。 立后立储,如果楚国公主为后,扶苏为储君,楚系外戚必定持续控制朝政,这和秦王政独揽大权,把大秦固定在“法治”轨道上飞速前进的想法背道而驰,他绝对不能答应。 “立后立储对王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宝鼎继续说道。“王兄所顾虑的无非是楚系长久控制朝政,但假如王兄把宗室和老秦人拉到朝堂上,再配以关东人,那么朝堂上就是四足鼎立。这肯定有利于王兄巩固和集中权力。” 秦王政暗自冷笑。 宝鼎刚才还在说旧贵族和新贵族之争,宗室、军功和外戚都属于旧贵族,这三大贵族一旦在朝堂上联手,秦王政的变革强国、统一中土的大策略势必遇到空前阻力。宝鼎这句话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 宝鼎对权力博弈的分析很透彻,但他绝对没有想到的是,这帮助秦王政更加坚定了中央集权的信念。在他看来。王国要强大,要世代延续。君王理所当然要拥有对王国的绝对控制权,而新兴贵族更应该取代腐朽保守和贪得无厌的旧贵族。宗室和楚系外戚对权力和财富的索取无度甲以武安君为首的军功贵族的骄横跋扈,直接阻碍了王国的强大。甚至直接决定了王国的存亡,所以这些贵族必须被打倒。 不过宝鼎这番慷慨直言。足以表明他对大秦的忠诚,对大一统的渴望,对未来帝国兴衰的担忧。他不愿意与秦王政为敌,但也不愿意看到秦王政和旧贵族血腥厮杀,因此他现在以闲聊家事为名,不顾死活地劝谏秦王政立后立储,劝谏秦王政放慢中央集权的步伐,这其实犯了秦王政的大忌,好在秦王政看清了宝鼎的本心。知道他有一颗忠心,正好又是个天才要物尽其用,升”咒说把一腔怒火放在了心里。任由他说个痛快 … 兄弟两人聊了一夜的家事,最后以秦王政的“顽固”而结束。 宝鼎没想到秦王政心如磐石。顽固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自己努力了一夜,不但没有在秦王政的心里种下“仁政”的种子,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了以“中央集权”来强盛王国的理念。宝鼎当真是欲哭无泪,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而且砸得“鲜血淋漓” 天亮之后,宝鼎告辞秦王政。秦王政亲自送到了书苑之外,兄弟两人拱手而别。 院清担心了一夜,辊车横猜起动后,她想问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宝鼎是叫她姐姐,但身份地个悬殊太大,事关国事,她哪敢随意开口。 “婴跟我去南阳。”宝鼎很疲惫,身心俱疲,说话声音很低沉,“但他的身份是隶臣,大王坚决不同意赦免。” 院清微微一笑。“这个结局很好了,最起码大王还能念及亲情,让你带走婴。” “扶苏的事…”宝鼎欲言又止。 院清脸色顿时紧张起来,“你说了立储的事?” 宝鼎点点头,“很难。”停了一下,他又补了一句,“太难了。” “武烈侯,你胆子太大了。这个时侯你还敢劝谏大王立储?”院清心跳剧烈,感觉窒息,她无法想像宝鼎坐在秦王政对面大谈立后立储的时侯是一副怎样的神态。他是个疯子,一个不知死活的疯子。 “这是家事,我当然可以劝劝他了。”宝鼎苦笑道,“你见到太后,代我说一声,还是早作准备吧,免得措手不及。” 院清自然明白宝鼎的意思。如果秦王政决意打击楚系,那么老太后薨亡之后,楚系外戚肯定难逃噩运,当然要做好万全准备。 “你告诉大兄。请他也做好准备。”宝鼎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太后的寿命也只有两年左右了。” 院清目露惊色,“你怎么知道?” 宝鼎摇摇手,懒得回答这个问题,“你替我带句话给他,我走了,十年内回不了咸阳。老秦人一时半会也进不了朝堂,如果昌平君、昌文君等一帮楚系外戚全部被赶出了中枢,那朝堂上就剩下他了,请他好自为之吧。” “十年?”院清失声惊呼,不敢置信地望着宝鼎。十年回不了咸阳,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宝鼎对咸阳基本上失去了影响力。 “很惊讶?”宝鼎笑道,“我说过我要带你们去掳掠六国的财富,从现在开始,十年。那要抢多少钱?” 院清心神震颤,对宝鼎这句笑话没有任何反应。 上午秦王政返回咸阳宫,召集近侍大臣,商议临时设置护军中尉一职并拟定护军中尉的职权。郎中令冯劫、国尉尉缭和国尉承蒙嘉很快依照秦王政的要求草拟了令书。 “大王。此职接予何人?”蒙嘉一边把令书递呈秦王政。一边心翼翼地问道。 尉缭和冯劫也十分关注。这个护军中尉的职权事实上就是区域军政长官。至少需要上卿以上的大员才有资格出任,放眼朝堂,除了几位资历很老的爵至少上造耸上的上将军、将军外,就是三公左右承相和御史大夫和九卿。以及六位位列上卿中尉、将作少府、詹事、典属国、内史和主爵中尉的中央大员了。 秦王政没有说话,直到把令书看完了,这才抬头说道,“再拟一书,由武烈侯公子宝鼎出任护军中尉。” “武烈侯?”蒙嘉吃了一惊小和冯劫、尉缭互相看看,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凝重之色。 大王这是何意?怎么又要重用武烈侯? “大王,昨夜武烈侯去了行宫?”蒙嘉低声问道。出现这种变故只有一种可能,武烈侯见到了秦王政,并且鼓动如簧之舌说服了秦王政。 秦王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案几上的一卷文书推到了蒙嘉面前,“你们看看。” 三个人凑到一起,迅速看了一遍。这就是昨夜秦王政亲自记录的与宝鼎谈话的内容。三人看完之后。暗自称赞,俯身再读。 “武烈侯果然是天纵之才。”蒙嘉叹了口气,把文卷放到了案几上。 “这是你教授的弟子?”秦王政问的劫道。 “惭愧。”冯劫摇头苦笑,“臣早说过,武烈侯是天才中的天才。” “大王有何见解?”尉缭问道。 “武烈侯分析得非常透彻了。”秦王政的语气异常坚定,“不管是谁。只要阻碍了我大秦强大之路,那就是寡人的敌人,对付敌人的办小法只有一个,杀!” 尉缭躬身致礼,对秦王政坚定不移的变革态度非常钦佩。冯劫和蒙嘉急忙恭维了两句。 “武烈侯把过去、现在和将来都看得一清二楚。”尉缭说道,“正因为看得太清楚,所以他非常矛盾。找不到一条正确的路,打算走个中庸之道,岂不知中庸之道正是亡国之道。”说到这里,他抚须笑道,“如果臣没有猜测的话,这个护军中尉是他开口要的吧?” “你们本想算计他,结果他把寡人都算计进去了。”秦王政心情很不错,指着三个人笑道,“这样也好,你们帮他击败关东的合纵军,他则帮你们拿军功,这样只要中原战场连战连捷,蒙氏和冯氏就可以再统大军。” “的确,武烈侯到了中原,老秦人和楚系肯定要全力协助,再加上蒙氏和冯氏的帮助,必定战无不克。”蒙嘉乐呵呵地说道,“本来我还担心单打独斗胜算不大,谁知大王改主意,形势就此而变,大家都可以跟着武烈侯沾沾光。” “如果他败了呢?”秦王政笑道,“你们对他这么有信心?” 三个人都不说话。一起望着秦王政。 秦王政摇摇手。”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武烈侯说。中土不能一统,他就绝不返回咸阳。寡人没有选择,只有尽其所能给予帮助。” 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 ] 第207章 两位老将军 二烈侯公子宝鼎离京就国,庞大车队横穿咸阳城,满城曰划公 年前武烈侯从塞外载誉归来,悄无声息。年后武烈侯自请就国,却声势浩大,似乎唯恐天下人不知。 咸阳的权贵公卿们并不知道武烈侯就国的具体时间,突然听说他要走,很多人不禁大为踌躇,送还是不送? 封君就国,事实上就是放逐,就是被赶出咸阳驱离权力中枢,权势受到严重打击,这时候即使关系不错也不宜送行,免得遭受无妄之灾,但现在朝堂上因为国策变革等一系列原因已经形成了两大阵营。新旧贵族已经形成对抗,而武烈侯正是旧贵族中扛大旗的鼎柱人物,两大对立阵营的明朗化就是因为他针对咸阳宫的国策变革提出了“仁政。理念,其实也就是对咸阳宫国策变革的变相否定。旧贵族若想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就必须给武烈侯以支持。让武烈侯继续扛大旗,让他在前面冲锋陷阵,所以。此刻出城送行对旧贵族来说非常必要。它向咸阳宫表明了一种态度,即使武烈侯被放逐了,我们也不会任由大王只手遮天为所欲为。 右承相昌平君熊启没有犹豫。马上驱车出城,于长亭相送。御史大夫昌文君熊炽随后而至。接着楚系的卿、大夫们纷纷出城,为武烈侯送行。 左承相魂状犹豫了很久,正当他打算出城的时侯,魄清的书信到了。魂状再不犹豫,当即打消了送行的念头。 老秦人王陵、王绾等文武公卿也在同一时间赶到了长亭。 宗室公子豹、公子腾等人也先后驱车而至。 宝鼎神采奕奕,喜笑颜开,与众人一一道别,就在欢声笑语之时,郎中令冯劫到了。他先代表秦王政给武烈侯送行,接着宣读了大王令,任命公子宝鼎为护军中尉。负责协调督导中原军政,并赐镇秦王剑。授便宜行事之权。 众皆惊愣。 公卿大臣们都知道护军都尉这个武官职,虽然不常设,但毕竟是高级武官职,一般由文官出任小有监军的意思。现在秦王政把这个高级武官职更名为护军中尉,并且投予其协调督导区域军政大权,那权力就比过去的护军都尉大多了。 协调督导的权力事实上很有限,协调监督指导嘛,既没有军队的统兵权,也没有地方行政权,更无权干涉军队和地方行政事务,只不过因为是中央委派下来的,直接对君王和中央负责,军队和地方官长得罪不起。必须小心伺侯着,以免给弹劾一下惹来麻烦。 护军中尉的职权能否实现,全看这个做护军中尉的人是谁,假如是一般官员,肯定是摆设;假如由上卿以上大员兼领,那协调督导的效果应该不错;现在秦王政让武烈侯这个实力强悍的一等封君来专职行使协调都督大权,那效果就不是明显,而是事实上让武烈侯全面督统中原军政大权。是中原军政大员的官长统率了。但不管宝鼎因此建了多大功业。他的功劳都是最小的,因为仗打赢了是军队统率的功劳,地方郡县成绩斐然是地方官长的功劳。他的功劳就是协调督导,再大也大不过军队统率和地方官长,反之,假如打了败仗,地方郡县搞得一塌糊涂,那军队统率和地方官长就可以把主要责任推给宝鼎,因为他就是事实上的中原地区最高官长嘛。 这是放逐还是重用?阴谋还是阳谋?抑或两者兼而有之,秦王政既,想压制他,又想物尽其用压榨他的才智? 宝鼎接了令书,告辞咸阳公卿,上车而去。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众人措手不及,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 但很快谜底就揭开了。 临行前,宝鼎再上奏章,向秦王政承诺。三年拿下赵国,十年内统一中土。公卿大臣们相视无语,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秦王政给了宝鼎一把铁锹,宝鼎挖了一个坑。承诺假如没有兑现,那就自掘坟墓,兑现了,秦王政就必须向宝鼎做出让步。宝鼎建下如此功业。秦王政在国政上肯定要做出让步。 兄弟两人不愿手足相残,竟然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一决雌雄。咸阳上下顿时陷入沉默。知道内情的公卿大臣非常有默契地闭紧了嘴巴。而秦王政则把宝鼎的这份奏章郑重收好。 武烈侯的武官职让暴园人惊喜万分。 武烈侯昨夜没有回暴园,一夜过后秦王政就予以重用,不难推测昨夜武烈侯肯定与秦王政在一起。没有人探究武烈侯以何策重新赢得了秦王政的信任,蔡园人只知道此去南阳的危险性大大减孰不知他们的猜测大错特错,此去南阳的危险性不是小了,而是更大了。 宝鼎隐瞒了他与秦王政的约定。这个约定不能说。说出来会让蔡园人背上沉重的包袱。秦王政都不相信大秦三年内可以灭赵十年内可以一统中土,更不要说蔡园这些人了,他们对中土形势了解甚少,假如他们知道了宝鼎的承诺,对未来的信心势必大打折扣。谁愿意打一场根本不会赢的战斗? 离京的第二天下午,武烈侯的车队抵达蓝田。 蓝田大营是大秦军队的老营寨了,有数百年的四逢大战前,将十们赶赴踌田大营集事结束函回蓝田大营,将士们各返故里。自昭襄王开始,大秦军队开疆拓土的步伐大大加快,先是巴蜀尽数纳入版图,其后义渠人归顺,有了陇西、北地两郡。接着向东攻打赵韩魏楚四国,占据了大量土地,大秦的疆域因此扩展数倍,驻扎边郡大营的军队越来越多,而蓝田大营也就变成了京畿军队的驻扎地。 大秦的京畿就是内史,内史就是关中。中土以函谷关为界,关中又叫关西。关西之地都是老秦人,所以现在蓝田大营里的将士都是老秦人。他们是大秦军队的绝对主力。每有战事,必上前线。不打仗的时侯,将士们每逢农忙就归乡耕种,农闲时则轮流到大营集。正常情况下。蓝田大营都有两万常备军,假如关西子弟全部集结,则至少有八万人马。如果加上京城的卫军、中尉军和老秦系将率官长们的私兵。真正的老秦人军队数量超过了十万。 蓝田大营之所以地位特殊,就是因为它是大秦军队的根基所在,即使没有战事的时侯,统领蓝田大营的也必须是爵至少上造的将军。现在蓝田大营的正副统率就是狂腑办和司马锌。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将军。 狂腑能够东山再起。靠的是老秦人,而老秦人能够全面复出,靠的就是宝鼎成功实现了当初他与王剪在晋阳的谋划。祖腑对此非常清楚,宝鼎在他的眼里不仅仅是个天赋异禀的年轻君侯,更是他和他的家族未来的保障。他已经与楚系外戚反目,像他这样的非本土军功贵族若要确保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事半功倍的最好办法就是攀附更大的权贵。而公子宝鼎显然就是最好的目标。 宝鼎本来准备天黑之后去蓝田大营拜见狂腑和司马锌,不料他的营塞刚刚扎下,两位老将军就到了。 司马锌是家中长辈,对宝鼎尤其关心。见面之后马上询问“护军中尉。一事。护军中尉是个高级武官职,在级别上仅低于主掌军政国尉和军队统率上将军。但宝鼎是一等封君,爵至至尊。以至尊爵领护军中尉,宝鼎事实上就是军队最高级别的军官了,所以咸阳以最快速度将此事通报于各地将率官长,尤其是中原地区的将率官长,咸阳更是命令他们务必配合武烈侯,竭尽全力将可能出现的关东合纵军阻杀于函谷关外。 狂腑和司马锌一眼就看穿了咸阳的用意。 “大王既不让你统率军队。又不让你干涉地方政务,却要你负责阻杀关东合纵军,这不明摆着置你于死地吗?。司马锌皱眉说道,“打赢了,你的功劳最打输了,责任都是你的。既然如此,你还要这个护军中尉干什么?倒不如干干脆脆做个逍遥武烈侯 宝鼎笑而不语。有些事可以说。有些事却是永远的秘密,这件事背后的秘密就不能说。秦王政不想让老秦人控制军队。而宝鼎也必须明智地做出让步,兄弟间该妥协的时侯就要妥协,一味地针锋相对必将延误统一大业。 “中原一带的军队统率基本上都是关东人和楚人,武烈侯打赢了。功劳都是关东人和楚人的桓酶抚须说道,“大王此刻授你护军中尉一职,其用意一目了然啊 “蒙武不堪大用。冯母择平庸之才,至于南边的魏起则与你有深仇大恨。你能指挥谁?”司马锌摇头叹道,“中原战场上,你能调用的只有王贲。咸阳这一招很高明,你和王贲在前面冲锋陷阵,他们在后面捡功劳,好算计啊 “关东合纵军至今还是杳无踪迹嘛。 。宝鼎笑道” 现在说这话太早了。” “只要你到南阳,关东合纵军必然出现狂腑说道,“谁都知道南阳是个。陷阱,你就是放在陷阱里的诱饵。假如关东诸国不趁早将计就计主动出击,那么接下来你这个诱饵必然主动挑衅。咸阳给你这个护军中尉干什么?不就是让你有挑衅的本钱吗?” “你不想挑衅?”司马锌白眉微耸,笑着说道,“你急匆匆跑到南阳。不就是想诱使关东的合纵联军攻打南阳。你这点心思瞒得了谁?” 宝鼎点头承认,“王贲远在河内,要在黄河一线牵制赵韩魏三**队,咸阳不可能让他南下。这一仗如果要打的话,肯定要靠关东人和楚人,但我怕他们打败了,连累了我,倒不是我不相信他们的实力,而是咸阳的事情太复杂,一夜之间朋友可能就变成了敌人,我不可能相信他们,想来想去,还是靠自己最为稳妥 “我们没有理由南下。你两手空空小什么都没有,拿什么打?。司马锌担心地问道。 宝鼎摇摇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一仗我们必须打赢,而且还要以老秦人之力独自打赢,这样咸阳的谋划就失败了,最后的赢家就是我们。现在我只有创造奇迹,才能顺利地走下去 司马锌和桓腑互相看看,目露忧色,但想到宝鼎在大漠上惊世骇俗的战绩。他们又把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你是不是打算靠这一仗的功绩返回咸阳?”司马锌问道。 宝鼎摇摇头 “十年?”祖腑和司马锌大吃一惊。十年内,他们两个老家伙估计都不在了。 “为什么?这是大王的意思?”司马锌急忙追问。 “我对大王说,三年灭赵,十年一统,所以大王才给了我一个护军中尉宝鼎笑道。“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两位老将军面面相觑,苦笑无语。开什么玩笑?你干脆说你从此不回咸阳罢了。 “年少轻狂,年少轻狂啊司马锌长叹,“你知道你这句话的后果有多么严重吗?你让我们没有退路了 “有些事宝鼎迟疑了一下,说道,“有些事只有做了才知道对错,但有些事不用做就知道它是对的还是错的。 我肯定要离开咸阳,我只有离开咸阳,才能让老秦人赢得更多的机会。进入朝堂的机会 “当初你曾说,你要在咸阳开辟一块天地,你在朝堂,我们在战场司马锌疑惑地问道,“你现在的想法又变了?” “我的目标太大,我只能躲到黑暗里。”宝鼎笑道” 你们拭目以待吧。再过几年,老秦人一定能出一个承相公 “那我们就要在战场上赢得更多的胜利桓腑说道,“但武烈侯的承诺根本没办法实现。三年灭赵,你认为这个有可能吗?。 “当然有宝鼎说道,“前提是,我们要把韩魏拿下,要把楚国压制得动弹不得,还要把齐国打得不敢出头,否则,关东诸国肯定要合纵救赵 “韩魏是赵齐楚的屏障,打韩魏,齐楚必然要出兵。”祖龋叹道,”武烈侯有意诱使关东诸国合纵抗秦,试图一战击败对方,以确立我大秦在中原的优势,但武烈侯是否看到,我大秦主力都在太原,随时可能进入河北作战,而中原军队因为实力不够只能据险而守,如此一来,这一仗就没有胜算了 “河北战事一旦再起,我们也要北上太原,没办法帮你。”司马锌说道,“靠你一人之力,如何击败合纵军?。 宝鼎笑着摇摇手。“河北今年无战事,今明两年的战事都在申原 “消息准确?”司马锌吃惊地问道。 “我既然去了中原,当然不会让河北再起战事。”宝鼎笑道,”这一次你们可要帮我,否则我没办法创造奇迹 两位老将军一口答应了。 宝鼎既然与秦王政相约十年一统,那老秦人就不得不拼命了。现在整个关东战场上最高官长就是武烈侯公子宝鼎,虽然他没有战场指挥权,也不是大军最高统率,也无法干涉地方政务,但他只要得到老秦人的全力相助,与老秦人一起攻城略地不断拓展疆土,那么每一块新领土都将变成公子宝鼎和老秦人的权力和财富,未来一旦美梦成真,咸阳根本无力与他们抗衡。 “大王决意要在春耕之后攻打河北,最迟在七月前后发动进攻。”宝鼎说道,“这样算起来,你们大概在五月底就要北上。我的意思是。你们能拖就拖,只待关东诸国合纵成功,中原形势剧变,河北的仗就不会打了。你们随即进入中原作战。 “武烈侯,那你的时间就非常紧张了狂腑抚须叹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有把稳促成关东诸国的合纵?楚国历来是合纵军的主力,但自考烈王和春申君死后,令尹李园把楚国政局搞得动荡不安。而赵国又连续两次击败我们,这种情况下,楚国即使有合纵之心,恐怕也不会很积极。所以我估计这次关东合纵困难较大 “关东诸国前几次合纵,一次是因为赵国到了亡国的危急关头。一次是因为魏国被秦军打得发发可危了,关东诸国迫不得已,只有合纵抗秦。”司马锌说道,“这一次赵国连续两次击败我们,关东形势一片大好。你可以想像一下,那些心怀鬼胎的各国大王们会积极合纵?。 宝鼎皱眉沉思,觉得把促成关东合纵的所有希望全部寄托在楚国身上的确不可靠,假如被老太后和大王夫人忽悠了,那事情就麻烦了。 “计将何出?”宝鼎虚心求教。 “打韩国司马锌毫不犹豫地说道。“韩国最弱,打韩国最有把稳。韩国告急,赵魏两国势必着急,他们会催促楚国加快合纵步伐,另外他们也会向齐国求助 “刺杀魏王桓腑说道,“不在乎是否成功。关键是要造成我大秦决心吞灭韩魏两国的假象。李园也可以刺杀,但要光明正大的刺杀,明确告诉他,我大秦就是要杀他,逼着他积极合纵。” “齐国呢?”宝鼎问道。 “齐国一贯保宗室田氏和外戚后氏之间的激烈矛盾,设法挑拨离间一下,让他们自相残杀,陷入内讧,忙于内斗,如此可确保齐国不会参加合纵司马锌建议道。 宝鼎微微点头,记在心上。 , [: ] 第208章 出武关 二夜,宝鼎刚刚送老桓酶和司马锌,曝布就匆匆而李术忖曝布礼毕,宝鼎就急切问道,“婴和他的母亲都到了?” “都到了,主母和公主已经把他们接到了后帐。” [奇^书^网][q i ].[ s u][w a n g ].[c C] 安鼎急忙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一切都还顺利吗?” 曝布跟在他身后,笑着说道,“非常顺利。 我到达辆山之前,那边已经准备妥当。见到婴和他的母亲后,我把事情的原委大致说了一下。听说大王不愿意赦免他们,婴的母亲非常失望,当时就痛哭流涕。婴倒是很平静,安慰母亲说,他一定会杀敌立功,以功赎替。然后,他请我帮一个忙。” “什么忙?”宝鼎好奇地问道。看样子在逆境中长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样,虽然只有十岁,但显然比同龄人要懂事。 “他请求我,把他身边的人全部带走。”曝布说道,“长安君府上的家老、执事、短兵,还有一些幢仆女婢。一直追随左右,照顾他们母子。婴请求我把他们一起带走。” “这些人也是隶臣妾?” “当然。”曝布说道”很显然,这些年来。很多人在暗中照拂婴,没有让他们母子吃太大的苦。因为无法拒绝婴的请求,我只好把骑山挑选的精壮隶臣退掉了一半。满足了婴的意愿。” “非常好。”宝鼎停下脚步。面露感激之色,“左庶长帮了我一个,大忙。” 曝布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宝鼎举步再行,笑着问道。 曝布凑到宝鼎的身边,低声问道,“武烈侯,听说大王对长安君背叛一事切齿痛恨,当年大王为了泄愤,曾把屯留三十万人发配到陇西临佻。现在武烈侯赎救长安君的妻儿。岂不要激怒大王?” “离开咸阳的时侯,大王授我护军中尉一职,你说大王是不是被我激怒了?” 曝布苦笑,目露担忧之色。 “护军中尉的属官由我自行举荐,我打算让你出任中护军,你意下如何?”宝鼎问道。 护军中尉的属官有中护军、领军史等,其中中护军的级别最高是护军中尉的副职。 曝布过去因为黑鹰锐士身份的限制,爵位最高也就是八等公乘爵,但出塞一战让他打破了爵位升级的常规,一跃升至十等左庶长爵,不过有爵禄无实职,还是给宝鼎做卫率。高爵低就,大材小用了。 曝布当然想要个实职,有了实职才能立更大的军功,前途才会更好。宝鼎如今是一等封君,再在第一线冲锋陷阵的机会微乎其微。继续做他的卫率事实上已经很难立军功。只是曝布没想到,这才几个月的功夫。自己就获得了做实职武官的机会。而且还是高级武官职。 曝布又惊又喜,急忙拜谢。护军中尉是为宝鼎这个一等封君量身定做的武官职,这个武官职级别太高了,所以它的副职中护军的级别也是水涨船高,以曝布看来,至少需要十二等左更爵以上的将军出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谁知喜从天降,宝鼎竟然举荐他了。 “护军府的事你全权负责。”宝鼎说道,“领军史等属官都从黑鹰锐士里按爵位高低举荐。过去我没有实力,需要你们的守护,现在我封君了,有实力了。该我回报你们了。护军府就是你们走向辉煌的开始。” 曝布感激涕零,但他不得不出言劝谏,“武烈侯,我们的使命是守护你,保证你的安全,如果锐士全部进入护军府,那你的安全怎么办?谁来保证你的安全?” 宝鼎放慢脚步,笑着问道,“二十个黑鹰锐士对阵二十个墨者剑士,谁更厉害?” 曝布顿时明白了,“墨者剑士不可能像我们一样,时刻守护在你的身边。” “我还有虎烈卫。”宝鼎说道,“接下来我们要不停地打仗。仗打得越多。虎烈卫的功勋越大,相信用不了多久,虎烈卫里就会有很多悍卒变成黑鹰锐士。” 曝布对那些自视清高的墨者剑士不放心,对那些未来的黑鹰锐士更是不抱任何指望,“武烈侯,这绝对不行。即使我同意了,那些黑鹰兄弟也不会同意,因为他们来到你身边的时侯,都向自己的将军发过誓,誓死保护你的安全。” “我知道。”宝鼎很是感动。用力拍拍曝布的肩膀,“所以我叫你全权负责护军府,叫所有的锐士都在护军府任职。我的安全,我们的未来,都在护军府。” 曝布没有听明白,两眼望着宝鼎,等待他的解释。 “护军府的职权是什么?”宝鼎慢条斯理地说道,“在特殊时期,护军府事实上就是前线大军的指挥中枢,所以护军府的权力非常大。我们要巧妙利用这些权力,给护军府组建一支卫军,一支大秦最强悍的军队。护军府有了自己的军队,有了实力,如果调动不了那些将军,我们就自己干,打赢了,军功就是我们的,然后还有谁敢和我们作对?” 曝布有些头绪了,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公子要抢人?” 宝鼎哈哈一笑,“中。你以最快速度组建护军府,明天早上就把护军府所有二占…二单报咸在大秦鼎鼎有名,你带的污队黑 个个小都是勇冠三军的人物,大王对你们的印象非常好,赞不绝口。看到护军府由你们这批人掌控,必定龙颜大悦。” “护军府如此重要,大王为什么叫我自行举荐属官?很简单。他想知道护军府在我手上到底能发挥什么作用,假如我举荐的都是与我亲近的士卿官僚子弟,那大王怎么想可想而知了,未来他必定会削弱和限制护军府的权力。相反,提拔你们,护军府上下齐心,肯定能干一番大事。大王放心了,给我们的权力也就更大了。” “今夜你同时写一份奏章给大王,恳请大王授权护军府在全军选拔黑鹰锐士,以昭显秦军武力。奖赏功勋卓著的大秦武士。这一次你把选拔条件降低一点,并要求各军悍卒以最快速度赶赴南阳护军府参加选拔。”宝鼎笑得一脸灿烂,“左庶长,你估计一下,参加选拔的悍卒大概有多少人?” “当年我在蓝田大营参加选拔的时侯,从各军云集而来的悍车大约有两千多人。这一次如果降低条件,保守估计在五千到八千左右。”曝布笑道,“公子,如此一来,我不但可以给你打造一支强悍的黑鹰锐士卫队,还能给护军府组建一支无坚不推的精锐卫军。” 宝鼎连连点头,“至于用什么理由把这些悍车全部留下,那就是你的事了。” 曝布嘿嘿一笑,“公子,人我可以帮你留下,但各军将率如果纷纷上奏向大王告状,你可要抗住了。” 宝鼎挥挥手,根本不以为意。我既然敢抢人,我还怕那些将军们告黑状? ”乌重马上会带两干头渠人和数千匹战马赶到南阳,加上虎烈卫。这就是三千骑军。这是卫军的主力。”宝鼎说道,“各军悍车赶到南阳后。马上整军练,力争在两个月内整合完毕,随时可以上战场。” “一个月的时间绰绰有余了。”曝布自信地说道,“但是,若想把这支军队打造成一支无坚不椎的锋锐,需棺艾入大量的钱财,战马小武器、盔甲等等,这些都需要钱,而咸阳所能提供的军资远远不能满足我们的需要。” “我给你钱,给你战马,给你武器,给你所需要的一切。”宝鼎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只有两个要求,器是这支军队必须是中土武力最强的军队,其次。三个月后,这支军队必须投入战场作战。” 曝布大喜,轰然应诺。 喜 宝鼎走进后帐,看到白氏眼含泪水把一位瘦弱的清秀少年楼在怀里,一鼎素服少*妇则跪坐在白氏身边,泪流满面,无声哭泣。赵仪挽着少*妇的手,低声劝慰着。 ”大兄浮浮扑到宝鼎的怀里,眼圈红红地叫了一声,“家里来了一位大嫂,一直在哭。” 博凉的叫声惊动了众人。素服少*妇当即跪倒,要给宝鼎大礼叩拜。白氏急忙阻止,赵仪更是一把拉住了,“大姓,不要这样 ”武烈侯”素服少*妇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本想说一句感谢的话,但泪如泉涌,伏在赵仪的怀里嚎啕大哭。 清秀少年轻轻挣脱白氏,两眼望着宝鼎,忽然“扑嗵”跪下。恭恭敬敬地大礼跪拜。 这就是历史上的秦三世?宝鼎的思绪瞬间有些紊乱,眼前的婴和历史上的婴似乎无法重合。历史上的婴做了四十六天的秦王,期间他杀死了赵高,然后面对呼啸而来的楚人刘邦,他没有抵抗,投降了。原以为这样可以保留老赢家的血脉小但项羽一到,老赢家便连同咸阳一起葬身冬海了。叁安君当手燕秘井膛啥叫大战中屠杀了楚人,焚烧了楚国宗庙,项羽此举算是给楚人报仇了:但项羽或许没有想到,这把大火烧毁的不仅仅是大秦,还烧毁了所有的旧贵族,包括他的项氏。 婴是一个悲剧人物,一个敢于面对王国死亡的人,这种勇气也是一种大勇气,这样的人如果给他机会,应该有一番大作为,或许他也一直想拯救大秦,但历史没有给他机会,甚至没有给他时间。 宝鼎走上前,伸手扶起了婴。 他看到了婴的手。这不是一双少年人的手。这双手粗糙不堪,布满了伤痕,就像他不堪回首的痛苦岁月。 “我生在北疆的长城脚下,从卜牧马放羊。两年前我十五岁,赤手空拳走出北疆打天下。”宝鼎说道。“你告诉我,你今年多大?” “十岁。”婴低着头,胆怯地说道。 “那么,当你十五岁的时侯。你也要出去打天下。”宝鼎停了片刻,又说道,“或许更早。像你我这样的人,要想认祖归宗,重返宗室属籍。唯一的出路就是立军功小军功越多,距离老赢家也就越近。” 婴没有说话。 “你不想再踏进老赢家的大门?”宝鼎问道。 婴咬咬牙。鼓足勇气点了点头。 “为什么?” “我恨他们。”婴的小脸忽然涨红了。眼里露出怕恨之色。 “你胡说什么?”婴的母亲大惊失色,扑上去就捂住了婴的嘴,“武烈侯,他不千忆天小小一,说着就要给尝鼎磕头请 ※ “大嫂”宝鼎急忙搀扶,“大嫂不要这样,我们两家境况相同,我既然能回来,婴也能重返咸阳。 “不一样,我们不一样婴的母亲。这位惨遭噩运的韩国公主。秀丽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恐惧,“大王不会饶恕我们,永远都不会。” 宝鼎叹了口气,“大嫂,先不说这些了。你们先跟我去南阳,安定下来后。让婴读书习武,过几年等他长大了。我就带他上战场,立军功。你相信我,婴一定能重返咸阳。将来宝鼎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一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念头,假如婴做了帝国的皇帝,历史轨迹将如何变化?不可能,婴不可能再做君王了,如果历史还是按照既定轨迹前进,那说明我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了,我被秦王政杀了,但假如我真的被秦王政杀了呢?我是不是应该从现在开始就要未雨绸缪,就要全力培养婴,那好歹在帝国败亡的最后时刻还能留下一丝逆天的希望。 宝鼎请母亲和赵仪好好安慰这位惊恐万分的弗国公主,他则带着婴去拜见韩非。 韩非决意离开咸阳。秦王政想请他留在咸阳。继续出任博士一职,为此还特意召见了他一次王但韩非去意已决。他年纪大了,没几年活头了,而咸阳风雨不断,凶险万分,还是早早离开为好。另外他也存了私心。南阳和韩国接壤,有机会他还是想回韩国。秦王政无奈,于是托付他一件事,好好教导武烈侯。让武烈侯改变治国理念。不要执迷不悟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宝鼎给韩非介绍了婴。婴的母亲是弗国公主,韩非则是韩国的宗室公子,说起来都是一家人,所以亲非和婴自然感觉亲切。 “师傅,婴就交给你了宝鼎笑道。”你们随车队慢慢走,我明天快马加鞭赶赴南阳,了行南下。” “小南阳形势不好吗?”韩非急忙问道。他在咸阳曾听说秦军有意先攻韩国,而宝鼎偏偏选择此刻就国,这中间慨就有文章。 。今年我大军主力要再攻河北。”宝鼎说道秦赵国力相差悬殊,赵国越是打胜仗,国力损耗北大,所以邯郸支撑不住了,正在积极合纵。不出意外的话,我大军攻击河北之刻,就是关东合纵成功之时,所以我到南阳的使命就是指挥中原诸军击败关东合纵军。” 韩非脸色微变”“你要打韩国?” 色 “师傅,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你想叫老虎不吃兔子,怎么可能?。傅 韩非的情绪顿时低落,沉默无语。 宝鼎可以救他的命,但无法满足他保存韩国的愿望。自己第一个要打的就是韩国,而亡国之后的韩非是否还会待在南阳继续做自己的师傅? 第二天宝鼎带着黑鹰锐士和五百虎烈卫飞速南下,当他们赶到武关的时侯。驿马送来了咸阳的令书。 秦王政同意公子宝鼎的举茬。因为宝鼎所举荐的护军府属官就在他身边。所以秦王政下令,接到令书之日起,护军府开府。同时他书告宝鼎。已经同意左庶长曝布的请奏,在全军范围内选拔黑鹰锐士,以提振大军士气。各军悍卒飞速赶赴南阳护军府参加选拔的令书也已于同日传送各军。 出了武关,宝鼎与南山子相遇。 墨家矩子从南山子的嘴里得知宝鼎要秘密赶赴楚国的消息后。为确保宝鼎的安全,主动派遣二十名墨者剑士护卫于宝鼎左右。宝鼎盛情难却。也就接受了。南山子肯定要陪同,不过随同他返回楚国的还有乐舞大家少师残月。 说起来很奇怪。宝鼎在咸阳的时侯,数次出入红翎社寓,却无缘见到少师残月,直到今天才看到这位貌若天仙的传奇女子,但因为与南山子有密事商议,他和残月不过寒暄了数句,再次错过了欣赏残月四绝妙技的机会。 。琴氏家主也要赶赴楚国?”南山子马上意识到宝鼎此趟楚国之行绝不仅仅是为了刺杀李园,而是负有更重要的使命。 “小公子现在的官职是护军中尉宗越把护军中尉的职权介绍了一下,“公子当前的使命不是要破坏合纵。而是要促成合纵尽快成功。” “秦军的主力在中原?,小南山子吃惊地问道,“你们打算设个陷阱,摧毁关东的合纵?” 。秦军的主力在太原,今年要再次攻打河北。”宝鼎说道,“赵国此刻非常需要合纵的成功,所以你现在帮我,就等于在帮赵国 南山子沉吟不语,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我曾答应你,未来两年绝不让秦军攻打赵国。”宝鼎笑道,“如果这次你不帮我,恐怕我的诺言就无法兑现了。” 南山子踌躇良久,一口答应了。 。不杀李园了?” “小李园我来杀宝鼎说道你想办法刺杀魏王,不论成败。 南山子若有所悟。 [: ] 第209章 有人抢我的钱 即将卸任的南阳郡守率属吏出城相迎。这位南阳郡守出自楚系熊氏,这次他将返回咸阳到中央府署任职,之前他已经得到昌平君熊启的嘱托,因此非常配合,当天就与新任南阳郡守章邯完成了交接。南阳郡尉和监御史也要调离,但因为咸阳至今没有安排接任人选,所以他们暂时留任。 侯府相国甘罗,司直唐仰和长史司马昌参加了两位郡守的交接,利用这个机会全面了解南阳郡的情况。 接风宴散后,宝鼎便出城赶往自己的侯府。 武烈侯府位于宛城西南十五里外的白水河畔,是一座占地数里的大庄园。这座大庄园几十年前由泾阳君公子市所建,公子市死后,封邑取消,子孙后代定居于旧都栋阳,这座大庄园随即归于宗室。后来老太后做主,把它赐给了华阳大姐做为别居。盐铁大案爆安后,华阳大姐一家人受到牵连,这座庄园又被收回。这次宝鼎封君,以南阳郡为封邑,秦王政便把它赐给宝鼎做为侯府。 封君可以在封邑修建宫室,这座大庄园占地极广,又经数次扩建,颇具规模,如果宝鼎以此庄园为基础大兴土木,可以省钱省力,事半功倍,秦王政也算是为宝鼎考虑周全了。先期赶到南阳的琴唐、乌原、马骗和卓文等人已经把庄园大致修缮了一下,主要是添置一些物件。宝鼎虽然比预定的时间来得早,但琴氏这些巨贾有的就是钱,郡府也全力协助,修缓的速度非常快,所以当宝鼎抵达侯府的时侯,这里已经焕然一新了。 琴唐等人陪着宝鼎在庄园内转了一圈。把内、外两府的布置详细解说了一番。庄园中心位置是内府。四周则是外府诸署,其中正南方向就是相府。 “武烈侯,你看如何?”琴唐恭敬地问道。 “很满意,辛苦大匠和诸位了宝鼎冲着琴唐、卓文等人拱手相谢。众人纷纷回礼,态度极为恭敬。现在的宝鼎可不是被咸阳赶回封邑的封君,而是承担着统一使命的封君,手里更是掌握着中原地区的军政大权,可谓位高权重,显赫一时。众人不知道宝鼎用了什么办法重新赢得了秦王政的信任,对他神鬼莫测的手段更是敬佩到了极致。跟在这样一个年轻的前景灿烂的大权贵后面,未来无限美好啊。 “内府再扩充一些宝鼎指着琴唐手中的绢图说道,“把这一块也划进内府 琴唐目露疑惑之色。 “离京前,我把长安君的妻儿带了出来。”宝鼎解释道,“未来几年,他们就住在幕园 长安君的妻儿?琴唐暗自吃惊,“大王赦免了他们?” 宝鼎摇摇头,“如果赦免了,怎会和我住在一起?不过用不了几年,等到成蛟的儿子立下军功了小大王一定会赦免他们。” “长安君还活着琴唐不得不提醒宝鼎。只要长安君活着,秦王政就不会赦免他的家眷,这一点母庸置疑。 “他活不了几年了宝鼎叹了口气,“等我们打下邯郸,他的生命也就走到尽头了。天下虽大,但哪有他的容身之地。 ” 众人不知道宝鼎为什么要救长安君的妻儿,一个个心存疑问,不过谁也不敢问,毕竟这是老赢家的家事,不便细问。 “武烈侯打算把这座庄园命名为蔡园?。琴唐又问道。 宝鼎点点头,笑道,“这是我的家,我的家当然叫蔡园 “护军府呢?”琴唐问道,“护军府放在哪?是放在蔡园,还是另选地方?” “护军府放在军营宝鼎说道,“明天左庶长会在城外寻找一处合适的地方建军营,我们将组建一支中土最强悍的军队 “武烈侯要组建军队?,小琴唐惊喜地问道。 宝鼎微笑的首,“大匠能否在一个月之内给我调拨足够万人大军所需的盔甲和武器?” 琴唐面显难色,“武烈侯,琴氏储备有限,所存武器最多只能满足两千人的军队需要 “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宝鼎笑道,“几个月之后南阳就要打仗了,这一仗能否打赢只能靠我们自己,指望别人肯定不行,所以武器必须解决 打仗?众人暗自吃惊。难道中土形势变了,武烈侯已经没办法破坏关东诸国的合纵,只能与合纵军一决雌雄了? 晚宴过后,宝鼎把咸阳近期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下。琴唐等人这才知道秦王政为什么改弦易辙,转而重用宝鼎。说起来是重用,其实护军中尉的职权是协调和督导,能否主掌中原军政关键还在咸阳,假如咸阳有意掣肘宝鼎,暗中命令各军统率和各地方郡县官长拒绝与宝鼎合作。那么宝鼎将处处受制。 怪不得宝鼎要组建军队,要靠自己的力量改变中原局势,原来他并没有赢得秦王政的信任,不过迎合了秦王政一统中土的雄心而已,而这种“合作”关系极不可靠,宝鼎随时 组建军队的难度非常大,牵扯到的地方太多。目前护军府已经解决了人的问题,但钱财和武器的问题如果不能迅速解决,那军队的人数再多也没用。 “南阳郡的赋税不足以支撑这支军队。小琴唐说道,“如果仅仅是材官步兵,那勉强可以,但武烈侯还要养活三千骑军,而三千骑军的耗费远远超过了同等数量的材官用度,假如打起仗来,消耗更是惊人,所以即使把我们几家的财力集中到一起,也解决不了眼前的难题 “武烈侯,先前在咸阳的时侯,不是说要破坏关东诸国的合纵吗?”乌原问道,“难道他们乙经合纵了,所以武烈侯才不得不应战?。 “咸阳政局有了变化,我们的对策不得不随之改变。”宝鼎把促进关东诸国的合纵与三年灭赵目标之间的关系详细解说了一下,“说白了就是毕其功于一役。大家都知道中原战局是个陷阱,但关东诸国为了生存不得不合纵攻击。敌我双方都在赌,谁赌赢了,谁就控制了中原局势。 我们赌赢了,把关东合纵军打败了,那么三年灭赵的把握性大大增加,反之,赵韩魏三国就赢得了喘息的机会。” “就我们的利益来说,继续在咸阳争斗已经不现实。大王既然把我赶了出来,那就不会让我回去。其实外面的世界很大,中土一统带给我们的利益难以想像。假如我们成功了,实力强大了,我即使不回咸阳。也足以影响咸阳的政局,甚至可以遥控咸阳的朝政。退一步说,我最起码可以做个诸侯王嘛。” 琴唐等人一听,心思顿时就活了。 周灭商,分封诸侯,那么秦一统中土。同样也要分封诸侯,这在琴唐等人看来是一种必然。大秦推行郡县制,那是因为大秦仅仅是个诸侯国,一旦整个,中土都是大秦的疆域,幅员辽阔,咸阳再想利用郡县制控制所有的疆域就有些鞭长莫及力不从心了,这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分封诸侯。宝鼎做了诸侯王,带给大家的利益是什么?可想而知了。 “咸阳财赋有限,假如他们今年打河北,那中原这一仗我们必败无疑宝鼎继续说道”“所以我现在要想方设法尽快促成关东诸国的合纵,只待对方合纵成功,河北的仗就没办法打了,咸阳会把钱粮全部供给中原战场,这样我们才有胜算 “中原诸军的统率大都不是老秦人,假如他们阳奉阴违,这一仗又有多大的胜算?。乌原担心地说道。 秦军屡屡被关东合纵军击败,这次就算中原诸军的将率都是老秦人,也没有把握击败合纵军,更不要说现在这种情况了,单靠武烈侯临时组建的一支军队独自对抗合纵军,根本没有抵御之力。 “所以我恳请诸位务必齐心协力。”宝鼎郑重说道,“冉塞之前,你们相信自己会大胜而归吗?结果如何?相信我,我能再一次创造奇迹 事已至此,没有退路了,就像上次出塞一样,把脑袋拎在手上一往无前吧。 话题再次转到武器上。宝鼎建议琴氏、乌氏、墨家和卓氏联手,在南阳建立一个,集采矿、治铁和兵器制造于一体的大型作坊。 “南阳的铁矿和治铁作坊都控制在巨贾邓氏和张氏手中琴唐说道,“邓氏和张氏的背后都是楚系熊氏,而张氏比邓氏更为强大,因为他的背后还有韩国国相张平。琴氏与邓氏、张氏世代合作,所以我到了南阳后,曾与他们商谈多次。试图与他们合作,但均遭婉拒 宝鼎微微皱眉,“现在南阳是我的封邑 “不错,南阳是武烈侯的封邑,但武烈侯的财富来自南阳的田租和商税。”琴唐解释道”“南阳的铁矿不是武烈侯的财产,邸氏和张氏的冶铁作坊也不是武烈侯的财产,他们上缴的商税才是武烈侯的财产。只要他们正常纳税,武烈侯对他们就无可奈何。你总不至于明目张胆地去抢吧?” “我没有时间和他们周旋,当然要抢。小宝鼎冷笑道,“邓氏的背后是熊氏,和你们琴氏的关系又不错,不好直接下手,那就先对付张氏吧。灭了张氏,杀鸡给猴看,邓氏如果不怕死,非要和我抗衡到底,那就一块杀了 琴唐等人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南阳的铁代表着取之不竭的财富,如果把南阳冶铁之利夺到手,那将是一笔惊人的财富,任谁都会忤然心动,铤而走险。 “张氏的背后为什么是棒国国相张平?。宝鼎问道,“他是韩国人?。 “南阳张氏和韩国国相张平本是同宗。”琴唐说道,“张氏以铁致富,世代经营,是南阳第一巨贾。我大秦夺取南阳后,因为需要张氏的冶铁技艺,不但没有驱赶张氏,反而给了张氏更多的优惠。南阳东北的叶县、舞阳一带也有一个大铁矿,秦军曾多次攻打,但都没有成功。那座大铁矿就控制在韩国张氏手上。韩国张氏数代为相。是韩国第一显贵,他们”州亩就来源干那座大铁矿而开采者和冶炼者就是他们的阳张氏。张氏周旋于秦韩两国,左右逢源,两边得利,在南阳的实力非常强大,即便是楚系,当年也是做了一定的让步,才与张氏顺利合作。邓氏正是在楚系和张氏的共同扶植下,才得以在南阳崛起,所以邓氏一向以张氏马首是瞻,只要打掉了张氏,邓氏也就不足为虑了 宝鼎略感惊讶,没想到这个张氏的背景如此复杂,而这个人显然可以给秦国带来更多的铁,因此即便是楚系也对他礼让三分。 看到宝鼎沉默不语,琴唐担心他改变主意,急忙说道,“我们已经成功制造出大型活塞风箱,冶铁技艺取得重大突破,但受限于铁矿石的数量和价格,我们制造兵器的成本非常高,假如能把南阳南北两地的铁矿全部控制到手,那我们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打造一座中土最大的冶铁作坊和兵器作坊,可以源源不断地为大军提供中土最坚硬最锋利的兵器 这句话说到了宝鼎的心坎上。他毫不犹豫地挥手说道,“我马上调黑冰,只要查到张氏通敌卖国的蛛丝马迹,即刻予以辑捕,将张氏连根拔除。” 琴唐等人大喜,乌原不失时机地补了一句,“武烈侯,时间紧迫,越快越好 “我要杀他,他跑得掉吗?”宝鼎笑道,“不过,我最感兴趣的还是叶县和舞阳 “武烈侯要打韩国?”乌原急忙问道。 “军队建好了,第一个就打韩国宝鼎说到这里口气变得凝重了,“这支军队是我们自己的军队,诸位务必竭尽全力予以相助。 ” 说到底还是钱的事,没有钱,这支军队就很难形成战斗力。 众人正在商量的时侯,侯府相国甘罗和南阳郡守章邯联袂而至。 琴唐等人和甘罗、章邯是第一次见面,寒暄一番后,琴唐等人便告辞离去,但宝鼎喊住了琴唐,请他留下继续议事。 这一次屋内就五个人,武烈侯宝鼎,大匠琴唐,相国甘罗、郡守章邯和中护军曝布。 “南阳郡的情况和我们预想的不一样甘罗神色沉重,低声叹道。 “如何不一样?” 甘罗没有说话。章邯浓眉紧皱,开口说道”“南阳郡是边郡,但它却是连接西南郡县和京畿的要地,同时它又处于秦韩魏楚四国的交界处,所以南阳理所当然成了韩魏楚三国重点关注之地,不但秘兵多,盗贼更是猖獠,烧杀掳掠无所不为 根据那位卸任郡守的描述,潜藏在南阳的关东秘兵非常多,这些秘兵与活动在山川之中的盗贼互通声气,经常打劫商道,屠杀商旅,甚至联合起来劫掠朝廷的物资。 盗贼也要吃饭,光靠打劫吃不饱肚子,所以放牧耕田的普通庶民也成了他们打劫的目标,尤其靠近山区的郡县,不但粮食减产,就连人口都越来越少。人都跑哪去了?没办法活了,干脆上山为贼吧。 既然有盗贼,那当然要捕杀。郡尉不就是做这事的嘛,但盗贼的背后有韩魏楚三国的影子,还有无处不在的内应,这导致剿贼大军尚未出动,盗贼就三五成群地撤出大山,到韩魏楚三国避难去了。所以,南阳的盗贼有恃无恐,有增无减,一年比一年猖獠,成为困扰南阳的一大忧患。 南阳的商途是不是因此断绝?不是,南阳是四通八达之地,治安越乱,工商业反而越是发达,只不过小商贾全部被南阳盗贼赶跑了,留下来的都是实力强大的巨商富贾。他们奎断了南阳所有的行业。垄断给巨商富贾带来丰厚的利润,但官府的商税却年年递减。 “郡县年年上计,南阳局势如此恶劣。咸阳不知道?”宝鼎冷声问道。 “南阳是边郡,而且还是一个地理位置非常特殊的边郡,出现这种恶劣局面很正常。”甘罗低声解释道,“咸阳只要保证南阳这个要冲之地畅通无阻就行了,而对于楚系来说,南阳是他们财富的来源,南阳越乱,越有利于他们从中谋利 宝鼎的脸色愈发阴沉,“这么说,我又要断楚系的财路了?” 琴唐急忙摇手”“慎重,一定要慎重他对南阳的事情略知一二。南阳和南郡本为楚地,咸阳需要楚人治理这两个地方,所以即使在昭襄王打击楚系的那段时间,这两个郡的官长也是楚人。几十年下来,楚系早已把南阳和南郡打造成了根基之地,外系的人在这两个郡根本无法立足。秦王政把南阳赐给宝鼎做封邑,本身就存了挑拨离间的意思,他断定宝鼎到了南阳肯定要大打出手,最终会逼得楚系与其再一次反目。利益面前,即使是亲兄弟也会拔刀相向。 “有人抢我的钱宝鼎冷笑道,“谁敢抢我的钱,我就杀了谁。” , [: ] 第212章 古老的陈 。氏带着车队抵汰宛城。随同而来的环有琴氏家丰魄清 出然拖后几天出京,但轻车简从,速度很快,在丹水会合白氏一起到达宛城。 宝鼎率众出迎。凉凉非常兴奋,扑到宝鼎的怀里叽叽嚓嚓地说着路上的见闻,然后又把婴拉了过来,“大兄。他叫我小姑了。”说着抱着婴的胳膊连连摇晃,娇声娇气地让婴当着宝鼎的面喊她一声姑姑。 当日两个孩子见面的时侯,婴看到沫凉比他当然不愿喊姑姑。凉凉却是记下了。一路上想方设法套近乎,两人亲近后,婴给小丫头缠得没办法,只好勉为其难叫了她一声小姑。谁知就此成了凉浮炫耀的资本,人前人后都要拿出来显摆一下,让婴大为气恼。 “叔父婴的一只胳膊虽然给浮凉抱着,但还是恭敬地行了一礼。不过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尴尬至极,小脸涨得通红。 赵仪、魂清,还有韩国公主韩玫簇拥着白氏缓缓而来。 甘罗、章邯带着守、相两府的属吏,还有张鹿、邓从等南阳一帮巨贾急忙大礼恭迎。 赵仪和魄清都带着华丽帷帽小黑纱覆面。魄清过去从不抛头露面,但自从宝鼎设计了帷帽,并渐渐在咸阳上层流行之后,她在公众场合出现的次数也就多了。帷帽本是从西域传入中土,现在颠倒了,反而在中土西陲先行流行起来。 韩玫锦衣华服,一张美丽面孔上带着淡淡的忧伤。过去的八年对她来说就是一场噩梦,她在炼狱中饱受痛苦的折磨,本以为再无生机。谁知黑暗里突然透出一抹光明,上天竟然垂怜,向他们母子伸出了援救之手。 宝鼎向南阳人隆重介绍了婴母子。大王赦免了长安君的家眷?南阳人暗自惊讶,各种猜测顿时涌上心头。 原长安君府上的家老彰赫带着两百多个脱离苦海的人跪拜于地。感谢武烈侯的恩情。宝鼎好言安抚,并感谢他们八年来对婴母子的照顾。这种不离不弃的忠诚必将得到回报。 南阳武烈侯府依旧以幕园命名,这个细节让白氏很高兴,当即夸了宝鼎两句。 “武烈侯,你哪来这么多巧妙心思?。魂清一边观赏着庄园美景,一边不动声色地笑道,“你的天赋太惊人了。就连做君侯的天赋都让人惊叹不止 天赋?宝鼎暗笑。我哪有什么天赋?如果你也从两千年后穿越而来。肯定也是个无所不能的天才。“做君侯还要天赋吗?”宝鼎笑道”“姐姐试举一例 “你以蔡园命名封君府,显然是想告诉咸阳,你既不会筑城,更不会修宫殿。是不是?。魄清凑近宝鼎。低声说道。 “这是你的想法宝鼎说道。“在咸阳看来,此举可以证明我有野心 魂清“扑哧。笑了,“那你可有打算大兴土木?” “我现在要做的事太多了。哪来的钱大兴土木?”宝鼎笑道 “既然出了咸阳,那就不要再想咸阳的事了,如果整天都把心思放在咸阳,必定一事无成 魂清笑而不语。急行两步走到白氏身边,陪着她一起乘车入府。 宝鼎上了韩非的车,问候之后,便说到了南阳的事。 “再有一两个,月,我就能把南阳的盗贼一扫而空宝鼎说道,”等到南阳形势稳下来了。诸事走上正轨,我就打算印刷师傅的书。然后广为传发。有了师傅这本书,中土人将第一次认识到纸和印刷之术。” “战乱年代。这种东西并不能给你的统一大业带来什么好处。”韩非的情绪有些低落,看上去很疲惫。 宝鼎犹豫了一下,问道:“师傅怀念故国吗?。 “故国就在几百里之外韩非手指东北方向,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老了,想叶落归根。但是”韩非黯然摇头,“我回得去吗。” “师傅,如果你” 韩非摇摇手,“你不要给自己惹麻烦,我也不想给你惹麻烦。再说。就算你送我回去,韩王会同意吗?我现在是你的师傅,武烈侯的师傅,另外我还是大秦的博士,拿着大秦的俸禄,在没有征得咸阳同意的情况下贸然回韩国,那就是叛国。你想想,以现在韩国的局面,韩王敢收留我吗?假如韩王收留了我小秦军以此为借口杀进韩国,我就是韩国的罪人啊 宝鼎沉默无语,良久说道,“师傅内心深处还是向往中土的统一。” “统一对中土的好处不言而喻,尤其出塞一行,让我对统一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更迫切希望中土尽快统一,但是”。韩非闭上眼睛,面露痛苦之色,“但是一想到韩国将在统一大业中化为灰烬,我就心痛如绞。我是罪人,死后到了九泉之下更是无颜面对先祖 “师傅”宝鼎感同身受。轻轻握住了韩非的手,“师傅就待在幕园撰书授学吧。隐居也是逃避的一种好办法。两耳不闻窗外事,把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在自己的心灵里 韩非苦叹,“告诉我,咸阳是否要打韩国了?。 宝鼎点点头,“假如这一次我们击败了关东人的合纵,那么大秦军队必定直杀中原,拿下韩魏两国,从而彻底扭转中原局势 “还有一线希望,是吗?。 “当然宝鼎说道,“形势对我大秦非常不利。秦军在河北两战两败。元气大伤,此刻正是关东合纵抗秦的最佳机会,只待合纵成功。中原必有一场决战。谁赢了,谁就能霸占中原 韩非闭着眼睛想了很久,忽然问道:“你说,韩国还能活下去吗?” “今日韩国的实力不堪一击,就算中原决战,大秦打败了,也难保它不被赵齐魏楚所吞并宝鼎说道,“师傅,当初宋、鲁、郑、卫等国是如何灭亡的?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大争之世,没有实力,只有死,亡 韩非痛苦摇头” 罢,罢。罢,听你的小我再也不出蔡园了,我更不想听到任何有关韩国的消息。你在白水河边给我盖一间茅屋。我就终老于斯吧 陈郓。 陈是中原地区一座著名的大城,位于鸿沟南入颖水的交会之处,是楚国东北部的重镇。中土人常说的“楚头。就是指陈。 陈的历史非常悠久,它原是古陈国的都城。 周武王灭商后,第一次封了八个诸侯。足中就有陈国胡公满,与王族诸侯一样,封一等公爵,领百里之地。之所以有此等荣耀,一是因为陈国是外戚诸侯,胡公满的夫人就是周武王的长女。其次是因为胡公满的部族是舜帝的后裔。舜帝的后裔居住在河东的奶弘水河谷,部落以地为姓,即“奶姓。胡公满立国为诸侯。以国号为大,遂以国号为姓,从此便有了陈氏。 周武王病逝,八大诸侯中的六国管、蔡、霍、康、曹、殷一齐叛乱,于是周公东征。东征胜利后,六大诸侯灭亡。只剩燕、陈两国。周公以周成王的名义再行分封。中土随之出现了鲁、齐、卫、宋、晋、楚、郑、蔡等一班大小诸侯,而燕、陈两大诸侯随即成为西周初期的大诸侯。 世事沧桑,陈国逐渐没落,到了春秋时。陈国再一次崛起,而崛起的原因却是因为陈国地理位置好,农事兴旺,再加上历代君主推崇以商富国。渐渐地陈国便成了中原富庶之国。 有钱了便荒淫,到了陈灵公的时侯,爆出灵公君臣三人与夏姬**丑闻,灵公因此而死。陈国大乱,自此衰败。做了楚国的附庸。三家分晋的前夜,楚国灭了陈,古老王国的都城就此变成楚国伸向中原的一个触角。梆糊 苛鳞 膛 袋赫 鄂 器 偿绷 毖 拳南端,又曾是亡国之都,透出一股不祥之兆。所以到了考烈王的晚期。在春申君的坚持下,楚国再次迁都到淮水南岸的寿春。寿春本是春申君的封邑,也就在这次迁都之后,君臣友谊出现了裂痕,然后君臣一前一后死去,楚国再一次走向衰落,而这恐怕是考烈王和春申君都没有想到的事。迁都不但没有让楚国中兴,反而加速了楚国的败亡。 寿春无论是名气还是城池规模,包括战略位置,都不能与工商业繁华的陈相比,所以春申君一直坚持在陈处理国事。李园做了令尹后也是一样,依旧把令尹府放在陈,而他的封邑就是陈,他的封君号为陈侯。 陈侯这两天彻夜未眠。 先是秦国武烈侯公子宝鼎抵达南阳封邑,接着齐国老太后君王后薨亡。东西两国的政局都发生了惊人变化,而这种变化直接影响到了中原局势。 秦国局势的变化在于老秦人的全面复出。关东人最为畏惧的就是秦国的老秦人将领,当初武安君白起、司马梗、王龄、王陵等一帮老秦将率战无不克。给了赵韩魏楚四国沉重打击。三十年过去了。四国都还没有恢复元气,由此可见那帮老秦将领的厉害。 武安君死后,老秦将领就此沉沦。此后蒙骜独领风骚十几年,但他独木难支。不过维持局面而已。蒙骜一死。秦军就再无做为了。虽然狂腑在漳水河畔打了一场胜仗,但接着就是两连败,赵军把秦军打得狼狈不堪。 就在形势对关东非常有利的时侯,公子宝鼎在西秦异军突起,随着他在塞外击败了匈奴人,他在西秦的地位也扶摇直上,接着老秦人在他的直接帮助下全面复出了。甚至就连当年追随武安君南征北战的公孙,豹、司马锌、白览这样的老将都重新进入了军队,这让关东人想起了杀人盈野的白起,想起了当年重伤韩魏的伊阙大战,重创楚国的那郓大战和给了赵国致命一击的长平大战。 西秦的老秦将率复出了,是不是意味着秦军要再一次发动对关东的全面大战?事实证明关东人的猜测是正确的。因为杰二公午宝鼎到了南阳,而且他的官职是护军中 识就能估猜到咸阳的用意,未来中原战场上的秦军统率就是这位年轻的武烈侯。 关东人忐忑不安,赵韩魏楚燕五国在大粱频繁见面,商议合纵一事。在赵国相国郭开、上将军李牧和楚国令尹李园的推动下,合纵进展迅速,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齐国的君王后死了,主掌齐国近四十年国政的老太后死了,这对关东五国的合纵来说是个意想不到的打击。 很简单的事,齐国自君王后主政后,为什么保持了四十年就是因为当初在秦赵两国的主谋下,在以乐毅为“共相”的统率下,六国合纵攻齐,差点把齐国灭了。虽然后来齐国转败为胜,但国力一蹶不振,只能韬光养晦休养生息。此后西秦与赵韩魏楚四国连番交战,包括秦赵邯郸大战,赵国发发可危之际,齐国都坚决不参加合纵,原因就在这里,当年的仇恨岂能一笑置之抛之脑后? 在天下大势的分析中。在关西秦国和关东六国的对垒中,关东六国肯定要齐心协力,但事实上这是一种理想化的想法。战国时代,关东六国彼此征战,彼此之间当然有仇恨,但若论仇恨最深的,却是齐国和赵燕两国之间的仇恨。那一仗足足打了五年。齐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齐国的军队覆灭,齐国的宗室、贵族和庶民惨遭屠杀,都城临淄被洗劫一空,齐国的土地和财富被各国瓜分一净,最后就剩下即墨和苔两城坚持到最后。 这种亡国灭种的刻骨仇恨会在四十年内被齐国人遗忘? 根本不可能。齐国韬光养晦四十年,就是为了报仇,就是为了雪耻。齐国为什么要坚决结盟于西秦?很简单,只有结盟于西秦,形成东西夹击之势,才能确保齐国的安全,反之。齐国必定会遭到赵韩魏楚燕的攻击。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齐国韬光养晦的四十年里,赵韩魏楚燕都曾打过齐国。就在几年前,庞慑在合纵攻秦失败后,不好回去交差,回国途中就带着军队打下了齐国两座城池。齐国就是一头肥羊,赵韩魏楚燕则是一群恶狼,逮到机会,这群恶狼总要冲上去咬几口填填肚子。 君王后咬牙坚持,就是防御,坚决防御。坚决不出击,铁了心休养生息蓄积实力。现在她死了,齐国的国策肯定要改变。这是个大争之世。你不打人家,人家就要打你,没有道理可讲。齐国休养生息四十年,这头猛虎一旦出笼,后果可想而知。 假如秦国和齐国携手合作。东西夹击,平分中土,那么赵韩魏楚燕五国的合纵必定被秦齐两国的连横拦腰斩断,接着就是被秦齐两国分而击之,各个。击破。如果说还有一战之力的,大概也就是楚国了。 中土要进入三足鼎立的时代吗? 李园和令尹府的僚属们商讨了数天都没有结果。现在楚国的决策不仅仅直接关系到自身的存亡。更关系到未来中土局势的走向。容不得丝毫的错误。 假如楚国把未来的中土大势定位为三足鼎立,那么此刻楚国就必须放弃与赵韩魏燕的合纵,转而与秦齐结盟。乘机攻略中原,在未来的三足鼎立中占据先机。反之,则积极合纵,先把秦国打回关西,夺回失地,继续保持当前七国纵横之局。 这两个。决策各有利弊,而前提就是楚国的军队能否与秦齐两国的军队相抗衡。如果楚国的军队既打不过秦国,也打不过齐国,那么未来的结果只有一个”被秦齐联手吞噬,根本不存在三足鼎立之局。 李园心力交瘁,迟迟不敢决策。在僚属们的建议下,李园向淮水以北的楚军统率柱国项燕发出了邀请,请他共议国事。楚国的军队统率是上柱国、柱国。等同于列国的上将军、将军。 项氏世代为楚将。虽然与楚国“屈、景、昭”三大老贵族不能相提并论。但也是大贵族之一。爵至封君,封号是项君,世代相袭。这一代继承封君爵的就是项燕。项氏的封邑在淮水以北,与齐、魏相邻,靠近中原,武力强悍,仅私兵的规模就在万人以上,子弟更是遍布军中。在淮水以北。项氏是当仁不让的第一权贵。 李园对他非常忌惮,一则项氏是老贵族。而且还是掌控军队的大贵族。实力太强了,其次项氏与春申君关系深厚。春申君参加了三次合纵,项氏是这三次合纵的绝对主力。当初李园诛杀春申君,如果不是得到了一帮老贵族的支持,他根本不敢动手,仅以项氏的武力就可以灭了他。 春申君死后。新王为了拉拢老贵族,给了他们很多好处。 项氏迫于形势,保持沉默。隐忍不发,项燕甚至还在兵事上给了李园不少帮助,这使得双方的关系有所改善。 令尹相邀,项燕欣然而至。 : [: ] 第213章 令尹李园 干 二习有四十多岁,身材修长。相貌俊伟,削瘦的脸庞卜用势凌厉的眼睛,给人感觉他就是一头潜伏在在密林里的猎豹,正虎视眈眈地盯着猎物,打算伺机杀出。事实上他的性格的确如此,坚韧,有超凡的耐心,杀气内敛,一旦爆发则一击致命。 项燕坐在他的对面,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看似安详,心里却高度戒备。眼前这个人杀了春申君,此人是个无耻的叛徒,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而这个。小人野心勃勃,残忍无情,他背叛了春申君,摧毁了考烈王和春申君几十年的友情,然后在考烈王驾崩之际,伏杀了春申君,灭了黄氏一族,从此代替春申君主掌了楚国的权柄。他是个什么东西?他凭什么主宰楚国的命运?靠一个漂亮的妹妹和无耻狠毒的手段就能一跃成为大权贵?这样的奸佞小人也能为所欲为、玩弄楚国于股掌之间?那楚国还是楚国吗? 项燕冷笑,手抚长髯,嘴角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李园也在观察他。 在考烈王时代,楚国有两位名将,一位是临武君景阳。临武君景阳和春申君黄歇是好朋友,两人一文一武,矢志重振楚国。信陵君窃符救赵,魏楚联军的前线统率就是景阳。此人曾和荀子在邯郸论兵,一时传为佳话。还有一位就是项君项燕。项燕是黄歇和景阳一手培养出来的后起之秀。景阳死后,项燕便成为淮北楚军的统率,曾在信陵君第二次合纵抗秦中击败蒙骜,直杀函谷关下。 几年前赵国庞惯合纵,春申君为合纵长,项燕为楚军统率,结果这一仗打败了。春申君承担了所有罪责,罢相而去。项燕却毫发无损,由此可见春申君对这位后辈的爱护。 当时春申君年近八十,毫墨老者,罢相回家颐养天年也在情理之中,但随着考烈王病重小太子年幼,王统继承出现了问题,朝堂上的权力斗争日益激烈,春申君不可避免地卷了进去,然后他就成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而李园成了最终的胜利者。 项燕在淮北保持沉默,像项氏这种老贵族就是一头猛虎,不动则已。一动必定致命。 李园同样对项燕保持着高度的戒备。两人同在淮北,但一年还见不到一次面。这次李园也是迫不得已,形势所逼,不得不请出这位老将军。听听他对局势的看法。 项燕年近花甲,精神皇钦,妾许是因为养尊处优的原因,他保养得很好,高大的身躯略显发福,一张刚毅的脸上带着贵族所特有的矜持和傲慢,两只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更是露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即使距离他有数尺之远,李园也能够受到扑面而至的凛冽威严。 李园心里非常的不快,倒不是因为项燕给他的重压,而是与生俱来的自卑让他在项燕面前总是底气不足,腰杆虽然挺得笔直,但意识里他的腰就是弯的。贵族需要悠久的传承,需要厚实的历史底蕴,像他这样一位来自异国的士卿依靠外戚身份跃上贵族阶层的人,在贵族眼里就是个跳粱子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良久,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打横陪坐的廉嵩终于说话了”“令尹府对天下局势有两种截然相反的看法。” 廉嵩五十多岁了,做为廉颇之子,他曾在赵国出任上大夫。随着廉颇的出走,廉氏在赵国遭到疯狂打击,不得不远走他乡。廉颇有心在有生之年继续为国效忠,所以他执意留在魏国大梁,而廉氏对未来中原局势并不看好,在春申君的邀请下,举族迁移到楚国。 在春申君灭族这件事上,赵人整体背叛了春申君,而归究起原因,还是因为生存的需要。当初为了生存,他们依附于春申君,春申君在权力斗争中失败了,他们又不得不依附于楚国旧贵族。如今李园崛起于楚,赵人成为楚国朝堂上的一股势力,但他们根基不牢,势力还是太无法与楚国庞大的贵族力量相抗衡。 廉嵩现在是令尹府的长史,因为父辈的关系,他与项燕的私交不错。这次就是他亲自跑到项君的封邑,把项燕请到了陈。 廉嵩把令尹府对未来局势的判断详细告之,“当前我们需要决策,是合纵还是连横?。 李园向项燕做了个手势,态度诚恳,请他发表一下看法。 “秦国的国土有多大?人口有多少?带甲士伍又有多少?关西的攻防影势又如何?”项燕慢条斯理地说道,“齐国的国土有多大?人口有多少?带甲士伍又有多少?它的四方边郡是否有险可守?” 这个问题太好回答了,秦国的国土数倍于齐,带甲士伍数倍于齐,关西有函谷关和大河之险,易守难攻,而齐国则根本无险可守,双方实力仔细一对比,不难发现齐国无法与秦国正面抗衡。 如果秦国攻占了中原和河北。实力更强,燕齐楚三国只有联手才能抵挡住秦国的攻击,但一旦给秦抢占了先机,分而击之,各个击破,三国覆灭的命运就可想而知。 李园和廉嵩互相看看,凝神沉 “赵国是齐燕两国的屏障,赵国若亡。齐燕两国分居南北,又岂是秦国的对手?”项燕继续说道,“所以赵国一旦到了生死存亡之刻,齐燕两国必然出手相助。” “但是,邯郸大战的时侯,出手援救赵国的是楚魏联军。 ”廉嵩小声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项燕淡然一笑,“六国合纵攻齐,齐国遭到毁灭性打击,其后燕国遭到齐国的反噬,也遭到了沉重打击。邯郸大战的时侯,两国都处在恢复元气的阶段,再加上彼此间的仇恨,袖手旁观也在情理之中。一眨眼,几十年过去了,赵齐燕三国的元气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恢复,尤其是齐国,四十年未打一战,国力强盛,君王后恰好又薨亡而去,可以想像,值此危难关头,齐燕两国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赵国被西秦所摧毁。” “如果齐燕两国勇一次袖手旁观呢?”廉嵩又问道。 “绝无可能。”项燕笑道,“以赵国的坚韧。士伍的顽强,根本无需齐燕两国出兵想救。赵国所缺的,无非是钱粮和武器而已,而齐燕两国恰好可以给予赵国源源不断的物资援助。李牧凭什么两次击败秦军?充足的物资,而这些物资就是来源于齐国和我们楚国。” 李园和廉嵩再一次陷入沉默。 “柱国对中原形势有何看法?”廉嵩再问。 “秦国在河北两次战败,终于吸取了教。”项燕说道,“从天下大势来说,若败赵国,必取中原。击败韩魏,夺取大梁,切断齐楚与赵国的联系,断绝齐楚对赵国的援助,那么秦国只要实施南北夹击之策攻击邯郸,长期作战,必能把赵国活活拖死。” “当年武安君白起就是实施此策。先在伊阙大战击败韩魏,再用长平大战夺取上党,然后南北齐出小夹击邯郸。白起死后,蒙骜坚持此策。秦国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七次攻打魏国,五次杀到园圃比,但终究未能攻克大梁,最后迫不得已,把主力调到河北作战,据果遭遇两连败。”园圆,魏王狩猎园林。距离大梁数十里。 “现在老秦人复出,王剪为上将军,必定再用白起之策,先打中原,后取河北。” 项燕说到这里,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武烈侯到南阳,其实已经把咸阳攻击中原的策略暴露无遗。你们是否以为秦军主力还在河北?不,我可以断定,现在秦军主力正在秘密赶赴中原战场,一旦大军集结完毕,王剪也就到了洛耻,几十万大军将横扫中原,韩魏两国倾覆在即。” “楚国的屏障在哪?”项燕看了李园一眼,目露不屑之色,“楚国的屏障就是魏国,魏国的屏障就是韩国,但韩国已经不堪一击,如今更是芶延残喘做了秦国的附庸,事实上它已经败亡了,只要秦军杀出洛阳,韩国必定不战而降,秦军的主力将直扑大粱,魏国已经发炭可危。” “魏国一旦败亡,秦军切断了齐楚两国救援邯郸之路,那么赵国还能支撑多久?” “赵国灭亡了,齐国根本不敢动,这时候秦军必将倾力而下,直畿 茄六猜 徽 磐 鼎 锹 识 筑 品碳 据国之手。到了那个时侯,我们恐怕只有南逃吴越,芶延残喘了。” 项燕危言耸听。李园沉默不语。廉嵩局促不安。 “以柱国的看法,秦军主力将在今年攻打魏国,夺取大梁?”廉嵩问道。 项燕想了片刻,笑道,“我不是秦王,也不是王剪,我不知道秦军今年的攻击方向,我只是表述一下我对中原局势的看法而已。” “所以,柱国认为,我们应该合纵,而不是连横。”李园终于说话了。 项燕郑重点头,“大梁是中原战局的关键所在,只要我们坚决守住大梁,那秦军即使灭亡了赵国,也无法南下攻打我楚国,因为秦国没有鸿沟,就无法把物资运到前线战场。” “就如齐国要保住赵国一样,我们要力保魏国不失。”廉嵩说道,“如此看来,当务之急还是要合纵。” “但是,如果秦军主力到了中原,与齐国东西夹击我合纵军”李园望着项燕,目露犹豫之色。 “要快。”项燕说道,“君王后薨亡,齐国政局必定动荡,短期内他们无暇顾及中原战场,正是我们合纵联军攻打秦国的最佳机会。” “秦军主力在中原。”李园还是犹豫。 “如果我们不即刻合纵,让秦军主力击败了韩魏,夺取了大梁,那后果是什么?”项燕问道。 李园和廉嵩不敢想像。 大粱失去,赵国不保,赵国失去,齐燕不保,齐燕失去,则楚国亡,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当务之急,只有合纵,与秦军主力在中原决一死战。 项燕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向李园要钱要粮要武器,扩军备战。李园当然不会给,合纵还在谈判之中,赵燕魏现在都担心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一个个瞻前顾后惶恐不安,合纵若想马上成功,恐怕有一定的难度。 项燕最后承诺,”小二讣联军攻打秦国。他愿意身步十车,为楚国冲锋陷阵出※ 廉嵩把项燕送出了令尹府,回来后马上询问李园,到底如何决策? “把各国使者请来,连夜商量合纵的事李园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但显然已经被项燕说服了。 “春申君的覆辙,不能不防廉嵩及时提醒道。李园之所以在合纵一事上犹豫不决,正是担心重蹈春申君的覆辙。 “我现在死了。对楚国有什么好处?”李园问道。 廉嵩迟疑不语。楚国贵族之间的争斗非常复杂。过去春申君就是因为得罪了一些大贵族,结果辛苦了一辈子,却落得个身首异处家破人亡的悲惨结局。现在这些大贵族把李园和赵人推在最前面,自己却躲在后面。寿春的朝局看上去是李园和楚国贵族针锋相对,其实是楚国贵族的几大派系在角逐斯杀,李园不过就是个。“傀儡”而已,他事实上对楚国朝政的控制力相当有限。 “但是左尹和司马反对合纵廉嵩担心地说道,“太后对左尹和司马言听计从,假如她 “上柱国坚持合纵,现在柱国项君也同意合纵,这时候我再坚持合纵的话,太后至少要考虑一下继续支持左尹和司马的利弊得失李园眉头深皱,低声叹了一口气,“再说,我们毕竟是赵国人,当故国有难需要我们帮助的时侯,怎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廉嵩也是长叹,“这一仗假如打败了怎么办?就算太后是你的亲妹妹,那个时侯也无法保住你 李园低头想了半天,忽然问道:“如果坐在这里的是信平君,他会怎么做?” 信平君就是廉颇。如果廉颇坐在这里,当然义无反顾地救助赵国。廉嵩苦笑”“你现在是楚国的令尹,要以楚国的利益至上,更要考虑自身的利益得失。合纵抗秦在寿春遭遇重大阻碍,虽然上柱国和柱国都非常支持,甚至愿意率军作战,但有些人肮脏而无耻,即便是春申君也未能逃脱他们的暗算而身败名裂,你的威望和权势都无法与春申君相提并论,其后果不言而喻 李园目露坚毅之色,用力摇手,“我迟早会死在他们手里,既然如此,不如与上柱国、柱国携手合作,在中原击败秦军,建下功勋。将来我有了军队的支持,未必就没有反击之力。” “吕不韦是怎么死的?难道你也要和吕不韦一样,走上一条死路?” “我现在走的就是死路李园冷笑道,“我已经杀了春申君,背上了不忠不义的恶名,我还怕什么?大不了和他们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廉嵩沉默良久,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转身走了。 夜幕降临之后,赵国的司马尚,魏国的公子璋,韩国的张良联袂赶到令尹府。参加合纵谈判的只有赵韩魏楚四国。燕国与赵国的谈判并不顺利,虽然太子丹很努力,也坚持结盟合纵,但燕王喜总是犹豫不决,瞻前顾后,迟迟下不了决心。至于齐国,则明确拒绝了合纵。现在君王后薨亡,各国纷纷派遣使者吊唁,估计临淄对于是否合纵也有一番激烈争执,不过短期内肯定不会有消息。 赵韩魏楚四国中,赵国主力被牵制在河北,韩国兵少将寡,偏偏这两国对合纵又最为迫切,而楚国和魏国暂时还没有感受到亡国的威胁,但他们偏偏又要承担合纵的大部分使命,既然出兵又要出钱,这导致合纵谈判异常艰难。 楚魏两国对合纵的预期就是夺回失去的土地,然而今日秦国的实力太强,他们单打独斗打不过秦国,只能寄希望于合纵,只是今日合纵显得势单力薄了。魏国已经把黄河以北的土地全部丢失,就剩下黄河以南的国土,所以疆域人口少,有个十几二十万军队就算不错了,而它的主力都部署在黄河一线防御秦军,所以真正能参加合纵的军队不会超过十万人。 如此一来,合纵军名义上是各**队大集结,其实主力就是楚军。楚国能出多少军队?十万?二十万?三十万?或者更多?春申君当年在楚国权倾一时,说一不二,他在邯郸大战的后期,也就出动了二十万大军救援赵国”其后两次合纵,每次出兵十万。李园这个令尹能和春申君相比吗?他能说服寿春出动多少军队? “赵国能出动多少军队?。李园问道。 既然由赵韩两国出面合纵抗秦,与秦军激战于中原,那么赵国无论如何也要投入一些兵力。 “两万到三万左右,最多不会超过五万。”司马尚说道,“这要视河北战场的具体情况再做定夺 “韩国呢?。 “所有兵力张良说道”“韩国妾万军队全部出动 “魏国呢?” “十万公子璋说道,“这是大王的承诺 “楚国呢?”张良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明天南下寿春,向大王禀奏合纵事宜。”李园说道,“我将竭尽所能 , [: ] 第215章 楚都谋划 二烈侯的安全系关重要,纹次如果不是因为老太后和披,丫的委托,琴氏无论如何不敢承担如此大的风险,所以魄清把楚国朝堂上的事情简要述说了一下后,便主动催促宝鼎离开卧舱。 宝鼎听到项燕的名字后,心神有些乱了。他没有想到楚军淮北倒 率是项燕,更没有想到项燕和李园竟然在合纵一事上立场一致,这样一来,自己在中原战场上的最强对手就是这位历史上为楚国战斗到最后一刻的骤悍老将了,而未来他的儿子项梁和孙子项羽将成为埋葬大秦帝国的掘墓者。宝鼎为自己最初的盲目乐观而羞愧,他意识到自己一厢情愿地改变历史轨迹的做法可能让大秦的统一大业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悲 魄清的迷人魅力突然间消散了,宝鼎本来就忐忑不安的心陷入了厚厚的阴霾之中,对未来的信心也开始动摇。我凭一己之力能够击败项燕,击败合纵军?这未免太过自大了。 琴氏抵达寿春,楚国巨贾绮顿氏派人迎接。这是一次普通的商贸往来。但琴氏家主不顾车马劳顿。亲自赶赴楚都,显然负有重要使命。 绮顿氏在寿春城外有庄园。琴氏受邀入住。绮顿氏老家主设宴给魂清接风洗尘。席间魂清说明了来意,买粮买布,大量收购各种物资。理由是根据咸阳宫的消息,秦王政野心勃勃,打算在未来几年连续攻打河北。有心依仗国力上的优势把赵国活活拖垮。另外。匈奴人崛起于大漠,威胁秦国北疆,未来秦军极有可能两线作战,粮食布帛等物资肯定严重短缺,此刻囤积这些物资必将获得丰厚利润。 绮顿氏有同感。西秦现在是中土疆域最大的诸侯国,年轻的秦王又有雄心壮志,可想而知未来战争的频繁。战争是中土商贾积敛财富的源泉,低价囤积战争物资,高价卖给战争双方,财富可以在短短时间内飞速增长。猪顿氏随即决定抓住这个发财的机遇。 中土各国的巨贾都囤积有粮食和布帛等物资,相比起来,囤积这些物资远比把金银财宝埋在地底下更为安全。但粮食放久了会变质,布帛放久了会腐烂,所以囤积的物资也要频繁流动才能不断赚取利润。现在琴氏要高价大量购买,椅顿氏当然愿意卖。 两家随即商量具体细节。琴氏希望能够与待顿氏长期合作 只要待顿氏有的卖。琴氏就一定买,价格好商量。 这其实就是变相唆使绮顿氏在楚国大量收购囤积粮食和布帛等物资。 绮顿氏与齐国田氏关系密切。当初跪顿氏以玉起家,后来靠贩盐致富,成为楚国第一巨贾,归究起原因就是得益于与齐国田氏的合作。只要把椅顿氏诱进这个小发财大计小绮顿氏肯定会拉上田氏,如此齐国巨贾也就跳进了这个。“陷阱”。 假以时日,秦国把不能当饭吃当衣穿的金银财宝都变成了粮食和布帛。那实力就强悍了,一旦横扫六国统一了中土。不论是金银财宝还是粮食布帛等物资,都将统统变成秦国的财富。 谁会相信秦国统一中土?没有人相信,尤其这些巨贾,他们的背后都是大权贵,或多或少影响着中土政局的发展。他们要想发财,就得依靠战争,假如中土统一了,他们到哪赚钱去?又如何发家致富,如何生存?在他们眼里,中土永远是列国争霸的局面,没有统一的可能,所以他们毫不犹豫地跳进了这个陷阱。 双方合作愉快,把盏言欢。 第二天,琴氏由绮顿氏陪同,进城拜会一些老朋友,而左尹阳文君熊岳就是第一个要拜会的大权贵。左尹到王宫议事去了,不过琴氏家主身份特殊,巴蜀魂氏和楚国宗室是世代姻亲,愧清与阳文君的女儿又是闺中密友,所以阳文君的夫人闻讯之后。非常高兴,急忙叫家老把魄清迎进了内府。 老夫人见到魂清之后,迫不及待地问到了女儿的情况。魂清一五一十地说了,并奉止公主的家书。 “秦王为何至今不立后?。老夫人最为关心的就是这件事,虽然她也知道一些咸阳宫的内幕。但秦王亲政九年了,迟迟不立后,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王国后、储的确立直接关系到王国的兴衰存亡。此等大事秦王竟然视如儿戏。任谁都觉得不可思议。 魄清苦笑无语。她没办法解释。也解释不清,谁也不知道秦王政心里的真正想法。 “太后身体如何?。老夫人看到魂清尴尬,随即转移了话题。 魂清详告华阳太后的近况,字里行间透漏出深深的担忧。华阳太后一旦薨亡,立后立储的事基本上就是秦王说了算,那楚国公主在咸阳宫的前景就愈发黯淡了。 “你离开咸阳的时侯,太后可有嘱托?”老夫人又问。 魄清等得就是这句话了,“太后说,武烈侯已经做出了承诺 老夫人面色一紧。欲言又止。天下人都知道武烈侯复杂的背景,他的背后其实就是秦国老秦人一系,他有大秦军方的鼎力支持个显赫宗室权贵做出的承诺,当然需要条么,提出了什么条件?这个条件和楚国又有什么关系?不过这个问题老夫人不能问了,事关国事。她该回避的就得回避。 老夫人把魄清留了下来,盛情款待。 晚上,阳文君从王宫返回。疲惫不堪。今天朝议的唯一内容就是合纵还是连横。令尹李园极力促成合纵,并拿出了具体计策,而阳文君则极力反对合纵,坚持连横之策,坚持与秦齐结盟,与赵韩魏燕四国虚于委蛇。只待西秦与赵魏韩三国打得两败俱伤之际,果断北上中原,拓展疆土,在未来的中原争霸中抢占先机。 楚国与秦国开战,坐山观虎斗的就是赵韩魏三国,而楚国得不到任何好处。劳民伤财而已,这从考烈王和春申君三次参加关东合纵一事中就可以清晰地证明这一点。考烈王和春申君好不容易死了。阳文君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国策的走向,谁知李园这个家伙又蹦了出来,继续走春申君的合纵之路。这令坚持连横的楚国贵族们非常恼火。 魂清的到来让阳文君的心情更加沉重。假如楚国参加合纵,以合纵军主力的身份攻打秦国,必定与秦国反目成仇,那么这几年来与秦国重修旧好的努力全部白费,这导致楚国的称霸之路更加艰难,强国之梦更是遥遥无期。 西或以血腥而野蛮的征伐逐渐走向了强大,东方的齐国则关起门来休养生息了四十年,唯独楚国的国策反复无常,导致楚国日益衰落。 楚顷襄王时代,先是连横于秦,联手抗衡中原诸国,但鬼差神使。顷襄王被一位擅长以弱弓射雁的纵横家说服了,毅然决定合纵抗秦,血洗前耻,结果秦军呼啸而至,仅仅三年时间,楚人便丢掉了宛、那、西陵和都城郓欲凹,甚至连夷陵的祖庙都给一把火烧掉了。最后被迫迁都至陈。 无奈之下,顷襄王再度与秦议和,以连横之策来赢得恢复元气的时间。谁知考烈王上位,春申君做了令尹后,再度改连横为合纵。这时候秦国武安君死了,秦军东征的步伐也停下了,关东诸国的三次合纵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战绩,但均没有突破函谷关给秦国以致命打击,相反,这种你来我往的拉锯战严重消耗了参战各国的国力。 楚国本想利用合纵之策收复失地,报仇雪恨。强国争霸,但一次次的无功而返不但让楚国没有实现目标,反而大伤元气,白白浪费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假如考烈王和春申君坚持连横之策,像齐国一样关起门来休养生息,那么到了今天,楚国的国力也足以与秦国抗衡了。 考烈王和春申君都是长寿的主儿,嚣是死不掉,好不容易考烈王死了,楚国贵族立即杀了春申君小然后再用连横之策。秦王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迎娶了楚国公主,双方的关系逐渐改善。这才过了几年,国策又要反复了,不知死活的人又要合纵了。但回头看看历史,合纵给楚国带来了什么?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吸取教,非要把楚国折腾完了才罢休? 阳文君不顾疲倦,马上召见魄清,询问咸阳政局。 魄清也不多言,恭敬递上公主的密信。在这份密信里,阳文君的女儿有选择性地透漏了老太后的全盘布局,其意思就是武烈侯已经做出承诺,但老太后恐怕不久于人世,楚系若想继续控制朝政,必须给武烈侯以助力,双方联手才能实现目标。这个目标实现了,秦国与楚国才有可能维持长久的和平。为此,楚国也要积极配合,而首要目标目标就是杀死李园,驱逐坚持合纵的权贵,让坚持连横的贵族牢牢把持朝政。 阳文君烧毁了密信,凝神沉思。目前的局面和十年前的局面非常相似。当时楚国贵族也是得益于秦国楚系外戚的配合,才在战场上击败了春申君,迫使考烈王罢黜了春申君,然后才把国策扭转了过来。历史又要重演了,而阳文君别无选择,为了楚国的利益,他不得不再一次痛下杀手。 “你是否全权代表武烈侯?”阳文君问道。 魄清摇头,“我仅仅是个信使。” “那你可以回复武烈侯,我想与他面谈。” 魄清面露难色,“武烈侯亲赴那都?没有秦王的命令,他根本不敢离开封邑。” “他是个刺客。”阳文君淡然笑道,“我相信他有办法。” 魄清摇头,“他是武烈侯,不是刺客。” 阳文君的眉头皱了起来,“形势对他非常不利。合纵军一旦展开攻击,南阳极有可能是第一目标,他拿什么来抵御几十万合纵军的攻击?南阳丢了,封邑陷落,他难辞其咎,不死也要流配边疆。 你把我这句话带给他,如果他怕死不敢来,那就算了。” 魄清面色如常,但眼里掠过一丝恼色。阳文君未必太过自负了,现在到底谁求谁啊? “武烈侯是中原战场上的秦军统率,他绝无可能亲自赶赴郓都。”魄清不 阳文君笑笑。“有些事我只能和他谈,有些秘密也仅限于我和他知道。” 魄清迟疑了片刻,问道,“当年” “当年的秘密没人知道。”阳文君笑道。“吕不韦已经死了,我虽然还活着,但我已经忘记了当年的秘密。” 陇清不敢再说什么,躬身告退。 楚国朝堂上的争论越来越激烈,但太后明显倾向于连横之策。这让李园、景缨等人一筹莫展。 这天。左尹阳文君主动宴请赵国使者司马尚和魏国使者公子璋。少师残月奉命到左尹府献舞。宝鼎在她的掩护下。悄然进府,然后由家老带着走进了一间幽静的小院。 宴会于深夜结束。少师残月被老夫人请到了内府,闲话家常。 阳文君匆忙赶到小院,与宝鼎稍加寒暄后,直接进入正题。家老端上茶水,然后掩上门,站在小院门口。 “秦军主力在哪?”阳文君开门见山,直指要害。 “当然在河北。”宝鼎说道,“在成阳看来。关东合纵成功的可能并不大。” “你们今年还要打河北?” “我与咸阳的意见相反。”宝鼎说道,“若要攻克邯郸。再好的办法还是先拿下中原,切断齐楚两国对赵国的援助之路,然后重兵包围邯郸,在粮草可以就地补充的情况下,长期攻打,必能活活拖死邯郸。” “中原有多少军队?” “足以抵御合纵军的攻击。” “那你如何击败合纵军?” “先弱后强,各个击破。” “假如你败了呢?” “所以我来了。”宝鼎笑道,“如果没有你的承诺,我绝不会和楚军决战,更不会和项燕对垒两军阵前。” 阳文君稍加沉吟,又冉道,“拿下韩国之后,你是否继续攻打魏国?” “当然 ” 阳文君摇头。“如果你要打魏国,我必然出兵,因为魏国是我楚国的屏障。” 宝鼎笑了起来,“我不打魏国,就无法阻止楚国支援赵国,除非你给我一个承诺。” “李园不死,我这个承诺没有任何意义。” 宝鼎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你准备好了吗?谁来做楚王?” 阳文君的神情依旧冷峻,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剧烈起来。眼前这个年轻人果然厉害,他怎么会估猜到我的计策? 宝鼎暗自冷笑。历史轨迹的确是在变,但有些轨迹即使有所变化也十分有限。楚王毕竟年幼,太后最信任的人还是自己的兄长李园,即使合纵军打败了,太后也不会杀了李园,最多降他的官职爵个。当前楚国朝堂矛盾的焦点是国策,不同的国策形成不同的阵营,李园显然得到了楚**方的支持,所以阳文君这次杀不了他,不过可以乘机打击他的阵营,把令尹的位置和军权抢到手,那接下来阳文君就能控制大局。并伺机换一个大王了。 “我可以在战场上击败李园。但你必须给我一个承诺,而且你也有能力给我一个承诺。” 阳文君考虑很久,终于点头小“好,我给你一个承诺。 “一个承诺不够。”宝鼎说道,“你想要魏国,但又腾不出手。而魏国的存在可以确保齐国支援邯郸,这对我攻击赵国非常不利,所以你要再给我一个承诺,承诺对齐国形成钳制。迫使它不敢支援赵国。” “这根本不可能。”阳文君当即说道,“赵国是齐燕的屏障,一旦秦军打到邯郸城下。齐燕两国必然予以救援,即使不出兵,也会在钱粮上予以援助。” “楚军败于中原,李园罢相,出任令尹的必然是你。”宝鼎说道,“那时候你可以出面连横,秦楚齐三国连横。将来中土就是三足鼎立,这对我们都有利。” “你以为齐国会答应?”阳文君嗤之以鼻。 “你凭什么断定齐国不会答应?”宝鼎笑道,“魏国就算是你楚国的地盘了,我再在河北划 一块给齐国,如何?仗我来打,土地我们三家分,这个条件能不能满足齐国?” 阳文君犹豫了一下,“你能做主?” “当然。”宝鼎笑道。“如果这点小事我都不能做主,我来干什么?” “那么你对华阳太后的承诺呢?” “我首先要在中原战场赢得胜利,否则我拿什么威胁咸阳?”宝鼎笑道,“你所需要的。无非是秦王立后立储。以确保未来秦楚联盟的稳定,但这也是我所需要的,我甚至比你更急切。” 阳文君微笑点头,“那好。我们来说说细节。” 半个时辰后,家老带着宝鼎走出了小院。与此同时,少师残月告别了老夫人,带着优伶乐工离开了左尹府。 第二天,琴氏家主带着车队离开寿春,急速返回南阳。 , [: ] 第216章 要性命也要财富 州的年到了,祝书友们身体健康、阖家幸福、万事姆徽六※ 淮水北岸,马车猪转,战马飞驰,琴氏车队风驰电掣,速度极快。 琴氏家主下令,乘着皓月当空之际,连夜赶路。宝鼎已经暴露,危险性大大增加,虽然阳文君不会背信弃义,但楚国朝堂争斗激烈,谁敢保证阳文君的身边没有潜伏的敌人?阳文君也有同样的担心,巴蜀院氏与他家关系密切,魄清的到来必然引起楚人的关注,宝鼎的形迹随时可能暴露,所以他嘱咐魄清火速回国,并暗中派人一路关照,以防不测。 宝鼎坐在转车里,望着车外朦胧的月光,眉头紧皱,心事重重。 唐老爹与其同车,看到宝鼎愁眉不展,以为此行不顺,于是在车队休憩的时侯,悄然与魄清换了车。 陇清给宝鼎带了些干粮。宝鼎食不知味,吃了两口就扔下了。 “你是不是担心残月?”魄清戏谴道。“既然担心她,那你离开寿春的时侯就应该带上她。” “她要去陈。”宝鼎没有心情开玩笑,随口回了一句。 “她还是坚持刺杀李园?” 宝鼎点点头,“她一门心思要报仇,这次不但有南墨为后盾,还得到黑冰的暗中帮助,她认为成功的机会非常大,不愿放弃。” 陇清叹了口气,“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不顾一切,这个血海深仇岂能不报?不过我觉得你无须担心,南山子和宗越肯定会掌握分寸。”停了一下,她蹙眉问道,“你为什么不直接下令放弃刺杀?你到寿春的使命已经完成,楚人很快就要在合纵一事上达成一致,这时候还有刺杀李园的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宝鼎说道,“这表明大秦害怕合纵。有心阻止或者拖延合纵,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加快合纵的速拜 ” “合纵速度越快,对南阳越是不利。”魄清不解地问道,“武烈侯当真有必胜的把握?或者,太原方向的秦军主力悄悄南下了?” 宝鼎没有说话,他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此趟楚都之行,算是实际意义上改变了原有的历史轨迹。历史上这次合纵无疾而终了,根据太史公在《史记》中的记载可以推测,这次合纵失败要么是败在姚贾手上,要么是顿弱的功劳,总而言之,太史公认为是纵横家们犀利的嘴皮子让关东六国的君王和权贵公卿们自掘了坟墓。历史真相到底如何无人知道,战国末期史料的缺失让后世人看到了一个无坚不摧的大秦,却忽视了关东六国事实上依旧具备阻止大秦统一的力量。只不过历史就是这样,只给后人一个匪夷所思的结果,绝对不会透漏结果背后所蕴藏的秘密。 这次合纵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会成功,以楚军为主力的合纵大军将再一次集结中原,并向大秦发动攻击。 历史就这样被自己改变了,但接下来,自己是否有能力击败合纵军?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自有合纵连横以来,秦军屡屡战败于合纵军,只有吕不韦小胜了一把,但仅仅是小胜而已,吕不韦根本不敢挥兵追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春申君和庞慑带着合纵大军从容后撤。 这一次,自己能否创造奇迹。击败合纵军?如果赢了,历史轨迹将怎样发展?会不会加快统一进程?如果输了,大秦的统一大业是不是将遭受重挫? 思来想去,这其中最大的一个变数就是齐国。 休养生息近四十年的齐国,其富裕程度肯定居于关东六国之首,其军队武力因为近四十年没有打仗或许居于六国之末,但它军队的人数肯定高居六国之首,如此一个强大王国如果加入中土战争,那势必改变中土历史。 历史上的齐国在战国末期坚决不参战。最后就剩下它和秦国了,年迈的齐王建做了一个“伟大”的决策,不战而降,促成了中土的统,”的大功臣,但对于这样一萃“功勋卓著”的大功臣,始皇帝却把他们全部杀了。 在秦国的历史上,齐王建和他的臣僚们“罪大恶极”在太史公和班氏的笔下,齐王建和他的臣僚们同样是口诛笔伐的对象。有时候想想,历史真的很滑稽,同样的事发生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身上 结果却截然相反,像齐王建和他的臣僚们就是“罪人”似乎他们坚持分裂、战斗到底才是英雄,而到了另外一个时代,为统一而主动投降的人则是功臣,一个个都变成了统一大业的英雄。 齐王建和他的臣僚们如果因为自己重生而来后改变了历史轨迹,一个个都变成了坚持分裂的英雄,一个个挥舞着长剑战斗到底,那统一大业是否能在十年内完成? “这一仗能否取胜,关键不在我能否击败合纵军,而在于齐国是否改变国策。” 宝鼎这句话让魄清陷入了沉思。君王后薨亡,齐国国策肯定要修改。齐国显然不愿意看到西秦一家独大,关东其它五个诸侯国现在必须联手才比眺 西秦。由此可见西秦实力之强悍。如果齐国坐视不理二吗也勿儿睹,任由西秦逐个吞并其它诸侯国,那么将来齐国更不是西秦的对手了,所以齐国肯定要对付西秦,即使不公开撕破脸,也要借助其它诸侯国之手遏制西秦的进一步发展。 齐国肯定是未来中土局势发展的关键所在。院清不得不佩服宝鼎,虽然人人都知道齐国君王后的薨亡将改变中土局势,但像宝鼎这样一眼就看到其中关键的却不多。 当年粮侯魏冉采用秦齐并称为“帝”而连横的策略,试图联合五国一举灭赵,不料苏秦由燕入齐,说服了齐潜王,去“帝”号。然后齐、赵联合五国而合纵攻秦,把秦国打得狼狈不堪。接着秦、赵主谋,合纵五国伐齐,又把齐国打得差点亡国。由此可见秦、齐两国的合纵连横之策直接关系到了中土大势的发展。齐国蛰伏四十年,如今突然拔剑出鞘,未来中土必定烽烟滚滚,各诸侯国此消彼长,历史势必重写。 历史重些了,宝鼎所倚仗的高于这个时代的全部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了,那么。未来的路就要靠宝鼎自己去走。其中的艰险困苦可想而知。 宝鼎期盼改变历史,但他希望这种改变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失控,这才是他害怕的原因所在。如果说宝鼎是个无知的孩子,历史就是个成熟的大人,孩子跟在大人后面,有依靠,有安全感,现在大人不在了,茫茫世界就剩下他一个,他自然恐惧,未来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片黑暗。 宝鼎为此情绪低沉,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可以打下一片天地,但过去他熟知历史轨迹,知道未来的路怎么走,他有信心,现在却不一样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这种感觉让他畏惧,让他绝望,就像走丢的孩子,站在茫茫人海之中,根本不知道回家的路。 “如果齐国参加合纵,六国合纵攻秦。你还能守住南阳吗?。魄清问道。 “当然守不住,你把我当天神啊”小宝鼎叹了口气,“但如此一来,我们前期所有的谋划 全部失败,只有重头再来了。” 陇清黛眉紧皱,两眼盯着宝鼎,确认宝鼎不是信口胡诌,这才问道,“谈得不是很成功?” “不,很成功宝鼎说道”“对于他来说,进退无忧,但前提是,齐国不参加合纵,假如齐国合纵,你认为他还会信守诺言,遵照约定吗?。 “当然不会。 。院清不假思索地说道,“小大势所趋,身不由己,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 “所以宝鼎摊开双手,无奈书笑,“所以时间对于我们来说非常少,非常紧张 魄清想了一下,柔声问道”“武烈侯有什么对策吗?” “马上攻打韩国,即刻攻击 宝鼎用力挥动着手臂,语调坚决,把心里的不安统统驱赶。既然历史已经改变,那就重写历史吧。 宝鼎安全返回宛城,幕园上下提心吊胆了一个多月,至此总算把心放了下来,但紧接着他们便被宝鼎的决策震惊了。 “打韩国甘罗吃惊地望着宝鼎,不知说什么好,“年初咸阳已经决策打河北,现在正在催促我们向太原转运粮草,这时候你提议打韩国,大王不会答应,就连军中将率们也会一致反对。” “为什么要冉韩国?。章邯疑惑不解。 “三个目的,一是把粮草截留下来,在阻止河北大战的同时,为即将开始的中原大战储备粮草。其次是迫使关东人加快合纵步伐,抢在齐国参加合纵之前击败合纵军。其三,就是抢夺叶城和舞阳一带的铁矿。我们的铁矿多了,冶铁作坊的扩大才会变成现实,制兵作坊才能给我们提供更多的盔甲和武器。”宝鼎说道,“南阳这一块的财富只有这么多,我们加入进来后,不够分了,必然有矛盾,矛盾大了南阳就会出问题。当中原大战爆发的时侯,这些隐患可能给我们致命一击,所以在中原大战爆发之前,我们要把南阳稳住。稳住南阳最好的办法就是创造更多的财富,而扩大财富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掠夺,掠夺的对象当然是越弱越好,无疑,韩国就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武烈侯,楚国之行是否如愿以偿?。琴唐郑重问道。这是众人最想问的问题,但碍于机密,宝鼎不说,他们也不敢问。 “可以说与我的预期差不多宝鼎说道,“但有个前提,那就是齐国不能参加合纵。” 宝鼎把形势大概分析了一下,众人这才知道事情的声重性,现在掌控形势的不是南阳,也不是楚国,而是齐国。齐国保好办;齐国一旦出兵合纵,那对秦国来说就是个坏消息;如果齐国趁火打劫,乘着秦国和合纵军打得不可开交的时侯,突然袭击中原,那对合纵诸国来说就是迎头一棒了。 “如此说来,赵韩魏楚也在”门纵速唐抚须说道“我们此刻打韩国,等千赞世大东人更快形成合纵。现在就是抢时间,看谁能够抢占先机,但问题是,咸阳至今没有准备,秦军主力也在太原,一旦合纵军呼啸杀来,我们拿什么抵御?” 众人神色凝重,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宝鼎。 宝鼎则转目看向曝布。曝布急忙禀报,各军参加黑鹰锐士选拔的悍车基本到齐,人数大约在七千多一点,另外乌重带着两千义渠短兵已经赶到南阳,与虎烈军正在联合演练。南阳府郡尉熊庸已经到任,现已征调两千多名地方军配合各军悍车正在四处剿杀盗贼。 “南阳还能征集多少军队?”宝鼎问道。 “春耕结束后,估计可以征集一万人左右。”曝布说道,“这就是南阳一地所能征调的所有军队了,总人数大约在两万五千人左右。” “此事必须奏请咸阳。”甘里担心地说道。“擅自出兵,可是等同谋反。” “咸阳会同意我打韩国?”宝鼎冷笑道。 咸阳当然不会同意,再说韩国现在是秦国的附庸国,没有正当理由当然不能出兵攻击。 “但是 “找个理由。”宝鼎说道,“大家一起想想办法,找个不经咸阳同意就能发动攻击的理由。” “除非武烈侯遭到韩人的刺杀。”曝布笑道,“但武烈侯身边甲士如云,谁能刺杀你?这个理由似乎太牵强了。” 宝鼎笑了起来,“谁说这个理由太牵强?当年专诸刺王僚,聂政刺韩傀,要离刺庆忌,哪一个故事不是惊心动魄?甲士如云就能阻止刺杀?” 众人哑然失笑。当年宝鼎在代北刺杀公子隆和公子恒的时侯。也是甲士如云,但宝鼎还是一击碍手。 “等宗越回来,这事交给他。”宝鼎说道,“马上派人去叶城和舞阳一带打探军情。其他人集中所有力量,投入攻击准备。” 众人轰然应诺。 南阳巨贾张鹿最近的心情非常差,不是因为他在南阳这一块利益上的损失,而是因为张良的到来让他深陷险哦 利益上的损失是暂时的。从咸阳传来的命令逐渐明确,楚系与武烈侯之间的仇怨先行搁置,楚系在南阳的力量必须无条件服从武烈侯。这背后有什么交易,他一个商贾不可能知道,不过看得出来,楚系正在为未来而谋哉。 蔡园人还是非常讲公道,并没有仗势欺人,在冶铁等各个行业都是以合作为主,考虑到未来统一战争的庞大需求,南阳诸行业做得越大,商贾之间的合作越是密切,将来获利就越是惊人。 实际上南阳商贾的利益不是损失了,而是随着武烈侯的到来,他们的利益预期非常好,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短短时间内,张鹿等南阳商贾就从最初的忧虑、排斥到心甘情愿的全方位合作,现在甚至积极攀附蔡园了。正当一切发展顺利的时侯,张鹿家里迎来了一位客人,韩国国相张平之子张良。 张鹿在韩国的利益远远大于他在南阳的获利,而这都是因为他出自韩国大权贵张氏宗族,因此他根本无法拒绝张氏的请求。张良要刺杀武烈侯,他需要张鹿的全力协助。张鹿没办法,只好想方设法接近琴氏,试图赢得琴氏的信任以获取武烈侯的消息。 这一天,琴唐主动约请张鹿。 南阳郡府采购粮食等物资是一个赚大钱的生意,这笔生意郡府委托给了封君府,而封君府委托给了幕园四家巨贾,这四家巨贾又主动把南阳巨商拉了进来,其实说白了就是以利益换取信任和合作。南阳巨商投桃报李,在诸多行业与幕园巨贾合作,而最大的合作项目就是冶铁。 今天琴唐把幕园巨贾即将联合建造的冶铁作坊设计图拿了出来,重点讲述了巨型高炉、活塞式风险和水力鼓风。鼓风技术的飞跃让冶铁炉做得更大,冶炼温度更高,生铁的质量和产量也得到了惊人的发展,而这就是利润,就是实力。 张鹿对蔡园的冶铁技艺叹为观止,对武烈侯的胸襟更是钦佩之致。武烈侯就是送钱给他,如果合作成功,财富将滚滚而来,而他也必然可以走进幕园,成为蔡园系的一员小但问题是,他出身弗国张氏宗族,武烈侯手下的黑冰无所不能,迟早都会查到他的老底,他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是要财富,还是要性命?抑或,两者都要? 张鹿迅速做出了决断,他要性命,也要财富,两者都要,所以他只能出卖韩国的张氏宗族。 “韩人要刺杀武烈侯。”张鹿语出惊人。 琴唐略感惊愣,随即抚须而笑,“有何凭证?” “韩相张平之子张良就在我府上。” 琴唐笑不出来了,他迟疑了片刻,伸手相请,“我带你去见武烈 [: ] 第217章 犁 此趟赴楚,宝鼎给秦王政的说法是刺杀李园,破坏合纵,但他所做的事却是尽快促成关东人的合纵。回到南阳后,曝布和章邯虽然认同宝即刻攻韩的策略,但南阳所属军队太少,即便攻韩也是严重不足,没有什么把握。 宝鼎考虑再三,还是急奏咸阳,说自己赴楚之后,在琴氏、绮顿氏和潜伏黑冰的帮助下,获悉了楚国大量机密,经过分析认定,合纵事实上已经成功,即使杀了李园也无法阻止关东人合纵攻秦,到不如留着李园,让楚国内部的矛盾逐步激烈,这对秦国有利。 既然合纵已成,中原大战一触即发,宝鼎恳求秦王重新考虑当前形势,建议暂缓攻击河北,先集中力量击败合纵军。言下之意,希望秦王政能给予更多的帮助。 秦王政的回书简明扼要,你是一等封君爵领护军中尉,有镇秦王剑,有便宜行事之权,负责协调督导中原草政事务,当中原形势对大秦不利,需要集中中原力量予以反击的时侯。你理所当然要承担起守护中原的重任。 宝鼎看完这封信,确认秦王政授予了自己中原地区军政大权,这才急书蒙武、王贲和南郡郡守魏起,请他们急速赶赴护军府,共议中原战事。 宝鼎又请来秘兵李淮。宝鼎还是秘军统率,这让紫府上下非常高兴。负责代掌紫府的苍头随即派出两队执行外事的秘兵赶赴南阳。听候宝鼎的差遣。李淮就是其中一队秘兵的首领。宝鼎请他急速赶赴齐国,探查齐国朝堂上的动静,一旦齐国准备出兵合纵,则即刻回报。 李淮刚刚离开南阳,从魏国大梁就传来惊人消息,魏王遇刺,虽然刺杀没有成功,但刺客非常猖狂,当街刺杀,然后逃之夭夭。这个消息经商贾之口迅速传遍中原,也传到了宛城。就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侯,琴唐带着张鹿飞车真到幕园,禀报了一个让宝鼎又惊又喜的消息。 张良来了,正在筹划刺杀武烈侯。 宝鼎不禁想到了当日在威阳尚商坊遇刺一事。张良太厉害,他要杀一个人,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上次在尚商坊自己和赵仪就差点葬身火海,这次也是侥幸,如果没有张鹿的通风报信,恐怕又要九死一生了。 宝鼎坐在那里沉默不语。张鹿却是异常紧张,不知道此举能否赢得宝鼎的信任,毕竟自己出身韩国张氏,出卖自己的宗族是一种很无耻很卑鄙的行为,而年轻的宝鼎过去也做过刺客,刺客一般都讲究然诺仗义,此举显然触及到了宝鼎的底线。 “武烈侯,你看此事琴唐对当年宝鼎在尚商坊遇刺一事记忆犹新,他可不想看到宝鼎深陷险境,“张良就在宛城,先把他抓住再说 宝鼎面露浅笑,微微摇手,“我可以肯定,我们抓不到张良他手指张鹿,虚点了两下,“你以为张良对他没有防范?张良会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一个南阳巨贾?。 张鹿老脸泛红,急忙赌咒发誓,“武烈侯,张良的确在我府上,我可以保证 “我不是怀疑你。”宝鼎笑道,“我也相信你决心投奔蔡园。商贾嘛,利益至上,我幕园可以让你财源广进,而韩国日落西山,能够给你的利益越来越少,你做出这种选择,不以为奇。不过你轻视了张良,以张良之才,他或许正是要利用你的背叛来赢得刺杀的机会 “陷阱?。琴唐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张鹿。 张鹿心跳剧烈,窒息难当,冷汗“略。地出来了。自己中计了?给张良利用了?武烈侯不愧是刺客出身,想得就是比别人多,如果此事真的是个陷阱,那接下来怎么办? “我要打韩国宝鼎慢悠悠地说道,“南阳即将迎来一个冶铁大发展的时期,我需要更多的铁矿小所以我要马上拿下叶城和舞阳,把那一带的铁矿全部控制在手 这事琴唐知道,张鹿却是第一次听说,心跳更快了。财富。那可是货真价实的财富啊。 “韩国现在是我大秦的附庸,是我大秦的兄弟,我不能无缘无故地去打它,所以我要一个借口宝鼎笑道”“你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一个攻击韩国的借口。” 张鹿明白了,武烈侯要将计就计。自己立功了,而且还是一件大功劳”“请武烈侯吩咐,我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用不到粉身碎骨宝鼎摇手笑道”“张良需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将计就计嘛 “但是你的安全”这可是一件大事,容不得丝毫失误,张鹿心里还是非常惶恐。 “我既然知道张良来了,当然不会以身犯险。”宝鼎指着张鹿说道,“但以你现在的心态,我的计策必定失败。你只要一张嘴,张良就知道他的计策失败了 张鹿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 “你好好想想宝鼎说道”“此计能否成功 ” 宝鼎急召卫率暴龙,虎烈卫统领孟长。 卫率是负责封君府的安全,虎烈卫则是封君的私兵,这两者地位相当,但所掌握的卫军数量却截然不同。不过暴龙很满足了,他在北疆做马贼的时侯,即便是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和手下一帮兄弟竟然能追随大权贵,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孟长来自跳城“孟西白”自从司马断和白公差高升之后,他就做了虎烈卫的统率,算是武烈侯的绝对心腹了。 宝鼎把张良来宛谋划 刺杀的事说了一下,“我们将计就井,让张良完成这次刺杀,以便给我们赢得攻打韩国的借口。” “那我们需要设一个陷阱。”暴龙说道,“给我们多长时间?” “你们先做好准备。”宝鼎说道,“这一次绝不能让张良逃了,一定要把他抓住,否则将来后患无穷。” 暴龙嗤之以鼻,“一个刺客而已,手到擒来。” “千万不要小瞧这个人,他的才智非常出众,这次如果让他逃了,再想抓他就难了。”宝鼎不得不郑重提醒。历史上的张良是摧毁大秦的重要人物,虽然历史正在改变,但宝鼎无法控制改变的方向,假如帝国再此而加速败亡。那么张良肯定在其中起到重要作用,所以宝鼎不想错过这个杀死他的机会。 “武烈侯为何如此看重这个人?”孟长倒是比较谨慎,疑惑地问道。 “韩国张氏在中原的影响力非常大,这从张良代表张氏在关东诸国奔走合纵就能看得出来。张氏这一代的家主是韩相张平,张平一死,其继承者十有**就是张良。”宝鼎皱眉说道,“你们可以想像一下,这个人将来要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 “武烈侯正要灭亡韩国,韩国败亡,张氏还能独存?” “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张氏的容身之地?”宝鼎摇摇手,“如果让他逃了。他会不停地谋划刺杀。我们在明,他在暗,防不胜防,所以我们将来要想睡得踏实,这次务必把他解决了,一劳永逸。” 暴龙和孟长躬身领命。 南郡郡守魏起率先抵达宛。 魏起是糕侯魏冉的嫡长孙,魏缚就是他的亲弟弟。宝鼎在晋阳打倒了魏缚,搞出来一个盐铁大案,给了楚系沉重一击,双方之间的仇怨非常大。楚系外戚枝繁叶茂,虽然平庸者众,但才智出众者也有不少,比如这个魏起,就是楚系外戚中独当一面的人才。他在南郡做了十几年的郡守,成绩斐然,老太后数次想把他调回咸阳,但南郡是楚系的根基之地,需要一位文武双全谋略出众者坐镇,所以最终只有委屈魏起了。 魏起深得老太后的信任。对咸阳发生的事一清二楚,他知道武烈侯对于楚系未来的重要性,为此毅然搁置仇怨,全力配合武烈侯征战中原。 宝鼎还是第一次见到魏起,这位郡守四十多岁,温恭谦逊,彬搏有礼,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举重若轻的大家气度。双方相谈甚欢。话题主要集中在春耕和物资转运上。宝鼎说到了翻车、水维磨和独轮车等有助于耕种和运输的新工具。魏起大感兴趣,当即提出看看实物。宝鼎、甘罗和章邯于是陪着他到了白水河边的制造作坊。 水维磨的制造有一定的难度,但主要构件已经安装成功。魏起显然对农事很熟悉,一眼便看出这种粮食加工工具将大大节约人力。有效提高粮食加工的数量和质量,而人力的节约至关重要,对农耕的发展将起到很大的推动作用。 接下来的一幕让宝鼎对魏起的印象大为改观。魏起看到独轮车和翻车后,兴趣盎然,马上卷起袍袖,亲自体验了一番。南郡水系发达,船舶是运输的主要工具,独轮车的作用不大,但这种小巧灵活的独轮车却非常适合乡间小路上的运输。至于翻车的功效,魏起则是赞不绝口,当即恳请宝鼎在大批量生产之后,优先提供南郡,因为南郡的田地数倍于南阳,翻车的投用不但有助于灌溉,更有利于南郡把节约下来的人力投到其它方面。 “尖闻武烈侯是天纵之才,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魏起拎着皮犀抽,赤着双脚,站在河堤上,手指远处巨大的立式水轮问道,“那又是什么?” “水排。”宝鼎把水排的作用和原理大概解释了一下,“水排可以有效解决冶铁上的鼓风难题,假如成功了,秦国生铁的产量和质量都将有一个飞跃。” 魏起眉飞色舞,喜形于色,“如此说来,我大秦的兵锋将更加锐利,武力将达到一个惊人的高度。” 宝鼎急忙摇手,“武器不论如何锋利,还需要人去使用,所以大军武力的提高,关键还在于将士们的勇敢和善战。” 魏起兴致更高,当先举步,“走,去看看。” “太守,洗洗脚,把皮展穿上。”宝鼎笑道,“水排的制造才刚刚开始,距离完成之期尚早。等到幕园把这座治饥人二访宗,了,我再请太守讨来看看,如何。” “好,好。”魏起连声答应,“我听说武烈侯曾有预言,说我大秦十二年内可吞并六国,一统中土,说实话,我根本不相信,不过现在嘛”魏起再次指向远处的大水轮,“我开始相信了。武烈侯不仅是个传奇,更是个创造奇迹的天之骄子啊。” 宝鼎的神情略显尴尬,觉得魏起这话听起来十分不舒服。 冶铁大作坊正在建设,在参观的过程中,魏起对工匠们使用的一些滑轮等小机械也非常感兴趣,频频询问。宝鼎在详细解释的时侯,对魏起也有了更深的了解,眼前这位太守显然不是天天坐在郡府里发号施令,而是常常下到田间村头了解民情,是个踏踏实实做事的人。 回城的路上,看到农夫们在田地里忙碌,魏起又来了兴趣,竟然下车直接跑到了田地里,与农夫们亲切攀谈,询问一些具体的耕种事宜。 宝鼎、甘罗和章邯陪在左右。听到魏起与农夫们谈到了铁农具的使用,牛耕的推广情况,还交流了一些耕作技巧,另外诸如灌溉方式,肥料种类,轮流休耕,一年两熟等等农事,魏起也是顺手拈来,可见对农事非常熟悉。 魏起在田间地头与农夫们交谈良久,然后又带着宝鼎等人沿着一条沟渠缓缓而行,途中看到两牛牵引一犁正在耕地。魏起停下脚步,仔细观看,而宝鼎则望着被犁开的田地,若有所思。 前世他在农村长大,对犁田当然熟悉,不过前世犁田只用一头牛,而犁开的田地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翻土起奎,但现在他看到犁开的田地只是破土划沟,田里的土并没有翻转过来,可见这犁的构造有问题。 “武烈侯,你看到什么问题没有?”魏起发现宝鼎盯着田地沉思不语,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这土应该翻过来。”宝鼎说道,“这样犁田才有效果。” 魏头,“我也想把土翻过来,但苦思无策啊。不过牛耕相比人力耕田,已经进步很大了,可惜耕牛太过珍贵,至今很多偏僻地方因为太穷,买不起耕牛,只好用人力耕田,亩产很低啊。” “两头耕牛拉一犁,太浪费了。”宝鼎说道。 “那是因为犁头不够锋利,一头牛拉不动。”魏起叹道,“所以我对你的冶铁作坊期待很高。如果治铁的温度上去了,铁的质量提高了,可以打造出锋利的犁头,那么一头牛就能拉动一台犁,这必将大大促进耕种。” 宝鼎记下来,这件事目前解决不了,只能等待冶铁技艺的提高了。 当两牛一犁走到众人面前时,魏起忽然喝叫农夫停了下来,然后他拉着宝鼎走到犁前,把犁从土中拽出。这个犁头就像箭矢一般,前端尖锐,后端宽阔,锐端有直棱,可以加强刺入泥土中的力量。宝鼎把它和前世记忆中的犁比较了一下,马上发现了它的不同之处,一是犁桦比较窄二是没有翻转土块的犁壁。 “武烈侯,你看看这犁。”魏起俯身指着犁头说道,“你看看可有什么改进的办法,让泥土翻转过来?” 宝鼎笑着点点头,“我已经有办法了,回去我画个草图,然后叫铁匠打出来,试试效果如何。” 魏起的讶地看着他,“真的有办法?” “当然。”宝鼎笑道,“我还能哄骗太守?” “现在就说给我听听。”魏起急不可耐地说道。 “犁田的目的是翻土碎土,但目前的犁只能破土划沟,翻土还需要人力,所以铁犁必须改造,我的建议是把犁头改为铁犁壁。” 宇鼎拔出宝友”在泥土上画了两个铁犁壁,“这是单面的,形状就像板瓦,可以向一面翻土。这是双面的,可以同时翻土,很适合开沟起垄。”宝鼎接着又画了一个完整的直辕犁,“这是犁辕、犁箭、犁床、犁梢和犁桦。”宝鼎一一指出铁犁部件,然后笑着对魏起说道,“我给它起个名,就叫直辕犁吧。大块田地可以用长直辕犁。两牛牵引即可。短直辕犁因为转动灵活,适合小块田地,用一头牛牵引就绰绰有余了。” 魏起不知道这种铁犁壁是否能够起到翻土碎土的作用,但武烈侯既然这么有信心,或许就有绝对把握。他当即冲着琴唐和马骗叫道,“快,按按照武烈侯所绘,马上打造。我要知道这种直辕犁是否有效。” 其实不待魏起吩咐,琴唐和马骗已经叫人描绘了。不过这是农具,赚不到钱,琴唐不以为然,而墨者马骗却如获至宝,激动不已。 “我保证有效。”宝鼎一边拉着魏起走上田埂,一边笑道,“今天跟着太守亲自到田垄转一转,果然有收获啊。” “何止有收获。”魏起感叹道,“如果直辕犁有效,大秦收获的可是粮食和人力。” , , [: ] 第218章 两手空空 鼎的才智让魏起惊叹。而魏起踏实的作风也让宝鼎办。双方彼此看重,合作就有了基础。 晚宴过后,魏起与宝鼎、甘罗、章邯等人高谈阔论,从农商到国策,从中原形势到统一大业,双方各抒己见。魏起有意全面了解宝鼎和幕园一系,而宝鼎则有心摸摸这位长期外放的楚系重臣的老底,所以双方虽然保持戒备,但在交谈过程中常常就一些重要问题深入探讨,清晰地向对方传递自己所持的观点和态度。 宝鼎很快发现,魏起在国策上非常务实,在坚持“法治”的同时,也倾向于儒家的“仁政”和“王婆”同时还兼采墨家的“兼爱。”这与其“以民为本。的理念有直接关系。魏起在南郡实施了很多“为民。之策,这些举措一度遭到了咸阳的批评,但他依旧坚持,这也是他无法进入咸阳中枢的原因之一。 魏起的治国理念与宝鼎的强国之策大同小异,很多地方观点一致,而宝鼎因为有前世丰富的历史经验,对治国理念有更深的理解,尤其当宝鼎提出“外儒内法”这个概念的时侯,更是让魏起肃然起敬,再也不敢把宝鼎当作一个夸夸其谈的年轻公子来看了。 在统一后的治国策略上,两人的分歧很大。宝鼎坚持黄老学术中的无为而治,经济上要放任自由,而魏起却坚持“法治”经济上要适当地集中官营。不过在中央集权上,两人倒是态度一致,魏起非常看重地方权力,认为这有利于王国的稳定和发展。 夜过中,甘罗等人知道宝鼎和魏起还有重要的事讨论,先后告辞离去。 宝鼎把自己的中原策略详细阐述。既然与楚系要长期合作,而魏起又是楚系里的中坚人物,那么赢得他的支持就非常关键了。 魏起暗自惊骇。对秦国来说,关东诸国的合纵一直是秦国的噩梦,合纵军一次次阻挡了秦国东扩的步伐。如今在秦国两次战败于河北形势十分不利的情况下,武烈侯不是秉承咸阳的决策竭力破坏合纵,而是蓄意促成合纵,以便为自己建功立业。这不仅是狂妄无知之举,更把楚系拖进了危险的境地。 “武烈侯,你面对的不是几个权贵,而是几十万合纵大军魏起苦笑,“以你之力,刺杀几个权贵犹如探囊取物,但要击败合纵大军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当年齐、赵出面五国合纵,即便是我祖父楼侯和你外祖父武安君联手,也被合纵军打得退回关西。后来秦、赵主谋六国合纵,差点把齐国打得亡国灭种,由此可见合纵之威力。邯郸大战之后,王醚、王陵和蒙骜三次败于合纵军之手。这都是血淋淋的事实,你不是不知道魏起说到这里,拱手为礼,“武烈侯,有雄心壮志固然好,但凡事也要量力而行啊。长平大战的时侯,赵国以赵括代替廉颇,结果四十万赵军全军覆没。赵括是不是纸上谈兵的无能之辈?当然不是,他比他父亲赵奢还厉害,之所以败,就是败在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啊。武烈侯难道想做第二个赵括?。 宝鼎当然不想做赵括,但他也不能把击败合纵军的希望寄托在楚国内部的矛盾上,他现在只能竭尽所能,在决战之前赢得优势。历史轨迹正在改变,原有的历史正在失去参考价值,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为此他需要军队。需要充足的钱粮。而钱粮从何而来?当然需要魏起的绝对支持,否则钱粮肯定不够。 “我已经对老太后做出了承诺,我和王夫人已经上了同一条船,我没有退路了。”宝鼎面露无奈之色”“破坏合纵,让合纵无法成功,其功绩根本无法与击败合纵军相提并论。我没有足够大的功勋,拿什么去兑现承诺?” 魏起神色凝重,连连摇头,“你的确有创造奇迹的能力,但这一次你的对手是几十万合纵大军,你拿什么创造奇迹?你知道这一仗打败了意味着什么?。 “好,就依你的思路来推断,我在中原破坏合纵,努力维持了中原局势,那么,当老太后不在了,咸阳局势将如何变化?” “武烈侯,你的背后是老秦人,老秦人和我们熊氏联手,一个在外控制军队,一个在内控制朝政,即使老太后不在了,咸阳局势依旧可以控制,大王根本没有办法把我们熊氏赶出咸阳。 “如果三年后,秦军攻克了邯郸,灭了赵国呢?”宝鼎冉道。 “三年灭赵?。魏起笑了起来,“武烈侯,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当年我大秦几十万大军围攻邯郸,整整打了两年,最后在合纵军的救援下功亏一篑。我们再说齐国,当年齐国只剩下即墨和苕城,但乐毅带着几十万合纵军整整打了五年都没有拿下。这说明什么?任何人,当他面临死亡的时侯,都会绝地反击。赵国亡了,齐燕的屏障就没了,就要与秦国正面对垒,齐燕会眼睁睁地看着赵国灭亡?魏楚当年为什么要救援赵国?原因也是一样,赵国亡了,秦国占据河北,成为中土第一强国,其它王国马上赵国!后以,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二年内,“略凹入小了赵。” “如果韩魏倾覆,楚国遭到重创,秦国能否在三年后灭赵?。宝鼎又问道。 魏起想了一下,摇摇头,“韩国不堪一击,但魏国尚有实力。魏国一旦灭亡,齐楚两国不但直接面对我大秦,更失去了争夺中集的机会,所以齐楚两国绝不会让我大秦攻占大梁。” 宝鼎一时无语。魏起分析得很有道理,但历史事实是,当秦国攻克邯郸的时侯,无论齐燕还是魏楚,都没有出兵救援,这是为什么?当真是秦国的姚贾或者顿弱凭一张利嘴和几车黄金就说服了各国的王公权贵? 宝鼎苦笑,把脑海里纷繁复杂的念头暂时抛弃,集中精力说服魏起。“在你看来。我和老秦人利益一致,关系密切,老秦人会听我的,是不是?” “老秦人一直守护你,目的就是为了崛起魏起说道,“现在白氏和司马氏解禁了,老秦人复出了,重新控制了军队,你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将来你还能带给他们更大的利益,所以我看不出来你和老秦人之间有什么冲突。 ” “人的**永无止境。”宝鼎说道,“白氏和司马氏解禁了。老秦人接下来就是为武安君翻案,而熊氏为了牢牢控制王统,必然在这件事上给老秦人以帮助。说到这里,我们来看看当初武安君一案爆发的原因。你知道昭襄王为什么要利用范睢对付武安君?” 魏起脸色微变,若有所思地望着宝鼎。 “我父亲为什么蒙受不白之屈远走北疆?”宝鼎继续问道,“以当时的形势来说,以我父亲和老秦人的关系来说,只要我父亲一往无前,那么武安君一案还会爆发吗?老秦人还会遭到无情的打击吗?” 魏起已经想明白了,对宝鼎也更加了解了,这位年轻的公子站得高看得远,有大智慧,老赢家出了一位罕见的天才。 “我不会重蹈我父亲的覆辙。我更不会像我父亲一样们弱,我会一往无前,我要让大秦统一中土宝鼎说道”“要做到这一点,前提是我必须和熊氏重建信任,就像当年我外祖父武安君和你祖父攘侯一样,彼此信任,如此则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魏头,然后轻轻叹息。 大秦是老秦人的大秦,这是老秦人根深蒂固的观念,他们创造了大秦,他们理所当然要享受大秦的权力和财富,但时代变了,在争霸兼并的过程中,在强国的过程,君王和持有先进理念的士卿们走到了一起,君王需要更大的权力和财富小士卿尤其是那些起自寒门的士卿愿意为君王冲锋陷阵,愿意帮助君王赢得更大的权力和财富,而最直接最快捷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削弱和录夺贵族的利益,宗室贵族和军功贵族就成了首要目标,于是矛盾开始了,激化了,爆发了。 谁对谁错?君王和士卿有错吗?宗室贵族、军功贵族,包括外戚贵族有错吗?权力和财富是一切矛盾的根源,根源永远存在,矛盾便永远存在。 宝鼎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的崛起导致老秦人东山再起,而老秦人的东山再起必将导致大秦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但君王和士卿绝不会修改律法,给予老秦人更多的权力和财富,于是矛盾必然激化,而那时宝鼎会做出选择,这个选择可以对君王和士卿不利,也可以对熊氏不利,但前提是,他首先要确保自己的权力和财寄,于是就有了即将开始的中原大战。 中原大战打败了,宝鼎凋零小那么一切谋划全部失败,反之,谋划 成功,咸阳局势牢牢控制在既得利益集团手中,那么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将对既得利益集团非常有利,对既得利益集团中的熊氏尤其有利。 这就是老太后和君王夫人愿意与宝鼎冰释前嫌全力相助的唯一原因,而做为主掌地方的魏起。他站得没有那么高,也看不到那么远,他不敢把所有的本钱拿出来孤注一掷。 “我必须留一条退路。”魏起说道。 宝鼎失败了,楚系还要生存,还要确保南郡这块根基之地,魏起的要求合情合理。 宝鼎微微点头”“我可以满足你的所有要求 “我要蔡园的冶铁之术。”魏起毫不犹豫,目标直奔水力鼓风。这个时代的权贵豪门大都经营盐铁,水力鼓风是提高治铁技艺的关键,有了水力鼓风技术等于拥有了取之不竭的财富。魏起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宝鼎一口答应了。 “这一仗假若打赢了,我想去咸阳魏起提了第二个要求。 宝鼎迟疑了片刻,说道,“我觉得你留在这里更好。如果这一仗打赢了,接下来我们就要打韩魏,打赵国,然后打齐楚,直到统一中土。你可以带着军队攻城拔寨,建下显赫战功停了一下,他又说道,“咸阳有昌平君、昌文君,还有熊瑁、熊布,朝堂上的熊氏子弟太多了,你即使回咸阳,也不过就是个。口”千石的大员。很难做到二公九卿的位 凹※ 魏起沉吟不语。 “我和大王有约定,中土不统一,我就绝不回咸阳。”宝鼎笑道,“在你看来,我或许再也没有返回咸阳的机会了,但假如我成功了呢?大秦统一了中土呢?那时候你随我一起回咸阳,身份地位将完全不一样,甚至封君拜侯也不是没有可能。” 诱惑,这绝对是诱惑。对于魏起来说,他最大的梦想就是重建祖辜的功勋,封君侯,权倾一时。 “打完这一仗再说吧。”宝鼎不待魏起回答,接着说道,“如果那时你坚持回咸阳,我鼎力相助小这是我的承诺。当然了,如果你愿意与我并肩作战,一统中土,我也给你一个承诺,我保证你封君拜侯。” “再说吧。”魏起没刃法说服自己,他实在看不到宝鼎取胜的机会,现实一点的做法还是尽快把蔡园的冶铁技艺搞到手,那才是实打实的财富。 “武烈侯需要什么?军队?粮草?武器?民夫?”魏起问道。 宝鼎笑了起来,“你就不问问我这一仗怎么打?” “你刚才说了,先打韩国,把中原战场的战火点燃,迫使咸阳向中原战场派遣援军和提供物资,然后与合纵军决战。”魏起说道,“我认同这个计策,虽然咸阳给你增兵的可能不大。提供的粮草也非常有限,决战的胜算微乎其微,但我现在也没有退路,只能竭尽所能了。” 宝鼎拱手感谢,“我们来具体谈谈。这一仗能否打赢,关键就在你南郡能给我提供多少军队和钱粮了。” 蒙武来得非常快,日夜兼程赶到宛。 蒙武急需一场胜利来重新赢得秦王的信任。从战绩上来说,蒙武不算差,十几岁就跟随父亲蒙骜征战沙场。立下无数战功,可惜他被父亲的光芒所掩盖,声名不显。蒙骜死后,他出任上将军,统率大军,并且成功击退了合纵军,但可惜的是,这个功绩又被吕不韦拿去了。 前有蒙骜,后有吕不韦,蒙武的功绩和才能就这样被埋没了 但秦王一清二楚,军中将率对他也是非常敬重。可惜,当他好不容易获得一个机会,独自指挥大军攻打赵国的时侯,又碰上了强悍的李牧,结果大败而归,饮恨沙场。 秦王并没有因此而放弃蒙武。蒙氏是秦王的左膀右臂,股脑之臣,一场战斗的失败无足轻重。当年蒙骜为秦军统率的时侯,也打过不少败仗,甚至最终败死于疆场。哪个将军不打败仗?当然,武安君是个例外,他是战神,从无败绩。 蒙武已经从弟弟蒙嘉的书信里获悉了咸阳政局的变化。秦王和武烈侯在三年之约的基础上又定了个十年之约。不管这个约定多么荒诞,也不管武烈侯能否成功,秦王都已经下定决心支持武烈侯,让武烈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用统一大业把武烈侯牢牢牵制在关东战场上。 由此可以推测,未来关东战场烽烟四起,而蒙氏能否重建辉煌,就在于武烈侯能否吞并六国完成统一,所以,蒙氏要秉承秦王的命令,全心全意帮助武烈侯赢得战场上的胜利。 宝鼎率相府、郡府官员出迎。给足了蒙武面子。 宝鼎姿态很高,但手下一帮官员却暗自腹谤。蒙武战败于河北,降职为将军,镇戍三川郡。这明显就是赏罚不公。 祖腑战败于河北,贬为庶民,手下将率全部受到连累。反观蒙武,不过降职而已,手下将率没有受到丝毫的连累。原因无他,蒙武是秦王的亲信,亲信的待遇就是与众不同,律法的公正在特权面前根本就是笑话。 随同蒙武前来的是他的次子蒙毅。蒙毅身材削瘦,相貌英俊,与蒙恬比起来虽然勇猛不足,但更有儒雅之气。蒙恬独自在北疆打天下,而蒙毅则一直跟在父亲身后。就像当年蒙武更在蒙骜后面一样,贼功不少却声名不显。 一番宴请招待之后已经是深夜了,蒙武无意休息,与宝鼎连夜商谈。 “赵弗魏楚四国的合纵已经成功了?” “肯定。” “武烈侯是否奏报了大王?” “当然。”宝鼎把秦王的书信递给了蒙武。秦王的回书虽然寥察数言,但意思明确,武烈侯实际主掌中原地区的军政大权。 “武烈侯打算如何应对?” “即刻攻打韩国。” “打韩国?”蒙武略感吃惊小“合纵大军尚未出现,武烈侯用什么理由发动攻击?” “理由充足。”宝鼎把自己的计策详细述说,“将军回到洛阳后,马上集结军队,陈兵于秦韩边境,做出攻击态势,以吸引韩军主力,掩护我偷袭叶城、舞阳一线。” 蒙武点头认可,“武烈侯有多少耸队?” 宝鼎尴尬地笑笑,“目前两手空空,尚没有一兵一卒。” , , [: ] 第219章 谁做统率 这个武官职级别高,宝鼎以一等封君爵出任,在级别上已经超越国尉和上将军,但尴尬的是,它既没有实际统兵权,也没有战场指挥权,只有协调权。 护军中尉怎样才能实际承担起协调诸军将率的职责?首先护军中尉的爵位要高。大秦律法坚决维护爵秩等级。爵位高于一切,高爵位者有绝对优势。其次要有实力。实力决定一切,谁的实力大,谁说话就有份量。其三要德高望重,尤其在军队里,功勋越大,越受人尊敬。 宝鼎三点都具备。他的爵个是一等封君。他的背后有宗室和老秦人两股势力。他的功勋虽然不足以比肩老将军,但他以一个宗室贵公子的身份,从刑徒到刺客,从刺客到将率,从将率到出塞使者,然后在塞外诛杀匈奴人三个王,斩杀北虏万级,这是一个传奇。武人尊崇强者。像宝鼎这样的传奇强者正是武人崇拜的偶像,即使他算不上德高望重,却足以赢得大秦将士们的拥戴。 现在宝鼎正在履行护军中尉的职责,但蒙武在军中是个特殊的存在。他是上将军蒙骜的儿子,他自己也做了九年的上将军,如此一个显赫人物,不是宝鼎这种突然崛起的新贵可以指挥的,即便是协调,那也要看蒙武是否愿意配合,假如蒙武不屑一顾,宝鼎对其毫无办法。 用什么办法才能赢得蒙武的配合?当然是给蒙武足够的未来利益的预期。 如果宝鼎是中原诸军的统率,他可以用手中的权力镇制将率,但他不是。他无法“命令”将率们,只能“利诱”将率们去实现自己的意图。对于蒙武这样的人,唯一能“利诱”的办法就是给他建立功勋的机会,让他洗雪战败河北的耻辱。 蒙武问,武烈侯有多少军队?这分明是明知故问。武烈侯哪来的军队?手里不过三千私兵,三千私兵能干什么?不过三千私兵到了武烈侯手上就能创造奇迹,出塞攻击匈奴就是例子。但中原不是塞外,在中原打仗,打得就是攻城拔塞,打得就是军队和钱粮,以弱胜强不是没有。不过这一仗根本不存在以弱胜强的可能。 武烈侯没有军队打什么仗?可以打,他是护军中尉,他可以拿出策略,然后说服大王和咸阳。再说服和协调诸军将率,仗就可以打了。但这时候问题来了,战场指挥权交给谁?谁来指挥这一场大战? 武烈侯肯定拿不到战场指挥权,因为大王绝不会把军队交给他。那么放眼看看中原诸军统率,能够统领诸军的理所当然就是蒙武了。如此一来,仗打赢了,主要功劳是蒙武的。打输了,蒙武可以把主要责任推给武烈侯。 护军中尉这个武官职纯粹是政治的需要。而不是战争的需要,说白了它就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替罪羊” 蒙武明知故问,意在拿到战场指挥权。从咸阳局势来看,中原大战的战场指挥权不可能落在蒙武手上,倒不是大王不相信他,而是宝鼎这个实际主掌中原军政的护军中尉有相当大的决定权。 大秦在中原一线云集了所有势力,宗室、楚系、关东人和老秦人。形势错综复杂。当年吕不韦在函谷关外击败春申君,却任由合纵联军从容后撤,原因就在于中原一线的军队派系复杂,假如有一系在背后捅刀子。后果不堪设想。 宝鼎主动向秦王讨要护军一职,而秦王稍加考虑后就答应了,咸阳宫里的一帮近侍大臣也没有出言阻挠,其实真正的原因就在这里。吕不韦倒台后,秦军东征的主要方向从中原转移到河北,原因也在如此。中原一线太复杂了,牵扯的利益太大了。谁也没有把握在中原战场取得决定性的突破。 秦王转而改变策略,与宝鼎订下十年之约,全力支持他经略中原,很大原因就是想利用他的特殊地位在中原打开局面。 蒙武对此当然一清二楚,做为关东人的中坚力量,蒙氏当然也不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所以他接到宝鼎的邀请后,欣然南下,决意拿到中原大战的战场指挥权。 宝鼎回答,我没有一兵一卒,其意思就是讨价还价了。 宝鼎要组建军队。一等封君可以拥有万人左右的卫军,前提是要养得起。宝鼎现在养得起。幕园一系的巨贾越来越多,而幕园所拥有的各种技艺代表了未来财富,巨贾们愿意掏钱合作以便获取更多的财富。宝鼎和魏起也达成了合作约定。南郡的巨贾也要加入到蔡园财富的创造和分配之中,宝鼎不愁没有钱。 但宝鼎需要一支随时可以投入战斗的强悍军队,所以他以选拔黑鹰锐士为借口,打算从军队里直接“抢”人。 前来参加黑鹰锐士选拔的悍车有七千多人,分别隶属于北部军、南部军和中原诸军,宝鼎想把他们全部留下来。这其中老秦人和楚系将率肯定不会反对,但蒙武和一些关东系的将率们肯定要反对。宝鼎如果把蒙武摆平了,这件事即使捅到咸阳也儿几右;,反点,蒙武曰闹到秦圭政那里小事就变成了沁常,秦王政即使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行,最终宝鼎白辛苦。 蒙武是什么人?宝鼎那点小伎俩哪里瞒得了他?所以蒙武当即笑道,“各军悍车云集护军府,武烈侯只要开口,这些人就是武烈侯的手下 宝鼎微笑点头”“我打韩国,合纵军必定即刻反击,那么在将军看来,合纵军的主攻方向在哪?是函谷关还是南阳?” “函谷关蒙武不假思索地说道,“合纵军只要杀进三川郡,南阳就直接处在合纵军的打击之下,他们只要派一支偏师南下就可以切断南阳和关中之间的联系。” 宝鼎连连点头,心里却是暗自冷笑。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从中原的进打关中,理所当然取道函谷关。合纵军历次攻击都是如此,唯独几年前春申君和庞慑带着合纵军取道河内,结果打败了,可以想像,这次合纵军会吸取教壬,依旧取道函谷关。 至于取道南阳,从武关方向打关中,肯定是偏师所为。如果合纵军主力打南阳,函谷关方向的秦军势必猛攻韩魏,合纵军首尾难以兼顾,必定后撤,所以攻打关中的正确途径就是以主力攻打函谷关 以偏师牵制南阳,舍此以外,别无他途。 蒙武说的没有错,可惜的是,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是实现政治目的的工具,这一次,合纵军的主攻方向偏偏就是南阳,而为了让合纵军攻打南阳,宝鼎甚至不顾危险亲自去了一趟楚国。 “将军镇戍函谷关,必定与合纵军正面厮杀。”宝鼎说道,“此仗能否取胜,完全倚仗将军了。” “我手上的军队数量有限,我需要援军。尤其需要充足的粮草武器。”蒙武也不客气,直接向宝鼎求助。 这是宝鼎的职责所在,无从推辞,所以他一口答应了”“右更王贲正在赶赴护军府的途中,南郡郡守魏起和南阳郡守章邯都在此地,我们可以共同商量迎战之策,然后奏报咸阳,请大王下发兵指令 发兵之权在大王之手,这一仗要打首先必须征得大王的同意。由他下发兵之令,接下来就是战场统率的事了。这件事宝鼎一个人干不了,他必须拉上蒙武、王贲和魏起、章邯。这四个人是中原战场上举足轻重的军政大员,五个人同时上奏,此事才有成功的可能。 王贲火速赶到南阳,王离随同而来。 王贲先去拜见了白氏,接着与宝鼎商谈。宝鼎对他倒是没有隐瞒太多,该说的都说了。 “你凭什么认定合纵军的主攻方向是南阳?”王贲和蒙武一样,根本不相信合纵军会把南阳做为主攻方向,这完全没有道理,“合纵军打南阳,的确可以切断关中与西南郡县的联系,也可以给你以重创,但我函谷关一线的大军随即可以直杀纬魏两国,当新政和大梁笈笈可危之际,合纵军还敢继续西进攻打武关吗?。 有些事宝鼎不能说,他犹豫了一下,笑道,“合纵军屡次西进攻击,但屡次止步于函谷关。上次春申君和庞爆就改道河内,这次李园为什么就不能取道南阳?。 王贲对此嗤之以鼻。 “齐国是个变数。”宝鼎继续说道,“我们在连横齐国,而关东人在合纵齐国,假如合纵齐国失败,关东人必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这时候合纵军还会强攻函谷关吗?当然不会。如果我是李园,我会选择南阳,先打一场胜仗,这场胜仗肯定会影响齐国的决策。” 王贲脸上的不屑之色渐渐散去。 “赵国已经在河北取得了两战两胜的战果,假如这次合纵军又在南阳取胜,请问齐国是继续与秦国连横,还是参加合纵?” 王贲无法回答。 “假如齐国乘机参加合纵,燕国肯定不愿落于人后,那么河北战场上赵齐两国就会联手,中原战场上就有赵弗魏楚齐五国联军。”宝鼎苦笑道,“六国合纵攻打秦国,我们将失去中原,秦国将遭受重挫。反之,假如合纵军受挫于函谷关下小齐国十有**要趁火打劫。仔细权衡一下其中的利弊得失,不难估猜到,合纵军的目标只有南阳 宝鼎的分析有道理,但宝鼎所表现出来的自信让王贲意识到这里面有秘密。 “楚人帮忙了?。 王贲神色冷峻,眼神锐利,仿佛看透了宝鼎的心思。 “楚人肯定要帮忙宝鼎从容笑道,“没有楚人的帮忙,南阳这一仗就没办法打,我即使有军队也打不赢。” “条件是什么?”王贲追问道。 宝鼎本想在中原决战之后与老秦人商量王统的事,但王贲显然不是一位粗莽武夫,他敏锐地察觉到宝鼎和楚系有了新的约定,宝鼎可能做出了重大妥协,而这个妥协可能对老秦人不利。面对王贲的追问,宝鼎考虑良久,决定还是先说出来小毕竟此事关系到老秦人和楚系的合作。而这个合作又直 “我已经答应了老太后,即使她不在了。我也会和楚人联手确立王统。” 王贲脸色微变,眼里掠过一丝怒色,但他忍住了,没有说话,等待宝鼎的解释。 宝鼎详细分析了中央集权对贵族利益的伤害。这种伤害最终将损毁大秦的根基,让大秦分崩离析小所以尽快确立王统是阻止中央集权和保护贵族利益的策略之一。目前可以让王统尽快确立的对象就是公子扶苏,也就是说,老秦人若想在未来长久维护自己的利益,现在就必须楚人合作,而且还是全方位的合作。 “首先,我们可以为武安君翻案;其次,老秦人可以借机进入朝堂;其三,双方合作不但有助于实现统一大业,更有助于阻止中央集权。维护我们自身的利益。” 王贲皱眉沉思,一言不发。 “反之,假若我们在王统继承一事上与楚系针锋相对,最终就是两败俱伤之局,淡翁得利的则是大王和关东人,将来我们必定一无所有。我们现在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宝鼎已经把理由说得很透彻,能否理解就是王贲的事了。 王贲则有醒丽灌顶豁然顿悟之感。宝鼎从一个全新的角度解释武安君一案,诠释法治、中央集权和贵族利益的关系。很多复杂的事情突然变得简单了,而解决的路径也清晰可见。 “中。”王贲说道,“你打算什么时侯说服那帮老家伙?他们比我顽固。说服起来难度很大。” “攻克邯郸,灭亡赵国之后。”宝鼎说道,“赵国败亡,中土统一之势基本明朗,那时候,大王要修改国策,而政局的发展也大致可见,说服一帮老家伙比较容易。” “大王亲政九年了,至今拒绝立后立储。可见大王决心之大。”王贲叹道,“你有多大的把握?假如大王赢了,形势将一发不可收拾。” “时机的选择非常重要。”宝鼎说道,“另外就是我们这个团体要越来越大,我们需要更多的宗室力量,这很关键,尤其在王统继承一事上非常关键。” “不错,我们的确需要一位宗室重臣。”王贲望着宝鼎,摇了摇头。“你太年轻了,统一大业没有完成之前你回不了咸阳,对咸阳的影响力有限,而公子豹又太老了,说不定哪天就闭上眼睛死了,所以我们需要公子腾。 “我的建议是,尽快让公子腾建立军功。爵至脑车庶长,与公子豹共掌宗室事务。”宝鼎说道,“这样即使公子豹不在了,我们还有公子腾,在宗室事务上依旧有发言权,依旧可以影响王统继承。” 王贲面露笑意,“这么说。你打算让公子腾出任中原战场的统率?” 宝鼎微笑点头,“叔父一语中的,但此事需要叔父联合一帮老家伙共同举荐。这一仗大王不会让你出任统率,因为他担心老秦人打赢了;也不会让蒙武出任统率,因为他害怕蒙武再一次战败;当然。大王更不会让楚人出任统率,如此只剩下宗室可派了,所以你们联合举荐,就算为大王分忧吧。” 王贲笑了起来,手指宝鼎。“你啊,太聪明了。公子腾出任统,率。大王不得不全力支持,而军中各派也不敢扯后腿,这样一来,此仗即使不胜,但也不会输,宗室因此建功,你的实力就更大了。” 宝鼎笑着摇摇手,“好了。闲话说完了。叔父说说,你打算如何助我?” 宝鼎与蒙武、王贲、魏起、章邯、甘罗、曝布等人商议了两天。拟定了一个详细的中原大战之策,然后联名奏报咸阳。 接着蒙武、王贲告辞离去,但蒙毅和王离留了下来,以方便宝鼎协调中原诸军。 魏起则滞留于宛,与宝鼎等人商量粮草武器的筹措事宜。南郡巨贾接到魏起的书信,火速赶来,这其中就包括楚国的绮顿式和卞氏,他们与蔡园巨贾具体商量合作之事。 宗越和南山子返回宛城。同来的还有残月。他们按照既定之策在陈刺杀了李园,这次刺杀同样没有成功,但侥幸的是他们安然逃离了楚国。 从陈获悉的机密消息来推断,李园最终赢得了太后的支持,赵韩魏楚四国合纵成功,目前正在商议出兵的事。四国合纵出兵,牵扯到兵力和粮草等诸多繁杂之事,短期内还是看不到合纵大军的出现。 甘罗建议把这个消息急报咸阳,让大王放弃攻打河北,转而集中力量准备中原大战。 宝鼎否决了甘罗的建议。中原战场上的主动权要操控在自己手上。而不能旁落于咸阳,这直接关系到大战的胜负。 “剿贼的事可以告一段落了。”宝鼎对曝布说道,“命令各部,即刻返回白水大营,整军备战。” 曝布躬身应诺。 , [: ] 第220章 重装铁骑 也沥突如其来的剿贼结束,“因为事井谋划周全,选择洲则心“好,又得到了南阳商贾的帮助,再加上参加剿贼的秦军悍卒无不奋勇争先,所以剿贼的战果很大,短短时间内。南阳盗贼几乎被一扫而光,剩下的都逃之夭夭了。 护军府和南阳郡府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盗贼横行之祸,先后投入了近万精锐,耗费比较大,可以说是杀鸡用牛刀,但此举赢得了庶民和普通商贾的拥护,剿贼成效显著与这些普罗大众的帮助密不可分。 武烈侯到了南阳就剿贼,而且还是真刀真枪,快如闪电,转眼之间就把困扰南阳民众的心头大患铲除了,一时间声名大振。 宝鼎还不知道他在自己的封邑里已经博得了一个好名声,他传奇般的经历更是赢得了普罗大众的尊崇和拥戴,他现在正在把所有精力投在即将开始的中原大战上,从军队组建到粮草筹措,从协调诸军到咸阳政局乃至整个。中土大势,事无巨细,一一过问,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历史已经改变了,他的愿望在不懈的努力下终于实现,但接下来历史轨迹将如何运行已经无从预测。所谓的三年灭赵十年一统其实就是不切实际的梦想,现在就连宝鼎自己都不相信大秦十年内可以一统天下,但人在无助的时侯总会本能地寄托于梦想,流连在现实和虚幻之中。 现实是他改变了历史,而虚幻总是把他拉进原有的历史轨迹,于是宝鼎自己安慰自己,或许眼前的改变只是改变了历史节点之间的轨迹,大秦统一和灭亡的整体轨迹还没有发生变化。自己依旧可以在现实中拿原有的历史做为参考。 抱着这种矛盾的想法,宝鼎抛弃了所有的杂念,以视死如归的勇气全身心投入到大战的准备之中。 剿贼军队陆续返回,虎烈卫、南阳地方军,还有参加黑鹰锐士选拔的各军精锐,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白水大营。 曝布和护军府的军官们开始正式选拔黑鹰锐士,每一轮淘汰下来的悍卒就地整编。 大秦军队实行部曲制,五人设一伍长,十人设一什长,五十人设一屯长,一百人设一百将,五百人设一五百主,一千人设一二五百主五千人为一曲设一军侯,五曲为一部设一校尉或者都尉,若干部设一稗将或将军。 此外,各级将率有自己的直属卫队,又叫私兵或者苍头军,人数一般是所统兵力的十分之一。比如校尉或者都尉,私军编制就是两千五百人。而将军的私军就没有上限了。多者可以高达一万人以上。但前提是要养得起。事实上各级将率都养不起足额编制的私军,即便是上将军,养个五千人的私军也就难以为继了。 武烈侯宝鼎很有钱了,但也就养了三千虎烈卫,这三千虎烈卫都是骑军。耗费太多。超过养一支万人步军。这次他要组建一支万人规模的军队,虽然打得是护军府旗号,但咸阳一年能拨给护军府几个钱?还得靠他自己养,事实上就是他的私军。 宝鼎决心把这支军队打造成中土最厉害的武器,那么投到这支军队上的钱财可想而知,为此他首先就要夯实基础,不能让钱财打了水漂。 在将士的选拔上他占了一个大便宜,把秦军各部最强悍的基层将士全部“抢”到了手,而他身边原有的那些身经百战的黑鹰锐士也就顺理成章地出任了这支军队的中高级军官,如此一来这支军队从将军到士卒,无一不是膘悍之士,个人武力绝对没有问题。 整体武力的提高需要各方面的配合,从个人武力到盔甲武器,从战斗经验到钱粮辐重都要到位。缺一不可。所以若想把这支军队打造成中土第一,还需要一段时间。 宝鼎缺少的就是时间,为此他和曝布、章邯等人商量后,首先就在军队编制上进行了修改。 伍长,什长的建制不变,其它建制全部修改,百人为屯,五百人为曲,两千五百人为部,四部设一将。这符合实际情况,一则军队人数少,二则军中将士皆为精锐,都有爵位,依照原有建制组建军队会产生一系列问题。建制必须改。 其次就是兵种修蕊 这支军队以步军、弓弩军和骑军为主,放弃车兵。借鉴匈奴人以马代步加快军队攻击速度的做法,宝鼎建议这支军队的步军和弓弩军也配备战马小这样可以大大增加军队的机动灵活性。 这个建议遭到了众一致反对。 在这个时代,中土各国都有骑兵了。最早建立骑军的就是赵国,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传为一时佳话。也就是从赵武灵王开始,秦国、燕国紧随其后建立骑军。然后其它各国纷纷仿效,但因为战马严重缺乏、财力不足和地理个置等各种原因,韩魏楚齐四国的骑军规模一直有限。 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开始到现在不足百年,因为战争非常频繁,骑军的发展速度比较快,尤其武安君,更是把骑军的战斗力推到了;下二凶高度,但每个时代都有女的局限性,像武安君白权逆讲甘天的人物还是凤毛麟角,所以在中土内部战争中,骑军始终还是作为步军的辅翼力量来使用,一般都是配合车、步兵深入长驱,或者断绝敌人的粮道,或追杀溃败之军,决战时,或龚击敌人之两翼,或掩袭敌人之前后,虽然它已经成为战场上不可或缺的兵种,但依旧无法撼动步军的绝对主力地位。 宝鼎的这个建议事实上等于改变了军队的作战方式。 在曝布、章邯等人看来,塞外大草原上是以野战为主,骑兵决定了战斗的胜负,但在中土,主要还是攻城拔塞小即便是野战的时侯,因为受限于各种各样复杂的地形,骑兵还是无法成为战场上的主力,所以他们的战争理念根深蒂固,始终把骑军放在辅助兵种的个置。 宝鼎有前世丰富的历史知识。他知道骑军在未来的战争中处于绝对地位,也知道一些骑军的作战方式,所以他想付诸实践,另外从现实考虑,他也需要掌控一支强悍的军队来推进统一战争的进程。 历史轨迹在他的努力下改变了,但同时他也推动了这个时代科技的进步,假如他再推动这个时代的军事变革,那么即使历史轨迹改变了,他也有很大的希望在十年内完成统一。统一是他的使命,如果统一进程延迟了,那么在即将到来的南北战争中,中土必定败于匈奴人之手,这是宝鼎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事。 曝布、章邯等人从战争方式和手段等方面反对宝鼎的军事变革,而甘罗和唐仰、司马昌等人则从财力上予以驳斥。 养一匹战马需要大量的草料,允其打仗的时侯,饲料的消耗更是惊人,而饲料大部分来自于粮食。这个时代农耕尚不发达,亩产有限,养人都困难,更不要说养马了,所以中土各国除了秦赵两国因为有北疆这个特殊的地理条件可以适当扩展骑军外,其它各国的骑军规模都不大。确确实实养不起。 另外还有一个就是人的问题。北虏人自小在马上长大。可以想像他们控马的技术到了何种出神入化的地步,而丰土人以农耕为主。用于军事练的时间有限,即使从小就骑马,也无法和北虏人的控马技术相提并论。那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所以,秦赵燕三国的骑兵大部分都是归顺北虏人,而韩魏楚齐就没有这个条件了,即使有骑军,那也是不堪一击。 总而言之,反对的理由都很充分,宝鼎的建议无法得到众人的认同。 然而,出乎众人的意外,这一次宝鼎一反常态,非常固执,坚决要求放弃车兵,把这支军队打造成一支以步、骑联合作战并且具有高度机动性的突击军队。 “武烈侯,你的理由是什么?”章邯不好落宝鼎的面子,直接责斥他不懂兵事,所以用比较委婉的方式说道。“攻城拔塞的时侯,骑兵的作用肯定有限,这一点母庸置疑了,我们就说说在平原上正面对阵,这时候一般的攻击手段都是步车联合出击,骑军两翼策应。你在河北作战期间,曾参加宜安决战,框腑和李牧谁敢拿骑军直接攻击步车联合战阵?” 宝鼎更想说服自己这帮手下。他考虑了一下,然后拿起朱笔。铺开案几上的黄纸,画了一率中原地形草图,把两军的兵力部署一一标出。当然,韩魏楚三国的兵力就以粗大的箭头代替了。 “我南阳全部兵力大约两万五千人。 ”宝鼎说道,“如果合纵军有二十万,从正面扑来,我拿什么抵挡?” “合纵军发动攻击后,蒙武要镇戍函谷关,确保关中安全。杨端和王贲要威胁赵国和魏国,以牵制赵魏军队。这两支主力大军都不会南下相助。”宝鼎以朱笔指向草图上的南郡,“魏起承诺。春耕结束后,集结两万军队北上相助。汉中还有冯母择的军队,兵力最多也只有两万。最后就剩下蓝田大营了。蓝田大营只有在春耕结束后才能集结十万大军,但是不是全部南下尚未可知。” “假如合纵军抢在春耕结束前发动攻击,那么我可以调用的军队只有这一万人。”宝鼎看看众人,问道。“如果你们是李园,那么你们选择的攻击时间是春耕结束前,还是之后?” “春耕很快就要结束了。”甘罗提醒宝鼎道。 “但咸阳至今还在全力筹备攻打河北之事。”宝鼎说道,“除非合纵军即刻发动攻击,否则我没有证据说服咸阳。合纵军发动攻击之后,咸阳仓促应战,等到援军抵达,南阳早就陷落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如重铅。 “我为什么要打韩国?就是想逼迫合纵军早点动手。合纵军仓促出击。我们才有反击的机会,才能赢得更多的时间。” “韩国重兵戍守边城,叶城和舞阳一带大军云集,我们一万人怎么打?一万人拿得下两座城池吗?” “合纵军气势汹汹地杀来。我们一万人如何抵御?一万人可以阻挡合纵 “所以我们必须改变攻击手段,为此我们必须组建一支具备高度机动性的突击军队。” 在坐众人除了章邯和甘罗,都曾随宝鼎出塞作战,他们已经明白了宝鼎的作战意图,那就是以骑兵奔袭为主,在敌人的后方烧杀掳掠,机动灵活地捕捉战机。 “让战马跑起来,把中原的山川当作塞外的大漠。我们可以烧杀掳掠,可以直杀敌人的都城,让敌人闻风丧胆。”宝鼎用力挥动手臂,厉声说道,“不要和敌人争一城一地之得失。我们以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赢得这场决战,我们才能获得最大的勋。” 宝鼎凌厉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你们愿意把自己的功勋拱手送给别人吗?” 当然不愿意,谁愿意把击败合纵军的功劳拱手让人? 章邯和甘罗相视无语。两人对攻打韩国和击败合纵军一直没有信心。都把希望寄托在各地军队的支援上。谁知宝鼎早有了攻击之策,而这个策略对他们来说非常陌生。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深入敌后作战,在敌人的纵深区域歼灭敌军,机动灵活,来去如飞,这是北虏人的作战方式,对中土军队来说则是匪夷所思的事。 “武烈侯打算以何策夺取叶城和舞阳?”章邯试探着问道。 “很简单,直杀韩都新郑,在城列烧杀掳掠。”宝鼎说道。“此刻蒙武陈兵边境做出攻击态势。韩国主力肯定在其北线严阵以待,京都空虚,正好一击而中。京都告急,北线又发发可危,唯独可以救援京都的就是叶城和舞阳一线的军队。” “武烈侯打算把他们引出去?” “对,调虎离山。”宝鼎笑道。“但新郑距离叶城、舞阳比较近,以我们的兵力强行攻城不但损失惨重,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所以,我的想法是围城打援,在途中设伏,打他们一个伏击,如此叶城和舞阳唾手可得,而新郑愈发危急。韩王必定向魏楚求援,如此合纵大军不出也得出了。” “合纵军仓促出战。” “对,合纵军仓促冉战,他们需要时间调整部署,而我则有更多的时冉袭击魏国和楚国,拖延他们攻击南阳的时间,以等待各路援军抵达南阳。” 章邯不再说话,他已经认同了武烈侯的策略。 武烈侯既然能在塞外连战连捷,那么他对这套攻击之术必定了然如胸。此刻用在中原战场上肯定也能产生“出敌不意、攻敌不备”的效果。 “我们有一万匹战马吗?”甘罗惊疑不定,忐忑不安地问道。 “当然没有。”宝鼎笑道,“我也不可能把一万大军全部带出去。目前我们有八千匹战马。我带五千人出击。加上蒙毅的五百骑,王离的五百骑,正好六千大军。三千匹战马驮载粮草武器,足以横扫中原了。”接着他脸色一整,郑重说道,“但这支军队必须放弃车兵,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们这支军队的作战方式都是以骑兵为主的步骑联合作战,车兵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任何作用。” 众人不再反对,即使有不同的看法,也只能放在肚子里,因为目前对南阳来说,这是唯一可以扭转危局的办法。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其实将来也只有按照武烈侯的这个策略走,因为秦王始终要压制武烈侯,虽然他需要武烈侯在统一战场上冲锋陷阵,但他绝不会授予武烈侯兵权。武烈侯所能拥有的军队也就是这一万多人,再多他就养不起了。如何把这一万多人的战斗力发挥到极致,如何让这一万多人在统一战场上获得辉煌的战绩,那就要靠武烈侯的才智,而此刻的军事变革,似乎就是一条可以走下去的路。 “敌后作战,粮草武器的补充至关重要。”甘罗说道,“烧杀掳掠可以补充一部分粮草,但武器的补充就非常困难了。另外,战马的损耗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此事我已经和大匠、墨者谈过了,有些事现在就可以解决,但有些事还需要时间。” 宝鼎在纸上画了一匹马。他的画技实在是差,这马怎么看都是一个四不像。宝鼎在马上画了马鞍、马蹬,全套马甲,又在旁边画了一个马蹄铁。 “这些东西有助于保护战马。”宝鼎把它们的用途一一介绍,“马蹬可以保证需要,马鞍的配备还需要一些时间,这个马蹄铁大匠和乌氏正在做试验,希望在出发之前能够完成。至于马甲,我的建议是要做就做全套铁制甲,虽然费用昂贵,但如果我拥有三百到五百重装铁骑。我就能主宰战斗的胜负。” 重装铁骑?众人骇然心惊,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一副血腥的屠杀场面。武烈侯的确是个天才,但他的天赋运用到武器上,却是太过恐怖了。 , [: ] 第221章 公欲善其事 尸 二装铁骑是窜鼎在骑军作战年段卜的一个设想,实际摔比出协大难度,它牵涉到战术运用、钱财投入、冶铁技术等诸多方面,用加厚皮甲倒是具较现实,但那就不叫重装铁骑了。 宝鼎拿出打造骑军的一系列办法,目的还是要说服手下支持自己的军事变草,尤其在作战方式上的变革,这关系到他和幕园一系在未来统一大战中的功勋,是幕园发展的头等大事。 曝布、章邯、甘罗、孟长等人最终还是接受了宝鼎的建议,虽然宝鼎的作战方式与中土传统的作战方式有天壤之别,但考虑到蔡园的实际情况,考虑到出塞作战的时侯他们曾亲身体验过这种作战方式的优点,他们还是愿意陪着宝鼎继续疯狂下去。 出塞作战让他们积累了一定的骑军攻防经验,尤其在大河南岸他们用却月大阵击退匈奴人的战斗中,获得了宝贵的破杀步车战阵的经验。匈奴人靡战多日,没有拿下却月阵,但匈奴人却给他们提供了很多破杀车阵的办法。 曝布、孟长、暴知,这些参加了出塞作战的人随即商讨骑军如何有效破杀步车联合战阵。 却月大阵就是步车联合,以密集战阵破杀骑军,而中土诸国之间的战争手段主要就是步车联合作战。辅以各种各样的战阵,战阵的灵活运用有时候直接决定了战斗的胜负。此番深入敌后作战,其中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在敌后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那么必然要攻杀步车联合战阵。 强攻战阵,需要强悍的士卒小需要小队士伍之间的配合,更需要近身攻击的犀利武器,所以武器装备是关键,需要配备轻便而坚硬的铁制铠甲,还有手盾、手弩、手戟、战斧、等等。另外蹶张弩、唐弩等远程攻击的大弓大弩也要带上,发动火攻的火油等一应物件更是不可或缺。至于渡河工具“浑脱”当然是多多益善了。 “强攻是下策,不到迫不得已的时侯。绝不能强攻步车战阵。”宝鼎告诫道,“骑军作战要充分发挥骑军的优势,利用这些优势攻杀敌人,要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而不是反其道而行之,自取败亡。” 众人经过商讨,拟定了具体的整军方案。随即火速实施。全力备战。 宝鼎紧急约请大匠琴唐和墨者马啸、姜平,商量兵器制造的事。 此番出战,军队所用武器大部分来自琴氏,南阳的张氏和邓氏也提供了一部分,魏起也命令南郡从武库紧急调运了一部分,但仅仅是购买盔甲和武器,就让“中府”负债累累了,好在蔡园有水力鼓风技术,还有墨家的很多秘术,攀附蔡园的巨贾们对宝鼎也非常有信心。愿意投资,所以才勉强保证了这一仗的需要。中府就是封君府的财政机构。 打仗就是拼钱,现在宝鼎有了切身感受。 上次出塞。因为是国事,秦王政从少府调拨了钱粮和武器,不足部分则由宝鼎自己补齐。出塞打了胜仗。战利品以战马居多,所以乌氏赚翻了。而琴氏和墨家一路做生意,也没有亏本。回京后秦王赏赐,蔡园也赚了一笔。 这次就不一样了。南阳的赋税的确不少,如果封君只养三千私兵,足以过上奢侈的生活,但宝鼎刚刚到了封邑就要打仗,军队规模也扩充到了一万人,如果加上南阳地方军,那人数就更多了,这个耗费太大,封君府支付不起。 再说南阳今年的赋税要到年底才结算,先由郡府扣除所有开支,然后再折算给封君,所以现在宝鼎拿不到南阳的赋税,只能吃老本。 宝鼎的实力其实非常雄厚。乌氏的战马都是白送,琴氏和墨家的武器也是半卖半送,仅这笔钱算起来就是惊人的数字,但养兵要钱。打仗更要钱,宝鼎这个封君又是刚刚崛起,他的实力再怎么雄厚,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假如他在南阳经营个十年,积累了足够的实力,这一仗的消耗对他来说就不值一提了,可惜他才做几个月的封君,基本上就是“一穷二白”看上去实力很雄厚,其实家底子太薄。 这一仗打完,合纵军出击了,咸阳把主要力量放在中原战场,那宝鼎就可以松一口气,最起码不要自己掏钱打仗,而前期战斗如果打赢了,战利品和咸阳的赏赐加在一起应该可以抵消这一仗的消耗,中府最起码可以维持收支平衡。 所以宝鼎并不担心中府负债过多,他现在最为急切的是在中原决战中取得优势,让自己的军队在决战中建立更多的功勋,为此他需要更好更多的盔甲和武器。目前他没办法扩充自己的军队了,只能在增强军队武力方面下功夫。 “我要更好的盔甲,更犀利的武器。”宝鼎说道,“在决战来临之前,我需要你们把留守宛城的五千军队打造成一支无坚不摧的铁甲雄师。” 琴唐、马骗和姜平互相看看,神情异常凝重。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盔甲和武器的制造受限于冶铁技术,只有儿二凶产量和质量提高了,这个一难题才能顺利算决,但背做不到。 “武烈侯,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琴唐苦笑道,“水力鼓风、活塞式风箱、巨型高炉对于我们来说都处在边利造边摸索阶段,治炼技艺的整体提高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保守估计,生铁产量和质量的提高最少需要两年左右的时间。” “是啊,武烈侯,欲速则不达。”马骗也说道,“短期内生铁的产量和质量无法提高,我们所能制造的盔甲和兵器的数量也非常有限。一直以来,咸阳只允许我们做有限的大兵。不允许我们制造盔甲和普通武器。吕不韦出任相国以后,主张以商富国,再加上大秦疆域大了,军队多了,少府的兵器制造能力严重不足,这才给了我们一部分制造盔甲和普通兵器的配额。” 琴氏是大秦最大的兵器制造商,其次就是墨家。但咸阳有规定。制造出来的兵器都要送归武库。严禁私自储备,但琴氏和墨家为了赚取更多的利润,不禁私自储备,还暗中贩卖。这次宝鼎要打仗,琴氏和墨家把储备武器全部拿了出来。家里已经没有存货了。 “武烈侯。就算我们增加人力,日夜不停地打造兵器,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满足五千军队的需要。”姜平看到宝鼎脸色不善。急忙小心翼翼地解释。兵器制造不仅受制于生铁的产量和质量,还受制于工匠的人数、锻炼技艺。另外,大秦各级官府对私营作坊有监控权,尤其治铁和兵器作坊更是直接派驻监控官员。兵器作坊打造的武器不送武库。却直接供给封君的卫军。这就等同于谋反。谁敢在这种事上触犯大秦律法的底线? 姜平的解释总算让宝鼎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封君必须遵从大秦律法。这是咸阳的底线,即便封君的所作所为是为了王国的利益也不行。大秦律法的威严不容侵犯。 宝鼎转目望向甘罗和章邯,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这个问题不难解决。”廿罗说道“中原大战一旦开始,咸阳就要给我们的军队提供盔甲和武器。南阳武库的武器当然优先提供给南阳的军队,但南阳武库所属的兵器作坊产量有限。锻炼技艺也比不上琴氏和墨家,所以当务之急是增加他们制造武器的配额。这件事我们蔡园不好出面。武烈侯可以请老太后和承相公帮忙。”停了一下。他又说道,“其实增加私营兵器作坊的打造配额难度很大,尤其现在大王有意集中官营。兵器作坊和牧马苑正是首要目标,所以大王同意的可能性不大。以我看,还是用其它办法比较好。” “计将何出?” “少府控制着大秦各级官营作坊,而现在的少府卿就是楚系的熊琅。”甘罗说道,“熊混有权决定官营作坊和私营作坊的配额比,只要说服他,短期内南阳的私营兵器作坊可以增加产量。” 览期?多长时间?”宝鼎追问道。 “最多一年。”甘罗说道”超过一年就要报奏中枢。要由中枢大臣们合议,是否在具体政策上进行调整。” 宝鼎听明白了,甘罗的意思就是利用政策上的漏洞,但这种漏洞牵扯的利益太大,即使是琴氏也一直未能从中获利,如今由宝鼎出面操作,由老太后从上往下施压,那不可能的事也变成可能了。 这件事风险很大。短期可以帮助自己的军队获得充足的武器,长期可以给幕园带来了丰厚的收益小尤其重要的是,它可以让秦军在统一战场上获得更大的优势,但此事一旦暴露,那罪责可就大了,毕竟此事直接触犯了大秦律法。 兵器制造不像冶铁,冶铁是产出生铁,生铁属于原材料,而兵器制造却直接关系到了王国的安危,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完全不一样。楚系外戚敢于在盐铁上大做文章。却不敢碰兵器制造,原因就在这里。 琴唐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急忙劝阻。宝鼎却另有想法。甘罗既然敢拿出这个计策,肯定有把握。他要如实上奏秦王政,也就是说,秦王政知道这个主意是甘罗出的,而宝鼎的目的也不是要造反,这就够了。 “这件事我来办。”宝鼎说道。“你们马上加派人手,一边扩建兵器作坊,一边日夜打造武器。即便这次打造的武器满足不了需要,但接下来的仗还有得打,武器是越多越好,越锋利越好。”接着他问道,“还有什么困难?都说出来,我帮你们解决。” ”我们遇到了大麻烦。”琴唐的脸色有些难看。“我从塞外回来后就一直在想办法,但至今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什么麻烦?”宝鼎问道。 “冶铁也罢,锻炼也罢。首先需要温度。武烈侯拿出了活塞式风箱。提高了鼓风量,温度上去了。但上升有限,距离我们理想的要求差得太远。” ”问题出在哪?”宝鼎急切问道。 “木炭。”琴唐说道,“风量大”不起燃烧得更快,但木炭的供有量却严耸不炭背瓒九木需要烧制。需要大量人力,但耕种要人小打仗要人,运输有人,修路筑城要人,我们根本找不到更多的人去烧制木炭。” 宝鼎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倒是忽略了这个问题。木炭的过量使用导致滥砍滥伐,严重破坏了西北的生态环境,导致几百年后黄河上游的生存状况越来越恶劣。可以想像一下,年复一年的战争需要大量的铁。而治铁需要大量的木炭小于是一片片的森林化为乌有。 “这是我的疏忽。”宝鼎说道。“这个问题好解决,马上就能解决。” 琴唐惊讶地望着宝鼎,甘罗等人也是一样。怎么解决?到哪找人?去中原“抢”人吗? “《山海经》里记载了一种叫石涅的可以燃烧的石头。你们知道吗?”宝鼎望着马骗和姜平问道。 两位墨者急忙点头。 “太原一带就有这种石头。”姜平说道”当地人叫石炭,也有人叫它石墨。可以燃烧,但味道难闻。燃烧后形成的气体可以致人于死地。所以人们避之如虎。” “没有那么可怕。用烟道就能排除毒气。”宝鼎笑道。“我记得太原和河东的很多地方都能看到石炭。你们派人去挖。这东西完全可以代替木炭,而且比木炭燃烧的温度更高。你们要想在冶铁上有所发展。必须用石炭,否则不要说产量,就是质量也无法达到要求。” “石炭有毒。”琴唐也听说过这种可以燃烧的石头,这东西虽然不值钱,用起来可以降低成本。但有毒啊,不管怎么说,命肯定比钱重要。 “我说没事就没事。”宝鼎拿起朱笔画了一个简易烟道,“用烟道就能排除毒气,当然了,必要的保护措施还是需要的,防不胜防嘛。” 琴唐等人将信将疑。石炭有毒,武烈侯却要用这种东西做燃料,太危险了。 “先试试嘛,实践出真知。”宝鼎知道靠一张嘴说服不了他们,必须逼着他们去尝试。 只要尝试成功了,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宝鼎暗自决定。在有生之年推广石炭。让整个中土人都了解石炭,尽可能使用石炭,这样最起码可以延缓生态环境的破坏速度。 接着宝鼎又提笔画了一把环首刀,“你们看看,这是我专门为骑兵设计的环首刀。 琴唐等人围到案几边上。宝鼎给他们解说。环首刀有别于现在使用的刀,这种刀直背直刃,刀背较厚,刀柄呈扁圆环状,长度大约在三尺左右,方便骑兵在战斗中抽杀劈砍,其实用性要远远大于长剑。 刀为单面长刃的短兵器,其最初形态与钱非常接近,形状为短柄翘首,刀脊无饰,刃部较长。商朝有青铜刀,不过当时的刀主要用来砍削器物,宰杀牲畜或防身自卫,还未正式用于战争。周代重剑,不喜欢佩刀。但刀已经变成了武器之一,其中就有青铜大刀,不过柄很短。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尤其随着冶铁技艺发展之后,锻炼技艺也发展了,武器的质量随之提高,刀的制作工艺得到极大改善,但依旧没能代替长剑。 在今日的战场上,尤其北方战场上,战车的作用渐渐变骑军的作用越来越大,特别是塞外作战,骑军已经成为绝对主力。上次出塞作战,宝鼎就发现像宝剑和长矛这类单纯的刺杀兵器已经不足以发挥骑军的威力,需要可以肆意劈砍挥杀的战刀了。 马刀在后世人所皆知,但这个时代刀还没有成为战场上的主要兵器,另外冶铁和锻炼技术也无法保证大批量生产“钢刀”所以宝鼎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也只能把在几百年后扬威中土的环首刀画出来,让琴唐等人按照他的要求去试验打造。 “长剑双面开刃。不利于马上作战,也不利于劈砍,还容易折断,这导致骑兵在近身作战中非常不利。”宝鼎说道,“环首刀的特点是单面开刃,背脊厚实,有利于砍杀,再加上马蹬的使用,强弩和铁戟的有效配合,可以大大增加骑军的攻击力。” 宝鼎意犹未尽,又画了一个造型奇特的手盾。其核心部分是一面型铁盾,中间突出一根铁刺用来推杀,盾的上下两端各延伸出用来勾阻对方兵器的铁钩子。 “这叫钩镶,是攻防两用的铁质小盾牌。”宝鼎继续说道,“骑士下马作战的时侯,用钩镶和环首刀配合,可以无往而不利。” “钩镶易做,环首刀的难度却比较大,这可是一把钢刀。”琴唐面有难色。 “百炼成钢。”宝鼎笑道,“公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若想建功立业,当然需要犀利的武器。拜托大匠了。” 百炼成钢?琴唐望着宝鼎,心想武烈侯是不是知道什么锻炼的秘方。 [: ] 第222章 百炼成钢 川唐辛动询问,“武烈偻,何谓百炼成钢。” “所谓百炼成钢,就是反复锻打。”宝鼎说道,“你们现在的锻炼方法是渗碳制钢,也是多层折叠锻打,但因为受限于原材料,效果并不理想,距离金铁乃濡还有很大差距 这种毒业性的知识宝鼎略知一二。 前世他学的是建筑机械专业小学机械的必然要了解机械材质,而要想更好地了解材质必然要涉猎冶炼锻造技术,所以有关这方面的知识他曾读过一些书。正好他喜欢历史,经常在上参与讨论一些古代科技对王朝命运影响的话题,很多人认为大秦锋利的武器是它能够统一中土的原因之一,因此他也翻阅了一些秦汉时期科技发展方面的书,对其中的冶铁技术大概也知道一些。穿越过来后因为与琴氏、墨家走得很近,让他对这一时代的冶铁技术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早在春秋末期中土的工匠们就打造出了钢。当时楚、韩两国的铁兵器最为锋利,中土著名,而锻炼方法就是渗碳制钢。这种锻炼方式到了战国末期各国都已使用。当时的吴越两国冶炼大师还创造了固体渗碳制钢技术,传说中的太阿、干将、莫邪等名剑就是用这种方法制造。后世人经考古研究发现,所谓固体渗碳制钢技术除了在熟铁中加入渗碳剂外,还使用含有磷质的骨粉做为催化剂。 熟铁在古代叫,“铁精。”渗碳剂叫“金英。”而磷质骨粉就叫,“断发剪爪”。太阿剑的锻造方法,古代人称之为“金铁乃濡”,“濡。的意思就是相互渗透,金铁乃濡就是指,“金英”中的碳分不断渗入到“铁精”里。 古代工匠的传承以家族为主小绝不外传,所以渗碳制钢技术一直是不传之秘,具备这种锻炼技艺的工匠在各国都是宝贝,但这些“宝贝。一般都在以冶铁而致富的巨贾家族,比如秦国的琴氏,魏国的白氏和孔氏,韩国的张氏,赵国的卓氏和郭氏,楚国的绮顿氏,齐国的端木氏和田氏,燕国的秦氏,所以各国最好最锋利的兵器一般都出自冶铁世家。至于固体渗碳制钢技术,自吴国被越国灭亡后就失传了,不过吴越一带的冶炼大师层出不穷小谁敢说这种技术真的消失了? 渗碳制钢和固体渗碳制钢技术虽然都掌握在冶铁世家手里,是不传之秘,但中土工匠的智慧永远不会穷竭,各国冶炼大师在整个战国时期陆续创造了生铁的柔化技术,比如可锻化热处理,加热氧化脱碳处理,还有一种是控制退火的办法,使铁制工具基本上达到坚硬锋利而又具有柔韧性的要求。 以上几种冶铁技艺都受限于原材料和锻造方式,一直无法提高钢的生产量和武器的锋利程度。 铸造兵器一般都用生铁。生铁、熟铁和钢的主要区别在于含碳量。含碳量高的就是生铁,硬而脆;含碳量低的叫熟铁,比较软,强度和硬度小;介于两者之间的就是钢,具备生铁和熟铁的所有优点。铸造兵器首先要把生铁锻造成钢。 这个时代的炼钢技艺其核心技术还是渗碳制钢。治炼这种钢的时侯。碳渗入的数量、分布是否均匀和杂质除掉的程度都非常难掌握,不但生产效率极低,而且钢的质量普遍不好,虽然打造出来的武器比较锋利,但根本达不到“斩金断玉,削铁如泥。的程度。像传说中的太阿、干将、莫邪等宝剑,像宝鼎手上的烈日秋霜,那就是冶炼大师创造出来的奇迹,可遇而不可求。 试想一下,如果一万将士人手一把太阿宝剑,那战斗力将达到何种恐怖的程度? 宝鼎现在就在梦想这种奇迹。对于他来说,这种奇迹不是梦想,因为后世的考古发现,秦汉时期”削铁如泥。小的刀剑还是很多,尤其汉代的环首刀,在军队里已经是主要武器。只要冶铁技术发展了,提前造出环首刀装备军队完全是一件可以实现的事。 环首刀就是把钢经过反复折叠锻打和淬火后制作出来的直刃长刀,而其锻造方法正是“百炼钢,小技术。 所谓百炼钢技术,就是将炒钢经反复折叠锻打变形而制成的钢,其特点是反复加热锻打,多次的反复锻打可排除钢中夹杂物,减少残留夹杂物的尺寸,从而使其成分趋于均匀,组织趋于致密,细化晶粒,改善钢的性能。古代的工匠把,“精铁。加热锻打一百多次,一锻一称一轻,直到斤两不减,即成百炼之钢。 宝鼎把百炼钢的锻造方法大致解释一下后,琴唐、马骗和姜平三人不禁有些失望。 中土人既然在春秋末期就打造出了“太阿”这等不可思议的宝剑,其锻造方法当然也有其先进之处。其实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九炼、三十炼、五十炼、七十二炼”等锻造方法”“淬火”和,“冷锻”技术也在使用和提高之中,宝鼎的“百炼成钢”之术谈不上高明。 “武烈侯,能否锻造出高品质的钢,说到底还是原材料。”琴唐苦笑道,“虽然活塞式鼓风箱和水力鼓风技术提高了鼓风量和炉温一“改善了生铁的产量和质量,但它终究还是生很长时间,如果生铁的品质没有得到根本性提高,那钢的品质也就无法提高。” “武烈侯,能否打造出削铁如泥的宝刀,关键不在锻造方法,而在冶铁技艺马骗也是一脸苦恼”“生铁的品质至关重要啊。” “武烈侯,活塞式鼓风箱、水力鼓风和巨型高炉的确提高了冶铁技艺,用石炭代替木炭做为燃料也许可以进一步提高炉温,但直到目前为止,我们还在使用两百多年前的治炼方法。小姜平直截了当地问道,,“武烈侯,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是改善冶炼方法以提高生铁的品质,不知道你可有更好的冶炼方法?。 琴唐和马骗随声附和,并且向宝鼎详细解说他们正在使用的冶炼方法,期待宝鼎的天赋能在这一刻发出光芒。 甘罗、章邯等人对这种专业性的东西两眼一抹黑,不知所谓,但宝鼎创造了太多的奇迹,他们也非常期待,期待他再创奇迹,给幕园带来更多的财富。冶铁技艺的提高就是财富,而这种财富的背后却是实力的体现,一旦武烈侯的军队人手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其,那带来的不仅仅是财富,还有让人梦寐以求的功勋。 宝鼎却是胸有成竹”“百炼钢。这种锻造技术和,“炒钢”这种治炼技术是相辅相成的,他知道“百炼钢”当然知道“炒钢”了。 从琴唐和两位墨者的述说中可知,这个时代还没有形成真正意义上的炼钢。 在宝鼎的前世,科技发达,铁矿石可以直接炼钢,这叫一步冶炼,而这个时代是先把铁矿石冶炼成生铁,然后再用锻造的方法把生铁变成钢。用锻造的方法把生铁变成钢,其工艺之落后,人力耗费之大,品质之差,生产效率之低可想而知了。 “你们应该改变一下思路。”宝鼎笑道”“现在水力鼓风有了,石炭这种燃料可以有效增加温度小困扰冶铁的两个难题都解决了。那么为什么不在炼铁之后再炼钢呢?” “炼钢?。 琴唐、马骗和姜平三人面面相觑。思路一时跟不上。几百年以来。钢都是从生铁中锻炼而来,产量非常少。难道钢也能像生铁一样用高炉大批量冶炼而来? “拿什么炼?”姜平吃惊地问道,“生铁吗?” “当然宝鼎笑道,“炼钢嘛,原料当然是生铁。在鼓风量和温度大幅增加的基础上,完全可以把生铁加热到液态或半液态,然后把金英、断发剪爪等精矿粉利用鼓风的办法撒入其中,经搅拌融合之后,就能把生铁变成钢了。” 琴唐等人眼前一亮,思路顿开。用这种办法制钢,可以大批量生产,生产率的提高不言而喻。此法能否成功,关键在于渗碳,但因为生铁是液态,渗碳大为方便,如果控制得好,肯定可以得到中碳钢和高碳钢,当然,如果控制不好,那大多是低碳钢和熟铁了,所以配料的比例至关重要,不过这个难题可以通过一系列的试验进行解决。 先炼铁,再炼钢,这就是两步炼钢,是真正意义上的炼钢了。 “这种炼钢方法需要在冶炼过程中不断地搅拌,就像炒菜一样,所以我给它取个名,叫炒钢 “炒钢?。琴唐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大声叫道”“武烈侯,我明白了,炒钢,对,它就应该叫炒钢。”琴唐一跃而起,在众人惊愣的眼光中,飞一般跑了出去。 马骗也跳了起来,跟在琴唐后面就跑了。 姜平本来也想跟着他们一起去作坊做试验,但想到武烈侯这里还有一大堆重要的事需要商量,只好强自忍耐,“武烈侯,还要什么需要交待的吗?” “他们两个去作坊了,你就不要去了宝鼎笑道”“炒钢的研制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有他们两个负责就可以了,你还是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兵器的研制上,这样炒钢一旦研制成功,不但环首刀可以马上大批量生产,其它武器的品质也能迅速提高。另外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攻城用的大兵要加快制造速度,工匠不够就向南阳和南郡两地商贾租借,越多越好。以我的估计,用不了几个月,我们就要打新郑、大梁和楚国的陈,大兵的多寡直接决定了攻城的胜负 姜平恭敬地答应了。突然之间,他对宝鼎充满了信心。合纵军算什么?这位天之骄子谈笑之间,就能摧枯拉朽,把合纵军杀得血流成河。 “当前,南阳、南郡两地集中所有力量备战,囤积物资和武器,春耕后更要大量征调继役,为接下来的中原大战做好充分准备。”宝鼎继续说道,“三川郡和河内郡则集中力量帮助蒙武和王贲两位将军牵制赵韩魏三国。护军府马上派人去两地协调,叫两郡郡守务必全力以赴。” 冉当宝鼎全力备战之际,昌平君熊启之女熊阅抵达宛城。 章邯忙得冉团转,于是拜托郡尉熊庸出城迎接。兄妹相见 自是高兴,但熊阅却从熊庸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二一压抑的愤怒。 “大兄是不是怨恨太守?”熊闰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次章邯没有征询熊庸的意见就把他调到了南阳,虽然爵位官职升了,但熊庸的身份也暴露了。老太后和昌平君对其非常赞赏,他在熊氏异军突起,就连魏起到了南阳后都亲自跑去看望他,足见熊氏对他的重视。 熊庸摇摇头”“兄弟就是兄弟,他既然需要我,我万死不辞 熊闰看着他,欲言又止。这位年轻的兄长是熊氏的叛逆,十三岁离家出走,靠自己的本事打出一片天下。只要有时间,他就回京看望自己的母亲,在母亲的坟前述说自己的故事。熊闰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与其相遇,同样的叛逆性格让两人走到一起,但熊阅不会想到,自己的人生会因为这位叛逆的大兄而发生改变。 “南阳如何?” “很好。”熊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除了该死的熊氏。” 熊阅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良久,她苦笑道,“你终归是熊氏子弟。这些年,你当真以为伯父抛弃了你?” 熊庸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推开车门,抬腿就要跳下去。熊闰大惊,冲上去就抱住了熊庸,“大兄,我错了,我不说了。” “我叫庸夫,我不是熊氏子弟熊庸冷声说道。 “好,好,大兄,你先坐下熊闰把他拖回车座,马上转移话题。“见过武烈侯了吗?” 熊庸摇摇头,“我到了南阳就带着军队去剿贼,剿贼回来就去了白水大营帮助护军府选拔黑鹰锐士小我至今连蔡园的府门都不知道在哪看到熊闰面露疑惑之色,他又说道”“不过武烈侯的手下我见了不少。真没想到,他身边竟有整整二十个黑鹰锐士,其中还有一个是我大秦传奇勇士曝布。曝布,你知道是谁吗?我曾经给你讲过他的故事 “曝布是个传奇,但武烈侯是传奇中的传奇熊闪笑道,“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熊庸正想继续讲述一下自己剿贼的故事,忽然发现车队转向 离开了大道,驶向白水河堤,“这是去哪?”他奇怪地问道。 “奔蔡园。 ”熊闪说道,“武烈侯似乎很念旧,咸阳的大府叫蔡园,南阳的封君府还叫蔡园,难道蔡园的名字很好听吗?。 熊庸的脸色再度变冷,一双眼睛里射出凛冽寒光,“你要去幕园?” “难道你要我去郡府?,小熊闰笑道。 “停车。”熊庸说道,“你去,我不去。” “你不想见到武烈侯?,小 “我不想跟你一起去。”熊庸冷声道”“你变了,章邯也变了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拉回熊氏?” “大兄,你也变了熊闪正色说道”“你不像个男人,你一直在逃避,你到底想逃避到哪一天?熊氏灭亡了,你岂能独存?” 熊庸笑了起来,笑得非常阴森,“熊氏灭亡?嘿嘿,恐怕大秦灭亡了,熊氏也不会灭亡吧?” “你以为我在危言耸听?。熊闰苦笑道,“大兄,我是变了,我之所以变,就是因为熊氏面临巨大的危机她当即把熊氏子弟一连串离奇死亡的事说了出来,“这次如果不是武烈侯为了自保,竭尽全力挽,救了老太后的性命,熊氏不堪设想。” 熊庸暗自骇然。他不知道这些事,他已经三年没有回京了,这次赶到南阳,也就与章邯匆匆见了两面,因为彼此非常忙碌,根本没有时间深入交谈。凭着多年临战经验,他知道南阳正在准备一场大战,这也是他没有责怪章邯的原因。章邯需要他,他也就义无反顾,但现在看来,事情远比自己想像的复杂。 “老太后要把你嫁给武烈侯?” “我说服了太后。”熊闰说道,“武烈侯身边不缺女人,像我这样的女人在他身边得不到任何信任。相反,如果给武烈侯一个得力干将,反而能够给熊氏带来更大的好处 熊庸愈发吃惊,熊闪的变化太大了,大得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你把章邯送给武烈侯的?” “章邯得到了他的梦想。”熊闰平静地说道”“我得到了自己喜欢的人,熊氏则得到了一个大秦未来的鼎柱。” “大秦未来的鼎柱?。熊庸难以置信地问道”“熊氏要全力扶植章邯?你怎么做到的?这怎么可能?叔父答应了你们的婚事?” “武烈侯和大王有约定,三年内攻占邯郸灭亡赵国,十年内一统中土熊闰说道”“如果武烈侯三年内攻占邯郸,章邯的功勋足以让他成为咸阳新贵,我嫁给他不会让熊氏蒙羞 熊庸极度震惊。武烈侯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传奇人物?这个约定等同于生死状,如果失败了,武烈侯只有死。他哪来的颜面生存下去?这到底是源自武烈侯的无知,还是秦王打算置其于死地的阴谋? , [: ] 第225章 盖聂 示良当然请不动蔫聂,但赵国大将军李牧可以 李牧先在塞外击败匈奴,接着又在河北两败秦军,秦国两位上将军桓腑和蒙武先后败于李牧之手,李牧因此名震中土,声威显赫。现在不但赵人把李牧当作救世主,就连关东诸国都把李牧当作阻御秦国的强悍武器,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在北方战场上能够有更大做为,继而牢牢牵制住秦军主力,帮助合纵军在中原战场上取得胜利。 李牧众望所归,由他出面邀请盖聂,这位赵国的大剑师没有理由拒绝。时值国家存亡之刻,盖聂理所当然要为国效力,所以他接到李牧的邀请后,赶赴魏国大梁,随魏国巨贾孔氏抵达南阳宛城。 历史上的盖聂因为荆柯而留名,他应该属于奇人异士,可以归为追求剑道的隐士,与荆柯、田光这样的节侠有本质区别。 中土大权贵无不养“士”府中奇人异士越多,代表权贵的威望越高,实力越大,在中土的名气也越大。李牧现在是大将军,属于新崛起的军功权贵,为了维持目前的权势,他必然要养“士”靠这些具备各种技能的“士”人来增加自己的实力。处理各种各样的问题。盖聂以剑道而闻名,个人武技已至颠峰,当然是李牧折节相交的对象,可惜盖聂无意攀附权贵,他追求的是剑道,是宇宙真理,是天下人的福扯,他有着远超寻常人的崇高理想。 盖聂带着“救世”的理想到了南阳。魏国孔氏通过楚国绮顿氏,向南山子报讯,赵国大剑师盖聂来了。绮顿氏当然见不到南山子,但绮顿氏知道少师残月与南山子关系密切。 这天盖聂独自一人步行出城,在白水河堤上徜徉良久,忽然看到一叶扁舟顺水而来,船头坐着一个竹笠老叟,正是南山子。残月一袭布衣。长发素面,轻轻发 动双桨小舟缓缓靠向河堤。 盖聂遥遥拱手,“老友别来无恙。” 南山子笑容满面,“一别九年,聂卿风采依旧。”说着独臂挥动,伸手相请,“来来,老夫特意备了兰陵老酒,今日一醉方休。” 盖聂上了小舟,与南山子相对而坐。残月久闻其名,一双美眸好奇地打量着盖聂。这位剑道大师大约四十左右,竹冠布衣,削瘦的脸庞上有一双深邃的眼睛,朴实无华,和蔼可亲。尤其让残月惊讶的是。他腰间竟然无剑。 盖聂望向残月,微微躬身,“有劳少师了。” “先生客气。”残月急忙深施一礼,恭敬拜见。 “我与尊祖春申君曾有一面之缘。”盖聂叹道,“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物是人非。” 残月执弟子礼再拜,然后拨动双桨,小丹离开堤岸,顺水而下。 盖聂剔开酒坛泥封,倒了两碗酒,一碗递给南山子,一碗仰头喝下,没有半丝拘束。 “这次出山,是想会会老友,还是受人之托?”南山子放下空碗,笑着问道。 “大将军亲顾草庐,以国家兴亡相托。”盖聂抹了一把长须上的酒清,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我也该出山了。” “邯郸难以支撑?”南山子暗自吃惊。 “代北形势危急。”盖聂说道,“大将军率军南下,匈奴人乘机越过阴山,直杀长城。不出意外的话,云中要失陷,雁门发发可危,大将军说,以目前代北的兵力,最多只能守住代郡。” 南山子微微皱眉。从去年大漠形势来判断,匈奴人乘机攻打赵国,显然是想乘着秦赵两军对峙河北无暇北顾之际,拿下代北,继而从河南和代北两个方向威胁太原和上郡。拖住秦军主力,以便集中兵力攻打河西的大月氏。匈奴人的计策可谓高明。如此一来,赵国北有匈奴,西有大秦,两路受敌,不要说守住代北了,就连河北都难以为继。 “大将军有何对策?”南山子问道。 “大将军要不惜代价守住长城一线,确保代北三郡的安全。”盖聂说道,“秦军两次战败于河北,损失严重,再加上合纵已成,中原即将爆发大战,所以大将军认为,今年秦军的主战场在中原,河北可保无虞,但韩魏势弱,赵军受制于匈奴,合纵军能否在中原战场有所作为,全靠楚军,这导致中原战场危如累卵,一旦合纵军战败,形势将不堪设想。” 南山子的心情愈发沉重。他想到了武烈侯的预言,难道赵国的气数当真已尽? “唯一可以扭转中原危局的就是齐国。”盖聂继续说道,“我到南阳来,就是想请你随我一起赶赴齐国。” “你怎么知道我在南阳?”南山子问道。 “你要杀李园。”盖聂抱起酒坛一边倒酒一边说道,“我要阻止你,在赵国的克机没有化解之前,李园至关重要,你不能杀他。个人的恩怨和王国的存亡比起来不值一提。” “我在南阳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想杀李园。 “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赵国的存亡才是头等大事。”盖聂说道,”八讣,为了顾全大局。主动和相国握手言和。为此他甚系抛册洲子嘉。试想一下,此刻大将军假如和相国大打出手,邯郸血雨腥风,最终便宜了谁?赵国内忧外患,还能抵御外敌吗?邯郸要稳定,任何人都不能为了自身的利益而置王国的存亡于不顾。王国没有了,赵国上上下下还有谁能保住自己的利益?” 南山子迟疑良久,问道:“齐国参加合纵的可能有多大?” “我们要全力以赴。”盖聂说道,“现在赵韩魏楚四国的使者,甚至包括燕国太子丹都在临淄,大家都在想方设法说服齐国出兵。即使是不可能的事,我们也要把它变为现实。” 南山子从盖聂的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些东西。赵韩魏楚燕五国靠嘴皮子说服不了齐国,当今形势对齐国来说还是有利。从齐国的立场来说需要时间坐观其变,但合纵军形势严峻,急切需要齐国的合纵,这时候齐王建的态度非常重要,而更重要的是齐国朝堂上的派系之争要分出胜负。只要让坚持合纵的齐国大臣控制朝政,那形势就对合纵军非常有利了。 李牧需要齐国参加合纵,李园也需要。关东五国都需要,在这种大势所趋的情况下,各国都会不遗余力。可以想像,值此生死关头,李牧请出来的人不仅仅只有一个剑道大师盖聂,肯定还有其它隐士奇人。而其它几国也是一样,中土的隐士奇人会蜂拥赶往齐国。齐国“热闹”了,而“热闹”的背后是各个势力的殊死博弈。 南山子心动了。他一辈子都在为赵国而奋战,虽然他现在势单力孤。但他没有放弃自己的使命。现在盖聂来了。一些老朋友大概都出来了,都在为赵国的生存而战,他没有理由拒绝。 “你到南阳来,不仅仅是为了寻找我这个老友吧?” 盖聂笑着点点头,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张良长大了,但还是没有长进,让人失望。” 南山子笑着摇摇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还算有血性。张氏有此子弟,我觉得很不错。” “他只看到韩国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却不能站在中土俯瞰这个世界。所以他只能做出刺杀武烈侯这种愚蠢的事情。”盖聂叹道,“他应该顺势而为,把目光放得长远一些,这样还有挽救韩国的希望。” 南山子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谁要置韩国于死地?” 盖聂摇摇头,再度叹息,“齐国参加合纵的难度很大,我们不但需要在内部发力,更需要借助外力进行推动。中原局势如果没有足以影响到齐国安危的变化,外力推动如果不能让齐国感受到足够的威胁,那么齐国何时才能出兵抗秦?时间紧迫,时不我待啊。” “所以要牺牲韩国,任由秦军攻陷弗国,是吗?”南山子质问道,“这是大将军的主意,还是李园的策略?” “秦国这头恶狼在河北两战两败之后。鲜血淋漓,但其凶残成性,依旧张开血盆大嘴要择人而噬,而武烈侯公子宝鼎就是其中最凶残的一条狼,他要在中原掀起血雨腥风,他甚至狂妄地叫嚣三年内灭亡我赵国。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个难得的机会。武烈侯要主动出击,试图以凶猛的攻击击败我合纵大军。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示敌以弱,把秦军诱出来打,力争在中原战场上给其以致命一击。 “我合纵大军数次攻秦。屡屡受阻于函谷关下,导致合纵战果有限,无法给秦国以沉重打击。这次大将军和李园决定改变策略,不再以攻城掠地为主要目标,而是以围歼秦军为第一要务。只要合纵军能在中原战场上围杀二十万甚至更多的秦军。那么必定可以给秦国以沉重打击,如此各国不但可以收复失地,还能杀进函谷关,直扑咸阳,彻底打死西秦这头恶狼。” “若要完成这个策略,就必须把齐国拉进合纵军,以便在兵力上形成绝对优势。”盖聂说道,“齐国就是一头蛰伏四十年的猛虎,如果没有鲜美的诱饵,这头猛虎绝不会下山。” “此刻赵国两路受敌,韩魏孱弱,燕国观望,楚国独木难支,中土形势十分恶劣,但这还不足以威胁到齐国的安危。这时候武烈侯的攻击就显得尤其重要。武烈侯攻击韩国,合纵军蓄势待发,中原局势紧张,秦军主力必定从太原南下。韩国灭亡,秦军直杀魏国。魏国若亡,齐国就危险了,所以只要秦军灭韩,齐国必定参加合纵。只待齐国出兵,燕国就不会再犹豫。必定出兵救援赵国,如此赵国就能抽调部分主力进入中原作战。” 盖聂举起双手,做了个围歼的姿势,“中原决战,是赵韩魏楚齐五国复仇之战,这一仗的胜负直接决定了中土未来百年之大势。” 南山子沉吟良久,微微笑道,“秦国和齐国不一样,秦国有山河之险,凭借大河和重重关隘,足以将合纵军阻御于国门之外。齐国无险可守,四十多年前才在六国联军的攻击下差点亡国。这个策略 化浅,可以重创秦国,但合纵军想攻点函谷关怀是异常“删六” 停了片刻,他又说道,“大将军既然把这等机密策略告诉你。显然是想借我之口,把这个策略转告武烈侯,逼迫武烈侯不惜一切代价攻打韩魏两国,以便把太原的秦军主力调到中原战场,从而给赵国赢得足够的喘息时间。” “这是大将军的借刀杀人之计,借助合纵军的力量重创秦国和齐国。秦国知道了合纵军的策略,必定全力备战,双方势必在中原打得两败俱伤。秦国固然受创,而齐国也必定伤痕累累,如此秦国短期内无法威胁赵国,而齐国也失去了攻打赵国的最好机会,赵国则乘机迅速恢复实力,不过韩魏两国肯定就此灭亡,中土将走向四国鼎立之局,未来的中原将成为四国逐鹿天下的战场。” 说到这里。南山子思路大开,霍然顿悟。 “我明白了,大将军高明,实在是太高明了。楚国以一己之力独自支撑合纵大军,当然有所图谋,而齐国参加合纵的目的当然是拓展疆土,所以齐楚两国都急切需要借助中原大战来消耗其它各国的实力。不出意外的话,齐楚两国肯定把未来的中土设想为三国鼎立,他们既要借助秦国的力量击杀赵国,又希望秦军能帮助他们击杀韩魏,这样秦军在两个战场作战,一旦中原大战爆发,秦军战败,那么齐楚两国就可以平分中原。” “现在齐楚韩魏四国都希望赵国把秦军主力拖在太原,而目前匈奴人入侵代北,正好给了太原秦军再攻河北的机会,赵国因此发发可危,合纵军势必要在中原战场拖延时间。 大将军则想方设法尽快挑起中原大战,以便把秦军主力引向中原战场,从而引导中土局势向四国鼎立的方向发展。” 盖聂沉默不语。过去南山子一直追随平原君,见识不凡,从这个策略里估猜到更多的秘密不以为奇,但两人毕竟不是主宰王国命运的大权贵,他们只能从天下大势来推断,而天下大势变化无常,各国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各国权贵都有自己的小利益,形势最终如何发展。谁也不知道。 南山子冷笑,“关东六国各怀心思,这一仗还没有开始就在算计自己的盟友。看得出来,齐楚是一伙,奔着三国鼎立而去;赵燕则是另外一伙,固守四国鼎立之策;至于韩魏两国则进退失据,只能以命搏命,以死相争了。怪不得你说张良没有长进,以我看,张良不是没有长进,而是很有长进,他已经看到了中土的未来,所以他非常绝望 只能以死报国了。” “我到南阳来的另一个使命就是阻止张良刺杀武烈侯。”盖聂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件事做完了,你我就赶赴齐国。临淄有很多老朋友,大家可以聚一聚。中原论剑,看看鹿死谁手。” 盖聂的出现让武烈侯和张良的谋划全部落空。 月黑风高之夜,盖聂带着三名弟子,南山子和残月带着十名南墨剑士,突然向潜伏在宛城的韩魏秘兵发动了袭击。 张良和张耳拼杀突围,其属下遭到血腥屠杀。 黑冰秘兵措手不及,急报南阳府和封君府。章邯和甘罗闻讯,火速封锁全城,但除了一堆死尸和韩魏秘兵谋刺武烈侯的证据外,一个活人没抓到。 天亮之后,宗越回报武烈侯,此事极有可能是楚人干的,目前宛城有实力将韩魏秘兵一扫而尽的只有楚人。 宝鼎大为恼怒,“去把南山子请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宗越还没有出府,南山子就驱车而至。 “先生为何突然出手?”宗越年分疑惑,“难道张良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南山子笑着摇摇手,“武烈侯不过需要一个出兵的借口而已,何必非要以身犯险?如今借口有了,武烈侯随时可以出兵攻打韩国。” “武烈侯顾忌的是咸阳。”宗越苦笑道,“一旦战场上受挫。此事会成为咸阳攻击武烈侯的借口。凡事都要预留后路,否则武烈侯何必大费周折?” “嘉聂来了。”南山子忽然说道。 宗越脸色顿变,马上把嘴巴闭上了。赵国竟然请出了盖聂。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了。 宝鼎听到这个消息,怒气立时消散,“消息准确?”他现在必须防备盖聂的刺杀了。 “我昨天和他泛舟白水。”南山子悠然说道,“张良的刺杀已经失败,但我欠盖聂一个人情,明天必须陪他去齐国。” 宝鼎马上意识到这里有名堂,“先生可否说得更明白一些?” 南山子也不避讳,直接说了去齐国的目的,并且有选择地透漏了合纵军的策略,“齐国随时可能参加合纵,武烈侯攻韩的速度必须要快。” “明天我就率军北上。”宝鼎断然说道。 [: ] 第224章 张良计 宝鼎过于自信了,当宗越回到宛城接手此事的时侯,他就告诫宝鼎,张鹿肯定是张良故意放出来的棋子,张良计中有计,务必要小心,但宝鼎自恃身边有墨者剑士,有虎烈卫,并没有把宗越的告诫放在心上。 各国秘军的发展与中土商贸的发展密不可分,商贸促进了各国之间的交流和来往,同时也给秘兵创造了一个兴起的土壤,但秘兵和商贾大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商贾逐利的本性决定了他们绝不会赢得秘兵的信任。 宝鼎自己就是秘军统率,当然知道张鹿极有可能是张良谋划中的棋子,但他需要促成这次刺杀,更想利用这次机会把潜伏在南阳的关东诸国秘兵一网打尽,所以将计就计是唯一的办法,即便甘罗、章邯等人极力反对也无法阻止宝鼎以身犯险。 这天琴唐与张鹿一起赶到蓼园拜见武烈侯。 蓼园在冶铁技艺上的飞速发展让张鹿看到了金灿灿的未来,尤其当琴唐把“炒钢”的设想告诉张鹿之后,他觉得南阳的铁矿已经变成了金山,名副其实的金山,但若想把这座金山搬回家,需要两个条件,一个是必须拥有更多的铁矿,这是财富的源头,其次中土的战争必须xian起一个**,战争越多,消耗的武器越多,炼出来的钢铁才能变成实实在在的财富。 张鹿已经决心追随武烈侯了。凭借武烈侯的天才以及他背后的实力,未来的中土必定是其纵横捭阖的战场,其中蕴含的权力和财富难以估量。此刻正是武烈侯崛起之时,现在攀附还不算太迟,等到中原尘埃落定,想攀附都没有机会了。 张鹿急于表现自己。武烈侯上次已经明确相告,他要打韩国,要夺取叶城和舞阳一带的铁矿,这与张鹿攫取财富的想法不谋而合,为此他有充分的理由竭力完成武烈侯交待的任务。 这次他带来几个重要消息。赵韩魏楚四国已经达成合纵约定,正在商讨出兵数量和攻击时间。齐国和燕国至今还没有参加合纵,但赵韩魏楚四国没有放弃,依旧全力以赴设法说服,有传闻说,合纵长李园甚至提出以土地换取齐国合纵的建议。 买粮一事进展不顺。各国商贾一般都囤粮。这个时代生产力有限,战争频繁,物资的价格起起落落变化无常,即便是掌控盐铁的巨商富贾,其致富诀窍也离不开白圭和计然的“投机”致富理论。无论大小商贾,粮食和布帛肯定是必囤之物,虽然各国都严禁这类物资出国,但商人逐利,为了赚钱无视律法,手眼通天的巨商富贾有各种办法跨国贩卖违禁物资。 “武烈侯,我们买粮的时机选择不当。”张鹿苦笑道,“这几年中土局势变化很快,秦赵连续三年大战,秦国首战告捷,其后两连败,形势严峻,如今齐国局势又发生了惊人变化,关东六国再一次看到了合纵抗秦的希望。假如此次四国合纵军大捷,毫无疑问,接下来齐燕两国必定参加合纵,形势对大秦非常不利。这种情况下,各国都在积极囤粮,以应对未来局势的发展,其中赵韩魏三国更是不惜血本从齐楚两国大肆购粮。武烈侯,我们迟了一步,现在不论是中土形势还是粮食价格对我们都不利。” 宝鼎微笑点头。他已经预料到了买粮的难度,咸阳的确错过了最好的机会。由于连续三年大战,秦国消耗巨大,事实上最近两年内秦军已经不具备远程作战的能力。从中原局势来说,秦军面对合纵大军也只有防御一策,形势的确严峻。 “从关东诸国买粮,买各种物资,是我们的一个长期策略,其目的是利用商贸来削弱它们的国力。”宝鼎从容说道,“眼前时机不好,价格太高,那此事就放一放。这段时间你们可以集中财力冶炼钢铁,打造兵器,提高军队的武力。另外,你们还要赶制一批农具,想方设法确保和提高南阳、南郡的粮食产量。诸如丝织、金银玉器等奢侈物品要大力倾销到关东诸国,尤其是齐楚两国,以此来换取粮食布帛等急需物资。现在少赚一些没关系,把目光放远一点,将来你们会赚得盆满盂满。” 琴唐和张鹿连连点头,暗自松了一口气。买粮是咸阳的命令,此事办得不好将影响到南阳的局势,好在宝鼎通情达理,非常理解他们的难处,不但没有予以责斥,反而帮他们出谋划策。琴唐熟悉宝鼎的性格,不以为意,但张鹿却大为感动,毕竟商贾天生就是弱势群体,在权贵眼里等同如奴仆,像武烈侯这样给予他们足够尊重的还是绝无仅有。 “攻打韩国的事已经迫在眉睫。”宝鼎继续说道,“你来了正好。稍后宗卿会与你具体商谈细节。记住,要确保此次刺杀成功,千万不要让张良察觉到异常逃出南阳,知道吗?” “请武烈侯放心,我一定会留下张良。”张鹿一边说着,一边从身边拿起一个锦匣恭敬呈上,“武烈侯,我这里有件东西,或许可以帮助武烈侯攻打韩国。” 宝鼎顿时来了兴趣,伸手就想接过锦匣。琴唐眼明手快,抢在宝鼎的前面拿到了锦匣,“武烈侯,是否打开?” 张鹿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宝鼎倒是胸襟开阔,既然接纳那就给予信任,琴唐却是小心防备,并不完全信任他。宝鼎明白琴唐的意思,伸手相请。琴唐小心翼翼地打开锦匣,发现匣子里只有一块折叠的黄绢。打开来一看,竟然是一副详细的韩国地形图,其中很多城池要隘还标注着兵力配备,甚至连武库、粮库的具体位置都画了出来。 琴唐又惊又喜,不待细看,马上把绢图平铺到地毯上。 宝鼎站起来扫了几眼,心花怒放,当即表示重赏张鹿。 张鹿同样高兴,就凭这份地图,他足以赢得武烈侯的信任,从此他就是蓼园重要的一员了。果然与张鹿所料,宝鼎请张鹿参加“炒钢”的研制,与琴氏、乌氏、墨家和卓氏共享此项技术所带来的丰厚收益。张鹿也显得很大气,非常爽快地表示与蓼园共享开矿技术,虽然这方面墨家也有独到技艺,但未来矿山多了,各家分开开矿,需要更多的技艺娴熟的工匠,所以此时的技术共享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 张鹿回到府上,急召张良。 “武烈侯说,刺杀一旦形成实事,他将下令攻击韩国。”张鹿实话实说。他知道张良的厉害,与其欺骗张良,倒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张良有心设下陷阱,武烈侯则有心将计就计,双方都在公开利用他,既然如此,他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两不得罪、两头获利。 张良眉头微皱,沉默不语。 “子房,武烈侯正在白水大营练兵,都是清一色的骑军,他手上有军队,他有实力攻打韩国。”张鹿劝道,“以我看,你还是回去吧,放弃刺杀,不要给武烈侯拿到攻打韩国的借口。” 张良还是不说话。 上次张鹿从蓼园回来,直接告诉他,我出卖你了,原因很简单,武烈侯手下的秘兵发现了张良,打探到了张良潜伏南阳的意图,所以胁迫张鹿帮助蓼园设下陷阱。武烈侯不仅要诛杀张良和潜伏在南阳的各国秘兵,还要获得攻打韩国的借口。 张良之所以跑到张鹿府上,就是要张鹿出卖自己,他也是以身为饵,打算计中设计,力求一击成功。到目前为止,他的计策稳步推进,但唯一出乎他意外的就是宝鼎要攻打韩国。 宝鼎为什么要主动攻打韩国?要知道韩国现在是秦国的附庸国,一家兄弟,贸然开战那就是背信弃义,在大义上站不住脚。秦国在关东人的眼里就是虎狼之国,蛮夷之国,这个名声不好,不利于吸引人才,更不利于统一大业,所以历代秦王都注重形象建设,力图打造一个西方的礼仪之邦。韩国人为了生存,不得不利用秦国这个弱点,主动做了附庸,试图延长国祚,寻找中兴的机会。 这几年秦国集中精力打赵国,与韩国维持着主从关系,甚至容忍韩国人在背后下黑手捅刀子。韩国孱弱,与秦国相比它就像一个垂暮老者,即便下黑手捅刀子也是无足轻重,秦国不以为意,但现在关东合纵已成,韩国是合纵成员之一,事实上它已经背叛了秦国,这触及到了秦国的底线,秦国必将血腥报复,假如合纵军战败,韩国的命运只有一个,亡国。 对于韩国来说没有退路,是死是活在此一举。它不参加合纵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么被合纵诸国吞并,要么在合纵军打击下奄奄一息,被秦国吞并。两害相权取其轻,只有参加合纵。参加合纵的话还有机会,只要合纵军打赢了,它可以收复失去的土地,韩国还可以中兴。 但韩国毕竟实力太差,谁敢保证合纵诸国不会乘机分而食之?张良就是在这种险恶的情况下赶赴南阳刺杀武烈侯。刺杀武烈侯不但可以混乱咸阳局势,更给合纵军攻秦打通了一条道路,同时也让韩国建下了首功,这对韩国的好处不言而喻。 张良来了,他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尤其在得知宝鼎要以封国的力量攻打韩国后,他更要玉石俱焚了,这就是他的命,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子房,你就听叔父一次好不好?”张鹿哀求道,“不论你是否刺杀武烈侯,他都要攻打韩国。白水大营的军队一旦整合完毕,他就要发动进攻,韩国危在旦夕啊。你现在回去,带着军队和他拼一拼,还有击败他的机会。你在战场上击败他,同样可以置他于死地,你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刺杀他?” 张良的脸上lou出一丝浅浅的笑容,“你认为我杀不了他?” “当然。”张鹿苦笑道,“黑鹰锐士的选拔已经结束,武烈侯降低了条件,将锐士分为上、中、下三等,凑足了三百人。这三百人就是他的近身卫军,实力之强悍可想而知。另外三千虎烈卫里,有五百悍卒扈从左右。八百卫士护卫一个人,你拿什么刺杀?” “听说还有墨者剑士。”张良淡淡地说道。 “何止有墨者剑士。”张鹿叹道,“你猜猜我在蓼园无意中看到了谁?” “南墨大剑师南山子,是吗?”张良波澜不惊。 张鹿瞪大眼睛看着他,“南山子,你知道吗?他的实力和墨家钜子相差无几。武烈侯身边有这样的巅峰大师,你怎么刺杀?子房,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杀不了他,你将给韩国带来亡国之祸,将给张氏带来灭顶之灾。” “我杀他也罢,不杀他也罢,都不能阻止他攻打韩国。”张良一脸冷漠,“但假如我杀死了他,就一定能阻止他攻打韩国。” “但你能阻止秦国攻打韩国吗?” “但假如合纵军击败了秦国呢?”张良反问道。 “问题的关键是,你能杀死他吗?” “我总要试一试。”张良目lou嘲讽之色,“就算我失败了,也影响不了大局,但我成功了,就一定能改变中原局势。退一步说,就算张氏灭族了,但南阳还有你这一脉可以传承,张氏也算不上真正灭族。” 张鹿无语,不知如何劝说。 “告诉我,他设下了一个什么局?”张良问道。 = 张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张鹿府上,入暮之后走进了魏国巨贾白氏的府邸。 魏国白氏在其先祖白圭时代是中土第一巨贾,如今虽然风光不再,但数百年传承所积累下来的丰厚底蕴依旧让其声名显赫。 魏国自信陵君死后,再也没有力挽狂澜的鼎柱人物,实力不断下滑,日暮西山。魏国巨贾富贾审时度势,果断把家业陆续迁离中原,一部分放在东方的齐国,一部分则迁至西方的秦国,还有一部分则南下楚国的寿春。在他们看来,中土大势将向东西南三足鼎立的方向发展,未来的中原将成为三强角逐的战场,尽快把财富转移到秦齐楚三国乃是明智之举。 白氏迁到宛城的这一支同样是家族主脉,其当家人叫白豫。张良在夜色中走进白府的时侯,白豫和张耳正在闲谈白水河畔的大水轮。 白豫年近四十,相貌俊朗,长髯飘洒,气质不凡。张耳与其年纪相仿,身材瘦长,高冠长须,颧骨高耸,一双眼睛神采奕奕,自信中带着三分矜持。两人在信陵君府上相识,彼此投缘,就此成为朋友。上次营救太子丹,张耳负责吸引其中一路追兵,南下之后就是藏匿在宛城白府。 白水河畔的大水轮已经成为宛城商贾们津津乐道的话题。琴氏和墨家都掌握着冶铁秘术,从这个大水轮联想到正在建设中的冶铁大作坊,不难估猜出这两家在合作之后已经开发出新的冶铁秘术,而这种新的冶铁秘术不仅仅代表着财富,更影响到中土大势。 张良在家老的引领下走了进来。三人稍加寒暄后,白豫告辞离去。他是个商贾,不能得罪各国权贵,必要的时侯可以给予方便,但在异国他乡的地盘上,绝对不能牵扯到王国争斗中去,这关系到身家性命,容不得丝毫失误。 “你总算来了。”张耳一边给张良倒上茶水,一边问道,“武烈侯那边有动静了?” “他要打韩国。”张良冷声道,“所以他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张耳略感吃惊,“他要打韩国?秦国今年的攻击目标不是河北?” “从我得到的消息来看,秦国的主力并没有从太原南下,也就是说,咸阳还没有确切消息证明合纵已经成功。”张良皱眉说道,“这时候武烈侯突然要打韩国,只有一个原因。” “他知道合纵已成。”张耳急切说道,“但他又无法说服咸阳,迫不得已,只好攻打韩国,把咸阳的注意力吸引到中原,同时迫使合纵军仓促出战。” 张良神色凝重,微微点头,“我们必须杀死他。” 张耳想了一下,说道,“这是一场公开对决,我们胜算不大。” “我没有退路,我的王国危在旦夕。”张良厉声说道,“韩国灭亡了,魏国又能支撑多久?” “我已经竭尽所能了。”张耳苦笑道,“但你我手上的力量的确有限。上次救太子丹的时侯,赵人在咸阳害了我们一次。年前李园打算刺杀秦王,谁知楚人内讧,泄lou了机密,又在咸阳害了我们一次。这次你还敢信任他们?” “我说过,我没有退路。” 张耳眉头深皱,良久说道,“这是武烈侯设下的陷阱,跳进去就是死。死倒不怕,关键是死得要有价值。你是否有必胜的把握?南山子就在武烈侯的身边,有他在,南墨刺客根本不敢动手。当今天下,有几个是南山子的对手?除非你有办法解决南山子,否则我们必死无疑。” “盖聂可以吗?” 张耳霎时动容,“你请来了盖聂?” = =V [: ] 第226章 出发 宝鼎急召三府官员部署攻击一事。 听说明天军队就要开拔,文武官员们神态各异,兴奋者有之,忐忑者有之,犹豫不决者大有人在。 宝鼎知道这件事关系到众人的未来,必须把中土大势说清楚,让大家齐心协力。 目前赵韩魏楚四国的合纵还没有摆到明面上,只要合纵军没有出现在战场上,都不能说合纵真正成功了。燕国在合纵一事上态度含糊,而齐国政局发生变化,临淄局势已经直接影响到了中土大势的发展。 南山子的一番话让宝鼎对中土形势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南山子的使命是守护赵国,不管他藏匿于何地,又做出怎样的举动,他始终是为了赵国。这次他要到齐国去,联合关东各国的力量把齐国拖进中原战场,同样是为了赵国。他把大将军李牧的借刀杀人计透漏给宝鼎,让宝鼎对中土形势有了更加全面的了解。正是因为这种了解,让宝鼎意识到历史在他的巧妙推动下发生了改变,未来中土形势的发展已经和原有的历史事实不一样了,他若想实现自己的理想,首先就要在中原大战中赢得胜利,而为了赢得胜利,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韩国。南山子的目的达到了,赵国的策略一步步展开。 宝鼎肯定没有退路了。不仅仅是因为他和秦王政的生死约定,而是历史因为他的出现终于在这一刻发生了改变,这正是他所梦寐以求的,他不能退,也不可能退,他只有一往无前才有机会实现拯救帝国的理想。 拿下韩国,中土大势是不是如南山子所推测的一样变化,齐国是迅速进入中原战场参加合纵抗秦,还是继续与秦国连横在中原战场上趁火打劫,取决于秦军在中原战场上的攻击速度和攻击战果。 韩国是中土七国中实力最弱的一个,之所以出现这种局面,是因为韩国正好处在秦国进入中原的必经之路上,秦国要进入中原,必须拿下韩国,所以年复一年的战争终于把韩国打垮了。现在韩国的国土还没有南阳大,颍川一地满打满算只有二三十个城池。 以韩国现在的实力,秦国几十万大军一拥而入,韩国就没了,但秦国却没有一鼓作气拿下韩国,原因是秦国还需要韩国这个屏障做为中原战场的缓冲。 秦国最早极力向西拓边,是因为东扩的路上有强大的晋国。赵韩魏三家分晋,三家互相争斗,这给了秦国东扩的机会,但打赵国,韩魏掣肘;打韩魏,赵国掣肘,局面总是打不开。到了昭襄王时代,楚人和老秦人携手合作,宣太后、魏冉和白起齐心协力,终于在伊阙一战重创韩魏,在鄢郢一战重创楚国,在长平一战重创赵国,就此势如破竹,在东征战争上取得了骄人的战绩。但宣太后一死,咸阳权力失衡,政治风暴不断,东征脚步就此停下,东征战场上的局面再次陷入僵持,秦国又打不开局面了。 咸阳目前在东征策略上有争执。一种意见是求稳,把主力投入河北战场,先把赵国拿下。事实证明这条路走不通。一种意见是拿下韩魏两国,先取中原,但此策风险太大,打中原势必直接危害到齐楚两国的利益,齐楚两国一旦合纵抗秦,出现六国合纵之事,秦国可能兵败中原,假如兵败如山倒,把祖宗辛辛苦苦打下的疆土尽数丢失,那就得不偿失了。 历史上秦国在河北战场两次失利后,转而在中原战场上寻求突破,大军直扑韩国,结果出人意料,齐楚都没有出手求援,眼睁睁地看着韩国灭亡,魏国遭到攻击,最终魏国不得不割让土地苟延残喘。秦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中原腹地。其后南北夹击邯郸,赵国亡,于是统一之势再也不可阻挡。 宝鼎正是借助于历史,大胆向秦王政进言,自告奋勇到中原战场上打开局面。 秦王政同意了。咸阳拿不定主意,这时候让宝鼎到中原战场上拳打脚踢,一旦打开局面,那么咸阳东征的策略随即可以定下来,主力可以直杀中原。 宝鼎信心十足地到了南阳,一门心思打韩国,但南阳三府官员却和咸阳一样对中原战场信心不足,尤其在得知当关东诸国的合纵逐渐变为事实之后,大部分人更是胆怯,不敢打。 宝鼎处在权力金字塔的高端,很多谋划不能说出来,所以在下属的质疑面前,只能连哄带骗。他从韩国开始把关东六国挨个地分析了一遍,然后做出推断,最终的结论就是,合纵还是停留在商议阶段,齐楚两国的目标是中原,假如赵韩魏三国不能给予齐楚足够的好处,那么齐楚两国从未来的中土大势出发,倒不如寻求三国鼎立之局,趁此难得的机会抢占中原,这是最为符合齐楚两国利益的做法。 “赵韩魏三国在秦国的攻击下,损失惨重,国力更是濒临崩溃,这时候六国合纵,真正出人出力的是齐楚燕三国。”宝鼎说道,“中原大战一旦爆发,胜负姑且不说,仅以齐楚两国来说,他们获得的战果未必可以补偿他们付出的巨大代价。” “假如诸位掌控齐楚两国,请问此刻该做出何种选择?”宝鼎问道。 众人凝神沉思。 “很简单,两种选择。一种是消极对待,拖延合纵的时间,静观局势的变化,假如局势对赵韩魏三国不利,中土大势向三国鼎立方向发展,他们必然展开行动,乘着赵韩魏三国和秦国打得火热之际,趁火打劫,最大程度地谋夺中原利益。其次,主动掌控中原局势的发展,也就是参加合纵,当局势对秦国有利时则遏制秦国,当局势对赵韩魏三国有利时则予以掣肘,目的是让秦国和赵韩魏三国打个两败俱伤,从而方便他们在大战之后迅速夺取中原,发展自身的实力,确保在未来三国或者四国鼎立的局面中取得更大的优势。” 宝鼎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一件事,历史上当秦军横扫中原的时侯,齐楚两国是不是正因为抱着这样的心思而错过了阻止秦国统一的机会?当时魏国还在支撑,赵国也在苟延残喘,突然间李牧死了,秦军摧枯拉朽攻克了邯郸,齐楚两国可以说是措手不及,眼睁睁地看着秦国壮大了。 齐楚两国的大王和公卿大臣们没有理由看着秦国强大起来吞噬他们,他们肯定也有遏制秦国的策略,假如这个策略太过保守,以秦国和赵韩魏三国的两败俱伤做为基础,那么赵国的突然死亡当然会导致他们错失良机。这或许可以解释大秦为什么在十年内便统一了中土,迅速结束了长达六百余年的漫长的战乱岁月。 齐楚皆为大国,一个在中土东方休养生息四十年,一个在中土南方养精蓄锐四十年,无论是国力还是武力,即使不足以抗衡西秦,但两者联手绝对可以与秦国一战,然而历史就是那样的匪夷所思,自春申君死后,关东诸国便各自为战,再也没有合纵抗秦之举,从而逐一亡国。 历史正在改变,假如这一次齐楚两国联手了,在大秦开始统一的时侯联手了,那么历史将如何变化?大秦统一的步伐是不是因此而停下? “无论齐楚两国采取何种对策,对我们攻打韩国都是有利。”宝鼎说道,“韩国就是东西两大对手互相试探对方的棋子,这颗棋子本身就是弃子,无足轻重。” 宝鼎对形势的推断不管是否正确,此刻他都给三府官员打开了中土大势的画卷,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崭新的思路,这种思路让三府官员们在考虑南阳利益的时侯,不知不觉地就把它放在了中土大势的背景之下,于是攻打韩国就成了一件必须要做的而且还是对南阳非常有利的事情。 “能否在最短时间内拿下韩国,直接决定了中原局势的变化,也直接决定了齐楚两国在中原战场上的策略。”宝鼎继续说道,“中原战局的变化还将直接影响到咸阳的决策。我们都希望大秦军队在中原战场与合纵军进行决战,但咸阳是否愿意,齐楚两国是否愿意,如今不得而知。我的目标是,拿下韩国,猛攻魏国,迫使齐楚联手救援,迫使咸阳把主力大军调到中原战场,继而在中原决战,以这场决战奠定大秦统一中土的基石。” 宝鼎这个封君在南阳说一不二,他既然决心要打韩国,而且理由也非常充分,对中土大势看得也很清楚,其他人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也只有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了。 “奏报咸阳,韩魏联手在南阳刺杀大秦封君,手段极其卑劣。”宝鼎说道,“这段时间以来,关东秘兵非常猖獗,在咸阳救走了燕国太子丹,又大肆谋杀我大秦贵胄和士卿臣僚,不遗余力地混乱我大秦局势,其中尤以韩魏为甚。大秦不能再忍耐下去,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就是懦弱,会助长关东诸国的嚣张气焰,所以我决定攻打韩国,向敌人展开疯狂的报复,给关东诸国以严厉警告。胆敢犯我大秦者,杀无赦!。” 甘罗伏案疾书,当即草拟奏章。 “以护军府名义急书蒙武、王贲两位将军,我已向韩国发动攻击,请两位将军按照约定,火速向韩魏边境推进,做出攻击态势,以掩护我军深入颍、汝一线,直杀韩国都城。” 护军府中护军曝布当即拟写书信。 “再以护军府名义急告南郡魏太守,请他在接到书信后,火速率领军队南上宛城,会合南阳章太守,伺机攻打叶城、舞阳一线。” 宝鼎说到这里手指唐仰,“再以我个人名义给蓝田大营的桓齮将军、司马锌将军写一封信。我已开始攻打韩国,南阳及南郡军队都将在近期杀进韩国,南阳空虚,请两位将军想方设法把军队部署到武关一带,以便在危急时刻给我以援助。” 宝鼎转目望向甘罗,“稍迟几天,章太守将率军赶赴边境,南阳军政就全权委托于相国了。” 甘罗急忙站起来,躬身致礼,“下臣将竭尽全力确保前线所需。” “此仗粮草辎重多要倚仗巨商富贾。琴氏家主就在宛城,另外南阳张氏和南郡猗顿氏的家主都在此地,必要时多加联系,共同商讨解决之策。”宝鼎嘱咐道,“颍川是富庶之地,只要我们拿下韩国,即便是战利品的价值也难以估量,所以不要在小节上讨价还价,能满足他们的就尽量满足。” 甘罗点头应承,对宝鼎给予他的信任十分感激。他本以为宝鼎要带他一起上战场,谁知宝鼎竟然把南阳军政交给了他,让他在战时主掌三府,这是信任也是考验,甘罗只要做好了,未来就是宝鼎的左膀右臂。 = 宝鼎告别母亲。 白氏出自武将世家,又曾遭遇坎坷经历,她的心态和一般母亲完全不一样。宝鼎既然成了大秦封君,就要勇敢地肩负起自己的使命,这个使命不仅是振兴家族,更要为国效命。此刻宝鼎能身先士卒,亲自率军赶赴战场,让白氏大感欣慰。 “你外祖父在战场上从无败绩,你父亲也是一员战无不胜的猛将。”白氏说道,“我不求你百战百胜,只求你平安归来,带着你的麾下将士们活着回来。” 宝鼎恭敬答应。 他没有向赵仪辞别。赵仪到了宛城后,深居简出,刻意逃避。宛城距离中原战场近在咫尺,宝鼎未来的目标就是攻略中原,三年灭赵。赵仪在心理上无法接受,她不排斥宝鼎的大一统理论,但这个理想的实现是建立在关东六国的灭亡上。宝鼎要攻灭赵国,两人不可避免地成为仇敌,事实上两人从见面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敌人,不论感情如何发展,现实都是越来越残酷,两人终究难以面对。 宝鼎出了蓼园,飞马上了白水大堤。夜风吹来,带着丝丝寒气。宝鼎勒马停下,回头望向灯火阑珊的庄园,心头蓦然颤栗。 他不是天生的贵族,也不是在贵族的庭院里长大,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起自贫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平凡人,但造化弄人,一个平凡人却做了大权贵,而这个大权贵竟然要拯救未来的帝国。他的心理不是贵族,他的理想超越现实,他是一个匪夷所思的混合体,一个用贫贱者的思想去实现超越现实梦想的贵族,他只能全身心投入,因此他忘却了一切,贵族的享受和现实的荣华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无怨无悔,但他恐惧。当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侯,他有一腔热血,要雄心勃勃地改变历史,他敢于挑战一切,但如今再回头,却发现一切都很荒谬,自己正在做一件毫无希望的事。不是说改变不了历史,而是拯救不了帝国,因为帝国的败亡源自旧贵族对帝国的吞噬,他自己却正好是旧贵族的一员,他现在正在吞噬未来的帝国。 宝鼎抬头望天,夜空繁星点点,清冷中透出浓浓的深邃,就如他现在的身心。 他忽然想到了前世的学姐。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时空的转化,他对学姐的爱不但没有淡忘,反而更加的刻骨铭心。说到底,他骨子里就是一个来自乡间的小民,他的血液里流淌着最朴素也是最珍贵的爱。他爱自己的家人,这份爱如今找到了寄托,这个世界里有爱他的母亲,也有喜欢他的妹妹,但却没有爱他的女人,他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寄托这份爱的女人。 赵仪终究是个麻烦,而那位琴氏家主更是行同陌路,小说中的情感就像少男少女的旖旎美梦,现实永远不是梦,它总是那样的残酷,残酷得让人绝望。 宝鼎无声叹息,马鞭轻挥,战马长嘶,如飞一般没入黑暗。 三十名黑鹰锐士,二十名墨者剑士紧随其后,四骑一列,风驰电掣一般卷进黑夜。 = 天亮时分,宝鼎在三百黑鹰锐士、五百虎烈卫的护卫下,在距离宛城八十里处与曝布、熊庸、蒙毅、王离等人会合。 急驰一夜,人困马乏,将士们就地扎营。 军帐里,曝布铺开地图,向宝鼎禀报军情。从宛城方向进入韩国只要一条路,那就是取道叶城、舞阳一线,但韩国重兵驻守,关隘险要,此路不通。现在大军是北上鲁阳,然后翻越鲁山,从汝水上游方向杀进韩国境内。 “过了鲁山就是汝水,汝水北岸就是郏城。”曝布说道,“郏城距离阳翟一百多里,阳翟距离新郑也只有一百多里。两百多里路,转眼就能杀到。” 这份地图就是张鹿提供的,正是因为他的帮助,宝鼎才知道鲁阳这里还有一条小路可通韩国。曝布派人探查后,当即决定取道鲁山,悄无声息地杀进韩国,以最快速度杀到韩国都城,给韩国以致命一击。 = = =V [: ] 第227章 三个贵胄 武烈侯,韩国在汝水一线筑有烽燧。”曝布手指地图说道,“据斥候探查,在鲁山东南麓不但有烽燧,还有堡寨方城。在我们攻击的这条线路上,就有两座堡寨。堡寨之后就是汝水。汝水上有浮桥,直通郏城。” 宝鼎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么说,我们还没有渡过汝水,韩人就会通过烽燧知道我们开始了攻击?” 曝布无奈点头,“韩人实力太弱,军队数量有限。如果重兵驻守关隘,那都城就过于空虚,所以这些年他们在境内修了烽燧,一旦受到攻击,则以最快速度通知四方戍军急速回援。” “对于今日的韩国来说,他们在受到攻击的时侯,唯一的办法就是据城坚守,固守待援。”蒙毅在一旁说道,“魏国的大梁和楚国的陈距离韩国非常近,魏楚两国都需要韩国这道屏障,一旦韩国遭到攻击,魏楚必定联手救援。我大秦之所以迟迟没有决心拿下韩国,就是担心再一次遭打合纵军的攻击。” 事实上自西秦崛起之后,韩国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只能在东西方的夹击下艰难生存。韩国就像墙头草,西秦占据优势的时侯,与西秦连横;东方诸国形势有利的时侯,则与东方诸国合纵。它处在东西方对垒的战场上,其结果可想而知,好大一片国土就这样被西秦一口一口地蚕食了。 秦国为了杀进中原,与韩国屡屡连横攻打魏国,但魏国对东方诸国来说太重要了,所以秦国每一次攻魏都会引发东方诸国的合纵,早期以赵燕合纵救魏为主,即便是白起也曾在赵魏燕三国联军的攻击下兵困大梁城下。后期则以赵楚两国的合纵为主,蒙骜就曾被信陵君的合纵大军杀得狼狈不堪。韩国则屡屡倒戈,它必须倒戈,否则合纵军就把它灭了,而合纵军则屡屡容忍韩国的“无耻”,没办法,他们需要韩国做东西方的缓冲。 如今韩国太弱了,已经不足以承担东西方的“缓冲”了,这时候西秦攻韩,事实上就是为攻打魏国扫清障碍。关东诸国看得一清二楚,于是合纵蓄势待发。 蒙毅的祖父蒙骜在中原战场上吃过合纵军的亏,又战死在河北战场,蒙氏一门为了大秦的统一大业也算是鞠躬尽瘁了。蒙骜战败于中原后,大秦便把东征的攻击方向放到了河北,结果一败再败,让咸阳痛不欲生。中原方向有合纵军,河北方向又打不开局面,咸阳一筹莫展,不知道从何处才能打开东进的缺口,这时候武烈侯跳了出来,试图以一己之力打开中原的局面。 咸阳之所以默许,说到底还是想在中原战场上进行一下试探。蒙氏对此积极响应。蒙骜蒙武父子双双战败于河北,蒙氏遭到重创,报仇雪耻之心非常强烈,当然想借此机会逆转蒙氏的艰难处境。但是关东合纵军是大秦的梦魇,是蒙氏心中永远的痛,蒙氏不得不考虑攻打韩国的后果,一旦把关东合纵军打出来了,那形势就是一边倒,为此蒙毅小心翼翼地提醒武烈侯,韩国如果固守待援,时间一长,赵魏楚三国的合纵军必然出现,接下来就麻烦了。 “你以为武烈侯要用骑军攻城拔寨?”王离曾出塞作战,对骑军的作战方式有了全新的认识,所以听到蒙毅委婉地表达了对战局的担心后,当即笑了起来,“如果你曾随武烈侯出塞作战,就不会有这种担心了。打仗还是要和匈奴人打才算真本事,在中原这块地方能打出什么名堂?难道你在河北打了败仗,武烈侯就会在中原重蹈覆辙?” 出塞作战已经成为王离炫耀的资本,这在咸阳人所皆知。蒙毅虽然比他大,少时就随父征战,但他始终在中土作战,而且至今还没有打过大战,论起战绩来,却是逊色于王离。王离横竖看蒙氏不顺眼,尤其去年蒙氏战败于河北后咸阳竟然区别对待,依旧重用蒙氏,这使得老秦人一肚子恼火,像王离这样的少壮子弟更是咽不下胸中恶气,逮到机会总要羞辱蒙氏。 蒙毅虽然年轻但性情沉稳,尤其此刻正是蒙氏艰难之期,他当然要忍耐了。这段时间王离总是蓄意挑衅,有心造出事端把他赶出南阳,但蒙毅宁愿示弱也不愿意放弃眼前这个难得的机会。父亲蒙武既然叫他留下来听命于武烈侯,那显然对武烈侯有足够的信心,或许蒙氏一洗前耻再度崛起的希望就在武烈侯身上。 熊庸看到王离当着武烈侯的面羞辱蒙毅,言辞间咄咄逼人,不禁心生愤怒。 他进入军队的时侯,大秦军队的统率就是蒙氏父子,蒙氏的功绩有目共睹,尤其蒙骜战死沙场更是让将士们敬佩不已。对于底层士伍来说,武安君已经是历史,而蒙氏才是他们的希望所在。此次蒙氏战败河北,将士们大多抱着同情的心态,很多人甚至愿意看到蒙氏留在军队继续出任统率,因为在军队底层,同样存在着本土老秦人和归附秦人之间的矛盾。本土老秦人有与生俱来的心理和地位优势,而那些逐渐被秦国所吞并土地上的归附秦人则处于弱势,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是弱势,于是军队上层的非本土系将领和军队底层的归附秦人自然就会走到一起。 在白水大营里集中了秦军的精锐,这种矛盾尤其明显。曝布、章邯、王离、孟苌属于本土老秦人一系,而蒙毅、熊庸、乌重、暴龙等人则属于非本土一派。下面的将士也是一样,曝布在整编的时侯,就有意把本土将士和非本土将士分开了。在曝布看来这是利大于弊之举,而在蒙毅、熊庸等人看来,这是老秦人有意歧视,故意挑起矛盾,制造事端。 “塞外和中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战场,同样的攻击手段放在不同的战场上,未必就会产生一模一样的战果。”熊庸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的韩国方圆不过数百里,河流山川多,城池堡寨多,以游骑掳掠的方式攻击敌人,不但不能有效杀伤敌人,反而会让自己陷入敌人的包围。” “以你的意思,这一仗必败无疑了?”王离冷笑道,“或者,我们拿骑军攻城,自取灭亡,是吗?”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昌文君之子更是不屑一顾,搞不懂武烈侯在干什么,如此关键的一战却拿这些人来冲锋陷阵,如果不是碍于封君的威严,他就要当众质问宝鼎了,你到底是去打仗还是去送死啊? 曝布也不高兴了,面如寒霜,厉声责斥熊庸道,“既然你对此仗的攻击之策有疑议,昨日军议的时侯为什么不提出来?”军队都出发了,明天黄昏之前就要抵达鲁阳,此刻熊庸却当着武烈侯的面跳出来质疑攻击之策,这不是打曝布的脸吗? “左庶长,公乘并不是质疑攻击之策,更没有反对左庶长的意思,他只是提出自己的看法。”蒙毅急忙从中斡旋,以免矛盾扩大,“此次攻击是武烈侯针对韩人刺杀他而做出的报复举措,但韩人不会这么理解,他们会认为这是咸阳要决心灭韩,因此必定向赵魏楚求援,一旦合纵出现,以中原战场现有秦军的兵力,未必可以阻挡合纵军的攻击,洛阳和宛城都将陷入困境。” 蒙毅显然不知道武烈侯的谋划,但武烈侯的谋划牵扯到咸阳复杂的政局,解释了这个问题必然会引出更多的问题,所以曝布在部署攻击之策的时侯并没有详细解说攻韩背后所隐藏的大布局。 蒙毅好心平息争执,哪料熊庸一听,火气更大了,“我就是质疑左庶长的攻击之策。你要是怕死可以离开,战场上玩得就是以命搏命。卵蛋下长大的小子有多大的胆子?不敢玩就滚!” 蒙毅一张脸顿时铁青,目光凌厉,几乎要暴走了。他向来以文武双全而自诩,蒙武把他留在身边而把蒙恬扔到北疆,可见对他的喜爱,羽翼下长大的孩子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王离一听受不了,感觉熊庸不仅在骂蒙毅,连带把他也骂了。什么叫卵蛋下长大的小子?你以为我白痴啊?“你个鸟人有多大的胆子?你玩来玩去还不是托庇在熊氏的卵蛋下?没有熊氏你算个鸟啊?” 这句话戳到了熊庸的要害,他曾经发誓斩断和熊氏的所有关系,但他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最终还是回到了熊氏,这令他耿耿于怀。王离不知道内幕,劈头盖脸就是一个“大巴掌”。熊庸勃然大怒,抡起拳头就砸。曝布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熊庸的拳头,本想怒声喝叱,但想到熊庸的老爹就是昌文君,他惹不起,只好把嘴巴闭上了,单臂用力,将其用力推开。 王离气得火冒三丈,抓起兜鍪就要砸过去。旁边的乌重吓了一跳,扑上去就把兜鍪抢了下来。暴龙担心事情闹大,拦腰把王离抱住了。 宝鼎没想到这帮人如此猖狂,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顿时怒不可遏,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他把军队交给了曝布,以为这件事很简单,现在看来他想错了,这支新组建的军队矛盾重重,名震秦军的黑鹰锐士并没有搞定熊庸、蒙毅和王离。这三位都是秦军少壮派,都是豪门子弟,又隶属于三个不同的派系,这导致内部的矛盾有激化的趋势。 护军府的这一万大军,宝鼎当然是统率,曝布副之。王离、蒙毅、孟苌、乌重各领一部。这支军队中的七千多名悍卒来自秦军各部,宝鼎虽然把他们留了下来,但总要给咸阳一个合理的解释。王离是王贲麾下,蒙毅在蒙武帐下,让他们做这支军队的统率之一,等同于这支军队一大半兵力是王贲和蒙武的,只不过现在“协调”到了护军府。这个解释足以让咸阳满意了。 咸阳是满意了,宝鼎也有了自己的军队,但蒙毅、王离再加一个熊庸,个个都是横着走的主儿,曝布根本吃不住他们。目前这五千人里,乌重的义渠短兵并入孟苌的虎烈卫,有三千人。曝布、蒙毅、王离和熊庸各自有五百骑,另外还有三百黑鹰锐士扈从于宝鼎左右。这其中虎烈卫独成一系,是宝鼎的绝对主力。曝布的实力的确很强悍,爵位也很高,但他出身贫贱,没办法和三位贵胄子弟相提并论,他可以指挥虎烈卫,却指挥不了这三位贵胄子弟。 这三人彼此都不对眼。熊庸刚才倒不是为蒙毅讲话,而是看不得王离的嚣张。你个小毛孩嚣张啥?老子在战场上杀人的时侯,你还在家里喝奶呢?结果他没有先骂王离,反而因为蒙毅表现得十分“懦弱”而破口大骂。他是南阳郡尉,独立于护军府之外,加入攻韩队伍,纯粹是宝鼎在政治上的需要,但这主儿桀骜不驯,来了之后反而让军中的矛盾更加激烈了。 “再吵就给我滚!”宝鼎终于爆发了,怒声咆哮。 帐内霎时安静下来。宝鼎手上拿着镇秦王剑,真要激怒了他,一剑下来脑袋就掉了。这主儿杀人不眨眼,当初在河东查案的时侯大鼎煮活人,血腥残暴,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 “你们三个给我听好。”宝鼎厉声说道,“此去韩国是打仗,不是游山玩水。左庶长的攻击之策是三府共议决策,此策的核心不是攻城拔寨,而是改变中原局势,迫使合纵军尽快出现在中原战场上。” 王离不动这个脑筋,宝鼎叫他怎么打,他就怎么打。 熊庸在军中一直是底层,只有俯首听命的份,他至今还没有接触到决策层,他之所以提出质疑纯粹是就事论事,现在听到宝鼎的解释,原来此仗并不是针对韩国,而是试图改变整个中原局势,他随即恍然大悟。他不怕合纵军,相反,他急切希望和合纵军决战于中原,他就不信秦军打不赢合纵军。 蒙毅一直在蒙武身边,这几年更是参与一些决策,他对当前局势的理解远远超过王离和熊庸,但蒙氏现在的当家人是蒙武和蒙嘉,目前还轮不到蒙恬蒙毅兄弟,很多事情蒙武还不会告诉蒙毅,而蒙武身在军中,对高层决策也是不甚了了,就以攻打韩国这件事来说,蒙武对整个局势的判断就是错误的,实际上等到合纵军出现,他会发现中原战场上的秦军统率竟然不是他,而是一位宗室大臣。 蒙武都看不透的事,蒙毅当然无从揣测了,所以当他听到武烈侯说,攻韩的目的是逼出合纵军,顿时吃惊不已。难道咸阳决定改变策略,再次集中兵力于中原战场,要在中原打开局面?高层决策的事轮不到他来质疑。武烈侯是大秦一等封君,领护军中尉,算是军中第一大巨头,绝对的高层决策者之一。这样的重臣亲自率军攻击韩国,可见此仗对未来中原局势的重要性。蒙毅心思慎密,当即意识到自己待在武烈侯身边必定有助于蒙氏的重新崛起,这样的机会绝不能错过。 宝鼎可不想看到这三个人在战场上闹矛盾。未来的帝国中,这三个人都是至关重要的人物,影响到帝国命运和历史发展的人物,如果自己能把他们拉到一起,与自己齐心协力发展帝国,未来还是大有作为。 三个人凝神细听,宝鼎的语气也渐渐缓和,把自己的谋划简单地说了一下。 目前中原局势的发展还在宝鼎的预料当中。合纵军出现的越早,实力越是单薄,击败合纵军的希望也就越大。在宝鼎的谋划中,最有把握但变数也是最大的就是对楚军的攻击。李园和项燕的军队肯定是合纵军的主力,当韩魏军队被秦军牢牢牵制的时侯,只有楚军一支军队北上救援。有楚国的老贵族在李园的背后下黑手,宝鼎有把握击败楚军,但假如齐国的军队加入合纵,齐楚联军同时杀进战场,那宝鼎的麻烦就来了。 宝鼎口口声声告诉自己的部下,只要合纵军出现,太原方向的主力就会南下,这其实是个谎言。 匈奴人进入云中,从河南和代北两个方向威胁北疆,北方军肯定不会南下,所以中原战场唯一的援军就是蓝田大营的军队。如果齐国加入合纵,合纵军的兵力有可能超过中原战场上的秦军兵力,中原随即展开东西方的决战,而秦军并没有胜算。 宝鼎不希望决战,这违背了他的本意,他的本意是把东西方决战的声势造出来,然后以最小代价赢得最大战果,这样他就能控制中原局势,就能赢得最大战绩,然后他才能影响咸阳决策。最最重要的是,他没有颠覆性改变历史,他仅仅是稍稍改变了一下历史前进的轨迹,接着历史又回到了原有的节点,他还能依据原有的历史去实现统一中土的大业。 这个难度的确太大,一步错则步步错,一发不可收拾。 “我郑重警告你们,绝对不能犯任何一点错误。”宝鼎最后说道,“我要求你们绝对遵从命令,否则我翻脸不认人。 [: ] 第228章牛刀 邮夜。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⑨ ⑨ . c o m 丰川塞沐浴在黑暗户中,几盏灯笼高悬千旗杆!儿黄灯光好似明珠一般点缀着深邃黑幕,给清冷的木寨增添了几分暖意。 夜风吹拂,山林呼啸,战旗猎猎狂舞。 偶集还能听到几声孤狼的长喀巡值士卒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有的抱着长戈靠在栅栏上假寐,有的则闲话家常,说说春耕聊聊家人。 在这个全民皆兵的时代,农夫就是士伍,大家定期轮流戍守边防。 因为时值春耕,戍卒相对较少。 韩国有几年没有爆发战事了,在这些戍车的记忆里,他们最后一次参加的战斗是合纵攻秦,不过那一次打败了,听说合纵长春申君因此丢了官。 最近传言秦国在河北连打败仗,韩人因此非常高兴。 秦国打了败仗就意味着韩国的安全有了保障,虽然韩国现在是秦国的附庸国,但对韩国的普罗大众来说,秦国始终是他们的敌人,仇深似海的敌人。 韩国之所以日暮西山,正是因为秦人抢走了他们的土地,掠夺了他们的财富。 然而,就在这一刻,秦人如同鬼魅一般悄然杀到了丰”寨,熊庸带着五百悍卒在黑暗的掩护下迅速冲向寨门。 寨门与山林之间是一片空旷地带,黑暗中的能见度很低,韩国戍卒又全无防备,当秦军在一百步外摆下阵形,向塞内发动密集射击的时侯,韩人才蓦然发现他们遭到了袭击,一时间恐怖的惊叫声撕裂了黑夜,戍率们猝不及防之下不是中箭倒地发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就是连滚带爬躲到栅栏下缩成一团。 寨内鼓声爆起,睡梦中的戍车纷纷惊醒,有的茫然四顾不知所然,有的则飞一般冲出军帐。 看到帐外长箭厉啸,吓得调头又跑了回来,扯着嗓子大叫,“敌袭,敌袭!”有敌人袭击,当然要拿起武器作战了,于是一群衣不蔽体披头散发的戍车们在恐慌之中乱哄哄地冲了出来。 当秦军的长箭厉啸升天的时侯,先期潜行到寨墙下面的一百突击士率分成左右两队,在塞墙两端开始强行攀越。 寨墙不过两人多高,搭建人梯即可翻越。 秦军以箭阵覆盖寨门方向吸引韩军,掩护突击士卒杀进塞内。 韩人冲出帐篷的时侯,秦军已经突进塞内,这些精锐悍卒无一不是身经百战之士,一个个如出笼猛虎,手中长剑战斧、铁盾重戟呼啸而上。 韩人肝胆俱裂,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眼睁睁地看着这帮如狼似虎的偷袭者打开了寨门。 “呜呜”号角吹响。 寨外的秦军将士蜂拥而入,杀声震耳欲聋。 卒丰川寨的戍卒不足百人,在五百秦军悍率的疯狂攻击下很快落败。 秦军不留活口,全部斩杀。 马黑暗里传来战马奔腾的轰鸣声,跟着一队骑军风驰电挚而来。 熊庸将手中血淋淋的长剑插到地上,摘下兜鉴,目光望向从寨外飞奔而来的骑军。 王离一马当先。 远远看到熊庸的身影,王离哈哈一笑,大声叫道。 “天亮之后,郏城再见。” 熊庸冷笑,冲着王离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前面还有一座堡塞,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能不能在天亮之前顺利拿下。 第二座堡寨在十里之外。 位于汝水西岸,主要作用是保护浮桥。 这座浮桥把汝水两岸连在一起,是郏城很重要的一个交通要隘。 因为前方有大塞,后方就是郏城,所以这里的戍车更少。 王离率军飞速杀到,突击悍卒直接撞开寨门,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了浮桥,杀到了对岸。 此刻,天尚未亮。 郏城戍军虽然知道汝水对岸出了问题,但因为没有看到烽蛙点燃,以为是零星盗贼祸乱边境。 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天亮后,守城戍率发现城外骑军往来飞驰,一面面秦军战旗迎风飞舞,这才意识到秦军杀了进来,慌忙禀报官长。 郏城文武官员大惊失色,纷纷赶到城楼。 报警烽烦不能随便点燃,一旦误报可是要掉脑袋的。 城外骑军越来越多,一队队人马飞速过河,密集列阵,气势惊人。 城楼上的韩国官员吓得面无人色。 眼前的骑军就有如此规模。 可以想像随后而来的主力大军有多少人了。 郏城守军十分有限,根本没有抵御之力。 烽烦当即点燃,浓烟冲天而起。 武烈侯公子宝鼎飞马过河。 曝布、熊庸等人急忙上前禀报军情。 “韩人的烽烦已经点燃,不出半日,消息便会传到新郑。” 曝布手拿马鞭,指着空中的浓烟说道”件王会命令四方戍军紧急回援。 以我看,我们的速度要更快一点,这样才能抢在援军的前面抵达新郑,打韩人一个措手不及。” 宝鼎稍稍想了片刻,挥手把蒙毅喊了过来,“你前头开道,火速杀奔阳骡。” 接着又对熊庸、王离说道,“命令你们的手下,即可焚毁堡塞,包括这座浮桥,统统烧掉。” 三人躬身领命,拨马而去。 “各部即刻杀奔阳翟。” 宝鼎大声说道,“要快,放马疾驰。” 烽火传讯新郑,都城大乱。 韩国已经做了秦国的藩删口。 韩王凡经向秦圭俯首称臣了,很多韩人据此以为。 秦凹尔哦再打韩国了,谁知仅仅过了两年,秦国的军队又杀了进来。 韩王安、相国张平和朝堂上的公卿大臣们却是有苦自知。 秦国为什么背信弃义攻打韩国?因为韩国首先背信弃义了,韩国绝不屈从于秦国,纳地称臣不过是权宜之计。 这次韩王安本想借助赵国在河北两战两捷的大好形势,积极合纵攻秦,一举逆转当前困局,但秦国这头虎狼岂会给他机会?合纵盟约刚刚达成,秦军就杀了进来,其速度之快让韩人惶恐无策。 韩王安毫不犹豫,当即派出使臣急赴邯郸、大梁和陈,向赵魏楚三国求援,恳求他们尽快出兵支援。 合纵军何时能赶到韩国,谁也不知道。 当务之急是想方设法延缓秦军的攻击速度,一旦让秦军攻克了都城,那一切都完了。 韩王安急令四方镇戍军火速回援,同时再派使臣,一个日夜兼程赶赴咸阳,一个则直接迎上了秦军攻击军队。 阳翟及其周边城池紧闭城门,据城坚守。 秦军沿着大道风驰电掣,当天下午就抵达阳翟。 入暮之后,军队再度开拔,直杀新郑。 半夜时分,距离新郑只剩六十里了,这时候蒙毅急报武烈侯,韩国使者到了。 宝鼎下令,就地休息,天亮之后,攻击新郑。 韩国使者是中大夫吕崔,他万万没想到秦军速度如此之快,一天之内就逼近了新郑。 假如这是秦军的先头部队,那么可以想像,其主力大军正在后面攻城拔寨,汝水、颍水一带的城池估计凶多吉少。 吕崔越想越害怕,预感到这次真的要亡国了。 等他见到武烈侯公子宝鼎,也就基本上估猜出了秦军的攻击部署。 秦国在河北战败了,于是又把攻击方向放到了中原。 咸阳先是让武烈侯就国,以此来迷惑关东。 接着暗中把主力大军调到南阳,从叶城、舞阳一线发动攻击。 韩国措手不及。 其实就算有准备,也无法抵御秦军的夹击,要知道蒙武的大军已经部署到记水一线,距离新郑不足两百里,事实上秦军就是两路夹击,以韩国的兵力根本抵挡不住。 武烈侯公子宝鼎的大名已经传遍中土。 他的传奇故事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野蛮、血腥。 无论是代北的惊天一刺还是在咸阳打击异己,包括其后的出塞作战,他都是用极其野蛮而血腥的手段赢得了胜利,和这种野蛮人没有道理可讲,如果你没有击败他的实力,那只有死。 昌崔本来准备了一大堆“兴师问罪”的措辞,但看到宝鼎,他一个。 字都不敢说了,最后只问了一句小“武烈侯因何攻韩?”宝鼎冷笑,用力一挥手,“拖下去,打!”几个虎烈卫冲上来拿下吕崔,拖出去就打。 暴打二十军棍,昌崔皮开肉绽,痛得呼天抢地。 虎烈卫把他拖进军帐,宝鼎问他,“我因何攻韩?”昌崔气得破口大骂,从武烈侯骂到秦王政,最后连宣太后都骂上了。 不待宝鼎说话,虎烈卫就把他拖下去了,再打。 打完了再问。 吕崔文士一个”平日养尊处优。 哪里受得了如此痛苦?怒气发泄完了,恐惧也就降临了。 他死了无足轻重,但宝鼎不会放过他的家族,一两百号人肯定要为他陪葬,吕崔的心还没有坚硬到此等地步。 昌崔主动招供了,把韩国参加合纵的事说了出来,把韩王安今日所做的一切安排也都说了。 宝鼎急召各部将率。 “明天叶城、舞阳一线的军队就会急速回援新郑。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晚上他们可以到达襄城。 后天中午前后会横渡颍水抵达颍阳。 我们就在颍阳伏击韩军,半渡而击之”小曝布、熊庸等人没有异议。 天亮之后,秦军急行六十里杀到新郑城下。 秦军攻击速度之快让新郑陷入极度恐慌。 昌崔回城,鲜血淋漓奄奄一息,韩国君臣骇然心惊。 吕崔带回武烈侯公子宝鼎的口讯,韩国背信弃义,意图合纵抗秦,秦王雷霆震怒,决心灭韩。 这一次,韩国完了。 正当韩人惶惶不安之际,秦军突然撤离了,风驰电挚一般消失在新郑城下。 宝鼎带着五千骑彻夜狂奔,于黎明时分抵达颍阳附近,悄然藏匿。 中午,斥候急报,韩军出现在颍水河西岸,兵力大约在一万人左右,其先头部队已经开始渡河。 秦军即刻发动攻击,五千骑沿着颍水河东岸呼啸而下。 韩军全无防备,措手不及,其东岸军队根本来不及列阵便被秦军迎头冲散,短短时间内便全军覆没,大半溺死于河中。 西岸韩军肝胆俱裂,急速后撤。 秦军越过浮桥,随后追杀。 肆意砍杀,一战全歼。 第二天,秦军再度杀到新郑城下。 宝鼎一声令下,虎烈具把数十位韩军被俘将率押到城下,一刀枭首。 韩王安惊怖至极。 韩国北线的兵力被秦军牵制,西线的援军被秦军击杀,国都被围,亡国在即。 相国张平亲自出宝鼎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就要一刀一办地凌迟韩国,逼迫合纵军出击。 宝鼎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韩国割让颍水以西的全部城池,其中包括阳翟这座韩国的旧都。 韩国当然不会答应,张平一边讨价还价,一边打探秦国的消息,同时不停地催促赵魏楚三国出兵救援。 赵魏楚三国紧急磋商,在魏国的强烈要求下,楚国终于答应,即刻调拨军队集结于陈,准备与魏国齐头并进救援韩国。 这时蒙武、王贲两位将军及时发动了攻击,一方面牵制韩魏军队,一方面进一步紧张中原局势,以配合宝鼎对韩国的逼迫。 秦军在中原战场上的全面进攻导致中原局势迅速恶化。 合纵军的集结、协调需要时间,但韩国已经难以支撑了。 韩王安和国相张平为了赢得时间,只好忍痛答应秦国的要求,割让颍水河以西所有城池,但不包括阳翟旧都。 宝鼎坚决不答应,找了个借口扣留了国相张平,并警告韩王安,如果不答应秦国的条件。 他就把张平押解去咸阳。 与此同时,蒙武在北线的进攻取得了进展,而西线章邯、魏起也发动了攻击,颖水以西很多城池在秦军的威胁下不得不献城投降。 合纵军迟迟不能救援,秦国又步步进逼,韩王安最终妥协,把颍水河以西包括阳翟在内的大小十四座城池全部割让给秦国。 宝鼎心花怒放,急书甘罗、章邯火速接收十四座城池。 这十四座城池全部纳入南阳郡,其中财富被搜括一空。 中原局势的变化让咸阳高度关注,但不待咸阳做出反应,武烈侯便展开了一系行动,其速度非常快。 当韩国使者抵达咸阳时,中原局势已翻天覆地了。 秦军两路夹击韩国,韩国被迫割城,而魏楚两国合纵军已经开始集结,中原大战一触即发。 这时候咸阳方才来书,质询武烈侯。 咸阳有心打开中原局面。 当然要纵容武烈侯攻韩之举,但又担心合纵军势不可挡,对是否果断拿下韩国犹豫不决。 宝鼎和章邯、魏起商量后,即刻回书咸阳,一边报奏攻韩战果,一边分析中原局势,恳求咸阳下定决心在中原决战。 宝鼎反复强调齐国这个变数。 当前时机的掌握非常重要,不能等待局势发展被动应对,而应该牢牢掌控局势发展,主动寻找战机,只要击败魏楚联军,则齐国再不可能参加合纵,秦国将以无可匹敌之势雄踞中原,从而为统一中土夯实牢固基础。 宝鼎恳求秦王,此刻春耕已结束,关中蓝田大营可集结十万大军,请秦王下令急调桓腑、司马锌南下宛城,随时进入中原作战。 就在武烈侯竭力说服咸阳进行中原决战之际,大梁和陈两地也是信使飞奔。 魏相庞宠与楚尹李园在合纵军的攻击线路上产生了严重分歧。 魏国长城一线也即大河一线正遭到王贲的攻击,蒙武的大军就在记水一线,距离魏长城不足百里。 魏国为此不得不把主力放在长城。 魏相庞宠考虑到大梁安危,理所当然希望合纵军直接进入韩国,陈兵于新郑一线。 楚国不愿意,认为合纵军进入韩国会与秦军主力相遇,正面决战没有胜算,有两败俱伤的可能。 楚尹李园因此建议,合纵军由上蔡方向直杀南阳,把秦军主力全部拖到南阳,则弗国之危自解。 魏国当然不同意。 魏军进入韩国作战不过一两天的路程,进入南阳作战却路途较远,一旦魏国有难来不及后撤。 再说打南阳名义上是救韩,实际是为楚谋利,为楚复仇。 魏国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心帮楚国复仇?两国合纵救韩,却从维护自身利益出发,导致合纵军一时难以成行。 时间飞速流逝,但机会仅在一瞬之间。 魏楚联军错失了最佳攻击机会,而秦国则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在武烈侯上奏的同时,王剪、蒙武、王贲、桓腑、司马锌等将军也纷纷进言,认为中原决战已不可避免,王剪、桓腑、司马锌等人直接举荐内史公子腾出任中原诸军统率。 这个人选丰中了咸阳要害,秦王不好不答应,其他各派也不好直接反对。 咸阳采纳了武烈侯和军中将率们的建议。 秦王政果断下令进行中原决战。 蓝田大营各军火速集结并尽快进入南阳,而中原诸军的统率正是宗室大臣内史公子腾。 消息传到中原,蒙武固然是十分失望。 而武烈侯也是忧心如焚,因为直到目前为止,合纵军还是没有出现在战场上。 攻韩的战绩可以忽略不计,他若想在中原实现自己的目标,必须独立击败合纵军,以建下显赫功勋,他急切盼望着楚军的出现。 宝鼎着急,有一个人同样着急,那就是赵国大将军李牧。 中幕不开战,太原的秦军就不会南下,河北的危机也就无法缓解,而代北的局面则困难重重。 李牧为了促成合纵,不得不亲自赶赴大梁。 (未完待续)邮夜。 丰川塞沐浴在黑暗户中,几盏灯笼高悬千旗杆!儿黄灯光好似明珠一般点缀着深邃黑幕,给清冷的木寨增添了几分暖意。 夜风吹拂,山林呼啸,战旗猎猎狂舞。 偶集还能听到几声孤狼的长喀巡值士卒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有的抱着长戈靠在栅栏上假寐,有的则闲话家常,说说春耕聊聊家人。 在这个全民皆兵的时代,农夫就是士伍,大家定期轮流戍守边防。 因为时值春耕,戍卒相对较少。 韩国有几年没有爆发战事了,在这些戍车的记忆里,他们最后一次参加的战斗是合纵攻秦,不过那一次打败了,听说合纵长春申君因此丢了官。 最近传言秦国在河北连打败仗,韩人因此非常高兴。 秦国打了败仗就意味着韩国的安全有了保障,虽然韩国现在是秦国的附庸国,但对韩国的普罗大众来说,秦国始终是他们的敌人,仇深似海的敌人。 韩国之所以日暮西山,正是因为秦人抢走了他们的土地,掠夺了他们的财富。 然而,就在这一刻,秦人如同鬼魅一般悄然杀到了丰”寨,熊庸带着五百悍卒在黑暗的掩护下迅速冲向寨门。 寨门与山林之间是一片空旷地带,黑暗中的能见度很低,韩国戍卒又全无防备,当秦军在一百步外摆下阵形,向塞内发动密集射击的时侯,韩人才蓦然发现他们遭到了袭击,一时间恐怖的惊叫声撕裂了黑夜,戍率们猝不及防之下不是中箭倒地发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就是连滚带爬躲到栅栏下缩成一团。 寨内鼓声爆起,睡梦中的戍车纷纷惊醒,有的茫然四顾不知所然,有的则飞一般冲出军帐。 看到帐外长箭厉啸,吓得调头又跑了回来,扯着嗓子大叫,“敌袭,敌袭!”有敌人袭击,当然要拿起武器作战了,于是一群衣不蔽体披头散发的戍车们在恐慌之中乱哄哄地冲了出来。 当秦军的长箭厉啸升天的时侯,先期潜行到寨墙下面的一百突击士率分成左右两队,在塞墙两端开始强行攀越。 寨墙不过两人多高,搭建人梯即可翻越。 秦军以箭阵覆盖寨门方向吸引韩军,掩护突击士卒杀进塞内。 韩人冲出帐篷的时侯,秦军已经突进塞内,这些精锐悍卒无一不是身经百战之士,一个个如出笼猛虎,手中长剑战斧、铁盾重戟呼啸而上。 韩人肝胆俱裂,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眼睁睁地看着这帮如狼似虎的偷袭者打开了寨门。 “呜呜”号角吹响。 寨外的秦军将士蜂拥而入,杀声震耳欲聋。 卒丰川寨的戍卒不足百人,在五百秦军悍率的疯狂攻击下很快落败。 秦军不留活口,全部斩杀。 马黑暗里传来战马奔腾的轰鸣声,跟着一队骑军风驰电挚而来。 熊庸将手中血淋淋的长剑插到地上,摘下兜鉴,目光望向从寨外飞奔而来的骑军。 王离一马当先。 远远看到熊庸的身影,王离哈哈一笑,大声叫道。 “天亮之后,郏城再见。” 熊庸冷笑,冲着王离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前面还有一座堡塞,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能不能在天亮之前顺利拿下。 第二座堡寨在十里之外。 位于汝水西岸,主要作用是保护浮桥。 这座浮桥把汝水两岸连在一起,是郏城很重要的一个交通要隘。 因为前方有大塞,后方就是郏城,所以这里的戍车更少。 王离率军飞速杀到,突击悍卒直接撞开寨门,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了浮桥,杀到了对岸。 此刻,天尚未亮。 郏城戍军虽然知道汝水对岸出了问题,但因为没有看到烽蛙点燃,以为是零星盗贼祸乱边境。 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天亮后,守城戍率发现城外骑军往来飞驰,一面面秦军战旗迎风飞舞,这才意识到秦军杀了进来,慌忙禀报官长。 郏城文武官员大惊失色,纷纷赶到城楼。 报警烽烦不能随便点燃,一旦误报可是要掉脑袋的。 城外骑军越来越多,一队队人马飞速过河,密集列阵,气势惊人。 城楼上的韩国官员吓得面无人色。 眼前的骑军就有如此规模。 可以想像随后而来的主力大军有多少人了。 郏城守军十分有限,根本没有抵御之力。 烽烦当即点燃,浓烟冲天而起。 武烈侯公子宝鼎飞马过河。 曝布、熊庸等人急忙上前禀报军情。 “韩人的烽烦已经点燃,不出半日,消息便会传到新郑。” 曝布手拿马鞭,指着空中的浓烟说道”件王会命令四方戍军紧急回援。 以我看,我们的速度要更快一点,这样才能抢在援军的前面抵达新郑,打韩人一个措手不及。” 宝鼎稍稍想了片刻,挥手把蒙毅喊了过来,“你前头开道,火速杀奔阳骡。” 接着又对熊庸、王离说道,“命令你们的手下,即可焚毁堡塞,包括这座浮桥,统统烧掉。” 三人躬身领命,拨马而去。 “各部即刻杀奔阳翟。” 宝鼎大声说道,“要快,放马疾驰。” 烽火传讯新郑,都城大乱。 韩国已经做了秦国的藩删口。 韩王凡经向秦圭俯首称臣了,很多韩人据此以为。 秦凹尔哦再打韩国了,谁知仅仅过了两年,秦国的军队又杀了进来。 韩王安、相国张平和朝堂上的公卿大臣们却是有苦自知。 秦国为什么背信弃义攻打韩国?因为韩国首先背信弃义了,韩国绝不屈从于秦国,纳地称臣不过是权宜之计。 这次韩王安本想借助赵国在河北两战两捷的大好形势,积极合纵攻秦,一举逆转当前困局,但秦国这头虎狼岂会给他机会?合纵盟约刚刚达成,秦军就杀了进来,其速度之快让韩人惶恐无策。 韩王安毫不犹豫,当即派出使臣急赴邯郸、大梁和陈,向赵魏楚三国求援,恳求他们尽快出兵支援。 合纵军何时能赶到韩国,谁也不知道。 当务之急是想方设法延缓秦军的攻击速度,一旦让秦军攻克了都城,那一切都完了。 韩王安急令四方镇戍军火速回援,同时再派使臣,一个日夜兼程赶赴咸阳,一个则直接迎上了秦军攻击军队。 阳翟及其周边城池紧闭城门,据城坚守。 秦军沿着大道风驰电掣,当天下午就抵达阳翟。 入暮之后,军队再度开拔,直杀新郑。 半夜时分,距离新郑只剩六十里了,这时候蒙毅急报武烈侯,韩国使者到了。 宝鼎下令,就地休息,天亮之后,攻击新郑。 韩国使者是中大夫吕崔,他万万没想到秦军速度如此之快,一天之内就逼近了新郑。 假如这是秦军的先头部队,那么可以想像,其主力大军正在后面攻城拔寨,汝水、颍水一带的城池估计凶多吉少。 吕崔越想越害怕,预感到这次真的要亡国了。 等他见到武烈侯公子宝鼎,也就基本上估猜出了秦军的攻击部署。 秦国在河北战败了,于是又把攻击方向放到了中原。 咸阳先是让武烈侯就国,以此来迷惑关东。 接着暗中把主力大军调到南阳,从叶城、舞阳一线发动攻击。 韩国措手不及。 其实就算有准备,也无法抵御秦军的夹击,要知道蒙武的大军已经部署到记水一线,距离新郑不足两百里,事实上秦军就是两路夹击,以韩国的兵力根本抵挡不住。 武烈侯公子宝鼎的大名已经传遍中土。 他的传奇故事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野蛮、血腥。 无论是代北的惊天一刺还是在咸阳打击异己,包括其后的出塞作战,他都是用极其野蛮而血腥的手段赢得了胜利,和这种野蛮人没有道理可讲,如果你没有击败他的实力,那只有死。 昌崔本来准备了一大堆“兴师问罪”的措辞,但看到宝鼎,他一个。 字都不敢说了,最后只问了一句小“武烈侯因何攻韩?”宝鼎冷笑,用力一挥手,“拖下去,打!”几个虎烈卫冲上来拿下吕崔,拖出去就打。 暴打二十军棍,昌崔皮开肉绽,痛得呼天抢地。 虎烈卫把他拖进军帐,宝鼎问他,“我因何攻韩?”昌崔气得破口大骂,从武烈侯骂到秦王政,最后连宣太后都骂上了。 不待宝鼎说话,虎烈卫就把他拖下去了,再打。 打完了再问。 吕崔文士一个”平日养尊处优。 哪里受得了如此痛苦?怒气发泄完了,恐惧也就降临了。 他死了无足轻重,但宝鼎不会放过他的家族,一两百号人肯定要为他陪葬,吕崔的心还没有坚硬到此等地步。 昌崔主动招供了,把韩国参加合纵的事说了出来,把韩王安今日所做的一切安排也都说了。 宝鼎急召各部将率。 “明天叶城、舞阳一线的军队就会急速回援新郑。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晚上他们可以到达襄城。 后天中午前后会横渡颍水抵达颍阳。 我们就在颍阳伏击韩军,半渡而击之”小曝布、熊庸等人没有异议。 天亮之后,秦军急行六十里杀到新郑城下。 秦军攻击速度之快让新郑陷入极度恐慌。 昌崔回城,鲜血淋漓奄奄一息,韩国君臣骇然心惊。 吕崔带回武烈侯公子宝鼎的口讯,韩国背信弃义,意图合纵抗秦,秦王雷霆震怒,决心灭韩。 这一次,韩国完了。 正当韩人惶惶不安之际,秦军突然撤离了,风驰电挚一般消失在新郑城下。 宝鼎带着五千骑彻夜狂奔,于黎明时分抵达颍阳附近,悄然藏匿。 中午,斥候急报,韩军出现在颍水河西岸,兵力大约在一万人左右,其先头部队已经开始渡河。 秦军即刻发动攻击,五千骑沿着颍水河东岸呼啸而下。 韩军全无防备,措手不及,其东岸军队根本来不及列阵便被秦军迎头冲散,短短时间内便全军覆没,大半溺死于河中。 西岸韩军肝胆俱裂,急速后撤。 秦军越过浮桥,随后追杀。 肆意砍杀,一战全歼。 第二天,秦军再度杀到新郑城下。 宝鼎一声令下,虎烈具把数十位韩军被俘将率押到城下,一刀枭首。 韩王安惊怖至极。 韩国北线的兵力被秦军牵制,西线的援军被秦军击杀,国都被围,亡国在即。 相国张平亲自出宝鼎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就要一刀一办地凌迟韩国,逼迫合纵军出击。 宝鼎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韩国割让颍水以西的全部城池,其中包括阳翟这座韩国的旧都。 韩国当然不会答应,张平一边讨价还价,一边打探秦国的消息,同时不停地催促赵魏楚三国出兵救援。 赵魏楚三国紧急磋商,在魏国的强烈要求下,楚国终于答应,即刻调拨军队集结于陈,准备与魏国齐头并进救援韩国。 这时蒙武、王贲两位将军及时发动了攻击,一方面牵制韩魏军队,一方面进一步紧张中原局势,以配合宝鼎对韩国的逼迫。 秦军在中原战场上的全面进攻导致中原局势迅速恶化。 合纵军的集结、协调需要时间,但韩国已经难以支撑了。 韩王安和国相张平为了赢得时间,只好忍痛答应秦国的要求,割让颍水河以西所有城池,但不包括阳翟旧都。 宝鼎坚决不答应,找了个借口扣留了国相张平,并警告韩王安,如果不答应秦国的条件。 他就把张平押解去咸阳。 与此同时,蒙武在北线的进攻取得了进展,而西线章邯、魏起也发动了攻击,颖水以西很多城池在秦军的威胁下不得不献城投降。 合纵军迟迟不能救援,秦国又步步进逼,韩王安最终妥协,把颍水河以西包括阳翟在内的大小十四座城池全部割让给秦国。 宝鼎心花怒放,急书甘罗、章邯火速接收十四座城池。 这十四座城池全部纳入南阳郡,其中财富被搜括一空。 中原局势的变化让咸阳高度关注,但不待咸阳做出反应,武烈侯便展开了一系行动,其速度非常快。 当韩国使者抵达咸阳时,中原局势已翻天覆地了。 秦军两路夹击韩国,韩国被迫割城,而魏楚两国合纵军已经开始集结,中原大战一触即发。 这时候咸阳方才来书,质询武烈侯。 咸阳有心打开中原局面。 当然要纵容武烈侯攻韩之举,但又担心合纵军势不可挡,对是否果断拿下韩国犹豫不决。 宝鼎和章邯、魏起商量后,即刻回书咸阳,一边报奏攻韩战果,一边分析中原局势,恳求咸阳下定决心在中原决战。 宝鼎反复强调齐国这个变数。 当前时机的掌握非常重要,不能等待局势发展被动应对,而应该牢牢掌控局势发展,主动寻找战机,只要击败魏楚联军,则齐国再不可能参加合纵,秦国将以无可匹敌之势雄踞中原,从而为统一中土夯实牢固基础。 宝鼎恳求秦王,此刻春耕已结束,关中蓝田大营可集结十万大军,请秦王下令急调桓腑、司马锌南下宛城,随时进入中原作战。 就在武烈侯竭力说服咸阳进行中原决战之际,大梁和陈两地也是信使飞奔。 魏相庞宠与楚尹李园在合纵军的攻击线路上产生了严重分歧。 魏国长城一线也即大河一线正遭到王贲的攻击,蒙武的大军就在记水一线,距离魏长城不足百里。 魏国为此不得不把主力放在长城。 魏相庞宠考虑到大梁安危,理所当然希望合纵军直接进入韩国,陈兵于新郑一线。 楚国不愿意,认为合纵军进入韩国会与秦军主力相遇,正面决战没有胜算,有两败俱伤的可能。 楚尹李园因此建议,合纵军由上蔡方向直杀南阳,把秦军主力全部拖到南阳,则弗国之危自解。 魏国当然不同意。 魏军进入韩国作战不过一两天的路程,进入南阳作战却路途较远,一旦魏国有难来不及后撤。 再说打南阳名义上是救韩,实际是为楚谋利,为楚复仇。 魏国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心帮楚国复仇?两国合纵救韩,却从维护自身利益出发,导致合纵军一时难以成行。 时间飞速流逝,但机会仅在一瞬之间。 魏楚联军错失了最佳攻击机会,而秦国则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在武烈侯上奏的同时,王剪、蒙武、王贲、桓腑、司马锌等将军也纷纷进言,认为中原决战已不可避免,王剪、桓腑、司马锌等人直接举荐内史公子腾出任中原诸军统率。 这个人选丰中了咸阳要害,秦王不好不答应,其他各派也不好直接反对。 咸阳采纳了武烈侯和军中将率们的建议。 秦王政果断下令进行中原决战。 蓝田大营各军火速集结并尽快进入南阳,而中原诸军的统率正是宗室大臣内史公子腾。 消息传到中原,蒙武固然是十分失望。 而武烈侯也是忧心如焚,因为直到目前为止,合纵军还是没有出现在战场上。 攻韩的战绩可以忽略不计,他若想在中原实现自己的目标,必须独立击败合纵军,以建下显赫功勋,他急切盼望着楚军的出现。 宝鼎着急,有一个人同样着急,那就是赵国大将军李牧。 中幕不开战,太原的秦军就不会南下,河北的危机也就无法缓解,而代北的局面则困难重重。 李牧为了促成合纵,不得不亲自赶赴大梁。 (未完待续) [: ] 第229章 西河、鬼谷 引牧日夜兼程赶到大梁。井与楚尹李园的特使廉嵩紧急心四,了解楚国的情况,结果如他所料,此次李园合纵决策能顺利通过,得益于与楚国阳文君等大权贵达成了妥协,而妥协的主要内容就是借助合纵收复失地,而不是像春申君一样耗费大量财力人力参加合纵却一无所获。楚国不做赔本的买卖,楚国利益不容无限制地浪费。 “寿春愿意调多少军队参加合纵?”李牧问道。 “最少十万,最多二十万。”廉嵩说道,“现项燕柱国已集结十万大军于陈,随时可进入战场。” 李牧心中暗喜,又问道。“既然楚军主力已出,魏国为何又犹豫不决?” “不是犹豫,而是大梁的西河与鬼谷两派已到了水火不容之地步,合纵此刻成了两派争权夺利的工具。”廉嵩无奈叹道。 李牧脸色顿沉,目露愤怒之色,“庞宠想干什么?想亡国吗?” 魏国,姬姓魏氏,雄跪中原,战国前期的中土霸主,而魏国的霸业与魏国的西河、鬼谷两个学术与政治派系有直接关系。 三家分晋就是战国时代的开始,分晋前后魏氏的当家人叫魏斯。公元前奶年,周天子承认三家分晋的既成事实,周威烈王正式册命韩虔、赵籍、魏斯为诸侯,侯爵,是为赵烈侯、魏文侯和韩景侯。 中土诸侯强国变法的首创国就是魏国,其首创者就是魏文侯魏斯。 魏文侯任用李俚变法,以法治国,直接影响甚至可以说直接决定了其后两千多年的中国政治发展才向。秦献公、孝公和商鞍变法就是效仿魏国,以魏国变法为基础。 历史上战国前期独领风骚的就是魏国,其长盛之期达百年之久。 魏文侯魏斯,魏武侯魏击,魏惠王魏篷三位君主加在一起的执政时间竟然长达惊人的一百二十七年小正是因为这个奇迹,魏国奠定了百年的丰原霸主地位。 李俚在政治上进行变法,吴起则在军事上连战连捷。阴晋一战,吴起以五万精锐击败秦国五十万大军,攻占了大河、洛水和渭水三”之间的大片土地,历史上把这块地方称之为“西河” 秦人本是戎秋之后,倾慕于华夏先进文化,垂涎于中原富饶土地,于是尝试着向东方发展。魏国占据西河之后,虽然在武力上征服了秦人,但难收秦人之心。魏文侯考虑到秦人对中原文化的向往,当即拜孔子的弟子,当时著名的大儒子夏为老师,并请他到西河讲学,历史上著名的“西河学派”就此产生。 子夏又名卜商,比他的老师孔子要小四十四岁。魏文侯拜子夏为老师的时候,子夏已是百岁老人,双目失明。但其名震中土。是天下士人之泰斗。有感于魏文侯的诚意,子夏亲自赶赴西河授学,随行者有他的弟子齐人公羊高、鲁人谷梁赤、魏人段干木和子贡的弟子田子方。 儒家本来是以教授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的教师,而六艺是贵族和士人在治理国家中必须要掌握的基本技能。由于在实际授学中侧重不同儒家产生了不同的流派。 以鲁国曾参为首的儒学是以重礼重孝为代表的流派,培养的是掌礼之儒,这些人不以经世济用为特长,在各国公卿官僚中的地位不高。 以卫人子夏为首的儒学重在培养经世济用之儒,这些儒士大量出仕于各国,是当时最有影响力的儒家学派。 子夏到西河后,谋求进身的士人纷纷转到西河学习,华夏文化的重点就此转到了魏国,转到了西河,形成了著名的西河学派。子夏在西河的象征意义极其重大,不仅对秦国、楚国、赵国这些外族文化占上风的国家的怀化作用十分显著,而且使魏国一举跃升为为中原各国中的文化宗主国,而魏文侯拜子夏为师,把“儒”的地位提到了从未有之的高度,达到了收取士人之心的政治目的。后世帝王以尊儒来笼络士人之心的策略就是来源于魏文侯。 子夏过去授徒,有贵贱标准,不“贵”不收。西河学派应魏文侯的要求对此做了修改,底层士卿子弟也可以获得学习机会。各国的士人对西河都很向往,魏国无形之中也就成了他们理想的效力国家。这些士人在西河学派学习后,很自然地选择魏国为其效力的首选国家。如此一来,西河学派为魏国吸引、培养了大批士卿官僚,而这也是魏国得以雄跪中原达百年之久的重要原因小而事实也证明,战国时期的大量人才皆源于魏国。 子夏学术思想的核心就是“变法经世”他是春秋战国时期孔子儒家学术中由“儒学礼治”思想过渡到“法家政术”思想的一个枢纽人物,是孔子“经世”思想的嫡传弟子,是“法术”政治思想的先驱。 子夏本人的学术观点是“经世致用”所以他在西河讲学,向弟子传投六经的时侯,对《春秋》的讲投尤为注重。后世史学家认为,《左氏春秋》的作者左氏其实佃儿,夏。 子夏的学生公羊高与谷梁赤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公羊高口授的《春秋》成为后来《春秋公羊传》的蓝本,对汉初政治影响极大的春秋公羊之学就是来源于此,而董仲舒就是这一学派的的传人。谷梁赤口投的《春秋》成为后来《春秋谷梁传》的蓝本。 子贡的学生田子方对后世影响同样很大。此人传授的不仅包括儒家本身的六艺,还包括子贡对儒学的发展即纵横术与经商之学。纵横术是士人入仕后从事外交所必须具备的才能,而经商致富则是一个官员富国富民所必须要掌握的知识。子贡和田子方师徒对儒家传统六艺的发展和这个时代的发展正好相适应。 段干木是子夏非常看重的一个学生,他的教授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子夏培养高级官员的精髓。魏文侯担心段干木培养的高级官员不能为魏国所用,反而与魏国为敌,所以让段干木主要教习魏国的宗室贵族。在段干木及其真传弟子的教投下,魏国的宗室贵族出现了大批人才,如公叔瘦、公子昂,包括后来的信陵君公子无忌,他们成了魏国高级官员的一个主要群体。 以西河学派为主体的贵族官僚在政治上结成的团体就叫西河派系。 魏国本来对儒家并不重视,魏国的文化与韩国一样,起初承自卫国的鬼谷文化,而鬼谷学术在当时的中原影响最大,弟子众多。 鬼谷也是诸子百家之一,创始人是卫国的王诩,著有《鬼谷子》,后人称其为“纵横家的的先师,兵家的始祖鬼谷一脉的弟子以平民出身为主,后人普遍认为张仪、苏秦和孙脑等人皆出自鬼谷。 魏国在西河学派没有出现之前,大量起用的是出身贫贱的大贤,比如李俚、吴起是卫国平民,乐羊、西门豹是魏国的平民,翟璜是戎秋出身。因为他们都是师从鬼谷学派,所以在魏国的士卿官僚中 他们自成一系,叫鬼谷派系。 等到西河学派崛起,西河派系迅速成为贵族官僚集中的群体。于是魏国朝堂上的权力博弈日益激烈。以西河学派为主体的贵族出身的官僚和以鬼谷学派为主体的平民出身的官僚互相争斗,自此成为魏国政治的基本特色,直接影响和决定了魏国的兴衰。 两派争斗中,最出名的有吴起和公子瘦四的争斗。吴起被赶出了魏国,由魏入楚,帮助楚国称霸,而吴起的出走则预示着魏国人才的大量流头 公子疽临死前才举荐公孙鞍,就是大名鼎鼎的商鞍,可惜已经迟了,白白便宜了西秦。 还有孙脑和庞消的争斗。孙脑被迫逃到齐国,帮助齐国称霸。马陵一战,孙脑蒋杀庞涓,就是魏国走向衰鼻的开始。 最厉害的就是张仪和公孙衍的争斗,这两者的争斗直接决定了中土未来一百年的命运。 张仪本来在魏国为相,公孙衍继公孙鞍在秦国为相。张仪主张连横,结果被公孙衍破坏,在魏国失势,一气之下他去了秦国,帮助秦国连横称霸。公孙衍在这之前已经由秦返魏,他挤走了张仪,顺利出任魏相,以合纵之策对抗张仪的连横之术。 合纵连横自此成为中土诸侯争霸的主要策略。伊阙一战,韩魏联军大败于西秦,白起全歼弗魏精锐二十四万,就是合纵连横之策的结果,这个结果导致韩魏两国自此失去了独自对抗西秦的力量,大片国土就此落入西秦之手。 此后魏国宗室出现了一位鼎柱之才,就是信陵君公子无忌,可惜西河和鬼谷两派之争已经深入魏国政治的骨髓,魏安鳖王在位三十四年,虽有心重振魏国,但奈何贵族官僚和平民官僚斗得不亦乐乎,期间就出现了范睢这样的人才因为政治倾轧遭到打击不得不逃亡秦国的悲剧。假如范睢能够在魏国得以重用,再加上信陵君这样的宗室重臣辅佐魏王,魏国重新崛起不是没有可能。 范睢在秦国遭到老秦人的切齿痛恨,但在关东诸国却口碑甚好,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他设计驱赶了猛侯魏冉,诛杀了武安君白起,混乱了秦国局势,给关东诸国至少赢得了二十多年的喘息时间。 范睢死后,其后人重返魏国小得到魏王的重用。范睢之子范磐现为太子假的老师,魏国太傅,而太子假现为魏国上将军,魏军统率,深得其父魏王增的信任。魏王增年事已高,身体状况不好,很多国政已经放手交给太子假处理,政权正处在平稳交接之期。 太子假对老师范磐非常敬重,而范磐也尽心辅佐,师生二人雄心勃勃打算干一番大事。不出意外的话,太子假继位后,范磐肯定要出任相国一职。 范磐出身平民。在魏国属于鬼谷系。鬼谷系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起起落落,他们曾一度把崛起的希望寄托在信陵君身上,而信陵君也想借助鬼谷系的力量主掌大权,结果双方均未如愿。 赵国在河北两战击败西秦,让魏国看到了收复失地的机会。太子假就是合纵的积胁旧小者。 秦国要进入中原,必须击败魏国,秦魏之间的战争非常频繁。过去秦国的援侯魏冉打过魏国。武安君白起也打过魏国,但均未成功。蒙骜出任秦军统率后也增攻打魏国,但被信陵君的合纵军击败。十年前魏王增继位,蒙骜乘机率军攻击,夺城二十座,再次越过黄河,建东郡,试图切断赵魏之间的联系。魏王增果断合纵。赵韩魏楚燕五国联军在春申君、庞慑的指挥下小再一次击败蒙骜。虽然最后吕不韦率援军击败合纵军,但魏国好歹夺回了中原失地,重新打通了与赵国的联系。 这一次魏国太子假的雄心壮志就是夺回河内全部失地。 从赵魏韩三国来说,夺回河内,把秦国赶回河西大河和洛水一带,也就是函谷关一带。对改变中原局势至关重要。 秦国自占据河内,便屡屡从大河北方的野王、朝歌和邯一线向赵魏两国发动攻击。从历史上来看,秦国曾数次通过这条线路杀进中原腹地,甚至一度占据中土第一商贸大城陶,成功切断了赵魏之间的联系,甚至切断了魏齐之间的联系。赵魏两国则一次次联手将秦国赶回河西。 三年前桓腑率军在漳水河一线击杀十万赵军,再一次切断了赵魏两国,但去年李牧反击成功,又一次把秦国赶回到野王、山阳一带,赵魏两国再次连通。太子假则想趁此良机,一鼓作气拿下整个河内。这个,设想得打了赵韩两国的支持。魏国一旦夺回河内,首先赵国南线的安全就得到了保障,李牧可以所有力量集中于河北,赵军可以伺机越过太行山展开凶猛的反击。其次韩国正面的压力大减,如果时机合适的话,它可以与魏国联手出击,夺回巩和成皋一带,把战线推到洛阳城下。 不过现实的情况是,秦国即使两战两败,但因为它国土大,人口多,钱粮充足,它的恢复能力非常强悍,反观赵魏韩三国因为连年征战,国力损耗非常严重,短期内恢复不了,反击能力太差,因此必须要把齐楚燕三国拉进来。 赵韩魏说白了就是齐楚燕三国的屏障。屏障完了,他们三国地处东南北三端,势必给秦国各个击破,所以从自身安危考虑,必须参加合纵。 现在楚国参加了合纵。燕国虽然态度不甚明朗,但太子丹很积极,他甚至亲自跑到齐国,可见只要齐国参加合纵,燕国肯定会参加。目下最难办的就是齐国。齐国要办丧事,丧事过后朝堂上还有一番权力争斗,内部稳了才会考虑外事,这样算起来至少要拖到夏天。 然而,秦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东方诸国合纵西击。春耕尚未结束,秦国的武烈侯就在中原战场上开始了试探性攻击。现在赵魏楚三国所面对的处境就是,如果不救韩,让秦国灭了韩国,合纵军就失去了先机,一旦秦军把主力全部调到中原,合纵军就没有必胜的把握。假如决战战败,中原势必尽数丢失,后果不堪设想。 这里面最头痛的就是魏夙 韩国灭了,秦军直杀魏国,魏国炭炭可危。谁来拯救魏国?赵国自顾不暇,只能指望齐楚燕三国。楚国是肯定要出手救援,但他一家力量不够,所以齐国才是改变中原局势的关键所在。齐国出来了,燕国的军队肯定会赶到中原战场,如此东方诸国才有与秦国决一雌雄的实力,所以东方诸国都派出最强的力量赶去齐国游说,然而时间不等人。眼前的局面如何处置? 楚国的计策不是不行,而是极具可行性。 楚国的北部要隘纷险塞就在颍水中游。距离陈不足两百五十里。 纷险塞距离韩国都城新郑不足一百五十里,距离叶城、舞阳一线不足一百五十里。 可以想像,当合纵军杀到纷隐塞,不但可以有效支援新郑,更可以直接威胁到南阳。目前南阳秦军兵力有限,只要合纵军在纷险塞一带击败秦国的武烈侯,其大军随即可以直杀宛城,即使不能占据宛城,也足以烧杀掳掠一番,继而迫使秦军全面撤离。 当然,楚国的私心也一目了然。此策首先可自保,确保陈的安危,其次有收复南阳的机会,其三可以解韩国之危。 魏国也有私心,魏国不敢派出主力远程作战,其次他想借助楚军的力量,联合赵国先把河内城池抢回来,继而在大势上与秦军形成对垒。 魏国的这种私心来源于魏军统率太子假,他急需战绩牢固自己的地位,而西河派领军人物相国庞宠当然要针锋相对,他的意见非常保守,先自保,在自保的基础上救韩,他绝对不会让鬼谷系趁机崛起掌控大权,所以他反对楚尹李园的策略小也反对太子假的策略,他建议楚军北上韩魏边境林中,与魏军联手确保新郑的安全,然后等到齐国参加合纵,在新郑一线与秦军决一死战。 [: ] 第230章 合纵出击 李牧对魏国非常失望,形势到了这一步,到了对魏国极其不利的地步,魏国竟然还一门心思想着自己的利益,大梁朝堂上还斗得不亦乐乎,难道魏国就没有信陵君那等胸怀天下高瞻远瞩的人? 魏王增听说李牧到了,连夜召见,对李牧非常看重。这个年代实力代表一切,李牧在代北击败匈奴人,在河北又两次击败秦军,已经成为继廉颇、庞煖之后关东第一名将,成为关东诸国阻御西秦的坚实屏障。 李牧见到魏王,毫不避讳,直接提出了两个问题,太原秦军主力南下怎么办?齐国拒绝参加合纵怎么办? 秦国一旦决定全力攻略中原,其太原主力必定南下,保守估计,中原战场上可能集结三十万到四十万军队。那时就算赵国尽遣主力南下,赵韩魏楚四国所能集结于中原的军队也就这么多。兵力相当意味着战局惨烈,从最好的结果来看就是合纵军击败秦军,但合纵军损失之大可想而知,决战结束后韩魏还能支撑多久?假如一年后秦军卷土重来,是否还有合纵?楚国是否还会全力救援? 齐国休养生息四十年是不是代表齐国君臣不再有雄心壮志?假如齐国有心称霸中土,那么它必然借此机会让合纵军和秦国打个两败俱伤。决战之后,不论哪一方获得胜利,都无法阻止齐国的攻击,中原最终可能会落入齐国的手中。 在以上两个直接决定中原局势发展的条件无法确定之前,合纵军最佳的策略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发动攻击,抢在太原秦军主力没有南下之前击败中原秦军。秦军败了,合纵军控制了中原局势,那么进可以收复失地,退可以自保,不至于让齐国趁火打劫。 李牧这番话让魏王增陷入沉思。 显然,李牧不同意魏国的策略,他同意楚国的攻击办法,希望速战速决。但假如此后秦军主力南下,而齐国拒绝合纵,决战就无法避免,这场决战将直接决定赵韩魏三国的命运。魏王增没有取胜的信心,既然如此,那他只有接受楚国的攻击之策,速战速决,先在中原战场确立优势。 目前合纵一事除了攻防策略无法统一之外,另外就是合纵长人选迟迟定不下来。上次魏国遭到秦军攻击,出面合纵的是赵国庞煖,而合纵长则是德高望重的春申君。合纵长拥有合纵大军的战场指挥权,他说怎么打就怎么打。现在放眼看看关东诸国,竟然找不到一个德高望重、深得各国敬重足以驾驭合纵军的人物? 最适合的人选就是李牧了,但赵国北有匈奴,西有强秦,局势紧张,李牧分身乏术。至于楚国令尹李园,那根本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要出身没出身,要道德没道德,要战功没战功,要才能没才能,地地道道一个kao着女人上位的小人,楚军将士鄙视他,其它各国的军队更不会把身家性命交给这么一个无耻之徒,所以就算魏国同意楚国的攻击策略,但到了战场上,谁也不敢保证合纵军将士遵从李园的命令。 李牧苦叹,魏王增也是一筹莫展。 自从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和春申君死后,中土就再也没有一呼百应的领袖人物。就此次合纵来说,起因是秦军攻打赵国,桓齮在漳水河一线击杀十万赵军,中原形势危急,于是赵韩两国率先提出合纵,魏国积极响应,赵相郭开、韩相张平先后派出使者游说齐楚燕三国。此事从开始到现在,有两年半时间了,至今还没有看到合纵军,原因无他,就是因为缺少一个德高望重功勋卓著的领袖人物。 最终这个合纵长还是落在了李园头上。现在楚军是合纵军主力,李园又是楚军统率,他不做合纵长谁来做?李牧都做不了,赵军主力无法南下,他手上没有军队,他能指挥谁? 李园做合纵长,指挥合纵军,能击败如狼似虎的秦军? = 一件在旁观者看来很简单的事情,到了当事人头上却变得异常复杂,各种各样的利益纠葛交织在一起,让当事人很难做出取舍。 太子假如此,相国庞宠也如此。李牧先后与他们见面,极力说服,但效果甚微。李牧感叹之余扪心自问,难道非要到了亡国之刻才能断然舍弃私利吗?答案或许是否定的,很多人即使到了亡国那一刻,宁愿亡国,也不愿舍弃私利。 韩国特使忧心如焚,每日急报新郑。韩王安望眼欲穿就是看不到援军,不得以只好派相国张平亲自赶赴大梁。 张平抵达大梁的时侯,楚国特使项燕也到了。李园担心秦军主力南下导致合纵军错过攻击机会,于是叫项燕亲自跑一趟大梁。他是救人的,结果还要迁就被救的人,想想就让人恼火。 项燕给魏国下了最后通牒,如果魏国继续拖延出兵时间,寿春在策略上肯定要出现变化,楚国可能退出合纵,谋求与秦国连横。这就是**裸的威胁了,你不和我一起打秦国,那我就和秦国一起打你们,好歹我能抢地盘。 魏国还能坚持,毕竟秦军还没有杀进魏国,但韩国无法坚持。从各种渠道获得的消息证实,咸阳很可能已经决定攻略中原,太原的秦军主力很快就要南下了。韩王安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断然决定以城池换取援军。韩国割五座城给魏国,割九座城池给楚国,只求两国尽快出兵救援。 这十四座城池就是韩国刚刚被迫割让给秦国的城池。韩王安知道不下血本不行了,反正这十四座城池已经落入秦国手中,如其白白便宜了秦人,倒不如送给魏楚两国,好歹援军可以帮助韩国守住都城,国祚还能继续得以延续,否则再过一段时间韩国就没了,自己也要做阶下囚了。 十四座城池,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但魏楚两国一旦拿到这十四座城池,就等于要帮助韩国戍守其西北边境。韩国的如意算盘固然打得精妙,魏楚两国也不是傻子,当然留了后手。此仗过后,韩国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屏障作用,既然没有作用了,那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魏楚两国心照不宣,彼此都想在中原局势稳定下来之后吞下这块肥肉。既然有了想法,而且是不谋而合的想法,接下来的事情当然好办了。 魏王增与太子假、庞宠经过协商,断然决定即刻出兵。 李牧、项燕、太子假三人随即商议攻击之策。 楚国令尹李园是合纵长。 魏国太子假领三万军队火速赶赴韩魏边境林中,然后会合一万韩**队,直奔颍阳,隔颍水河与秦军对峙,从正面吸引秦军。 楚国项燕领十万楚军急速赶赴汾陉塞,从侧翼攻击秦军。李园率后续大军屯驻于许,以为策应。 赵军一部兵进朝歌,魏军一部渡河赶赴汲城,两军会合后向山阳一线做出攻击态势,以牵制河内秦军,缓解魏国长城一线的重压。 魏国再出一军,火速赶赴韩国的华阳,与新郑的韩军遥相呼应,阻击从汜水一线杀来的秦人。 另外,李牧的重要任务就是想方设法拖住太原方向的秦军主力。李牧满口答应,心里却是暗笑。中原战局一旦激烈,楚魏联军一旦击败秦军,太原方向的秦军主力肯定要南下,如此一来他就可以调集主力北上入代,把匈奴人赶出长城。 至于秦军主力南下之后,中原局势向哪个方向发展,目前他也没有确定的预测,不过秦军从三年前发动对赵攻击以来,三年打三战,就算秦国国力再强也要歇一歇了,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秦军在中原战场上还是以防御为主,确保守住目前的边界。 唯一担心的就是齐国,一旦它与秦国保持连横,在合纵军的背后捅刀子,那中原局势将对赵魏韩十分不利。不过没办法,这种事谁也控制不了,只能kao合纵军在中原战场上打上几场胜仗,这可以有效遏制齐国的不轨之心。 = 李牧和项燕离开了大梁,一南一北,疾驰而出。 同日,太子假率军离开大梁,以最快的速度赶赴林中。 韩相张平回到新郑,亲自率一万大军与其会合,然后急速赶赴颍阴。 颍阴距离颍阳不过五十里,而颍阳就在颍水东岸。秦军斥候遍布颍水两岸,韩魏联军出现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回秦军大营。秦军大营就在汝水北岸的襄城,距离颍阳不足五十里,现在秦军和韩魏联军隔百里而对峙。 消息传回大营的时侯,武烈侯公子宝鼎正在大帐宴请中原战场秦军统率、内史、少上造公子腾和蓝田大营统率、少上造桓齮。 公子腾接到秦王命令后,火速赶赴蓝田大营,与桓齮一起带着两万大军日夜兼程赶到南阳。蓝田大营的副统率司马锌则奉命集结关中将士,只待八万人马集结完毕后便率军跟进。 昨天公子腾和桓齮率军抵达叶城。两万大军就地屯驻,两位统率则飞马赶到前线。 宝鼎把两位统率引进大营,设宴接风。公子腾和桓齮急于了解前线军情,寒暄几句后便直接进入正题。曝布详细解说了当前中原战局。 此刻颍川前线的秦军有护军府一万骑,一万南阳地方军,两万南郡地方军,再加上飞速赶来的两万蓝田主力,兵力达到了六万。洛阳前线有蒙武的三万河西军,荥阳前线有王贲的三万南部军。 杨端和率南部军五万主力屯驻于野王、山阳一线,对赵魏两国形成威胁,但这支军队不属于中原战场,它隶属于北方战场,考虑到它与中原战场只有一河之隔,必要的时侯可以奏请咸阳,将其投到中原战场作战。 目前中原战场上可以调用的兵力只有十二万,后期司马锌率蓝田主力赶到,总兵力可以达到二十万,其中十四万兵力全部集中于南阳、颍川一线。 宝鼎一边听着曝布的解说,一边想着心事。本来他以为合纵军会飞速杀到,凭借骑军的优势和寿春方面的秘密配合,他能独自击败楚军,但等到寿春的消息送到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太幼稚了,想战绩想疯了。 历史在自己的推动下发生了改变,但这种改变超出了自己的预计,未来充满了风险。 “我们通过黑冰在寿春获悉了不少机密。”曝布的脸色变得凝重,“李园因为得到楚王和太后的支持,又得到上柱国临武君景缨和柱国项君项燕的全力相助,他最后竟然得到了二十万大军。” 公子腾神色微变,而桓齮则面无表情。 武烈侯公子宝鼎就是秘军统率,黑冰台之主,这使得他在探查敌情方面有很大优势。没有人怀疑黑冰的实力,这个消息的确是黑冰送来的,但宝鼎知道,这个消息来自阳文君熊岳。从这个消息可以推断,寿春出了问题,而且还是大问题。这个兵力远远超过了当初阳文君的预测,可见楚国贵族在合纵这件事上产生了分歧,像临武君景缨、项君项燕这些掌控军队的贵族似乎并不急于推翻李园,相反,他们似乎要借助李园谋取更大的利益。 “洛阳、荥阳一线所能牵制的兵力有限。”曝布继续说道,“以我们的估计,韩魏联军应该可以投入十万左右的军队,这样,正面战场上,我们的兵力处于劣势。” 没有人怀疑是否存在合纵军,现在就是等待合纵军出现的时间了,而最大的变数就是齐国。 “黑冰从临淄送来消息。”曝布继续说道,“因为君王后薨亡,齐国政局动荡,而中原局势又非常紧张,所以齐王建已经下令,五都军队全部集结。保守估计,齐国这次集结的五都军队不少于二十万。假如齐国决定参加合纵,进一步征召士伍,那么其总兵力可能在三十万到四十万之间。” 曝布看了宝鼎一眼,说道,“武烈侯认为,齐国在国内局势没有稳定,中原战局没有明朗的情况下,参加合纵的可能性不大,因此此仗我们若想在中原战场上取得绝对优势,必须抢在齐国合纵之前攻占韩国,重创魏国,并给予楚军以致命一击,从而迫使齐国改变策略,改合纵为连横,乘着我大秦与赵韩魏楚四国打得两败俱伤之际,杀进中原趁火打劫,如此中原形势将向有利于我大秦的方向发展。” “武烈侯的意思是继续攻打韩国?”桓齮突然问道。 “对,继续攻打,迫使合纵军尽快与我们决战。”宝鼎说道,“我们的钱粮有限,支撑不了旷日持久的大战,必须速战速决。” 桓齮稍加沉吟,转目望向公子腾。 公子腾是中原诸军统率,他拥有完整的战场指挥权。公子腾的到来,让宝鼎这个护军中尉失去了职权上的延伸,但因为他的特殊地位,公子腾又非常需要他“协调”诸军将领,毕竟公子腾是一位“本份”的宗室大臣,他的背后没有其它势力,他本人又没有显赫战绩,爵位官职权势都被局限在一定层次,无法威慑和驾驭诸军将领。 公子腾对此有清晰的认识,他摆得正自己的位置。说实话,这次他能出任中原诸军统率,完全是宝鼎和其背后势力一手操控的结果,可以说是对咸阳朝政的一次成功干涉。公子腾需要战绩,需要更高的爵位和官职,需要更大的权势,这不仅仅是他个人利益的需要,更是整个宗室利益的需要。 公子腾非常清楚宝鼎把他拉到中原战场的目的,他到中原战场上来就是拿战绩。宝鼎自己拿不到,但也绝不给别人,这个战绩一定要给宗室,以此为,一步步提高宗室在朝堂上的地位,一步步攫取权力。宝鼎离开咸阳前带走婴,十有**就是为宗室储备力量,让宗室每一代都有鼎柱人物。 “我同意武烈侯的建议。”公子腾笑着问道,“少上造可有什么不同看法?” 桓齮两眼一翻,你这个统率都同意了,还征询我的意见干什么?“武烈侯对中原战局有准确把握,此计甚好。” 几个人正商量围攻新郑的时侯,斥候的急报到了,韩魏联军到了颍阴,军队人数很多,估计在五万左右。 帐内众人顿时兴奋起来。宝鼎也是暗自松了口气。合纵军到了,接下来就是一场硬战了。 “楚军估计也要到了。”宝鼎对曝布说道,“命令斥候全力探查汾陉塞一线,一旦有消息,即刻禀报。” 楚军的速度同样很快,仅仅过了三天,斥候便急报,楚军到了汾陉塞,其兵力超过十万。过了一天,黑冰从陈送来消息,李园带着大军出发了,兵力估计在十万以上。 二十多万合纵军从正面杀来,而南阳一线秦军只有十四万,其中八万还没有赶到南阳,六万对二十多万,这仗没办法打。 [: ] 第231章 定计 武烈侯公子宝鼎的中原攻略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把关东合纵军引出来,现在他成功了,改变了历史。 历史上这次合纵确有其事,但因为各种各样的未知原因,最终没有付诸实践,导致关东六国各自为战,先后覆灭。 这次公子宝鼎为了赢得功勋进一步增强实力,继而在帝国诞生之前改变国策,他想方设法把历史上这次未能成功的合纵变成了现实,而现实出现之后,宝鼎不得不面对眼前异常严峻的形势。 谋划是一回事,能不能成功则是另外一回事。宝鼎之前有信心击败合纵军,但如今看到二十多万合纵军气势汹汹的杀来,他那点自信也就不翼而飞了。好在此刻公子腾、桓齮在身边,而桓齮征战沙场几十年,战绩显赫,在军中有极高的威望,只要他的战旗在空中飘扬,秦军的士气就不会低落,这一点不管是异军突起的公子宝鼎还是久经战事的公子腾,都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历史上的桓齮因为在河北战败“畏罪潜逃”,自此杳无音讯,但宝鼎的出现改变了桓齮的命运,这位秦国大将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再一次出现在战场上。宝鼎想起前事很是庆幸,假如当初自己没有拯救桓齮,现在将面临怎样险恶的局面? 这几天公子腾和桓齮等秦军将率日夜商讨对敌之策。 目前局面下,秦军处于绝对劣势,根本不具备与合纵军决战的条件,只有固守待援了,但固守待援对秦军不利。 固守意味着旷日持久的大战,秦军钱粮严重不足,支撑不了持久作战,另外久战必然生变,而变数就是齐国,齐国一旦加入合纵,形势必然一边倒。至于援军更是不要指望了,太原方向的主力南下参战的可能性太小,目前后援只有司马锌的八万蓝田主力,如果咸阳允许的话,最多也就是把汉中的冯毋择部调到中原战场,但冯毋择兵力有限,他的加入改变不了整个战局。 正面决战不行,固守待援也不行,那就剩下一条路,主动后撤了。 主动后撤当然不是放弃中原决战,而是化被动为主动,在后撤中伺机歼敌。这个难度太大了,稍有不慎就会演变为大败。秦军丢掉新占领的十四座城池无足轻重,就怕南阳遭到重创,那后果就严重了,不但武烈侯因此而凋落,武烈侯背后的势力也将因此而遭打沉重打击。 两害相权取其轻。公子腾、桓齮等人反复权衡,最终还是选择了固守待援,即便与合纵军打个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毕竟此策的风险最小,而且假如咸阳及时从太原调拨主力南下支援,那么秦军还有赢得最后胜利的机会。 当公子腾和桓齮最终决定以固守待援之策迎战合纵军的时侯,宝鼎的神色异常难看。 固守待援的结果是一个两败俱伤之局,而两败俱伤之后,形势对合纵军有利,退一步说,就算最后齐国没有参加合纵,秦军和合纵军打了个平手,形势依旧对秦军不利,因为此仗消耗太大,又没有达到预期目标,中原战场陷入僵持之态,这势必影响到统一进程。 尤其严重的是,宝鼎将陷入不利处境。这一仗是他挑起来的,是他要打的,老秦人也在背后鼎力支持,咸阳迫不得已答应了,但最终结果却一无所获,在耗费大量的财力物力和人力情况下,战场上却一无所获就是罪责了。咸阳是否会放过宝鼎?会不会借此机会打击他? 答案是肯定的,秦军今年在中原战场上打不开局面,那么宝鼎三年灭赵的承诺就是一个笑话,秦王政绝对不会在答案已经明确的情况下继续盲目支持宝鼎。 公子腾的决策其实就是这一仗的最终决策,他甚至都没有必要与宝鼎协商,但宝鼎是封君,地位尊崇,又是带着镇秦王剑的护军中尉,而且正是因为他从政治需要的角度出发,把公子腾拉到了中原战场,给了公子腾一个建立功勋的机会,于情于理公子腾都必须征询宝鼎的意见。 “武烈侯对此有何看法?”桓齮看到宝鼎脸色不善,主动问道。 宝鼎眉头深皱,没有说话。 公子腾略略皱眉,他知道宝鼎立功心切,但战场上非死即生,容不得任何疏忽,更不能因为心存侥幸而冒险,稳扎稳打至关重要。说实话他不想到中原战场统率军队,历史上秦军一次次东征一次次败于合纵军之手,秦军将士对合纵军有一种本能的畏惧。公子腾自认没有王龁、蒙骜等人的本事,当年王龁、蒙骜都败在合纵军手上,更不要说他了。既然没有把握击败合纵军,那当然就要求稳了。固守待援,据城池关隘而抵御合纵军,显然是最佳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上上之策。 “固守待援的弊端对于我们来说是致命的要害。”宝鼎语调低沉,缓慢说道,“钱粮供应不上怎么办?齐国参加合纵怎么办?这一仗打久了,我们内无钱粮,外无援兵,最终的结果极有可能是被打出中原。” 公子腾和桓齮相视苦笑。既然你知道中原战事不可贸然开启,那你为什么还要以韩人刺杀你为借口发动攻击,挑起战事?当然,他们不认为合纵军是宝鼎逼出来的,在他们看来,只要秦军小心谨慎,不主动挑起战事,合纵军即使要攻击,也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而齐国政局的最终变化显然就是一个时机,但时间一旦拖到秋收之后,秦国钱粮入库,主力大军南下,那形势就不一样了,即使合纵军发动攻击,秦军也有把握挡住甚至击败他们。现在宝鼎主动挑起战事,迫使关东合纵军提前进入中原战场,秦军因为诸多因素的制约在战场上显得非常被动。 “我们突然攻打韩国,导致中原局势骤然紧张,合纵军因此仓促出战,准备不足。这是击败他们的最好机会。”宝鼎继续说道,“错过这个机会,中原局势发生变化,我们再想扭转局面就非常困难了。” 公子腾无奈摊开双手,“我们也想乘着合纵军仓促出战的良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以便速战速决,但现实问题是,我们在颍水西岸只有六万人马,而合纵军在颍水东岸有二十多万人马,合纵军的兵力数倍于我们,这一仗怎么打?” “为什么不能打?当年孙武攻楚,六万大军打楚国二十万大军,势如破竹。当年吴起打河西,五万精锐击败我大秦五十万军队,战无不克。”宝鼎冷笑道,“再过十天半月,我们就能集结十四万军队与合纵军作战,合纵军的兵力最多不过两倍于我,但我大军号令统一,上下齐心,而合纵军各怀鬼胎,各有算计,实际上双方的实力相差无几,我们为什么不能击败他们?” 公子腾老脸微红,无言以对。桓齮抚须沉思,既觉得武烈侯年少轻狂,又觉得武烈侯的话颇有几分道理。 仔细想想,秦军的确有一些胜算。今日关东合纵军没有一个声名显赫足以驾驭诸雄的领袖,此事对合纵军的战斗力有举足轻重的影响。李园算个什么东西?无耻小人而已,一无是处,打仗根本就是外行,这样的人做合纵长,拿什么震慑合纵军的将率?有几个人会听他的?既然将帅离心,那合纵军的实力可想而知,不足为虑嘛。这种情况下,秦军采取固守待援之策,等于帮了合纵军。当合纵军集中在一起对准目标疯狂攻击的时侯,合纵长李园不需要高超的指挥才能,而合纵军各部之间的矛盾也会最大程度的缓解,这反而让合纵军发挥了最大威力。相反,如果换一种战术,比如秦军采取诱敌深入之策,合纵军就必需要拿出相应的对策,拿出具体的攻击措施,这时候李园才能的欠缺和合纵军各部之间的矛盾就会充分暴lou,而秦军只要抓住其中的一个机会,就可以给合纵军以致命一击。 “武烈侯可有败敌之策?”公子腾绝无为难宝鼎的意思,相反,他诚心诚意想帮助这个子侄。宝鼎天赋异禀,做事独立特行,屡屡创造奇迹,如果他有更好的败敌之策,公子腾也不会拒绝采纳。 “诈败诱敌,伺机围杀。”宝鼎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们把八万蓝田主力藏匿于宛城,以目前的六万大军迎敌,并故意暴lou兵力,让合纵军以为我兵力严重不足。一旦合纵军发力猛攻,我则诈败后撤,将敌选锋军诱进陷阱予以围杀,如此必可击败合纵军。” 公子腾和桓齮已经想过此计,但此计风险太大,一旦失败,南阳必遭攻击。南阳遭到攻击,武烈侯的处境就异常艰难。当初秦王政以南阳郡为武烈侯的封邑,在咸阳人看来那就是秦王政给武烈侯挖的一个陷阱。此计假若失败,让合纵军杀进南阳,武烈侯就等于掉进了秦王政的陷阱,后果不堪设想。 “武烈侯,此计我们不是没有想过。经过反复权衡,我们还是否决了。”公子腾叹道,“此计风险太大,一旦失败,损失惊人,我们承担不了。” “我愿意承担所有的损失。”宝鼎毫不犹豫地说道。 “武烈侯,这不是你个人的事。”桓齮终于说话了,语气诚恳,“这个损失太大,你个人承担不了。” 宝鼎没有说话,他敢于冒险,敢于赌博,但公子腾和桓齮在过去的三十年里经历了太多太多,咸阳的血雨腥风让他们恐惧,所以他们每走一步都要考虑再三,不敢有丝毫的闪失。在这件事上,宝鼎根本没办法说服他们。 “我们不谈失败,我们来想尽办法赢得胜利。”宝鼎说道,“你们说此计风险太大,那么请问,此计在哪些地方存在失败的可能?” 公子腾和桓齮十分无奈。宝鼎的利益与他们的利益紧紧相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刻不得不耐心说服宝鼎。 “我们后撤,合纵军会不会跟进?”公子腾问道,“假设合纵军跟进,他们二十多万人集中在一起,我们如何设伏围杀?若要围杀,首先就要分割合纵军,如何分割?就算分割成功了,我们围歼军队的兵力能否确保在最短时间内歼灭敌军?假若围住了,却歼灭不了,让合纵军的主力围上来,我们反而掉进合纵军的包围,那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宝鼎想了片刻,说道:“我认为南北两个战场可以配合作战,蒙武和王贲在洛阳、荥阳一线后撤,我们在颍水、汝水一线后撤,必能造成我秦军在中原战场上全面撤退的假象。自有合纵以来,我大秦军队每遇合纵必定失败,屡屡撤到函谷关坚守。此次战斗一如既往,合纵军一出,我大军后撤,也在情理之中。合纵军不会对此产生怀疑,必然下令全力追击,如此合纵军就能掉进陷阱。” 公子腾摇头,“王贲撤到河内,蒙武撤到河西,如此一来荥阳、巩、成皋一带的城池全部丢失。你以为蒙武和王贲会遵从这样的命令?” “你是中原战场上的大军统率,你可以命令他们后撤。”宝鼎断然说道,“我可以亲自去传达你的命令。我手上有镇秦王剑,如果他们拒绝执行,我可以临时剥夺他们的统军权。” 公子腾的心跳骤然激烈。这一仗打赢了,城池可以再收回来,这个命令毫无问题,但此仗假如打败了,城池收不回来,这个命令就是错误指挥的罪证了。宝鼎这话的意思很清楚,他恳请公子腾勇敢地承担起大军统率的责任,他以自己的身家性命陪着公子腾同生共死。 桓齮也是暗自吃惊。他现在总算知道宝鼎把公子腾拖到中原战场的好处了。此计太冒险,一般人绝对不敢做,这个后果太严重了,但宗室不一样,宗室倚仗特殊的身份和与生俱来的特权,有些冒险的事就敢做。现在老秦人刚刚复出,不敢打败仗。蒙氏和关东人刚刚打了败仗,急于将功折罪,宝鼎当然不愿意给他们机会。如此只有宗室了,宗室需要功勋再次崛起,如果打了败仗,惩罚也就象征性的意思一下,所以宝鼎想方设法把公子腾拉到了中原战场,这可以方便他实施自己的计策。 宝鼎的目光转向桓齮。桓齮心领神会,马上说道:“此计可行。” 公子腾考虑良久,微微点头,“接下来呢?合纵军向哪个方向展开攻击?函谷关还是南阳?” “这次合纵军的主力是楚军,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合纵军的主攻方向肯定是南阳。拿下南阳就可以打南郡。楚军一直想收复失地,应该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宝鼎说道,“假如合纵军打函谷关,夺河西之地,最终便宜了韩魏两国,而楚国一无所获。你以为李园会做这种傻事?就算李园想做,他帐下的将军、寿春的那些权贵们会答应?” 对此宝鼎有信心。他冒着危险到楚国跑一趟,不可能一点收获都没有。 “如何分割合纵军?”公子腾又问。 “我有一万骑军,我以骑军四面出击,劫杀合纵军粮道,夜袭合纵军营帐,昼夜不停的深入敌后掳掠,迫使合纵军的前后军队拉开距离。只待合纵军前后拖节,我们击杀敌人的机会就到了。”宝鼎说道,“合纵军既然把主攻方向放在南阳,那么洛阳、荥阳一线的城池即使丢了,韩魏军队也不敢孤军深入杀到函谷关,所以我建议大军一旦后撤,马上从蒙武、王贲军中各调两万大军火速南下南阳,再调冯毋择的汉中地方军赶到南阳参战,这样我们就能增加六万援军,南阳战场上的总兵力可以达到二十万之多。” “我们以蓝田主力围杀合纵选锋军,以蒙武、王贲两部阻截前来救援合纵军。这一仗打赢了,合纵军损失惨重,必定再无攻击之力。我大军随即直杀韩国,攻占新郑。接着直杀魏国,攻打大梁。我们在韩魏两国掳掠所得足以维持大军的攻击。大梁拿下,则中原战局可定。” “我说过,此仗一定要速战速决,要抢在齐国做出反应前确立中原战场上的优势,然后中土就是我们的天下。” 宝鼎说到后来有些兴奋,双手挥动,慷慨激昂。 公子腾听完之后,摊开地图,趴在上面仔细琢磨。桓齮双眼微闭,凝神沉思。过了一会儿,两人凑到一起,低声讨论。 “我可以改变决策。”公子腾对宝鼎说道,“但在这之前,还得麻烦武烈侯亲自跑一趟洛阳,征求蒙武和王贲两位将军的意见。” 名为征求意见,实际上就是下命令,如果蒙武和王贲拒绝的话,宝鼎就只能使用手中的职权,强行命令他们后撤。 “我马上动身赶赴洛阳。” [: ] 第232章 鸟兽散 李园意气风发而至,决心在战场上建下功勋,进一步稳固自己的权势。 当今楚王年少,太后年轻,需要他这位外戚执掌外朝,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内楚国的命运都控制在他的手上,但楚国贵族势力庞大,上层的政治斗争异常复杂,无论是逐渐长大的楚王还是芳华渐逝的太后,都需要赢得这些贵族的支持,仅kao一个在楚国没有根基的李氏外戚是万万不能的。 随着楚王年龄的增长,他对楚国贵族的依赖越来越大,这是一种必然,楚王当然要依赖楚国贵族来统治这个庞大的王国。李园感受到了威胁,他必须巩固自己的地位,而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建立功勋。 楚国自春申君最后一次合纵抗秦后便再也没有打过仗,尤其考烈王驾崩后因为继位者年幼,令尹又是没有根基的外戚,国内局势当然极力求稳,所以即便三年前赵国在秦国的攻击下岌岌可危之际,楚国也没有出兵救援。没想到赵国出了个李牧,在危急时刻力挽狂澜,连续两次击败秦国,一举扭转了中土局势。李园看到了机会,此刻合纵抗秦,西进攻击,危险性最小,赢得功勋的可能最大。当然了,从中土大局和楚国自身利益来说,此刻合纵抗秦也是一个及时而正确的选择。 楚国的太后不愿意与秦国撕破脸,她希望在楚王没有亲政之前国内都保持一个稳定局面,为此她否决了李园合纵抗秦的决策。从太后的角度来说,保持与西秦的盟约,保持国内稳定,是确保楚王长大的基本条件,但楚国贵族有各自的利益追求,比如在楚**方有强大势力的景氏和项氏对中土和楚国的未来就有自己的看法和策略,他们积极谋求合纵抗秦,一则救人就是救己,二则只有战争才能给他们带来长久而持续的利益,于是他们和李园走到了一起,并在激烈博弈后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李园因此迎来了他在政治上的第三个机遇。李园在政治上的第一个机遇是在投kao春申君后,利用春申君的关系把自己的妹妹成功送到了考烈王身边,就此开始了李氏在楚国的崛起;第二个机遇则是在考烈王驾崩后,果断联手楚国贵族杀了春申君,就此结束了楚国的春申君时代,而他则登上了楚国令尹的位置,开始了楚国的李氏外戚时代;第三个机遇就是在赵国两次击败秦国,中土局势大变后,他把楚国拉到了合纵抗秦的战车上,这一仗假若打赢了,楚国的李氏外戚时代必将迎来一段辉煌时期。 李园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率军抵达中原战场。 魏国太子假、太傅范磐;韩国相张平,其子中大夫张良;楚国前军统率柱国项君项燕,其子项疾、项梁,长史范增先后赶到许城。 这个年代实力代表一切。李园手中有二十万楚军,是合纵的绝对力量,即便以魏国太子假的尊崇身份,也不得不纡尊降贵,亲赴许城与合纵长李园会晤。 合纵军已经赶到前线,接下来就是商量怎么打了。韩国是被救援国,没有制定攻击策略的资格;魏国仅有三万军队,在合纵军中的作用有限,实际上就是滥竽充数,太子假绝不会傻到主动请缨杀奔第一线;楚国有二十万大军,皆为淮水两岸的精锐军队,实力极其强劲,所以这一仗怎么打就是楚人说了算。 这支楚军里现有三位柱国,项君项燕,临武君景缨之子景晦,彭城君之子昭劭。楚国五大权贵中的三家主掌着这支军队,统率他们的就是令尹陈侯李园。李园理所当然是决策者,但实际上他说话不算数,楚国的大权贵们尤其像景氏这样掌控军队的大权贵,怎么可能把楚军的命运随随便便交给一个从来没有带过兵打过仗的外人? 李园对楚人而言绝对是外来户。 李园出身赵国官僚世家,文章武略是必修之学,少年时也是雄心勃勃之辈,可惜时运不济。随着平原君和赵孝成王先后死去,他们家遭到邯郸清洗,不得不逃亡楚国,他也就失去了“学以致用”的机会。等到他在楚国立足,不待大展拳脚,忽然一夜之间他年幼的外甥就做了楚王。年轻的太后主政,外朝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于是李园突然崛起,高踞楚国令尹之位。 突然拥有巨大的权力对于一个出身士大夫阶层的子弟来说,必然会带来很多问题,与出身高等贵族的子弟比起来,他们更加容易失去理智,心态更是无法保持平衡,**会随着权势的膨胀而膨胀。李园在楚国做了七年令尹,最早如履薄冰,慢慢的就想在楚国打下根基,也尝一尝权势倾天的滋味了,可惜楚国贵族太强悍,即便是后宫太后也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妥协。楚国贵族吃足了春申君的“苦头”,当然要吸取教训,想方设法掣肘李园,阻止他变成第二个春申君。当年春申君把楚国当作自己的封邑一般予取予夺,严重伤害了贵族集团的利益,他们当然不重蹈覆辙。 李园有雄心,有权势,而且未来前景灿烂,金钱地位对他而言已经无所谓,他想干一番大事业,想留名青史,于是不知不觉中他的心态就变了,他看不清自己的实际实力,他的**无限膨胀,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走上了与春申君相似的道路,但他能与春申君相比吗?一个从头到脚都无法与春申君相提并论的人却拥有像春申君一样的“远大志向”,试图像春申君一样建下显赫功业,其心态的扭曲可想而知。李园的心态彻底失控,当**无限制膨胀的时侯,他的所作所为可想而知了。 此次寿春最终接受李园的决策,让李园错误地理解为自己的权势更大了,楚国贵族们不得不向自己低头了,李园甚至认为此仗打赢之后自己在楚国就是一言九鼎权势倾天的第一权臣,所以他迫不及待了。 柱国项燕、景晦、昭劭和另外两名裨将分别统率前后左右中五军,李园抵达许城后马上召集他们部署攻击之策,要求项燕以最快速度突破颍水河。 项燕手握十万大军,理所当然是选锋,但项燕当即反对。 “我们的目标是南阳,不是颍水以西的九座城池。”项燕慢条斯理地说道,“南阳一战打赢了,颍川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项燕神情冷峻,望着高踞上座的李园说道,“此刻不取韩国,更待何时?既然要拿韩国,那首先就要消耗韩魏两国的军队。” 李园神色一僵,眼里掠过一丝恼色,但瞬间就以淡淡的笑容掩饰过去,“我们二十万大军不做选锋,却让四万人的韩魏联军打头阵,这说得过去吗?” “当然。”项燕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威严十足,“这就是实力。你是合纵长,韩魏两军必须遵从你的命令,否则哪来的合纵?” “如果没有我们一次次合纵抗秦,赵韩魏三国早就丧于秦国之手了。”景晦冷笑道,“我们守护了赵韩魏三国,但赵韩魏三国给了我们什么?这是关系到他们生死存亡之刻,他们不冲杀在第一线,难道还要我们冲在第一线?到底谁救谁啊?” 景晦年近四十,中等身材,一张扁平的脸上长着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一看就是个工于心计的人。景氏和项氏一向走得近,两家数代联姻,但无论在朝堂上还是在战场上,都存在着各种各样争斗,绝对算不上什么生死兄弟,最多也就是个互相利用的同盟者。当然了,这也要看具体情况,比如这一次合纵就是景氏和项氏联手推动的结果,那么双方就要鼎力合作。 李园不敢信任他们。原因无他,景氏和项氏过去都是春申君的同盟者。春申君屡次合纵出击,与执掌军方的大权贵当然关系不错。不过这种“不错”是有条件的,是在利益交换下形成的。春申君最后一次合纵战败,据说就是与军方第一权贵,上柱国景缨产生了矛盾,结果在关键时刻,景氏在背后捅了春申君一刀,就此把春申君赶下了台。 春申君死于李园之手,这是事实。这个事实造成李园与楚国权贵之间始终隔着一层厚厚的阴霾,这个表面上的“仇”楚国贵族肯定要报,至于何时报,怎么报,那要看李园价值的体现,假如李园没有价值了,他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李园当然知道这个藏在黑暗中的危险,所以他不顾一切增强自己的权势和力量。他也会借势,也会利用人,也会杀人,可惜,他是一个人在战斗,而对手是一群人在战斗,他的命运始终操控在楚国贵族们的手里。 李园听到景晦的话,心中更是涌起一股怒火。这叫什么话?你以为韩人魏人都是白痴啊?即便楚国要借机吞噬韩魏,那也要先把秦人击败,秦人不败走,楚军怎么吞噬韩魏占据中原? “令尹是合纵长,是合纵军的统率。我们也要遵从合纵长的命令嘛。”这时一个温和醇厚的声音从大帐响起,让李园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点。 说话的人就是昭劭,京都卫军统率。彭城君昭公是楚国司马,主掌楚**政。昭公最初是坚决反对合纵的,但在李园的极力说服下,昭氏最终做出了让步,并说服了左尹阳文君熊岳。 李园与昭氏的关系一直不错,原因无他,昭氏就是帮助他诛杀春申君的幕后推手。春申君下台后,代替春申君做令尹的就是昭氏,也就是昭公的父亲。考烈王临死托孤于昭氏。昭氏没有辜负考烈王的信任,杀了春申君,扶植了新王,但旋即病逝。昭公在临死前帮助太后进行了一系列人事安排,确保新王王位稳固,其中最为炙手可热的令尹位置就交给了李园,以此来平衡和缓和朝堂上各派系之间的激烈争斗。 随着时间的流逝,李园的权势越来越大,朝堂上的权力平衡被打破,新一轮的博弈开始了,而李园与昭氏的亲密关系也就不复存在。对于昭氏来说,李园的利用价值已经不大,他可以消失了。 昭劭这句话等于给李园撑腰,但项燕和景晦直接无视。 “中原战场变数很大。”昭劭继续说道,“太原方向的秦军主力随时可能南下,齐国的军队也随时会杀进中原趁火打劫,所以我支持令尹的计策,此仗还是速战速决为好,拖久了可能出现意外。” 项燕闭上眼睛,懒得说话了。 “我们合纵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景晦毫不客气的质问道,“到底是收复故都旧地,还是趁机攻占中原?令尹府和司马府到底有没有搞清楚?如果出战的目的都含糊不清,这一仗还怎么打?” 李园气得眼睛都要冒火了。京都决策说得清清楚楚,借助合纵来收复故都旧地,以此来完成救援赵韩魏三国任务,达到稳定中原局势的目的,谁知大军到了战场,景氏和项氏竟然变卦了,竟然要乘机拿下中原。 “如果你不知道合纵的目的,你到中原来干什么?”昭劭揶揄道,“跑来游山玩水还是趁火打劫啊?” 景晦可以无视李园,但不敢轻视昭劭。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景氏、昭氏代代出人,每一代都是楚国的鼎柱,彼此既是亲朋好友又是角逐对手,斗得旗鼓相当。这次合纵最终形成决策,完全是因为昭氏和以阳文君为首的部分宗室突然改弦易辙的结果,否则楚军根本到不了中原战场。正因为如此,景氏和项氏才觉得这背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景氏和项氏之所以支持李园合纵,其目标不是与秦国争夺故都旧地,而是要乘着秦国将攻击方向转到中原的时侯,果断抢占中原,继而在中土形成三足鼎立之局。拿下中原可以帮助景氏和项氏攫取更大的权力和利益,继而对中枢形成制约。 昭氏和以阳文君为首的宗室志在中枢,他们坚持连横之策,所以他们既没有趁此良机攻占中原的想法,也没有收复故都旧地的想法,他们要利用合纵拿掉李园,打击掌控军队的景氏和项氏,继而牢牢控制中枢大权。 李园说到底是个工具,楚国贵族博弈的工具,可惜李园身在其中,云山雾罩不知真相,但景氏、昭氏、项氏对此一清二楚,他们无视李园,却重视彼此,这一仗怎么打,名堂太大了。 商议了大半天,毫无结果。项燕不耐烦了,以身体疲乏为由,率先离开了大帐。项燕一走,景晦也没有心思磨牙了,众人随即作鸟兽散。 李园气得破口大骂。没办法,他的根基太浅了,尤其在军方,更是没有一个亲信。在后方大家碍于情面,给点面子,到了战场上,关系到身家性命了,这些将率们马上翻脸,战场上哪来的面子可讲?在楚国,令尹算什么?五大权贵才是高山仰止的对象,楚国的军政财大权事实上都在他们手里,五大权贵就能决定令尹人选,甚至决定王统。 = 魏国太子假和韩相张平兴致勃勃地跑到许城,谁知结果让他们大失所望。 “你们先打一下,试探一下秦军的实力,麻痹一下秦军。”李园笑呵呵地说道,“只待我们摸清了秦军实力,二十万大军一拥而上,足以在瞬间击败秦军,将他们赶出颍川。” 这话谁信?几百年来,楚人对中原一直虎视眈眈,也就在考烈王和春申君时代,因为西秦一家独大,武安君战无不克,楚国的都城祖庙都给毁了,这才有了一次次的合纵。如今春申君死了,赵韩魏三国最信任的合纵领袖死了,信任基础也就轰然倾覆。这次如果不是因为李园是赵人,合纵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自考烈王死后,楚国就积极连横秦齐两国。从楚国这个国策出发,他们这时候极有可能跑到中原趁火打劫,抢占地盘。 太子假和韩相张平越想越是害怕,我们不会掉进楚国的陷阱吧?秦楚两国是不是要联手抢占中原? 有了这种猜疑,韩魏两国的联军更不会冲到前线了。 = 合纵军出现了,却迟迟不发动攻击,这令公子腾和桓齮十分疑惑,派出大量斥候紧紧盯着合纵军的动静,唯恐出现意外。 襄城到洛阳不过三百多里。武烈侯公子宝鼎飞马跑了个来回,前前后后也就耗时四天。等到他回到颍川前线,竟然惊讶地发现合纵军没有发动攻击。 蒙武和王贲都同意中原统帅部做出的决策,只待颍川战场出现变化,他们马上依计行动,现在秦军就盼望合纵军即刻攻击了。 “我们是不是主动攻一攻?”宝鼎建议道,“我们的时间有限,不能这样无限制地拖下去。” “你担心齐国参加合纵?”公子腾问道。 “合纵军可以拖,但我们拖不起。”宝鼎断然说道,“我请求出战,主动攻击。” [: ] 第233章 步步进逼 触 一午腾和桓橱井是诧异地看着毫鼎,接着相视而 武烈侯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中土不比塞外,完全是两个战争环境。去年武烈侯在塞外对付北虏人,战绩的确耀眼,但在一帮老将军看来,武烈侯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再加上有公孙豹和王贲不遗余力地帮助,月氏人和义渠人为了生存也是竭尽全力,这才有了惊人的战绩,但这种战绩可一不可再。 这次中原攻略也是出自武烈侯之手。这个策略足以证明武烈侯的军事天赋了,但制定策略和执行策略是两回事。武烈侯严重缺乏临战经验,凭借他现在的战斗经验指挥军队实现全部策略事实上不可能。 “武烈侯,你是封君,你才是中原战场上的真正统率。”公子腾笑道,“我们都听你的,你发号施令,我们去执行。我们只有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武烈侯才能亲自赶赴第一线厮杀,以鼓舞士气 宝鼎脸色微变,这才意识到自己太投入,压力太大,已经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以至于连自己的位置都忘记了。这个时候自己已经不适合在前线厮杀,要谨守自己封君和护军中尉的职责,全面统筹和协调中原战场,保证军队和地方齐心协力完成这场决战。 “武烈侯,你到前线厮杀就是我们的失职啊桓腑椰愉道,,“大王若是知道了,肯定要责斥我们。” 宝鼎面孔微红,十分尴尬。 桓龋抚须而笑”“武烈侯,三年前你是我的帐下将率,但今日我是你的麾下战将,不一样了 宝鼎知道桓这是在善意地提醒自己,非常感激,微微躬身以为感谢。 公子腾和桓腑到了颍川前线就发现宝鼎在重压之下无法保持平静的心态,他急于击败合纵军,不但推翻了公子腾等人制定的攻击策略,还亲自跑到洛阳说服蒙武和王贲。其实以他的地位和权势,只要写封信说服一下就行了,根本不需要亲自跑去洛阳。虽然亲自跑一趟当面说清楚效果更好,但也让蒙武和妾贲清晰地看到了宝鼎心里的不安。宝鼎对此仗没有信心,假如他有信心就不会亲自跑去洛阳。宝鼎这种不安情绪会传递给前线统率,这显然不是好事。 “武烈侯建议我们主动攻击,你看如何?”公子腾看到宝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于是不再纠缠此事,转而征询祖腑的意见。在指挥如此规模的大战上,公子腾自认经验不足,能力也不够,与桓酶比起来可以说是望尘莫及,所以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正,事事征询狂腑,对这位老将军十分倚重。 桓腑当仁不让。这一仗关系太大,撇开各方势力的权力角逐不说,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秦军将士,他都要竭尽全力赢取胜利。不过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说,他认为固守待援是上上之策,但既然武烈侯一定要承担风险,试图一战而定中原,他也只能迎难而上了。 “主动攻击容易暴露我们的意图,再说如果打得太猛太惨烈,合纵军极有可能筑垒死守。再想把他们诱出来就困难了桓腑缓慢说道,“此次合纵以楚军为主,赵军至今没有看到,韩魏兵力有限,这种情况下,楚军必然考虑到自身利益。打赢了固然好,但损失要在他们承受范围内,毕竟这是一次救援小韩国能给予他们的补偿非常少,甚至没有补偿,损失太大就得不偿失。如此可以推测,楚军没有攻击**,他们只想把我们逼出弗国,以缓解中原紧张局势。楚军既然没有攻击**,那我们打得太猛,楚军必然筑垒死守 公子腾和公子宝鼎凝神细听,祖腑看看他们,继续说道,“所以我的建议是,不要打,而是主动后撤,主动示敌以弱,一点点地把合纵军的攻击**撩拨起来,从而诱使合纵军一步步地掉进我们的陷阱 公子腾连连点头,同意狂腑的分析,“计将何出?” “武烈侯可以与李园谈一谈嘛。”框腑笑道”“既然示敌以弱,那就给他几座城池。” “还可以达到离间的效果公子腾笑道。 宝鼎微微点头,对公子腾说道,“是不是通告一下蒙武和王贲两位将军,请他们配合一下,停止北线的攻击,把军队暂时撤出战场?” “好,以此来迷惑合纵军,给敌人造成一个我兵力严重不足十分畏惧合纵攻击的假象。”公子腾满口答应,“我这就急书蒙武和王贲两位将军,请他们遵照执行 “另外,是不是书告咸阳,请大王下令调拨汉中冯母择的军队进入中原作战?” 公子腾望向祖腑。桓酶稍加沉吟后说道”“武烈侯,如果你坚持的话,武们也同意 冯母择属于关东冯氏,把他调到中原战场,这一仗如果打赢了冯氏就要分享功勋。 公子腾和祖腑有些不满意,毕竟冯母择只有两万地方军,不参战也影响不了大局。 宝鼎的想法不一样,未来十年内他要完成统一中土大业,他需要咸阳全方位的支持。冯劫是他的师傅,冯氏和蔡园的关系目前还能维月“然拉拢不到冯氏。但送给冯氏此战绩肯定能赢得回 口,一就足够了。 “我坚持。 。宝鼎说道。 “那我们就联名上奏公子腾当即拍板。 秦军使者赶赴许,呈递武烈侯写给李园的书信。 公子宝鼎在书信中绝口不提楚国参加合纵,主动破坏两国盟约的事,而是诱惑李园,愿意与楚国合作,平分中原。为表达合作诚意,宝鼎愿意先送给楚国四座城池,其中就包括阳翟。 “离间还是示弱?。李园问廉嵩。 “韩国已经把这些城池送给楚国和魏国做为答谢之礼,即便是离间计也起不到离间的作用廉嵩说道,“不过从武烈侯主动割让城池来看,显然秦军兵力严重不足,无法抵御合纵军的攻击,所以秦人想以此策来拖延时间。等到太原方向的秦军主力火速南下救援停了一下,廉嵩又补充道” 我们最好是马上开始攻击,速战速决 李园苦笑”“我也想速战速决,但项燕和景晦不愿意与秦国开战,一门心思想着在中原捡便宜。如今奈何?。 廉嵩犹豫良久,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嘛,无须吞吞吐吐李园催促道。 “项燕和景晦未必不愿意杀进南阳,而是”而是不相信令尹。假如令尹把战场指挥权交给项燕,我可以肯定,项燕马上就会展开雷霆攻势廉嵩壮着胆子把话说完了。这话意思很简单,项燕等人担心在李园的胡乱指挥下打败仗,这才是他们不愿意主动攻击的直接原因。 李园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把战场指挥权交给项燕,那他跑到前线来干什么?战场指挥权就意味着功绩,这一仗打赢了,李园在军中赢得威望,他就可以插手军队事务,拉拢某些愿意投靠他的将领了。他做令尹七年,至今还没有把手伸进军队,这是他最为遗憾也是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他之所以一定要参加合纵,这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如果让项燕指挥,你认为项燕会马上安动攻击,杀进南阳?。 廉嵩想了半天,长叹无语。这次寿春根本不愿意合纵,李园向楚国贵族做了很多妥协才勉强成功,而支持李园合纵的那些楚**方肯定是想借助这次合纵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指望项燕完成合纵抗秦的使命,事实上就是一种奢望。 秦军使者跑得很勤快,颍频与楚军接触。 魏国太子假和韩相张平坐不住了,两人本来就怀疑楚军居心叵测,这下更担心了,于是火速赶赴许,再次恳请合纵长尽快发动攻击。 “北线秦军后撤了太子假说道,“秦军王贲率军撤回荣阳,蒙武撤到成皋和巩。很明显,北线秦军试图集结兵力于洛阳,以便随时支援颍川战场。现在时机非常重要,一旦错过了时机,等到太原方向的秦军主力南下,中原战局将对我们十分不利 韩相张平直接发出威胁。如果秦军主力南下了,韩国根本没有抵御之力,最终楚军将与秦军直接对抗,在楚军先机已失的情况下。秦军势必占据中原大部,对楚国直接形成威胁。楚国合纵抗秦激怒了秦国,秦国肯定要报复,一其秦国和齐国两手,东西夹击楚国,楚国必遭重创。 李园还是那句话,你们先攻一下,我随后跟进。颍水以西十四座城池中,有五座城池是魏国的,魏国没有理由躲在合纵军后面捡便宜,要打就一块打。 太子假十分恼火。我只有三万军队,你有二十万军队,你不身先士率却叫我冲在最前面,哪有这样的道理? 太傅范磐及时劝耻,“事已至此,我们就冲在前面打一下。既然北线秦军后撤,足以说明南线秦军的兵力严重不足,冲在最前面未必就吃亏。我们打过了,李园还有什么理由不打?” 太子假对师傅的话还是言听计从,当即与李园约定,魏军先打,楚军跟进。 韩魏联军推进五十里,抵达颍阳。 李园率军跟进五十里,抵达颍阴。 项燕屯兵于纷陛塞,作壁上观。 章邯、魏起屯兵于颍水西岸,筑垒而守。 太子假信守承诺,于第二日发动渡河攻击。双方激战一日。 当天夜里,曝布、乌重、王离、蒙毅率两千骑袭击魏军大营。魏军坚守营盘,一夜未睡,将士疲惫不堪,不得不停止攻击。 秦军使者再赴楚营,愿意把颍水以西十四座城池中的十座送给楚国,条件是楚军不要参与攻击。李园虚于委蛇,也不做明确答复,只是催促秦军尽快后撤,把城池交给楚军。 不巧的是,秦军使者在返回途中遭遇韩魏斥候,这位使者丢下书信仓惶而逃。 太子假和张平看到这份书信勃然大怒。联袂赶赴颍阴质问李园。李园十分被动,解释了半天,最终承诺,楚军即刻赶赴前线,会合韩魏联军发动攻击。 当李园领十万大军抵达颍水东岸后,秦军果断放弃了阳翟等颍水西岸的城池,撤到了汝水一带。 “种编象表明,不管是洛阳线怀是南阳线。秦军的午“娜不足,这可是合纵军发动攻击的最佳时机。李园并不想错过这样的好机会,断然率军渡过颍水,直杀汝水。 李园命令项燕随后跟进。项燕率军出纷险塞,尾随主力大军于六十里之后。 秦军以襄城为堡垒,在汝水东西两岸筑起堡垒,做出固守之态。 襄城爆发激战,两军浴血厮杀。 合纵军士气如虹,日夜攻城。三日之后,秦军在汝水一线除了襄城以外,东岸十几座堡垒全部丢失。合纵军一边继续攻打襄城,一边展开渡河攻击。 这天武烈侯公子宝鼎与公子腾、祖酶赶到汝水前线观察敌情。 “据斥候报,项燕的十万大军还在颍阳,至今没有渡河参战的迹象。”魏起一手抱着兜鉴,一手指着地图说道。 章邯和熊庸各自拿着地图的一端站在宝鼎等人的前面。魏起大概介绍了一下战况之后,章邯接着说道,“我们已经放弃了七座城池,如果襄城再丢,我们就要退到叶城、舞阳一线坚守,所占十四座城池也就剩下四座了。” “武烈侯,援军何时可到?”熊庸急切问道。 “蓝田主力正在开赴武关。汉中冯母择也将随后抵达南阳。”宝鼎说道,“蒙武和王贲两位将军已经从北线抽调主力于洛阳集结,随时可以支援颍川战场。” 魏起、章邯和熊庸互相看看,眼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激动。援军快到了,决战也就不远了。最近几天的战斗让南阳和南郡三万地方军损失较大,他们数次向统率部求援,但无论是公子腾还是公子宝鼎,都拒绝调派援军。现在桓腑所率的两万蓝田主力就在叶城和舞阳,既然各路援军快到了,统率部应该把这两万精锐调上来了吧。 “将军,敌军攻击猛烈,我们在襄城的损失越来越大,我们需要援军。”魏起冲着公子腾抱拳躬身。郑重恳求。 “如果襄城守不住,那就放弃吧。”公子腾平静地说道,“不要与敌人硬拼,我们兵力有限。实在守不住就撤。” 撤?魏起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既然后续大军正在源源不断地赶赴战场,为什么要撤?“将军,再撤下去就是南阳了。” “我们就是要撤到南阳。”公子腾的眼里掠过一丝杀气,手指远方战场说道,“他们既然来了,那就不要放过,把他们全部埋在南阳。” 魏起若有所悟,章邯和熊庸也想到了什么,目露兴奋之色。 “将军,再守几天?”魏起问道。 公子腾转头望向桓腑。框酶则望向宝鼎。宝鼎略略皱眉,问道 “再守两天如何?” 魏起面有难色。既然要在南阳歼敌,有必要在这里耗费实力吗?这死的可都是南阳和南郡的兵,也算是宝鼎的军队了,损失太大不划算。 “再守一天吧。”公子腾断然挥手,“一天后,你们向舞阳方向撤退。” 秦军再次主动撤离。 李园毫不犹豫,下令继续推进。前面就是叶城和舞阳,那里有铁矿,不管大军最终是否杀进南阳,叶城和舞阳肯定要拿下。韩国已经把叶城和舞阳送给了楚国,前面这一仗肯定是楚军打,弗魏联军于情于理都不会再次冲杀在第一线。 李园在襄城召集各军将率议事。当着魏国太子假和韩相张平的面,李园命令项燕与大军会合,以二十万大军杀奔南阳。 项燕当然不会公开楚军内部的矛盾,所以一口答应了,但等他回去后,他的命令则是缓慢跟进,继续与李园的军队拉开距离。 长史范增犹豫良久,小心翼翼地劝道。“柱国,如果秦军在叶城和舞阳还是先打后撤,那宛城极有可能是个陷阱。” 项燕看看他,忽然笑了起来,“陷阱怕什么?我们在令尹的后面,还怕不能全身而退?” “柱国,我们至今没有看到秦国的蓝田大军。”范增担心地说道,“如果秦国把攻击方向转移到中原,那蓝田大军现在不是在河西就是在南阳。如果蓝田大军在河西,那合纵军一旦被拖在宛城城下。秦军必定全力攻打韩国,韩国危险了,而合纵军极有可能遭到秦军的前后夹击。” 项燕抚须微笑,接着范增的话说道,“如果蓝田大军在南阳。那合纵军极有可能陷入秦军的包围,是吗?” 范增郑重点头,“柱国应该提醒令尹。拿下叶城和舞阳后,还是不要急躁冒进为好。” “他现在连战连捷,把秦军打得步步后退,正是士气如虹的时侯,我劝得住吗?”项燕笑着挥挥手,“你不要太担心,我们把速度放慢一点小心策应即可。令尹雄心壮志,想要收复故都旧地,建下显赫功业,我们理应支持。” 范增望着项燕脸上的笑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心里暗自惊骇。 , [: ] 第234章李园来了 襄城出发。 西南而行大约百甲就是叶城;由叶城行就是阳城。 两地距离近百里;再由阳城西南而行就是南阳治府宛。 中间相距一百余里。 阳城位于伏牛山东崖,所以从襄城开始地势逐渐增高,山林河”随处可见。 尤其是叶城到阳城这一段,地势更是陡然拔高,山势险峻。 由此形成了一道天然隘口。 名曰方城。 当年楚国占有南阳之地。 建宛城,筑长城。 南阳之地的楚长城从东面的桐拍山开始。 经北面的伏牛山到西南面的武当山止,呈马蹄状,其中有多道关隘,最为险要的就是阳城的方城隘口和鲁阳的鲁关隘口。 楚国的长城就是以“方城。 命名。 秦国武安君攻占南阳后,把西、北两段长城全部拆除,独留东段长城以阻御韩魏楚三国。 方城关隘就个于这段长城的中间。 武烈侯公子宝鼎现在就站在方城隘口的城墙上,遥望着郁郁葱葱的苍莽大山。 关隘之内,公子腾小框腑正陪着少上造司马锌、少上造蒙武、少上造王贲沿着长长的青石甭道走上城墙。 宝鼎本想亲自到关外迎接。 但被公子腾阻止了。 大秦封君很少,这些年宗室封君除了长安君成蛟。 也就一个武烈侯宝鼎了。 长安君已经成为历史。 武烈侯正在崛起。 几股庞大势力都把楼取更大权力和财富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其中宗室贵族对他的期望最大。 大秦越来越稳固而完善的“法治。 以无可匹敌之势不断吞噬着宗室贵族的利益,他们基本上失去了还手之力。 只能负隅顽抗拼死挣扎了。 这时候公子宝鼎出现了,他特殊的身份赢得了几股势力大小不等的支持这种支持把他推上了一等封君的高位。 而公子宝鼎不负众望利用咸阳复杂的局势把几股势力拉到了一起结成了一个共同利益集团。 宝鼎的野心很大,而几股势力对权力和财富的追求也是不可遏止,宗室贵族更想借助这个契机夺回本该属于他们的利益。 宗室大臣有多少年没有出任大军统率了?从严君槽(里疾死后。 就再也没有宗室大臣出任相国、承相或者上将军了。 过去泾阳君和高陵君虽然与攘侯、华阳君并称咸阳四贵。 但这两个始终没有个极人臣。 至于长安君成蛟率军伐赵。 那纯粹就是一个阴谋。 现在公子腾出任中原诸军统率,咸阳政局出现了一个崭新的变化,而这种变化让长期遭受压制的宗室贵族们兴奋起来。 他们敏锐地察觉到随着武烈侯公子宝鼎的强势崛起,随着公子宝鼎通过暗中操控把公子腾拉到中原战场,宗室贵族的“寒冬。 似乎正在过去,而“春天。 正在大步走来。 公子腾在离开咸阳之前。 脑车庶长公子豹曾召集咸阳和标阳两地的宗室贵族们秘密商议”崛起。 大计,这个大计是以公子宝鼎和公子腾在中原战场上的胜利为基础。 没有这个基础,宗室贵族们根本没有条件向咸阳宫发动反击。 公子腾带着宗室”使命而来。 他不但要在中原战场上全力辅佐公子宝鼎,更要借机把公子宝鼎打造成宗室贵族的第一人。 公子腾是中原诸军统率如果公子腾对公子宝鼎言听计从俯首听命,那公子宝鼎事实上就是总掩中原军政,这个权力之大足以让公子宝鼎在崛起的道路上走得更快。 公子腾决心把武烈侯放在统率的位置上。 但武烈侯没有这个“觉悟他亲自跑到洛阳“协调。 南北两线军队,甚至主动请缨要去第一线厮杀公子腾”忍无可忍”了。 某些时候不得不出言提醒和劝谏。 还好武烈侯从善如流,马上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打算一步步总损中原军政。 武烈侯的官职是护军中尉,就算秦王政赐予镇秦王剑,赋予更大的权限。 但他始终是护军中尉。 秦王政摆明了就是不允许他总掩军政。 决意要遏制其权势的发展。 如果武烈侯屈服了,小心谨慎不敢有所逾越。 那秦王政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武烈侯的确谨小慎微。 不敢在灭赵之前触犯秦王政的底线,他有时间,也有耐心,但他背后的那些势力没有这个耐心,他们急切需要公子宝鼎强大起来,然后带着他们“冲锋陷阵公子腾最近对武烈侯的恕系列“劝谏。 就是因此而生。 今天南北两线的诸军统率齐聚方城军议。 公子腾就要刻意制造出一个以武烈侯为中原最高统率的局面。 这有利于即将开始的中原决战,也有利于武烈侯更快地总摆中原军政。 宝鼎理解公子腾的做法,他也一直在努力,但有些东西不能一蹴而就,需要时间,需要积淀,需要从身心到思想的全面融合,需要把小人物的灵魂彻底融炼。 需要他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贵族。 宝鼎感觉压力越来越大,身心俱疲,即使眼前风景如画,他的心情也没有得到丝毫放松。 “武烈侯,将军们到了黑鹰率东方无畏走到宝鼎的身声说百翼鹰锐十组成了武列侯的卫队东方二是凉支卫队的统领。 东方无畏来自哪城孟西白,其祖上是白氏五大家将之一,曾追随武安君征战天下,算是武烈侯的绝对亲信。 宝鼎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心中的烦躁不安统统驱赶,然后转身迎了上去。 几位将军躬身致衣匕。 武烈侯是宗室中的一等封君,其地位超然。 傲慢一点矜持一点理所当然。 相反,行尊降贵、折节下交,违背森严的等级制度,违背正常礼制,很多时候反而让下位者轻视。 宝鼎在这方面一直做得不好,咸阳称他为野蛮公子,不仅仅说他行事手段残暴。 也是指责他肆无忌惮地违背礼法。 宝鼎微微躬身还礼,淡淡地寒暄了几句。 虽然司马锌是母系长辈。 宝鼎一向执子侄干匕相待。 但今天这个场合他也没有表现出足够的热情。 司马锌、蒙武和王贲感觉到了武烈侯与往日的不同,最明显的就是封君的威严摆出来了。 这不但没有弓起三人的反感。 反而对武烈侯更为看重了。 武烈侯在不停地进步。 越来越像个权势惊人的一等封君,这是好事。 宝鼎和几位将军一边在城墙上缓步而行。 一边随意闲聊。 过了一会儿。 魏起、章邯和曝布飞马而至,匆匆上城拜见。 “昆阳战事如何?。 公子腾问道。 “楚军攻击猛烈,但尚可支撑。” 魏起马匕把前线战况详细说了一下。 叶城、舞阳、昆阳三城彼此间隔不过二三十里,就像箭簇一般分布于瓒(水两岸。 其中昆阳就是箭簇前点,有昆水辅助防御,而叶城和舞阳则依托遭水而立,防御地形更为有利。 合纵军现在列营于昆水东岸。 正在全力攻打昆阳城。 魏起说完之后,宝鼎马上问道,“郏城如何?。 “我们放弃郏城后,有一支三千人的魏军进驻该城。” 曝布急忙说道,“遵照命令。 骑军退到汝水河东岸。 沿鲁山东麓向襄城、昆阳一带进行骚扰攻击。 现在项粱的楚军就屯驻于襄城,扎营于汝水河两岸,策应合纵军在昆阳方向的攻击宝鼎转目望向几个将军。 笑着说道,“接下来的仗怎么打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司马锌、蒙武、王贲刚刚率军抵达南阳。 当然不会贸然献策,所以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公子腾和桓腑。 “我们有两个歼敌之策。” 公子腾当即说道”一个是放弃方城隘口,诱敌深入。 把敌军围歼于阳城和宛城之间;一个是重兵戍守方城。 把敌军阻挡于隘口,然后出奇兵杀到叶城,将敌人包围在方城和叶城之间。 全力围杀。” “第一个,歼敌之策必须诱敌成功,假如合纵军打下叶城就停下脚步。 那此计就无法实施“第二个歼敌之策取决敌军前后两军的间隔距离,假如敌军紧紧连在一起。 二十多万大军同时杀进南阳,那即便我们夺下叶城切断了他们的后路。 也无法吃掉他们“如果两策皆未成功,我们极有可能在方城隘口与敌军长久厮杀。” 公子腾眉头深皱。 “我们钱粮严重不足。 齐国随时可能会参加合纵。 长久厮杀对我们极其不利,所以必须速战速决公子腾的目光从司马锌、蒙武和王贲脸上一一扫过,“我们需要拿出一个决策,以便尽快把军队部署到位。 时间不多了。 合纵军兵力众多。 士气如虹,我们在昆阳、叶城和舞阳一带打得越久,损失就越大,同时合纵军会担心我们的援军,时间拖久了合纵军就未必攻打宛城了。” 司马锌手抚长髯,沉吟良久后说道,“这两个歼敌之策都很被动。 目前韩魏实力弱,合纵军以楚军为主力,而楚军的攻击**肯定不高。 以我看。 楚军的目标也就是解韩国之围。 如今北线茶阳小成皋一线已经停止攻击,南线我军也已经退到昆阳一线。 韩国的危机基本解除这种情况下。 指望楚军乘势杀进南阳不现实。 “我也有同样的看去。 蒙武说道,“上次合纵军西进攻击。 楚军也是主力,当魏国之围解除之后,楚军担心继续攻击损失过大,于是停滞不前,这才给了吕不韦偷袭的机会。 小王贲连连点头,同意司马锌和蒙武的见解,“从整个战局来看。 项燕先到汾险塞却拖在后面,而后到颍川战场的李园却冲杀在最前面。 可见楚军内部有矛盾。 假如项燕根本无意杀进南阳,那即便李园雄心勃勃也不敢孤军深入。 必然迟滞于昆阳小叶城一线。” 宝鼎眉头深皱。 这个,策略是他拿出来的。 但战局发展到现在。 秦军的确被动,假如合纵军打到叶城停平来。 那秦军将一无所获。 公子腾和桓腑当初拿出来的策略就是固守待援,援军一到,秦军就可以与合纵军对峙,但这一仗耗费的时间就长了,最终秦军还是要撤退还是一无所获。 正因为如此。 公子腾和狂腑仔细权衡之后,考虑到要侯树力威信,千是也就采纳了武刻侯的策略,不讨刘,必须要调整攻击之策了。 众人都有意树立武烈侯的威信,所以都在等待武烈侯拿主意。 蒙武也看出来了这帮人的意图,当然不敢在此刻充当出头鸟成为众矢之的。 宝鼎凝成沉思。 几位将军已经指出了要害。 策略必须根据战局的发展做出调整。 而调整的办法很简单,化被动为主动,从主动撤退变成主动进攻。 宝鼎这两天也在思考新的攻击之策但他总希望以最小代价赢取最大胜利,因为他还要军队在此仗过后打韩国,打魏国。 如果此仗损耗过大,后面的仗就没办法打了。 曝布冲着东方无畏做了个手势。 东方无畏心领神会,匆忙递上地图。 曝布和章邯各执一端。 将地图展开,供宝鼎参详。 现在合纵军集中在汝水和昆水之间,主动攻击的话就是正面决战,秦军的损失肯定很大。 宝鼎不是不敢打而是不愿意这么打。 他想到了昨天收到的寿春方面的讯息。 项燕虽然支持合纵,但拒绝遵从李园的命令。 导致李园十分被动。 寿春与李园的约定是收复故都旧土,也就是说,即使收复不了,也要杀进南阳做个姿态。 否则李园没办法回去交差。 从寿春的政局来分析,李园不会打到叶城就停下,而李园如果杀进南阳,项燕就必须跟进。 否则项燕的罪责就大了。 所以宝鼎想来想去。 还是决定坚持最早的策略,即便策略失败了,最终一无所获。 那也没有关杀。 不过一无所获也有个好处,中原局势继续维持现状。 齐国在合纵还是连横一事上必然摇摆更长时间。 这对秦国有利。 “我坚持诱敌深入之策。” 宝鼎说道。 “正面决战损失太大,这种仗我不打众人互相看看。 哑然无语。 桓腑、司马锌和王贲等人目露失望之色。 而公子腾则神色凝重,目无表情。 “如果合纵军前后相连,二十多万军队同时杀进来,我们就放弃隘口方城。 在阳城和宛城之间寻找围歼之地。 同时以偏师出郏城,攻击合纵军后方,迫使合纵军前后两军拉开距离,从而给我们围歼创造敌军机会。” 宝鼎说道。” 假如合纵军的前后两军在叶城拉开距离。 那我们就在方城隘口的前方围歼敌军。” 公子腾迟疑良久,问道,“这是武烈侯的最终决策?”“最终决策宝鼎毫不犹豫地说道。 “命令蓝田主力,马上赶赴阳城,于隘口待命,随时进入战场。 命令洛阳南下各军于鲁阳待命,做好从鲁山方向杀进韩国的准备。” 接着他抬头望向魏起和章邯。 “马上放弃昆阳、叶城和舞阳,急速撤回“命令骑军潜伏于昆阳附近。” 宝鼎手指曝布说道,“如果合纵军突破方城,你们就攻击他们的后方,迫使敌前后两军拉开距离。 如果合纵军败北,你们就随后追杀。 迟滞敌人的撤退速度,给主力大军追敌赢得时间公子腾二话不说。 当即遵照下令。 现在只有赌了,赌赢了,武烈侯在中原就是一言九鼎;赌输了将来麻烦很大。 秦军撤出昆阳。 李园指挥大军攻击叶城和舞阳。 一天后,秦军无力抵御,弃守两城,撤回方城隘口。 秦军给打出了韩国,合纵军的士气空前高涨。 李园召集各军将率,决定继续攻击,直杀南阳。 魏国太子假和韩相张平无意再攻,沉默不语。 项燕也以沉默应对。 现在他无话可说。 李园挥军杀敌。 势如破竹,战局对合纵军非常有利,这时候李园乘机提出杀进南阳收复故都旧地,正好迎合了楚军中下层将士的意愿,他根本没有理由反对,只能保持沉默。 为了把韩魏联军拉进南阳战场。 李园果断决定,把已经到手的九座城池拿出来做报酬。 如果弗国愿意随楚军打南阳。 楚国就把阳翟还给韩国;如果魏国帮助楚军打南阳,就把颍阳等三座城池送给魏国。 魏国太子假和韩相张平没有理由不答应。 本来合纵军就要共进退,现在楚国要乘胜追击杀进南阳,他们也就跟在后面摇旗呐喊攻城拔塞这种苦活轮不到他们,而且楚国还给他们丰厚的报酬,这种好事岂能不答应?李园又与项燕商量,只要项燕愿意齐心协力,他就把叶城、舞阳一带的铁山之利拱手相送。 本来这铁山之利要由几大贵族同时瓜分。 但李园既然做出了承诺。 项燕相信他有办法搞定寿春,所以项燕同样没有理由不答应。 李园太慷慨了。 这可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项燕当即表示,让长子项疾领两万军随同李园作战,自己则率主力随后跟进。 第二天。 李园带着合纵军火速杀向方城隘口。 ,(访问 h】 [: ] 第235章 坑杀 ”纵军飞速而来,足以汝明合纵军攻打南阳的决 武烈侯坚持原定策略完全正确,公子宝鼎对战局的准确把握让几位统率不得不说此子的运气太好。众人商量之后,随即决定诱敌深入,在阳城和宛城之间设下陷阱,实施分割围歼之策。 从叶城到方城隘口虽然不足百里,但因为地势陡然升高,山峦叠嶂,大道崎岖,合纵军的行军速度大为减慢,一天之内不过走了六十里,随即择地扎营。 公子宝鼎依旧留在方城隘口,公子腾则与桓腑、司马锌等人到后方战场部署兵力。 当夜斥候把最新消息回报隘口守军。魏起、章邯汇总之后急忙禀报公子宝鼎。 “楚军前部距离隘口四十里。”章邯指着地图上的标注说道。“韩魏联军在楚军之后十五里处扎营。” “项燕的军队在哪?”宝鼎问道。 “不出意外的话,楚军项燕部已经抵达叶城,明天肯定要随后跟进。”章邯目露忧色,“现在就看曝布、熊庸能否在明日展开攻击,把项燕拖在叶城了。” 宝鼎低头望着地图,沉吟不语。 “武烈侯,我骑军在昆阳、叶城、舞阳一带大举进攻,虽然可以拖住项燕,但也会迟滞李园的攻击速度。”魏起神色凝重,语气里透出一丝担忧,“在项燕无法及时跟进,粮道受到我骑军严重威胁的情况下,李园未必敢突破隘口,直杀南阳腹地。” “合纵军应该考虑到我蓝田主力已经增援而至,此刻李园孤军深入非常危险,所以在我看来,李园肯定会停留在隘口,等待项燕前来会合。”章邯轻轻敲击着案几上的地图说道,“武烈侯,命令曝布、熊庸稍加攻击后便撤回鲁山潜伏,等到合纵军突破方城,再命令他们攻击敌军粮道,迫使项燕分兵回援,从而拉开合纵军前后两部之间的距离。” 宝鼎暗自苦笑。 战场上讯息传递至关重要,但因为这个时代没有便捷的传讯方式,命令根本无法在第一时间送达各军。这个命令送到曝布手上保守估计要两天,而那时战局可能发生新的变化了。 “合纵军进入南阳地境之后,你们认为李园和项燕是合兵一处,还是继续保持一定的距离互为策应?”宝鼎忽然问道。 章邯和魏起互相看看,然后章邯恭敬说道,“如果我是李园。我会和项燕合兵一处抱成一团,以免陷入敌人的分割包围。” “武烈侯是不是担心楚人窥破了我们的诱敌之策?”魏起问道。 宝鼎微微点头,“我的确有些担心。指望敌人犯错总是被动,我们应该想一些主动的办法。” “武烈侯可有对策?”章邯问道。 宝鼎伸出手指,在地图上重重划了一下。章邯和魏起注目一看,正是楚军今夜驻扎之处。 “如果曝布的骑军全力攻击昆阳、叶城一线,完全切断了合纵军粮道,项燕肯定不会离开叶城。”宝鼎说道,“这时候李园带着合纵军前部已经抵达隘口,两者相距近百里。” “武烈侯要改变攻击之策,在隘口围歼合纵军?”章邯吃惊地问道。 “武烈侯,敌军明天就要抵达隘口,我们已经来不及重新部署兵力了。”魏起也是大感意外,急忙说道,“此策不可行。” 宝鼎眉头紧皱,凝神沉思。 章邯和魏起也没有说话,因为此策根本行不通,权当是武烈侯的一句戏言了。 宝鼎望着地图,脑海里涌出绵延大山,蓦然灵光一闪,记忆里涌出前年在安安大战中放火烧山的一幕。 “烧山。”宝鼎脱口而出。 烧山?章邯和魏起疑惑地望着宝鼎,烧什么山? 宝鼎再次在地图上同样位置用力一划,“派出精锐悍卒,携带火油火速赶到此地,放火烧山,将合纵军拦腰斩为两截。”说到这里宝鼎一跃而起,匆忙冲出屋子,抬头望向在灯火中猎猎狂舞的战旗,脸上顿时露出激动之色,“西南风,这几天刮得都是西南风,正好可以把隘口敌军烧为灰烬。” 章邯和魏起跟在后面冲出屋子,突然听到宝鼎这声激动的叫喊,脸色大变。放火烧山,以火攻敌,匪夷所思之策。 宝鼎猛地转身,朝两人用力挥动着手臂,大声说道,“快,马上集结精锐,以百人为队,集结二十队,火速进山。” 章蜒和魏起又惊又喜,躬身领命,匆忙而去。 章邯亲自领军潜入深山。 两千名精锐士卒分二十队,在长城之上向北狂奔三十里,然后悬绳而下,悄然进入山林。 宝鼎和魏起站在城楼上望着淹没在黑暗里的军队,心情非常激动。宝鼎一直想独占击败合纵军的功劳,但战局发展到现在,他的这一想法已经泡汤,谁知关键时刻,他异想天开,竟然再一次获得了独占功勋的机会。 “风向会不会改变?”魏起激动之余也是大感忐忑。假如纵火杀敌的计策失败了,让李园带着合纵军跑了。那这一仗也就基本结束,但宝鼎的独断专行会遭到军中统率们的指责。而咸阳也会毫不 “相信章邯宝鼎笑道”“无论风向怎么变,章邯肯定能找到最有利的放火地点。只要大火断绝了敌军的退路,他们也就完了的确,就算风向调个风向,刮起东南风,大火向叶城方向烧,合纵军也是再无退路,被困死在隘口之下,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只有束手就缚了。 魏起望着宝鼎脸上兴奋的笑容,心里忽感窒闷,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假如此计成功,大火向隘口方向烧来,合纵军必将被大火活活吞噬,太可怕了。 “要不要通报内史和几位将军?” “天亮之后再做通报吧宝鼎笑道”“蓝田大军要拉上来,不是乘势出击就是在隘口收降俘虏,总之不会流血死人了。”说到这里他转头望向魏起,问道,“如果我们抓到了李园,如何处置?” 魏起犹豫了一下。武烈侯显然有诛杀的意思,杀之可以立威,可以震慑东方诸国,但咸阳未必同意。“还是送去咸阳吧魏起说道”“此仗假若打赢了,今年内我们或许可以拿下韩魏两国 宝鼎笑了起来,心中顿时涌出万丈豪情。 上午,公子腾、框腑和司马锌飞马而至。 三个人接到武烈侯的书信,得知武烈侯要纵火烧山,以火败敌,虽然暗自叫好,但对武烈侯的残忍也是惊骇不已。这把火一旦烧起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铺天盖地的大火必定烧死很多人。如果武烈侯紧锁隘口,拒收俘虏,那合纵军必定全军覆没。 这种惨无人道的事,一般人干不出来,不过武安君当年曾攻楚于那决水灌城淹死数十万人,在长平也曾坑杀几十万赵军。武安君的残忍嗜杀倒是被武烈侯完整无缺地继承了下来。 “现在就看风向了宝鼎对三人说道”“如果火起之时是西南风,那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歼敌十几万。反之,如果老天成心作对,刮起了东南风,那隘口这里还有一场血战 “不管风向如何,方城一战我们基本稳操胜券。”公子腾笑道,,“我们要重新部署兵力了 宝鼎微笑点头”“我的建议是,命令曝布充分发挥骑军优势,务必将项燕的军队拖在昆阳一线。命令蒙武、王贲火速翻越鲁山,渡过汝水。直插襄城、颍阳一线,断绝项燕的退路。命令蓝田大军主力火速赶赴鲁阳,从鲁山方向杀进韩国,会同曝布、蒙武、王贲三支大军围杀项燕。” 公子腾和祖腑、司马锌商量了一下,随即决定由公子腾、司马锌率蓝田大军主力火速赶赴韩国。 “冯母择即将率军抵达宛城公子腾问道,“是叫冯母择直接去韩国,还是赶赴方城隘口与你会合?” “叫他直接去弗国吧宝鼎不假思索地说道,“项燕的撤退速度肯定很快,我们未必能够包围他。如果让他跑了,大军则直杀新郑,力争以最快速度拿下韩国 公子腾躬身领命。他这个恭敬的态度发自内心。如果说武烈侯的塞外战绩来自运气,那今天这一仗就是武烈侯真正实力的体现了。他把合纵军逼了出来,把合纵军诱到方城,然后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击杀合纵军。此仗过后武烈侯会像他外祖父武安君一样,成为东方诸国的噩梦。 下午,李园率合纵军气势汹汹地杀到隘口,连营十里,士气如虹。 魏国太子假和韩相张平率韩魏联军随后跟进,在距离隘口三十里处扎营。 同日在昆阳、叶城一线,曝布指挥骑军发动了全面攻击,断绝了合纵军粮道。项燕一面急报李园,一面指挥楚军调头杀向昆阳,强渡汝水,试图打通粮道,但斥候的禀报让他深感不安,因为潜伏在汝水两岸的秦军骑士太多了,保守估计大约有万骑。这对楚军来说是个灾难。 秦军骑士神出鬼没,来去如风,四下游战,而楚军骑士的数量极其有限,根本没有抵御之力,只能无奈地看着秦军骑士截断粮道。 粮道被截,粮草武器无法保证大军所需,这一仗也就没办法打了。 “柱国,还是书告令尹,据实相告吧。小范增劝谏道,“方城隘口易守难攻,而秦人骑军又在后方截断了我们的粮道,此刻大军进退两难。已经无力杀进南阳 “你以为令尹会听我的劝告?”项燕冷笑道,“他要是听我的,现在就不是在方城隘口,而是准备杀奔新郑了。” 果然,项燕当夜就接到了李园的书信。李园认为秦人骑士四出,正好可以说明秦人的恐惧,说明南阳方向秦军兵力薄弱,此刻应该加速攻击,而不是迟滞不前。我们攻得越猛,距离宛城越近,秦人就越是害怕,那支潜伏在后方的秦骑就越是无法对我们产生威胁。 深夜,武烈侯和桓腑在屋内相对而坐,焚香对弈。 魏起则站在城楼上遥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心急如焚。 合纵军将士进入梦乡,轩声四起,谁也不知道死亡正在悄然走来。 章邯站在山峦之巅,高高举起手中的令旗。令旗在风中风向西邯仰天狂呼,跟着举起号角,用尽全山驯了起来。 号角声在大山里回荡,连绵不绝。 二十队精锐秦兵在不同的地方点燃了山林。二十团火焰冲天而起,火借风势,席卷而去。二十条火龙展开雄壮身躯。一路咆哮着,向长城滚滚飞奔。 方城隘口上,魏起来回踱步,焦急不安。突然,隘口箭楼之上传来惊呼之声,“失火了。山林失火了。” 魏起飞一般冲向箭楼,手脚并用爬了上去。黑暗里,一团团的火光就像红色明珠一般闪耀在黑幕上。渐渐地,火珠变成了跳跃的火焰,火焰越来越大,黑暗迅速被火光吞噬。一场铺天盖地的大火向着隘口奔腾而来。 魏起双手握拳,凌空挥舞,嘴里发出疯狂吼叫,“烧山了,烧起来了。” 城墙上的将士们睁大眼睛望着在黑暗中肆虐的大火,“惶恐不安。大火一旦飞扑而来,长城虽然可以起到阻碍作用,但隘口肯定保不住,军队必须撤离。 将士们惊慌的所喊声传进屋内。 宝鼎充耳不闻,神色平静,黑色棋子在手中慢慢捻动着,全神贯注地望着棋秤。 框附脸露微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战鼓擂响。” “咚咚咚 ”战鼓声冲天而起,震撼夜空。 秦军将士从营帐中奔涌而出,潮水一般冲进关隘,严阵以待。 “武烈侯需要俘虏吗?”桓酶问道。 “漳水一战,老将军留下了多少俘虏?”宝鼎反问道。 “全部。”桓腑说道,“我不想杀降,杀降不祥。” 宝鼎沉默不蒋。 “武安君是前车之鉴。”柜腑叹道,“杀降不祥。” 宝鼎略略皱眉,忽然展颜一笑,“我若想以最快速度拿下韩魏两国,今日就必须受降。” 袒腑立时松了一口气,抚须而笑,“武烈侯养得起吗?这可是十几万俘虏,南阳有这么多粮食?” “此仗结束,弗魏两国已是囊中之物。”宝鼎笑道,“我养得起。” 合纵军炸营了。 熊熊大火四面而起,烈焰冲天,无路可逃。 韩魏联军距离大火最近,将士们肝胆俱裂,狼奔系突,疯狂冲向楚军连营。 楚军将士骇然色变,连营转眼就被冲毁,逃亡洪流一路翻滚。直冲方城隘口。 隘口如坚固堤坝。牢牢挡住了洪流,一时间啸叫声震耳欲聋。惊天动地。 宝鼎和桓腑走上了城楼。 山林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空,浓烟滚滚。灼热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炭味,让人异常恐惧。大火距离隘口还有一段距离,合纵军将士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这个时间不会太长。要想活命,只有投降。 聚集在隘口下的合纵军荐士整批整批的跪倒在地。哀号声此起彼伏。 魏起匆匆跑到武烈侯身边,躬身说道:“各部将士已经就位。随时准备开城纳降。” 宝鼎转目望向桓腑。桓腑手指远处大火。“不要急,再等等。” “喊话吧。 ”宝鼎说道。“叫他们脱光衣服,倒绑双手,列队进城。只要有一个人违抗命令,则全体格杀,一个不留。” 魏起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桓腑也是忍俊不禁,手指宝鼎,“武烈侯,闻所未闻啊。” 秦军齐声高呼,把武烈侯的纳降令喊了一遍又一遍。 一边是呼啸而来的熊熊大火小一边是坚固要隘,想活命就投降,想投降就脱光衣服,而这个纳降令太侮辱人格了,但如今奈何小命掌握在秦人手上,不想死就遵从。 秦军押着俘虏急速撤离方城隘口。在他们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大火便冲到了长城,吞噬了隘口。这时候绵延长城起到了隔离带的作用,成功阻止了大火的蔓延。 秦军撤到阳城,开始清点俘虏。 这一仗赢得轻松,合纵军全军覆没,但战利品全部毁于大火。只剩下张嘴吃饭的俘虏。 黄昏时分,俘虏清点完毕,十六万俘虏,外加十一万随军工匠、民夫。 宝鼎当时就傻眼了,二十七万人一天需要多少粮食?宝鼎的脑海里顿时掠过坑杀的念头。当年武安君战无不克,杀人盈野,其中无粮可供恐怕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吧。 “武烈侯,你要的人全部找到了。”魏起说道,“楚国令尹李园、魏国太子假、弗相张平,还有一百多位将率属吏都被关进了笼子。如何处置?” 宝鼎不耐烦地挥挥手,“先饿三天。” “武烈侯,方城大捷何时奏报咸阳?”魏起问道。 宝鼎愁眉苦脸地半晌无语。 “武烈侯”魏起轻轻喊了一声。 “你有粮食吗?”宝鼎问道。 魏起摇摇头,“武烈侯,二十七万俘虏,太多了,你拿什么养活他们?” 坑杀?宝鼎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 [: ] 第236章赎买 二浅的冲天夫火照耀夜空。楚军斥候飞报项燕。项燕 合纵军掉进了秦人的陷阱,而秦人的手段残忍到了极致,竟然放火烧山,把十几万合纵军烧成了灰烬。败了,这一仗打败了,败得非常彻底,中原战局就此被秦人牢牢控制。 “柱国,撤,赶快撤。”范增慌乱的声音传入项燕的耳中。“秦军主力肯定藏匿在鲁山一带,我们撤晚了必定陷入秦军的包围,难逃覆灭之祸 项燕强忍悲痛,他的长子项疾和两万淮北将士葬身火海,这是血海深仇啊。 “撤,全力后撤,撤回汾防塞。” 楚军调头狂奔,夺路而逃。曝布和骑军将士在昆阳和襄城一线全力阻杀,因为有昆水和汝水河两道阻碍,骑军占据了有利地形,阻击非常成功。双方打了一天,楚军前锋精锐竟然未能突破汝水河。 项燕没想到秦人骑士的武力如此强劲。正在焦急之刻,斥候再报,发现秦军主力正沿着汝水河飞奔而来。 项燕再不犹豫,断然下令,改变撤退线路,从小路撤往一百多里外的郏(职)城,由邵城退回楚国境内。 入暮之后,楚军抛弃了所有的粮草抬重。在夜色的掩护下向南狂奔一百五十余里抵达邸城,火速渡过汝水河,狼狈逃回楚境。 曝布和骑军将士全力防守在汝水河东岸,竟然没有发现楚军乘夜逃亡。 当项燕带着楚军逃回楚国境内的时侯,蒙武和王贲带着四万军队与曝布会合。楚军不攻,他们当然也不会攻击,但事情太反常了,秦军主力抵达战场,楚军还能沉得住气隐而不发? 黄昏时分,斥候回报,楚营已空,楚军已于昨夜逃亡。 曝布丢了个大脸,竟然在眼皮底下让楚军逃了。 这时武烈侯的书信送达前线,方城大捷。一把大火烧毁了合纵军。蒙武、王贲等人又惊又喜,没想到武烈侯有此神来一笔,谈笑间便击败了貌似无可匹敌的合纵军。 “一把大火”蒙武摇头长叹,武烈侯不愧是天子骄子,天纵之才,一把大火就击败了合纵军,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武烈侯有此战绩,从此便在军中夯实了根基,而中原战场上,他就是理所当然的统率了。 王贲震惊之余却是欣喜万分。当统帅部命令他和蒙武火速杀进韩国的时侯,他以为统帅部又改变了计策,要在昆阳、叶城一带打一场恶战,谁知武烈侯竟然在方城隘口一把火烧毁了合纵军主力,这道命令的目的其实是要乘胜追击,围杀项燕,全歼合纵军。 “左庶长,武烈侯命令我们务必困住项燕。”王贲笑道。“蓝田主力正全速赶来,武烈侯有意要全歼合纵军 曝布的脸色很难看,无颜以对。 “小好了,这事怨不得你。小王贲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不知道武烈侯在方城放了一把火,更想不到项燕要逃跑,有此失误也在情理之中,武烈侯不会责斥于你 “要不要连夜追击?”曝布问道。 “来不及了王贲笑道”不过你也不是没有收获,项燕不是把粮草抬重全部扔给你了吗?这个战果不小啊。李园刚刚杀到方城隘口,合纵军的粮草辐重基本上还在叶城。有此战绩,足以将功补过了。” 曝布一想也是,轻松缴获合纵军的粮草抬重,这个功绩也不小了。 王贲看到曝布不再沮丧,随即转身询问蒙武,“我们至今寸功未立,是不是也要干点什么? 蒙武心领神会,知道王贲要自己拿主意。于是抚须笑道,“命令各部,日夜兼程赶赴新郑,包围韩国都城。现在项燕已经跑了,如果再让韩王安跑了,就无法向武烈侯交件了 “末将愿意为选锋,率军连夜杀奔新郑。”曝布急忙请缨。 王贲笑着挥挥手”“快去吧。以最快速度包围新郑。韩国是我们的了。” 曝布躬身领命。 二十七万俘虏的吃饭问题让武烈侯一筹莫展,就在这时蒙武、王贲急报,项燕跑了,但楚人把粮草抬重全部扔下了,战果丰厚。 宝鼎大喜,急忙把桓龋、魏起和章邯请到大帐。 “缴获的粮食可以暂时维持俘虏的生存。 ”魏起面无喜色,“但维持时间有限。接下来我们要攻打新郑,要攻打魏国。需要大量的粮食,而这么多俘虏的口粮必将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 “工匠全部留在南阳,这些人南阳需要。”宝鼎说道,“南阳、南郡的作坊在未来一段时间都要扩大,需要大量的胥靡(奴隶)。在俘虏中挑选一部分青壮出来,送一些给两郡官作坊,其余的全部卖给两郡的巨商富贾。”停了一下,宝鼎又说道”“目前铁矿的开采量严重不足,无法满足扩建后的冶炼作坊的需要。我们拿下韩国后。铁山更多了,需要投入更多的人力进行开采,所以你告诉那些冶铁巨贾,乘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大量购买胥靡。” “他们当耸想买了,越多越好,但短期内估计拿不出这每多钱。”魏起面有难色。 二烈侯泣下发了,为了解决俘虏吃饭问题,他连青壮俘质酣八量出卖,这对两郡商贾来说可是个难得的发展机遇,但武烈侯的要价肯定很高。蔡园巨贾太多,一个比一个厉害,为了给蔡园积累财富,他们绝不会贱卖奴隶。 “可以除欠嘛。”宝鼎不假思索地说道”利息可以低一点,让大家都有钱赚。” 魏起大喜,他就等武烈侯这句话了。这时候蔡园要是放高利贷,两郡权贵富豪购买奴隶的积极性将大大降低。 “此仗过后要论功行赏。”宝鼎又说道,“我不能亏待将士们。所以你再挑选一部分青壮俘虏做为将士们的赏赐。” “几位统率呢?”章邯问道小“是不是要预留一些臣妾(奴隶)给他们?” “当然,你马上给他们打个招呼,叫他们的属吏赶快到俘虏营挑人,随便挑,要多少给多少。”宝鼎迟疑了片刻。又说道,“你代我下个命令。凡五等大夫爵以上者,都到俘虏营挑选臣妾(奴隶)。不过你叮嘱一下,要严格按规定来,不要违规了。免得自找麻烦。” “武烈侯,这有些不公平啊。”魏起笑道,“按规定,五等大夫爵就可以有六个臣妾(奴隶),但很多大夫家里已经有六个臣妾了,那他们岂不拿不到武烈侯的赏赐?” “告诉他们,灵活一点,臣妾多了可以卖嘛。”宝鼎笑道。 “即便如此也解决不了这么多的俘虏。”章邯叹道,“还有其它的办法吗?” 几个人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把韩魏俘虏全部带到战场。韩魏两国打下来了,这些俘虏就变成了秦国人,可以把他们放回去耕田种地。中原烽火连天,韩魏两国的人口也有限,该放回去的还是要放回去,毕竟耕田种地、修路筑城、开沟挖渠都要人啊。 楚国的战俘当然直接转成奴隶。官府消化一部分,权贵富豪消化一部分。但消化数量有限,俘虏还是太多,最终幕园不得不接下这个大包袱。 “先维持吧。”宝鼎无奈说道,“叫甘罗来,你们几个商量着办,想办法维持他们的生存,但不能光吃饭不做事,可以叫他们修路伐村,总之要最大程度地榨取他们的劳动力。还有,方城这把大火估计还要烧几天,等到大火基本停下来了,你们尽快修复隘口,打通到叶城的道路。这些事都叫俘虏干,绝对不能再在南阳、南郡两地征调继役了。” 魏起和章邯连连点头。 ”等我打下新郑,肯定可以缴获大量的粮食,然后我再杀进魏国,大肆掳掠之后也能获得不少粮食,这样应该可以支撑下去。”宝鼎继续说道,“秋收之后就好了,韩魏两国的秋粮都在我手上,那么吃饭问题就能全部解决。” “武烈侯,太子假、李园和张平这些人怎么处置?是送到咸阳还是暂时留在这里?”魏起问道。 “带到战场上去。”宝鼎说道。“这些人有助于我们尽快拿下新郑。” 当天武烈侯就绕道鲁阳,飞驰韩国,而框腑、魏起和章邯则率军留在阳城,处理善后事宜。 秦军气势汹汹地杀到新郑,包围了韩国都城。 韩王安惶恐不安,不知道战局为何突然发生了逆转。几天前他接到韩相张平的书信,说合纵军正在杀奔南阳,接着便一连数日没有获得前线消息,张平也没有书信送来,他预感到事情不好了。 果然,秦军呼啸而至,显然合纵军出了问题,打败了?或者全军覆没?韩王安不敢想像合纵军打败的后果,合纵军打败,韩国肯定要灭亡。 三天后,秦军主力抵达新郑小公子腾和司马锌带着蓝田大军赶到战场。他们在方城没有建功,现在只能把建功的希望寄托在攻克韩都上了。 魏国得知秦军包围了韩都新郑,大吃一惊,以最快速度召回北线的渡河军队,西线屯驻华阳的军队,命令他们戍守大梁四周,严阵以待。 魏王增书告邯郸、寿春,详禀中原战局。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合纵军打败了,中原形势异常危急。 寿春此刻已经乱了。项燕败回陈后,第一时间禀奏寿春,合纵军大败,令尹李园生死不明,请求寿春火速增援陈,以阻御秦军的攻击。 楚王年少。国政由太后主掌。太后当机立断。下令由左尹阳文君熊岳临时代理令尹一职,全权处置军国大事。 熊岳马上拿出对策。紧急征调十万大军,由上柱国临武君景缨统率,火速北上增援。派使者赶赴齐国临淄,与齐国商谈连横事宜。试图阻止秦国攻占中原。再派使者急赴咸阳,向秦国道歉,并重建连横盟约。派使者赶赴韩国,与秦国武烈侯谈判,阻止秦军向楚国进行报复性攻击。 派使者赶赴赵魏两国,要求两国遵从合纵盟约,值此危急时刻齐心协力共守中原。 魏国指望不到赵楚的救援了。只能竭尽所能寻求齐国的帮助。 当赵国惊慌失措,火速派使者赶赴齐国的时侯,武烈侯到了韩都新郑城下。 秦人把太子假、李园和张平等一百多名合纵二话二雅到城下,然后秦军十卒放声高呼,传达武烈侯军令一献城投降,否则血腥屠城,鸡犬不留。 韩王安惊恐至极,派叔叔公子方出城谈判。 公子方试图保住韩国国稀,哀求武烈侯原谅韩国的过错,韩国愿意再献十座城池,从此一心一意臣服于秦。 宝鼎一口答应了,“好叫韩王来见我,跪献城池 公子方不敢答应,韩王走进秦军大营后还有多少可能返回王宫? “既然韩王不敢出城,那我就进城受降,如何?”宝鼎笑着问道。 公子方不能不答应。武烈侯就是要当面侮辱韩王,既然韩王不愿出来。那他就进城。如果这个条件都不答应,那还叫什么投降? 公子方匆忙回城。 “武烈侯当真要进城受降?”公子腾担心地问道,“有必要冒这种风险?” “进城就是夺城宝鼎笑道,“命令各军做好准备。三日后,杀进城池 三日后,东方无畏带着两百黑鹰锐士,孟长带着五百虎烈卫率先进城。进城就杀,虽然韩军有所准备。但武烈侯和虎烈卫就在城外,呼啸而至。转眼就攻占城门。曝布带着七千骑狂飙一般卷进城池。 秦军攻占新郑,俘虏韩王安,将韩国权贵公卿全部擒获。 韩国灭古 咸阳接到捷报,武烈侯在方城火烧合纵军,俘虏二十七万。 这个消息震惊咸阳,举城欢庆。 自魏国公孙衍创合纵之术,率合纵大军攻打秦国以来,八十八年了,在这八十八年里秦军只有槽里疾和吕不韦曾两次小败合纵军,余者皆被合纵军打得狼狈不堪,只能死守函谷关。这一次秦国算是扬眉吐气了。大败合纵军,憋了八十八年的恶气总算爆发了。 秦王政欣喜若狂,下令重赏中原将士。 仅仅过了十天,中原再报,秦军在武烈侯的指挥下,攻克新郑,灭亡韩国。 秦王政激动万分,再次下令重赏前线将士。 随同捷报送达咸阳的还有武烈侯的奏章。武烈侯要乘胜攻击,挥军攻打魏国都城大梁。 攻韩和攻魏是有区别的。韩弱已经不足以承担东方诸国的屏障,灭了也就灭了。魏国是中原中心,打魏国,就是打赵齐楚三国的屏障。赵国自顾不暇,有心无力,而楚国新败,暂时也不敢北上救援,但齐国在东方虎视眈眈,它肯定不愿意看到魏国灭亡,一旦齐国出兵,秦国将遭遇一个强劲对手,为此,攻打魏国必须征询咸阳的意见,得到秦王政的支持。 秦王政担心宝鼎求战心切,带着大军就杀过去了,急忙下令大军暂停攻击。屯兵于秦魏边境,等待咸阳的命令。 中原秦军连续作战,也要休整了,秦王的停战命令正好遂了将士们的心愿。 公子宝鼎、公子腾等大军统率乘着这个机会瓜分战利品,同时遵照秦王的命令,把韩王安等韩国权贵公卿统统送往咸阳。 楚国使者找到武烈侯,递交了令尹阳文君的书信。 宝鼎不想在这个时候与阳文君撕破脸,毕竟接下来秦军要打魏国,要打赵国,这都需要楚国的配合。只要楚人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中原的战就好打了。 谈判很顺利,宝鼎除了李园不能擅自处置外,其余像昭劫、项疾等楚军将领都可以自由处置。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俘虏中的楚军中高级将率可以赎买,五十岁以上的士伍、民夫也可以赎买,但赎买的条件很苛刻,宝鼎只要粮食、布帛和武器。金银财宝统统不要。 宝鼎的目的很简单,他要继续打仗,要粮食,要武器。楚国一旦把这些战争存储给了秦国,那近期内它是没有能力发动攻击了,这等于逼迫楚国不得不与秦国继续连横结盟。 使者急报寿春。太后与阳文君等大臣紧急磋商后,命令上柱国景缨代表楚国与武烈侯进一步谈判,条件是楚国可以答应武烈侯的要求,但李园必须赎买,民夫必须赎买,另外至少还要赎买五万楚军青壮俘虏。 楚国看到了秦国财赋上的窘迫。这几年秦国连连打仗,每年都要动用几十万军队,损耗之大可想而知。此次武烈侯击败合纵军,形势大好,正是乘势攻略中原的最佳机会,错过这个机会秦军再想攻占中原又要大费周折了。 宝鼎和公子腾等人商议之后,觉得李园没有价值了,不如放回去,或许还能让寿春乱一乱。民夫也可以放回去,老的老小的留着价值也不大。唯独这个青壮值得商椎,放五万正规军回去,太不划算了。 景缨对青壮士伍志在必得,果断提高了赎买价格。价格高了,需要支再的粮食布帛武器也就多了,基本上掏空了楚国的储备。 宝鼎和公子腾等人觉得差不多了,只要楚军一到两年内无法发动攻击,那秦国基本上可以牢牢控制中原。 [: ] 第237章 攻魏 占个下新郑后,尝鼎鱼与咸阳保持密劫往来,某本二口一贺,与素王政也是书信不断。 韩目国土不大,人口也少 但因为处在宫庶的顺川,其财宫甚至超过了南阳和南郡。咸阳对顺川垂诞巳久,只是没悲到韩国的灭亡速度如此之快,大大超过了咸阳的预料,搞得戒阳拱手不及。 宝鼎才心在中原拓展自已的势力,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毒目一般在新占土她设置郡县 这次也不会倒外,宝鼎侦打算在新郡的地域共分和人事安排上获得利益口 宝鼎短短时间内侦在中原打开了局面,北勋很大 但他巳经是泰国的一等到君,整个南阳郡都是他的封邑,这次灭韩所缴获战利品的价值也是难以估量,现在素王政对他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了。素王政不封不赏,不代表宝鼎就不能要,尤其在财宫土的侵占更要明显口 宝鼎知道若想实现自己的理想 首先就耍赢得秦王政的支持,若耍赢得秦王政的支持,最起码耍赢得秦王歧的基本信任,退一步说,最起码不能让秦王政怀疑他耍造反,否则事挤就没办法干了。这个尺度的把握很难,好在宝鼎从后世穿越而来,才丰富的历史经验,或多或少知道一些赢得君王信任或者筑解与君王矛盾的办法口 甘打赢了固然好 但赢得太多,北高震圭,麻烦也就来了。宝鼎这个特殊身份的一等到君屡建战北,春王政当然会感到无形的威胁口宝鼎为了雄持与秦王政的关系,不得不悲一些办法,比如对财富的侵占。后世才一种说法,越是贪目享受的人,胸无大志的人,越是能赢得君王的信任。宝鼎决意敢仿,不纶敢果如何,对他而言都是才利,毕竟财宫还是裁多裁好。 宝鼎奏铸咸阳 把叶城、舞阳和昆阳戈入南阳郡口叶城和舞阳一带的轶山关系到南阳冶轶手工业的发展,宝鼎志在必得。 在箱川郡的郡守人选上 宝鼎举荐了槐藏。这个位置对宝鼎实现白己的中原策略非常重要口宝鼎不悲看到咸阳派一个其它派系的人来钳制自己,而不出意外的话,咸阳肯定要派一个持法治理念的关东人比如本为韩人的冯氏出任新郡郡守。 宝鼎丰先举荐,就是迫使咸阳不得不考虑自己的想法。我不要关东人 我也不举荐老素人,楚系外戚我也排除在外,那么就割下巴蜀人了口武烈侯和巴蜀琴氏的关系路人皆知,武烈侯的未婚夫人就是来自巴蜀琴氏,这时候宝鼎举荐愧藏,招明了就是任人唯亲,但偏偏他捉出来的这个人选各方势力都能梧受。 在宝鼎与楚目上柱目景缨的识半进行到尾声的时侯,咸阳关于新郡的她域戈分和新郡官员的任命蛰于下来了口 新郡口勺箱川郡,治府新郑,原韩目之地,但叶城、舞阳和昆阳女给了南阳郡口顺川郡郡守槐藏,郡尉来自蒙氏 监御史则来自楚系。 宝鼎大为满意 第一次切身体验到了强大实力所带来的好址口只要才实力,即侦是素王政和咸阳中枢,在宝鼎没才触及到他们底残的特况下,也不得不尽量满足宝鼎的耍求。 宝鼎再奏 而这份奏章的内容就让素王政和咸阳中枢不得不慎重了口 用战俘挨取与楚国的连横,并来机从楚目获取大量的粮食布帛和武器,这个计策对素国非常才利 没才柜绝的理由,但宝鼎之所以实施此策,却是为了即亥攻打魏国口 现在中原形势变了,原才的历史轨迹在宝鼎的努力下也改变了,而这种改变因为方城大捷和韩国整整提首一年时间灭亡,导致毒军在中原战场上确立了巨大优势,这是宝鼎事先没才预料到的 他也没才想到方城一把大火竟然烧出了一个捉前占据中原的大好形势。 如果春目能捉前占据中原 那么中土的兢一也极才可能捉首,而中土兢一进程的加妆,明显才利于宝鼎把本利益集团更牢固她柑在一赵,继而对咸耻朝政施加影响甚至直楼径制朝政的走向。 宝鼎因此信心百倍,决意要划用眼首的大好时机拿下魏目,横扫中原。 然再 这里面才个变数,那就是齐目口历史上素目先灭韩,再灭赵,然后在攻魏的月时重兵南下攻打楚国口这期间齐国一直没才动静。直到楚国灭亡,天下大局已定,齐国再想逆转乾绅巳轻来不及了,最终一箭未发,投降了口 今天呢?今天中原战局的变化与原才的历史轨迹差不多,不过挫前一年灭韩 另外就是重刮了楚国,而重刮楚目是导致中原局势对秦国井常才利的重耍原因。 历史上秦国在灭韩之后再次调头去对付赵国 显然与齐楚两目对魏目的支援才直接关系。灭赵史后,素军以主力南下攻楚,以偏师攻打魏目,这个策略明显就是嘶绝魏目的扭军口至于齐目为什么一直隐忍不发,坚决不出兵救援赵魏两目,其原因当真无法估井。宝鼎现在二品芯圳的批就是齐国内部的奴力事斗可能大遭列了,以卒的君王公卿都无暇关注中原战场,而最后的束手就待、献国投降之举可能是内仁耗尽了他们的力量,除了投降巳轻别无他路了口 宝鼎现在打魏国 不需要担心楚国了,但必须防备齐国。齐目君王后丹卧病迷,临淄的权力争斗如火如茶,但距离一发不可牧栓的内杠肯定还才相当大的距离,一旦齐国出兵救援,秦目在中原战场上的优势也就不多了,所以宝鼎在奏章中恳靖泰王政和咸阳中枢,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抓紧时间,果断攻击口 秦王政和咸阳中枢当然想打 但他们同样担心齐目出兵。齐国休养生息四十年,五都大军加在一起才四五十万,可谓兵强马壮,假如齐国在秦军与魏军打得两败惧伤之际突然杀出来,秦国这一仗肯定无北而返,严重一点可能被齐国杀得大败而走刁 如其冒着葬送中原大好局面的危险 不如雄持现才局面,与齐楚两国连横,稳住齐目,阻止齐目出兵,然后一步步蚕食魏国,待时机戍熟,先拿赵目,后取魏国。之所以先打赵目,就是因为魏国是齐目的屏障,泰国耍打齐国正面的屏障,齐国怎能无动于衷? 秦王政和咸阳中枢日夜计纶,反复权衡其中的利弊,迟迟拿不出决策 而宝鼎没才耐心一直芋下去,再等下去时机就错过了,所以他召井中原请军的将丰们,开始酋议和部署攻击之策。 方撼一战 确立了武烈侯中原玩单的地位,现在的护军府丰实上总拱中原军政,无坠是竿队还是她方,对他都不敢忏逆。 宝鼎耍做的事特太多了,方方面面都要熊砸到,忙得团田转 中护竿曝布迹渐戌为他最得力的助手,帮他分担了很多。今天的竿议就是由曝布圭持,在这之首也是由他负责协助公乎腾拟制攻打魏目的计策口 中原锗军琉丰公乎腾 蓝曰大竿的桓腑、司马锌,南部军的杨瑞和和王贡,河西军的蒙武,汉中军的冯毋择,南阳和南郡太守章邯、魏起等军政大员全部到了。 南部军琉率杨瑞和由宝鼎邀竹而来。此前宝鼎巳轻向素王政表明了自己攻打魏国的决心,并恳箭春王政让南部军加入攻魏大战。秦王政虽然没才下定决心攻打魏国,但月意甫部竿加入中原战场。 杨端和是南阳宛人,其租上为楚将 镇戍宛城。武安君攻占南阳后,杨氏降楚,并与粮侯魏冉联姻。说起来他和南郡郡守魏起还是表兄弟。杨瑞和年近四十,文武双个,一度出任南阳太守、河东太守口前几年在桓腑帐下敢力,是桓腑的稗将军口现为南部军琉率兼颁河内郡守,是楚系外威在军中唯一的领军人物了口 一帮军政大员在帐内寒馆一番后纷纷坐定。宝鼎高踞上座 轻拙淡写她说了一件事”,齐目使者已轻过了函谷关,马上就耍抵达咸阳了。”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齐国与素国连横结盟几十年了 两目使者跑得很勤快,但此刻齐目使者赶赴戒阳,其动机就复杂了。中原形势对关东谭国来说都不好,齐国显然也不想和西秦直梧对峙,它还是需要巍国这个屏障做为东西方的筑冲口 ”临淄可能耍阻止我们攻魏。”曝布狡着宝鼎的证说道”还才一种可能就是齐国也想插手中原,与我们共分魏国。目首楚国被我们打得不敢动弹,赵国自租不暇 能够救接魏目的只才齐国。现在齐目是想保住魏国与我们对峙,还是想光火打劫与我们平分魏国?。曝布者看帐内众人,笑着说道”护军府认为,齐目还是想保住魏目口 齐目才了魏国这个屏障,向北可以支扭赵目,向南可以与楚连横,它还可以合纵东方锗国的力量与我们杭衡口” 曝布转身面对高悬一侧的地目语位猜看 如果魏目灭亡,中土就是秦赵齐楚四国鼎立,但赵目在我们的连续攻击下拇拇欲坠,就算燕国与其结盟个力相助,也禾必可以抵御我们一轮又一轮的攻击。我们拿下中原后,对河北的夹击更具优势,假以时日我们攻克了邯郸,灭亡了赵国,那中土就是三国鼎立口三目鼎立,我大素的实力远远超过齐楚两目,一家扯大,那时候齐目的形势就异带因难了。” ”我们可以预,到未来的中土大势 齐国也是一样。假设我们是齐目,此刻该采取何种对策?无疑,保住魏目这道屏障,给赵楚以强才力支持,是它最任对策。”曝布说道,”由此椎壮,齐国随时会出兵支援巍国,留给我们攻打魏目的时间巳经不当了。” 曝布详细分标了中土和中原局势,具复强调当前是最佳攻击时机 极力鼓动将丰们下定决心拿下魏国。 ”协调。是护军府的主耍职贵 而协调的关键就是把中原的全部力量合理使月以实现最大利益口曝布这番恬舟目的就在如此。 公子腾紧狡曝布之后,详“耐二烹帅部拟制的攻击!的明确丫,实现目的的寸甘切删了 接下来的事精就好办了。 ”目前可以投到中原战场上的兵力才十万蓝田大军,才七万南部军 才三万河西军,另外甫阳、南郡、汉中郡和护军府的兵力加在一起才六万,再加上我们接收的三万韩军,总兵力是二十八万 ”根据我们对魏目太乎假、太博范磐和魏国几位琉军将率的审讯 可以确定魏国目首的兵力不会超过十万口”公乎腾说道,”另据斥候棵查,魏国最近大量征召士伍,扩充军队,个力备战。这样看桓来魏国的总兵力可能超过我们的预,但其真正才战斗力的军队绝对没才十万,所以疚们在兵力上才一定的优势口” ”魏国势弱 必定死守城池。 ”公乎腾手拈她目上的大梁”大梁撼的坚固天下闻名,如果魏国以十万大军死守城池 我们攻克大粱的可能性糙乎其搬 帐内的气氛鞘鞘古些凝重。几位老籽军不约而月地悲起了当年的邯郸大战。邯郸大战诉后打了两年多 秦军倾力而战,赵人刚老幼如孺齐上阵,拼死坚守,最貉他们等来了合纵军,击败了素竿口大粱的坚固比肩于邯郸,魏人的强悍和颓强月样可以与赵人一比高下。秦军曾一次次攻打魏目,但一次次无北而返,包桔战无不克的武安君都没能打到大梁城下。 今日泰军是否才信心拿下魏国?没省口韩国和魏目没才可比性 打韩国可以说轻而易举,但打魂国就完全没才底气了,这不仅仅是因为赵齐楚等目为了自身安个不得不救援魏目,更重耍的是魏国自身的实力不容小枕。从实力上来说,魏国的确没才鼎咸时期强大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现在魏国没才实力与毒国在野外决战,不过以魏目现在的实力据城死守,素国还真是一筹莫展口 一旦秦军陷在大梁城下,极才可能重蹈邯郸大战的霞辙口长久的攻城大战必然耗暴秦军武力,但两败住份之局变为现实之时,合纵罕只要轻轻一击 毒军侦轰然伍塌口 素竿假若不悲陷入攻城大战,那就必须把魏军访灭在大粱城外口 。我们的计策是 三路攻击,想方设法在大梁城外歼灭魏军。”公乎腾说道”,在北路,我们先以偏师佯攻河北,上将军将拈抨北部军越过太行山,逼近井陛,威胁邯郸,拖住赵军主力,阻止赵军救准魏目口当赵军主力被吸引到河北战场之后,南部军主力则沿朝歌向东攻击,由白马口渡河南下杀进魏目旗她,拿下旗阳和陶,断绝齐国欺援魏国之路。” ”中路则从荣阳方向攻打长城 以吸引魏军兵力口” ”我们把主力集中在南路口待北路和中路战况激烈之时,南路大军则直杀大粱 包围大梁。”公子腾说道”护军府的骑竿将在其中起到至关重耍的作月口骑军连夜奔袭大粱,断绝魏军回援大梁之路口。 ”南路军包囤大粱之后 北路罕以主力赶赴大梁会合,中踏军则突破长城,与南北两路大军同攻大粱 公子腾说完之后 帐内马上响起一片议施之声。将丰们最为担心的还是攻城大战,此策并不能避免攻城大战,而魏国为了固守付援,极才可能放弃大河和长城防御,全部龟缩于大粱,如果战局发展到那一步,秦军必定进退两难。 宝鼎笑而不语。他之所以决心攻打魏目 正是因为他知道如何攻克大粱口历史上王贡引黄河、大沟之水例灌大梁城,三个月后大察坑墙倒塌,一座坚固大城不战而破口现在距离黄河汛期不到两个月,宝鼎才些着急,扫心错过了时机,所以他必须说服这些玩丰,让大家郁纷纷上奏,一起猜战,不怕咸阳不答应。 帐内的议裕声越来裁大,众人都在质疑公乎腾,假如大梁打不下,齐国援军又紧逼而至 毒军如何应对? 宝鼎站了起来 双手下压,示意安静一下。 。我才办法攻克大粱。”宝鼎笑着说道 ”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大梁城口” 帐内宴时鸦雀无声,众人齐齐望着宝鼎 目露匪夷所思之色口 ”大王和你们一样,都在桓心打不下大梁怎么办。”宝鼎继续说道 ”我现在需要你们说服大王。半个月后,戒们发动攻击,所以,戒铸大宗相信我一次,与我齐心协力,伞下魏目。” 宝鼎不再说话,重新坐了回去。 公子腾扰豫了半天,问道:”武烈侯才何计策?。 。饵了大粱城漱知道了乙”宝鼎淡淡协说道 ”我现在耍做一些唯备,你们也耍做好与齐军井战的准备口” 与齐军柞战?一帮玩丰们暗自吃惊 难道武烈侯的目杯巳经转到了齐国? , [: ] 第238章 叔侄 品军将率心事重重地离开了统帅部行辕。关系亲讶的记甜州…凉个难得的机会聚一聚,探讨一下时局,合计一下这个奏章应该怎么写。 护军府和统帅部既然已经做出了攻打魏国的决策,武烈侯又把话直接挑明了,做下属的不管属于哪个派系。这时候都要予以配合。否则等于直接得罪武烈侯。以武烈侯目前如日中天的地位。恐怕就是秦王和咸阳中枢都要礼让三分,毕竟这是一个靠实力说话的时代,谁有实力,谁就拥有权势和财富。武烈侯以一己之力击败合纵军,灭亡韩国,这个功勋灿烂夺目,即便是几位战绩卓著的老将军也被这道光芒所掩盖,就算心里不服气这时候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公子腾同样忐忑不安。军议结束,把一帮将率送出行辕后,马上找到了武烈侯。 武烈侯不愿住在城内。一直待在行辕处理军政大事。 新郑攻克,韩王被俘,王宫落入秦军之手,按道理武烈侯完全可以住在王宫内,但他毫不犹豫地封锁了王宫,并命令除戍军以外的军队全部驻扎城外,严禁烧杀掳掠,违令者斩。这一命令让军中将率大为不满。这个时代打仗。胜利者一方肯定要大肆掳掠。将率们便乘此机会中饱私囊,尤其这是秦军第一次攻克他国都城,其中财富之多令人垂诞三尺。 武烈侯有他自己的想法。王宫里的很多东西要送咸阳,秦王肯定是第一个要讨好的对象,最珍贵的东西都要送给秦王。另外中枢官员也要分一点,秦王在赏赐军队的同时,也会赏赐朝中的文武大臣,总不能让秦王自己掏腰包。此仗最大的功臣是普通士伍,但他们获得的赏赐肯定最少,所以武烈侯把战利品集中起来,统一分配,确保普通士伍也能拿到自己该得的一份。 武烈侯在军中的声望因此大振。普通士伍要求很低,上官对他们好,他们会牢牢记住,以死相报。至于将率们的不满也因为武烈侯的慷慨而烟消云散。武烈侯出手太大方了,大方得让将率们拿到赏赐之后都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一仗赢得太轻松了,武烈侯一把大火解决所有问题,然后大家跟在后面升爵发财,这种好事当真是千年不遇啊。 武烈侯敞开来撒钱,威信声望都有了。是不是他的财富就没了?不是,武烈侯不声不响地就把韩国最大的财富拿到了手,他拿到了铁山,拿到了冶铁等各行业的官作坊和作坊里的工匠。弗国所有的官作坊都被蔡园巨贾以最低价格买了下来。 武烈侯把金蛋慷慨相送,却把下金蛋的金鸡抱进了自己的幕园。武烈侯身边的人对自己的主子佩服得五体投地,跟着这样的主子想不发财都难啊,什么叫数钱数碍手发软?现在就是。 公子腾走进武烈侯军帐的时侯,武烈侯正在和琴唐、乌原、卓文商议事情。韩国灭亡,幕园一系的巨贾随即蜂拥而至,帮助武烈侯疯狂敛财。 琴唐等人看到公子腾来了,知道他有事要与武烈侯商谈,急忙避到偏帐。 “叔父快坐。”宝鼎起身相迎。 在私下场合,他一直称呼公子腾为叔父。始终保持着谦恭的态度,这让公子腾高兴之余也愈发看重宝鼎。倾力相助。 这一仗打赢了,最大的功劳虽然实际上是宝鼎的,但名义上却归于公子腾这位中原大军统率。从咸阳传来消息,咸阳宫已经在讨论公子腾的爵位了,不是第十六等大上造爵就是第十七等胆车庶长爵。之所以要讨论,就是因为咸阳中枢有意要压制宗室。这令宝鼎非常不高兴。他愈发急切的想打下魏国。打下赵国。然后,他就要对咸阳发难了。 宝鼎在公子腾面前并不隐瞒他对咸阳的不满,而这正是公子腾担心的地方,他担心宝鼎年轻气盛,为了积累更多的功勋而做出错误的决策。 公子腾坐到宝鼎的对再,略略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今天的军议很能说明问题。” “大家都没有攻克大梁的信心。”宝鼎笑道,“在中原战场上,秦军攻打魏国的次数最多,但没有一次攻到大梁城下。我记得当初武安君也就杀到梁圃 ,魏国王室园林后便不得不撤退。” “现在中原形势对我有利,包围大梁不过是举手之劳,但若想攻克大梁”公子腾两眼望着宝鼎,迟疑稍许说道,“我兵力不足,久攻不下,元气大伤,我在中原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叔父不相信我?”鉴鼎淡然笑道。 “我想知道你有何对策。”公子腾说道,“否则我寝食难安。” 宝鼎笑了起来,“叔父,水火无情啊。” 水火无情?公子腾愣了一下,马上想到宝鼎在方城一把大火烧毁了合纵军,旋即又想到武安君当年水淹楚国的那城。难道他要仿效武安君,在大梁用水败敌?但哪来的水? 大梁座落于鸿沟之上,鸿沟的小山:泛梁一分为二,城东叫大沟,城西叫梁沟,然后在城膛合,南下与颍水相交。大梁城就是一座被人工沟渠所包围的城池。水是有,但如何抬高水个淹没大梁城? “水淹大梁?。公子腾皱眉问道,“水又从何而来?” “大河宝鼎把案几上的地图铺开,手指大河。大河的水从广武流出。经鸿沟而下,过魏长城,直达大梁。 公子腾还有没有想明白。即便引大洱水,但大河的水位也是有限。 “再过一个多月,大河汛期就到了宝鼎笑道,“看我们的运气如何。假如北方大雨连绵。大河水位暴涨,那么我们只要堵塞大沟和梁沟,鸿沟的水必定咆哮而下直冲大梁城 公子腾豁然省悟,对宝鼎更是佩服不已。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大河汛期即将来临? “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发动攻击。宝鼎说道。“到了大梁后,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大沟和梁沟要筑拦河大坝,沟渠的堤坝要加高加固,确保大水冲过来以后可以到灌城池,浸泡城墙。大梁的城墙内夯泥土,外砌石砖,攻击之初。要派将士们昼夜不停地攻击,把城墙跟下的石砖全部撬下来。确保大水可以更快地浸透泥土。泥土一旦湿软。城墙必定倒塌。如此大梁轻松可下。” 公子腾心跳骤快,眉飞色舞,一脸狂喜,“武烈侯。好计,好计啊 “现在要保密,你知,我知小一旦泄露,魏人提前防范,此计就不灵了宝鼎笑道,“当务之急是准备攻城大兵,准备挖掘地道和撬拆石砖的工具,另外还要准备筑坝固堤的材料。到了大梁后,我们再公布攻城之策 “武烈侯,你估计我们多长时间才能拿下大梁城?” 宝鼎笑笑,“我也无法确定小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也有可能啊 “如果需要三个月的时间,那我们就要准备应对赵齐楚三国的救援大军了。” 宝鼎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假若齐国出兵救援,历史轨迹的改变就非常大再想回到原有的历史苹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在叔父看来,齐国出兵的可能有多大?”宝鼎问道。 。至少有七成以上的可能公子腾不假思索地说道。“现在赵国自顾不暇。韩国灭亡,魏国遭到重创,楚国更是损失惨重无力再战,齐国感受到威胁,这才匆忙派出使者赶赴咸阳,试图阻止我们攻打魏国。魏国是齐国的屏障,魏国一灭,齐国和我们直接对峙,双方早晚要打仗。这时候我们对齐国的要求置若罔闻,乘胜攻击魏国,不仅是不给齐国面子,更等于直接告诉齐国,我们迟早要一决胜负。这种情况下齐国还有选择吗?它只有与秦国撕破脸了。齐国大军一出,燕国也不会再犹豫了,肯定出兵河北。与赵国联手抗秦 宝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目露忧色。 “燕国出兵,李牧在河北战场上足以与上将军抗衡。这样我太原方向的军队将被其全部牵制,动弹不得。”公子腾说道,“现在楚国是无力再攻了,但无力再攻不代表它不在边境制造紧张气氛,假若楚国有意帮助齐国救魏,必定有所行动小那时我们就不得不派出一支军队屯驻边境以为防范。” 公子腾手抚长须,眉头皱得更紧了,“大家对攻魏信心不足,这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四十多年前,齐国差点亡国,从此休养生息,蓄积实力。四十多年那就是两代人啊,所以现在齐国国力之强可想而知,即使没有超越秦国,但也不会差得太多 停了一下。公子腾又说道,“四十多年来中土各国彼此打了多少仗?尤其赵魏两国因为财赋上的窘迫,期间屡屡向齐国举债,齐国有求必应,可见它的富裕程度。听说齐国除贷的条件很苛刻,赵魏两国为此常常与齐国发生争执。假如赵魏两国把齐国的欠债都还了,齐国的财富恐怕已经超过了我大秦。” “在过去的四十年里,君王后一边让齐国休养生息,一边主张以商富国,不遗余力的要重振齐国昔日雄风。齐国商贾遍布天下,而临淄等大城更是聚集了中土各国的商贾。苏秦当年游说齐宣王的时侯说。临淄人多,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如今经过四十年休养,临淄的繁华恐怕早就超过了它的鼎盛之期。” 。齐国的富裕天下皆知。”宝鼎说道,“但齐国的军队四十年没有打仗了,武力肯定没有秦国强 “小两军交战,将士们的武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攻防策略。是国力。打仗打得就是国力。”公子腾看到宝鼎有些轻敌,当即郑重说道,“当年孙武攻楚,以六万大军远征作战,最后攻克楚都。 还有吴起,当年他仅仅带着五万精锐便击败我大秦五十万军队,夺走了西河大片土地。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例比比皆是,单纯以武力来衡 宝鼎恭敬受教。叔侄二人谈了一会儿,觉得攻魏一战必须速战速决,要打齐国一个措手不及。只要拿下大梁,灭了魏国,齐军士气必然低落。双方再打,士气此消彼长。胜负结果就难说了。 公子腾忽然叹了口气,“这一仗我们先败合纵军,然后灭韩。假如再灭魏,占据了中原,其功勋之大可想而知。可惜的是,宗室中除了你我,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分享到这份功劳了。当年在武安君麾下,宗室中有你父亲,有公子豹和我。朝堂上也还有泾阳君和高陵君。但如今他再度长叹,“宗室凋零了,一代不如一代。估计我和公子豹死了之后,朝堂上也就剩下你一个了 宝鼎神情骤然冷肃,两眼露出凛冽寒光,“这不是宗室一代不如一代,而是有人恶意打压,把宗室搞得一代不如一代。” 公子腾看了他一眼,无奈摇头,“宗室子孙固然良莠不齐人才调落,但即便有人才,也被某些居心叵测之徒恶意诱骗,甚至故意陷害,白白糟蹋了。在外人看来,宗室风光无限,哪里知道没有出头之日的苦啊 “迟早有一天我要改变这个局面。”宝鼎冷笑道。“宗室有宗室的尊严,不容无耻之徒肆意侮辱 “公子豹老了,我也日暮西山公子腾叹道,“你又被赶出咸阳。形单影孤。即便有心改变宗室困境,也是独木难支啊。就说这次吧,如果不是咸阳有人要置你于死地,你能在外放就国的时侯还能出任护军一职?如果不是有人要看我们叔侄的笑话,我能到中原来统率大军?现在这一仗好不容易打赢了,你却又要打魏国,恐怕咸阳等着看笑话的人更多了 宝鼎隐约猜到了公子腾的心思,于是问了一句,“叔父有合适人选?如果有,马上叫他们来中原。这一仗必胜无疑,宗室也可乘机分享功劳 公子腾等的就是这句话。“我带了五个年轻人。都是来自雍城,但我怕出事,留在宛城了。” 宗室中的近支显贵住在咸阳,昭襄王、孝文王的子孙大都住在标阳,而血缘关系较远的都住在雍城旧都,这部分宗室子孙与咸阳之间就不仅仅是亲情生疏,路程较远了,而是什么都远。公子豹和公子腾都来自雍城旧都,这五个宗室估计是他们的子侄后人。 宝鼎也不问五个宗室出自何家,当即拍板,“放在你身边有诸多不便,还是放在我护军府吧。” 公子腾其实就是这个意思。这一仗打完了,他要回咸阳,此事传开,秦王和咸阳中枢当然知道他的意图,必定对他有看法,所以他即使有心提拔宗室的人,也要小心翼翼,不能给咸阳抓到把柄。这也是他把五个宗室放在宛城的原因。宝鼎肯定会提携宗室,留在他身边最好。但这一仗打到现在。公子腾有了更多的想法,他不但要把五个宗室马上交给安鼎,还要他们一直跟着宝鼎拿战绩,将来这批人回到咸阳,就能成为宝鼎的左膀右臂。 “既然大梁肯定可以拿下,你把婴也叫来吧公子腾建议道,“这孩子和你一样,从小吃苦,比同龄的孩子要懂事,培养好了。也能给你分忧解难。” “小他太小了宝鼎犹豫道。 “十一岁了,不小了。”公子腾说道,“眼前这个机会千载难逢,能拉一把就拉一把,毕竟他父亲和你父亲一样,都是因为咸阳宫而蒙受不白之冤。你父亲最后死在了长城,也算为国捐躯,但成蛟肯定回不来了。大军杀到邯郸后。成蛟生机断绝,也只有自杀。让人痛苦的是,他即使死了,也是大秦的叛逆。宗室子孙受此冤屈,死不瞑目啊 宝鼎心里很痛,很难受,脸色愈发难看。 “你要担心一点公子腾说道,“攻灭韩魏,拿下中原,你也算功高震主了,再加上你身份特殊,背后又有老秦人的鼎立支持,大王肯定非常忌惮,咸阳那些无耻之徒如果要设计陷害你,你恐怕难逃覆灭之祸。” 宝鼎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目露感激之色,“我师傅韩非子曾对我说过,狡兔尽则良犬烹,敌国灭则谋臣亡。越王勾践灭吴之后,范蠢驾舟而去,临行前劝告文种,“飞鸟尽,良弓藏;狡免死,走狗烹”文种不听。果遭杀身之祸。叔父的意思我明白,在我没有准备好之前,我即使有机会也不会横扫天下,养寇方能自重。” 公子腾大感欣慰,连连夸奖。“好,好。你今年才十七岁,我很想看看,十年后,你将有怎样的一番做为。” “我和大王有约定宝鼎说道,“十年后,我帮他一统中土。然后我要回咸阳,做我想做的和必须要做的事。 , [: ] 大秦帝国风云录 正文 第239章 各怀鬼胎 蒙武、蒙毅父子在营中设宴款待冯毋择。 去年秦军再败河北,蒙武主动承担了罪责,自请降爵降职,军中将率因此侥幸逃过一劫,冯毋择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调任汉中郡守,从军队转到地方。 这不过是冯氏暂避风头的权宜之计,就像蒙武以将军一职兼领三川郡郡守一样,都是秦王和关东一系以退为进的策略。既然本系力量无法掌控主力大军,那就发挥本系力量的特长,掌控地方郡县,伺机卷土重来。相比较而言,秦王和关东人宁愿在军中退让一步,也不愿意丢掉地方郡县。地方郡县是否忠诚和遵从咸阳中枢才是维持和发展“法治”这个核心国策的关键所在。假如地方郡县对咸阳中枢阳奉阴违,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南阳和南郡一直是楚系根基之地,楚系力量非常庞大,虽然不至于和中枢分庭抗礼,但冲突时有发生,秦王和中枢为此绞尽脑汁想撕开这个口子。秦王把南阳做为武烈侯的封邑,实际上就是想利用武烈侯来打碎楚系这个“堡垒”,不管最后武烈侯和楚系是互相厮杀还是武烈侯败于合纵军之手,最终的赢家都是中枢。 秦王政这个计策可谓高明,如果成功了,可谓一石多鸟。老太后和楚系外戚马上反击。老太后说服了武烈侯,两家结盟抗衡,虽然楚系为此付出了南阳的控制权,但赢得了武烈 共 第240章 换帅 “咸阳可有什么消息?”杨端和转移了话题。 魏起如此肯定公子腾要回京,蒙武将出任中原大军统率,在杨端和看来咸阳中枢势必发生了一场激烈的博弈,而魏起显然是知情者。 中原大军一旦由蒙武统率,等同于咸阳用绳子捆住了武烈侯的手脚,武烈侯即便有破魏之策恐怕也难以施展了。一个捆住手脚的人还能有多大的做为? 如今回头再看,秦王和中枢授予武烈侯护军中尉一职,实在是太高明了。护军中尉其实就是个枷锁,而枷锁上面还有铁链,铁链就抓在咸阳手里。咸阳需要武烈侯大展神威的时侯,就把铁链放长一点,任由武烈侯充分发挥,当咸阳需要遏制武烈侯的时侯,只要把铁链拉紧就可以了。 主动权完全被咸阳所操控,武烈侯就如笼中困兽,一飞冲天自由翱翔不过是个美梦而已。 如此高明之策是谁拿出来的?杨端和认为是中枢合谋的结果。 事实上杨端和估猜错误,这个枷锁是武烈侯自己套到脖子上的,目的就是想在咸阳放松铁链的时侯建功立业,建立庞大实力,继而挣脱铁链,完成对咸阳的反制。 如果武烈侯没有给自己套上枷锁,他现在就被禁锢在南阳这个牢笼里任人宰割;如果咸阳手里没有这根铁链,也就不会让武烈侯肩负起打开中原僵局的重任。 现在武烈侯打破了中原战场上的僵局,正是扩大胜果的时侯,但这个胜果如果给武烈侯拿去了,他的实力势必进一步膨胀,从而获得挣脱这根铁链的机会。咸阳毫不犹豫,果断收紧铁链,遏制武烈侯实力的膨胀。但武烈侯的实力已经开始膨胀了,仅靠秦王和他身边的近侍大臣,也就是所谓的内廷力量已经难以拉住这根铁链,必然动用外廷的力量,也就是楚系的力量。 杨端和不用脑子想都知道,现在秦王肯定要拉拢楚系外戚,而这正是老太后整个谋划中的核心部分。只有扶植武烈侯,让武烈侯的实力急骤膨胀,威胁到秦王和咸阳的时侯,秦王必将改变策略,向楚系求援,联合楚系的力量压制武烈侯。 楚系的援助是有条件的,而条件就是王统。 秦王会屈服吗?当然不会,所以楚系还是要继续帮助武烈侯膨胀实力。攻魏一战不能打赢,打赢了不仅秦王政感受到威胁,楚系同样感受到威胁,这样楚系反而被动了,无法掌控咸阳局势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但战场瞬息万变,即便拥有绝对实力也不敢断定有绝对胜算。秦王不愿意现在灭魏,但也不愿意打输,这个难度比较大,所以秦王肯定会把军队交给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这个人当然是蒙武。 蒙武做主帅,武烈侯的延伸权力受到了严重限制,他当然不会让老秦人拼命了,但武烈侯由此可以推测到楚系在背后捅刀子,那么,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出手报复?假如武烈侯和老秦人有意报复楚系,这一仗对杨端和来说就非常危险了,毕竟他要渡过大河,从中原的东南方向包围大梁,同时还要阻御齐军,处在敌军的夹击之下,处境非常不妙。 魏起自然听出了杨端和的意思。他微微皱眉,沉吟稍许说道,“即便拿下了魏国,武烈侯还是不足以威胁到咸阳。” 杨端和脸色微凝,没有说话。 他不同意这种说法。武烈侯拥有南阳封邑,颍川郡现在也控制在他的手上,假如再打下魏国,再置两个郡,武烈侯基本上控制了整个中原,他的实力非常强大,完全可以对咸阳形成威胁,甚至可以与咸阳分庭抗礼。魏起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而原因显然就是秦王并没有迫于这种可预见的威胁向楚系做出更大的妥协,楚系不得不继续帮助武烈侯膨胀实力。 “风险太大。”杨端和犹豫良久,还是正色告诫道,“武烈侯野蛮而残暴,激怒了他,他可能架空蒙武,在中原战场上为所欲为。一旦再给他打赢了,拿下魏国,不要说秦王一筹莫展,我们也是极其被动。” 魏起心里掠过一丝颤栗。杨端和说的比较婉转,被动的意思其实说白了就是楚系被彻底赶出军队。 武烈侯如果拿下魏国,关东人和楚人在军中的实力将进一步削弱。武烈侯绝不会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手,更不会把对手放在身边。长安君成蛟就是前车之鉴,以他的才智岂会重蹈覆辙? “做什么事没有风险?”魏起笑道,“你应该看到武烈侯有个致命的要害。” 杨端和目露疑惑之色。 “武烈侯在朝堂上没有人。”魏起望着杨端和问道,“武烈侯和大王有十年之约,在这十年内,武烈侯假如没有我们的支持,他拿什么统一中土?” 杨端和蓦然醒悟,怪不得武烈侯与楚系达成了妥协。武烈侯用一个三年之约和一个十年之约换来自由之身,免遭禁锢之祸,而秦王政因此抓住了武烈侯的要害。武烈侯若要完成诺言,就必须与楚系结盟,赢得楚系的支持,而楚系则利用武烈侯对咸阳的威胁,赢得王统上的胜利。 “你当真以为武烈侯会拥兵自重,与咸阳分庭抗礼,以至兄弟阋墙,自相残杀?”魏起继续问道。 杨端和的确有这样的看法。武烈侯虽然是个天才,但在他的印象里就是个野蛮残暴的蛮夷之徒,再加上其身份特殊,四周强敌环伺,举兵叛乱是迟早的事。就像长安君一样,即使没有叛乱之意,最终也被人逼上了不归路。 “舍此以外,他还有其它的路吗?”杨端和反问道。 “你知道他为什么出塞吗?”魏起又问道。 杨端和久在边镇,对武烈侯出塞的背后秘密还真的不甚了了。 “我可以告诉你。”魏起说道,“等你听完之后,你就知道他不会叛乱了。对他而言,中土统一是他的生命所在,他就是为统一而活着。” = 各军统率们的请战奏章尚未送出去,秦王令书就到了,内史公子腾爵升驷车庶长,即刻返京,由蒙武出任中原大军统率。 秦王又手书一封,阐述秦齐四十年连横盟约的重要意义,有鉴于此,咸阳对攻魏一事必须慎重考虑,请武烈侯务必配合蒙武,暂时巩固战果,不要急于发动攻击。 太后也手书一封,对秦齐四十年的连横大加赞叹,在夸奖宝鼎击败合纵军的同时对楚国的背盟深恶痛绝,对李园合纵一事更是异常愤怒,字里行间透漏出一个清晰的讯息,务必诛杀李园,绝不能把他放回楚国。 楚系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与秦王妥协,这令公子宝鼎出离愤怒,气得破口大骂。 咸阳临阵换帅,说白了就是不愿意灭亡魏国,而不愿意灭魏,除了自身条件不足,齐国虎视眈眈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要遏制自己实力的膨胀。 公子腾不得不走,就如原有历史一样,他在灭韩之后便无声无息了。难道我就没办法改变他的命运? 如果今年不能灭魏,错过眼前大好机会,估计灭魏的时间也要一拖再拖,历史还是走上了它的固有轨迹,并没有因为合纵军的出现和韩国的提前灭亡而出现巨大的偏移。 宝鼎愤怒之余大为沮丧。做事太难了,改变历史同样难如登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咸阳政局。 现在咸阳三大势力鼎足而立,秦王和关东人,太后和楚人,还有就是武烈侯和老秦人,而武烈侯和老秦人这个庞大势力实际上就是宗室力量和军队力量的结合,是延续昭襄王时期的公子弘和武安君这个强势团体。 昭襄王创建了秦国最辉煌时期,当时咸阳高层在大策略大利益上保持着惊人的一致,昭襄王、宣太后和宗室、楚人、老秦人中的卓越之士基本上都能携手合作,大家齐心协力,大秦军队因此在东方战场上连战连捷,这给秦国带来了巨大的利益,各方都能从这个利益中分到满意的一块,然而,昭襄王对这个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方式越来越不满,而魏人范睢的到来和他所坚持的君权至上、中央集权的法治理念,终于给昭襄王找到了拟制一种新的权力和财富再分配方案的理论基础。 范睢的“固干削枝”之策,其实质就是拟制了一套有利于君王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方式,而这个策略实施的后果就是所有参加权力和财富再分配的利益团体全部遭到了空前打击,国力因此遭到重创。 君王、宗室、楚系外戚和老秦人是参与权力和财富再分配的四大利益团体,昭襄王要独占权力和财富,要把另外三个全部打倒,这就是“固干削枝”的真正用意。此策成功了,昭襄王把宗室和楚系外戚全部赶走了,把老秦人也杀了一大批,他的权力和财富的确因此而增加了,但政治上的厮杀和战场上的失败导致王国的权力和财富急剧缩减,东扩步伐因此停滞甚至倒退。 “固干削枝”之策事实上是个失败的策略,伤人伤己,更伤了王国,至于因此策而死的无辜者,尤其是死在战场上的将士更是难以估算,最终白白便宜了关东六国,给他们赢得了将近三十年的喘息时间。 昭襄王晚年一事无成,他是不是为此而懊悔?如果范睢不是在武安君死后的第二年就病逝,范睢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苏秦,成为名震天下的“反间”贼? 从历史上来看,昭襄王应该没有为此而懊悔,相反,他坚持自己的这一治国理念,而这种坚持导致他死后的咸阳政局始终处在混乱状态。孝文王三天而崩,庄襄王三年而崩,华阳太后主政十几年,咸阳各方势力都在为重建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方案殊死搏杀。 楚系外戚从复出到壮大,连续遭到宗室、老秦人和关东人的阻击,就在楚系扳倒了为相十三年的吕不韦后,秦王政绝地反击,从蛮荒召回了公子宝鼎,利用公子宝鼎的特殊地位把老秦人、关东人和巴蜀人联合到一起,重创楚系,最终算是确立了三大势力鼎足而立的政治格局。 然而,秦王政继承了昭襄王的治国理念,而韩非子集“法术势”三家之长的法家学术更是给了秦王政实施“君权至上、中央集权”这一治国策略的理论基础,于是秦王政也是义无反顾,在拉拢和利用关东士卿的同时,向楚人和老秦人发动了无情的打击。 无论是王国自身还是组成王国统治阶层的利益团体,其本性贪婪,而贪婪给了他们攫取权力和财富的动力。秦王政也罢,太后和楚人也罢,公子宝鼎和老秦人也罢,还有以蒙氏和冯氏为主的关东士卿,大加都在为权力和财富而搏斗,贪婪让他们变成了血腥的野兽,而撕咬和吞噬成为他们生存的本能。 武烈侯一门心思统一中土,试图让王国拥有更大的权力和更多的财富。在他看来,随着统一进程的发展,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也就变得简单容易了。参与权力和财富再分配的利益团体在自身利益不断扩大的情况下,必然有合作,而合作之下重制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方案必然可以维持一段时间。武烈侯认为,有这段时间的缓冲,他可以改变国策和制度,延续未来帝国的命运。 可惜他过于想当然了。上位者未必都是伟人,而伟人未必都拥有高远的眼光、博大的胸怀和对未来利益预期的强烈自信,局部的和短期内的利益损失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事情,在他们眼里这些蝇头小利无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必须坚决而迅速地予以处置。 楚系外戚就在这个关键时刻选择了“小利”,放弃了“大利”。 老太后亲自写信,叫宝鼎杀了李园,而杀李园所表达的意思就是楚系无法抵来自御楚国方面的压力。阳文君熊岳暗中“帮忙”的初衷是打击李园,而不是卖国,更不愿意为此付出十几万大军和多年战争储备的损失,楚国方面对武烈侯的贪婪和无耻显然是出离愤怒了,楚系为此不得不与秦王政妥协,以免出现不可预知的危机。这个理由看上去不错,但武烈侯认为太过拙劣了。 秦王政在“固干削枝”,而这个“枝”从楚系变成了武烈侯和老秦人,楚系好计策。同样的计策楚系用了一次又一次,长安君成蛟的兵变,嫪毐(lao/ai)的叛乱,吕不韦的黯然离京,如今却要对付武烈侯了。 难道把我踩到脚底下,楚系就能实现目的?这也太幼稚了吧,难道不知道秦王政狠辣的手段远远超过了我? 无论武烈侯怎么抱怨,都不会改变既定事实了。 “我回京也不是坏事。”公子腾安慰宝鼎,“你在朝内的力量太过薄弱。我如今爵至驷车庶长,可以参与中枢决策,相比较而言,我回京对你的帮助更大。” “楚系要得到的利益太大,大王即使妥协,也是要拖,不会马上答应。”公子腾说道,“时间拖得越长,对你越有利。” 宝鼎思索良久,缓缓点头。秦王政肯定妥协了,但妥协是假,阻止自己灭魏是真,这才有了临阵换帅之举。假若后期中原战局对自己有利,秦王还是拖,楚系就要主动“攻击”了。 这个时间差很重要。在秦王施展“拖”字诀而楚系急不可耐之际,楚系就会支持自己攻魏。只要在秦王准备答应楚系的条件而楚系打算支持秦王下令撤军的时侯,自己拿下了大梁,那秦王和楚系就双双失算,局势就完全被自己控制了。 “你回京也好。”宝鼎把自己对未来局势的分析大概说了一下,“你回京后联合公子豹等人,想方设法阻止秦王立后立储,尽量给我争取更多的时间。” 公子腾一口答应了,接着无奈叹息,“可惜,这个大功劳给蒙武和关东人抢去了。” “我会把这个功劳给蒙武?”宝鼎冷笑,“这个功劳我是给你和王贲准备的,现在你走了,那就只好便宜王贲一个人了。” 公子腾抚须而笑,“你要将计就计?” “咸阳既然要打击我和老秦人,那我就遂了他们的心愿,这一仗我和老秦人来打,其他人统统滚蛋。” “恐怕很难。”公子腾笑道,“你是一位福将,跟在你后面,功劳俯地可拾啊。” 宝鼎冷笑,“本来我的确打算送他们一些,但这些人太贪婪了。人不能太贪,太贪必有祸事。” 宝鼎送走了公子腾,接着请来了桓齮、司马锌、王贲和曝布。 “这一仗还有打的必要吗?”王贲兴味索然,“咸阳既然不想打,那就算了,何必自找没趣?” “武烈侯,现在我们没有任何胜算,此仗不打也罢,免得让将士们白白送死。”曝布也无精打采地说道。 宝鼎面无表情,转目望向桓齮和司马锌。 “打!其他人不打,我们老秦人打。”司马锌用力挥动手臂,大声说道,“区区一座大梁城,何足道哉?” = = = 第241章 围攻大梁 br/> ┏┉┉┉┉┉┉┉┉┉┉┉┑ │您好!│ │由于服务器压力过│ │大,此页针对电│ │脑用户暂作缓存。│ │手机直接阅读:│ │ 第242章 雷霆之威 大梁战场上,秦军严阵以待,工匠和民夫全部撤离。 鸿沟起始点广武水闸由一名五百主率军镇戍。接到王贲命令之后,这位五百主下令,开闸泄洪。 咆哮的洪水冲过水闸,沿着鸿沟大渠奔腾而下,仅仅数个时辰便抵达大梁。大沟和梁沟已经断绝,鸿沟水位瞬间抬高,强大的冲击力摧毁了早已被秦军破坏的堤坝,大水轰隆隆地冲向了大梁城。 大梁人望着咆哮而来的洪水,骇然惊呼,但来不及了,疯狂的浪头一个接一个地撞在城墙上,大水从水闸等各个地方冲进城池内部,短短时间内,城池内外便陷入汪洋水泽。 秦军加高加固了水沟和梁沟的堤坝,导致水位急剧抬升,大梁城迅速被大水所吞噬,东门的瓮城竟然整个淹没,而城内低矮的房屋全部被淹,无家可归的大梁人纷纷逃亡城池西北方向,但水位依旧暴涨,很快西北方向的房屋也开始进水,大梁人叫号着,向屋顶上和城墙上转移。 王宫未能逃过大劫,虽然卫士们竭尽所能封堵所有的门庭,但奈何措手不及,准备不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水冲进王宫。魏王增无奈之下,只好带着王后嫔妃爬上屋顶。 大梁城变成了汪洋中的孤岛,孤岛上挤满了人,所有露在水面上可以落脚的地方都站满了人。 秦军包围大梁之前,魏国的军队,各地的权贵官僚富豪,还有大梁城四周的居民,都逃进了这座城池,导致这座城池人满为患,再加上临时囤积堆放在各处的大量物资,这座城池可以用水泄不通来形容。 魏国本打算依靠坚固的大梁城长期坚守,就像当年的赵人死守邯郸一样,只待时机成熟,援军自然会从四面八方杀来,所以无论是人口还是物资,都大量囤积,然而,大水一来,水灌大梁,所有的物资都泡在了水里,所有的人口都变成了难民,大梁完了,魏国完了。 天黑了,大梁城这座孤岛陷入无边的黑暗,除了绝望的哭声就剩下死神在风中发出的凄厉嚎叫,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接着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接踵而至,将大梁城彻底送入了地狱。 = 公子宝鼎坐在大帐内,凝听着帐外的风雨之声,心里没有丝毫的喜悦。 放水灌城之前,王贲和司马锌等人建议夜间放水,这样可以把睡梦中的大梁人淹死大半。当初武安君在攻打楚国鄢(yan)城的时侯,就是夜间放水,然后围城半月,导致楚人死伤大半,彻底失去了抵抗力。 宝鼎坚决拒绝,明确要求白天放水灌城,这样可以减少大梁人的死亡。他不是屠夫,他不想如此灭绝人性地杀人。 桓齮倒是很支持宝鼎。当初在方城隘口,宝鼎如果拒绝纳降,合纵军必定全军覆没,但宝鼎没有这么做,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收降了所有的俘虏,虽然这给宝鼎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但也让天下人看到了一个与传说截然不同的武烈侯。 帐帘掀起,王贲、司马锌等人喜笑颜开地走了进来。大梁城已是囊中之物,魏国灭亡已成定局,众人心花怒放,一个个激动得难以自持。 “武烈侯,水位已经停止增长。”王贲兴奋地说道,“我们临时加筑的堤坝太不牢固,很多地方摇摇欲坠,估计坚持不了多久。” “半夜之后要增加泄洪口,否则东南那一段的堤坝肯定要塌。”司马锌的声音格外洪亮,“武烈侯,天亮后我派人乘船过去,叫魏人赶快投降,否则就等着饿死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叫嚷着,帐内乱哄哄得热闹非凡。 “魏人坚持不了多久。”宝鼎笑道,“今年雨水多,大河水位连续暴涨,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天可能还要来一次洪峰。魏人如果不投降,我们就再灌一次,彻底断绝他们的生路。” “我看等不到下次洪峰了。”章邯说道,“下午我乘船绕着大梁城转了一圈,估计就算明天水位降下来了,大梁城至少也还有一丈水位,尤其东城,淹得更厉害。城里人满为患,食物短缺,坚持不了几天。” “东段城墙的下面几乎被我们掏空了,这么高的水位浸泡几天后,城墙肯定要塌。”曝布洋洋得意地说道,“武烈侯,你的估计有错误,以我看,十天之内我们就能拿下大梁城,根本要不到一个月。” “这是好事啊。”宝鼎笑道,“时间长了,人畜死伤太多,我们处理起来非常麻烦,而且财物的损失也大。早点进城,对敌我双方都是一件好事。” “我们这么快拿下大梁城,齐国也就失去了出兵救援的理由。”桓齮坐在案几一端,抚须笑道,“接下来,我们要考虑稳固中原的事了。” “中原是我们的了。”王离扯着嗓子振臂吼道。 帐内顿时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 = 天亮了,小雨连绵,水位也在缓慢下降,但对于大梁城来说,水位降不降都没有意义,大梁人失去了士气,失去了勇气,再也守不住这座城池了。 在一片哀号之中,魏王增把相国庞宠等文武大臣召集到一起,商量出路问题。是投降,还是继续坚守? 在这之前秦国的武安君白起曾水淹楚国鄢城,那一仗鄢城军民几乎死绝,几十万人都被无情的大水吞噬了。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如果继续抵抗下去,唯一的结局就是死亡,大梁城几十万军民全部变成死尸。 大臣们面如死灰,谁也不敢说话。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除了投降还有活路吗?大水一来,秦军挖地道挖墙角的目的也就一清二楚了,城墙在大水的长期浸泡下,肯定倒塌。城墙一倒,拿什么抵挡如狼似虎的秦军? “投降吧。”魏王增老泪纵横,哽咽说道,“魏国完了,完了……” 一叶扁舟载着庞宠赶到秦军大营,无条件投降。 第二天中午,章邯带着二十艘船抵达大梁城外,把魏王增和所有的文武大臣押回了大营。 第三天,秦军打通了大沟和梁沟,洪水重新回到水道,奔腾而下。 第四天,秦军进入大梁城,魏国灭亡。 = 秦军报捷,攻克大梁,灭魏。 杨端和第一个接到消息,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武烈侯拿下了大梁城?仅用四十五天就拿下了大梁城?一场大水就吞灭了魏国? 蒙武接到这个消息后目瞪口呆,一股痛疼从心底蓦然涌起,痛得他几乎窒息。他竟然错过了灭魏的机会,他被武烈侯欺骗了,从此后,还有谁能阻止武烈侯的崛起? 捷报传到咸阳,咸阳欢声雷动。 咸阳宫也是欢声笑语,君臣彻夜庆贺,但在欢声笑语的背后,却掩藏着一颗颗复杂而沉重的心。还有谁能阻止武烈侯一统天下的步伐?短短几个月,一把大火烧毁了合纵军灭亡了韩国,一场大水干净利落地吞噬了魏国,接下来,武烈侯就要攻打赵国了,以他天纵之才,恐怕灭赵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吧? 咸阳上上下下都有一个说不出口的想法,阻止武烈侯攻赵,如果再让武烈侯拿下赵国,那秦国的危机将呼啸而至,一场恐怖的血雨腥风将笼罩咸阳。 欢庆之后,咸阳宫便迎来了第一个棘手的难题。 如何封赏? 公子宝鼎是大秦一等封君,爵位没办法升了,只有给他财富,给他财富就要增加封邑,封邑越大,武烈侯的实力就越大,将来如何遏制他实力的膨胀? 王贲、司马锌、桓齮都是少上造爵,再升就是大上造。大上造爵基本上就是武将的最高爵位,因为再往上就是驷车庶长,驷车庶长的上面就是大庶长,而大庶长等同于三公级别,是丞相和御史大夫的爵位。在秦国的历史上,武将中只有司马错和白起获得过大上造的爵位,白起因为功勋太大,后来又封其为武安君。 灭韩灭魏的功勋大不大?当然大,统率的爵位肯定要升,但几位将军的爵位升到大上造,那秦军最高统率上将军的爵位也要升。王翦现在是大上造爵,再升就是大庶长了。驷车庶长这个爵位是为宗室大臣量身定做的,既是爵位也是官职,主要负责王室事务。王翦要升爵就是大上造爵,但随着韩魏灭魏,秦国占据中原,统一进程随之加快,接下来将军们的功勋越来越大,爵位还要升,再升就是关内侯,彻侯了。将来朝堂上一大片将军都是君侯,那文官怎么办?文官的爵位也只有升,如此一来,矛盾就大了,而这个矛盾还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矛盾是一大片将军都是君侯,文武大臣之间的权力和财富将严重失衡,为此必须遏制武将对权力和财富的侵占,这个矛盾之大势必引起血腥残杀。 秦王下令重赏前线将士,但对武烈侯和统率们的赏赐暂时搁置,在咸阳宫没有拿出对策之前,不能贸然封赏。 秦王下令安抚魏国臣民,要求武烈侯以最快速度稳定中原,并在新郡设置一事上征求武烈侯的意见。 = 大梁失陷,魏国灭亡的消息迅速传遍中土,赵齐楚燕四国无不震惊。 赵国毫不犹豫放弃了云中,把代北防守兵力从长城一线全部调回河北。李牧也以最快速度返回邯郸,坐镇指挥全局,以应对秦国的攻击。 燕国第一时间派出太子丹赶赴邯郸,即刻与赵国结盟。 齐国使者也飞赴邯郸,主动提出给赵国以钱粮上的援助,帮助赵国度过难关。秦国的下一个目标肯定是赵国,假如赵国灭亡,齐楚燕三国必将陷入各自为战的窘境,他们三国的地理位置决定了他们在失去屏障的情况下,合纵抗秦的难度非常大。 与此同时,齐国五都兵马迅速向秦齐边境集结,以防备秦国的攻击。 秦国也迅速做出反应。 武烈侯下令,蒙武在颍川一线防御楚军。曝布在鸿沟一线威胁楚国的淮北重镇陈。杨端和和章邯分别在濮阳和陶一线屯重兵防御齐国。王贲则北渡大河,进逼赵国长城。 大梁一战,武烈侯彻底确立了自己在中原战场上的统率地位,没有人胆敢违背他的命令。各军紧急调整部署,严阵以待。 一时间,中原形势异常紧张,大战一触即发。 = 公子宝鼎终于看到了历史改变的后果。提前灭韩似乎没有影响到大局,但提前灭魏,中土大势立即为之一变,齐国这个强敌出现了,而楚国也不得不大兵压境,赵燕两国更是放弃一切争议火速结盟。 灭赵是否还能借助历史实施反间计诛杀李牧,继而轻松拿下邯郸?齐国是否还会袖手旁观,任由秦国一统天下? 赵国和齐国的命运一旦因为历史的改变而改变,那么秦国的统一进程也必将改变。 宝鼎这段时间密切关注中土大势的变化,预感到未来的统一之路将异常艰难。 魏国之地本有河内郡、陶郡、方与郡、砀郡和大宋郡,郡县都不大。武烈侯与桓齮、司马锌等人商议后,决定合并为东郡和砀郡。宝鼎以此方案禀奏咸阳,并举荐了两位文官出任新郡郡守,一位是老将王陵的儿子,一位是驷车庶长公子豹之子。 目前中原五个郡,三川郡控制在蒙氏手上,宝鼎只能控制南阳、颍川、砀郡和东郡。这四个郡宝鼎无论如何不会放弃。此刻他既然开口了,秦王政也不好公开与其争执,即便不情愿也只能暂时忍着。 = 御史大夫昌文君熊炽和郎中令冯劫奉秦王之命,日夜兼程赶到大梁,犒劳前线将士。 魏国灭亡,发生巨变的不仅仅是中土形势,咸阳政局也在平静之中暗流涌动,形势异常严峻。 整个中土恐怕都没有想到秦国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吞并韩魏两国,秦王和咸阳的权贵公卿们自然也不会想到武烈侯竟然有如此惊天手段,以雷霆万钧之势占据中原。武烈侯公子宝鼎因此名震中土,声望更是如日中天。 中土各国措手不及,秦国如此,赵齐楚燕四国更是如此。 咸阳根本没有为此做好充分的准备,虽然武烈侯曾在咸阳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秦王和中枢,要尽快做好统一中土的准备工作,但统一在所有人的心里,包括在秦王政的心里,都是一个为之奋斗终生的理想,这个理想在他们看来距离成功还非常遥远,然而,武烈侯有天纵之才,有鬼斧神工之能,在他进入中原短短数个月之后便拿下了韩魏两国,就此奠定了统一中土的牢固基础。 统一对大秦来说,已经不是梦想,但大秦没有为统一做好准备,国策、律法、官员等等各个方面,都没有做好准备。 第243章 得人心者得天下 韩国国土小,颍川之地人口有限,吞并之后容易整合,但魏国国土较大,人口也多,又处在中原腹地,赵楚齐三个大国环伺四周,吞并难度大,整合难度更大。现在秦国以雷霆之势吞下了魏国,接着便面临整合难题。 稳固中原不但需要时间,更需要适当的政策,还要循序渐进,不能急躁。秦魏两国仇恨较深,若想让魏人接受亡国的事实并遵从秦国的律法,需要一个相当长的过程,否则魏人一旦叛乱,赵齐楚三国乘势攻击,中原可能得而复失。 咸阳拿出来的对策简单而粗暴。 在中原郡县强行实施秦国所有制度,违抗者,以武力镇压。 韩魏两国的宗室、公卿大臣、巨商富豪全部迁徙到关中、蜀和南阳三地,其财富除维持生存的以外,余者全部充公。 中原郡县的学府以法家学术为学习内容。韩魏两国的西河学术和鬼谷学术由官学转为私学,但为了防止韩魏两国的叛逆利用私学进行串联谋反,咸阳严格限制中原私学。 中原郡县重新编制户籍,同时以严厉的连坐法阻止人口的逃亡,以便征收赋税和征发徭役。 书同文、车同轨,度量衡统一,钱币统一。该统一的事务全部统一,以便政令畅通、令行禁止。 拆除韩魏两国境内的所有长城和大部分关隘,大肆搜捕和打击韩魏两国的叛逆,严厉打击自由流动的任侠,以便迅速稳定中原。 = 熊炽和冯劫把咸阳关于稳定中原的诸多政策详加阐述。 宝鼎沉默不语,神色越来越凝重。咸阳拿出的策略对他而言很熟悉,历史上秦国在统一过程中实施的就是这些策略,尤其统一之后,甚至把中土的铁器全部收缴起来炼铸了十二个巨型铜人。事实证明,秦国征服了东方六国的土地和人口,但没有征服东方六国的人心,帝国最终在十五年后轰然倾覆。 “武烈侯,我和昌文君飞速赶到大梁,就是奉大王之令,听取你对这些策略的意见。”冯劫看到宝鼎脸色冷峻,知道他肯定有不同看法,于是笑着说道,“武烈侯以雷霆之势拿下中原,灭韩吞魏,咸阳始料不及,相关策略拟制匆忙,难免有不周之处,请武烈侯不吝赐教,畅所欲言。” 宝鼎踌躇良久,缓缓说道,“我曾对大王说过,吞并六国统一四海并不难,难在征服中土民心。自古以来,得人心者得天下,而就今日中土来说,得士人之心者得天下。” 熊炽和冯劫互相看看,两人心有所感,凝神细听。 “中原是中土诸子百家兴盛之地,鬼谷学术和西河学术曾帮助魏国称霸天下。其后才有齐国的稷下学宫。齐国遭到六国合纵攻击,差点亡国,稷下学宫由盛转衰,于是邯郸代替临淄,成为天下士人集中之地。邯郸大战之后,赵国凋落,天下士人复奔东方,稷下学宫再次兴盛,而荀子的出现,更是把稷下学宫的地位推向了一个新高度。” “我曾献策大王,试图利用韩非子的影响力打造咸阳学宫,但之前吕不韦的罢黜,导致数千士子随其东去,《吕氏春秋》更是束之高阁,咸阳的学术地位因此遭到重创,仅靠一个法家泰斗韩非子根本无力担此重任。” “今日我们拿下中原,完全可以以西河学派为主力,以法家、墨家和鬼谷等诸子学派为辅助,在中原之地重建中土学术之圣地。” “如果中土士子云集于洛阳和大梁,诸子百家再度昌盛,不但可以为大秦收士人之心,更能为大秦培育出大量的人才。天下士人有了出路,必然归心,如此中原稳定,大秦稳定,统一更是势如破竹,而统一后的大秦也必将迎来长治久安。” 武烈侯直指要害,熊炽和冯劫从维护咸阳中枢的决策出发,不得不反驳。 反驳的理由很牵强,无非就是韩魏士卿纠结两国的贵族富豪图谋造反。 宝鼎嗤之以鼻,“韩魏两国的宗室权贵被禁闭于咸阳,巨商富豪则被禁锢于蜀郡,留在中原的这些士人地位低下,无权无势,也没有富可敌国的钱财,他们拿什么纠结?又如何谋反?又有什么理由谋反?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天下士人莫不如是,否则孙武、吴起、李悝、苏秦、公孙鞅这些人如何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今日我中土大秦最强,只要大秦坚持以贤取士,不拘一格降人才,何愁天下士人不归心?” 宝鼎的反对引起了熊炽和冯劫的警觉。 打击西河和鬼谷学派,遏制中原私学,看似是一件小事,但它影响深远,直接关系到了大秦未来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 对贵族来说,此策可以断绝寒门士人与豪门贵族争夺权力和财富,而对法家来说,此策则可以断绝其它学派的士人与法家士人争夺权力和财富。 宝鼎在中原重建中土学术圣地,大量起用各学派的寒门士人,获得中土士人之心,其实力和声望必然无限制膨胀,这不仅仅影响到了大秦“法治”的根基,更影响到了大秦的稳定。 双方的争论越来越激烈,宝鼎据理力争,其论据有历史事实为依据,熊炽和冯劫最终败下阵来,理屈词穷。 “武烈侯,这件事暂时搁置。”冯劫摇手说道,“此事你还是上奏咸阳,由大王和公卿大臣们朝议决断,我们三个人就不要争了,还是尽快拿出稳定中原的详细计策为好。” 宝鼎点头同意,心里却是暗自叹息。这件事恐怕要激化关西和中原之间的矛盾,但即便咸阳不同意,自己也绝不会放弃。如今自己有实力了,凡是关系到未来帝国长治久安的事,自己都要坚持,决不退缩。历史改变了,统一进程显然加快了,留给自己改变国策的时间更少了,该争的就要争,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若想在最短时间内稳定中原,无非在三个方面定计策,也就是拟定军、政、财三大策略。” 宝鼎这话一说,熊炽和冯劫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咸阳这次措手不及,的确准备不足,但这并不代表咸阳就没有能力在最短时间内拿出对策,之所以拿不出来,是因为武烈侯这个特殊的存在。武烈侯需要什么?他的底线又是什么?咸阳不知道,所以从稳定出发,咸阳只好避重就轻,拿出一套看似简单粗暴的策略,然后叫熊炽和冯劫火速赶到大梁,其目的就是试探武烈侯的底线。 “大秦的疆域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多,财赋也越来越多,但战场也远了,战场也多了,战争规模也更大了,这时候大秦的攻防策略要改,兵制也要改,否则无法适应统一战争的需要,这必将阻碍大秦的统一进程,影响到王国的安危。” 当今中土各国的兵制大致一样,主要是郡县征兵制,再辅以常备军制。郡县征兵制就是战时征发一郡或一县壮丁进行作战。常备军制就是职业军人了,常备军主要指京城卫戍军。 不过因为战争过于频繁,常备军的范围有所扩大。秦国的蓝田大营就常备两万军,没有战事的时侯,关中壮丁轮流到大营训练。北疆军也是如此,北疆军老营在离石要塞,常备一万军,打仗的时侯再征发义渠。其它诸如北部军、南部军都是由临时征发的郡县军队组成。遇到要倾尽国力而战的时侯,即便是远在西南的巴蜀,其地方军也要长途跋涉赶到战场作战。 疆域小,地方军集结时间短,不影响战局,但疆域大,战场动辄就在几千里之外,再以这样的方式集结军队就来不及了。 宝鼎把修改兵制的原因大概解说了一下后,说到了正题,“我建议咸阳增加常备军的兵力,离石要塞的北疆常备军扩大到五万,中原常备军的兵力预定为十万。撤销蓝田大营的常备军。” 战场远了,战争规模大了,增加常备军情有可原,这一点熊炽和冯劫可以接受,但秦王政和咸阳肯定难以接受。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武烈侯事实上在中原拥有了十万大军,这对咸阳的威胁太大了。尤其可怕的是,武烈侯还提出撤销蓝田大营的常备军。蓝田大营是戍守关中的最后一道屏障,秦王和咸阳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撤销蓝田大营的常备军。 “武烈侯,你必须考虑到大王和咸阳能否接受?”冯劫实在忍不住了,不得不出言提醒。 宝鼎心里怒气上涌,但他忍住了,“请两位回去代为禀奏大王,我是大王的弟弟,我身体里流淌着老嬴家的血,我没有任何理由背叛老嬴家,背叛大王,背叛大秦。”宝鼎说到后来,声音不知不觉就提高了,“我在前方浴血厮杀为了什么?我的目的只有一个,统一中土,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建立一个庞大的大秦帝国。” 冯劫看到宝鼎怒不可遏,眼内杀气凛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熊炽急忙安抚,“武烈侯,我们一定把你这句话禀奏大王,相信大王一定会支持你。” 宝鼎摇摇头,强忍怒火,继续说道,“离石要塞五万常备军,中原十万常备军,十五万将士从各地抽调,但关中悍卒至少占据一半,如此一来,蓝田大营还能维持常备军吗?那关中的田地还要不要耕种了?十五万常备军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大秦少了十五万耕地的壮丁,你知道不知道?” “将来的战场越来越远,军队几十万,民夫几十万,钱粮的耗费极其惊人,一场大战打下来,我大秦支撑得了吗?”宝鼎厉声问道,“想一想那些庶民,想想他们能否承受如此沉重的赋税和徭役?所以我们必须扩建常备军,提高军队的战斗力,以最小的代价去赢得胜利,而不是动辄就是倾尽国力一战,听明白了没有?” 熊炽和冯劫面如寒霜,一言不发。 武烈侯年少轻狂,如今战功大了,更是骄横无礼,竟然冲着自己的师傅和一位封君大叫大嚷,换了谁都脸色难看。 “疆域大了,王国的防务策略是不是也应该改了?” 宝鼎把案几上的地图铺开,手指用力敲击着,从西北的大月氏到大漠的匈奴,再到赵国、齐国、楚国。 “你们看看,大秦四周群敌环伺,这时候我们是被动防御还是以攻代守,四处出击?”宝鼎质问道,“大秦的攻防策略到底是守内虚外还是守外虚内?你们回去问问大王,问问国尉,问问两位丞相,问问他们大秦的攻防策略是不是要从整个中土出发,而不是再继续着眼于一个小小的王国?” 熊炽和冯劫心里有些发慌。倒不是畏惧武烈侯,而是武烈侯的远见卓识让他们自愧不如,而这种远见卓识的背后是强大的实力,这种实力没有穷尽,因此可以想见未来咸阳所面临的巨大威胁。 大秦的国防策略到底是什么?他们也不清楚。在商鞅变法之前,大秦主要是向西拓展领土,变法之后,大秦转而全力向东拓展。这个国策至今未变。总结起来,无非就是生存,就是称霸,至于说统一,那还是个理想,只不过武烈侯的横空出世,让这个理想变得清晰可见了。 守内虚外?守外虚内?这句话两位公卿听得懂,只是第一次从武烈侯的嘴里听到,他们的思路突然大开,同时也感受到了武烈侯远大的志向。有宏图大志的人根本不在乎眼前这些蝇头小利,可叹秦王和咸阳的公卿大臣们以己之心度武烈侯之腹,根本不相信武烈侯的忠诚。 “如果我大秦的国防策略是守外虚内,以攻代守,积极防御,那么我大秦的军队当然要放在国门之处,以便随时杀进敌国,把战火燃烧在敌人的国土上,不断地击败敌人,拓展疆域。大秦的疆域越大,京都就越安全,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宝鼎冷笑道,“当大秦的军队在敌国的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时侯,京都还需要大量的镇戍军吗?” 熊炽和冯劫在这种大事上不敢擅自发表意见。在宝鼎咄咄逼人的气势之下,两人只能表示如实奏报。 宝鼎也不做纠缠,他只要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意见,让他们带回咸阳就行了。 在行政制度上,秦韩魏三国大体近似。宝鼎在郡县二级地方官制的官员配置及其职权,还有本地官吏的选拔等方面做了一些有利于加速整合的改动,但在学府制度上,宝鼎坚持重建中原的文化学术中心地位,给中土士人一个展示自我价值,实现理想抱负的机会。 士人最大的理想无非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为此他们要入仕,要做官,但此举牵扯利益太大,咸阳肯定有一番激烈博弈。 在赋税制度上,中土各国也是基本一致,田租、商税是王国财政的两大来源,冶粟内史和少府是王国的两大财政机构。因为田租受制于农耕水平,所以各国都把增赋的目标放在工商业上,像白圭、计然等人都提出了以商富国的策略,而吕不韦更是身体力行积极实施,导致这一时期的工商业蓬勃发展。 不过,宝鼎知道工商业的发展决定于农耕水平,只有农耕水平提高了,粮食满足需要且有盈余,大量劳动力从农耕中解放出来,工商业才会真正意义上发展。这个时代的工商业兴盛主要是因为列国争霸,中土诸侯林立,战争频繁,各国需要大量物资,更需要互通有无,这才有了工商业的发展。中土统一后,迫于农耕水平的落后,帝国无论从政治上还是从经济上都要遏制工商业,“重农抑商”肯定是统一后的基本国策,这一点宝鼎有清醒地认识,他所能做的就是在“重农”的基础上兼顾一下工商业,而不是像历史上的那样全盘否定工商业,甚至一棍子把商贾全部打死。 当前中土大势依旧是诸侯争雄,虽然秦国雄踞西方,一枝独秀,但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谁敢保证大秦在占据优势下的情况下可以顺利地统一中土?或许一着不慎就满盆皆输了。所以宝鼎认为,现在咸阳就急不可耐地掠夺韩魏巨商富豪的财富,把白氏、孔氏、张氏这种传承几百年的巨商彻底打倒是极端错误地做法,对大秦来说,此举除了掠夺一点财物外,再无好处,有百害而无一利。 “自伊阙一战后,韩魏两国便走向衰落,而长平大败导致赵国一蹶不振,韩魏两国就此失去强援,前景黯淡。韩魏两国的巨商富贾也就从那时候开始逐步把财富向齐楚秦三国迁移。”宝鼎说道,“相信此事你们也有耳闻,像这种传承几百年的官商一体的大家族当然不会有与国共存亡的念头,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家族和财富,早就未雨绸缪,开始谋划生存与发展大计了。” “我们刚刚拿下中原,咸阳就毫不留情地打击和镇压韩魏两国的巨商富贾,这将给中土的巨商富贾们传递一个怎样的讯息?”宝鼎冷声说道,“当巨商富贾在秦国看不到未来,人人自危的时候,必定纷纷逃亡东方诸国,这将给大秦带来多大的损失?将给统一大业设置多大的障碍?” “反之,如果咸阳善待韩魏两国的巨商富贾,利用他们的财富和广布中土的深厚人脉,不但可以大肆掠夺敌国财富,减损敌国国力,还能给大秦带来源源不断的商税和战争物资,尤其重要的是,这会给敌国的巨商富贾们以希望,当敌国摇摇欲坠之时,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财富,极有可能倒戈一击,而这些人的隐藏力量极其庞大,他们的倒戈一击在关键时刻将决定敌国的生死。” 宝鼎说到这里,言辞恳切,“请两位回到咸阳,务必把我的这一观点转呈大王和中枢公卿,请他们慎重考虑,以免一步错步步错,延误了统一大计。” 这话就是威胁了,言下之意咸阳如果一意孤行,那么他将采取必要的措施,阻止咸阳打击和镇压韩魏两国的巨商富贾。 = = =V 第244章 马儿要吃草 熊炽和冯劫满口答应,心里却各有打算?? 正如咸阳所预测,武烈侯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从国策到具体政策,无不涉及,如果按武烈侯的建议来,那咸阳不但要在国策上进行修改,更要在具体政策上推陈出新,而这显然不能被咸阳所接受,接下来的博弈将异常激烈,各方势力都要在这个时侯及时调整策略,尤其“站队”的问题,更是直接关系到未来的利益?? “我们在离开咸阳的时侯,大王和丞相等公卿大臣正在商议对武烈侯和诸位统率的赏赐。”冯劫笑道,“此仗拿下中原,武烈侯和诸位统率劳苦功高,这个赏赐实在让大王和中枢公卿们为之棘手啊。?? 宝鼎冷笑,“这个世上没有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好事,自古至今都没有。?? 熊炽和冯劫脸色微凛。武烈侯语气不善,显然对咸阳的“吝啬”极其不满?? “中原大捷,关键在两战,一是全歼合纵军,二是攻克大梁。正是因为我们全歼了合纵军,所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韩国。接着我们又以最快速度攻克了大梁。拿下大梁,全歼魏军,导致齐国失去了救援的意义,这才让我们迅速占据了中原。”宝鼎说道,“此中功劳之大,无须我一一赘述。?? “我本是宗室,大王将我从北疆召回,给了我无上荣宠,封我为君,赐我南阳。我受之有愧,无以为报,只能浴血疆场,誓死报国。中原一战,不负大王重托,算是勉强完成了任务。今日我在此郑重申明,我与大王有十年之约,如果我十年之内未能统一中土,我自会遵守诺言,归返北疆,从此再不回咸阳。在此期间,我所建一切战功皆为报答大王,我为大秦而战,所以我不要任何赏赐。?? 熊炽和冯劫万万没想到武烈侯竟然当场发誓说出这番话来,不禁目瞪口呆?? 咸阳最害怕的就是武烈侯恃功自傲,毫无节制地索要权力和财富。财富好办,但权力不能无限制地给予。武烈侯已经是一等封君,爵位没办法再升,如果武烈侯强行要挟咸阳,那咸阳也只能做出退让,授予其统兵大权,而这必然引起咸阳的强烈不安和不满,秦国可能陷入内讧,兄弟阋墙的结果就是耗尽国力,最终损人损己伤害王国?? “武烈侯这话当真?”冯劫激动之余,脱口问道。问完他就后悔了,这话能问?假如武烈侯有意试探咸阳,自己岂不成了武烈侯第一个打击的对象?? “大丈夫顶天立地,俯仰无愧。”宝鼎厉声说道,“我若有违誓言,万箭穿心而死。?? 冯劫悻悻无语,腆着老脸“嘿嘿”笑了几声,“武烈侯好气魄,好胸襟。?? “但咸阳未免太小气了。”宝鼎揶揄道,“现在不过拿下韩魏,攻占了中原,咸阳就不愿赏赐前线统率了,那如果过几年他们拿下了赵国,攻占了齐楚,统一了天下,咸阳是不是要兔死狗烹啊??? 熊炽和冯劫的脸色再变。这话要是武烈侯当着前线统率的面说出来,将造成什么后果?统率们一旦把怨气撒到咸阳头上,那武烈侯得到的不仅仅是军队,还包括这些统率的忠诚?? “就把这句话转告大王和中枢公卿。”宝鼎用力一挥手,“统一天下最终还要靠军队,靠前线统率,靠我们的将士浴血厮杀。天下统一了,大王得到的是万里江山,而你们这些中枢的公卿大臣因为做出了正确的决策而拿走了最大的功劳。大王和你们吃肉,但也要给前线拼死拼活流血流汗的将士们喝点汤,否则,统一大业遥不可及。?? “武烈侯的意思是……”冯劫有意逼着武烈侯说出他的底线?? “君侯算什么?”宝鼎毫不避讳地说道,“以现在的大秦律来说,即便是君侯也有个三六九等。难道封几个君侯,我大秦的江山就摇摇欲坠了?我大秦的财富就被瓜分完了?封一批君侯与统一天下比起来,孰重孰轻,难道你们不知道?做人不要太贪婪,凡事都是过犹不及,物极必反。此刻大秦已经开始进入统一中土的关键时刻,这时候大王和咸阳应该怎么做,难道你们不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必有死士,你们是不是也不知道??? 武烈侯亮出了底线,熊炽和冯劫也没有感觉太大的意外?? 在这之前咸阳也有过争论,但无论是大王还是中枢公卿大臣,都不愿意给前线统率升官加爵。武将大批的升官加爵,老秦人必将迅速崛起,这不仅意味着咸阳的权力和财富分配平衡被打破,咸阳的权力斗争也将进入一个**,而尤其让咸阳不安的是,武烈侯的实力因此而迅速膨胀,即使他没有得到任何赏赐,但他的手下,他背后的势力都因此而受益,他本人的实力当然水涨船高,这对咸阳的威胁太大了?? 宝鼎敢说这番话,直接对咸阳提出要求,倒不是因为自己功勋大了底气足了,而是他知道在历史上,秦王政的确封赏了一批列侯,这从琅琊石刻上就能窥见一斑?? 从琅琊石刻上可知,王翦、王贲父子和冯毋择都是列侯,由此推测蒙氏、冯氏也有不少人封侯了,那么可以想见,当时的公卿大臣比如丞相隗状、王绾、御史大夫冯劫等人不是封侯就是封君,这是肯定的,秦王政不可能只封武将不封文臣。既然秦王政迫于统一中土之后文武大臣功勋太大,不得不大加封赏,那么现在提出这个要求并不会让秦王政和咸阳中枢感到过份为难,相反,中枢里的公卿大臣恐怕私心里也想封君封侯,只不过不敢提而已?? “武烈侯对目前中原局势怎么看?”熊炽换了一个话题?? 这应该是咸阳最为急切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假如武烈侯和老秦人有心一鼓作气拿下赵国,以武烈侯神鬼莫测的本事,成功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但如此一来,咸阳就更加被动了,武烈侯必定联合老秦人直接干涉朝政,未来咸阳政局不堪设想?? 宝鼎沉吟良久,说道,“赵国有河北和代北的广袤土地,人力财力和物力超过了韩魏两国的总和,他们还有齐燕两国的支援,一旦我们发动攻击,南方的楚国也会竭尽所能予以帮助,所以攻击的难度非常大。?? 停了片刻,他继续说道,“请两位回去代禀大王,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后,我一定拿下邯郸,灭亡赵国。我说三年内灭赵,那就一定做到。?? 两年时间,中土形势必定发生变化,四国鼎立的局面已经不可阻止,赵燕齐楚四国为了遏制秦国的壮大,肯定要结盟抗秦,所以接下来秦国要想在统一战场上继续高奏凯歌,恐怕难如登天?? 咸阳一致认为,如果武烈侯趁此良机攻打赵国,那胜负难说,但一旦他决定停下来,等到稳定中原之后再北上灭赵,那他就没有任何胜算了,不是咸阳不支持,而是齐楚两个大国对中原虎视眈眈,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秦国击败赵国了?? 目前中土形势是东西方对峙。西方秦国一家独大,东方由北到南依此是燕赵齐楚,一字长蛇摆开,秦国要独自对付四个王国组成的长蛇阵,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但一旦秦国击杀了赵国,斩断了长蛇阵,那接下来就是各个击破,摧枯拉朽了,所以东方四国感到了生存的危机,再不敢麻痹大意了?? 咸阳迫切希望武烈侯停下征伐的脚步,这可以给咸阳赢得足够的制定新策略实施新谋划的时间,而武烈侯也遂其所愿,不再发动新的攻击了,这让熊炽和冯劫暗中松了口气?? 第二天,王贲、蒙武、杨端和、桓齮、司马锌、章邯、魏起和颍川郡守隗藏陆续赶到护军府行辕?? 熊炽、冯劫一边与众人商讨中原局势,一边聆听众人关于稳定中原的建议和看法?? 武烈侯在这之前已经召集众人多次商讨稳定中原之策,他的观点和想法已经被众人所接受,其中很多具体政策已经开始实施,因为这些策略对各方势力都有利,所以包括蒙武、魏起等关东人、楚人在内,都异口同声地向两位咸阳特使表达了与武烈侯相同的建议和看法,这使得熊炽和冯劫切身感受到了武烈侯威望的增长和实力的膨胀?? ?? 这天晚上,熊炽、魏起和杨端和聚在一起,商量楚系应该拿出何种策略应对新形势?? 在另外一座军帐里,冯劫、蒙武和冯毋择也坐在一起,商量关东人在今日局面下如何谋取最大利益?? 武烈侯则把熊庸请到了军帐?? “你父亲来了。”宝鼎说道,“你要去拜见你父亲,向你父亲认错。?? 熊庸沉默不语?? “还记得我在蓼园对你说过的话吗?”宝鼎问道?? 熊庸沉吟良久,微微点头?? “太后的身体不好,随时会出事。”宝鼎的眉头深皱?? 在他的记忆里,华阳太后是在赵国灭亡之前去世,虽然具体时间不记得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即使拿下了赵国,再建战功,实力更大,但因为远离咸阳,对咸阳激烈的权力博弈还是鞭长莫及。楚系外戚在老太后去世之后,必将迎来“寒冬”,而楚系外戚的整体没落,必将给关东人以可乘之机,偏偏这时候巴蜀人需要时间整合楚系力量,隗氏短期内尚无法代替楚系控制朝政,那么可以想见,朝政必将被关东人所控制,这将导致咸阳和中原的矛盾激化?? 咸阳政局的变化势必影响统一大战。宝鼎不想陷入被动,他要利用这短暂的时间想方设法让楚系外戚提前做好准备,不惜一切代价让楚系外戚在老太后去世之后还能继续控制朝政,最起码要控制到赵国灭亡之后,否则攻赵一战十有**要失败?? “老太后去世,对熊氏来说是场灾难。”宝鼎继续说道,“这场灾难在我看来难以避免,但我们可以拖延灾难的发生,以便最大程度地减少熊氏的损失。?? 熊庸从宝鼎忧郁的眼神和沉重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太后她……她又病了??? “时间不会太长。”宝鼎说道,“少则一年,多则……。”宝鼎犹豫了一下,想到老太后如果去世,咸阳绝不会发动征伐,由此倒推,老太后去世的时间可能就在明年的某个时侯。“多则一年半。”宝鼎断然说道。这句话他要通过熊庸告诉熊炽,把时间说短一点,必定会让楚系外戚的危机感更重,一系列的谋划势必进行得更快?? 熊庸知道当初是武烈侯举荐了鬼医橘奴,而鬼医橘奴竟然奇迹般地把老太后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以橘奴的本事,让老太后再活一年多的时间,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现在武烈侯把这个秘密告诉他,又叫他与父亲熊炽握手言和重归于好,显然是为熊氏着想。老太后一走,熊氏失去靠山,后果的确严重,毕竟熊氏有前车之鉴啊。武烈侯与熊氏有盟约,熊氏一旦倒了,对武烈侯的影响很大,这就是武烈侯出手相助的原因?? 熊庸郑重答应了,担心地说道,“我恐怕帮不了武烈侯。?? “你从现在开始就回归熊氏,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宝鼎笑道?? ?? 深夜,武烈侯带着熊庸到了墨者遏云的军帐?? 遏云是西墨剑士,在鼓角楼名气很大。鼓角楼每年都要为秦军中下级军官教授攻防之术,遏云就是老师之一。现在遏云是蓼园客卿,带着一批弟子扈从于武烈侯左右。军中不少将率都认识他,常常到行辕拜访他?? 熊庸跟着武烈侯走进遏云的军帐后,第一眼便看到了王贲,接着看到了颍川太守隗藏,然后他发现自己的父亲熊炽高踞上座,正与王贲低声笑谈。熊庸颇感惊讶,在他的印象里,熊氏和老秦人的关系一向紧张,熊氏主要在朝堂,而老秦人大部分在军队,所以两者基本上没有来往。父亲什么时侯与王贲建立了如此亲密的私人情谊?? 几个人寒暄一番,分宾主坐下。遏云奇怪地看了熊庸一眼,然后退出了军帐?? 宝鼎冲着熊庸招招手。熊庸恭恭敬敬地给熊炽行大礼,然后说了几句请罪的话。他心里的芥蒂没有消除,这次纯粹是因为武烈侯的逼迫,否则他绝不会向熊炽请罪?? 熊炽面无表情,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显然对儿子当年的决绝耿耿于怀,不过眼神把他此刻激动的心情暴露了?? 武烈侯看到气氛有些紧张,笑着把熊庸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王贲却把熊庸大大地夸奖了一番,言辞中颇为器重。熊炽不好意思再扳着脸,只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轻不重地骂了熊庸几句?? “你先出去。”熊炽指着熊庸说道,“等下和我一起走。?? 熊庸刚想站起来,宝鼎一把拉住了他,“你坐在这里,好好听着。?? 熊炽脸色顿时就变了。王贲和隗藏也面露吃惊之色?? “武烈侯这是何意?”熊炽惊讶地问道?? “这次你把他带回去,让他见见太后。”宝鼎笑道,“熊氏的将来就靠他了。?? 熊炽再次动容。王贲和隗藏互相看看,眼里不约而同地露出深思之色?? “熊氏已经到了这一步?”熊炽忽然苦笑道?? “去年我们在咸阳城外聚了一次,当时的形势比现在好。”宝鼎不动声色地说道,“现在我拿下了中原,中原形势比较紧张,咸阳形势也更加恶劣。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老秦人进入朝堂的阻力更大了,我们要想实现预定目标,现在只能靠你们。?? “目前我的实力是大了,在国策上也可以影响咸阳,而你们在咸阳与我遥相呼应,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我们赢定了。”宝鼎望着熊炽,目露忧色,“我们的意图肯定有所暴露,大王必定警觉,那么太后一旦不在了,大王会毫不犹豫地下手。你们首当其冲,无法逃脱这场灾难。?? “老秦人帮不了你们,老秦人也无法从这场灾难中受益。”宝鼎冷笑,嘴角处露出一抹杀气,“但我们也绝不能让关东人乘势横扫朝堂,所以,我在攻打中原之前把公子腾拉到了中原战场,预先埋下了一着暗棋。?? “公子腾的宗室身份和他的功勋足以让他再进一步。公子腾上去了,可以遏制一下关东人,帮你们挡一下风雨,另外机会好的话,还可以顺势拉一下老秦人。如此一来,你们就能在朝堂上支撑更长时间,而这个时间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有了这个时间,我可以拿下赵国,继而对咸阳形成反制,可以有效帮助你们最大程度地减少损失。?? 大帐内陷入沉寂?? 良久,熊炽问道,“王统呢??? “从目前的形势分析,我估计统一之前难以完成目标。”宝鼎无奈苦叹,“只能等到熊氏再一次复出了。?? 熊炽长叹,又问道:“你希望公子腾到什么位置??? “御史大夫既是副丞相,也是君王的近侍大臣。”宝鼎说道,“你已经失去了秦王的信任,无法成为秦王的近侍大臣,无法参与中枢决策,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巨大的损失。?? 熊炽明白了,“这一次武烈侯成功干涉朝政,需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我应该引咎请辞。”说着他抬头望了一眼熊庸,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武烈侯竟然看中了这小子。你不会为了安慰我才做此安排的吧??? “我说了,他是熊氏的将来。”宝鼎笑道,“公子腾出任御史大夫,还需要两位丞相公的鼎力相助。?? “太后还在。”熊炽说道,“只要太后说话,公子腾就是大秦的御史大夫。?? ?? ?? =V 第245章 操控 熊庸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武烈侯与熊氏、隗氏、王氏组成了一个秘密的利益共同体,这个共同体由宗室、楚系和老秦人三大势力构成。这是一股多么庞大的力量,熊庸都不敢想像这三大势力如果公开联手,将给咸阳宫以怎样的冲击,但每个势力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势力与势力之间也有激烈的利益冲突,目前这四大家族能够坐在一起,当然是搁置争议求同存异的结果,公开结盟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现实的,只有在特殊时期特殊利益的驱动下,四大家族才会合作,他们所代表的三大势力才会联手操控政局。 今日,三大势力就在商议如何操控朝政,让政局向有利于三大势力的方向发展。 熊庸此刻才知道自己在武烈侯心目中的地位。虽然当初在蓼园的时侯,武烈侯说过,希望他承担起重建熊氏的重任,但那时候熊庸对政局了解有限,以年轻人特有的狂热心态看来,他要在熊氏的废墟中干一番事业,现在他总算意识到自己的浅薄和无知。脱离了庞大的熊氏,他什么都不是,他也没有能力重建熊氏的辉煌,他必须继承熊氏,然后利用熊氏的力量再一次崛起。 这一代的熊氏将随着老太后的去世而凋落,这是大势所趋,谁也无力挽回。现在熊氏要做的就是为未来的复出做准备,他是熊氏下一代的中坚人物,他的使命就是重建熊氏的辉煌。 熊庸的心情非常复杂,既有对熊氏凋落的悲哀,也有对未来的期待。今天四大家族三大势力坐在一起商谈的内容就是未来,而设计未来的就是武烈侯。望着坐在上席从容淡定侃侃而谈的武烈侯,熊庸难以想像大秦和大秦各方势力的命运竟然操控在这样一位年轻君侯的手上,匪夷所思地事情,如非亲眼所见,他根本想像不到武烈侯竟然有如此颠覆乾坤的本事。 熊庸静静地听着武烈侯与熊炽、王贲和隗藏的密谈,用心分析着每句话背后的意思以及由此产生的权力变化。不久的将来,他将代替熊炽,成为熊氏家族的代表,参加这种控制天下命运的权力博弈中。想到整个天下都操控在自己手中,那种感觉实在是令人激动万分。 当前最为迫切的就是重新制定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方案,而这种方案的制定需要国策和军政财各方面具体政策的全方位配合,国策和具体政策的制定则需要三大势力控制朝政。 现在控制朝政的就是楚系外戚,但制定国策的却是君王和他的内廷大臣。 大秦中枢实际上就是内廷,内廷制定国策,外廷则主要负责执行。三公九卿都是中枢大员,参与国策的制定,但在实际运作中,君王和他的近侍大臣们牢牢控制着国策的制定权。 依照武烈侯的谋划,基本国策要修改,在“法治”的基础上辅以“礼治”,但“礼”、“法”之争延续几百年了,事实证明“以法治国”在争霸兼并中明显占据了上风,大秦的崛起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然而,今日“以法治国”的思想与早年的法家学术思想已经有很大区别了。 “礼治”不适应时代需要了,而“法治”又严重损害了贵族利益,不被贵族所接受,于是这两种学术思想自然开始了取长补短的过程,子夏和他的西河学派应运而生。子夏是“儒学礼治”思想过渡到“法家政术”思想的一位承上启下的人物。正是因为有了西河学派的理论基础,魏国的变法才取得了很大的成功,而魏人公孙鞅更是在秦国开创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法家学术思想也在进步,从公孙鞅的“法”,申不害的“术”,慎到的“势”,到韩非的“法术势”之大成,而韩非的大成则得益于从师荀子,从中汲取了大量的“礼治”思想,从而把“法治”思想推到了巅峰之境。 子夏的“变法经世”让儒学得以适应时代并发展,而荀子的“礼治”则融合了“法治”,就此把儒学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孔子的核心思想是“仁”,孟子的核心思想是“义”,而荀子的核心思想则是“礼”。荀子的“礼治”思想就是以礼义为主体,兼重于法,以“仁义”和“王道”来实现天下的统一。 宝鼎认为他不可能改变大秦延续了一百多年的“法治”国策,但秦王政在统一之后,把“法治”的“君权至上、中央集权”发挥到了巅峰,导致“法治”严重偏离了正常轨道,最终导致了帝国的崩溃,所以他唯一要做的就是遏制“君权至上、中央集权”,而办法就是在国策中强行加入“礼治”中的某些可以被秦王政和中枢所能接受的思想,另外诸如墨家、道家、黄老之学等有利于大秦稳定和发展的思想也尽可能拿出来,去影响和干涉国策。 要实现以上目标,首先就要把具有这些不同治国理念的士人送进朝堂,或者让朝堂上三大势力中的官僚接受这些不同的治国理念。 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学术文化上的百家争鸣,依托中原厚实的文化学术底蕴和西河、鬼谷等学派打造中土文化学术圣地,引导儒法合流,礼法统一,以此思想来影响和改造一批旧官僚,培育一批新官僚,二是官僚的选拔制度,必须坚持“以贤取才”,让更多具备“儒法合流、礼法统一”思想的士人进入官僚阶层,甚至成为新的贵族。 所以,对宝鼎这个利益集团来说,在中原创建大学府,进一步改革学府制度和完善选拔制度,才是整个谋划中的关键所在,是重中之重。 这个关键所在指向的目标就是“法治”与“礼治”合流统一,最终实现“外儒内法”,而在具体国策上的体现就是“君权至上”基础上的郡县制和分封制并存。郡县制体现了“法治”所追求的“中央集权”,而分封制则延续了“礼治”所追求的宗法等级制度和贵族世袭特权。 宝鼎知道历史发展的轨迹,“外儒内法”的“礼治”和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中央集权”是大势所趋,大秦若想避免崩溃的命运,就必须走这条路,但这条路任重而道远,它有阶段性,中央集权不可能一蹴而就,从历史经验来看,必须要以郡县制和分封制并存来过度。当然,这个过度过程中避免不了内战,然而,它终究算是一种平稳过度,不至于像原有历史一样一个庞大帝国突然间轰然倾覆。 宝鼎有远大目标,而他所在的既得利益集团没有这种远见卓识,三大势力追求的是权力和利益,是分封制,是贵族世袭特权。从这一点出发,三大势力毫无例外地绝对支持宝鼎的谋划,并决心将其进行到底。 整个谋划中最重要的策略定下来了,那么军事上和财赋上的变革就顺理成章了。 军事上,宝鼎要推动中枢制定国防大策略,要制定以积极防御为核心的“守外虚内”之策,这个策略的关键是“守外”,秦军主力大兵团都在四方戍守边境和拓展疆土,那么兵团统率将拥有相当大的军权。当前老秦人控制着军队,宝鼎与老秦利益一致,命运更是休戚相关。此策一旦成功实施,将帮助本利益集团在未来政局中获得极大优势。 财赋上的变革牵扯的利益最为直接,也是博弈最激烈的地方。 吕不韦主政的时侯主张“以商富国”,但吕不韦尤其重视农耕的发展,毕竟粮食才是国之根本。吕不韦下台后,法家大臣推翻了“以商富国”的国策,主张“重农抑商”。吕不韦本来就“重农”,中枢要做的其实就是“抑商”,但现实摆在这里,中土诸侯并列,断绝商贸事实上就是自绝财路,所以“抑商”的目标随即指向了被巨商富贾所控制的一些命脉行业,比如盐铁,牧马苑,大兵作坊等等,中枢试图以“官营”来代替“私营”,把财富尽可能集中于王室金库,以充国资。 秦军拿下韩魏,占据中原,中枢马上决定打击中原巨商富贾,其目的很简单,就是“抑商”。本土巨商富贾牵扯的利益太大,动不了,那必然要从本土以外的巨商富贾开始动手。 中枢打击中原巨商富贾的理由其实非常充分,谁敢保证这些人不在暗中帮助韩魏叛逆举兵谋反?但此策危及到了宝鼎这个利益集团的谋划。 宝鼎要在中原打造文化学术圣地,他必然要赢得中原人的支持,但中原的王族和公卿贵族肯定要给无情镇压下去,能够给宝鼎以支持的只有中低层士人和巨商富贾,而巨商富贾和中原贵族又有着密切的关系,所以留下这些巨商富贾,把他们的利益和蓼园的利益紧紧捆到一起,宝鼎认为自己必然能够在最短时间内赢得中原人的支持。 宝鼎所提出来的这些基本国策和具体政策,与中枢所持的治国理念有直接冲突,双方必然有一场争斗。 但宝鼎这个利益集团掌握着“终极武器”,那就是老太后。 老太后还活着,她说话还有作用,她依旧可以干涉朝政,不过她的时间不多了,在她活着的有限时间内,宝鼎和本利益集团必须调整一系列的人事安排,以确保在她死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本利益集团依旧可以影响和控制朝政。 楚系外戚公开跳出来支持武烈侯,秦王和中枢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楚系外戚和武烈侯做了交易,楚系外戚以国策上的支持来换取武烈侯对王统的支持。秦王必然愤怒,他目前没有理由对付武烈侯,只好把一肚子怨气暂时放在肚子里,伺机打击楚系。 楚系外戚这时候要考虑后路了。乘着老太后还在的时侯,主动“后撤”,远比老太后薨亡后被秦王血腥打击要好,可以保存下很多力量,将来还可以动用“隐蔽”力量展开反击,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昌文君熊炽主动请辞,把御史大夫的位置让出来,以平息秦王政的愤怒。御史大夫名为副丞相,主掌纠察百官,但事实上他就是内外廷的联系人,可以说是君王的首席大秘书,按现在的话说就是秘书长了,是君王的近侍大臣,一般都由君王的亲信担任。 这个位置宝鼎觊觎以久,他绝对不会给关东人。历史上接替昌文君出任御史大夫的人可能就是冯劫,这其中是不是有其它人短暂代理就不得而知了,但现在宝鼎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个位置让给冯劫了,他必须抢到手,而公子腾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宗室这个身份在关键时刻还是大有作用。朝堂上争斗得如此厉害,关东人遭到楚系外戚和老秦人的联手夹击,秦王政也不会把这个位置送给老秦人,那么由宗室出任御史大夫就是皆大欢喜的事了。 公子腾出任御史大夫,他的内史职位就空了出来,而另一位宗室大臣公子豹是驷车庶长兼领卫尉,卫尉这个职位也可以拿出来,这样宝鼎又可以安排两个人。 “武烈侯可有合适人选?”熊炽问道。 这个人选必须得到老太后的许可,否则通过的可能性太小,这样老秦人就被排除在外,除了宗室大臣就是巴蜀人了。 “宗室中有一个合适人选。”宝鼎说道,“公子豹之子公子成,现为栎阳令。我举荐他出任内史一职。” 熊炽想了一下,微微点头,“如果你能说服公子豹让出卫尉一职,我想太后和大王也不好拒绝我们的举荐。” “公子成出任内史,那么中枢当中就有四位宗室。”隗藏略略皱眉,“关东人一无所获,会不会极力阻止?” “我也算中枢的一员?”宝鼎笑道。 “当然。”隗藏说道,“而且你这位封君的份量极重,你说句话差不多抵得上大半个中枢了。你没有看到咸阳为征询你的意见,特意派出两位位高权重的公卿做特使吗?” “关东人要阻止,你们就想想办法嘛。”王贲对熊炽说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先把事情搞乱,然后乱中取胜。” 熊炽笑着连连点头,“好计。内史虽为上卿之一,参与中枢决策,但终究是京畿之守,连外廷大员都算不上,所以关东人要争也不会争内史,而是争御史大夫和卫尉这两个位置。御史大夫争不到,他们肯定要争卫尉。卫尉出入禁中,肯定是大王的近侍大臣之一,这个位置非常重要啊。” “三个位置,宗室拿了两个,剩下一个就是关东人和巴蜀人相争了。”王贲摇头叹道,“老秦人连边都粘不上,岂有此理。” “有得必有失,况且老秦人刚刚复出,将来的机会多得是,何必急在这一刻。”宝鼎笑道,“以我看,卫尉一职,巴蜀人恐怕也拿不到。” 隗藏脸色微变,欲言又止。 “隗氏还是保持一贯风格,低调到底吧。”宝鼎说道,“我举荐陇西军统率李瑶出任卫尉卿,如何?” 熊炽等人先是愣了一下,陇西李,事前他们根本就没想到,旋即大家便明白了宝鼎的意图,心中不禁大为赞叹,神来之笔啊。 陇西李也算本土老秦人,但相比郿城孟西白、夏阳司马氏,那就差远了。正因为彼此间有距离,陇西李躲过了武安君之祸,但陇西李也想进一步,在老秦人日暮西山的情况下,通过与巴蜀隗氏的联姻,陇西李攀附上了楚系这颗大树。隗氏在楚系算是一个分支,实力有限,对陇西李的帮助也不大。 宝鼎出塞得到了陇西李的鼎力相助,而陇西李也因此重归老秦人阵营,但因为陇西李与楚系有联姻,所以他与老秦显贵之间的关系一时难以改善。去年蒙武败于河北战场,对帐下的裨将李信颇为不满,陇西李与关东人的关系随即变得紧张。 陇西李因为实力弱小,对各方势力都小心伺侯,哪个都不敢得罪,但结果把所有的势力都得罪了,现在的处境十分尴尬而艰难。 这时候,宝鼎拉陇西李一把,陇西李自然对他感激不尽,或许就此投向蓼园,而秦王政对陇西李的处境当然了解,这样一个被各方都不待见的人物当然能被他所接受。一个边缘人出现在中枢,对缓解朝堂上的激烈矛盾肯定有帮助。 宝鼎之所以想到陇西李,是因为李信曾经得到秦王政的信任。秦王政为什么信任一个陇西的少壮将领?最早他以为是楚系的关系,隗氏给了李信很大的帮助,但现在看来这个推测值得商榷。如果我现在拉陇西李一把,把陇西李送进中枢,陇西李会不会因此渐渐赢得秦王政的信任?假如历史上陇西李也曾进了中枢,那么秦王政信任李信的原因是不是就是来源于此? 宝鼎的神来一笔就这样突然出现了,而他的建议赢得了熊炽、王贲和隗藏的一致赞许。陇西李进中枢,对各方都有利,当然,最终的选择权还在陇西李手上,但以武烈侯如日中天的地位,相信陇西李的选择绝不会偏离众人的估猜。 = = =V et/ 第246章 天灾 此次中枢人事调整,楚系是以退为进,宗室拿到了最大一块好处,而陇西李做为夹在楚系与老秦人之间的边缘部分也意外地获得了一份惊天之喜,但关东人岂肯善罢干休?老秦人也是心有不甘,所以宝鼎并没有就此满足,而是要求楚系继续有策略性地“后撤”,化被动为主动,提前完成“后撤”部署。 在宝鼎看来,楚系外戚在未来一年内,应该达到这样一种最理想状况:当那一天来临之时,秦王打算举刀宰杀,忽然发现他的猎物都退到了安全地带,他找不到下杀的机会了。 “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就主动了,你们可以避开正面战场,调集力量隐蔽作战。”宝鼎笑道,“你们在暗处可以一方面给巴蜀隗氏以助力,继续影响和干涉朝政;一方面蓄积力量,准备在适当时机东山再起。” 熊炽眉头紧皱,权衡其中得失。 “有失必有得,做大事必须有大气魄,千万不要纠结于一时利益之损失,危急时刻要有壮士断臂之决心,方能杀出一条血路,化险为夷,转危为安,甚至峰回路转,转败为胜。”宝鼎不适时机的诱惑熊炽。 熊炽心动。有一点是事实,太后不在了,秦王和关东人肯定要下手打击楚系,以阻止楚人和老秦人联手控制朝政。既然楚系外戚反正最终都要被秦王赶出咸阳,倒不如趁老太后在世,行事方便之际,把巴蜀人和老秦人拉进朝堂,让他们顶在前面冲锋陷阵,楚系外戚则以退为进,由明转暗,这样力量反而保存下来了,反而依旧可以操控朝政,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卷土重来。相反,如果贪图眼前这点小利,最终走脱不及,被秦王杀得鲜血淋漓元气大伤,那就是鸡飞蛋打,得不偿失了。 “武烈侯有何建议?”熊炽问道。 “逐步从要害位置上退下来,这既可以向大王示好,也可以让我们提前完成部署,保证朝政始终控制在我们手上。”宝鼎说道。 熊炽缓缓点头,示意宝鼎继续说下去。 “治粟内史与少府是大秦两大财政府署,我们至少要控制一个。现治粟内史是冯去疾,少府卿是熊琨。我的建议是让熊琨与典客卿王绾对调,由王绾出任少府卿,而熊琨调任典客卿,为他下一步退出中枢预做准备。” “其次就是主爵中尉。这个府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的建议是有麃(biao)公出任此职,其对调者可进入军队,在上将军帐下必定进退无忧。” “还有就是中大夫令。中大夫令是郎中令府的主要官员之一,郎中令所属皆为近侍臣僚,而中大夫令更是执掌诸大夫。郎中令府大夫众多,都是大秦中高级官员,如外放至少都是实职郡一级大员。我们若能将这部分官员收为己用,陆续外放,将有助于我们控制地方郡县。我建议由西知士出任中大夫令,其对调者可到中原任职。” “其他诸如奉常、太仆等重要位置可调换给关东人。此番调整,假若不给关东人一点好处,恐怕他们会在这次国策调整上设置重重障碍。” 熊炽脸色很难看。武烈侯这是狮子大开口,要以楚系外戚从重要位置上的全面退却来换取国策上的大调整。这事关楚系外戚的直接利益,他做不了主,必须回咸阳与太后、昌平君熊启详细商议。 “你要知道我们的目标是王统,咸阳政局到了何种情况下,大王才会考虑王统?”宝鼎一眼便看穿了熊炽的心思,笑着问道,“秦王只有在王位受到威胁,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在王统一事上做出让步。” 何时秦王才会感受到王位的威胁?武烈侯实力强大,屡屡干涉朝政,而老秦人在军政两届更是如日中天,其他势力在他们的压制和打击下溃不成军,于是秦王必然要未雨绸缪,先立王统,然后借助王统让楚系外戚全面复出,利用楚系外戚来对抗武烈侯与老秦人。这其实就是老太后的全部谋划。宝鼎心里清楚,他正好借助楚系的谋划迅速壮大,并提早确立王统,这有助于未来帝国的稳定,而楚系下一代就坐在自己身边,是这个利益集团的一份子,将来无论在朝堂上怎么争斗,但在谋取共同利益的前提下,这种派系间的争斗不过是惑人耳目欺骗天下人而已。 对于楚系外戚来说,拿到王统就等于拿到了未来的权力和财富,这是他们的最大目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们奋斗了十年,然而,秦王政的“强硬”态度让他们一筹莫展,当今秦王比昔年的昭襄王更加痛恨楚系外戚对朝政的控制,大有不把楚系外戚扳倒誓不罢休之意,这导致楚系外戚的未来十分黯淡,而这正是武烈侯敢于狮子大开口,利用老太后时日无多的机会,毫不留情地大肆掠夺楚系利益的重要原因。 你要王统,那就拿利益来换,但问题是,一旦楚系外戚全部退到幕后,宗室和老秦人全面控制朝政,楚系外戚是否还有把握拿到王统?假如武烈侯背信弃义,出尔反尔怎么办? 所以巴蜀人和隗氏在未来政局中采取何种策略就至关重要了,这也是楚系外戚承认巴蜀人的地位,并在这个利益集团中给予隗氏平等地位的原因之一。 在这个利益集团中,熊氏和隗氏有共同利益,而宗室和老秦人也有共同利益。从当前形势分析,当熊氏退到幕后之后,隗氏即使在朝堂上牢牢占据一席地位,但无法与宗室、老秦人这个庞大利益集团对抗,未来局势是否按照现在的谋划一步步推进,完全依赖于武烈侯的个人信誉,一旦他违背诺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熊氏极有可能被他连皮带骨头一把吞噬了。 熊炽权衡再三,觉得全面退下去的危险太大。武烈侯就是一头潜伏在密林中的猛兽,他的实力越来越大,对各方势力的威胁也越来越大,秦王和中枢不会无动于衷,必定要拿出对策,而拉拢楚系外戚来对抗武烈侯是最好的办法,也就是说,老太后即使不在了,形势也未必像武烈侯所描述的那样不堪,楚系外戚未必就会被秦王政全面而彻底地赶出朝堂。 宝鼎看到熊炽沉默不语,隗藏也是眉头紧皱,神色凝重,估计他们无法把握到未来局势的发展,不敢断定提前让出一部分利益是好事还是坏事,正在犹豫不决,随即决定再“加一把火”,乘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最大程度地为宗室和老秦人攫取利益。 他正打算说话,王贲却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见好就收,不要弄巧成拙。这种利益攸关的事急不来,咸阳政局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翻天覆地,过犹不及,还是稳扎稳打为好。 “武烈侯有几成把握在两年后攻克邯郸?”熊炽问道。 灭亡赵国才是中土大势转向统一的转折点,目前还不行,中原是四战之地,赵齐楚燕四国一旦合纵抗秦,中原岌岌可危。大秦只要灭亡赵国,拿下河北,斩断东方四国的“长蛇阵”,统一就不可阻挡了。中土大势变了,咸阳政局随之而变,秦王和武烈侯的矛盾必然激化,这时候秦王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有确立王统了。 楚系外戚若要实现目标,首先自己要掌握主动。灭赵之后,秦王感受到武烈侯的威胁,而楚系外戚尚未退出朝堂,正是确立王统的最好机会,错过这个机会,楚系外戚必将被动。王统能否确立,太子是不是扶苏,楚系外戚都无力掌控,到了那个时侯,对楚系外戚来说才是真正的灾难。 宝鼎不假思索,非常自信地说道,“我有绝对的把握。” 这话一出口,不要说王贲瞪大眼睛,熊炽和隗藏也是一脸震惊,熊庸更是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望着武烈侯。旋即,众人都恢复了正常。年初,谁敢说大秦能拿下中原?结果武烈侯轻松自如地做到了。人家是天之骄子,天纵之才,有翻云覆雨的本事,你即便不相信也只能拭目以待,谁叫你没有质疑的本钱? “武烈侯给我一个承诺。”熊炽说道,“吞并赵国后,武烈侯要逼迫咸阳立储。” 宝鼎淡然而笑。熊炽好算计啊,灭赵之后我逼迫大王立储,那不等同于威胁大王,与大王决裂?我与大王决裂了,大王迫不得已立储,你熊氏目的达到,一拍屁股回家,然后就等着大王来请你们重出江湖了。你未免太小看了大王,也未免过于看重了外戚的份量。大秦是老嬴家的大家,宗室终归是宗室,灭赵之后咸阳政局如何变化,恐怕不是你我所能左右。大王和各方势力为争夺权力和财富各显神通,王统势必会推动那场风暴,但那场风暴却有可能吞噬王统。 宝鼎一口答应了,“你也给我一个承诺。” “武烈侯请说。” “在中土统一之前,我希望我们四家还有机会坐在一起,就像今天这样主宰天下命运。” 熊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武烈侯担心什么?” “前有长安君之灾,后有嫪毐(lao/ai)之祸。”宝鼎的眼里蓦然射出两道寒光,“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我不得不出言警告。中土统一,利益无穷,但人性贪婪更是没有止尽。凡事都有度,对权力和财富的占有也是一样。大王和我们都有一个底线,越过了这个底线,就是你死我活。” 熊炽心中陡窒,霎时出了一身冷汗。刚才他的确掠过一个诛杀武烈侯的念头,但武烈侯不是武安君,武烈侯是宗室,这种身份的人拥有武安君那等恐怖的实力,不要说权贵公卿为之胆寒,就是咸阳的大王也是暗自惊惧。 = 凌晨过后,熊炽、熊庸父子悄然离去。 王贲、隗藏和武烈侯又继续谈论了一会儿。隗藏对咸阳政局非常担心,认为武烈侯的“胃口”太大了,如此逼迫熊氏,有可能适得其反。 “武烈侯拿下中原,接着便干涉国政,这本来就犯了咸阳大忌。”隗藏叹道,“熊氏如果乘机推波助澜,蓄意挑起大王和武烈侯的矛盾,后果难以预料。” 宝鼎笑着摇摇手,“我抛出了一个诱饵,这个诱饵无论对大王还是对太后,诱惑力都太大,即便他们想对付我,现在也只能忍着。这一忍就是两年,而两年的时间足够我完成布局。” 攻克邯郸,灭亡赵国就是最大的诱饵,咸阳无法拒绝这个诱惑,但在王贲和隗藏看来,这既是诱饵,也是武烈侯自己挖掘的坟墓,一旦攻赵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诱饵已经抛出,咸阳这条大鱼迟早都要上钩。”宝鼎笑道,“接下来我们全力以赴,经略中原。” 第二天,熊炽和冯劫离开大梁,日夜兼程返回咸阳。 武烈侯召集各军将率部署任务。 王贲、桓齮、司马锌负责收降魏国所有郡县,重编户籍。各级将率官长则临时出任郡县长官,安抚民众,镇压叛乱,并确保秋粮的顺利收割。 魏起负责安抚韩魏两国境内的士人,召集两国贤者商议官吏选拔和筹建学府事宜。 隗藏负责安抚韩魏两国的巨商富贾,并召集白氏、孔氏、张氏等巨贾与蓼园巨贾商议一系列合作事宜。 章邯负责整编魏国降军,利用这些降军拆除魏长城和部分关隘。 熊庸负责把魏王增、魏国宗室和公卿大臣并大量战利品押送咸阳。 杨端和奉命与齐军谈判,蒙武则与楚军谈判,争取在最短时间内缓和边境局势,以便秦军全力稳定中原。 = 一个月后,咸阳令书达,秦王和中枢终于在爵位封赏上做出重大变革。 上将军王翦爵封第十八等大庶长,国尉尉僚、桓齮、司马锌、白览、公孙豹、麃(biao)公等一批老将和蒙武、杨端和、王贲、羌瘣(hui)等正当盛年的将军们爵封第十六等大上造,中原战场上的曝布、魏起、章邯、熊庸等各级将率连升二级爵,辛胜、冯毋择等人各升一级爵。 军中统率升爵了,朝中文官也要赏,爵位跟着往上升。军中统率高兴,公卿大臣们更高兴,宝鼎也是如愿所偿,以他的估计,按这样的升迁速度,统一后大秦应该有一大批君侯,这将大大有利于郡县与分封共存制度的推行。 不过,苍头的密信却让宝鼎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安。苍头在密信中说,如此赏爵,获利最大的是前线统率,老秦人将因此出现君侯一级的军功显贵,这是秦王、宗外戚室不愿看到的事,士卿贵族们就更不愿看到了。 过去因军功而爵封君侯的只有武安君白起,而其他爵封君侯的不是宗室就是外戚,剩下就是大贤,诸如商鞅、张仪、范睢、蔡泽和吕不韦等历任的大秦相国、丞相。 武烈侯攻克中原,灭韩吞魏,功勋的确显赫,但也因此打破了封爵惯例,军功贵族将如雨后春笋一般大量崛起,这势必影响未来的咸阳政治格局,文臣武将对权力和财富的争夺将成为朝堂矛盾的焦点,由此产生的激烈交锋必将改变各方势力原有的利益团体,一旦旧利益团体分裂或崩溃,政局必定随之一变,廖园将如何选择? 宝鼎陷入沉思。国策改了,政策改了,受利群体变化了,政局也就变了。政治就像奔腾的河水,随地形地貌而改变其流向流速,假如引导失误,疏浚延误,必有灾祸。咸阳中枢肯定看到了这一点,于是不再从中阻碍,同意了自己的建议,如此获利者赞美自己,而获利较少者甚至没有获利者必定怨恨自己,时间一久,文臣武将对待自己的态度泾渭分明,自己在咸阳的影响力有可能因此而得以削弱。 “步步危机啊。”宝鼎长叹。他的前世是小的不能再小的蚁蝼小民,对这种身居高位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没有任何体验,如今一步登顶,周旋于争权夺利之中殚精竭虑,每每回首,当真是心惊胆战,不胜惶恐。然而,现在没有回头路,中原也是方兴未艾,百废待兴,要做的事太多,千头万绪,也顾不上咸阳了,先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搞定,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 就在此刻,从北方传来消息,代北地震了,大地震,房屋城垣倒塌,人畜死亡无数,赵国举国震惊。邯郸无奈之下甚至产生了抛弃代北的念头,李牧毫不犹豫,一边派人向秦军议和,一边全力救援代北灾区。邯郸也行动起来,向齐燕楚三国紧急求援。 敌国有天灾大难,此刻趁火打劫就是不仁不义,发不仁不义之师不但遭天下唾骂,更可能遭天谴,所以自古以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发不义之师的诸侯国还真是屈指可数。 秦王政即刻下令,北方大军火速罢兵,退守太原。 上郡、北地郡的北疆军择机威胁河南之地的匈奴人,迫使代北方向的匈奴人止步于阴山长城一线,以便赵国在代北救灾。 南部军则撤回河内,中原军队撤过大河。 秦国摆出的这副仁义面孔虽然没有赢得赵国的感激,但让东方四国松了一口气,今年的战事总算结束了。 秦齐、秦楚迅速达成友好盟约,齐国、楚国从边境撤军,而秦国的地方军也急速返回各自郡县,回家参加秋收。 十万蓝田主力留在大梁、新郑和陶三座大城,镇戍中原。宝鼎要留他们在中原做常备军主力。 = = = = #文#字#阅#读#w#w#w#.#S#h#u#s#H#u#w#※##N 第247章 我要救人 中原战事暂时结束,各国使者的车驾又在大道上往来飞驰。 楚国使者赶到大梁,要求武烈侯释放李园。秦王已经同意释放,不过时间由武烈侯掌握,原因无非是逼着楚国尽快把赎买物资运到中原。如今楚国只剩下最后一批物资没有送达,他们这时候提出释放李园也是合情合理。 武烈侯没有马上答应,他在等太后的答复。太后叫他杀李园,秦王叫他放李园,他本人也想放回李园,毕竟放回李园对秦有利。 武烈侯没有等到太后的书信,倒是等来了南山子和少师残月。 武烈侯今非昔比,一个靠累累战功和一个接一个的传奇所炼铸的君侯,其威严足以震摄天下,即便是南山子再见武烈侯,也是恭敬有加,在言辞礼节上不敢有丝毫怠慢。少师残月虽出身显贵,但家道败落,孤身一人流落天涯,见到武烈侯当然更是不堪。 武烈侯也感觉到了这种变化,自攻克大梁后不要说南山子和少师残月这等奇人异士,就连桓齮、司马锌等老将对他也是毕恭毕敬,再不复过去那种亲热态度了。 “代北的情况怎么样?”宝鼎与南山子残月稍加寒暄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代北地震,中土震惊,南山子肯定要去赵国,再说韩魏都灭了,他留在齐国游说还有意义吗? “我没有去代北,不过听说很惨。”南山子黯然叹道,“邯郸救援不力,代北大量难民南下河北,形势非常严峻。” 宝鼎望着南山子那张憔悴的脸庞,从他黯淡的眼神里看到了浓浓的悲伤和绝望。这次回邯郸,南山子所见绝不仅仅是困窘的形势,恐怕还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连续三年的秦赵大战让赵国付出了惊人的损耗,今年好不容易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但北有匈奴人乘虚而入,南有合纵军战败中原,韩魏两个盟国灭亡,让赵国首尾难以兼顾,形势恶劣到了极致,此刻代北大地震等于雪上加霜,而邯郸各方势力在如何处置遭到北虏和天灾两重打击的代北问题上肯定各有主张,激烈的朝政恐怕让赵国焦头烂额,未来在赵人的眼里可能已经是暗无天日了。 “可以说给我听听吗?”宝鼎神情严肃,语气低沉。 南山子迟疑不决。他是来求援的,但武烈侯是赵国的敌人,向敌人求援,敌人会伸以援手吗? “如果条件许可的话,我或许可以出手相助。”宝鼎说道,“无论何时何地,庶民无罪,他们是无辜的,救助无辜是天经地义的事。” 南山子吃惊地望着宝鼎,目露喜色。武烈侯就是与众不同,一般这个时候做为敌人袖手旁观,不趁火打劫就算难能可贵了,武烈侯竟然愿意出手相助,太不可思议了。 “邯郸要放弃代北。”南山子急切说道,“这其中牵扯到代北和邯郸的旧日恩怨,牵扯到李牧和邯郸之间的明争暗斗。李牧为此怒不可遏,公开违背邯郸意愿,不惜一切代价救援代北,李牧因此和邯郸的矛盾骤然激化。” 从邯郸目前的现状来看,继续守住代北需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代北的云中基本上陷入匈奴人之手,而代郡和雁门又在地震中遭到重创,邯郸如果不放弃代北,不但要投入大量的财力物力进行赈济和修复,还要投入一定的兵力抗击匈奴,但秦军在太原和中原两个方向对河北形成了包围,一旦邯郸背上了代北这个大包袱,其后果可想而知。 在邯郸看来,放弃代北,全力戍守河北,方可维持中土四国鼎立之局,反之,救援代北,等于自缚手脚,自陷困局,赵国国力将因此再度下降,根本无力抵御秦国的攻击了。 另外代北是李牧的根基之地,平原君的旧势力也在代北,邯郸放弃代北等于断绝了李牧的根基,邯郸由此可以有效遏制李牧。 李牧不愿放弃代北,有他的战略意图。赵国坚守代北,可以从雁门方向威胁太原,迫使秦军分兵戍守,没办法集中所有力量攻打河北。其次匈奴人也是可以利用的盟友。匈奴人在河南之地遭到秦人的打击,如今又被秦军牵制,无法拿下河西的大月氏,为此匈奴人急切想扭转局势,假如赵国借此机会放弃云中,与匈奴人,必定可以稳定代北,而匈奴人则可以对秦国的上郡形成夹击之势,打破秦军对河南之地的钳制。最后代北还有一个重要作用,那就是赵国必须留一条退路,一旦秦军攻克邯郸,拿下河北,赵王和军队还可以退守代北,延续国祚,以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 另外李牧也有私心,代北是他的根基之地,离开了代北人的支持,他的实力将大打折扣。代北骑军是李牧两次击败秦军的主力,而这支主力的将士都是代北人,一旦代北丢了,这支主要由北虏人组成的骑军必定士气低迷,甚至崩溃。赵国丢弃了代北,置他们的亲人族人于死地,他们还愿意为赵国卖命? “现在李牧正在全力救援代北,而邯郸反对之声激烈。”南山子痛苦说道,“李牧严重缺乏粮食和药物,只要李牧能得到足够的粮食和药物,度过眼前的难关,把最困难的一段时间支撑过去,那么邯郸就再也没有理由放弃代北,见死不救了。” 宝鼎皱眉不语,凝神沉思。 “武烈侯到了南阳后,为发动中原大战,一直想方设法在各国购买粮食。”南山子目露期待之色,“这次武烈侯拿下了韩魏两国,缴获了两国的所有粮食储备。楚国为了赎买军队,这几个月也一直向中原源源不断地运送粮食布帛。据说赵国使者到了寿春求援,有钱都买不到粮食,就是因为楚国的粮食储备都给武烈侯拿去了。现在中土哪里的粮食最多?中原,就在武烈侯手上,只要武烈侯仗义相助,代北难民必能逃过大劫。” 宝鼎摇摇头,“你应该多少了解一些我的处境。如果我现在答应你,咸阳很快就会以通敌卖国之罪置我于死地。” 南山子欣喜若狂,武烈侯这是答应了,这一趟跑对了,“武烈侯,我一无所有,如果我这颗脑袋对你有帮助,我可以双手奉上。” 宝鼎笑着摇摇手,“我不会见死不救,但如何救,必须从长计议。齐国和燕国答应救援了吗?” “齐燕楚三国都答应救援,但楚国刚刚在中原遭遇重创,心有余而力不足,支援有限。燕国今年在辽东一带与东胡交战,消耗较大,好在代北是它的屏障,不救也得救,但以燕国的国力来说,能够拿出来的钱粮相比代北救灾所需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齐国国力最为雄厚,但秦军雄踞中原,气势如虎,两国大战迟早都要爆发,这时候齐国首先要保证自己,所以能够拿出来的钱粮也是有限。这些年赵国战事频繁,已经欠下了齐国大量债务,齐国担心赵国还不了,这次趁机提出了以城池抵消债务的苛刻条件。赵国迫于无奈,只好答应割让五座城池。” 南山子说到这里,仰头长叹,心如重铅。他想起了自己与武烈侯的约定。当日在咸阳武烈侯曾答应,两年内不攻赵国,然而,今年赵国外有匈奴入侵,内有代北地震,不但没有得到喘息的时间,反而损耗更大了。明年呢?假如明年再出什么天灾**,赵国必定岌岌可危,那时候赵国拿什么抵御秦军?当日武烈侯说,赵国只有三年国运,如今看起来一语成谶,赵国真的支撑不下去了。 宝鼎也叹了口气。他肯定要出手相救。好不容易穿越一趟,人生最大的目标就是让中土百姓活下来,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这一趟穿越就太失败了。 历史上赵国先是代北地震,接着连续两年大饥荒,至于为什么造成大饥荒,历史上没有记载,但这连续三年的大灾是造成赵国灭亡的直接原因。虽然历史上把赵国灭亡的原因归结为李牧的死亡,但这其实经不起推敲。 李牧死了,赵国的军队还在,赵国的将军们还在,赵国的普罗大众还在。当年长平大战、邯郸大战,赵国危如累卵,但最终赵人靠顽强的意志和舍身赴死的勇气坚持了下来。两年后的赵国形势远没有当年恶劣,最起码军队和平民要比当年多,但这次赵人没能坚持到最后?为什么?李牧死于自相残杀是原因之一,但赵人没有粮食吃,连续的大饥荒耗尽了赵人的体力,摧毁了他们的意志,即便李牧活着,邯郸也守不住。 宝鼎在许多场合牛气冲天地说三年内一定灭赵,原因就在如此。中土的历史轨迹正在改变,但中土的天灾不会改变,毕竟历史是人创造的,而天灾是神创造的,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宝鼎认定天灾不会随着人类的历史而改变,结果他赌对了,今年的代北大地震果然发生了,如此推测,明年和后年的大饥荒也会按时出现。当然宝鼎不知道天灾发生的具体时间,但他知道会爆发天灾给赵国以致命一击就足够了。 “武烈侯既然愿意仗义相助,那么现在能否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南山子躬身致礼,言辞恳切地问道。 “我已经给你答复了,我一定会出手相助。”宝鼎皱眉说道。 “武烈侯何时出手?”南山子迫不及待地问道,“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 宝鼎若有所思地望着南山子,问道,“到中原向我求助,是先生个人的意思,还是……” 南山子迟疑不答。 “如果是先生个人意思,那就相当麻烦。”宝鼎说道,“你要知道,通过秘密渠道向代北运送粮食和药物,不但数量有限,耗费的时间也长,而且对我个人来说风险非常大。” “如果不是呢?”南山子急忙问道。 “如果不是先生个人的意思,那是谁的意思?邯郸?还是李牧?” “这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是邯郸,我可以从中牵线搭桥,我甚至有把握说服我们的大王,公开向赵国提供援助,但我担心这些援助最终到不了代北,而是被邯郸据为己有,因为邯郸必须考虑到现实问题,这批援助只能救急,而不能彻底解决代北问题。代北大地震正值深秋,冬天马上就要到了,大雪一下,代北的难民不仅仅需要粮食和药物,还要保暖衣被,还要大量的帐篷,还要大量的物资进行修复和重建工作。你可以想像,邯郸若想把代北恢复到过去的样子,需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就目前的中土形势而言,如果你是赵王,你是相国郭开,你会把有限的钱粮全部投到代北?” 南山子一脸悲怆,呆呆地望着宝鼎,眼圈不由自主地就红了,颤抖着声音问道,“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成千上万的人死在冰天雪地里?” 残月一把抓住了南山子的手,一边给这位痛苦的老人以安慰,一边低声问道,“武烈侯,如果这是武安君李牧的意思呢?” “我同样会牵线搭桥,说服我们的大王。”宝鼎说道,“李牧出面,邯郸不出面,那么咸阳也不会出面,我会在咸阳的授权下与李牧谈判,但先生和少师应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我有咸阳授权,秦国会因为这次援助而赢得天下人的赞美,但李牧和邯郸的关系会因此而更加紧张,我甚至有理由相信,邯郸会因此怀疑李牧的忠诚。邯郸的大王不相信李牧,邯郸将相失和,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李牧一旦因此而死,代北军整体崩溃,那邯郸还能坚持多久?” 南山子面色苍白,满目绝望。 武烈侯把话说尽了,他愿意帮忙,愿意竭尽所能帮忙,但结果是,代北的难民救活了,李牧却可能因此而死,赵国可能因此而灭亡。 宝鼎再度长叹,“先生,你做何选择?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 “先生,赵王不敢杀李牧。”残月看到南山子委决不下,附耳说道,“郭开死了可以换一个人做相国,但李牧死了,代北军就没了,赵国拿什么来戍守王国?王国没了,赵王还有什么?” 南山子眉头紧锁,缓缓点头,眼里露出一抹杀气。赵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相国郭开和那帮无耻的公卿臣僚,假如这些人胆敢陷害李牧,胆敢阴谋诛杀李牧,那相信李牧绝不会坐以待毙,自己和平原君的旧部也不会袖手旁观。 “武烈侯,我是受李牧之托,日夜兼程而来。”南山子终于说了实话,“李牧的特使就在残月的车队里。” 宝鼎想了一下,对残月说道,“我现在就见他。” 荆轲随着残月走进了大帐。 宝鼎吃惊地看着他,接着喜笑颜开,一跃而起,“荆卿,原来是你啊。” 荆轲面带微笑,躬身致礼。 宝鼎兴奋地冲到荆轲身边,紧紧握住他的双手,连连摇动,“没想到,没想到……没想到竟在这里看到你。” 宝鼎兴奋的神情,激动的语气,对荆轲亲热的态度,让帐内众人大为吃惊,即便是南山子知道宝鼎曾在代北与荆轲有数面之缘,也万万没想到两人的关系如此亲近。 当年在代北的时侯,荆轲和宝鼎是敌人,而且宝鼎就是被荆轲抓住的,双方应该仇深似海才对。当时抓住宝鼎的还有一个黑衣长歌,他就死在了咸阳,而据南山子所知,黑衣长歌和那位假的西门老爹就是死在宝鼎的阴谋之下。难道当年武烈侯神奇般地逃出代北是因为得到了荆轲的暗中相助?但这是过去的事了,没有追究的价值,现在武烈侯既然与荆轲有非同寻常的关系,这对接下来的谈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荆轲也是颇为惊讶。当年在代北给宝鼎治伤,教授宝鼎剑术,都是因为谋划的需要,双方心里一清二楚,并不存在建立私人感情的可能,但现在荆轲可以清晰感受到宝鼎对他的热情和真诚。荆轲不敢确定宝鼎传递给他的热情和真诚是否发自内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所以他的回应并不热烈,依旧保持着平静的心态和固有的淡然。 宝鼎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没想到南山子和残月竟然给了他一个惊喜。荆轲既然来了,就休想离开,历史上的荆轲刺秦也休想重演,太子丹如果还要刺秦,那就让他另请高明吧,反正我宁愿让荆轲湮灭于历史,也绝不让他死得毫无价值。至于名扬青史,那有的是机会,只要我成功改变了历史,我就能让荆轲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宝鼎穿越而来,第一个看到的历史人物就是荆轲,然后是李牧,虽然荆轲和李牧都把他视作猎物,当作棋子,甚至决心置他于死地,但穿越而来的人毕竟心态与这个时代的常人迥然不同,在他心里荆轲就是英雄,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何况当初他能逃出代北,也多亏了荆轲给他疗伤和教授剑术,否则他根本不可能有今天。 V 第248章 公开反间 寒暄一番坐下来之后,宝鼎的情绪迅速恢复。 惊喜归惊喜,但能否留下荆轲并不是他说了算,而是由荆轲的意愿来决定,如果荆轲一定要走,一定要去刺秦,他也毫无办法。至于救援代北的事,更是充满变数,但此事一定要成功,否则如何激化李牧和邯郸之间的矛盾?假若此计最终让邯郸杀了李牧,那对秦国而言就是惊天之喜了。 由此宝鼎想到一个问题。历史上代北大地震之后,秦国是否予以援手?秦国救代北灾民,等于暗中帮助李牧巩固代北势力,这肯定会引起邯郸强烈的不满和对李牧忠诚的怀疑。赵国灭亡之前,王翦和李牧对峙,当时赵国的形势非常恶劣,赵王对李牧的依赖可想而知。历史上的反间计其实很简单,就是王翦和李牧阵前谈判,然后在邯郸散布谣言说李牧要投降,再经郭开等人在赵王耳边进谗,于是赵王就信以为真,把李牧杀了。仔细推敲,这个反间计太拙劣了,破绽百出,其背后肯定隐藏着赵王不得不杀李牧的秘密,而秘密不外乎权力场上的血腥博弈。 假如秦国在代北大地震之后马上救助代北,那等于从这一刻开始就实施反间计了。如此深谋远虑的谋划,加上最后时刻的布局,赵王诛杀李牧的理由似乎更为充足一点。 宝鼎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思路十分正确,可能正好与湮灭在历史中的秘密相重合,因此对此计的信心大为增加。 荆轲详细说明了代北灾后的苦难,然后代表李牧向武烈侯求助。 李牧纯粹是走投无路,死马当活马医了,对求助并不抱什么希望。秦国一心要灭赵国,岂肯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试想做为盟国的齐燕楚三国都不愿救助,更不要说做为敌人的秦国了。 不过中原的武烈侯是个机会。武烈侯是被咸阳赶出来的,这次秦军攻占中原,武烈侯的谋划至关重要,武烈侯因此建功,那么他和咸阳之间的矛盾肯定增大。此刻不要看咸阳和武烈侯表面上的关系非常融洽,其实暗地里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武烈侯拿到了中原,但中原是四战之地,一旦失去咸阳的支持,他的麻烦就大了,所以武烈侯要稳固中原,要进一步拓展实力,同时,更要养寇自重。这是所有镇戍边疆的统率们牢牢控制军权发展实力的生存法则。李牧就是从代北发家的,他对这种边镇与中枢的权力斗争太熟悉了,所以他认为武烈侯正在走与自己同样的路。武烈侯既然要养寇自重,那么必然不想看到赵国早早灭亡,他需要赵国帮助他钳制咸阳。从这一点出发,李牧觉得通过私密渠道与武烈侯秘密接触,或许可以从中原获得一些粮食。 果然,李牧判断正确,武烈侯愿意伸以援手,但武烈侯的想法完全出乎李牧的预测,武烈侯竟然要公开援助代北,这可以说是惊天之喜,不过,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这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阴谋? 武烈侯就是有气魄,当着荆轲的面,把公开援助的好处和由此带来的弊端一一告诉了荆轲。 “我毫不避讳地告诉你,我 不能和大将军私下交易,这直接危害到了我的安全。”宝鼎说道,“我有绝对的把握说服咸阳,公开援助代北,请荆卿通过私密渠道火速与大将军取得联系,请他督促邯郸马上派出使者赶赴咸阳,我保证大将军可以如愿以偿。” 荆轲迟疑不语。刚才武烈侯分析得很透彻,两国议和,秦国公开援助,这中间牵线搭桥的就是李牧,但邯郸怎么想?邯郸不会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好事,如狼似虎的西秦什么时侯变成仁义之国了?这中间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李牧显然就是秘密的制造者,他肯定和西秦达成了某种秘密交易,这个交易有利于李牧和代北,却不利于邯郸。 邯郸会怎么做?邯郸本意就是要放弃代北,并不在意代北的死活,所以邯郸的对策只有两个。其一是迅速与秦国议和,然后尽可能扣押救援钱粮,并怀疑李牧的忠诚。其二是与秦国议和,但利用各种借口拖延和约的达成,最终置代北于死地,这样最后代北不得不放弃,而秦国也没有获得仁义之名,至于李牧的忠诚同样遭到怀疑。 还有一种可能是赵国不愿意议和,认为这是秦国灭赵之策。很简单,秦国以很少的钱粮救活了代北难民,那么接下来的烂摊子就是邯郸的事了。邯郸如果重建代北,国力支撑不住。如果任由代北自生自灭,代北人势必痛恨邯郸,他们会更加感激秦国的救命之恩,甚至会举兵叛乱举城投降,如此代北便拱手送给了秦国,而且还给了秦国一个仁义之国的美名,赵国却是既丢人又丢地,得不偿失。 这样一分析,通过两国议和,让邯郸来主办这件事,李牧和代北都落不到好下场。既然如此,倒不如由李牧来主办这件事,好歹代北可以度过危机。至于代北重建的事,现在也顾不上了,以后再说吧。 “如果绕开邯郸呢?”荆轲问道,“武烈侯是否愿意继续遵从承诺?” 宝鼎苦笑,“李牧绝无可能绕开邯郸,没有邯郸的同意,秦国也不可能无偿救助。我的建议是,李牧可以先行征得邯郸的同意,然后我们再谈。谈好后,李牧以武力为后盾,甩开邯郸,独自主办这件事。但后果我说得很清楚了,这会激化李牧和邯郸之间的矛盾,李牧可能会因此而死。” 荆轲不再说话,站起来恭敬施礼,告辞而去。 武烈侯马上召集桓齮、司马锌、曝布、章邯商议此事。四个人都同意武烈侯的谋划。武烈侯连夜拟写奏章,急报咸阳。 武烈侯此刻正在殚精竭虑经略中原,而秦王政和各方势力则在咸阳为争权夺利而激烈厮杀。 武烈侯所奏之策,在其对手看来是干涉国政,但在其盟友看来是合理献计,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秦王政保持沉默。 华阳太后说话了,她坚决站在武烈侯一方,盛赞武烈侯的战绩和武烈侯忠君报国之心。老太后这话一出,秦王政不能再沉默了,他在朝会上终于开口,命令中枢大臣就武烈侯的献策进行讨论,然后在朝议上公开论辨。 利用中原厚实的文化学术底蕴和西河、鬼谷、法家、儒家等诸子学派的士子,打造中土文化学术圣地,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朝议上一致通过。大秦官学肯定是法家学术,这也毫无疑义。但在是否兼兴私学,是否倡导百家争鸣一事上争论激烈。大秦官僚阶层以法家子弟为主,当然反对其它学派的子弟和他们抢饭碗,所以反对激烈也在情理之中。 就在形势一边倒的时侯,老太后又出来说话了,指责法家目光短浅,气量狭隘,自私自利,认为大秦是中土第一大国,将来还要统一中土,所以大秦君臣要具备长远目光,博大胸怀,要有海纳百川的气量,否则拿什么来统治中土万里疆域? 奉常卿、太仆卿都是楚系官员,也是这次反对“百家争鸣”的主要人物。老太后点名批评,严厉责斥。秦王政没想到还有这种收获,马上调换了两位上卿的官职,以自己的亲信代之。 秦王政拿到了两个重要的上卿位置,老太后又连番施压,很多楚系大臣也改变了最初的立场,转而支持武烈侯的策议,秦王和中枢无奈之下,只好放弃在私学一事上设置障碍,于是“百家争鸣”成为国策,并首先在中原推行。 接着就是商讨兵事和财赋策略的调整,此事直接关系到各方的眼前利益,难度更大。 朝堂上随即陷入僵局。 这时候武烈侯一日之内连续上三奏,三奏都是关于攻赵之策,而策略的核心就是借助这次代北大地震实施反间计,诛杀李牧。 这个计策非常诱人,咸阳中枢讨论热烈。 不管是不是与赵国议和,秦国此刻公开援助代北,救助代北难民,不仅仅可以赢得代北人的好感,更能博得仁义之美名,当然,这个美名最终要落在秦王政头上,秦王政哪有不乐意之理?秦王和秦国博得仁义美名,不但有助于稳定中原,也有助于未来的统一大战。 至于粮食,秦国储备富足。秦国先是拿下韩魏两国,接着又“敲诈”了楚国一笔,无偿援助代北一批粮食可以说是绰绰有余。这批粮食救活了代北灾民,事实上就是给邯郸套上了一个枷锁,邯郸不得不为此向代北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进行救助和恢复建设。秦国这个敌人都伸手相助,邯郸总不至于坐视不理吧?邯郸如果任由代北自生自灭,可以想像,赵王和邯郸必将失去民心,赵国即便有军队,也支撑不了多久。 最倒霉的就是李牧了。李牧的代北军都是代北人,他的根基也在代北,他必须救助代北,否则他完了,赵国也完了。李牧为此走投无路,向秦国求助。秦国只要一伸手,李牧通敌的嫌疑就坐实了。他本来和邯郸的关系就紧张,这次不但公开与邯郸唱反调,还向敌人求助,而敌人偏偏就答应他了,邯郸有何反应可想而知了,李牧想不死都难啊。 不过咸阳中枢也有另外一种推测,担心这是李牧的奸计。假如此计是李牧和邯郸联手拿出来的,那有可能就是离间咸阳和武烈侯之间的关系,顺便赚一笔钱粮以解燃眉之急。但这种推测随即就被忽视了,因为这即便是李牧的奸计,邯郸在今年冬天和明天春天都要为救助代北而付出惨重的代价,这对秦国还是有利。 还有大臣认为,为稳妥起见,还是不予理会为好,任由代北自生自灭。 这个意见马上被否决了。邯郸不救代北,李牧无奈之下,会把代北灾民引向河北。灾民无处安置,必然上战场,这支饿得两眼发绿的军队无论打太原,还是打中原,对秦国都没有任何好处,还不如送点粮食,把代北人困在代地,秦国将由此获得难以估量的好处。 两天后,秦王政下令,全权授予武烈侯与李牧议和并救助代北的重任,尽最大努力赢得最好的战果。 武烈侯接到了秦王令书,荆轲也接到了李牧的回信。李牧告诉荆轲,他已经说服了赵王,赵王同意他与秦国议和,并向秦国求援。 荆轲第一时间拜会武烈侯,恳请武烈侯在和约达成之前,先给代北输送一批粮食和药物。 武烈侯当即答应,马上召集蓼园巨贾,请琴氏、乌氏、卓氏即刻组织商队,日夜向太原运送粮草。 卓氏本为赵人,进入蓼园后,因为武烈侯的恩赐,卓氏把家族财富逐步迁移到了南阳,谁知这里刚刚安顿好,那边代北就地震了,卓氏的财富因此得以保全,对武烈侯的感激更是难以用言辞来表达。卓氏对代北的感情非常深厚,在地震发生后,他们通过自己的渠道向李牧捐赠了大量钱粮,但无奈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突然听说武烈侯说服了秦王,无偿救助代北,卓氏感激涕零,恨不能肝脑涂地以报答武烈侯的大恩。 老卓文认为从中原到代北距离太远,虽然南阳在这段时间制造了大量的独轮车,迅速提高了运输能力,但如此大规模的运输需要征调大量民夫,耗费太大,为此他建议进行传递运输。中原各地把粮食运到函谷关。函谷关则利用水陆两道把粮食运到太原。太原再把粮食运到雁门交给代北军。 如此一来,又要武烈侯出面与咸阳交涉,恳请咸阳下令调集河东、太原两地的民夫。为了尽快把粮食运到代北,最便捷的方法是先请太原和河东两郡先行调拨粮食运往代北。 武烈侯不假思索地再次应承。 在别人看来武烈侯这是自找麻烦,而且肯定要和咸阳发生冲突,孰不知咸阳中枢已经给武烈侯说服了,无偿援助代北正是大秦灭亡赵国的前奏,符合以最小代价获取最大利益的原则。 蓼园巨贾敬仰武烈侯,荆轲对武烈侯的看法更是有了颠覆性的改变,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此趟中原之行竟然如此顺利。武烈侯然诺仗义,光明磊落,大气魄大胸怀,不愧为天子骄子,一代豪雄。 接下来的议和谈判和无偿救助谈判非常顺利,武烈侯大开方便之门,两天便草拟了和约,这让荆轲对武烈侯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他甚至有一种错觉,感觉武烈侯似乎就是一位圣人。 然而,武烈侯的道德不论如何高尚,在救助代北一事上不论如何慷慨,都无法改变李牧目前的艰难处境。李牧公开与邯郸对抗,不惜一切代价救助代北,给邯郸背上了一个沉重的甚至足以导致亡国的大包袱。邯郸虽然在道义上无法指责李牧,但邯郸肯定要找个借口惩罚李牧,而这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李牧未来的命运如何,荆轲心里有算,所以他在离开大梁之前,主动与武烈侯谈到了赵国的局势,希望能听到武烈侯对未来局势的预测。 “我的愿望是在有生之年统一中土。”宝鼎并不隐瞒自己攻打赵国的想法,尤其在荆轲面前,他更是畅所欲言。 荆轲是卫国人,而卫国几年前被魏国吞并了,魏王把卫国君主幽禁于河内野王城。魏国灭亡后,卫国君主又随魏王一起被押至咸阳。卫国是古老的诸侯国,人才辈出,但卫国实力弱小,留不住人才,最终国破家亡。卫国的命运早在预料之中,所以卫国人并没有因为国破而痛哭流涕,他们默默地接受事实,继续顽强地生存。对他们来说,不管中土的诸侯是争霸兼并还是大一统,他们都能接受。荆轲同样如此。 “历代先贤,尤其是儒家和法家,都是矢志追求大一统,其目的无非是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宝鼎把大一统的意义和中土数百年的苦难做了一番阐述,试图以此来说服荆轲认同他的观点,为将来留下荆轲做准备。 “李牧可以挽救代北,但他救不了赵国。”宝鼎终于说出了荆轲最想知道的东西,“在很多赵人的心里,甚至在很多东方权贵的眼里,李牧和赵国的命运休戚相关,李牧决定了赵国的未来,但我不这样认为,邯郸恐怕和我的想法差不多。李牧只是一个人,他不是神,他无法阻挡上天对赵国的惩罚。” 荆轲脸色微变,再也无法保持一颗平静的心。 南山子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宝鼎说出同样的话,但今天对他的刺激尤其深刻。代北大地震就是上天对赵国的惩罚,如果上天犹不罢休,一次次降下天灾,赵国还能坚持下去吗?从武烈侯话中的意思听得出来,赵国即便有李牧和代北军,也无法抗击上天的愤怒。人岂能胜天?难道赵国还有更大的天灾? “此次代北获救,两国议和,都是因为有武烈侯的鼎力相助。”荆轲躬身拜谢,言辞间不胜感激。 宝鼎摇摇手,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言不讳地说出了心里的愿望,“我希望得到荆卿的回报。”言下之意,此次自己慷慨相助,一部分是看在荆轲的面子上。 荆轲甚为惶恐,躬身再拜,“武烈侯的恩情,荆轲必以死相报。” 宝鼎再摇手,郑重说道,“我希望荆卿能慎重考虑一下,到蓼园来帮我一统天下。” 荆轲吃惊地望着宝鼎,他已经预料到宝鼎所要的回报就是得到他的效忠,但万万没想到宝鼎如此急切,竟然当着南山子的面提出这个要求。这事实上就是通过南山子的嘴告诉李牧,武烈侯要荆轲,这是武烈侯唯一的要求。 荆轲苦笑无语。 南山子却是暗自叹息。武烈侯总算提出了一个要求,这个要求李牧无法拒绝,相反,李牧非常愿意,毕竟此刻把荆轲放在武烈侯身边,不但可以保证双方的联系,还能保证代北的救助不会出现太大的变故。武烈侯越来越厉害了,就连要个人都堂堂正正,让对方心甘情愿。 第249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老太后回书武烈侯,她完全接受武烈侯对李园返回寿春后楚国国内局势发展的预测,同意武烈侯即刻释放李园。 正当武烈侯准备下令释放李园的时侯,南山子和残月再一次找上门来。 上一次他们是为了赵国的事,这一次却是为了楚国的事。残月要报仇,南山子要杀李园,而武烈侯曾经答应过他们,帮助他们诛杀李园,现在李园就在武烈侯的手上,武烈侯不但不杀,反而要把他放回去,这让两人十分愤怒。 “什么叫报仇?”宝鼎问道,“杀了李园,砍下他的人头,就算报仇了?那么我请问,春申君宗族皆灭,死了多少人?春申君所背负的冤屈何时才能得以昭雪?杀了李园一个人也叫报仇雪恨?这让春申君九泉之下何以瞑目?” 南山子老脸一红,无言以对。 残月黯然垂泪,神情悲戚。 “我既然做出了承诺,我既然要帮助你们报仇,那就说到做到,但砍下李园一颗人头,并不能帮助你们报仇雪恨。”宝鼎叹道,“如果我答应了你们今天的要求,那才是背信弃义,自毁诺言。” “武烈侯有更好的谋划?”南山子问道。 宝鼎点点头,“春申君的仇一定要报,所有参与这场阴谋的人都要付出死亡的代价。李园不过是马前小卒,其背后的黑手非常多,凭借你们的能力,根本报不了仇。现在杀了李园,等于断绝了挖根溯源之路,春申君的冤屈从此再无昭雪的可能。” “什么叫报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敌人加诸在春申君身上的仇恨,我们要百倍千倍地还回去,把敌人打入地狱,叫敌人万劫不复,这才叫报仇。” 宝鼎神色冷峻,声音森厉,眼里杀气凛冽。 残月骇然心惊,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而南山子则是深以为然,连连颔首。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领域的杰出者都需要极高的天赋,武烈侯的天赋不在剑术,而在智慧,这一点南山子已经领教多次,对武烈侯早已是高山仰止。在剑术上,南山子敢于傲视天下,可以无视武烈侯,但在智慧上,他只能自叹弗如,望尘莫及。 “计将何出?”南山子追问道。 “当年李园和一帮贵族联手诛杀春申君,争的是什么?” “权力。”南山子说道,“为了争夺楚国大权,不惜自相残杀。” “王统,当时争的就是王统。”宝鼎说道,“熊悍做了大王,李太后就能主政。李太后是赵人,出身赵国普通士族,在楚国没有根基。这样一位太后主政,楚国大权必然落入某些权贵手中,可以为他们谋取惊人利益。反之,如果熊悍未能坐上王位,那么不论哪一位庶出公子做大王,楚国权柄都不会落到现在这帮贵族手中。” 南山子听到这话脸色当即就变了,残月也是暗自震骇。武烈侯难道要挑起楚国的王统之争? “李园在中原大败,被寿春赎买而回,颜面丢尽,其自身势力不但受到重挫,还连累了李太后及其背后势力,如此一来,寿春朝堂上明争暗斗的两股最大势力在实力上此消彼长。这时候当初受到压制一方的权贵们必然展开凌厉反击,以便控制楚国权柄。在什么情况下才能最大程度地控制权柄?更换王统。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一位大王,寿春的天就变了。” 政变?兵变?南山子和残月相顾失色。武烈侯果然疯狂,不出手则罢,一出手必定惊天动地。 “你们想为春申君报仇雪恨吗?想为春申君昭雪沉冤吗?”宝鼎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用力挥动着手臂,厉声说道,“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发动一场兵变,杀死所有的敌人,重建王统。只要你们参与其中,新大王必定会为春申君昭雪沉冤,会为春申君报仇雪恨,九泉之下的春申君才能因此而瞑目。” 南山子和残月从未想到过要发动兵变,要弑杀君王,这太疯狂了,疯狂得让两人窒息。这可能吗?就凭他们掌握的力量能够发动兵变?能够杀死所有的敌人?能够颠覆楚国的王统? 武烈侯的谋划太惊人了,但从武烈侯的志向来看,这个谋划也在情理之中。 武烈侯要统一天下,如今他的对手就是赵齐楚三国。赵国已经在他的谋划之中,不出意外的话,自掘坟墓的李牧迟早要和邯郸反目为仇,赵国一旦陷入内讧,败亡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现在武烈侯要放回李园,但放回李园正是武烈侯灭楚的开始,而李园的作用就等同于赵国的李牧,李园回到楚国,必然要与其对手展开激烈厮杀,楚国陷入内讧,那么秦国就获得了攻击的机会。至于为春申君报仇,不过是武烈侯顺手所为,目的是借助春申君的残余力量加剧楚国内部的危机而已。 但南山子也罢,残月也罢,心中已经没有楚国,只剩下一腔血恨。为了报仇,他们愿意倾其所有,愿意粉身碎骨。武烈侯的谋划,武烈侯对楚国的觊觎之心,正好给了他们报仇雪恨的机会。 残月跪倒在地,哀声恳求。她需要武烈侯的全盘谋划,需要武烈侯的直接帮助。 宝鼎最近一直在考虑如何最大程度地利用李园的价值。历史上李园的记载很少,只言片字,无法给他以帮助,但历史上的楚国在赵国灭亡的那一年楚王悍死了,其弟熊犹继位,但旋即发生了政变,考烈王的庶子熊负刍,也就是熊悍和熊犹的同父异母哥哥,杀了新王熊犹,自立为王。 熊悍和熊犹都是李太后的儿子,当时年少,尚未亲政,主政的是李太后。李太后主政十年,身边肯定有一帮人。据宝鼎从各个渠道获得的消息来看,阳文君熊岳、彭城君昭公和阳陵君庄异这三大贵族政见相同,持连横之策,属于保守一系,而李太后也是保守治国,自然走到一起。陈侯李园、临武君景缨和项君项燕则坚持合纵抗秦,积极图谋中原,属于激进一派。 考烈王和春申君先后死去,幼主继位,年轻太后主政,大贵族为争夺权柄,理所当然要分成不同派系。李太后要为儿子的将来考虑,当然事事求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国策上自然倾向于保守。国舅李园则不一样,他要在楚国扎下根基,首先就要建下显赫军功,靠外戚裙带关系保持不了长久的荣华富贵,所以他自然激进,自然要和掌握军队的贵族越走越近。 如今李园大败于中原,合纵之策彻底失败,朝堂上的激进一系遭到重创,李园是不是就此灰心丧气一蹶不振?当然不会,他毕竟是国舅,他的太后妹妹还指望他辅佐大王,所以他不会就此消失。军中贵族也需要他这个特殊人物在前面冲锋陷阵,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他,利用他。如此一来,李园回到楚国,第一件事就是守住现有的权力,由此必然引发一场斗争。 任何政变都需要武力的支持,熊负刍发动政变,其背后肯定有军中贵族的支持。军中贵族从支持李园与保守一系殊死搏斗,到支持熊负刍冒着极大风险发动政变,以武力夺取权柄,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在短短两年时间内,李园和熊负刍的命运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政变之后,新王死了,那么李太后和那些保守贵族的命运又如何? 熊负刍弑君夺位仅仅过了数年,秦国就开始攻打楚国,而楚国的大军统率一直是上柱国项燕,由此推测,熊负刍应该非常信任项燕,那么当初政变的主谋者是不是项燕?历史上没有记载熊负刍时期的楚国令尹是谁,但无疑肯定是大贵族之一,而这个大贵族显然也是政变的策划者之一。 有了具体的目标就好办,所以宝鼎扶起残月,第一个就说到了熊负刍。 “武烈侯认为他可以做楚王?”南山子吃惊地问道。 “你们和公子负刍是否有关系?”宝鼎问道。 “淮阴君公子负刍少时曾从师于春申君。”南山子说道,“他也曾随我学剑。春申君遭到杀害后,他受到连累,被迫离京就国。” 宝鼎没想到有此意外收获,原来熊负刍不但和春申君关系密切,还和南山子有师生之情,那他谋划的第一步便可顺利展开。 “此人性情如何?”宝鼎不动声色,继续问道。 南山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既然你谋划的核心是扶植熊负刍上位,那么当然对他有所了解,这还要问我?南山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很多年没见,不太了解,不过他少年时性格内敛,为人倨傲,虽然勤奋好学,但天赋有限,资质不高,难成大器。”停了片刻,他又说道,“在我看来,他不适合做大王。” 宝鼎笑着摇摇头,“那么,年幼的熊悍适合做大王?” 南山子哑口无言。 “春申君的旧部是否包括景氏和项氏?”宝鼎紧接着提到了楚国的两大手握军权的贵族。 南山子一听就明白了,宝鼎要把熊负刍和景氏、项氏拉到一起。熊负刍只有得到军方的支持,才有可能发动兵变。“算不上旧部。”南山子说道,“春申君主张合纵抗秦,一心一意图谋收复失地,夺回旧都,而景氏、项氏非常支持,但他们对春申君推行的一系列国策十分不满,只能说在对外策略上双方算是同盟关系。” “你们有没有办法把熊负刍和景氏、项氏拉到一起?”宝鼎追问道。 南山子皱眉不语。残月思索了一会儿,眼睛蓦然一亮,似乎想到了办法,马上说道,“李园如果发现了,必定会有所警觉。” “你有办法?”宝鼎高兴地问道。 “熊负刍的母亲来自屈氏,他的夫人则是越国王族后裔。”残月说道,“屈氏和景氏、项氏都有联姻,与我黄氏也有联姻,而我黄氏与越国王族也是姻亲,说起来我们都是亲戚。我可以通过屈氏和越国王族的关系,把公子负刍和景氏、项氏拉到一起。” 楚国屈氏是三大老贵族之一,屈原就是屈氏家族的有名人物。宝鼎听到屈氏自然想到了屈原,而今日屈氏的中坚人物是夏侯屈无诸,官拜楚国司徒。屈无诸在楚国朝堂上是个骑墙派,以老奸巨滑闻名,擅长见风使舵,左右逢源。楚国在政见上保持“中立”的贵族官僚都以屈氏马首是瞻,在寿春也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无论无论是倒向保守一系还是倒向激进派,都能直接影响到楚国政局的走向。 难道熊负刍做了大王后,楚国的令尹就是这个老奸巨滑的屈无诸?宝鼎想到这里急忙问道,“公子负刍和夏侯屈无诸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甥舅关系。”残月说道,“不过,李园这次战败于中原,把自己和景氏、项氏捆在了一起,三家肯定要在朝堂上共进退,假如屈无诸暗中扶植公子负刍的事情被李园发现了,那后果……” “李园活不长了。”宝鼎冷笑道,“如果你是楚国的现任令尹,看到一个打了败仗回来的前任令尹竟然不知进退,恬不知耻地利用自己的外戚身份试图重新夺回令尹的位置,你会怎么做?是忍让退缩还是置其于死地?” “现在主政的是李太后。”残月小心翼翼地说道。李太后主政,国事由她说了算,既然李太后没有惩罚景氏和项氏,当然也不会严惩自己的兄长,所以李园返回楚国后,即使做不了令尹,但还会高居三公之位,在朝堂上说话依旧有份量,这样推测下去,景氏和项氏未必会转而支持公子负刍,冒险搞什么兵变。 “李太后还能主政几年?”宝鼎说道,“楚国那些贵族如果不乘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杀死李园,任其再次坐大,那么一旦等到楚王亲政,李园独揽权柄怎么办?李太后不是楚国贵族,她在楚国就是无根浮萍,楚国贵族如果不是陷入内讧,哪里轮得到她来主掌朝政?当初楚国贵族之所以选择她的儿子做大王,看中的就是大王年幼无知,太后年轻且没有根基,这非常有利于楚国贵族们瓜分和控制权柄。现在大王快要亲政了,那些贵族们忍不住,又要未雨绸缪为未来打算了,所以这时候李园回去必然进一步混乱寿春局势,这将给公子负刍和军中贵族们赢得最佳的出手机会。” “李园的确活不长了,我也不会让他活下去。”南山子冷声说道,“就按武烈侯说得办,先让李园回去,等到寿春乱成一团的时侯,他就死定了。李园一死,景氏和项氏失去支撑,手中的军权岌岌可危,必然要想办法自救,而公子负刍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对,先生说得对,就是逼着他们陷入绝境,最后无路可走了,不得不铤而走险,发动兵变,更换王统,从而保住他们手里的权力,同时去攫取更大的权力。”宝鼎轻拍案几,“此计马上实施,迟恐生变。” 宝鼎的这个谋划脉络清晰,而执行者有南山子和残月所领的春申君残余力量,潜伏在楚国的黑冰力量,还有就是楚系外戚在楚国的隐蔽力量,这三股黑暗力量同时发力,虽然各自的思路、任务和目标不同,但最终他们将推动楚国的局势向最后的政变方向发展。 南山子和残月与宝鼎商讨了一些细节之后,便告辞离去,匆忙返回楚国。 宝鼎则连夜书告黑冰台的苍头,请他派出得力秘兵赶赴楚国,执行这项使命。 同时他写了一封密信,通过楚系外戚的秘密渠道送给阳文君熊岳,详细说明释放李园的理由。宝鼎告诉熊岳,李太后、楚王和李氏外戚是直接导致楚国朝政持续混乱的直接原因,如果不把这个祸患铲除,秦楚连横结盟必定难以长久,两国之间的决战可能迫在眉睫,这对秦楚两国都不利。宝鼎建议熊岳,趁早利用军中贵族与李氏外戚之间的矛盾,联手军中贵族把李氏外戚连根拔除。 宝鼎这封信摆明了就是挑拨离间,但他说的又是事实,阳文君若要稳定寿春,确保手中权柄,就必须杀了李园。阳文君杀了李园,给春申君平反,他就可以拉拢军中贵族,而军中贵族若想政变成功,就必须得到阳文君等贵族的支持,所以双方最终肯定要妥协,然后联手操控政局。 宝鼎完成了对楚国的初步布局,接下来只能坐观其变了。 = 中原秋收结束,宝鼎开始把精力投到打造中原文化学术圣地一事上,但这时候咸阳在军事和财赋变革上依旧没有任何举动,这大大影响了宝鼎稳定中原的进程。 公子宝鼎马上联合桓齮、司马锌以及中原各郡的郡守等文武大员,纷纷上奏,矛头直指楚系外戚,认为楚系外戚控制朝政,因一己之私利而置王国利益于不顾,严重阻碍了大秦统一进程。 老太后再次出面,在咸阳宫设家宴,宴请昌平君、昌文君等熊氏子弟。 过了几天,昌文君以年老体衰为由,上奏请辞。 各方势力立即盯上了御史大夫这个位置,秦王更是打算让顿弱继任,但谁也没有想到,老太后竟然出面了,直接点名由内史公子腾出任御史大夫。 宗室大臣出任三公,秦王政也可以接受,不过关东人认为中枢里的宗室力量过大了,要予以遏制,于是秦王政找驷车庶长公子豹谈了一次。公子豹很爽快,马上辞去卫尉一职。与此同时,三公联名举荐公子成出任内史。公子成是公子豹的儿子,秦王政投桃报李,也就答应了。 正当秦王政准备安排蒙武出任卫尉的时侯,三公再次联名举荐陇西军统率李瑶出任卫尉一职。 秦王政当然不会答应,但老太后又干涉了,在秦王政去看望她的时侯,老太后为陇西李鸣冤叫屈,认为咸阳这些年亏待了镇戍西疆的功臣。 陇西李瑶出任卫尉,咸阳一片愣然。谁能想到,如此一个重要的位置竟然落在了一位边陲大将身上。 老太后似乎意识到自己干政太多了,于是在她的授意下,楚系让出了少府、主爵中尉和中大夫令等重要位置。 武烈侯公子宝鼎和老秦人的奏章呼啸而至,咸阳一系列的人事变动中,只有老秦人没有受益,这也太欺负人了吧?还有没有天理啊? 此刻秦王政和中枢大臣不得不寻求平衡,于是王绾、麃(biao)公、西知士在爵位级别不动的情况下,调换到了少府、主爵中尉和中大夫令的位置上,也算是进了一步。 人事调整接近尾声的时侯,咸阳政局也终于发生了变化,楚系外戚从主要位置上退了下去,宗室、老秦人和关东人分享了楚系外戚拿出来的权力,接下来,顺理成章,朝堂僵局被打破,武烈侯所奏的兵事和财富策略调整得以顺利通过。 = 秦王令书传到中原,武烈侯并无喜色,相反,忧心忡忡。 此次武烈侯在咸阳朝堂上可谓完胜,但完胜的原因不是因为武烈侯的实力强大,也不是他所创建的利益集团合力操控的结果,而是因为老太后的强行干政。如果没有华阳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施加压力,秦王政不会屈服,但如此一来,华阳太后和武烈侯的最终意图都暴露了,矛盾因此而激化,未来华阳太后一旦薨亡,秦王政必将凶猛反扑,所以,武烈侯忧心忡忡,一方面担心老太后过早升天,一方面不得不未雨绸缪,尽快完成中原布局,以应对老太后薨亡后出现的紧张局势。 武烈侯首先召集韩魏两国的巨商富贾。 白氏、孔氏等中原巨贾最近也是惶惶不可终日。虽然他们早有准备,向其它各国转移了财富,但中原毕竟是他们的根基之地,家族的主要人员和财富还是集中在中原各地,况且他们根本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王国突然就灭亡了。王国的灭亡让他们措手不及,咸阳发布的摧毁命令更是把他们打进了地狱。 侥幸的是,武烈侯没有举起屠刀,相反,武烈侯竭尽全力予以救助,这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第250章 生存之道 白氏、孔氏等韩魏巨贾无助的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列席此次议事的有蓼园巨贾,还有南阳的张氏、邓氏、猗顿氏、卞氏等巨贾,这些人也是心惊胆战,忐忑不安。 假如武烈侯未能说服咸阳取消打击韩魏巨贾的命令,那么也就意味着咸阳开始实施“抑商”之策,包括秦国本土巨贾在内的所有商贾和他们的财富都将逐渐被咸阳所吞噬,这不但令人愤怒,更让人绝望。 中土如今剩下五个诸侯国,秦国疆域最大,实力最强,也是商机最多之地,一旦秦国决定“抑商”,那么暂时没有受到波及的商贾们只好向齐楚两国转移财富。赵国灾难重重噩运当头,当然不合适迁居了。至于燕国,位于中土东北边地,远远不及齐楚繁华,更不在商贾们的考虑之列。只是如此匆忙迁移,秦国不会置若罔闻,一旦激怒咸阳,后果不堪设想。留又留不得,走有走不掉,当真是走投无路,前途一片黑暗了。 唐仰和司马昌最先露面,宣读了秦王的令书。 巨贾们欣喜若狂,一个个振臂欢呼,尤其白氏、孔氏等中原巨贾,就像从鬼门关上走了一趟回来,狂欢之后,更是喜极而泣。 等到巨贾们心情平静下来,唐仰又宣读了护军府的几道命令,解除对白氏等巨贾的禁锢,解封他们的财产,督促他们安心经营,尤其各类手工作坊,年底前一定要投入生产。 司马昌又拿出了一些护军府急待解决的事情,比如向代北运送粮食布帛和药物,拆除中原境内的长城和关隘,制造独轮车、翻车、直辕犁、水碓磨等农具,乘着冬闲期疏浚和修缮沟渠城池,按照咸阳的要求拓宽中原主要交通要道为驰道,在舞阳、叶城一带修建大型冶炼作坊,在大梁建造中原第一兵器作坊,另外还在这个冬天全力扩建新郑和大梁两地的各类作坊,以实现手工业的规模化生产,为接下来的统一大战储备足够的战争物资。 用司马昌最后总结的话来说,就是“一切为了统一大战”。 如此大规模的进行中原恢复建设,制造和普及新农具以及手工业作坊的扩建,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秦国刚刚拿下中原,稳定是第一要务,当然不能肆无忌惮地挥霍钱财和征调徭役,所以武烈侯就想了这个办法,积极调动巨商富贾,让他们把所有的力量投入到恢复建设和扩军备战之中,如此既安抚了他们,又给了他们合作和赚钱的机会,而官府则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其它方面,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巩固中原,一举多得。 巨贾们更加兴奋了。在武烈侯的努力下,大秦的国策并没有走向“抑商”,这让巨贾们高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接着武烈侯又给他们创造了赚钱的途径,利用这些途径把整个中原的巨贾都拉上了蓼园这驾马车,在利益密切相关的情况下,巨贾们将因此得到武烈侯的庇护,而武烈侯则需要巨贾们在钱财等方面给予全力配合,以便让蓼园的整体利益因为中原的巩固和发展而得到迅速提高。 大家的情绪高涨,那么在合作谈判中自然不会计较太多的得失,于是经过一天一夜的磋商,巨贾们终于在各个方面达成了约定。 大秦本土巨贾、南阳巨贾和中土巨贾经过这次整合,极大地拓展了蓼园的经济实力,这股庞大的经济实力与武烈侯的权势紧密结合在一起,就像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规模吞噬中原财富。 蓼园巨贾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商贾集团,这个集团控制了钱财和技术。在武烈侯的安排下,他们与中原五郡郡府在城池道路、农耕水利、山泽园林、作坊市榷、运输贸易、钱币借贷等一系列中原恢复和建设事项上达成了一揽子协议。根据这个协议,蓼园巨贾集团将在未来两到三年内承担起巩固和发展中原的主要任务,这将给蓼园巨贾集团带来丰厚的收益,而中原五郡将因此获得巨大成绩,大秦将因此牢牢控制和占据中原,并从中原获得大量的赋税收入。 这是一个多方互利互惠之策,但在这个看似完美的计策背后,却是武烈侯实力的膨胀和蓼园利益集团的崛起。 咸阳能否设置障碍予以阻止?秦王政和咸阳中枢根本没有想到武烈侯会拿出这样一个多方互赢之策,他们陷入了被动。如果人为设置障碍,致使中原无法迅速稳定,那么中原一旦出现叛乱和灾祸,中原之地得而复失,其责任就在咸阳,咸阳因此不但未能打击武烈侯,反而给了武烈侯反扑的借口。 咸阳中枢一筹莫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武烈侯实力膨胀。武烈侯用的是光明正大的阳谋,他没有向国库要钱,也没有穷凶极恶地压榨庶民,而是利用掳掠所得和巨贾手里的财富恢复和发展中原,然后用未来的中原财富偿还欠债,就此把自己和巨贾们的利益紧紧捆到一起。 此后若要“抑商”就等同于打击武烈侯,但“抑商”之策事实上就是秦王政和咸阳中枢背信弃义出尔反尔,摘了桃子就砍树,在道义上站不住脚,必定失去民心,而武烈侯却可以藉此机会反扑咸阳,与咸阳针锋相对,最终可能演变为一场内乱。 此策的深层次意义咸阳中枢看得一清二楚,蓼园巨贾集团当然更是心知肚明,现在武烈侯在他们心里就像神一般存在,跟在这样实力强悍的大权贵大智者后面,将来的前景一片灿烂。 然而,当武烈侯出现之后,却毫不留情地泼了他们一头冷水。 “这个计策建立在大统一的基础上,统一就要打仗,打仗就要破坏,破坏之后就要重建和恢复,所以此策在中土统一之前有效,可以给我们带来丰厚的收益,但中土一旦统一,此策就失去了基础,也随之就失去了继续实施的可能。” 武烈侯这句话讲完之后,军帐内霎时一片死寂。巨贾们面面相觑,激动的心情慢慢消散,神情渐渐凝重起来。这是事实,大家都清楚,只不过经武烈侯的嘴巴说出来,那效果就非常震撼了。 “我曾和大王有约定,十年内统一中土。”宝鼎平静地说道,“新年快到了,一年时光悄然而逝,距离我和大王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九年。在未来九年内,我们齐心协力,我指挥大军攻城略地,兼并诸侯,统一中土,而你们给我提供钱粮武器,帮我在后方恢复重建。我建功立业,你们也有显赫功勋。我的实力强大了,你们也因此获得巨大财富。我们各取所需,各有收获。” “但是,我请诸位牢牢记住,九年,只有九年时间。如果九年后我未能统一中土,那么我们将面临一场灾难。” “九年后,假如中土统一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建设一个史上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宝鼎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沉,“大秦的国策将随之而变,大秦的兵事、政事和赋税等等制度都要修改,以适应庞大帝国的统治需要。” “统一的帝国是不是继续发展工商业?会不会继续允许你们营商?国策的修改有没有可能将商贾打入地狱?” 宝鼎看看众人,轻轻拍了一下案几,“今天我可以告诉你们,统一后的国策肯定是重农抑商。” 军帐内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滞,很多巨贾脸色大变,呼吸更是变得粗重。 “知道原因吗?”宝鼎淡然一笑,“很简单,统一之后国内稳定,没有战争,黎民安居乐业,接下来人口必然大爆发。” “我们的国策是计口授田,家里的孩子越多,授田越多。我们的农耕艰苦,田地越多,需要的劳力就越多,当然要生孩子。如此最多二十年,人口就会暴涨。人口暴涨之后,就要更多的粮食。在农耕没有发展,亩产没有显著提高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垦荒,到边疆蛮荒之地开垦更多的田地,于是就需要更多的人口。” “人口的增长需要时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你们会看到中土人口将创造历史记录。在这段时间里,人口不停地增长,田地不停地增加,粮食产量也在不停地增长,但粮食始终满足不了人口的需要。” “田地增加,需要耕种的人口就越多,这时候如果不实施重农抑商之策,把大量的劳动力拿去发展工商业,那粮食产量必然降低。粮食少了,不够吃,又有倒买倒卖的商贾从中渔利,那么帝国必然爆发危机。这是咸阳绝对不愿意看到,也决不允许发生的事,所以必然要重农抑商。即便是我,也同意重农抑商。在关系到帝国安危的问题上,没有任何妥协和退让的余地。” “这其实就是土地和人口的矛盾。土地和人口的矛盾将在未来主宰王国的兴衰,这个矛盾解决不掉,王国必然动荡,甚至轰然倾覆。” “在我个人看来,土地和人口的矛盾可以解决。”宝鼎说道,“解决的办法有两个,这两个有先后顺序。首先要提高农耕技艺。田地产出少的主要原因是农耕技艺落后,所以我们从现在开始,不仅仅要兴修水利,还要大力改善农具,同时要积极改善耕种方法,并在中土范围内不遗余力地进行推广。” “农耕技艺发展了,田地亩产提高了,粮食充足了,可以保证人口需要并有盈余的时侯,中土会出现另外一个现象,那就是土地兼并严重,并导致大量农夫无地可耕。这同样是因为土地和人口的矛盾激化所致。人口多了,田地少了,再加上土地兼并严重,于是就会出现大量赤贫者。这些人如果不予以安置,必然引发暴*。” “这时候,我们就可以实施第二个解决办法,大力发展工商业。权贵富豪的钱财除了购买土地外还可以兴办工商业,工商业需要大量的人手,无地可耕的农夫们因此得以安置,权贵富豪们因此可以赚到更多的钱,而工商业的大发展必将增加帝国的赋税,这是一件于国于民都有利的事,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宝鼎说到这里,帐内凝重的气氛才渐渐有所减缓,但依旧紧张。 宝鼎提出的两个解决办法是有先后顺序的,从第一个解决办法来看,国策显然就是重农抑商,而重农抑商并不仅仅是抑制工商业,常常是在抑制工商业的同时伴随着对商贾的打击,甚至直接予以毁灭以掠夺财物来补充国库所需。一旦商贾都被打击了,摧毁了,那第二个办法还有实施的可能吗?即使实施,国策的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需要一个过程,工商业再想发展起来,难如登天。要知道现在中土的巨商富贾和各国的工商业可是经过了几百年的积累,假如统一后的大秦将其全部摧毁,重建将异常困难,尤其重要的是,这座大帐里的巨商富贾有多少人能活到那个时侯? “摧毁比重建容易。”宝鼎继续说道,“今天我把你们拉到一起,就是不想看到你们在九年后被摧毁。” “若想不被摧毁,那么从现在开始就实施第一个解决办法,竭尽全力提高农耕技艺。蓼园的冶铁技艺正在发展,冶铁技艺的发展有利于新农具的创造。蓼园研制了不少新农具,你们要耗费巨资打造这些新农具,然后不遗余力地进行推广。其次就是传授和推广新的耕种方法。墨家在农耕方面有秘技,你们也要想方设法收集各地农夫们的独门技巧,然后配合墨者,在各地进行传授和推广。” “做这些事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和钱财,而且没有收益,你们或许心不甘情不愿。”宝鼎冷笑道,“刚才我已经把未来告诉你们了,在粮食产量没有大幅提高的情况下,在人口疯狂增长足以预见的情况下,我根本无力阻止咸阳实施重农抑商之策。一旦咸阳下定决心重农抑商,那么可以想像,在坐诸位的所有财富,几百年的积累,都将在瞬间化为乌有,包括你们自己,你们的族人,都有可能化作尘埃。” “你们现在未雨绸缪,现在在蓼园的统一部署下发展农耕,其实就是花钱买自己和家族的性命,保全自己的财富。这是以最小代价赢取最大利益的事,如果你们不愿意做,请退出蓼园,我绝不阻止,也绝不会加害,生死由天。” 大帐内鸦雀无声,人人自危,哪个敢在此刻忤逆武烈侯的命令? “重农抑商,抑制的是商,是不事生产、专门利用倒买倒卖来赚钱的商,这样的商贾在统一之初必然危害到帝国的安危,所以必须要打击,要镇制。”宝鼎说道,“但你们还能继续做这种与帝国为敌的事情吗?白圭老前辈的致富理论过时了,计然之策更与时代不相符合,囤积物资倒买倒卖不但赚不到财富,反而会致你们于死地。” “在未来的九年中,我严禁你们做这种事,发现一个,杀一个,决不姑息。” 帐内众人骇然色变。 “在未来的九年中,你们只做两件事,其一,利用吞灭他国的便利大肆掠夺财富,其二,就是把这些财富尽可能变为土地。统一之后,你们就是帝国的大地主。” “我请你们发展农耕,你们心不甘情不愿,但如果土地都是你们的,你们若想从土地上获得粮食,获得更多的财富,那就必须不遗余力地发展农耕。对于你们来说,对付重农抑商之策的唯一办法就是不要再做商贾了,而是改头换面做大地主。” “中土几百年战争,生灵涂炭,土地和人口已经失衡。你们在统一过程中,大量侵占土地,耗费极低。统一后,帝国重农抑商,你们属于被保护的对象,如此财富和性命全部保全。当人口增长,土地不够的时侯,你们再大量垦荒,再次扩大土地占有量。土地多了,粮食产量持续增加,那么你们的财富就会持续增长。” “帝国统一前后,要恢复建设,要持续发展,帝国和帝国的黎民不仅仅需要粮食,还要布帛,还要各种各样的生活物资,帝国的军队还需要武器。你们手里有各行各业的技艺,有大量的作坊,而手工业同样是帝国保护的对象。” “未来九年你们将掳掠到大量的作坊和工匠,你们将获得各行各业的技艺和掌握这些技艺的工匠。作坊大了,技艺提高了,工匠多了,产出持续增加,那么你们的财富也必然不断增加。” “未来你们是大地主,同时也是各行各业的大作坊主,你们的财富惊人,但你们的财富主要是粮食,还有作坊里生产出来的各种物品。你们不是商贾,不能像现在一样把这些东西拿去交易,那这些东西怎么办?” “重农抑商是抑制的是私商,提倡的官营,官营事实上就是把本该由私商赚的钱改为由官府赚取。”宝鼎手指自己的鼻子,“我就是官商,我代表帝国与你们交易。” “在交易过程中,你们必然要吃亏,但请你们记住,土地和人口的矛盾始终存在。随着帝国的稳定和发展,土地兼并问题会越来越严重,而人口会越来越多,但因为农耕的发展,粮食的产量会逐渐增加,等到粮食可以自给自足并有盈余,可以用来交易,而无地可耕的农夫越来越多的时侯,重农抑商的国策必然要修改,于是我们就可以实施第二个解决办法,大力发展工商业。” “此次的实施有坚实的基础,工商业的恢复和发展速度将非常快。帝国在统一之初虽然重农抑商,但你们这些巨商富贾都变成了大地主大作坊主,你们不但成功逃过了这一劫,而且成功地保全了财富,并在重农抑商的国策下继续赚取财富,如此一来你们不但没有被摧毁,反而壮大了。这就为帝国修改国策重新发展工商业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宝鼎的话说完了,大帐内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巨贾们神情严肃,一个个凝神沉思,认真领悟武烈侯的这番惊人言论。 武烈侯详细分析和预测了中土局势的未来走向,中土将由统一之前的战争走向统一之后的恢复建设,然后走向大发展。与之相适应的大秦财赋国策则由统一之前的工商业繁荣走向统一之后的重农抑商,等到农耕发展了,粮食有盈余了,国力雄厚了,土地和人口的矛盾激化了,国策就必然走向农商并重之路,大秦将再一次发展工商业。 武烈侯因此给蓼园巨贾们设计了一条生存和发展之路,那就是统一之前在掳掠财富的基础上尽可能占有土地,控制和发展农耕等各方面的技术,拥有大规模的作坊和众多工匠,也就是把财富转化为土地、作坊和技术。等到中土统一了,重农抑商了,蓼园巨贾们摇身一变都成了大地主大作坊主,正好与帝国的国策相适应,不但可以生存,还能大踏步发展。 若干年后,等到中土局势和国策再一次改变,他们将再次改头换面,重新开始经商,但到了那时候,他们的财富已经和权力完全结合,他们已经变成了集大官僚大地主大作坊主大商贾为一身的大世家,他们已经组成了一个可以在政治和经济上影响甚至控制国策走向的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 然而,这一切都建立一个至关重要的不可替代的基础上,那就是武烈侯的权势必须一直延续下去,没有武烈侯的权势做支撑,或者武烈侯在某个时刻轰然倒塌了,那么蓼园势力将灰飞烟灭,依附于蓼园的巨贾集团将随之荡然无存。 望着高踞上座,从容淡定而又朝气蓬勃的年轻权贵,巨贾们在高山仰止之余更为畏惧,从此后,彼此命运相连,休戚与共,根本没有选择,不管前方的道路如何艰难坎坷,他们只能紧紧追随于左右,勇往直前。 第251章 赵高要来了 深秋,咸阳蓼园大执事赵信到了大梁。 武烈侯公子宝鼎一直密切注视着咸阳的动静,相关秘辛都是来自于黑衣。苍头虽然主掌紫府,统率黑冰,但黑冰台是对外秘密机构,苍头可以把其它诸侯国的消息通报武烈侯,却无法给他提供详尽的国内朝堂上的秘密。 离开咸阳之前,武烈侯曾与南山子、赵仪、赵信、宗越等人把潜伏黑衣做了重新部署,以便更好地刺探咸阳消息。近一年来,黑衣运转顺利,赵信为此付出了大量心血,而宗越却把所有精力放在打造蓼园秘兵一事上。 黑衣主要潜伏在咸阳,黑冰主要对外,而蓼园秘兵则是利用巨贾们的商贸渠道在所有能触及的区域打探消息,其秘兵就是从巨贾们的身边进行挖掘,在打探收集各地消息的同时也对这些巨贾及其下属们进行严密监控。 武烈侯连夜召见赵信,听取了赵信对最近一段时间咸阳政局的变化及其背后所隐藏的一些秘密。这次武烈侯叫赵信亲自赶到大梁来,就是想知道这些内幕,从而对咸阳局势做出正确判断,保证下一步的谋划不会出现致命错误。 这一次咸阳中枢的人事调整因为楚系外戚的主动“退让”,给了宗室、关东人和老秦人在中枢占据更多位置的机会。 咸阳中枢的实际人数大约为二十人左右,左右丞相和御史大夫是三公,三公以下有大将军、国尉和护军中尉,再往下就是中央十五个府署的官长,从奉常、太仆到内史、主爵中尉总共十五个一等上卿,还有就是主掌王室事务的驷车庶长。这些文武公卿大员构成了大秦中枢。 依照大秦律,丞相掌相权,御史大夫掌监察权,国尉掌军事行政权,大将军是军队统率,治粟内史和少府卿掌王国和王室财政权,这些权力囊括了大秦的军政财三大权力系统,而大秦的大王总揆权柄,掌王权,事实上大王的主要职责就是与中枢大员制定国策,然后命令和监督中枢大员执行国策。所以中枢大员尤其是丞相、国尉和御史大夫,既是国策的制定者,又是国策的执行者,其位置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御史大夫昌文君熊炽主动请辞,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的中枢人事调整。宗室是这次人事调整最大的赢家,公子腾出任御史大夫,公子成出任内史,再加上护军中尉公子宝鼎,驷车庶长公子豹,宗室大臣在二十二个中枢大员中占据四席,其中御史大夫、护军中尉和驷车庶长都是份量极重的位置,由此导致宗室在中枢中的话语权大大增加。 老秦人这次收获很大,常年镇戍西陲的陇西李异军突起,李瑶从一个边军统率一步跃升为主掌王宫警卫的卫尉卿。此事一度在咸阳成为热门话题,谁都可以估猜到这其中隐含着复杂的博弈。虽然陇西李与巴蜀隗氏是姻亲,这次又由老太后亲自提拔,但没有人把陇西李划到楚人一系。陇西李终归是本土老秦人,长期受到压制,此次能异军突起进入中枢,背后肯定有权力交易,楚系和老秦人在某些事上肯定做出了妥协。 果然,在老太后的干涉下,楚系接连让出了少府卿和主爵中尉卿这两个重要的中枢大员的位置,还把执掌一定人事权的中大夫令的位置也让了出来,而接替这三个位置的都是老秦人。虽然关东人在这次人事调整中也拿到了两个中枢位置,也是楚系让出来的,但与宗室、老秦人的收获相比,那就差了太多。 由此证实楚系不但与老秦人有交易,与宗室也有交易,而交易的内容是什么也就呼之欲出了。 楚系需要什么?王统,楚系需要控制王统。一旦楚系控制了王统,今天失去的,都将在明天拿回,而且还会有加倍的收获。 秦王和他的近侍大臣们难道会束手就缚?当然不会。 “从咸阳宫传出消息。”赵信说道,“秦王拿出了你出塞之前呈奏的变革奏章,打算改组内廷,加强内廷权力,同时改国尉为太尉,太尉与三公并列。” 宝鼎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反而笑了起来。他就估猜到秦王政要拿出自己出塞前的变革方案,以加强内廷权力来削弱中枢权力,继而破坏老太后与宗室、老秦人联手控制中枢决策的谋划。 改组内廷,权重内廷,以秦王政现在的威信和当前朝堂格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改国尉为太尉,提高太尉的位置,倒是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太尉凌驾于上将军和护军中尉之上,有助于秦王政控制军权。 “太后的身体怎么样?”宝鼎问道。 “临行前我特意找到鬼医橘奴,具体问了一下。”赵信回道,“据鬼医的说法,太后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太后能支撑到现在已是奇迹,但说不清哪天就突然走了。鬼医说,冬春和秋冬交接之际是最为危险的时期,太后若有不测,极有可能在这两个时间段。” 宝鼎的神色顿时凝重。现在就是秋冬交接之际,而距离明年的冬春交接之际也不过只有一个冬天的时间。当然了,假如老太后能活到明年的秋冬或者更长,那就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了,但宝鼎意识到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华阳太后薨亡,咸阳宫就是秦王政说一不二了,而从历史上来看,秦王政的执政风格非常强势,执政观念非常鲜明,在他执政的中后期,他坚定地推行“君主至上、中央集权”制度,把“法治”推到了极限,实际上变成了“人治”,他一个人说了算。“君主至上、中央集权”其实说到底就是“人治”,“以法治国”的基本原则已经被君王集权破坏殆尽,这也是帝国在始皇帝死后轰然倾覆的原因之一。 宝鼎若想阻止帝国实施“中央集权”,首先就要利用现有的大秦律法阻止秦王政和他的追随者变革国策,并在此基础上把国策引向有利于本利益集团的方向,但秦王政的性格决定了他的执政风格,他会以非常强硬的姿态修改律法,集中权柄,所以阻止秦王政的唯一办法就是在中枢中掌握更多的位置,以形成一股强大的反对力量,同时以武力为后盾,对秦王政形成威胁,继而迫使他不得不做出让步。 目前中枢大员的构成中,以宝鼎为首的利益集团占据了大多数,但老太后一旦薨亡,楚系外戚遭到打击之后,本利益集团是否依旧能够保持对中枢的控制?在地方势力上也存在着同样的难题。在军事上,常备军的数量依旧不足,本利益集团尚无法对咸阳构成强有力的武力威胁。 宝鼎思考良久,不禁暗自叹息。中枢也罢,地方势力也罢,军队也罢,本利益集团都没有占据足够的优势,而构成本利益集团的各个派系,在秦王政强悍的威逼之下,是否还能够保持目前的默契?是否还能够联手对抗王权?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不过秦王政的“君主至上、中央集权”之策不可能一蹴而就,秦王政还需要时间控制中枢,集权策略的实施更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所以宝鼎还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布局,而布局能否成功的关键就是统一战争。战争打赢了,那么宝鼎和本利益集团不但可以获得权力和财富,更能在此过程中一步步完成布局,从而控制中枢,阻止秦王政集权于一身。 赵信看到宝鼎陷入沉思,也就没有继续说话,不过他明显有心事,目光有些游离不安。 宝鼎注意到赵信的神情有异,于是笑着问道,“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赵信急忙摇手。 宝鼎略略皱眉,没有继续追问,“我叫你密切观察左丞相隗状,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可有什么发现?” 赵信迟疑稍许,正色说道,“武烈侯,以我的判断,这个隗状心机过于深沉,未来可能对蓼园不利。” “有何凭据?” “楚系外戚一旦被赶出咸阳,隗状会倒向谁?当然是大王,大王才能给予他想要的一切。隗状要做右丞相,甚至想做相国,独掌相权,那么除了大王还有谁能给他这一切?” 宝鼎笑而不语。赵信地位不高,远离咸阳权力中枢,他对咸阳未来政局的推测也只能到这一步。 隗状代表的是隗氏,隗氏代表的是巴蜀人的利益,而巴蜀人是楚系的一个支脉。当前已定的布局是,楚系外戚一旦遭到了秦王政猛烈的打击,不得不退出咸阳的时侯,楚系的残余力量将由隗氏继承。隗氏继承了楚系的残余力量,那么隗氏的利益也将随之改变。但是,老太后和熊氏显然对这个布局不放心,或者说对巴蜀人和隗氏没有信心,于是他们借助这次由宝鼎发起的对咸阳的“攻击”,果断实施“以退为进”之策,开始有步骤地撤出中枢,先行保存实力,并且把权力转交给宗室和老秦人。 这是老太后的布局,这个布局事实上就是进一步拓展宝鼎的实力,让秦王政和宝鼎迅速进入对峙状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在老太后的布局中,楚系就是“渔翁”。 秦王政和宝鼎的矛盾一旦激化,两虎相争不下的时侯,秦王政必然求助于楚系外戚。如此一来,楚系外戚在外部宝鼎的施压和内部秦王政的妥协下,顺利控制王统,就此大局已定,楚系外戚再度复出。 楚系外戚的利益在未来,在未来的秦国大王身上。楚系外戚不会相信秦王政的承诺,因此楚系复出后,势必要维持两虎相争的局面,在秦王政和宝鼎的争斗中获取利益,为未来东山再起全面控制大秦权柄做准备。 老太后的布局偏离了本利益集团的整体布局,按照老太后的思路走下去,宝鼎根本没办法控制未来局势的走向。老太后或许被秦王政的表现欺骗了,她并不真正了解秦王政,但宝鼎了解,宝鼎知道秦王政一旦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确立了王统,赢得了楚系外戚的支持,那么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以雷霆手段斩杀自己,彻底铲除其实施集权的阻碍。 宝鼎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他必须自始至终控制局势的发展,所以他一定要配合秦王政打击楚系外戚,把老太后的布局完全摧毁,然后在自己的控制下重新打造一个新楚系,把楚系的力量全部拉到蓼园,这样他的实力就更为庞大,足以操控政局了。 不过如此一来,隗氏和巴蜀人在整体布局中的力量就薄弱了,这随即成为一个变数,假如隗氏和巴蜀人由此生怨,整体倒向秦王政,那对蓼园的打击就大了。虽然现在琴氏和陇西李已经被蓼园整体利益所牵制,但隗氏如果在宝鼎尚未完成布局的时侯倒戈一击,秦王政肯定有办法拉拢琴氏和陇西李,接下来的局面就会迅速失控。 宝鼎正是因为对隗氏的担心,所以才特别关注隗氏的动静。在他的谋划中,假如隗氏真的要倒戈,那对不起,他就要先下手为强。杀死一个右丞相隗状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但失去这么一个丞相公,对他的整体布局影响太大。 赵信看到宝鼎笑而不语,心里未免忐忑,毕竟这句话说得不合时宜,这种大事还轮不到他来做出有倾向性的判断。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宝鼎问道。 赵信犹豫了片刻,一狠心,壮着胆子做了个斩杀的手势。 宝鼎还是微笑,“理由呢?” “怀疑就是理由。” “莫须有。”宝鼎笑了起来,“这个理由不好。” “武烈侯的意思呢?” “刺杀政敌是下下之策。”宝鼎笑道,“一般来说,政敌遭遇刺杀,即使不是对手杀的,别人也会认定是对手干的,所以击败政敌的最佳手段不是用阴谋刺杀,而是用阳谋光明正大地置其于死地。再说,我现在的敌人也不是隗氏,而是另有其人。” 赵信神色微凝,等待宝鼎继续说下去,谁知宝鼎转移了话题,“赵高还好吗?” 一提到赵高,赵信的眼里立即掠过一丝忧色。宝鼎敏锐地察觉到了赵信眼神的变化,立即预感到赵高出问题了。 “他还好。”赵信叹了口气,“但他辜负了武烈侯的信任,至今没有赢得大王的重视。虽然这段时间他也陆续给我传递了一些机密,但这些机密……”赵信摇摇头,一脸失望,显然这些机密的价值太低,没什么作用。 宝鼎想了一下,说道,“我现在帮不上忙。我这时候伸手的话,他可能会被直接赶出王宫。” “他倒是希望被赶出王宫。”赵信再度叹气,“中车府令虽然算是大王的近侍,但这样一个位置,即便赢得了大王的信任,又有多大机会一展抱负,为大王所赏识?没有机会展露才学,也就没有机会立功升迁,如果十年二十年后,他还是一个中车府令,他还能帮助武烈侯做什么?” 宝鼎霍然心惊,蓦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自己竟然忽略了赵高的雄心壮志,或者说隐藏在赵高身体里的野心。历史上的赵高一辈子待在秦王政的身边,官职小,地位低,距离中枢遥不可及,但就是这么一个小人物,在始皇帝死后,翻云覆雨,瞬间颠覆了帝国,由此足以证明赵高的野心和他的才华一样惊世骇俗。 让这么一个人物韬光养晦忍辱负重,待在秦王政身边做“卧底”,显然是一种错误的选择。 自己从出塞开始到现在,屡见功勋,跟在自己后面的人全部升官加爵了,但赵高呢?赵高还是中车府令,这对一个才华出众且雄心勃勃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是一个打击,而追随自己建功立业对他而言更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 宝鼎苦笑,摇摇头,也叹了口气。自己被历史套牢了,孰不知历史正在自己的推动下一步步改变,赵高的命运迟早都要随之而变,他不会有机会重演沙丘之谋了,再把这样一个人物放在秦王政身边纯粹就是一种浪费。 “这是我的失误。”宝鼎说道,“我马上叫赵高来,到我身边来,给我做长史,你看如何?” 赵信狂喜,心花怒放。他一直为赵高的事焦虑不安。赵高在王宫待得很不快活,非常忧郁。王宫是什么地方?王宫里的官吏都是些什么人物?他一个隐宫出身的极度落魄的外国王族后裔在王宫里的处境可想而知,不得志也就罢了,关键是受到歧视,那才是对人最大的折磨。赵高的忧郁让赵信心痛,他曾暗示赵高,可以找武烈侯想想办法,但赵高一口拒绝了。武烈侯对他有恩,予以重托,但他没有完成,无颜以对,无法开口说去追随武烈侯。 “谢谢,谢谢武烈侯。”赵信激动地语无伦次,翻身跪下大礼拜谢。 宝鼎急忙把他拉了起来,“这件事我考虑欠妥。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我,我实在没脸说啊。”赵信羞愧不已。 “你是公主的叔父,这层关系虽然见不得光,但事实存在,我们终究是一家人。”宝鼎拍拍赵信的胳膊,安慰道,“以后要是有事,你不好对我开口,可以委托公主。你不好说,公主还不好说吗?” 赵信连连点头答应,感激涕零。武烈侯的长史,那可是武烈侯的绝对亲信。 武烈侯的身边至今没有长史,相府、护军府都没有设长史,其最大的原因就是武烈侯目前找不到一个既有才华又值得信任而身份又非常合适进出内外府的亲信。武烈侯的内府有个最大的秘密,那就是赵仪,而赵高正好是赵仪的堂兄,仅此一点,赵高就合适做武烈侯的长史,参与蓼园的所有决策。 宝鼎想到自己即将与赵高共谋天下,不禁感叹万分。赵高,一个摧毁帝国,一个被历史所唾弃的人,将如何创造新的历史? = 熊庸也回到了大梁。 熊庸在咸阳待了一个多月,觐见了老太后,拜见了大王,又在右丞相熊启府上与一些重要的熊氏宗族见面,算是正式被熊氏核心所接纳,成为熊氏下一代的中坚人物。 在老太后的亲自过问下,熊庸与南阳杨氏联姻。杨氏是熊氏的忠实盟友,在南阳、南郡都有相当实力,而杨端和更是楚系在军方的最高级别统率。这场联姻看上去很普通,不过是楚系内部的政治需要,但深知其中内幕的人却一眼看出来,这是老太后打算保住杨端和,保住楚系在军中的力量。原因无他,熊庸是武烈侯亲自挑选的楚系盟友,楚系若想在老太后归天后,继续在军中占据一席之地,那就必须赢得武烈侯的首肯。 中原要建十万常备军,这事一度在咸阳引起了各方激烈的争论,但最终大家形成了共识,各方若想在未来赢得更多的权力和财富,最便捷的也是代价最小的方式就是开疆拓土,在统一战场上取得更大的战果。 这个观点武烈侯已经不止一次在不同的场合做过精彩阐述,这次总算为咸阳所接受,而原因就是武烈侯在攻占中原后,毫不客气地向咸阳索要权力和财富,武烈侯的实力骤然暴涨。这对咸阳的刺激太大了,从秦王政到中央府署官员们都深切感受到了这一点。当年穰侯魏冉和武安君白起就是这么干的,现在轮到武烈侯公子宝鼎了,其他人如果再不积极谋划未来利益,那等到武烈侯拿下所有的东方诸侯国,一切都太迟了,只有仰望武烈侯任其宰割了。 观点统一了,十万常备军的建设也就通过了,但为了争取在十万常备军中占据一席之地,以便在未来的统一战场上建立功勋,各方势力随即展开了一番激烈争抢。 熊庸与南阳杨氏联姻,不过是老太后加强军中力量的一个小小举措而已。 第252章 畏惧 熊庸没有直接赶赴梁囿行辕,而是第一时间拜会了正在大梁筹办中原大学府的魏起。 南郡的学府教育在大秦一向声名显赫,楚系熊氏子弟和很多亲信官员年轻时都曾就学于南郡学府。这倒不是南郡郡守魏起的功劳,而是南郡本为楚国京畿之地,今日南郡治府江陵就是原楚国国都郢(ying),南郡学府就是原来的楚国学府。有这样雄厚的底子,南郡的学府教育当然出众。 大秦学府教育向来是以吏为师,各级官员就是各级学府士子的师傅,但在南郡学府里,除了官员教授士子外,还有当初被秦人俘虏最后不得不留在学府任教的很多楚国官员和博士。另外南郡的私学也颇为兴盛,这也是从楚国继承而来。 魏起在南郡为官十几年,对学府教育一直很重视,尤其对私学很看重。他在文化学术上的观点与武烈侯基本一致,都提倡百家争鸣的学术发展策略,尊重和推崇诸子百家的学术,尤其对农家等实用型学术更为关注。 正是因为魏起有学府教育的丰富经验和对百家争鸣学术策略的认同,武烈侯才上奏咸阳,极力举荐魏起负责筹办中原大学府。 熊庸见到魏起后,把咸阳之行大概说了一下。 “有没有回家的感觉?”魏起笑着问道。 熊庸苦笑。他没有回家的感觉,相反,他很痛苦,甚至很愤怒,他从被章邯“出卖”给武烈侯开始就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对自己命运的掌控,尤其这次咸阳之行,这种感觉非常强烈,强烈到他恨不得抛下一切逃进深山老林。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叛逆”的血液,他叛逆了十几年,结果如同南柯一梦,醒来时发现自己依旧被牢牢禁锢在熊氏的大院里。 魏起的眼里掠过一丝不屑。他瞧不起熊庸,倒不是因为熊庸的庶子身份,而是因为熊庸的叛逆性格。一个人独立特行可以理解,谁没有性格?但逃离熊氏,逃避熊氏子弟所应该承担的责任,那就是懦弱。一个生性懦弱的人永远都扶不起来。魏起不知道武烈侯看重了熊庸哪一点,竟然如此看重熊庸,把他推到了熊氏下一代中坚的高位上。站得高也就意味着摔得惨。熊庸已经到了这种高度,魏起即使不认同他,也不得不全力扶植,以免他真的“摔”倒了,连累了整个熊氏。 “有没有见到杨家的女儿?”魏起又问道。 熊庸摇摇头,神色漠然。 魏起有些不高兴了,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去,语气也渐渐严肃起来,“你不满意太后的安排?” 熊庸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你如果有自己喜欢的女人,那就尽管带回家,家里不会干涉。”魏起说道,“但杨家的女儿是正妻,这一点不可更改。” 熊庸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惹恼了魏起,但他无所谓,他冷漠地看了一眼魏起,冷哂道,“我有女人,也有孩子,但家里自始至终就没有问过我。既然不问我,根本无视我的存在,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魏起冷眼看着他,脸色十分难看,良久,魏起说道,“你回家了,就要依家里的规矩来。” 熊庸嗤之以鼻,不予理睬。 魏起怒气上涌,忍不住就想厉声责叱,但话到嘴边,他又忍住了。现在这小子有用,得小心哄着,像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不劳熊氏出面,武烈侯自会关注,到时候就由不得这个逆子任性妄为了。 “你父亲的身体还好吗?”魏起转移了话题。 昌文君熊炽辞去御史大夫,回家做逍遥君侯了。这次熊氏做出的最大牺牲就是让出一个三公的位置,而昌文君成了这场权力博弈的牺牲品。昌文君被迫回家,始作俑者就是武烈侯,而武烈侯给他的回报就是把熊庸培植为熊氏下一代的领军人物。 这一点咸阳各方势力从老太后和秦王政先后召见熊庸便猜出了端倪,但熊庸的“底子”太差了,即便武烈侯帮助他建下显赫功勋,他也无法在老太后、昌平君两代熊氏领军人物之后继承下楚系这份庞大的“家业”。 武烈侯需要的正是咸阳对熊庸的“轻视”,而老太后和昌平君也配合默契,摆出一副不惜代价扶植熊庸的姿态,但“姿态”太高恰好证明熊氏对下一代领军人物严重缺乏信心。咸阳也罢,楚系核心外成员也罢,因此“中计”。 昌平君和昌文君还在,楚系外戚正当盛年的一代人还在掌控着大秦朝政,而熊庸这个下一代事实上是一个摆在明处的“暗棋”。一旦老太后薨亡,楚系外戚遭到秦王政的疯狂打击,不得不退出咸阳,那么熊庸这个摆在明处的“暗棋”就能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之所以摆在明处,是给楚系竖一杆大旗,楚系遭到打击后,其残余力量有个投奔的地方。之所以叫“暗棋”,是因为熊庸身处以武烈侯为首的利益团体的核心,他将借助武烈侯和这个利益团体的力量卷土重来。 也就是说,楚系外戚“以退为进”的策略假如失败,退下去了却上不来,以昌平君为首的一代熊氏显贵给彻底打下去了,那就要靠熊庸这个下一代的熊氏领军人物东山再起了。 魏起不是熊氏的核心成员,他不知道熊氏与武烈侯、隗氏、老秦王氏已经结盟,四方势力已经结成了一个利益集团,假如他知道这个秘密,他对熊庸的看法就完全不一样了。 魏起看到熊庸不说话,不禁目露嘲讽之色,揶揄道,“你是不是没给他好脸色,让他心情更差?” 昌文君正当盛年,却因为权力博弈不得不退出朝堂,远离中枢,其心情之恶劣可想而知。虽然扶植熊庸是对他隐退的回报,但熊庸明显就是扶不起来的人,而父子关系又几近决裂,在魏起看来,昌文君现在恐怕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熊庸冷笑,“他的心情差不差,和我有什么关系?” 魏起眼中掠过一丝怒色,对熊庸愈发失望。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也懒得和这样的“逆子”闲话家常了,于是直接问道,“你今天来有什么事?”言下之意如果你没带什么口讯,那就趁早滚蛋吧,眼不见心不烦。 熊庸略略皱眉,沉吟稍许,然后低声说道,“昌平君的女儿在南阳宛城。” 魏起心里顿时一沉。咸阳都知道老太后曾经想与武烈侯联姻,而对象就是昌平君的女儿熊闵。这事因为老太后病重而搁置了,但武烈侯却与熊闵处得很好,熊闵甚至经常留宿于蓼园。武烈侯就国南阳,熊闵也跟随而至。现在熊庸忽然提到熊闵,是不是老太后有意再建联姻? 魏起正在琢磨这事,熊庸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大吃一惊,“武烈侯书告太后与昌平君,他要代南阳郡守章邯向熊氏提亲,并由武烈侯的母亲出面为媒。” 魏起脸上的表情不停地变化着,终于,他一巴掌拍到案几上,厉声叫道,“欺人太甚!武烈侯竟敢如此羞辱熊氏!” 熊庸冷眼而视,目露鄙夷之色,不紧不慢地说道,“太后和昌平君都同意了。” 魏起蓦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熊庸,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熊庸脸上那淡淡的带着几分嘲讽的笑容说明他没有听错。“岂有此理!”魏起勃然大怒,咬牙切齿,再度一巴掌拍到案几上,“岂有此理!熊氏难道没落如斯!” “熊氏高贵吗?了不起吗?”熊庸冷笑道,“你看看韩国、魏国的王族,看看中原显贵,现在他们高贵吗?还是人中龙凤吗?” 魏起强忍怒气,两眼微眯,狠狠地盯着熊庸,心里却急剧盘算着,试图查探这桩匪夷所思的联姻背后所隐藏的秘密。 “昌平君请你为媒,亲自操办这件事。” “我想知道理由?”魏起实在猜不透这里面的玄机,不得不开口问道。 熊庸暗自好笑。理由?哪来的理由?这不过是武烈侯对熊闵的一个承诺而已。不过武烈侯也的确了得,竟然在此刻向老太后提出恳求,说白了就是得了便宜又卖乖。老太后竟然就答应了,这其中当然有对熊闵的溺爱,但借助此事,把武烈侯和章邯之间的关系明朗化,让秦王政丢个大脸,也是老太后的目的之一。 熊庸摇摇头,向魏起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我也很想知道。” “章邯的背后到底是谁?”魏起急切问道。 老太后和昌文君都答应了这桩联姻,那么足以说明章邯的背景远比看上去的复杂。章邯异军突起的原因一直是个秘密,但在大部分人看来,章邯和甘罗一样,都是秦王政派来钳制武烈侯的。甘罗在楚系是个边缘人物,而章邯无疑属于关东人一系,但举荐他的却是宗室,这使得他的背景扑朔迷离。其实真正知道章邯背景的人寥寥无几。 “现在你还看不出来?” “章邯是武烈侯的人?”魏起实在想不通,当初武烈侯怎么会看上名不见经传的章邯?还有,武烈侯为什么如此看重章邯,竟然要亲自出面为章邯与熊氏联姻?这里面又有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就更少了,谁会想到熊闵竟然爱上了章邯?而知道武烈侯为什么看重章邯的人,这世上除了武烈侯自己,再有没有第二个人了,这也是让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思路被引上歧途的重要原因。 魏起想来想去,还是无法容忍这桩让熊氏蒙羞的联姻。就算章邯是武烈侯的亲信,哪又怎样?章邯出身太低,与熊氏这种豪门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不行,我要亲自问问昌平君。” 熊庸笑笑,说道,“武烈侯的意思是,新年后就举行大婚,太后答应了,所以你的时间不多了。” “我要知道理由。”魏起怒声说道,“我不能接受这桩婚姻。” 熊庸低声叹息,迟疑了一下,他对魏起说道,“我父亲对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我父亲说,武烈侯曾告诉他,假若有一天大秦陷入浩劫,有能力力挽狂澜的就是章邯。” 魏起吃惊地望着熊庸,再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武烈侯的天赋人所皆知,他的才华更是惊世骇俗,这样一个天才大权贵竟然给一个籍籍无名的人做出如此高的评价,由此可见他对章邯的器重,也由此可以预测到章邯的未来。 原来如此。魏起暗自松了一口气。怪不得老太后和昌平君都答应了这门婚事,看来武烈侯对章邯的品评才是关键。豪门联姻有森严的规矩,但并不反对以联姻的方式招揽大贤,假如章邯的才能如武烈侯所说,那么勉强也可以联姻。 其实武烈侯敢于在此刻提出联姻,主要还是为未来帮助熊庸重建楚系,并牢牢控制楚系做准备。熊庸和章邯是生死兄弟,如果加上联姻关系变成亲戚,那么章邯不但可以帮助熊庸重建楚系,更能在楚系中占据重要的一席。武烈侯已经赢得了章邯的忠诚,那么将来他可以通过章邯来控制楚系,这才是武烈侯最终目的所在。老太后和昌平君的最终目的是赢得王统,拿到王统的控制权,为此需要武烈侯的帮助,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件对自己有利的小事上设置障碍。 熊庸看到魏起脸色逐渐缓和,怒气渐止,忍不住又暗自腹谤了几句,对魏起和所谓的豪门权贵更是鄙夷,孰不知他自己正是其中的一员。 “还有一件事。”熊庸说道,“昌平君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清楚,他希望你放弃回京的打算。” 魏起刚刚缓和的脸色又难看起来,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一直以来,为了能回京任职,为了能进入咸阳中枢,他十分努力,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机会,结果却依旧一场空。为什么?就因为我不是熊氏直系子弟?错过这次机会,回京的希望更渺茫了。老太后一旦不在,楚系外戚即使没有受到打击也会遭到压制,升迁之路基本断绝。 熊庸望着他那双愤怒而绝望的眼睛,心里倒是涌出了几分同情。魏起醉心于权力,断绝他的升迁之路对他的打击太大,也不怪魏起反应激烈。 “昌平君说,机会不好。”熊庸打算安慰他几句,以排解一下他郁积在心里的愤怒,“老太后的身体每况愈下,咸阳政局又非常紧张,在王统没有确立的情况下,楚系的前景不容乐观。此次我父亲主动隐退,熊氏陆续从中枢退出,都是楚系未雨绸缪之策。” 魏起挣扎良久,终于从激愤中摆脱出来,想到自己前途黑暗,心中痛楚难过,忍不住黯然长叹,“示敌以弱,并不是正确的策略。” “这是以退为进。” “已经弱了,再给狂风暴雨狠狠打击一下,还怎么进?拿什么进?” “关键在王统。” “武烈侯是什么人?他的承诺可以相信?”魏起冷笑,“假如这是大王和武烈侯联手算计熊氏,后果不堪设想。” “熊氏从来就没有把希望寄托在武烈侯身上。”熊庸平静地说道,“自己掌控命运才能百战不殆。我们示敌以弱,武烈侯锋芒毕露,一退一进,大王如何选择?” “你以为大王在武烈侯的步步进逼下,最终不得不求助于熊氏,不得不在王统一事上向熊氏做出妥协?” 熊庸点点头,“事情就是这样。” 魏起摇头苦笑,“我真的不明白,你们凭什么认定武烈侯会在十年内统一中土。” “九年。”熊庸更正道,“就剩下九年了。” “九年?可能吗?” 熊庸想了一下,摇摇头,“我也不相信,但问题是,这重要吗?” 魏起愣了片刻,蓦然醒悟,对老太后的布局突然有了全新的认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咸阳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熊庸叹道,“但对于熊氏来说,却没有九年时间了。” “我留在中原。”魏起收拾心情,断然说道,“只要能挑起两虎恶斗,熊氏必能如愿以偿拿到王统。王统到手,未来尽在掌控之中。” 熊庸坐在那里没有说话,思绪一时有些乱。无论是咸阳的昌平君还是今日坐在对面的魏起,对老太后的布局都非常自信,但武烈侯对楚系的未来却非常悲观。当日在蓼园初见武烈侯,武烈侯就直言不讳地说过,要自己养精蓄锐准备重建楚系,由此来推断,当老太后薨亡之后,楚系的前景恐怕极其黯淡。 武烈侯为什么有这种判断?熊庸在没有见到秦王政的时侯,百思不得其解,这次他在咸阳觐见了秦王政之后,被秦王政的无上威严所震慑,在体验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畏惧感的同时,他总算理解了武烈侯心里的担忧。如此强势的大王,一旦以“舍我其谁”的气势发动“攻击”,恐怕即便是武烈侯也难以抵御。由此他想到了昭襄王,当年昭襄王在宣太后病逝不久便以雷霆手段重创楚系,把以穰侯魏冉为首的“四大显贵”全部赶出了咸阳,最后连武安君白起都死在他的手上。这就是大王的“威力”,大王一旦发威,必定天崩地裂,挡者披靡。 “你在想什么?”魏起看到熊庸神思恍惚,不禁疑惑地问道。 “我想到了大王。”熊庸说道,“你有多长时间没有觐见大王了?” “很多年了。”魏起忽然来了兴趣,接着问道,“这次见到大王,你有什么感受。” 熊庸想了半天,吐出两个字,“畏惧。” 第253章 因势利导 熊庸把对秦王政的畏惧也告诉了宝鼎。 宝鼎坐在案几后面,陷入沉思。他现在静坐沉思的时间越来越多。 进入中原之后,除了要穷尽心思对付咸阳外,还要投入巨大精力应对东方局势。韩魏两国提前灭亡,秦国已经确立横扫中土的优势,这迫使赵齐楚燕四国不得不联手抗秦。历史改变了,形势也变了,未来的统一大战怎么打,未来的统一之路怎么走,对宝鼎来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是天才吗?他不是天才,不过占了穿越的便宜而已。现在这种优势越来越少,接下来就要靠他自己的努力在这个时代开创一番事业了。前世他梦想做个人上人,今世已经成为现实,老天眷顾他,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也给了他一个高起点,做大事更容易了,但他有没有能力做大事,创一番伟业? 宝鼎有个本能的想法,今世若想功成名就,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最大的对手就是秦王政。历史上秦王政自华阳太后薨亡便强势崛起,在其后二十多年的执政时间里牢牢控制着中枢,决定着大秦国策的走向。他把“君主集权”发挥到了极致,但物极必反,他亲手创造的辉煌又被他亲手葬送。宝鼎认为自己这一生要做的事就是压制秦王政。这是一个匪夷所思的任务。 臣子压制君王,撇开违背礼法不说,单从实力上来判断,就是一件绝无可能的事,除非这位臣子的实力已经凌驾于君王至上,但在这个时代,臣子实力凌驾于君王之上却是屡见不鲜。在这个大争之世,从春秋到战国,从三家分晋到田氏代齐,臣子把所有能干的事都干了,包括弑君自立,都干了。 政治决定了时代特色,而时代特色又影响着政治走向。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年代,宝鼎认为自己可以在实力允许的基础上为所欲为。只有自己想不到的,没有自己做不到的,只要想到就一定可以做到。不就是遏制秦王政对绝对权力的攫取**吗?为什么秦王政拿到了绝对权力?因为他没有对手。现在自己要做他的对手,那么一切就变得简单了。 要做秦王政的对手就需要比秦王政更为庞大的实力。拿下中原是积累实力的第一步,拿下赵国可以让宝鼎的实力再度飞跃,但与此同时,随着秦军在统一战场上高奏凯歌,秦王政的个人威信也是突飞猛涨,形势对宝鼎来说非常不乐观。 秦王政让熊庸感觉畏惧,那足以说明秦王政在秦军拿下中原后气势更为强悍,对权力的**也更为强烈。 “你打算何时完婚?”宝鼎忽然问道。 熊庸没想到宝鼎沉思一番后,竟然关心起他的私事,不禁莞尔笑道,“武烈侯打算何时迎娶公主?” “我要到加冠礼之后。”宝鼎一本正经地说道,“你都二十好几了,也不怪太后如此急切。” 熊庸兴味索然地摇摇头,“我无所谓,早一点迟一点都行。” “那就早一点,如何?”宝鼎问道。 熊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有心推诿,但看到宝鼎神情严肃,话到了嘴边竟然说不出来了。自攻克大梁后,熊庸对宝鼎也是心生惧意,这种感觉不仅他有,军中一些老将同样如此。宝鼎仅仅利用大河之水便拿下了大梁,不曾浪费一兵一卒,这太神奇了。神奇的战绩代表宝鼎具有无所不能的力量,是一位无可匹敌的强者。面对高不可攀的强者,普通人当然畏惧,而从心底涌出的无力感更是让人颓丧。 熊庸无奈点头。 “过年前,先把家里的女人娶了。”宝鼎说道,“虽然不过是个仪式,但对于女人来说,尤其是给你生了孩子的女人来说,很重要。” 熊庸心里泛起一股暖意,冲着宝鼎躬身致谢。 “年后就大婚。”宝鼎说道,“你在前,章邯在后,正月里把婚礼办了。”停了一下,他又说道,“你父亲肯定会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父亲能长居南阳。” “长居南阳?”熊庸略感吃惊,一时没有理解宝鼎的意思。 “既然隐退,那就远离朝堂,留在咸阳反而会引来无数麻烦。”宝鼎说道,“年后你要进军队,章邯也要进军队。你们都随我在中原,那南阳就无须守、相分治。我会上奏咸阳,由甘罗出任南阳守相,兼领两府。还有魏起,既然他打算留下来,那当然在中原负责建设大学府。至于南郡郡守的人选,我相信太后和昌平君会有妥善安排。” “我们都在中原,无力顾及南阳和南郡,但两郡事务繁忙,尤其农耕、工商等方面的合作将在明年全面展开,急切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坐镇宛城,以便协调两地诸府。你父亲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想尽力说服他,同时也希望你能与他握手言和,帮我把他留下来。” 宝鼎避重就轻,没有说明留下昌文君熊炽的真实原因,但熊庸估猜到宝鼎是为了自己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得到楚系的认可。 其实熊庸只猜对了一半,还有一半的原因是宝鼎担心秦王政在老太后过世后以雷霆手段控制地方郡县,把南阳和南郡抢去了。楚系一旦失去对自己根基之地的控制,接下来不但楚系地方官员会遭到打击,宝鼎也将陷入很大的被动。他在南阳和南郡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假如秦王政把这个两个郡县的控制权抢去了,蓼园的损失之大可想而知。 在老太后没有辞世之前,把昌文君熊炽请到南阳,利用他的楚系力量进一步巩固南阳和南郡,然后再由他与宝鼎在中原遥相呼应,那秦王政再想下手就颇为困难了。地方上有像昌文君这样的显贵在背后操控地方局面,地方上的楚系官员肯定会抱成一团,不至于因为老太后的辞世而惊慌失措,任由咸阳摧枯拉朽乘虚而入。 熊氏虽然在为老太后辞世之后的政局做准备,但熊氏盲目自大,自视甚高,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对未来局势有比较清醒的认识外,很多熊氏子弟至今还没有任何危机感,甚至还有人抱怨老太后,认为她在死之前应该多拉一些熊氏子弟上位,而不是一味忍让妥协以至于让咸阳压制熊氏子弟。 “我试试看吧。”熊庸对自己父亲当年的寡情薄义始终耿耿于怀,他不想与这位父亲有过多接触,所以勉为其难地敷衍了一句。 “不是试试看,而是要尽最大的努力。”宝鼎加重了语气,“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太后随时可能离开人世,我们必须加快布局的速度,否则后果难料。” 熊庸觉得宝鼎过于小心了,正想辨驳两句,忽然想起秦王政那双凌厉的眼睛和那股令人畏惧的霸气,心中暗自惊凛,武烈侯是不是同样畏惧大王?否则何至于一直对大王警惕万分? “你想在中原新军里出任何职?”宝鼎转移了话题。 熊庸迟疑不语。他在南部军里是军侯,到了南阳做郡尉,这已经升了一大级。这次在中原战场上立下大功,爵升左庶长,按照这个爵位,可以出任军中的都尉或者裨将。都尉和裨将都是统军将率,但以爵分级,爵高的裨将甚至可以出任军队副统率。 中原建十万常备军,这在大秦历史上是首次,所有各方势力对军中将率的位置争抢得十分厉害,大家都想在未来的统一大战中分得战绩,而战绩意味着权力和财富,因此任何人都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熊庸是熊氏直系子弟,按道理可以获得一个统军将率的位置,但楚系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扩大军中势力的机会,当然想尽可能多抢一个位置。熊庸现在是南阳郡尉,如果武烈侯要把他放进军队,这个名额理所当然由武烈侯解决,楚系因此可以多占一个重要位置。 熊庸不知道武烈侯这句话的意思,不敢乱接。这句话接好了,楚系可能在新军里就多了一个高级将率。 这次兵制变革上至国防策略下至军队编制,都有很大的变化,尤其是常备军的扩建和常备军军队编制的变革,更是让武将们欣喜若狂。不要小看新军一个将率的位置,即便是军侯,现在的爵位也高达八级公乘爵,这在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职业军人和兼职军人的待遇果然有天壤之别。 中原常备军十万,置左右前后中五军。每大军设正副统率。大军下辖左右两军,左右正副裨将为统率。每军下辖五部,每部辖五曲。每部设正副都尉,每曲设正副军侯。 都尉是高级武官职的最低一等,爵位一般是九等五大夫爵或者十等左庶长爵。在大秦军队的原编制里,都尉一般统领一万大军左右,所以军中武将能做到都尉一级那就相当不错了,一般回到地方上至少也是个郡尉。 现在武烈侯奏请咸阳扩建常备军,修改常备军编制,取消了二五百主这一级,如此一军就有了十个正副都尉,十军就是一百个正副都尉。以大秦的军力,目前倾尽国力大概可以出动五十万左右的军队,满打满算也就五十多个都尉。但常备军一扩建,编制一改,仅中原十万大军就有一百个都尉,这对大秦官僚来说意味着什么?升官加爵的机会啊,到哪找这样好的机会?错过这个机会,再想升官加爵就要靠实打实的战绩了。 不过这是建军队,而且还是职业军队,进入常备军的前提必须是精锐,是在战场上打过仗流过血的人。对武将的要求就更高了,必须要有一定的功勋积累,否则连入选的资格都没有。这个条件非常有利于那些长期遭到压制的中下级武官,而那些文官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擦肩而过了。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升官加爵的机会。大秦拿下中原,建三个郡,需要大量官员,这些官员就是从咸阳和各地临时征调和提拔的。所以说,只要秦军在统一战场上不断取得胜利,不断开辟新郡县,那么无论是武将还是文官,不论是武夫还是士子,都有升官加爵改变命运的机会。 武烈侯是兵制改革的始作俑者,为了让这项改革得以实现,可谓殚精竭虑绞尽脑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咸阳中枢廷议通过。这件事看上去武烈侯在政治上获胜了,但其实功劳却给秦王政和咸阳中枢抢去了。现在到各大军营去听听将士们的议论,有谁知道这是武烈侯的献策?除了极少数知道内情的统率外,其他将士都高呼大王万岁,都把这一功劳记在了秦王政的头上。的确,最终把利益送给将士们的是秦王,大家当然念着秦王的恩德,把秦王像神一样的供奉着。 秦王政对此当然一清二楚。无论武烈侯在中原干出多大的成绩,一大半功劳都是秦王的。秦王吃肉,中枢大臣们啃骨头,轮到武烈侯也就剩下一口汤了。这就是现实,武烈侯也无力改变,所以目前他还不具备与秦王政抗衡的实力,他未来的路还非常漫长。 “如果你没有想好的啊,我的建议是,到我的护军府任职。”宝鼎看到熊庸迟疑不语,于是主动说道,“护军府一万骑军是秦军精锐中的精锐,将来在战场上必定大有做为。曝布是虎烈军的统率,你和乌重为副,你看如何?” 熊庸略显惊色。武烈侯的意图很明显,要不遗余力地帮他建功。由此也看得出来,武烈侯对熊氏的未来很不看好,竟然连新军都不让他去了。秦王政要打击楚系外戚,当然不会放过军中的楚系将领。此举很大程度上其实就是保护熊庸,以免熊庸受到波及。武烈侯和护军府对秦王政来说很重要,这毕竟关系到统一大业,只要秦王政不对武烈侯下手,那么熊庸自然安全。 “感谢武烈侯的信任。”熊庸一口答应下来。进虎烈军,在武烈侯的麾下作战,现在恐怕是很多年轻将领的梦想。熊庸也不例外,他本性不喜欢在权力场上勾心斗角,他更喜欢在战场上酣畅淋漓地浴血厮杀。 “咸阳对新军各级将率的任命已经下来了?” “还没有。”宝鼎笑道,“这是一块大肥肉,各方都要去抢,这次连宗室也忍不住出手了,所以咸阳无法分得公平,年前估计很难把名单定下来。” “武烈侯最近是不是接到了很多咸阳人的书信?”熊庸笑道。 “我也摆不平,都是大人物,我也不好得罪。”宝鼎笑道,“你目标太大,就不要掺合了。你现在的处境让咸阳很难办,给你位置太高了不好,低了更不好,高不成低不就,所以干脆不要掺合,到护军府任职吧,这样也好给咸阳腾出一个裨将的名额。” 熊庸笑了起来,打趣道,“武烈侯这是向咸阳示好?” “咸阳在救助代北灾民一事上没有设置任何障碍,我也要投桃报李啊。”宝鼎揶揄道,“否则有人就要指责我贪得无厌了。” “章邯这次是不是可以出任一军统率?” “我把他安排在司马锌的帐下统领一军。”宝鼎摇头道,“咸阳很多人不服,认为章邯在不到一年时间内连升数级,已经是不可思议了,现在竟然要在新军里出任裨将独自统率大军,闻所未闻之事。听说有侍御史为了这事上奏弹劾章邯,但被大王驳回了。” “武烈侯,我在咸阳曾听到一个传闻。”熊庸说道,“有人说,武烈侯之所以要扩建十万常备军,目的是为了让军队长期购买由私家作坊打造的盔甲武器和缝制的战袍衣饰,他们说这些私营作坊背后的主子就是武烈侯,所以武烈侯有假公济私,中饱私囊,把大秦国库的钱财搬到蓼园私库的嫌疑。” 宝鼎失声而笑,“这些人的消息很灵通嘛,连这种事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熊庸脸色微变,“武烈侯,这种传言对你十分不利。” “这有什么不利的,这是好事啊。”宝鼎笑道,“如果有人说我武烈侯大公无私,清正廉洁,那才是对我大大的不利。” 熊庸吃惊地望着他,没有听懂这句话的真假。 “你慢慢就明白了。”宝鼎无意解释,“其实你也知道,在蓼园下面有很多巨商富贾,他们和我的关系非常密切。这次打中原,初期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我拿什么打?现在中原打下来了,我当然要还他们的人情,要尽量让他们赚钱。他们赚到钱了,其实也就等于我赚钱了。但凡事都有个度,凡事都要因势利导,现在赚钱的行当未必代表将来还能继续赚钱,所以很多时候我要给他们指一条路。咸阳有些人只看表明不看实质,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却不仔细想想眼睛看不到的地方,结果必然得出错误的结论,但这种误解对我有好处。” 熊庸愈发疑惑,想了半天才问道,“大王会不会误会?” “当然不会。”宝鼎笑道,“有些事,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大王。只有彼此了解,才会彼此信任。” 大王信任你?熊庸更加不懂了。 第254章 荆轲求助 冬天来临,寒风呼啸。 赵国大将军李牧的特使荆轲匆匆赶到大梁拜会武烈侯公子宝鼎。 赵国的局势就如先前所推测,代北灾民在得到粮食和药物的紧急援助后,度过了灾后最可怕的一段时间,灾民们活下来了,而赵国在最困难的情况下守住了代北和雁门两个郡,勉强保住了王国的北疆,但随着冬天的来临,代北的形势并没有任何起色,邯郸为了救助灾民和进行恢复建设,不得不投入大量的财力和物力,由此导致赵国的财赋状况急剧恶化,邯郸朝堂上的矛盾也因此白热化。 相国郭开和大将军李牧从代北大地震开始,政见上便有了根本性分歧。郭开要放弃代北,舍小存大,以放弃代北来赢得王国的生存;李牧要坚守代北,不论代北出现何种状况,都要不舍不弃,以此来凝聚民心,誓死卫国。将相之间的矛盾公开化,将相因此失和,而持不同政见的文武大臣们追随两人之后,逐渐形成两大派系,邯郸的权力争斗也进入**。 不论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如何明争暗斗,代北的冬天到了,风雪正在将临,摆在邯郸君臣面前最残酷的现实是,必须想办法帮助代北的灾民度过严冬。 齐燕楚三国的救援物资虽然有多有少,但三国本着道义和盟约,还是抢在严冬之前把援助送到了赵国。燕国距离代北最近,在李牧的干涉下,救援物资直接送往灾区,而齐楚两国的救援物质却被邯郸毫不犹豫地扣留了。 赵王、相国郭开、副相春平君和部分大臣取得了一致意见,考虑到目前中土局势和邯郸财赋现状,重建代北事实上根本不可能,所以赵王亲自书告李牧,希望他从实际出发,趁早把代北灾民整体撤到河北。灾民的安置邯郸已有周全考虑,一部分进军队,一部分做随军民夫,还有一部分老弱则就近在各郡县的作坊里干活。邯郸承诺,绝不让代北人饿死在河北。 李牧坚决拒绝。代北人大部分不是汉人,而是以半游牧半农耕为主的北虏诸族,包括楼烦、林胡、白狄等大小十几种,他们一代代栖息在代北广袤的山川草场,代北就是他们的家。现在仅仅因为一场地震,邯郸就逼着他们离开家园,迁徙河北,这怎么可能?这道命令一旦公开,代北军里的北虏将士肯定人心惶惶,最终有可能导致这些将士整体溃逃。他们逃回了代北老家,为了逃避邯郸的追杀,必然要带着族人投奔匈奴或者秦国。邯郸此举无疑是罔顾大局,置赵国存亡于不顾,李牧是万万不能答应。为此他亲自赶到邯郸,向大王和朝中大臣详细解说其中的利害关系。 但是,邯郸已经不信任李牧了。 秦国的武烈侯公子宝鼎凭什么答应无偿救助代北?他又拿什么说服了咸阳允许他把粮食和药物送到代北?秦国已经因此获得了道义上的赞美,秦王政更是因此成为仁义之君。这或许可以做为一种解释,秦国和秦王政在用粮食和物资换取“仁义”之名,同时离间赵国君臣,置李牧于死地,为秦国攻打赵国扫清障碍。 这就是公开的离间计。李牧在说服赵王与秦国议和寻求援助的时侯,已经把秦国的“离间”之意说明了。赵王和相国郭开等大臣也同意这种见解。当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公开的离间计的时侯,它还有离间的作用吗?当然有,若想让这个公开的离间计失去作用,赵王和邯郸的权贵们必须绝对信任李牧的忠诚,而李牧本人更要对赵国和赵王绝对忠诚。 但问题的关键是,谁敢保证李牧的忠诚?谁敢保证赵王和邯郸权贵们绝对信任李牧?邯郸和代北的矛盾由来已久,积怨甚深,彼此的信任本来就十分有限,现在当赵国需要他们彼此绝对信任的时侯,这种信任从何而来? 邯郸知道这是离间计,偏偏又无法信任李牧的忠诚,这导致彼此间的隔阂更深,信任度更低。邯郸曾派使者赶赴咸阳议和,但被咸阳拒绝了,咸阳只接受李牧与武烈侯之间的和约,也就是说,在咸阳眼里,赵国只有李牧有资格与秦国谈判。李牧是赵国的武安君,和他同一级别的是秦国的武烈侯,所以这两个人代表秦赵两国议和足矣。 咸阳这种无视邯郸的轻蔑态度深深刺激了赵王和邯郸权贵,也是邯郸决意扣留救援物资,放弃代北,遏制李牧实力发展的直接原因。 李牧在邯郸一无所获,不得以再派荆轲急赴中原求助。 宝鼎看完李牧的书信,又听完荆轲的讲述,最终只能报以苦笑,“荆卿,我在签订和约之前已经对你说过,我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代北维持到初冬。原因你也知道,我刚刚拿下中原,我要在中原常驻十万到二十万大军以平定叛乱,维持稳定。这么多的军队需要粮食和衣物,其数量之庞大相信你也清楚。” 荆轲只是抱着一丝希望而来,听到宝鼎这句话,他虽然非常失望,但也在预料之中。他摇了摇头,黯然苦叹。 “秦国给代北的救助,全部出自中原。”宝鼎继续说道,“一部分是巨商富贾们的囤积所有,这属于个人捐赠。还有一部分由官府调拨,基本上都是此次大战的缴获所得。我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了,粗略估计,仅粮食就足够三十万人吃一个月。” “武烈侯的慷慨必将得到代北人的厚报 。”荆轲无言以对,羞愧不安。 此次代北大地震,实际运到灾区的救助物资基本上来自秦国,燕国的支援很少,邯郸也就象征性地调拨了一些粮食,不过邯郸随后就把齐楚两国的援助物资全部扣留了,这直接导致代北人无法度过严冬。秦国实际救助代北的就是武烈侯,而咸阳不出一粒粮食就获得了“仁义”的美名,某种程度上咸阳是在乘机消耗武烈侯的实力。这一点李牧当然清楚,宝鼎才是真正的“仁义”,此刻再度向他求助,确实是强人所难。 像代北大地震这样的灾难,仅靠一个中原地区的力量实施救援,肯定是力不从心,所以李牧在信中暗示,希望武烈侯能说服咸阳从关西调拨一些粮食衣物予以支援。 “我有我的难处。”宝鼎说道,“咸阳像邯郸一样复杂。几个月来,我与咸阳不断妥协,做了很大让步,我已经没有再次让步的余地了,所以,请你回报李牧,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荆轲咬咬牙,突然翻身跪倒,悲声哀求,“代北正在下雪,代北人饥寒交迫,生命垂危。请武烈侯务必施以援手,救救代北数十万无辜生灵。” “荆卿快起来。”宝鼎急忙俯身搀扶,“我能力有限,你即使逼我,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荆轲坚决不起来,他一把推开宝鼎,以头磕地,“咚咚”作响。宝鼎再度把他抱住,看到他额头渗血,心中不禁一软,脱口问道,“李牧是否还有让步的余地?” 荆轲愣了一下,意识到宝鼎终于松口,心中顿时狂喜,急切问道,“请武烈侯明言?” 宝鼎请荆轲坐好,自己则负手在帐内来回走了几步,整理好思路,然后说道,“中原实在是拿不出粮食了,正如李牧所说,现在唯一能拿出粮食的大概也只有关西了。关西有粮食储备,如果大王同意救助的话,倒是能解代北的燃眉之急。” “计将何出?” “我给李牧两个选择,留人还是留地。” 荆轲疑惑不解,“武烈侯能解释一下吗?” “如果李牧要留人,那就拿地换粮食,把雁门郡送给秦国。反之,如果李牧要留地,那就让灾民即刻南下太原。灾民到了太原,肯定能得到咸阳的救助。” 荆轲吃惊地望着宝鼎,心中骤感窒息。 这两个条件中的任何一个对李牧来说都无力承担。留人就要割地,这和邯郸的要求差不多。代北军主力来自云中、雁门和代北三郡。如今云中给匈奴人抢去了,云中人退到了雁门和代北。如果再把雁门给秦国,那三郡的人都挤在大地震之后的代地废墟上,试问还有多少人会忠诚于赵国?无疑,灾民第一个要投奔的对象就是秦国。代北人全部逃到秦国,保全了性命,那么代北军还会为赵国作战吗?当然不会了。 留地就要放人。此策等同于前策,代北人大部分逃往秦国,代北之地实际上也就成了秦国的囊中之物。不过此策唯一可取之处是基本上满足了李牧的意愿,既把代北人救活了,又把代北之地保住了。至于代北军的军心问题,那只能暂时放一放,这个冬天肯定是顾及不上了。 荆轲想了片刻。李牧走投无路了,只能在武烈侯提出的两个计策中选择一个,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武烈侯倾向于何策?” “无论割地还是放人,对李牧都不利。”宝鼎说道,“既然都不利,那倒不如割地存人,先把手里的军队稳住,这才是至关重要的一点。如果代北军溃散,李牧拿什么与邯郸对峙?” 放人就等于乱军,而军队是李牧的本钱,所以人绝不能放,那自然就是割地存人了,但李牧敢向邯郸提出割地换粮的奏议?本来他和邯郸的矛盾就已经激化了,现在为了代北那块废墟之地,李牧竟然要割让国土,那等同于卖国,岂不正好给了邯郸杀人的借口? 李牧不能拿出割地存人的奏议,而邯郸却在逼他放弃代北,于是,这里面可以活动的范围就大了。比如说,李牧在表明上答应放弃代北,把代北人都集中到代郡一地,背地里却与武烈侯做交易,把雁门郡完整地交给秦国,以此来换取粮食。 此事必须做得机密,李牧和武烈侯必须要有默契,否则李牧完了,那么,是武烈侯先行撕毁和约,兵进雁门,还是李牧先答应邯郸的要求,从雁门撤人? “武烈侯是先行还是后进?”荆轲问道。 “对我来说无所谓,我肯定可以拿到雁门。”宝鼎说道,“但对李牧来说就不一样了。他先撤,等于向邯郸低头,可以改善他和邯郸的关系,但如果等到秦军兵临城下了再仓惶后撤,邯郸就可以诬陷他里通外国。” 荆轲对宝鼎大为敬佩。武烈侯光明磊落,当世传奇。他和李牧是敌人,但为了救助代北灾民,他竟然一次次为李牧排忧解难,一次次为李牧的利益殚精竭力。这样的人,才真正担当得起“仁义”两个字。 “那你对咸阳怎么说?” “我要是对咸阳说了,那李牧丢掉的就不仅仅是雁门,连代郡都保不住。”宝鼎笑道,“你以为咸阳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荆轲不解地望着宝鼎。 “李牧从雁门撤人,匈奴人难道一无所知?难道匈奴人就不想趁此机会占据整个代北?” 荆轲略一思索,旋即恍然大悟。 代北三郡,云中在西,雁门在中,而代郡位于东方,与燕国的上谷郡接壤。目前匈奴人正在云中一线虎视眈眈地盯着雁门。李牧一旦从雁门撤出,匈奴人势必随后杀进。 匈奴人的大军聚集在云中大黑河一线,纵马飞驰两天就能杀进雁门郡。秦军要先从晋阳赶到注句要塞,再从注句要塞直杀雁门治府善无城,这样在时间上就落后于匈奴,也就是说,就算李牧暗中帮忙,把城池交给秦军,秦军和匈奴人也要展开一场激战。 秦国为了在代北立足,必然要占据雁门,要不惜代价击败匈奴人,这样他们就需要得到代北灾民的帮助。李牧现在只能靠秦军阻击匈奴人了,否则他连代郡都守不住,于是他会默许代北灾民帮助秦军。代地灾民太多,先期又受了秦国的救助,这时候看到秦国人进了雁门,必然大量投奔以寻求食物。 如此一来,秦军杀进了代北,对赵国和匈奴人形成了更大范围内的夹击,由此进一步确立了战略上的优势。李牧则守住了代北最后一块地方。而代北灾民获得了生存的机会,他们在帮助秦军的同时也帮助了自己,他们得到了秦国的救助,也守住了自己的家园。 这是有利于各方的一个计策,而武烈侯只要把这个计策告诉太原的上将军王翦即可,剩下就是王翦的事了,拿下雁门郡挺进代北的功劳将由老秦人独占。但武烈侯如果把这个计策告诉咸阳,那杀进代北的恐怕不是三万北疆军,而是北部军的全部主力。调集整个北部军主力就要紧急征调北部郡县军队,此策的机密性随即荡然无存,而结果和武烈侯所要达到的目标也截然不同。 “武烈侯好计策。”荆轲激动地说道,“我连夜返回邯郸,请大将军定夺。” “李牧让步的余地有多大?”宝鼎再一次问到同样的问题,“时间紧张,假如你有把握,确定李牧能接受此策,我将以最快速度密告上将军王翦,请他即刻做好进入雁门郡与匈奴人作战的准备。” “临行前大将军曾说过,他只求代北人能够活下去,即便要他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宝鼎笑了起来,“如此甚好。请告诉大将军,此事宜早不宜迟。只要年前秦军击败了匈奴人,代北可定。” 荆轲躬身致谢,“代北事了,我就辞别大将军,到中原来为武烈侯效命。” “荆卿言重了。”宝鼎笑道,“我愿与荆卿一起共创大业。” “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荆轲说道,“听说有人要刺杀你,新年前后你务必要注意安全。” 宝鼎笑着点点头,“我也听说了。韩魏两国有不少流亡贵族招揽了一些任侠死士,发誓要取我的人头。我身边卫士如云,还有墨者剑客,想杀我恐怕很难啊。”停了一下,他问道,“策划者是不是张良?” “黑冰当真无所不在。”荆轲感叹道,“既然你连主谋者都一清二楚,想必也早已有了对策。” “楚国项氏的实力在淮河以北还是非常强大,张良和张耳等人有项氏的帮助,实力不容小觑。”宝鼎皱眉道,“杀我或许不易,但杀我的手下还是绰绰有余。张良这个人谋略出众,极其不好对付。” “武烈侯曾有机会杀了他。” 宝鼎没有说话。自己何尝不想杀张良,但时机未到。张良矢志复国,穷尽大半生的精力谋划了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刺杀,这样的人,在别人看来必欲杀之而后快,但在自己看来,却是大有作用。将来利用好了,可是一把锋利的“暗器”。 “张良从没给我杀他的机会。”宝鼎说道,“过去杀不了他,将来想杀他就更难了。” 荆轲略略皱眉,正想说话,宝鼎却摇手阻止了,“你不是刺客,我也绝不允许你做刺客。你我从见面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命运因你而改变,而你的命运也将因我而改变。” 第255章 入代作战 宝鼎送走了荆轲,急召桓齮、司马锌、王贲到行辕议事。 王贲的军营距离梁囿较远,直到深夜时分才抵达行辕。此刻宝鼎已经把琴唐请到了大帐,与桓齮、司马锌、曝布等人共商代北战局。 宝鼎把代北局势简要说了一下。目前邯郸已经决定放弃代北,李牧竭尽所能也就只能守住代郡一地,所以秦国获得了进军代北,占据雁门的最佳机会。秦军进入代北,必然与匈奴人作战,但时值严冬,北部军将士大部归乡,真正能即刻投入战场作战的只有离石要塞的三万北疆军。 虽然咸阳已经同意北疆常备军的人数由三万增加到五万,但增加的两万常备军分布在北地和陇西两郡,太原和上郡两地还是原先的三万军队。以三万军队进入代北作战,而且还是在冰天雪地的恶劣环境里作战,其胜算有多大可想而知。 宝鼎当然相信上将军王翦有出众的谋略和丰富的作战经验,但三万北疆军的武力毕竟有限,一旦此仗打败了,让匈奴人占据雁门,接下来北虏大军必定直杀代郡。代郡几乎是一片废墟,代人又缺衣少粮,根本无力抵御。匈奴人占据了整个代北,对中土来说就是一场噩梦了。 这事不要宝鼎说,几位将军都清楚。假若让匈奴人占据了代北,匈奴人对秦国的北疆就形成了东西夹击之势,而对赵国来说因为有太行山之险,尚可暂保河北无虞,但匈奴人一旦在代北立足,纵马南下,河北也就危险了。 “武烈侯是否奏报咸阳?”王贲当即问道。奏报咸阳,咸阳获悉邯郸决意放弃代北,势必倾尽全力北上作战,这其实对秦国有利。王贲不想争什么“仁义”的虚名,他要的是战绩。 宝鼎摇摇头,“必须把代郡留给李牧。” “武烈侯何必行妇人之仁?”王贲不屑一顾,手指地图说道,“我们拿下代北,河北的代北军必定军心溃散,这非常有利于我们明年攻打河北。武烈侯难道不想早点拿下邯郸?” “我不是不想尽早拿下邯郸,而是条件不允许。”宝鼎无奈苦笑,“我大军倾尽全力北上,时间上来不及,集结军队、调集粮草和征调民夫都需要时间,但代北的大雪不给我们时间,代北的灾情更不给我们时间。代北人一旦知道我们要趁火打劫北上攻击,局势势必骤然失控。李牧回天乏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匈奴人横扫代北,只能任由代北人投奔单于庭。匈奴人拿到了雁门和代郡,陈兵注句要塞,威胁太原,我们还有机会拿下代北?” “武烈侯是不是过于夸大了匈奴人的武力?”王贲无法拒绝全取代北的诱惑,对宝鼎的担心很是不以为然。 “去年出塞作战,我们占据了天时地利和人和,所以才屡战屡捷。”宝鼎正色告诫王贲,“此次战局对我十分不利,匈奴人占尽优势,我们只要得到李牧的配合,才能在局面上有所扭转,由此才能拿到三分胜算。我请问大上造,你了解阴山南北的匈奴人吗?你了解匈奴新任左贤王及其帐下所有左方诸王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们不了解对手,怎敢妄言必胜?” “为了防止匈奴人拿到代北,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出兵雁门。”宝鼎继续说道,“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把代郡留给李牧,原因很简单,明年我并不想打河北,我还需要李牧坐镇河北与我们对峙。” “为什么?”王贲吃惊地问道。 “这是咸阳政局的需要。”宝鼎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假如代北人撤过太行山,进入河北,李牧手上的军队会更多,反而不利于我们打河北。我们留下代郡给李牧,既可以把代人留下,又可以进一步挑起李牧和邯郸之间的矛盾,这其实是有利于我们打河北。等到我们打河北的时侯,先打代郡一样可以起到打击代北军士气的作用。” 王贲认为宝鼎的理由有些牵强,代北人现在饥寒交迫,撤过太行山的可能性太小了。他本想出言反驳,据理力争,但旋即想到宝鼎肯定有其它方面的考虑,那句“咸阳政局的需要”其实才是宝鼎决意避开咸阳冒险一搏的真正原因。 王贲暗自叹息,不再说话。老父年事已高,老秦人又刚刚复出,此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在代北战场上还是谨慎再谨慎为好,根本没必要冒险。然而,武烈侯在中原战场上的胜利让王贲底气不足。武烈侯既然能在中原创造奇迹,想必在代北也能创造奇迹。 “能够紧急入代作战的只有三万北疆军。”王贲叹道,“仓促之间,太原、上党等地可供征调的民夫大概也只够给三万军队运送粮草辎重。” “这个我已经考虑到了。”宝鼎手指桓齮与司马锌等人说道,“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以最快速度给上将军运送一批最新打造的武器,虎烈军以护送这批武器为由,日夜兼程北上,随上将年入代作战。” 王贲浓眉微耸,又惊又喜,“虎烈军全部北上?” “一万骑全部北上。”宝鼎说道,“我以急奏咸阳,请大王允许虎烈军押运这批重要武器北上。这批武器不但式样新颖,而且其中大部分是由炒钢百炼而成的环首刀。这关系到王国机密,押送途中不容出现任何问题。” “炒钢?”王贲望向琴唐,失声惊呼,“炒钢冶炼成功了?” “成功了。”琴唐抚须笑道,“目前虽然只有白水大作坊可炼,产量较少,但在过去的三个多月里,我们还是打造了大量武器,其中环首刀就有一万五千多把。” “有这么多?”王贲难以置信。之前他从宝鼎这里曾听说过炒钢与环首刀的事,从炒钢、百炼钢技术的研发到转为武器需要很长时间,短则一两年,长则五六年,谁知琴唐和白水大作坊的工匠们竟然创造了奇迹,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便打造出了锋利的环首刀。 “这要感谢武烈侯。”琴唐笑道,“武烈侯把韩魏两国所有炼铁和打铁工匠全部送到了南阳,让白水大作坊一夜之间便得到了数千名中土顶尖的能工巧匠,因此我们才创造了一个奇迹。” 王贲终于知道宝鼎为何要在代北冒险一搏了,他把中土最精锐的配备着中土最犀利武器的骑军全部送到了代北战场。代北战场上的匈奴人占着兵力上的优势,而秦军将士占着武器上的优势,双方武力在可以正面一搏的情况下,老将军王翦的谋略和作战经验便成为致胜的关键了。 “如此一来,此仗至少有五成胜算。”王贲兴奋地说道。当初他在河南战场上就曾在马蹬的帮助下充分发挥了骑军的威力,横扫河南北虏。现在老父手上的骑军不但配有马蹬,连弩,还有被武烈侯称之为中土第一刀的环首刀,还有配合环首刀所用的钩镶等各种适合马步军使用的长短武器,如此强悍武力,不论马上步下,当可挡者披靡。 旋即他又大为遗憾。可惜自己在中原,无法参加这一场与匈奴人的正面对抗,只能羡慕老父、羌瘣和曝布等人在风雪之中酣畅淋漓地痛宰北虏了。当他的目光扫过宝鼎,看到宝鼎的眼里也有遗憾之色,心情顿时又好了些。宝鼎不惜代价革新冶炼和锻炼技术,一门心思打造新式武器,本想在中原战场上让虎烈军大放光彩,在自己的战绩薄上填上厚厚一笔,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虎烈军竟然带着新武器入代作战,白白便宜了王翦。 与武烈侯的遗憾比起来,王贲这点遗憾就不值一提了。 “武烈侯是不是也想入代作战?”王贲揶揄道。 宝鼎笑着点点头,“请大上造指点迷津,给我一个北上之策?” 王贲哈哈一笑,“武烈侯要是北上,必定轰动中土。姑且不说邯郸和匈奴人作何反应,就是咸阳也会一眼看穿你的心思。到了那个时侯,代北局势势必失控,我大军必将失去进军代北的最佳机会。武烈侯,你还是不要枉费心机了,安安心心坐镇中原吧。” “你千万不要离开中原。”桓齮担心宝鼎口不对心,嘴上说一套,背后做一套,接着王贲的话头郑重告诫宝鼎,“中原尚未稳固,新军也尚未建成,韩魏逃亡叛逆蠢蠢欲动,齐楚两国也是虎视眈眈,这时候你离开中原,极有可能引发一连串的祸患。” 宝鼎摇摇手,示意众人放心,他不会做出此等幼稚之举。 “既然大家一致同意对入代作战,那就给上将军写信,请他最后决策。”宝鼎说道,“假若上将军在接到书信后的第一时间拿出决策,那么他至少有十天左右的时间做攻击准备,这足以让离石要塞的北疆军急速赶到秦赵边境。” “李牧那边会否出问题?”司马锌皱眉说道,“假如他迟迟不愿退出注句要塞,延误我们入代的时间,或者有意把匈奴人引进雁门,让匈奴人与我们打个两败俱伤,那形势对我们就愈发不利了。” “不要对李牧抱有幻想。”宝鼎冷笑道,“我们和李牧始终是誓不两立的敌人,而李牧这次肯定要借刀杀人,借匈奴这把刀来杀我们。我们和匈奴人为了争夺代北的控制权只有以死相搏。虎狼相斗,非死即伤,但最终的赢家不是我们,也不是匈奴人,而是李牧。李牧借此一战消耗了我们和匈奴人的实力,给赵国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这才是李牧让荆轲赶赴中原,向我透漏邯郸决意放弃代北的真正目的。” 桓齮、司马锌等人连连点头,目露钦佩之色。武烈侯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他的智慧,不论何时何地,他都非常冷静,能透过重重迷雾看到实质,能在纷繁复杂的局势中找到突破点。这次李牧以雁门为诱饵,试图一箭多雕,而武烈侯将计就计,断然决定趁此机会入代作战,确立秦军在中土大势中的战略优势。 王贲随即拟写书信,宝鼎与桓齮、司马锌联合署名。这封信由宗越负责送出,蓼园秘兵通过商贸渠道十万火急送往太原。 当夜,宝鼎与曝布急召虎烈军军侯级以上武官,部署北上护送武器的任务。马上就要过年了,虎烈军的将士们兜里有钱,都在寻思着如何过一个富足的新年,根本没想到突然有任务,而且还是长途跋涉赶赴太原,心里难免有怨言。不就是护送一批武器嘛,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 “如果仅仅是护送武器,我会在新年之前调动军队?”宝鼎知道这些军官们虽然一个个答应地响亮,但其实心里并不痛快,为此有必要做出暗示,让军官们提前做好打仗的准备。 宝鼎这句话一说,军官们的表情顿时不一样了。武烈侯是什么人物?他会为了护送一批武器调用全部的虎烈军?联想到代北大地震,北方形势对秦军有利,不难推测到大军有可能乘着风雪交加之际入代作战。 有仗打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军官们的表情即刻精彩,对此次太原之行充满了期待。 “临行前,我只嘱咐你们一句话。”宝鼎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郑重说道,“都给我活着回来。” 代北的仗打定了。军官们激动不已,轰然应诺。 宝鼎亲自把将军官们送出辕门,然后与曝布、熊庸和乌重依依道别。 “很遗憾,你的婚礼要推迟了。”宝鼎拍拍熊庸的胳膊,笑着说道,“早点回来,回来就完婚。” “武烈侯还是关心一下公主吧。”熊庸打趣道,“公主跟你到了南阳,结果大半年没看到人,估计在白水河畔已经望眼欲穿了。” 宝鼎想到赵仪,心里涌出一丝歉意,但更多的却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赵国灭亡之后,赵仪还会快乐,还会笑吗?他摇摇头,不再想赵仪,抬手指向曝布和乌重说道,“你们两个不要以为他是熊氏贵胄就把他当个宝,想着一定要把他完好无损地带回来。我警告你们,千万不要这么想,这是对他的侮辱,也是对虎烈军极度不负责任的行为。” 曝布和乌重互相看了一眼,眼里流露出一丝无奈。武烈侯说得轻松,这熊庸要是死在代北战场,对武烈侯的未来布局可是个致命打击,所以两人不惜代价也要确保熊庸的安全。 熊庸则是对宝鼎感激不尽。他不再是过去的大头庸夫了,贵胄身份就像一个牢笼困住了他,让他极度痛恨。他一直是靠自己的真本事打天下,但现在没人相信他有真本事。得不到袍泽的认可和信任,在战场上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不但危害自己的性命,也危及到了袍泽的性命。 “从这一刻开始,放弃你们心里那种愚蠢的想法。”宝鼎神情很严肃,冲着曝布和乌重厉声说道,“你们现在也是大秦新贵,也算是新一代军功贵族,十年二十年之后,当你们的下一代长大之后,也会像他一样被普通人视之为贵胄,所以,不要把他当个宝,他就是熊庸,他就是大头庸夫,就是你们的袍泽兄弟,他可以为你们而死。” 曝布和乌重再度对视,两人微微颔首,领会到了武烈侯的苦心。这一仗不同于中原,这是在代北作战,和去年的出塞作战一模一样,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因此将士们要齐心协力,袍泽们要绝对信任,只有众志成城才能战无不克。 两人躬身受教,抛开了心里那点芥蒂,真正接受了熊庸。 “还有一件事。”宝鼎转目望向深邃的黑暗,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有一个人,我要托付给你们。” “王离吗?”乌重想当然地说道,“武烈侯放心,王离长年跟我们在一起,他就是虎烈军的一部分,他的安全绝对不会有问题。”这次入代作战,王翦、王离祖孙齐上阵,假若王离阵亡,对王翦势必造成打击,影响到战局发展,所以乌重才有这种想当然的念头。 “我担心王离干什么?”宝鼎笑着摇摇手,“那小子我都管不了,你们就更不要想了。随他去吧,让他杀个痛快。” 乌重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问道,“到底是谁啊?哪家的子弟?” “赵高。” 赵高?曝布蓦然想起了那个从黑暗里走出来的英气勃勃的年轻人。乌重和熊庸则是面面相觑,一脸茫然。赵高是谁? “他要来中原?”曝布问道。 宝鼎点点头,“我身边需要一个人了。” 曝布笑了起来,“运气不错,人还未到,武烈侯就给他了一个天大的机会。” “人人都有机会,但只有把握住机会的人才能脱颖而出。”宝鼎说道,“我把他托付给你了。” “给他安排一个什么军职?” “不要安排了,就叫他带着三百黑鹰锐士跟在你后面。”宝鼎说道,“他是第一次上战场,你要多教教他,就像当初你教我一样。” 曝布微笑致礼,“我知道了。” = = =V 第256章回家 曝布率军急驰洛阳。 南阳守相甘罗奉命把宛城武库的武器包括所有最新打造的武器,还有很多物资全部运往太原。运输车队的大型辎重车多达千部,几乎把宛城及其附近城池的辎重车一扫而尽。 三川、颍川和砀郡三地郡府在接到武烈侯的命令后,也各自向太原紧急运送两百车的粮草武器。 中原在年前突然向太原集中运送大量的粮草辎重,还特意安排护军府的虎烈军全程押送,当即惊动了咸阳。秦王政和中枢大臣马上预感到武烈侯和老秦人在为攻打代北做准备,从武烈侯如此急切向太原运送粮草辎重,甚至把虎烈军全部派往太原的举动来看,这一仗估计在年后就要展开。 秦王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武烈侯的请求,允许虎烈军押粮北上。这道命令刚刚送出去,武烈侯的书信就到了。 这是一封私人信件。宝鼎在书信中分析了代北局势,认为年后代北灾区将迎来最为艰难的一段时间,而云中大黑河一线的匈奴人绝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必定要发动攻击。雁门首当其冲。代北主力都在河北战场,雁门防御薄弱,代郡更是不堪一击,所以匈奴人一战而定的把握很大。 代北绝不能给匈奴人拿去,这关系到整个中土的安危。李牧对此很清楚。当匈奴人发动攻击的时侯,李牧十有**要从注句要塞撤军,把秦军放进代北,让秦军和匈奴人打个两败俱伤,以便赵国从中渔利。 有鉴于此,宝鼎恳求秦王政给予上将军王翦更大的支持,并请咸阳在年前向太原运送粮草辎重,为年后的入代作战做好充分准备。 如果北方军入代作战,秦军将面临两线作战的重压。为此,宝鼎恳求秦王政务必在年前确定中原常备军所有中高级武官的人选,以便年后中原常备军就能建立起来,并迅速进入临战状态,以应对中原战场上的突发变故。 从中原战场来说,当前最大的敌人就是齐国。 赵国已经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可以不予考虑。楚国在中原遭遇重创,为赎买战俘又耗尽储备,近两年无力再战,暂时也无须考虑。但赵楚两国为了自身安全,必然积极合纵于齐,鼓动齐国威胁甚至攻击中原。 齐国国内局势在君王后薨亡近一年时间后基本稳定,但由于中土形势的变化对其非常不利,秦齐两国已经形成直接对峙态势,两国之间迟早都要爆发一场东西方之间的决战,所以齐国国内已经形成了合纵抗秦的共识。另外赵楚燕三国的使者自始至终就待在临淄,不遗余力地进行合纵结盟的游说,而秦国使者在临淄的连横之举却遭到了赵楚燕三国的联手阻击,更有两位秦国使者先后遭到刺杀。虽然刺杀失败,两位使者有惊无险地逃过了劫难,但秦国连横不利却是不争的事实。 秦齐之间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东西方两大强国肯定有一场决战,而决战的时间不会太迟,极有可能在灭赵之前。 这场决战假如秦国打赢了,赵国必定灭亡,反之,假如秦国打输了,那不但中原难保,灭赵也成为不可能之事,所以,中原常备军不但要尽快建立,还要迅速形成战斗力。 宝鼎对中原的情况也是非常担忧,最担忧的就是韩魏两国的叛逆。 韩魏两国的逃亡贵族主要集中在楚国的陈和彭城,齐国薛郡的曲阜和赵国的邯郸。其中韩国的横阳君在陈得到楚国的帮助,聚集了一批人马,渐成气候。魏国的宁陵君在齐国薛郡召集了大量逃亡魏人,已经建立起一支万人规模的军队。 假如韩魏两国的叛逆在东方诸国的支持下频繁骚扰边境诸镇,刺杀秦国官员,策反暴民闹事,阻截往来商道,必将混乱中原局势,给中原带来深重危机,给合纵诸国带来反击的机会。 宝鼎在书信的最后阐述了代北战场、中原战场和整个中土局势的密切关系。 秦军入代,在代北立足,不但在大漠和中土之间的南北战场上首先确立了战略优势,更对中土的河北战场形成了有力牵制,可以让中原秦军无后顾之忧,放开手脚攻击齐楚两国,所以,入代作战关系到整个统一大业,务必要全力以赴。 咸阳必须要做好两线作战的准备。秦军入代,与匈奴激战,必定给东方诸国以可乘之机。假如王翦未能在最短时间控制代北局势,与匈奴陷入长期作战的窘境,那么中原必定迎来秦齐决战,是以中原常备军的建立已经迫在眉睫,不能再拖延下去。 秦王政考虑良久,毅然决定给宝鼎以绝对支持。他紧急召集中枢大臣,以非常强硬的姿态,在半天之内确定了中原常备军的全部中高级武官人选,其中老秦人拿到了三个军,而关东人和楚系各占一军,老秦人在中原常备军中占据了绝对优势。 = 宝鼎接到秦王书信的时侯,已经回到了南阳。 中原常备军的事终于告一段落。常备军五个军,蒙武、冯毋择为后军正副统率,杨端和为前军统率。司马锌领中军统率,桓齮和王贲分领左右军统率。各军统率确定,麾下各级武官纷纷赴任,常备军就算正式成立了。 宝鼎放下了一切公务,在蓼园陪着母亲白氏、妹妹溥溥和赵仪过了两天无忧无虑的日子。 白氏对他的私生活非常关心。拿下中原,灭了韩魏,两国王宫美女如云,而秦王毫不吝啬,拿着这些美女大加赏赐。宝鼎把秦王赏赐的美女全部送回了蓼园,一个也没留。白氏颇为不安,不知道儿子为什么对美女不感兴趣,难道就喜欢赵仪一个?传宗接代和宠爱自己的女人没有直接关系,以宝鼎的身份和年纪,应该有孩子了。 这件事不但白氏疑惑,就连宝鼎身边的文武官员也是大为不解。 当白氏问起此事的时侯,宝鼎唯有苦笑。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女人失去了兴趣,前世他也不是什么道德楷模,他也像大部分年轻人一样幻想着左拥右抱过着荒yin无度的生活,在他刚刚踏足这个世界的时侯,也曾为有机会娶一屋子女儿而兴奋,但随着进入权力中枢,随着激烈的权力博弈,他发现自己已经沉迷于权力,沉迷于操控这个世界的命运。他全身心投入其中,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上面,以至于让他对权力之外的事情完全没有兴趣。 宝鼎自我审视,觉得自己的性格还是过于内向了,甚至有些偏执,当关注某件事的时侯就会失去平常心,给自己的压力太大,常常搞得魂不守舍。比如前世在爱情这件事上,他就失去了平常心,**太大,期望太高,结果害人害己害了一家人。这件事给了他沉重打击,感觉对不起学姐,对不起亲人,重生之后还是放不下,忘不掉。或许是因为伤害太深的缘故,他在今世刻意回避男女之间的事,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权力上,结果因为性格缘故,他从一个极端又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现在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今日的我还是原来的我吗?答案是否定的,今日的我完全是个陌生人。 “是不是因为公主?”白氏看到儿子那张憔悴的脸和越来越深邃就像无底黑洞一般看不到任何感情的眼神,白氏感觉儿子正在远离自己,她的心有些莫名的痛。她想起了父亲武安君。位高权重的武安君也有这样一双眼睛,那种眼神深深铭刻在白氏的心里,至今想起来还是令人黯然魂伤。难道儿子也要像老父一样,走上那条不归路? 宝鼎摇摇头,“母亲,我没有精力,儿子能力有限,现在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找女人睡觉?” “有那么忙?”白氏将信将疑。在她的印象里,老父武安君当年确实是忙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至于和家人坐在一起闲聊吃饭简直就是一种奢望。这个世上的人都希望做人上人,要位高权重,岂不知到了那个位置,人生除了权力也就一无所有了。宝鼎情况特殊,弱冠之年就位极人臣,结果小小年纪便失去了自己的人生。 “我实际上是中原军政官长。”宝鼎笑道,“你说我每天要处理多少事?” “大王是一国君主,他比你要忙得多吧?”白氏反诘道,“但你看看他有多少孩子?” “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能力也不一样。”宝鼎耐心解释道,“大王是神,他有无穷精力,他即使做错了也无人可以惩罚他,但我不行,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每天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唯恐出错以至万劫不复。” 这句话说到了白氏要害之处。她经历过“万劫不复”的苦难,那种苦难不是用痛苦就可以形容的。她想像得到儿子现在的心情,不是高处不胜寒,而是伴君如伴虎。儿子的处境她当然清楚,他本人和蓼园要想平平安安,所付出的代价极其惊人,远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和理解。 “你是不是担心公主的秘密泄露了?”白氏叹了口气,问道。 “这不过是原因之一。”宝鼎说道,“一旦让对手获悉这个秘密,即便是大王心里有数,也无力袒护,所以,无论是将来还是现在,能够进入蓼园的女人必须绝对可靠,否则……” 白氏暗自叹息。儿子长大了,成熟了,已经不用自己操心了。就凭儿子这种谨小慎微的态度和近乎残酷的自律,蓼园的未来就不会太差。儿孙总有满堂的一天,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赵仪越长越漂亮,高贵而雅致,但眉宇间的忧郁也越来越浓。故国家事纠缠在一起,即使躲在深闺之中,也依旧无从逃避。和过去一样,她还是喜欢静静地依偎在宝鼎身边,漫步在花前月下,只不过这一刻的心境却是迥然不同了。 宝鼎更加沉默,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赵仪更加忧郁,心里的苦闷无处倾诉,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 “母亲想孩子了。”宝鼎忽然说道,“我们是不是先给她生一个?” 赵仪玉脸一红,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也想?”宝鼎戏谑道。 赵仪羞赧不已,微微扭动了一下娇躯,“母亲说,蓼园太冷清了。” 宝鼎摇摇头,“我喜欢安静的蓼园。” 赵仪自然听出这句话的意思,心神颤栗,挽着宝鼎的手突然加了几分力气,好似生怕宝鼎从手里溜走了。 “熊闵出嫁了,蓼园又少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大美女。”宝鼎笑道,“但章邯常年征战在外,以后你可以经常请她到蓼园小住。” 赵仪微微点头,“你不在的时侯,琴家姐姐经常来。母亲非常喜欢她。” “怎么?你嫉妒她了?”宝鼎笑了起来。 赵仪不自然地挤出一丝笑容,小声说道,“母亲真的很喜欢她。” 宝鼎转头看看赵仪,意识到这里有问题,“琴家姐姐是不是也关心蓼园的子嗣?” 赵仪低头不语。 宝鼎顿时便明白了,伸手将赵仪抱进怀里,凑到她耳边问道,“你是否希望蓼园多几个女人?” 赵仪偎在宝鼎的怀里连连摇头。 宝鼎大笑,“琴家姐姐的心思你应该知道,她一定受了某人的重托,不得不说些违心的话,做些违心的事。你不要对她有所芥蒂,她是个好女人,你还是像过去一样,把她当姐姐,真心对待她。” 赵仪迟疑了片刻,小声问道,“是太后吗?” “也许是未来的太后。” 未来的太后?赵仪蓦然想到一个空谷幽兰般的高雅女人,顿时吃惊地抬起头,“是她?” “我大致猜一下而已,你不要这么惊讶。”宝鼎笑道,“楚国的某个大权贵或许也会想到联姻,如果由他出面托情琴家姐姐,她迫于熊氏的压力,也不得不影响一下我们蓼园的内府。另外,隗氏大兄也或许有这样的想法。总而言之,你不要操心了,这辈子我就你一个女人,不管你信不信,总之我现在只有你一个女人。在我们没有大婚之前,总有人会盯着蓼园未来主母的位置,这样的事未来两年还会出现。” 就算宝鼎这句话是欺骗赵仪,赵仪此刻也是心花怒放,她涨红着一张玉脸,娇羞说道,“母亲现在天天盼着有孙子。” 宝鼎知道玉人心动,但未来的一年无论是咸阳还是中原,以至于整个中土,都充满着无法预测的变数,他必须小心谨慎,步步设防,一步都不能出错,而在赵国没有灭亡之前,赵仪是潜藏在蓼园内部一个巨大的麻烦,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赵仪,都不能有孩子。 = 两天后,武烈侯回到宛城的消息终于传开,登门拜见之士随即络绎不绝。 宝鼎特意留出整个晚上的时间招待琴氏家主隗清。隗清依然风华绝代,美得令人窒息,但宝鼎经过中原大战之后,心理上更加成熟,而身心更是沉醉于权力博弈之中,对隗清这等罕见绝色已经可以做到心如止水了。 今年琴氏在财富上可谓收获巨丰,而这一切都是拜武烈侯所赐,但琴氏在中原大战前期对武烈侯的援助也可谓破釜沉舟,完全是倾其所有,做出了豪赌的姿态。隗清的魄力惊人,回报同样惊人。中土一帮巨贾们私下估计琴氏的财富今年至少翻了两番,隐约已经成为中土第一巨贾。 宝鼎回到南阳公开露面的第一天就以最高规格招待琴氏,事实上也从侧面验证了巨贾们的猜测,今日的琴氏已经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了。 宝鼎给了琴氏足够面子,隗清当然清楚宝鼎背后的意思。 隗清告辞离开的时侯,宝鼎牵着赵仪的手一路相送。隗清看他们非常亲密,笑着揶揄了两句。宝鼎不动声色地问道,“姐姐是否在年前赶回咸阳?” “等我回来的时侯,武烈侯恐怕已经离开蓼园了。”隗清笑着问道,“武烈侯是否有口讯托我带给大兄?” 宝鼎摇摇头。 “武烈侯相信我吗?”隗清又问道。 宝鼎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我曾把性命托付给姐姐,当然对姐姐绝对信任。” “那你就相信我大兄。”隗清笑道,“武烈侯能做到吗?” 宝鼎望着隗清。隗清神色从容,眼神清澈,笑靥如花。宝鼎迟疑了稍许,“这是姐姐的承诺?” “我的承诺。” 宝鼎面露笑容,轻轻颔首,“这我就放心了。” 三人举步再行,宝鼎继续说道,“此次回咸阳,请你告诉她,我答应过的事,我一定会做到,请她不要着急,也不要再为难你。有些事你可以做,但有些事你知道如果做了就会触及到我的底线,所以该拒绝的时侯,你要拒绝。” 隗清脸色微变,玉颊霎时涌上一片红晕,眼里更是掠过一丝尴尬和不安。 “老太后的身体每况愈下。”隗清忐忑说道。 “天冷了,老人的身体难免反复。”宝鼎说道,“冬春交接之际才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 隗清脸色再变,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不要急着回来。”宝鼎笑容尽敛,神情渐渐严肃,“请你告诉她,不管咸阳发生了什么,也不管熊氏的境遇如何,请她务必冷静,不要有任何异常举动,否则我帮不了她。” “你确定?”隗清紧张地问道。 “以不变应万变。”宝鼎凑到隗清的耳畔,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明年中原局势紧张,这可以有效缓解熊氏的重压,但大王驱逐熊氏的决心非常大,无人可以阻止,所以此事目前不可为。” 隗清心乱如麻,脱口说道,“你总要给她一些期盼。” “等到大王打算对付我的时侯,大事可定。” = = =V 第257章 施压 这一觉睡得好爽啊啊啊 刚起来不久,刚码出来的。更新晚了,请大家原谅。 第五百八十四章较量,九天之上,天地武神 这一方天地,激战不休,呼号不绝。 从传不败和神八部上前战斗,就愈发的紧张激烈。 一转眼,“小迷雾术”被强行吹飞,一转眼,这一边左无舟已然力杀一名单魂上乘。 然则,身在两大最强夹击之下,无影也殊难抵挡。尤其传不败和神八部,乃是养精蓄锐才参战,更是各出绝世战技,一举将无影轰飞数十里。 遥遥一眼,但见无影就如遭雷击,超圣装光华大黯淡,一招接下来,脸色瞬白,如炮弹般的轰穿数座山,直撞得轰轰作响。 遥控无影战斗,左无舟此时心神一凝:“传不败和神八部,果真非比寻常。” 因缺品质上乘的超圣装,无影和左无舟所穿戴的,不过都是下品而已。如是,无影怎是能敌两大中乘巅峰的夹击,一击而破,超圣装的能量便已被打掉了七成。 眼波数转,各色杂念流淌在心,左无舟挖空心思:“从一开始,我就已失主动权。如此下去,真真不是一个办法” 居高临下,深邃目光往太岁等人巡过:“须设法将他们先行送走,然后才可解后顾之忧,才可放手大战才可想战就战,想逃就逃。” 身为一名极具攻击性,极富侵略性的魂修士,左无舟在每一次战斗中,绝难容忍失去主动权,束手缚脚的现象。 欲重新夺回主动权,而不是继续被动。那就必须将太岁等人送走。左无舟知,太岁和纪瞳也知。 “走吧,走吧”太岁和纪瞳的命魂中传来意念:“设法送我们走吧,否则,我们必……” 太岁和纪瞳神色极是惨淡,悲愤的传出意念:“必成为你的累赘,拖累你” 错非身处绝境,谁能吐出这等话语,尤其是对心高气傲的超圣来说,这无异羞辱。 “若无他法,那就不必多言,我等一并拼死突围”此一言道来,纪瞳等人反而流露轻松解脱之色。 如是无法送他们走,那就只能是拼死突围,走得一个是一个了。 …… …… 魂修士,没有人是真正高尚纯洁无暇的。 眼波中一缕火焰燃烧:“我若舍了纪瞳他们,天下之大,我自是来去自如,谁敢谁能拦得住我” 人性自私,左无舟并非没有想过舍他人,而独自逃遁。如是,纵是天下强者聚首在此,谁能截得下他 此念在思绪一漾,便打旋儿消失。 虽说收服纪瞳和太岁等人,乃是要他们帮助自己战斗。可多年下来,怎能没有一丝人性情感发作。岂是说走就能走的 左无舟性情寡淡,甚至淡漠无情。但那,并不包括身边的人。只漾住笑,思量:“在此危难之机,我若舍他们而去,那无异是舍了我的斗志和勇气” “身为男儿,怎可如此”一念想通达,左无舟反是笑了:“大丈夫行事,何必扭捏矫情。要战,那就索性轰轰烈烈的战,要死,那就壮壮烈烈的死。如果他们真的走不掉,那我就陪他们到死为止。” “我想这许多,顾虑这顾虑那,无异于顾盼不前,反倒失了锐气了。”轻描淡写的念头荡漾血腥。“大不了,他们若死,我杀十倍百倍,来替他们报仇就是了” 起初大战乍起,左无舟哪有时间多思多想。此时,经过激烈战斗,定心想来,才是重新理顺思绪。 左无舟不怒反笑:“想通过纪瞳他们来挟持我绑架我?想来,那诸无道怕是不记得我的作派了” 不谈判,不妥协也绝不接受来自任何人哪怕一丝一毫的威胁 如果纪瞳他们当真只能战死,那就战死好了。大不了,杀得赤地千里来报仇 当思绪不再钻如何方能令纪瞳等人活命逃遁的牛角尖,才意外的豁然开朗,仿佛思绪中有一条光明坦途。 各色意念荡漾在心上,左无舟心下诞出莫名悲楚,墨色大沸,一道灵光闪动:“莫急,我有法子” …… …… 无影重新陷入两大最强的夹击中。 传不败神态淡漠无比,一口炎热的火箭喷将出来,竟仿似将天都燃红了:“左……无……舟” 此声不隆,却分外的流露无限震怒和森厉。 如此大起大落的失态之状,在传不败身上,怎也都是五百年来首次出现。却也足见,这传不败看似古井不波,委实将魂天宗灭亡,自己被击败等奇耻大辱深埋在心。 无影神色冷漠,幻身而动,气机衍爆,手指天,脚踏空:“无法,亦,无天” 踏地一动,地动山摇,一条无比雄伟的大峡谷,竟自生生从无影脚下轰隆隆裂开:“地狱为我裂” 一条长达数十里的大峡谷,生生崩裂,一眨眼,竟自连一座巍峨大山,也是轰然从中而裂,赫然分做两座陡峭大山。此等声势,甚至教那些武圣无不战战兢兢。 “天门向我开”疾烈之音冲天焕发 霎时,大冬天里,竟有一轮红日悬挂在空,挥洒亿万霞光,竟真如一道天门将无穷威能悉数送来。 传不败和神八部身形飞快,骇然失色:“阴阳战技此人真真乃一代妖孽,竟能自创阴阳战技。” 须知,阴阳二系合一,等若破尽天下属性,对上任意属性都绝对先天优势。可见这阴阳战技,多么难以自创。强如萧不离,也不过是习来的。 大地峡谷,仿佛瞬涌无穷岩浆,却是那奔腾不息的地气。天门大开,释以无限元灵之气,将那一招战技愈发的衬映得恢弘磅礴。 一招战技而出,顿时风卷云动,憾天动地,端的是磅礴大气。 传不败颜色大厉,一身魂力平淡无奇,却蕴藏极大凶险的轰爆出:“你也接我一招战技” “还有我”神八部震惊之余,哪里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飞速夹击而上 此时此刻,神八部和传不败哪里还顾得甚么脸皮。虽是仍然很难接受,左无舟在短短二百多年里,就从一名武圣摇身一边,一跃成为下三天最强。 可,此时绝不是要脸皮的时候。从这一招阴阳战技诞出,传不败和神八部神色就无比凝重。 “此子当真天才,若当年我得遇,必收为门下亲传”武神暗暗倒汲一口寒气,愈发的震惊左无舟这二百多年来的进步,纵是摆在百万年前妖孽横行天才满天的上三天,那也是妖孽中的妖孽了。 忽攸一时,火耀苍穹,扶摇直上的激啸浩然回荡:“神八部,你的对手,是我” “糟了”神八部大骇,哪里顾得无影,飞一般的回身,挥洒恐怖绝伦的战技,狂吼:“左无舟,我等必教你今次难逃一死” 火翼一展数丈,真真如那鲲鹏一般,左无舟神色若狂,恣意豪笑:“欲扰我心?神八部,你嘴皮子还需多加练习。” “翻天印”施出,拳起拳落,那一双铁拳仿佛把天都压塌下来,无穷无尽的坠落往神八部 “此战技刚猛了得,小心”此一音,乃武神的脱口。 “翻天印”但凭气息绞动,就能教人产生无穷的错觉,若是武圣,怕是光凭这气息就能逼得对方心理崩溃。 神八部却非那等脆弱之人,见此招刚猛了得,狂吼以壮声势,一招“日升莲华”喷爆 浮空耀世的光华,闪烁布满苍天大地 一转眼之际,无影和传不败,左无舟和神八部,就已然是分出一时的胜负 “无法无天”优势太大,无影又乃锐气大盛状态极佳之时,传不败竟是一招都未能接下来,脸色大白的当场被轰得倒飞数十里。那钢铁般的身体,甚至将一座尖尖的山头给铲飞。 反是神八部,对上消耗大半魂力的左无舟,一招之下未吃亏多少。只是对上一个深不可测的左无舟,又有明确的杀左计划,他哪里愿单打独斗,闪电狂退 左无舟一边以充满煞气的目光凝注,一边思绪极快:“杀不杀他,杀是不杀” 在神八部闪电疾退的刹那,左无舟心下激烈斗争:“神八部和传不败极强,只比胜负,我胜过他们。若想杀他们,我势必要全力以赴,如此就再无余力对付旁人了。” “罢了,几时都可杀他,这一回,先罢了” 一念犹豫挣扎,左无舟流露铁毅之色,果决无比的舍弃这个无比诱人的打算 “无影,归来”一招手,无影一言不发的归来,左无舟一抹戒指,重新取出一件品质差的超圣装:“换上” 一声锐不可挡的激扬之啸,沸腾天际,吞吐之际,便是那天都仿佛被吞入:“‘小迷雾术’” “纪瞳,你们做好准备” …… …… 感应命魂传回的讯息,纪瞳和太岁互看一眼,舍眼前的武圣和超圣:“走我们过去” 恋沧海信手一击,一扫打杀数名武圣,糅身抓住会意的小憨和顾隼:“我们也过去” “还有我们”北斗甩身,眨眼消失。刺客更是鬼魅般的腾挪变化,很快就已来到这处大雾之中。 “恋前辈,你们都走” “不他们走,我留下。”恋沧海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如果你不想被‘神魂冲击’杀死,那就让我留下。” 如果诸无道等人发狠决绝的下令,派遣几位超圣施以“神魂冲击”,左无舟纵有媲美太魂下乘的神魂,也未必就能保得住安危。 恋沧海,却才是唯一有大量神魂对耗压制“神魂冲击”的人。保住左无舟的命,就是保住她的希望,哪怕再不愿消耗神魂,在必要时,她也会绝不犹豫出手。 …… …… “又是大雾左无舟想干什么。” 诸无道锁眉深思,不做他想,挥手发号施令:“知会古鼎天等人,这回该他们上了” 杀左联盟,平均分配在东南西北四路,每一路至少有两名能抗衡左无舟的人。互相之间,距离多在千里之遥,不易通传信息。 诸无道和宋英豪在东,传不败在南,古鼎天和宗源在西,神八部在北。加之每一路,再额外各有一名单魂上乘坐镇,委实是密不透风的一个天罗地网。 如此严密的天罗地网,漫说是一般超圣,便是萧不离那等多魂上乘,受困在此地,九成九也是死路一条。 好在诸无道早想到,早已下令,临时架设通道。如此一来,总揽全局的诸无道,命令能在最短时间里下达。 当古鼎天等人杀上去的时候,诸无道不断思量:“他分明知晓这门神通没有意义,还非要浪费神魂施展,他想干什么” 愈发的不详感诞出,诸无道冷厉果断,向前一推:“下令,所有人往左无舟徐徐推进” 左无舟,在如此天罗地网之下,不论你想玩什么,我都接下了,你今次必是一死。 一令下达,四十余名超圣从四路,缓缓而坚定的向前推进 以汇集下三天最强者的超级阵容,便是几名多魂上乘也只有被碾杀的命。这正是诸无道绝对自信的来源之一。 如果不是左无舟太过强大,有六大超圣,杀左联盟害怕伤亡太大,诸无道根本就不必安排什么计划打算,只须一涌而上。 不论你左无舟玩什么把戏,我不闻不问,只消以绝对的实力碾杀你就是了。 一边率众往前推进,一道奇妙的能量气息波动,诸无道率先捕捉,锁眉,有一种极度不妙之感:“你们有没有感应到” 宋英豪红着双眼,只恨不得立刻上前撕了左无舟,哪里还有多余的理智和冷静。 诸无道揉住眉心,忽然身体一僵,脸色狂变:“这气息……这气息是……” 忽然一刹那之间,一条黑影从迷雾中掠出,双手之间,竟自爆出一道冲天绝伦的耀世之华。 诸无道、传不败、神八部等,无不大惊失色,斥责狂喝:“向前,快向前” “时空道标”启动了 …… …… 如是非要一个描述,此等磅礴之景,就犹如被一枚核弹轰爆除了没有那一朵绚烂又残酷的蘑菇云,其他就别无二致。 一身鲜血淋淋的左无舟,就如同从地狱走出来的杀神,以其为中心,“时空道标”一旦启动,就有那猛烈到极点的气机焕发。 一眨眼的工夫,那恐怖绝伦的气息,甚至将方圆千里内的大地都吹刮得薄了几米。 不远处一座满目创痍的大山,就仿佛面粉山一般的分崩离析,化做满天的飞灰,被那道恢弘的光柱卷往九天之上。 五光十色,加之那道匪夷所思的通天光柱,竟有无穷的彩晕流转,交织出一幅幻世绝美的景象,真真蕴藏一种无与伦比的璀璨。 太壮观,太恐怖了 不光是诸无道,就连传不败在内,所有人以往纵对此有所认识,也只是在典籍里。这是所有人第一次亲眼目睹“上三天通道”被启动的景象。 有绝世的璀璨,也有绝世的恐惧。 诸无道率先清醒,从内心深处爆出一种战栗,在更强大魂道力量面前臣服的错觉。目光一触及迷雾,诸无道灵光一闪,咆哮如雷:“他想逃,古鼎天,你们给我拦住他” 古鼎天等人醒悟过来,却一时未想明白。 诸无道气急败坏,震怒吼叫:“他有一真一伪两具‘时空道标’,以真的来吸引我们,他此时必在迷雾中施展伪的来逃遁” 左无舟神色浅淡,漾住一丝讥诮:“不错,诸无道你猜对了” 淡定,极其刺激人的淡定神情,左无舟不疾不徐:“你就是猜对了,又能奈我何” 诸无道余音咽回,盛怒情绪敛去,恢复理智,冷道:“诸位,不必多言,他想拖时间。这一回,我们拖不起,一起上” 不错,你诸无道就是再聪慧,猜到了,又奈我何? 有胆,就不要理会正在启动的“上三天通道”。尔等破坏了“上三天通道”的启动,迷雾中的“伪时空道标”通道,就已然不可制止了。 左无舟这声东击西之计,是阴谋,也是阳谋。 …… …… 凝视“伪时空道标”激发的通道,纪瞳和太岁泄气又沮丧的几次欲言又止,究竟是没有说出来。 却还有甚么可说的,战局如此,杀左联盟用意如何,谁都看穿了。他们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超圣,可也绝对是拖得左无舟失去灵活和主动的巨大累赘。 若然留下来,那是送死,也是连累人。 就在“伪时空道标”造就的通道已然形成之时,迷雾外,数十超圣状若疯狂的扑往左无舟,意欲破坏“上三天通道”。 哪怕诸无道再是咆哮:“不要中他的计,先杀左无舟” 也是绝无意义,杀左无舟就是为了制止“上三天通道”的重启。诸无道能克制自己不中阳谋,可不等于其他人也能克制得住。 左无舟漾住一丝淡色:“诸无道,你又何必枉自像疯子一般喊叫。此时,谁又能听得进你的话。摆在你们面前的,还有‘小迷雾术’,等你们破掉,已是来不及了。” 诸无道怒极反笑,铁青着脸大笑:“好,好你个左无舟,想不到你居然还能绝处逢生。” 许多超圣无不扑向左无舟,而传不败和神八部糅身数动,率先狂啸扑上施以领域,意欲破坏“小迷雾术”。 虽是如此,神八部的心也不住往深渊下沉。来不及了,实是来不及了。发动“伪时空道标”是需要一些时间,但这个时间也绝对不会太长。 “来不及了。”武神突然说道。 这时,小憨和松狐及顾隼,已是踏进通道了。 “我欣赏左无舟,但他必须死,他不死,就是我们死。”武神心平气和,竟然还慢条斯理的说:“神八部,不论你多么不想我出现在世人之前,这一回,都不可避免” “欲阻他,我就必须出手” 一念而动,武神所化的黑光飞跃在半空,一刹那间,这团小黑光迅速膨胀到直径千米以上,又立时如气球一样泄气缩小 一道看不见的神魂,以光速横扫一切,便仿佛能摧毁整个下三天的绝强神魂爆发 武神出手 几乎就在同一时,恋沧海猛的凝重回首,自言自语:“武神,你终于忍不住了” 一刹那,恋沧海的神魂以撑爆天地的恐怖方式爆发 两位前神魂强者的较量()V 第258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258章树欲静而风不止 昌文君没有马上答复武烈侯。 老太后随时可能辞世,咸阳形势对熊氏来说并不好,树欲静而风不止,狂风暴雨说来就来,他哪有心思留在南阳? 昌文君考虑良久,决定还是先与昌平君熊启商议一下,至于熊启是否征询太后或者王夫人的意见,那就是熊启的事了。此议由武烈侯郑重提出,可见武烈侯也曾深思熟虑,他在这个关键时刻恳请自己滞留南阳,其背后肯定有某种说不出口的原因。 难道太后大限将至?太后不在了,自己和昌平君等熊氏贵胄都在咸阳,武烈侯又在中原,南阳和南郡形同虚设,假如秦王政乘势拿下两郡的控制权,那无论对熊氏还是对武烈侯来说,都是沉重一击。当初熊氏为什么没有被昭襄王彻底击倒?就是因为熊氏牢牢控制了南阳和南郡这两块根基之地。今年武烈侯为什么在中原建下显赫战功?就是因为得到了南阳和南郡的倾力支持。武烈侯恳请自己留在南阳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两郡的控制权,从而确保两郡万无一失。 昌文君的心情愈发恶劣。或许是因为心情的原因,他在给咸阳的奏章中详细叙说了武烈侯对未来大秦土地和人口问题的担忧,丝毫不加掩饰地暗示咸阳,武烈侯有强烈的操控未来国策走向的倾向。 武烈侯希望统一后的国策是与民休养,全力发展农耕,以一种缓慢但有效的手段稳定中土。这当然是最好的国策,咸阳也希望看到这一天,但问题的实质是,武烈侯为什么要采用这种国策?他和他的利益集团试图从这种国策中获得什么?而这个问题直接关系到君王和咸阳中枢的利益。无疑,这两者之间的利益有直接冲突,武烈侯所希望得到的,肯定是君王和中枢不愿放弃的,所以,国策是否利国利民并不重要,重要的,国策要符合君王和中枢的利益需要,凡是有利于君王和中枢利益的国策,那就是正确的国策。 武烈侯明确拒绝熊氏在王统一事上向秦王政施压,昌文君忿然之余,利用这份奏章狠狠地“捅”了武烈侯一刀。 秦王政和中枢对武烈侯最近一年来所取得的战绩钦佩不已,但对武烈侯肆无忌惮地干涉朝政却是越来越不满,尤其武烈侯凭借他对局势的精确预测和过人的天赋一次次地自行其事,甚至故意以隐瞒、胁迫、欺骗咸阳的手段来达到他个人目的,已经让中枢忍无可忍了。 当王翦和公孙豹突然在一个风雪之夜发动突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注句要塞,三万骑军如狂飙一般杀进雁门之后,咸阳这才意识到他们被武烈侯欺骗了,入代作战事实上是武烈侯和李牧联手操控的结果,而这一举措直接把秦军推入了两线作战的窘境,咸阳因此变得极度被动。 秦王政勃然大怒,当即就想急书南阳,怒斥武烈侯竟然在这种关系到王国安危的大事上自作主张,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中枢可以忍受的底线。 尉缭、蒙嘉和冯劫等近侍大臣也是非常恼怒。中枢为什么答应武烈侯的恳请救助代北灾民?为什么不愿意趁火打劫杀进代北?原因就是担心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此刻中原尚未稳定,假如秦军在代北战场与匈奴人久战不下,甚至陷入匈奴人和赵人前后夹击之中,那么赵齐楚燕四国极有可能合纵攻打中原,中原十有**得而复失。 尉缭等人一致认为这是李牧设下的陷阱,而武烈侯胆子更大,竟然将计就计,要打破常规,把秦军直接推向两线作战的险境。现在再回头看看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事,不难发现,武烈侯在代北大地震之后,一边积极推进中原常备军的建设,一边却以救灾的名义把中原钱粮大量运送太原,目的无非是示敌以弱,成心要把合纵军诱进中原。 武烈侯太疯狂了,他的疯狂已经危害到了王国的安危。 熊启、隗状、公子腾和公子豹却在此事上高度一致,四位大臣不遗余力地为武烈侯的举措进行辩解,同时对尉缭等人的担心嗤之以鼻。公子豹甚至不屑一顾地说,“合纵军不过是乌合之众,以武烈侯天纵之才,对付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公子腾不像公子豹那般骄狂,他倒是表现得极为谨慎,“王翦和公孙豹以三万骑军入代作战,胜算虽然不大,但最起码可以阻止匈奴人乘机占据代北,给我北方军集结和入代支援赢得足够时间。假如此仗我们稍有迟疑,那可以肯定地说,我们必将失去进军代北的机会。让匈奴人占据代北,对中土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想大家都清楚。两害相权取其轻,这种情况下,我们宁愿两线作战,也要阻止匈奴人占据代北,威胁中土。” 公子腾这话一说,秦王政心里的怒气才稍稍小了一些。 在代北大地震发生后,中枢曾为是否乘势占据代北有过争论,但考虑到中原刚刚拿下,中原形势紧张,这个争论的结果不言而喻。现在看来,不是中枢太谨慎,而是武烈侯和王翦等人太疯狂了。他们之所以疯狂,就是因为手里的权力太大了。前线统率一般都有“临机处置、便宜行事”之权,武烈侯就是凭借这个权力打韩国,而王翦则以此权打代北,事前都没有向咸阳透漏分毫,导致战事开启后,咸阳十分被动。 既然代北已经开战,咸阳现在只能把全部精力放在战场上,目标很简单,拿下代北,确保中原。咸阳被动定策,又正值新年,诸事都显得非常仓促,而这给了赵燕齐楚四国足够的反应时间,他们可以马上对付中原秦军。 秦王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急书武烈侯,请他尽快返回大梁,协调中原诸军,统筹中原军政,确保中原安全。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在信中大发雷霆,警告武烈侯不要恃功自傲,更不要干涉朝政。你的任务是吞并诸侯,一统中土,至于统一前后的国策走向那是咸阳要考虑的事,与你无关。 这份措辞严厉的书信送达蓼园的时侯,武烈侯正在考虑甘罗的事。 他无法确定昌文君是否滞留南阳,假如昌文君执意要返回咸阳,那他只能指望甘罗了,但甘罗值得信任吗?在过去的一年里,宝鼎给予了甘罗最大的信任,甘罗也的确做得不错,但从各种消息渠道汇总来看,甘罗正在脚踩三条船,不但与熊氏的关系越来越融洽,与蒙氏也一直保持着密切关系,这给人一种在政治上骑墙,试图左右逢源的恶劣印象。 政治上从来就没有骑墙,不是站在左边,就是站在右边。至于哪边是对的,哪边是错的,其标准不是真理,而是博弈的胜负。宗越在向武烈侯禀报甘罗一系列不正常举动的时侯,曾对其做出判断,认为甘罗对未来做出了错误的预测,导致他看不到目标,无所适从。 宝鼎一笑置之。他和甘罗从见面那一刻开始就有默契,甘罗始终保持着这份默契,但现在宝鼎不需要这份默契了,他需要甘罗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回到南阳后,宝鼎给了甘罗几次暗示,但甘罗都没有回应,这让宝鼎犹豫了,打算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把章邯留下。既然认定老太后在世的时间不长了,那在离开南阳之前,他必须做好所有的准备,以免让咸阳乘乱得手。 宝鼎看完秦王的书信,暗自冷笑。昌文君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朝堂上的这帮熊氏贵胄肯定要随着老太后一起变为历史。熊氏越是急切地想保住现有的权势,越是倾覆得快,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而且秦王越是与自己的矛盾激烈,熊氏受到的打击也就越大,可惜熊氏看不到未来,像老太后这样深谋远虑的人更少,这导致熊氏现在正在走上一条错误的路。 熊氏倾覆太快对蓼园非常不利,宝鼎不得不想方设法予以挽救。咸阳宫里的王夫人只能靠隗清从中周旋,而朝堂上的熊氏贵胄宝鼎就没有太多的办法了,只能寄希望于隗氏大兄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另外就是必须保住东南这两个郡,这可是熊氏东山再起的本钱,也是蓼园目前的“老底”了。 = 傍晚时分,宝鼎和赵仪相偎着漫步于白水河畔。赵仪最近忙着帮助章邯一家准备婚事,抛头露面的时侯多了一些,眼里的忧郁之色似乎也淡了不少。 “昨天琴氏兄妹到了宛城。”赵仪低声说道,“他们想见你一面。” “琴家姐姐可有书信?” “不曾听说。”赵仪浅浅笑道,“琴家姐姐曾答应熊闵,要帮她准备婚事,但因为太后身体不好,把她叫回咸阳了,所以琴氏兄妹只好在年前就赶过来帮忙。” “婚礼可以办得节俭一些,没必要那么豪华奢侈。”宝鼎笑道,“章邯没有多少家当,这场婚礼恐怕要让他倾家荡产。” “封君女儿出嫁,当然要隆重了。”赵仪说道,“我听琴玥说,老太后非常关心这事,有可能请大王的哪位嫔妃代她亲自赶来南阳祝贺。” 宝鼎吃了一惊,顿时停下脚步,“消息可靠?” “琴玥说消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应该错不了。”赵仪说道,“以咸阳宫和熊氏的关系,昌平君嫁女,太后和大王不出面也就算了,但后宫嫔妃或者王公子总要到场恭贺,否则就太失礼了。” 宝鼎略略皱眉,预感到王夫人和公子扶苏极有可能趁此机会来南阳。希望隗清能够说服王夫人,否则自己只有提前赶赴中原,不参加这场婚礼了。 “章邯估计也知道这事。”宝鼎说道,“明天你带着中府跑一趟。既然咸阳宫要来人,那该奢侈的地方还是要奢侈,不要丢了蓼园的脸。章邯那个人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哪来这么多钱装点门面?” 赵仪笑了起来,“昨天我已经带着中府去过了。你放心,这点小事我会办好的,不劳你费心。” “辛苦你了。”宝鼎感激地说道,“我常年在外,顾不上这个家,也没办法照顾母亲和妹妹,蓼园里里外外就全靠你了。” 赵仪抱着宝鼎的胳膊,轻轻说道,“谢谢你给我一个家,如果没有你,我早就……” 宝鼎伸手将赵仪抱进怀里,“你想报答我,就答应我一件事,这辈子都不要离开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 赵仪情难自禁,泪水忍不住悄然滚落。她知道宝鼎的意思,她也知道自己无法背弃故国。每当夜深人静的时侯,她常常问自己,当故国不在了,自己该何去何从? “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 赵仪说出这句话之后,心结突然打开,长期困扰她的难题顿时不复存在。一生一世就和这个男人在一起,这就是自己活在人世的唯一理由。 两人相拥而回,到母亲的房间请了安,正打算离开的时侯,白氏忽然对赵仪说道,“听说琴家的孩子到了南阳,你明天派人请他们来一趟。我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他们了,心里总是惦记着。” 溥溥在一旁也叫道,“我也想玥姐姐,非常想她。” 白氏亲昵地打了她一下,“不要乱叫,她的辈份比你小,你怎能喊她姐姐?” 宝鼎看到溥溥一脸窘迫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母亲,今天我见过琴珪和琴玥兄妹了,他们说明天上午就来拜望母亲。”赵仪恭敬地说道。 “那就好。”白氏说道,“明天,把守相也请来,让他和琴氏兄妹见个面,彼此也认识一下。对了,他这几天都在忙什么?我怎么没有看到他?” 宝鼎略感吃惊。从母亲的口气里听得出来,她很喜欢甘罗,似乎视之如子侄。什么时侯母亲和甘罗的关系亲密到如此地步? “守相到舞阳去了,母亲忘记了?” “哦,对,对,瞧我这记性。”白氏遗憾地摇摇头,“他何时回来?我打算让守相与琴玥见一面,如果守相满意的话,我就代他向琴氏提亲。” 宝鼎惊讶地望着白氏,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王离不是喜欢琴玥吗?”宝鼎脱口而出。 “小孩子的事,当不得真。”白氏笑道,“再说,王离喜欢琴玥,那琴玥是否喜欢他?王离过去在咸阳就是个纨袴,沾花惹草的事干了不少,所以你不要把他说的那些玩笑话当真。还有,即使王离喜欢琴玥,你认为上将军会答应这门亲事?” 王翦当然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与隗氏结亲他还可以考虑,但与琴氏这种巨贾结亲那是绝无可能。 宝鼎笑着摇摇手,示意自己无心说错了话,“母亲怎么想到要为守相说媒?” “你有时间过问自己这份家业吗?”白氏说道,“这么长时间以来,蓼园多亏了守相的操持才越来越兴旺。那孩子非常聪明,为人也谨慎,我相信他,我想把他留在蓼园。” 宝鼎微微皱眉,不知道母亲怎么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我本来不想过问你的事,但你长期在外,的确不了解他。他有他的难处,如果你设身处地为他想想,想想他甘氏曾经经历过的苦难,你或许就能理解他的行事风格。”白氏指指赵仪,“你可以问问她,详细了解一下守相,然后再做决断。我不想看到他成为第二个甘茂。甘茂不是自己要背叛秦国,而是被逼出逃,最后走投无路,竟然活活气死了。同样的错误不要再犯,大秦始终欠了甘氏,我们要给甘氏一个正名的机会。” 宝鼎躬身受教,“孩儿谨尊母亲的教诲。” 甘罗从舞阳回来后,宝鼎马上把他请到了书房,直接向他详述了未来一年各方局势可能发生的变化。 代北战事估计要拖很长一段时间,而中原内忧外患肯定要一起爆发,秦军已经无法避免两线作战,但秦军在两个战场上都有一定的优势,攻击不足但防御足矣,不足为虑,唯一担心的是咸阳局势。 “老太后的时间不久了。”宝鼎正色说道,“你可以想像得到,老太后一旦薨亡,咸阳政局将要发生多大的变化,而这些变化对我们都不利,所以我们要竭尽所能延缓或者阻止这些变化的发生。” 甘罗骇然变色。宝鼎选择继续信任他,这让他很激动,但他绝没有想到宝鼎会告诉他这些机密要事。事实上,从这一刻开始,他已经得到了宝鼎的承认,进入了蓼园的核心圈子。 “代北和中原两个战场可以有效牵制咸阳宫,但这种牵制毕竟有限,假如大王一定要以雷霆手段打击熊氏,以我们目前的力量无法阻止。”宝鼎说道,“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保存楚系的力量,尤其要牢牢控制南阳和南郡两地。” 宝鼎把自己的计策一一告之,“如果昌文君一定要返回咸阳,你的担子就太重了,必要的时侯,你不得不撕下伪装,与咸阳直接对峙。” 甘罗神色沉重,良久问了一句,“王统的事怎么办?” “重生。” 重生?甘罗暗自骇然,武烈侯好狠的手段,竟然要置熊氏于死地。熊氏死了,还能再活吗? = = = 本章节由16k书友上传 第259章 新年之后 第259章新年之后 新年悄然来临,历史的车轮进入了秦王政一十七年。 宝鼎接到代北消息,王翦和公孙豹在赵人“默契”的配合下,拿到了雁门重镇善无和平城。匈奴人没想到秦军的速度如此之快,仓促间攻击不利,丧失了夺取雁门的最佳机会。匈奴本想大举进攻,利用自身的优势将秦军困死在几座城池里,但没想到天公不作美,北方普降大雪,导致攻击不得不停下来,这给了秦军重新部署和征调后续援军的时间。 代北的战具体怎么打,那是王翦的事,宝鼎关心的是如何执行与李牧的约定,给代郡提供保证灾民生存的粮食和衣物。宝鼎为此急书王翦,在信中恳请王翦务必遵守约定,力争赢得代北人心,为击败匈奴全取代北奠定基础。 王翦是否遵从约定?宝鼎没有把握。王翦为了防备开春后遭到匈奴人和赵人的前后夹击,在继续救助代北人的问题上肯定有所犹豫,不敢把饥寒交迫的代北人全部喂饱以便养虎为患,自取其祸。 宝鼎考虑良久,还是在书信中提到了“反间”之策。秦军在代北越是全力救助灾民,越是能挑起李牧与邯郸之间的矛盾。矛盾大了,李牧还敢在今年率军入代,收复雁门和云中吗?邯郸会给他这个机会?当然不会,所以宝鼎极力游说王翦,无论如何都要按照约定救助灾民,不要在这件事上有任何犹豫。 = 宗越在年后向武烈侯告警,从各个渠道刺探到的消息来看,韩魏两国的叛逆已经派遣刺客潜伏宛城,近期他们极有可能利用章邯大婚、宾客云集的机会实施刺杀。 苍头也从咸阳送来消息,潜伏于齐楚两国的黑冰获悉两**队统率在兰陵秘密会晤。另据邯郸消息,燕国太子丹于年前与赵王秘密会谈,然后便急赴齐都临淄,估计是商议合纵抗秦一事。 宝鼎急告中原各军统率,请他们加快整军速度,以应对越来越紧张的局势。又急告中原各郡太守,请他们小心防范,一旦发现有暴民密谋叛乱的迹象,则坚决予以镇压。 在章邯大婚的前夕,宝鼎果然遭到刺杀,但因为防范严密,刺杀失败。 甘罗下令全城戒备,大力搜捕。 就在这个时侯,颍川急报,新郑爆发叛乱,几乎在同一时间,鄢陵也爆发叛乱,韩国的横阳君乘机率军攻击,拿下了鄢陵。 镇戍颍川的秦军统率司马锌虽然有所戒备,但敌人准备充分,两地同时起事,导致秦军顾此失彼。 司马锌在半天之内镇压了新郑叛乱,然后挥军南下,直杀鄢陵。 = 宝鼎命令封锁消息,以稳定南阳民心。 琴氏、乌氏、卓氏等巨贾和墨家的墨者联袂赶赴蓼园拜见武烈侯,商讨中原局势。中原局势紧张对他们来说是个坏消息,假如战事连绵不断,战火在中原绵延燃烧,他们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武烈侯对未来的中原局势有何判断?”琴氏少主琴珪急切问道。去年他在咸阳,错过了一次锻炼的机会。今年隗清把他放在了中原,诸事尽数托付。琴珪本想大显身手,谁知刚刚到了南阳,中原局势就变了,这让他大为忐忑,唯恐母亲担心自己的安全,又把自己叫了回去。 宝鼎的脸色很严峻,他稍加沉吟之后,便把咸阳、代北和中原三地的局势发展做了一番分析和推测。 “代北对统一大业至关重要,咸阳对此非常清楚,所以今年咸阳要把全部精力放在代北。” 代北局势恶劣,西北有匈奴,东南有赵燕两国,大家都想抢占这块地方,而秦军现在就像一把尖刀插进了代北的要害之处。牵一发而动全身,四股力量纠缠在一起,局面异常复杂。 “代北肯定要采取攻势,为此咸阳要集中钱粮供应代北战场所需。”宝鼎说道,“这种形势下,东方四国必然要打中原,以便把我大秦拖入两线作战的险境。以咸阳的财赋状况,当然无力支撑两线作战,所以今年中原肯定要采取守势,以中原的财赋收入来维持中原战场所需。”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中原五个郡,除了三川和南阳,其它三郡都是新近占领的韩魏土地,在它们尚未稳定而战事又再度开始的情况下,中原能有多少财赋收入?以中原的财赋维持中原战事,这太困难了,除非武烈侯有办法一战而定,在最短时间内结束战事,否则拖个一年半载,中原势必活活拖垮。 这时候大家都想到了去年的“收获”,但这些“收获”都被武烈侯在瞬间“挥霍”一净,如今却是两手空空,一筹莫展了。 琴唐叹了口气,有心埋怨武烈侯两句,但想到武烈侯终究是“救人”,做的是“仁义”之事,如何埋怨? “武烈侯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卓文主动问道。在坐众人里,就算他最为感激武烈侯,为此他愿意倾其所有报答武烈侯。 “首先,你们要相信我。”宝鼎淡然笑道,“无论何时何地,你们都要绝对相信我,这样我们才能齐心协力。” “其次,我刚才说过了,咸阳、代北和中原三地的局势紧密相关,中原局势的复杂和困难并不完全是坏事,到了关键时刻,它会变成好事,对我们控制整个大局的发展极其有利。” 众人马上想到了咸阳,想到了病入膏肓的老太后,想到了如今正在惶恐不安中的楚系外戚。武烈侯向来高瞻远瞩、深谋远虑,或许他去年的救灾义举正是为了造成今日中原的危局,以中原危局胁迫咸阳来谋取自身的利益。 “再次,现在能对中原造成威胁的只有齐国,而在赵国奄奄一息、楚国伤痕累累的情况下,齐国会倾尽全力与秦国争夺中原吗?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而另外一个也鲜血淋漓,其实这就是两败俱伤之局。齐国四十年中立不打仗了,现在齐**队从上到下都是没有打过仗、没有经历过血腥厮杀的人,就算他们兵强马壮士气如虹,但雄心壮志始终代替不了实战经验,所以,在明明知道是两败俱伤的情况下,他们是不是还有勇气打一仗?即使想打,又打算出多少军队?这一切都是未知数,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中原十万常备军倾力一战,即使赢不了齐国,也足以把他们打得血肉模糊,肝胆俱裂。” 甘罗听到这里心里一阵窒息,紧张地问道,“武烈侯,你的意思是要和齐军打一仗了?” “当然。”宝鼎笑道,“中原局势如此紧张,如果依旧不能把齐军引出来打一仗,那岂不白白浪费了机会?” 众人互相看看,俱是面无表情。今年秦军两线作战,中原大军还得不到咸阳的钱粮支撑,这种形势下武烈侯还要与齐军决战,简直是疯了。 “如果我们今年不能利用这个机会重创齐国,请问诸位,明年我们怎么打赵国?”宝鼎问道。 宝鼎与秦王有三年之约,以现在宝鼎与咸阳之间的矛盾,假如宝鼎未能在三年内灭赵,那秦王绝对会毫不留情地将其彻底打倒。宝鼎一倒,整个蓼园一系必定轰然倾覆。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不说不足以重重“敲打”这些为了守住自己的利益而畏首畏脚甚至已经心生惧意的人。 “这一仗肯定要打,所以我的对策就是,力保春耕,同时利用各种渠道,想方设法延缓齐国的攻击时间。” “武烈侯希望何时决战?”琴唐问道。 “力保春耕,当然是为了秋后决战。”宝鼎笑道,“在外事上,咸阳会竭尽全力,估计出使齐国的使者马上就要上路了,但你们知道,韩魏灭亡,齐国失去屏障,这让齐人感受到了深重的危机,即使我们以割地来换取盟约,这个盟约也没有维持的基础。” “我们与齐国保持盟约的原因不过是想延缓齐人攻击中原的时间,而齐人对此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仅靠咸阳在外事上的努力远远不够。我希望你们也能想想办法,看看能否从其它渠道影响齐国的决策。” 众人窃窃私语,小声议论。 张鹿和琴珪凑在一起谈了几句,然后又与卓文商量起来。宝鼎看到张鹿似乎有想法,于是指着他说道,“你是中原大族,世代相传,应该与齐国巨贾有密切联系。你认识齐国的哪些巨贾?” 张氏是典型的官商一家。张鹿的真正身份是个地位很高的“士”,说他是巨贾的确不合适。这个时代像张氏这样的官商大族不是少数,尤其世代传承的贵族,对财富的攫取永无止境。 张鹿略略犹豫了一下,恭敬说道,“以财富论,齐国田氏为最,其次便是后来居上的后氏,然后就是苏氏、孙氏了。田氏是宗族,后氏是外戚,苏氏和孙氏是士卿,都不可能直接营商,他们都是通过一些巨贾来获取财富。田氏背后最大的巨贾就是中原朱氏,中原朱氏世代居于陶,其祖上就是有名的陶朱公。后氏背后最大的巨贾则是濮阳的端木氏,端木氏是卫人,其祖上就是孔子的得意门生子贡。” 宝鼎对陶朱公和子贡当然非常熟悉,也知道他们是中原世代传承的巨贾,只不过这两家早就把财富转移到齐国,所以攻克中原后,宝鼎并没有接触到他们。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朱氏与齐国宗室田氏关系竟然非常密切,而端木氏竟然攀附在齐国后氏这颗大树上。 “两个多月前,朱氏、端木氏曾找到我和白氏,有意通过我们认识武烈侯,继续在中原发展。毕竟中原是他们的老家,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自己的根基之地。” 宝鼎笑着点点头,示意可以理解,也理解张鹿和白氏不愿意把他们引介给自己的原因。 张鹿迟疑了片刻,又说道,“还有一家,也曾找到我和白氏,商议过同样的事。“ “谁?”宝鼎好奇地问道,“也是齐国巨贾?来自苏氏还是来自孙氏?” 苏氏就是苏秦、苏代、苏厉兄弟的后人。苏秦兄弟五人,个个杰出,其中以苏秦、苏代最为出名。苏秦被齐国以叛逆处死后,他的族兄苏代,族弟苏厉等人继续奔走各国,以纵横之术谋取功业,其中苏厉更是终老于齐。孙氏则是兵家大师孙武、孙膑的后人,在齐国的地位一向很高。苏氏和孙氏都是齐国士卿阶层中的代表家族。 在齐国的朝堂上,宗室和外戚互为对手,而士卿一分为二,以孙氏为首的官僚与宗室关系密切,以苏氏为代表的官僚则与外戚利益相连。 宝鼎对齐国的政局非常关注,有机会从其它渠道接触齐国权贵当然求之不得。 张鹿摇摇头,“是赵国的郭氏。” 宝鼎略感惊讶,接着便笑了起来。历史有时候真的很神奇,即便是轨迹改了,但有些细节竟然还是发生了,没做任何改变。 赵国郭氏如同韩国张氏,世代大族,族中嫡脉在朝为官,庶支则在野营商,官商结合,无往而不利。郭氏在赵国朝堂上一直很有份量,在中土巨贾中则以冶铁而出名。 “郭氏也想在中原发展?”宝鼎问道。 张鹿看到宝鼎笑容满面,并没有生气,紧张的情绪随即松弛下来,“郭氏心思太大,竟然想涉足中原冶铁,所以当郭氏私下游说我和白氏、孔氏的时侯,当即被我们三家一口拒绝了。” 冶铁关系到秦国的机密,更关系到经营这一行业的巨贾们的财富。当初宝鼎出于稳定中原的需要,不但挽救了中原巨贾们的财富,还把他们招揽到了蓼园赐予了更多的财富,中原巨贾们知恩图报,并没有做出背叛蓼园的事,这一点让宝鼎很高兴。 “你找个机会,帮他们引介一下。”宝鼎说道,“我要见见他们,和他们具体谈一谈。” “武烈侯,此事要慎重。”琴唐急忙劝道,“一旦让咸阳知道,恐怕有麻烦。” “我的麻烦够多了,不在乎多这么一点。” “武烈侯,此事关系重大,必须考虑到各种后果。”甘罗也劝道,“有些事,欲速则不达。” “合作有各种各样的方式。你们的眼光要放得长远一些,思路也要更为开放一些。”宝鼎笑道,“我一再强调,我们的策略要以中土统一为基础,不要总局限在中原,局限在大秦。” 众人听到宝鼎这么说,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也不好再劝,反正以他的天才,应付这么点小事根本不在话下。 = 章邯的婚礼隆重而奢华,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宝鼎难得喝醉了。他亲手改变了历史,改变了他人命运,让不幸的人变得幸福快乐,这种成就感让宝鼎非常激动,他很享受这种美妙的感觉,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第二天宝鼎亲自登门拜会昌文君,想做最后一次努力,把他留在南阳。 昌文君心里斗争激烈。从咸阳传来消息,老太后这次似乎真的不行了,本来准备到南阳参加婚礼的王夫人和公子扶苏也不得不放弃了出京之行,而昌平君则一连数份书信督请他尽快赶回去,但偏偏在这时候,王夫人派人传来口讯,希望昌文君能留在南阳。 “我接到了庸夫的信。”熊炽请宝鼎坐下后,面露感激之色,“庸夫能有今天,都要感谢武烈侯给了他一次次机会。” 宝鼎摇摇手,“我看重的是他的未来,但你呢?你是否愿意在这个关键时刻帮他一把?” 熊炽苦笑,“有你在,庸夫就有未来,而我显然帮不上他了。” “你不要对大王抱有任何希望。”熊炽正色警告道,“你想想当初的昭襄王。宣太后去世后,昭襄王如何对待熊氏?穰侯的战绩大不大?华阳君的功劳多不多?最终如何?泾阳君和高陵君都是昭襄王的亲兄弟,最终落了个什么结局?相比起来,你和昌平君的功劳不值一提,所以你们的结局如何,还需要我刻意提醒吗?” 熊炽脸色阴沉,低头不语。 “我可以毫不避讳地告诉你,南阳和南郡一旦被大王所控制,我还可以在中原找一块地方,但熊氏呢?熊氏需要一块根基之地,有了这块地方才能东山再起。”宝鼎劝道,“我实话告诉你,不论大王还是我,在中土没有统一之前,只要彼此不触及对方的底线,我们兄弟不会反目成仇。熊氏希望依靠我们兄弟之间的自相残杀来赢得复出的机会是绝无可能。” 熊炽的脸色终于变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太明显了,武烈侯不会在秦王政打击熊氏这件事上插手干涉,相反,他还是可能顺势推一把,否则也就不会不遗余力地扶持熊庸了。武烈侯扶持熊庸,不是为了与熊氏做交易,而是要重新打造一个新熊氏。 形势有这么恶劣?秦王政有如此手段? “留下来。”宝鼎说道,“留下来,我保证熊氏还能支撑几年,否则,最多两年,熊氏必定彻底倾覆。” = = = 本章节由16k书友上传 第260章 攻楚? 第260章攻楚? 武烈侯的直言相告给了熊炽以很大震动,再加上儿子熊庸在书信中的恳求,熊炽终于动摇了。 儿子十三岁离家出走,靠自己的努力赢得了今天的成就,而他的未来直接决定了熊氏的未来以及楚系在未来朝堂上的地位,此时此刻,熊炽在利益和亲情的双重压力下,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决策。 宝鼎已经做了最后努力,熊炽是否愿意留下那就要看熊氏的命运了,而从原有的历史上来看,熊氏在老太后去世后依旧坚持了下来,直到秦军准备攻楚之前,昌平君熊启才被赶出了咸阳。假如在这个细节上历史没有发生太大偏差,熊炽极有可能选择留下。 从颍川传来消息,司马锌在鄢陵击败韩国横阳君,横阳君败逃楚境。秦军随即向楚军淮北统率项燕发出警告,勒令他马上交出横阳君和韩国叛逆,否则后果自负。项燕不予理睬,调集大军陈兵边境,与秦军对峙,颍川局势紧张。 大梁急报,魏国宁陵君率叛军攻打方与、昌邑一线,威胁陶城。与此同时,齐军中都、北都兵马越过长城(齐国长城),正在薛郡曲阜一代集结,东郡和砀郡形势恶化。 秦王政再度急书武烈侯,督请他马上赶赴大梁,坐镇中原,统筹军政,处置危机。 宝鼎不敢怠慢,马上告辞母亲,与赵仪依依惜别,十万火急赶赴大梁城。 两天后宝鼎刚刚抵达舞阳,从大梁再传恶讯,魏人在陶城发动叛乱,正在昌邑指挥秦军作战的王贲不得不下令全军后撤,抽调精锐连夜赶往陶城平叛。 宝鼎没有丝毫慌乱,竟然在舞阳停留了一天,巡察舞阳大铁矿和冶铁大作坊。 当夜在军帐里,宝鼎召集主要属吏和琴唐、马骕、琴珪、张鹿等人商量加大铁矿的开采量和加速扩建舞阳冶铁大作坊。 秦军需要更好更多的武器,而打造武器需要炒钢,炒钢则来源于铁矿石的冶炼,这牵扯到一系列的投入,要投入大量的财力物力和人力。咸阳中枢和地方郡县肯定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巨贾们的联合。巨贾们不停地投入,从粮食到武器,用度惊人,虽然他们的收益同样惊人,但咸阳中枢给他们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赊贷协议。如此巨额赊贷,不仅仅咸阳中枢感到压力巨大,巨贾们也是无以为继了。 宝鼎为了此事已经数次上奏秦王政和中枢,提出以新占领地区的土地和作坊做为交换。土地可以产粮,作坊可以生产,这就是财富,可以让巨贾们在得到收益的同时连续投入。 这是个好办法,宝鼎在拿下中原的过程中就是以土地和作坊来偿还巨贾们的赊贷,但由此带来的问题是,土地私有化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工商业也面临私人的垄断,而这都与朝廷的国策相背离。 秦国在土地上实施的是计口授田制,顾名思义,土地归王国所有,王国赐予臣民土地,王国直接干涉生产,严禁土地买卖。这个土地买卖是指私人间的买卖,也就是说,王国反对土地私有化。在战国时代,自变法开始,各诸侯国基本上都是实施计口授田制,原则上不允许土地私有化。 宝鼎在中原的做法并没有违背这一原则,他不过是做为王国一方,授田给功勋者而已,不过他授田给巨贾们的数量远远超过了律法的规定。这其中的超额部分就是做为偿还巨贾们的赊贷,而事实上这就是官府与私人之间进行的土地买卖,它将直接影响甚至动摇国策根本。 工商业也是如此,就像王国控制土地可以确保中央对土地财富的掠夺一样,王国在工商业上也非常需要官营的好处,以方便王国对工商业财富的控制和掠夺。 当前的矛盾就在这里,大秦若要加快统一进程,就必须获得更多的财富,但王国的赋税有限度,不可能无限制地支撑大规模的战争。宝鼎的做法就是引入私人财富做为补充,以此来支撑统一大战,但凡事有得必有失,既然王国要借助于私人财富赢取更大的利益,那么当利益获得之后,必然要从这块利益中分一部分给私人,其实也就是把王国利益让度一部分给巨商富贾。 这个时代的巨商富贾都是攀附在某个权贵或者某个利益集团下面,把王国利益让度给巨商富贾,实际上也就是让度给贵族士卿们,这就牵扯到了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问题,所以秦王政和咸阳中枢在这件事上自始至终没有松口,没有做出丝毫的让步。虽然他们默许宝鼎在中原以土地和作坊偿还赊贷,但因为没有律法做依据,宝鼎的做法实际上严重违法,一旦咸阳要对付宝鼎,这就是个重大罪责。 宝鼎一直在殚精竭力改变国策,而巨贾们在获得土地和作坊的同时,心中却难免忐忑不安。从律法上来说,他们无权拥有如此数量的土地和作坊,这是隐患,假如有一天咸阳秋后算帐,那他们不但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还会受到严惩,最后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我说过,你们要绝对相信我。”宝鼎说道,“国策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它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而我们现在所做的就是过程。等到时机到了,条件成熟了,国策自然就会改。” 宝鼎传奇般的战绩给他赢得了越来越强悍的实力,像琴氏、乌氏和墨家这些蓼园老班底对他逐渐产生了一种盲目的信任,只要宝鼎要求他们做的,他们即便有顾虑,也会坚决遵从,因为他们相信宝鼎肯定能创造奇迹。 “在今明两年,我希望中原十万将士全部用上环首刀,用上那些更为锋利的兵器,这不仅仅可以增加战斗力,更能让我们的将士减少伤亡,获得更大的生存机会。” 宝鼎给他们下达了具体任务,而且必须完成,因为一切顺利的话,明年宝鼎就要打赵国,打邯郸,所以宝鼎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宽裕。 送走琴唐等人,宝鼎正打算休息一下,唐仰和司马昌去而复返。 “武烈侯,宛城消息。”唐仰匆忙说道,“守相来书,昌文君突染重病,暂时要留在南阳治病。” 宝鼎微笑点头。熊炽这下总算想通了,他愿意留下来,也算给熊氏赢得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武烈侯,大梁来信,陶城的叛乱正在平定,估计再有一两天就能把局势稳下来。”司马昌神色沉重地说道,“不过,由于大军后撤,方与和昌邑已经丢失。大上造请求支援。” 宝鼎摇摇手,“马上书告大上造,请他守住陶城。方与和昌邑是否丢失,无关大局,不足为虑。” 唐仰和司马昌互相看看,目露不解之色。 “你们不要被中原紧张形势的表象所迷惑。”宝鼎说道,“你们必须以整个中土大局为基础来分析中原形势。” “今年中土的关键不是在中原,而是在代北。秦军能否在代北站稳脚跟,不但关系到我大秦北疆的安危,同样关系到赵国与燕国的安危,所以赵国和燕国现在的注意力都在代北,他们的军队都在北部边境严阵以待。” “代北形势直接影响到中原,赵燕齐楚四国都想攻击中原,把我大秦拖进两线作战的窘境,但赵燕两国实力不济,力有不逮,即便合纵也是鞭长莫及,如此真正对中原有威胁的只有齐楚两国。楚国去年受创于中原,今年最多也就是伺机捡捡便宜,真正有实力攻打中原的只有齐国。” “齐国以一家之力攻击中原,必然十分慎重,一旦败北,被我大秦抓住机会拦腰斩断东方四国的‘长蛇’之势,那中土大势将对他们极其不利。” “现今韩魏两国叛逆纷纷出动,无非是想混乱中原局势,给齐楚两国创造进攻的机会罢了。”宝鼎说到这里笑道,“其实,我也非常期待韩魏两国叛逆在中原搞风搞雨,中原风雨越大,形势愈是混乱,齐国出兵的可能就越大。” 唐仰和司马昌豁然省悟,武烈侯不是忧虑中原乱象丛生,而是忧虑它还不够乱。中原紧张局面给武烈侯这么一解释,竟然对己方有利了。 “武烈侯,如果齐国在春耕时出兵攻击怎么办?”唐仰问道。 “我有十万常备军,又在中原采取守势,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徭役征调。”宝鼎说道,“但齐国肯定不行,它要打进中原,不但要从各都调兵,还要征调大量徭役,这对齐国的春耕影响太大,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齐国要打就是选择春耕或者秋收之后。” “武烈侯,凡事都有意外。”司马昌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距离秋收结束的时间太长了,谁知那时代北是个什么状况?齐国假如决心要打中原,恐怕等不到秋收。” “我也有同样的看法。”唐仰说道,“我觉得中原这样乱下去,韩魏叛逆这样里应外合地频繁发动叛乱,齐国肯定要在近期发动攻击。” 宝鼎微微颔首,稍加考虑后说道,“有道理,为防患于未然,我们还是尽早做好准备。马上书告五军统率,请他们在十天之内赶到大梁,共议战局。” “再告黑冰台,请他们加强在齐国的刺探。” 唐仰和司马昌急忙应诺。 “大上造司马锌从鄢陵来书,征询武烈侯对南边局势的解决之策。” 司马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宝鼎。宝鼎没有接,直接问道,“老将军打算怎么办?” “老将军当然是想杀进楚国。”司马昌再度把书信递了过去。 宝鼎笑了起来,一边接过书信,一边说道,“老将军对我在楚国的布局略知一二,他应该知道现在我们不能和楚国撕破脸。” “老将军的意思是打一下,或许有助于楚国局势向武烈侯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宝鼎略略皱眉,急忙打开书信。司马锌对楚国包庇叛逆一事极其愤怒,认为有必要打一下,给楚人以严厉警告。另外,淮北局势一旦紧张,两国再度开战,必定有助于激化寿春的矛盾,寿春一乱,对中原有百利而无一害。 宝鼎看完信,心里隐约感到不安。中原五军没有大统率,各军官长镇戍一方,都有自己的主张,而司马锌显然是想利用这个机会杀进楚国,震慑寿春,从而达到威胁齐国的目的,延缓齐国攻打中原的时间。 “你们两个有什么看法?”宝鼎问道。 唐仰摇摇头,表示不同意司马锌的建议,而司马昌却说道,“楚国背弃了盟约,不但包庇韩魏叛逆,还帮助他们攻打中原。此事我大秦绝不能容忍,必须给楚国一个严厉警告。” 宝鼎想了一下,对司马昌说道,“代我写封信给大上造,请他约见项燕,限定项燕交出韩人,否则秦军将越境攻击。” 唐仰吃了一惊,正想劝阻,却见宝鼎用力一挥手,“派使者赶赴寿春,督请寿春出面干涉,向项燕施压。告诉寿春,如果项燕不给我一个交待,我就翻脸不认人了。” = 宝鼎赶到大梁的时侯,五军统率和三郡太守都已经到了梁囿行辕。 定陶的叛乱已经平定,但秦军丢掉了方与和昌邑等五座城池,这令王贲非常愤怒,打算说服宝鼎,集结主力展开反击。 宝鼎把自己的全部策略对众人做了一番详细解说。 “我们在砀郡以东丢掉几个城池并不是坏事,而是好事。”宝鼎笑道,“如果齐国有决心攻打中原,我甚至可以放弃陶城。” “诱敌深入?”王贲问道。 “当然要诱敌深入。”宝鼎说道,“要打就打他个全军覆没,打得他再没有力气威胁中原以阻碍我大军北上灭赵。” “武烈侯所言有理。”杨端和赞道,“要灭赵,就先重创齐国,确保中原无忧。” “你们未免过于轻视楚国了。”司马锌说道,“齐军在没有楚国的全力配合下,他们会深入中原?现在项燕陈兵边境,一下子就牵制了我们数万军队,请问这时候我们还有多少军队与齐军决战?所以在我看来,若想击败齐军,必须再一次重创楚国。” “何谓重创?”蒙武当即问道。 “拿下陈,把这个淮北重镇夺过来。”司马锌手抚长髯,傲然说道。 众皆侧目。夺陈?陈是座坚固大城,楚国迁都陈后,曾大力修缮加固,城池更为雄伟。以目前中原十万大军的武力,强行攻城,攻克的希望微乎其微,其难度不亚于攻打大梁。大梁得以攻克得益于大河之水,而陈处在鸿沟之尾,四周地势平坦,实施水攻的难度太大,再说,楚国也不会重蹈魏国丢失大梁之覆辙。 不过,有一点司马锌说得对,今年齐国如果要打中原,必定与楚联手,一主攻一策应,齐国绝不会独自杀进中原,如此一来,宝鼎的计策就难以实现,秦军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只有据城坚守,逐步后撤,给齐军以重创也就成了一句空话。 司马锌的分析是正确的,打齐就要先打楚,但秦军如果再一次创造奇迹,把楚国的淮北重镇陈夺了过来,齐国还敢打中原吗?那时齐国也不能打中原了,它只能陈兵威胁,牵制秦军,从而向南策应楚国,向北支援赵国。齐国放弃攻打中原,明年秦军攻赵就很麻烦,中原的安危无法保障。 “先不要考虑夺陈,那对我们来说太难了,而且对整个战局不利。”桓齮考虑良久,开口说道,“我们还是以武烈侯的策略为基础,在这个基础上加进攻楚一策。” 桓齮随即展开地图,把自己的想法大概说了一遍。以对楚作战来诱使齐军深入,等到齐军进来了,则火速将其包围,一战定胜负。 “十万大军不够。”王贲说道,“我们必须向咸阳求援,征调更多的军队。” “我大军云集中原,齐楚两国还敢打吗?”司马锌问道。 “以我们现有的兵力,的确无法实现这一策略。”杨端和说道,“中原三郡尚未稳定,中原人目前也还不能用,所以我们只能从其它郡县调拨军队。” “齐国不敢打不是更好吗?”蒙武忽然插话道,“齐国不敢打,我们正好以十万主力猛攻楚国,拿下陈,然后把淮北楚军压迫到淮河一线,这对中原非常有利。” 蒙武这句话让众人陷入沉思。 宝鼎的策略是建立在齐国肯定要乘机攻打中原的基础上,假如这一基础改变了,齐国因为秦军主力集结于中原,不敢打了,那岂不正好有助于秦国攻打楚国?楚国遭到攻击,甚至把淮北重镇陈给丢了,连遭重创,那寿春不但惶恐不安,到了明年秦军攻赵的时侯,楚国肯定没有力量反攻中原了。 威胁中原的就是齐楚两国,如其与齐国这头休养生息了四十年的老虎决战,倒不如痛打楚国这条跛腿的狼,把它彻底打倒。楚国奄奄一息了,那齐国独木难支,即便有心想打中原,想支援赵国,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 = = 本章节由16k书友上传 第261章 虚实之间 第261章虚实之间 众人最终在策略上取得了一致。 先攻楚,以攻楚来诱使齐军进入中原。 因为攻楚难度相对较小,而且可以攻城掠地,战绩显著,相比起来,与齐军在中原决战,战火不但在中原腹地燃烧,而且胜负难料,所以众人一致把主攻方向放在了南边。一旦攻楚得手,威慑了齐国,遏制了齐军的攻击**,那同样可以实现战前的预定目标,也就是可以在确保中原无忧的情况下北伐赵国。 此策实际上推翻了武烈侯的设想,不过最终战略目的一样,武烈侯当然愿意以这种胜算更大更符合大家利益的攻击策略。 宝鼎即刻拟写奏章,急报咸阳,同时成立以护军府为主体、五军和五郡为辅的中原战场统率部。 魏起兼领护军府中护军一职,全面负责统率部的日常事务。 当天深夜,统率部就拿出了具体攻击部署。 第一步就是在中原集结大军,在大梁建立十里连营,做出今年咸阳把主战场放在中原的假象,从而欺骗齐国,迫使齐国不敢轻易出击。为此,蒙武、杨端和、桓齮三支大军在未来一个月的主要任务就是大范围调兵,各部在函谷关、南阳、河东到大梁之间的大道上往返行军,伪装成从各地赶赴中原战场的军队。 第二步则是利用各种渠道散布秦军在中原集结三十万主力即将攻打赵国的假消息。这个假消息传开之后,会让东方四国尤其是齐国失去对中原战局的正确判断,从而会做出错误的决策。 第三步就是发动各郡和中原巨贾们向大梁运送“粮草辎重”。郡县和巨贾们当然没有粮草辎重,但三十万大军集结中原,要打大战,粮草辎重的运输当然不可或缺。做假就要做全套,否则极有可能弄巧成拙,一旦机密泄露,那就自取其祸了。 咸阳火速下令,同意武烈侯和五军统率所奏,命令他们按照既定策略发动攻击。今年大秦肯定要两线作战,中原被动防守的难度很大,既然打算以攻代守,那么在攻击的时侯就要坚决果断,不要有任何犹豫。 秦王政亲自给宝鼎写了一封书信,对他到了中原后马上就能协调军政官长们拿出防守策略给予了高度评价,但策略的实施需要实力为后盾,目前中原只有十万常备军,粮草辎重严重短缺,即便是攻打楚国也是步履维艰,所以秦王政非常担心,告诫宝鼎要小心谨慎,不要纸上谈兵,更不要骄横自大,在中原紧张而混乱的局势下,务必保持清醒的头脑。 另外秦王政还提到了一件事,老太后病入膏肓,就连鬼医橘奴都束手无策,估计时日无多了。秦王政说老太后经常念叨宝鼎,请宝鼎给老太后多写一些信,以安慰病重中的老人。 宝鼎当夜就给隗清写了份信,其中夹带了一段自己写给老太后的话,把自己对熊氏的未来和对王统的安排做了详细的说明,再一次向老太后承诺,他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决不食言。 这封信刚刚送出去,隗清的书信就到了。隗清字里行间透出一种无助之感,足见她在咸阳承受的压力之重。 隗氏大兄的作用在关键时刻终于发挥了,秦王政直接向他发出了讯息,请他站好队,也就是说,秦王政准备对楚系外戚下手了。 昌平君熊启和一些熊氏重要人物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力图自保,其中最让咸阳吃惊的就是昌文君熊炽以病重为由留在了南阳。熊炽已经先期辞去了御史大夫一职,现在又自觉地离开了咸阳归返熊氏根基之地,看上去是一退再退,其实却是以退为进,在老太后辞世之前先把东南两郡给牢牢控制了。东南两郡对咸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尤其是巴蜀的物资必须经东南水路转运,咸阳如果没能控制东南,那就必须对熊氏做出一定的妥协。 宝鼎考虑良久,在回信中明确告诉隗清,自己在外,能帮助熊氏的时侯绝不会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但作用有限,只能给熊氏保存一定的力量,无法从根本上扭转熊氏的命运。隗氏大兄在内,他一直想让巴蜀人崛起,一直想取代楚系,秦王政正是因为他的野心而暗中接纳,所以这次熊氏是否在老太后薨亡后度过危机,关键还在隗氏大兄是否愿意伸以援手。 从原有的历史来分析,隗状在老太后薨亡后可能背叛了熊氏,招揽了楚系的残余力量,取代了楚系,这可能是他赢得秦王政的信任并长期担任大秦第一丞相的重要原因。 宝鼎不知道隗状是否还像原有历史那样做出决策,假如隗状还是义无反顾地背叛了熊氏,直接倒向秦王政,那么熊氏必遭重创,而楚系的残余力量则会整体逃向东南,继续追随熊炽和熊庸父子。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对父子得到了武烈侯的帮助,熊氏依旧有希望赢得王统,然后东山再起。 宝鼎在书信中直言不讳地告诉隗清,我相信你,但很难相信大兄,如果姐姐能说服大兄,在这个关键时刻给予熊氏一定的支持,那么我们必将赢得这最为关键的一局。宝鼎在书信的最后说道,王统的事迟早要解决,秦王政总不会至死不立太子,所以从巴蜀人的未来出发,此刻隗氏大兄最好的选择是不要背叛,否则,他的敌人太多了,将来必定连累所有的巴蜀人。 = 秦军在中原开始大范围调遣、大规模集结,在通往大梁的几条主要大道上,急速行进的军队和运输粮草辎重的车队如长龙一般绵延不绝。 大战来临的紧张气氛突然笼罩在中原上空。 秦国的战略让东方四国大惑不解,对秦军大规模集结中原的事实他们唯一的解释就是秦国已经强大了足以支撑两线作战了。 代北战场,秦军在固守雁门中南部的基础上,与匈奴人在阴山东南麓一线反复交战,战线犬牙交错,战局难分难解。与此同时,北部军集结完毕,大上造羌瘣率五万精锐北上支援王翦,而大上造白览则率其余兵力镇戍太原,一边固守上郡长城一线,一边对赵国的河北保持威胁。 秦国在整个北方战场的兵力满打满算没有超过十五万,但因为交战区远在阴山东南麓,粮草辎重的运输极其困难而且途中消耗极大,综合比较下来,秦国在北方战场的投入并不比中原战场少。 秦国的国力已经强大到如此地步?东方四国持怀疑态度,各国秘兵纷纷赶赴中原打探消息,从而做出正确的判断拿出正确的对策。 魏国的宁陵君带着他的军队停止了攻击,而齐国也暂停了在薛郡的兵力集结,与秦国的谈判也重新开始。 楚国的政局也因此变得更为混乱。以令尹阳文君熊岳为首的公卿大臣坚持连横之策,主张驱逐韩魏两国的逃亡贵族,把韩国的横阳君交给秦军,而陈侯李园、上将军景缨等大臣则认为秦国名为攻赵,实际上有攻楚的可能,因此他们奏请太后,赶快调集大军赶赴淮北,确保上蔡、陈、泗水三郡的安全。尤其是陈,陈一丢,秦军顺着颍水呼啸而下直杀寿春,六百里转瞬即至,寿春危矣。 楚国的主战派因为中原战败而失势,太后和楚王对主战派已经不再信任,但主和派的势力如果太强,对太后和楚王会形成反制,所以主战派的作用还是很大。李园的令尹一职虽然被免,但他还是陈侯,又是太后的亲哥哥,继续留在中枢参与决策。至于上柱国景缨和柱国项燕,不过象征性地做了一些惩罚,依旧统率军队。 太后不相信主战派,对主战派的建议不予采纳,而是听信了主和派的建议,下令项燕从边境撤军,并马上驱赶避难于楚国的韩魏逃亡贵族以及这些人的手下,还要求项燕尽快解除韩国横阳君的武装,把横阳君等一帮人全部交给秦军。 命令送达陈郡,屯兵边境的项燕阳奉阴违,根本不予执行,相反,他还帮助横阳君和张良等人再一次召集逃亡韩人,准备从汾陉塞方向发动第二次攻击。 = 南山子悄然出现在梁囿行辕。 “我估计近期你肯定要来一趟。”宝鼎请南山子坐下后,马上笑道,“寿春那边情况如何?” “情况比武烈侯想像的复杂。”南山子皱眉说道,“很多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 “这是当然。”宝鼎说道,“这种事不但需要严密的谋划,更需要时机和运气。” “但我们现在既没有时机也没有运气。”南山子冷笑道,“武烈侯突然在中原集结大军,到底打算干什么?当真要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攻打赵国?” “你还是不相信我?”宝鼎反问道。 “这么说,你要打楚国?” “寿春对局势的判断很准确嘛。”宝鼎笑道。 “这还需要判断?”南山子嗤之以鼻,“你要打赵国,齐楚必定予以牵制,所以你在打赵国之前,肯定要先把齐楚两国打得无力动弹。齐国休养生息四十年,兵强马壮,要打就是两败俱伤之局,所以你肯定要避其锋芒,先打楚国,乘着楚国伤痕累累之际再予其以重创。楚国奄奄一息,齐国就等于失去了羽翼,只能独自面对秦军,到了那个时侯齐国就要考虑能否接受两败俱伤的结局了。” “高。”宝鼎轻轻拍了一下巴掌,“那么,寿春如何应对?” “寿春不敢打,也打不起这一仗。”南山子说道,“所以阳文君说服太后主动退让,以便保存实力,尽快恢复元气,但李园和景缨等人认为楚国即便退让,秦国也要打,因为中原形势摆在这里,秦国肯定要打楚国,为此他们建议太后马上集结大军,倾尽国力,决一死战。” “李太后主战还是主和?” “主和。”南山子迟疑了片刻,继续说道,“你既然肯定要打,几十万大军呼啸而下,寿春无论主战还是主和,都没有太大意义。阳文君为此忧心如焚,认为秦军此次攻击将给寿春的主和派以沉重打击,扶持公子负刍的难度将无限增大。” 宝鼎稍加沉吟后问道,“你代表阳文君而来?” “阳文君希望我来,他曾特意召见我,与我谈到了咸阳的一些事。”南山子说道,“听说华阳太后病入膏肓了。华阳太后一旦薨亡,楚系必定遭到打击,熊氏再无可能控制王统,这时候你要打楚国,到底目的何在?对你本人来说有什么好处?” 宝鼎笑了起来,“你总是想挽救赵国,但我早就告诉你了,赵国日暮西山,无药可救。天意如此,人力岂能挽救?” “老天已经惩罚了赵国。” “你以为老天就惩罚一次?”宝鼎说道,“天灾要么不爆发,要么就是接踵而至。” “你这是在诅咒赵国?”南山子语含怒意。 “我们还是不要争了,反正我今年不会打赵国。”宝鼎摇手道,“我信守诺言,你也要信守诺言。到了明年,你要把黑衣完整地交给公主。” “我不会背弃诺言。” “但你年纪大了,随时可能会死。”宝鼎笑道,“人就像王国一样,若想活得长久,运气非常重要。赵国的运气就很差,而楚国的运气同样不好。” 南山子叹了口气,忽然变得有些沮丧,“你这时候打楚国,对咸阳的熊氏没有任何帮助。” “当然有帮助。”宝鼎说道,“秦楚最终还是要议和。” “那你的底线是什么?” “你回去告诉阳文君,上次我和他合作很愉快,这一次我希望再次合作。我需要拿下陈,而他则需要扶持公子负刍,各取所需。” 南山子没有听明白,眉头深皱。 “我有实力一直打到淮水北岸,兵逼寿春。”宝鼎正色说道,“但议和之后,秦楚可以以陈为界,淮北大部分郡县依旧属于楚国。” 南山子略感吃惊,“武烈侯准备出动多少军队?” “三十万不够就四十万。”宝鼎说道,“我已说服咸阳,今年的主战场在中原,而目标就是楚国。等我把楚国打得遍体鳞伤,齐国还有胆子攻击中原?” 南山子骇然心惊。三十万到四十万?再加上代北战场的兵力,秦军拿下中原后,竟然一次性可以调动六十万大军,这个实力太可怕了。当今东方四国,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其对手,中土统一似乎真的已经成为大势所趋。 = 秦军在中原集结,齐楚两国的使者则日夜兼程赶赴咸阳以连横结盟为借口打探虚实。 赵国也非常紧张,李牧亲自赶赴邯郸坐镇,严阵以待。 三月,代北战场出现转机,王翦、公孙豹和羌瘣以八万步骑大军与匈奴人在岱海附近决战,秦军击败匈奴,稳固了雁门。 与此同时,陇西毛子睿出使大月氏归来,与月氏王达成约定,双方将联手出兵,威胁匈奴人的侧翼,以策应代北战场。 考虑到中原战场的兵力严重不足,王翦命令曝布带着虎烈军急速返回大梁。 虎烈军一人双马,以最快速度疾驰中原。宝鼎接到消息非常高兴,马上召集五军统率商议攻击部署。 现今蒙武和司马锌的大军在鄢陵一线,桓齮和王贲的大军在阳夏一线,八万大军在鸿沟东西两岸已经完成了攻击准备,随时可以发动攻击。 军议上,五军统率的神情都很严峻,完全没有大战即将开始的兴奋。以八万军队攻打淮北重镇陈,这实在有些儿戏。更严重的是,八万大军一旦南下,中原只有杨端和两万守军,虽然这两万军队基本上集中在陶,可以阻御齐国,但兵力毕竟太过薄弱,对这些动辄指挥几十万大军作战的统率们来说,两万人马根本不堪一击。 在这之前,武烈侯公子宝鼎常常强调,常备军的战斗力远远超过了临时征调的地方军,以一当十不可能,以一抵三绝对没问题,这样算起来,八万大军就相当于二十多万军队。几位统率承认宝鼎说得有道理,野外决战,这八万大军放出去就是一群老虎,威力十足,但攻城战要的就是人多,兵力没有五倍于敌,攻城战基本上就可以不要打了,而这次南下攻楚,偏偏就是攻城战。 “这次打得不是攻城战,而是心理战。” 宝鼎说出了一个让众人感觉非常新奇的名词。心理战是什么?宝鼎解释了一番,众人幡然醒悟,这就是兵书上所说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玩得就是智慧和胆量。 “我们不攻城,以骑军为选锋,大军沿着鸿沟、颍水呼啸南下,直杀淮水,兵逼寿春。” 宝鼎手指地图,从大梁用力一划,直指地图上的寿春。 众人震骇。这不是找死吗?项燕的淮北军必定尾随追击,而淮南方向的楚军必定云集寿春,如此一来,秦军岂不被楚人团团包围?秦军外无援军,内无充足粮草,必定全军覆没。 = = = 第262章 再见赵高 第262章再见赵高 武烈侯剑指楚都,意在斩首,其胆量之大,气魄之雄浑,让那些身经百战甚至曾经追随武安君纵横四方的老将军们都骇然心惊。 仗还可以这么打?这完全超出了他们对战场的认知,对战术的理解。 这一仗假若打赢了,武烈侯以最小代价击败了楚军,拿下了淮北重镇陈,他就是绝世天才,反之,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连“纸上谈兵”但实际上的确拥有罕见才能的赵括都不如,将成为天下笑柄。 谁敢如此冒险?一旦战败,秦军损失的不仅仅是几万军队,还包括整个中原,包括历尽千辛万苦才取得的统一中土的优势。 司马锌第一个反对,断然拒绝。他必须考虑到夏阳司马氏的利益,考虑到郿城孟西白的利益,考虑到整个老秦人的利益。武烈侯可以无限制地疯狂,但老秦人不行,老秦人好不容易重新崛起,必需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容不得丝毫闪失。 老秦人反对这个攻击之策,而且反对者司马锌还是武烈侯的母系亲戚,又是当年追随武安君打天下的老将,那么可以想像,武烈侯的这个疯狂计策尚未开始便夭折了。 蒙武和杨端和不能不给武烈侯面子,所以言辞委婉,指出此策可能会造成一系列严重后果,其实也算公开反对了。 桓齮沉默不语。从目前中原局势和秦军实力来说,武烈侯此策可谓出敌不意攻敌不备,还是有可取之处,尤其可贵的是,武烈侯把当前中土和楚国寿春的所有政治因素都考虑了进去,这是此策实施的基础,只要这个基础在一定时间内不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那此策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桓齮不敢在这时候公开支持武烈侯。 桓齮现在的身份非常微妙,脱离于楚系却又与楚系藕断丝连,同时也不被老秦人完全接纳,事实上现在无论是咸阳还是各方势力,都把桓齮算进了武烈侯这个新兴势力之中。桓齮为自己家族和老部下的利益考虑,也只能顺势依附于蓼园,但他又不敢公开投奔蓼园,毕竟武烈侯的身份、背景太过复杂,而武烈侯短短时间内的突然崛起更是隐藏着无限危机,这一点武烈侯自己也深有感觉,所以他毅然离开咸阳,毅然在统一的战场上以血汗博取功名,说白了就是夯实基础,一旦咸阳政局有变,他还有支撑下去的能力。武烈侯尚没有长成“参天大树”,桓齮岂敢以身家性命做赌注? 王贲不支持,但也不反对。他性格稳重,又顾全大局,否则也不会成为老秦人少壮一代的领军人物。看到宝鼎神情冷峻,他咳嗽了两下,勉为其难地说道,“武烈侯不愿意奏请朝廷在中原郡县大量征调郡县兵,也不愿意大量征发普通庶民的徭役,如此一来,中原只有十万常备军,而且严重缺乏民夫,这种情况下大军长途跋涉作战,肯定存在后方空虚、粮草不继等诸多问题,所以,诸位将军们的担心完全正确,但是,这一仗又不能不打,大王的命令都下了,这一仗不打也得打。以我们现有的八万大军南下攻楚,强行攻城,战绩可想而知。一旦攻楚受阻,我大军实力暴露,那么接下来中原局势势必失控,齐人肯定要杀进中原,而我们肯定也会丢掉中原。” 司马锌等人面面相觑。这仗是自己要打的,大王和咸阳中枢也同意了,但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咸阳竟然同意了武烈侯的奏议,不允许中原郡县临时征兵和征发徭役,这导致中原只能以十万兵力南下作战。这仗怎么打? “武烈侯的计策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王贲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武烈侯是紫府黑冰台的秘军统率,他掌握着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比如楚国现今政局背后的危机。武烈侯既然提出直杀楚都的建议,那么他肯定有把握在大军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权之后逼迫楚王割让城池,如此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陈。” “此计能否如武烈侯所预料的那样获得成功,我们谁也不知道,但最起码它可以实现三个目的。第一,我们主动攻打了楚国,给了楚国狠狠一击;其二,我们完成了咸阳下达的命令;其三,我们在楚国的犀利攻击给了齐国一个严厉警告,可以有效延缓齐国攻打中原的步伐。” 王贲这番见解得到了众人的认可,但此策弊大于利,谁也承担不起丢失中原的罪责,而他们自己又拿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军议不欢而散。 = 宝鼎苦思了一夜,断然决定请各军裨将参加军议,军议上的将军人数由十人扩大到了二十人。 宝鼎把攻击之策做了修改。八万攻击军队一分为二,四万人在鸿沟东西两岸牵制项燕的淮北军,另外四万军队与一万虎烈骑直杀寿春。这个计策等于是宝鼎向统率们做出了妥协。统率们最大的顾虑就是担心军队陷入楚军包围,现在把军队一分为二,攻击军队即便陷入了包围,但因为外有援军,攻击军队还有突围的希望。 然而,此策最大的弊端就是兵力分散,导致攻击军队实力不足,而后援军队也难以实现牵制目的,最终攻击军队可能被敌人合围,而后方大军却无力救援。 宝鼎面对统率们的诘难,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一帮老将军们一味求稳,这也不行,那也不可靠,口口声声说兵力不足,非要调用地方军,非要充足粮草。如果有几十万大军,有足够几十万大军需要的粮草,这一仗白痴都能打赢。 宝鼎已经不止一次深深体会到统兵权的重要性,如果他是中原大军的统率,一言九鼎,根本不需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协。护军中尉的“协调权”实在有限,即便秦王政授予了临机处置的大权,但名不正言不顺,尤其关系到诸军利益的时侯,这些统率们无论如何也不敢主动承担重大责任。 这一次王贲公开反对了。分兵绝对是个错误,要么就不顾一切、义无反顾地一起南下,要么就不要南下攻打寿春,总之分兵绝对不行。 宝鼎难以遏制心中的愤怒,脸色越来越难看,高踞上座一言不发,眼神十分冷森。 大帐内的气氛非常压抑,众将都感受到了武烈侯的愤怒,但此事关系到大家的身家性命,在坐诸将中没有几个人愿意陪着武烈侯冒险。 若论战绩,武烈侯的战绩的确惊人,但仔细看看武烈侯的战绩,不难发现武烈侯每次都是剑走偏锋、行险豪赌,只要运气稍稍差一点,必定死无葬身之地。这种仗可一可二不可再,无论是谁,运气再好也有用完的时侯,打仗还是要绝对实力。比如武安君,从伊阙、鄢郢到长平,三大战役,无一不是几十万人甚至上百万人的正面决战,这种仗没有运气,打得就是实力,打赢了,即便是输家也是心服口服。 如果说武安君是站在累累白骨上的战神,那武烈侯现在不过是个传奇,带着神秘色彩的传奇,从他的出身、身份、经历到战绩,无一不充满着神秘,武烈侯就笼罩在这层神秘的光环里,云山雾罩看不清,大家因此敬畏,却并不因此拜服,更不会顶礼膜拜。武烈侯距离武安君那等战神的巅峰还非常遥远,在他没有赢得像伊阙、鄢郢、长平那等规模的大战,在他的战绩没有用骨山堆砌、没有用血海洗涤之前,他始终不会赢得将士们的绝对遵从。 桓齮沉吟良久,终于说话了,“武烈侯,分兵是下下之策,不可取。全军南下,一则中原顾及不到,二则无法有效牵制项燕的淮北军,三则粮草武器难以为继,所以也不可取,但这些弊端并不能成为我们放弃南下攻击的理由。南下威胁寿春,以此来赢得战场的主动权,策略绝对正确,至于如何具体实施,应该是今日争论的焦点所在。” 宝鼎一听就明白了,桓齮算是说到了要害,也及时提醒了他。 “既然如此,我率虎烈骑南下,左右中后四军则在鸿沟一线牵制项燕,对陈形成合围之势,以策应我在淮河一线的攻击。” 宝鼎当机立断,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南下重在速度,重在突然,带着步军明显影响速度,更影响了骑军的机动灵活性。既然你们这帮人不愿意行险一搏,那干脆我自己单干算了。 桓齮微微一笑,转头对辛胜使了个眼色。辛胜心领神会,站起来躬身说道,“末将愿随武烈侯南下攻楚。” 宝鼎愣了片刻,望向抚须而笑的桓齮,目露感激之色。 司马锌和王贲互相看看。后者摇摇头,对桓齮和辛胜的做法不以为然。这种赌博不像去年打大梁,去年打大梁有退路,不行的话就后撤,而这次南下打寿春,那可是深入敌后作战,根本没有退路。骑军可以来去如风,但步军一旦进退失据,只有等死。 桓齮和辛胜这是向武烈侯表忠心,表示坚决站在武烈侯一方,与武烈侯共进退,以免武烈侯在中原将率中失去威信。至于这一仗胜负如何,他们并不放在心上,即使败了,只要武烈侯不倒,他们也就不会受到连累。 司马锌看到王贲态度坚决,无奈叹息。王翦、王贲父子不论对武烈侯还是对白氏、司马氏都有大恩。虽然去年武烈侯把攻克大梁的首功给了王贲,年初又在代北战场全力帮助王翦,但相比起来,王氏给予武烈侯的还是太多。这次王氏不愿意冒险相助,武烈侯也无从怨恨,毕竟王氏父子现在是老秦人的中坚,无论如何不能出事,就算王贲想跟随武烈侯一起去打寿春,武烈侯也不会答应。但夏阳司马氏必须倾力相助,在反对无效的情况下,只有陪着武烈侯冒险一战了。 司马锌冲着章邯微微颔首。章邯铁了心要跟武烈侯南下,但他是司马锌的裨将,司马锌不开口,他就不能跳出来请战。这不是尊卑的问题,而是军纪的规定,法度不可坏。 章邯大喜,猛地站起来,抱拳躬身,大声说道,“末将愿随武烈侯浴血淮河。” 宝鼎知道这是最后的结果了,他最多也就只能带着这三万步骑大军南下攻击。 有两位统率的支持,武烈侯南下攻击寿春已经不可更改。三万步骑南下作战,六万步军在鸿沟一线展开攻击,伺机合围陈。 = 曝布、熊庸率虎烈军回到大梁。 虎烈军在代北战场上发挥了重要作用,身经百战的悍卒配上锋利的武器,其战斗力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尤其在岱海决战中,虎烈军利用其强悍的武力,从正面撕裂了匈奴人的战阵,直接决定了战斗的胜负。 虎烈军虽然挡者披靡,但其自身的损伤也较大,在过去三个月的战斗中,虎烈将士损伤近千人。在离开代北之前,王翦和公孙豹为感谢武烈侯的帮助,从北疆军里抽调了近千悍卒予以补充,让曝布带回一支完整的虎烈骑军。 宝鼎亲自出辕门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曝布还是一如既往的骠悍。熊庸忧郁的眼睛里充满了冰冷的杀气,在塞外和匈奴人作战让对他战场有了全新的认识,原来大漠上的战斗和中土诸侯国之间的厮杀截然不同,那里更血腥,更残酷,更让人深切感受到生存的艰难。 赵高经过三个月的血雨腥风,经过三个月的生死考验,经过一场场惨烈的搏杀,整个人都变了,变成了一个雄赳赳的武夫,那扑面而来的凛冽气势足以让人感受到蕴藏在其体内的无穷杀机。 人还是那个人,相貌还是那样英武俊朗,但气质已经变得让宝鼎不认识了,这还是那个藏在秦王政阴影下的御用车夫吗? 宝鼎伸开双手,向赵高做出拥抱的姿势。这一刻他很有成就感,他到底还是改变了赵高的命运,未来的赵高将给大秦一个怎样的惊喜?又将在中土历史下写下怎样的篇章? 赵高单膝跪下,给武烈侯恭敬施礼。武烈侯所赐予他的,他只能用生命来回报。 宝鼎抓住赵高的双臂,将他拉了起来,在众将的注视之下,与赵高紧紧拥抱。 熊庸、暴龙、王离、东方无畏等人再一次认识到武烈侯与赵高之间的亲密关系,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从武烈侯直接把赵高从王宫里要出来,直接授予其长史一职,直接让东方无畏带着三百黑鹰锐士听命于他,众人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这种种“厚遇”足以表明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到了代北,王翦和公孙豹也是同样吃惊,因为封君府长史一职太重要了,长史知道武烈侯所有的秘密,而武烈侯的秘密太多,所以一直不设长史,但谁也没有料到,武烈侯的长史突然就出现了,而且还是一个谁也不认识的陌生人。 赵高文武全才,代北战场给了他展示自己的机会,而曝布有意“成全”,竟然让他这个长史实际统率虎烈军。曝布发现这个年轻人天赋异禀,某些方面甚至超越了武烈侯,这让曝布惊讶之余,更是对武烈侯的选择赞叹不已。如此人才,如果不是武烈侯慧眼识珠,势必被埋没在那座咸阳的王宫里。 “我在离京之前,应该带你一起出来。” 宝鼎再见赵高,心里颇为感慨。假如赵信没有为赵高抱屈,自己根本不会想到把赵高放在身边。赵高的命运如果没有改变,那么未来的历史将如何?是不是还有沙丘之谋?自己会不会像李斯一样死在他的手上?一个被压抑了二十多年的天才一旦爆发,其扭曲的心理和爆炸的野心将把帝国推向何处? “此生誓死追随武烈侯。”赵高非常激动,郑重发誓。 “一家人就该生死与共。”宝鼎低声说道。 赵高更是激动,泪水突然就涌了上来。当他在隐官发愤学习的时侯,当他凭借文学武技考中第一名的时侯,当他成为县衙小吏甚至到王宫做了一名尚书的时侯,他何曾想到自己在数年之后便跃居如此高位。假以时日,位极人臣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的背后站着武烈侯。 叔叔赵信把武烈侯的秘密全盘相告,直到那一刻,赵高才知道自己竟然与武烈侯的关系如此亲近。从血缘上来说,他是赵仪的堂兄,而赵仪肯定是蓼园的主母,未来的武烈侯夫人,而他也就成了武烈侯的大舅子。武烈侯为什么要他到封君府做长史,秘密就在这里,而这个秘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恐怕知道的只有寥寥数人。 接风酒筵上,宝鼎把攻打楚国的计策详细告之众将。 曝布、熊庸等人没有任何质疑,相反,他们边喝酒边商议具体细节,对此仗的胜利没有丝毫怀疑。 还是自己人好,彼此信任,彼此支持,无论遇到多么困难的事,大家都是齐心协力。宝鼎对此非常感慨,心中有了个打算,未来十年内,自己要逐渐更换中原诸军的中高级将率,让自己的这帮手下控制军队,到了那个时侯,自己就可以与咸阳针锋相对了。 = = = 第263章 人荒马乱 第263章人荒马乱 中原各地进入春耕的前期准备,农夫们在田地里忙碌,显得很平静。 天还是那块天,地还是那块地,但农夫们知道,他们心里的天已经变了,他们的王国被西方虎狼之国秦国所吞噬,他们的大王和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们已经成为西方虎狼的阶下囚,而他们也变成了秦国的子民,他们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土地变成了秦国的土地,而他们现在所尊奉的大王是秦国的大王,他们要遵从秦国的律法,唯一不变的是他们还是像过去一样缴田租、服徭役。 在他们所获知的讯息里,西方的秦国穷凶极恶,烧杀掳掠无所不为,但事实给了他们一个惊喜,这个被称之为虎狼的王国并没有掠夺他们的财物,也没有屠杀他们的性命,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甚至至今还没有见过“秦人”的模样,他们还惊讶地发现,地方上的官吏竟然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他们眼中的小小世界并没有任何变化。 对于最普通的韩魏两国的庶民来说,他们的生活一如既往,最大的变化或许就是他们的亲人回家了,不用再为昔日的王国和大王打仗了,死亡和恐惧似乎正在离他们远去,世代所祈盼的和平和安宁似乎正在来临。虽然田租还要缴纳,徭役还要征发,但虎狼之国似乎并没有如传说中的穷凶极恶,直到目前为止,田租缴纳的数量和徭役的征发次数不但没有增加,反而减少了,这让他们惶恐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对虎狼之国的敌对情绪也渐渐淡去。至于亡国的仇恨和耻辱并不存在,对于这些芸芸众生来说,他们已经习惯于这个时代的变迁,“国民”是上位者的说法,他们并没有“国民”待遇,他们不过是贵族们的“高级奴隶”而已。 就中原子民来说,这里面有多少曾经是宋、郑、卫、陈、鲁等大小诸侯国的“国民”?“国”和“王”在他们的眼里,远远不如亲人和土地重要。谁让他们的亲人离开战场保住性命,谁给他们土地让一家老小可以生存下去,谁就是他们的“天”,就是他们的“国”和“王”。 在鸿沟两岸忙碌的农夫们忽然被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所吸引,接着他们看到了一支庞大的骑军,绵延数里,旌旗飘扬,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气势如虎。 有眼尖的青壮农夫远远便看到了高高飘扬的大秦战旗,他们曾在战场上一次次看到这面黑色大旗,对它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 几千骑军呼啸而过,接着是一辆辆加长辎重马车,双马拖动,车流如龙,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农夫们站在田垄上,一个个睁大了双眼,神色非常吃惊。在他们的印象里,辎重马车是用来运输物资的,但今天他们看到的辎重马车上却坐着一排排全副武装的士卒。 数百辆马车疾驰而去,跟着又是一支骑兵大军,然后又是满载士卒的辎重马车。 在滚滚烟尘中,一支满载粮草武器的大队车马出现了,所有的健马和大型辎重车上都堆满了物资,一眼望不到尽头。 终于,最后一支骑军消失在农夫们的眼里,但滚滚烟尘没有散尽,它就像一股狂飙,沿着鸿沟向南方咆哮而去。 农夫们被这支大军的气势所震撼,目光忧郁地望着大军消失的方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战争依旧在继续,何时才能迎来安居乐业的一天? = 大梁到阳夏三百里。 武烈侯率两万步骑大军飞速疾驰,于第二天黄昏时分抵达阳夏前线。 曝布和辛胜各自率军扎营休息。与此同时,一起南下作战的章邯正率军从鄢陵方向赶来会合。 桓齮和王贲把武烈侯迎进大帐,打算给他介绍前线军情。事关机密,无关人员必须离开大帐。将军们的贴身护卫都很自觉,纷纷出帐,唯有一个一身白衣的竹冠剑士依旧站在武烈侯身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桓齮、王贲和几位裨将都很诧异,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白衣人。众人这才发现此人面孔陌生,从来没有见过。白衣人面对众将惊疑的目光,神色如常,泰然自若,那份淡定和平静让人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 宝鼎转身看看身后的白衣人,然后向众将介绍道,“这是我的客卿,卫人荆轲。” 众将眼神顿时凝重,心中则更是疑惑万分。荆轲是中原有名的剑师,卫人一向尊称其为卫卿,而中原人一般称其为荆卿。有传言说,今日荆轲的剑技已经直追号称天下第一剑道大师盖聂。传言是否属实不得而知,但荆轲的名气却因此更大,向来是中原权贵竞相招揽的对象。 权贵身边如果有这么一位剑技超绝的奇人异士,那不仅仅自身安全有保障,也是很长面子的一件事。一般来说,有些奇人异士是借助于权贵而追求荣华和功名,同理,有些权贵则热衷于养“士”以增加实力或者自抬身价,大家各取所需。 武烈侯自崛起之后也曾在咸阳大张旗鼓地招揽贤才,但至今为止,依附于蓼园的巨贾很多,真正的大贤却少之又少,除了一帮墨者外,看不到一个在中土有名有姓的大贤。今日众将总算看到了一位,虽然荆轲不是以诸子学术著称于世,但这个时代剑士是武者的代表,能有像荆轲这样出名的剑士投奔武烈侯,愿意做蓼园的客卿,那也算是武烈侯本身实力和魅力显著提高的表现之一。 客卿分很多种,但都属于“养士”。王国的客卿一般都是大王看重的人物,一旦进入中枢那就一飞冲天,这种人很多,比如张仪、范睢、吕不韦、蔡泽等等,他们都是由客卿而至相国,位高权重,名噪一时。另外就是权贵府上的客卿。像战国四大公子和吕不韦,他们权倾朝野的时侯一度养士超过三千之数,其中孟尝君、信陵君手下的客卿都在历史留名,而吕不韦府上的李斯后来更是贵为大秦丞相。 很多客卿都是上位者的亲信。既然把人家请来了,又赐予荣华富贵,当然要人尽其用,所以客卿无论对于王国还是对于大权贵来说,一般都是参与决策者之一。 武烈侯请到了荆轲,理所当然要把他留在身边视作心腹,参与蓼园决策也是迟早的事,所以此刻荆轲留在大帐里听取前线军情的禀报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一件事。荆轲在这之前曾是李牧的客卿,这座大帐里甚至包括蓼园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还是非常少,假如众将知道荆轲之前待在李牧的身边,那即便他现在是武烈侯的客卿,也会被这帮将军们毫不犹豫地赶出去。 除了荆轲之外,还有一位英姿勃勃的年轻将领也留在了武烈侯身边。 宝鼎再一次让众将大为吃惊,这位陌生的年轻人竟然是武烈侯的长史,而在这之前他竟然是咸阳的中车府令,是王后的御用车夫。今日秦国没有王后,这位中车府令实际上就是大王的御用车夫。武烈侯和这位大王的御用车夫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让大王的车夫做封君府的长史?这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新年一过,武烈侯身边多了两张陌生面孔,然而,这两位陌生人的位置太重要了,一个是封君府长史,一个是封君府客卿,都是武烈侯的亲信,这意味着什么?荆轲和赵高是因为什么缘由得到了武烈侯的信任? 没有人会得到答案,武烈侯本身就充满了神秘色彩,在他的背后,秘密永远多于真相。 众将在经过惊疑之后旋即恢复正常,不管是桓齮还是王贲,他们对眼前战局的关心远远超过了对武烈侯背后所藏秘密的好奇。 鸿沟东西两岸的秦军都已做好攻击准备。按照武烈侯的要求,司马锌最后一次警告项燕,请他交出韩国叛逆,但项燕置若罔闻,不予理睬。攻击条件已经具备,就等着攻击命令的下达了。 “楚军可有迎战准备?”宝鼎问道。 “当然有,项燕也是百战悍将,当然会考虑到我们可能要发动突然袭击。”王贲说道。 “楚王已经下达了命令,答应了我们提出的条件,但项燕阳奉阴违,寿春方面对他无可奈何。”桓齮说道,“项燕其实就是逼着我们发动攻击,以便狠狠打击寿春的主和派。楚国朝堂上矛盾激烈,主战和主和两派争执不下,这时候我们发动攻击,极有可能让两派冰释前嫌,齐心协力对付我们。” 宝鼎知道桓齮担心什么,一笑置之。桓齮看到的只是楚国朝政的表面现象,而实际上这里面牵扯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楚国贵族要的是对王国的控制权,不管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都想拿到这个控制权,而太后和年轻的楚王对此很清楚,他们则想方设法挑起贵族们之间的争斗,以维持朝堂上的权力制衡,从而保住他们手上的王权。秦楚这一仗打起来了,可以迅速改变寿春的政治格局,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宝鼎认为楚国贵族无完全可以结束李氏外戚对楚国的控制。 “明天章邯就到了。”宝鼎说道,“告诉各军统率,按照预定之策,从鸿沟两岸同时发动攻击,从东西两个方向包围陈。” = 司马锌、蒙武率先从鄢陵方向展开攻击。 项燕手上只有上蔡和陈两地的六万军队,其余淮北军队在泗水郡戍守彭城和相城。秦军在中原大范围集结完全超出了项燕的预料,他预感到秦军要以重兵攻击楚国,乘着楚国受创未复之际,把楚军赶到淮河以南,如此秦军就在中原战场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不但可以牢牢压制住齐国,更能对赵国展开全面攻击。 项燕为此联合陈侯李园、上柱国景缨一次次上奏寿春,请求寿春征调全国之兵死守淮北,李园和景缨更是在寿春使出了浑身解数,奔走于王宫内外,但因为去年兵败中原,以阳文君熊岳为首的主和派控制了朝政,而李太后本来就中意连横之策,导致主战派的努力不但未见成效,反而让李太后、楚王和阳文君等一帮主和大臣们对主战之论更是深恶痛绝,坚决拒绝了增兵之议,并向秦国做出了更大的妥协。 项燕手中的兵力严重不足,而淮北的上蔡、陈和泗水三郡的官员们眼看秦军大兵压境,淮北岌岌可危,不但不予支持,反而惊慌失措,纷纷携带家眷财物南逃而去。 就在这个时侯,秦军发动了攻击,大军从鸿沟东西两岸急速杀进。 项燕不敢在野外与秦军决战,一边下令后撤,据城坚守,一边急报寿春,请求增援。 项燕不战而撤,正中秦军下怀。 桓齮、王贲率军从鸿沟东岸火速推进。 两天后,秦军包围了陈,号称二十万大军,做出连营十里之势。司马锌射书城内,命令项燕马上交出韩国叛逆,否则挥军攻城。 项燕指挥城内军民全力死守,发誓与城池共存亡。 = 武烈侯公子宝鼎带着三万步骑大军直杀寿春。 从陈到寿春六百余里。曝布、熊庸、乌重、赵高和王离五人各带一千骑,日夜兼程,风驰电掣,先行杀到淮河岸边,抢占渡口,掳掠船只,并在沿淮一带烧杀掳掠,给攻击军队囤积粮草。 章邯和辛胜的两万步军则乘坐千辆辎重车随后跟进,与骑军并驾齐驱,速度极快。 这种以车代步加快行军速度的办法就是武烈侯想出来的,实际施行的效果非常好。本来这些辎重车用来运粮草武器,但这次南下攻击没有粮草武器可运,宝鼎灵机一动便想出了以马车运送军队的办法,如此一来便保证了步军的行军速度和机动性,更重要的是,它在节省了步军体力的同时,也可以让步军在任何时刻都可以辅以车阵迎敌,可谓一举多得。 东方无畏指挥三千骑前方开道,打探方圆五十里军情。 暴龙则带着两千骑沿路掳掠,想方设法夺取粮草,并以最凌厉的手段威慑楚人。秦军长驱直入、直杀寿春的消息一旦传开,淮北局势必将混乱。 = 曝布等人率骑军一路飞驰,避开所有城池,于三天后杀到淮河北岸,抢占了渡口,然后沿着北岸大堤向东西方向继续攻杀。 寿春震动,淮河两岸一片慌乱,北岸郡县的官僚富豪率先逃亡,接着庶民们举家而逃,一时人荒马乱,形势恶劣到极致。 当天下午李太后和楚王急召文武大臣商议。 陈侯李园和上柱国景缨恳请太后和大王不要恐惧,坚守寿春,并马上下令在全国调兵急赴京畿,死守淮河。 令尹阳文君熊岳则建议太后和大王马上撤离,以最快速度渡江南下,暂避于吴越。 楚国已经不止一次丢掉都城了。早年郢都曾被吴国攻破,后来又遭到秦国血洗,然后迁都陈,陈距离中原太近,安全没有保障,于是又迁到寿春,谁料想这才过了十几年,秦国的军队竟然杀到了寿春城下。寿春原来是春申君的封地,城池较小,不但无法与郢都相提并论,就连陈都远远不如,这样一座不堪一击的城池,岂能挡得住挡者披靡的秦军? 楚国有丢失都城的前车之鉴,楚人对敌军杀到都城有一种本能的恐惧,所以阳文君这个建议刚刚说出来,便得到了大多数文武大臣的一致赞同,反对者寥寥无几。 此刻,唯一有胆子反对大王渡江南下的就是李园了。李园苦苦哀求,太后、大王南下,中枢撤离江淮,那各地的勤王之师还有士气吗?军队没有士气,拿什么抵挡秦军?淮北丢了还有淮南,但淮南一点丢了,楚国可就只剩下江东了。 彭城君昭公怒声质问,“陈侯有把握阻挡三十万秦军于淮河以北吗?” 夏侯屈无诸嗤之以鼻,当即嘲讽道,“陈侯以二十万大军攻秦,结果被秦国的武烈侯一把火烧得全军覆没,你说他有没有把握阻挡秦军于淮河以北?” 这话一说,楚国君臣无不失色。这次秦军至少在中原集结了三十万大军,武烈侯如果带着三十万大军呼啸而下,楚国肯定守不住淮北,寿春肯定保不住。 李太后断然决定,大王和中枢连夜撤往江东。 陈侯李园主动要求与上柱国景缨一起,坐镇寿春,死守淮河。 令尹阳文君熊岳则奉命留下与秦国谈判。李太后授予其代理国政之大权,凡两淮军国大事,皆由阳文君处置。临行前,李太后与阳文君商议谈判的底线,李太后给他的最后底线是以淮北上蔡、陈和泗水三郡之地换取秦国的撤军。 当天夜里,李太后、楚王和中枢文武大臣撤离寿春。 第二天,当寿春城陷入大逃亡的时侯,武烈侯带着大军杀到了淮河北岸。 这天中午,阳文君派出使者,渡河拜见武烈侯。 = = = 第264章 公子负刍 第264章公子负刍 章邯急报武烈侯,楚国使者到了。 武烈侯拒绝议和谈判,下令,斩 又下令,章邯和辛胜两军连夜集结船只,做好渡河准备。命令曝布率骑军在淮河北岸百里范围内大肆掳掠,就地收集战争物资。命令东方无畏率领骑军在颍水东岸百里范围内烧杀掳掠。命令宗越派出斥候密切注视泗水方向的楚军,严防彭城、相城楚军南下驰援而来。 当夜,淮河北岸火把林立,篝火如龙,号鼓声彻夜不断,人喊马嘶之中可以清晰看到渡口一带已经集结了数百艘大小船只。秦军士气如虹,剑指寿春,大有一鼓作气攻克楚都之意。 李园和景缨竭尽全力组织寿春军民加固城池,同时十万火急督促周边郡县马上调兵支援,但楚人猝不及防,即便以最快速度征调军队也要时间,目前寿春只有两万戍军,兵力严重不足。 令尹阳文君熊岳看到使者血淋淋的人头,心里一阵发寒。他必须守住寿春,必须确保淮南的安全,否则,在国祚岌岌可危的情况下,其它所有利益都将化作过眼烟云。 李园和景缨听说秦军斩了议和使者,急忙赶到令尹府。 “必须再派使者求见秦军统率。”李园两夜没有合眼,面色憔悴,两眼通红,声音都嘶哑了,“九江和江东各郡的兵马赶赴寿春都要时间,以我们的估计至少需要两到三天第一批援军才能抵达京都,所以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把秦军阻挡在淮河以北。” 阳文君熊岳和彭城君昭公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从现有的消息来估猜,对岸的军队应该是秦军的选锋军。”景缨站在地图前,对熊岳和昭公说道,“三天前,我们接到项君的急报,秦军从鸿沟东西两岸同时发动攻击,项君兵力不足,无法两路迎敌,只能退守陈,据城坚守。但仅仅过了两天,秦军的骑士就杀到了淮河北岸,而今天他们的主力也已抵达。从陈到寿春有六百余里,秦军竟然在三天之内杀到淮河北岸,其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从秦军的这一攻击部署来看,不难猜到秦军在三天内杀到淮河就是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现在他们的目的达到了,切断了我淮北主力的退路,断绝了我们北上支援的可能,但我们并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我们在泗水郡的相城和彭城一线还有大约四万到五万左右的军队,在淮南还可以紧急征调十万军队,即便不考虑江东各郡的军队,我们在淮河南北至少还可以集结十五万军队。以十五万军队的实力,固守淮河一线绝对没有问题。” 彭城君昭公摇摇头,“你的意思是放弃淮河以北的三个郡?” “当然不能轻易放弃。”景缨说道,“能否守住寿春,守住淮河以南,甚至守住淮北的三个郡,关键就在于时间,我们必须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才能把淮南和江东各地的军队调集到淮河一线。” “粮草呢?”昭公问道,“这一仗要打多长时间?我们的粮草是否可以支撑几十万大军连续作战?” 景缨没有说话。李园的头也低了下去。楚国有今日之难,都是因为去年的中原大败,如果去年楚军没有战败于方城隘口,何至于窘迫至此,连仗都打不起。 “淮南的军队肯定要征调。”熊岳说道,“江东的军队暂时不要动,我们目前的粮草只够两淮军队支撑个把月的时间。当前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击败秦军,必须向齐国求援。使者已经日夜兼程赶赴临淄,但齐国是否愿意出手相救,谁也不知道,所以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担心齐国趁火打劫?”景缨皱眉问道。 “不是我担心齐国趁火打劫,而是事实就是如此。”熊岳叹道,“秦军今年把主力集结于中原,齐国还敢打吗?现在秦军南下打我们,肯定会在濮阳和陶一线驻有重兵,以防备齐国乘机杀进中原。此刻齐国如果救援我们,必然和秦国彻底翻脸,秦国调转矛头就会打他们。我们已经被秦国打得无力动弹了,齐国独自应对三十万甚至四十万秦军的攻击,有把握打赢吗?如果没把握,齐国敢在此刻与秦国翻脸?仔细权衡一下,齐国倒不如和秦国保持盟约,然后乘机南下淮河,趁火打劫,最起码还可以抢到泗水郡。” 景缨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楚国最害怕的就是秦齐联手南下,这也是太后和大王毅然决定远避江东的重要原因。这时候指望齐国出手相助、雪中送炭,未免过于一厢情愿了。 假如楚国把淮北三郡割让给秦国,秦国的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齐国。齐国休养生息四十年,兵强马壮,正好与秦国打个旗鼓相当。东西两强在中原交战,楚国就赢得了喘息时间。只待时机合适,则果断渡淮北上,与齐国联手夹击秦军,收复淮北三郡。这就是楚国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割让淮北三郡的真实意图。 然而李园却提出了不同看法。 目前无法确定齐国是出手救援还是趁火打劫,楚国还有足够的时间扭转局势。一旦局势扭转,楚国和秦军在淮北战场陷入僵持状态,那么齐国在权衡之下,攻打中原的可能性就非常大。秦军兵力虽多,但今年是两线作战,代北尤其需要粮草武器,那么咸阳是否有足够粮草支撑中原战场?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秦军在没有拿下陈的情况下,就直接杀奔寿春,其目的还是想速战速决。 “拖,我们扭转战局的唯一办法就是拖。”李园说道,“中原秦军一部分要阻御齐国,一部分被项君拖在陈,还有一部分则孤军深入杀到淮河,其兵力分散,粮草也难以为继,只要我们在寿春坚持下去,把战局拖到僵持之态,则局面必然扭转。” 楚国假如在淮北战场拖住了秦军主力,那么齐国就有攻打中原的绝对胜算。 说来说去还是要派人渡河谈判,阻止秦军渡河攻击。 “陈侯是否愿意渡河谈判?”熊岳问道。 李园的表情顿时僵硬,神色十分尴尬。秦军决心要速战速决,岂肯谈判延误渡河时间?秦军统率已经杀了一个使者,还在乎杀第二个、第三个? “那么陈侯是否有合适人选予以推荐?”熊岳又问道。 李园眼中露出恼怒之色。此刻过去一个死一个,熊岳这是成心要李园难看,给李园树敌啊。 “派一个身份尊贵的人过去。”景缨适时给李园解围,“身份太低,说话没有份量,秦军更不予重视,白白送死。”议和使者的身份地位尊贵了,秦军统率即使要杀也要先请示上官,不敢擅自诛杀以免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宗室公子。若论身份地位,当以宗室公子为最。 “现在还有哪位公子留在寿春?”昭公问道。 “淮阴君公子负刍。”景缨说道,“日前他曾打算随援军一起赶赴陈,现正在我府上等候消息。” “我觉得淮阴君就是最合适的议和人选。”李园迫不及待地说道。近期他发现公子负刍与屈氏、景氏、项氏来往密切,这已经引起了他的警觉,如果借此机会置公子负刍于死地,那倒是一桩意外之喜。 景缨正要反对,昭公说话了,“先派人请淮阴君过来,如果他愿意渡河谈判就无须再议了。” = 淮阴君公子负刍匆忙赶到令尹府。 阳文君熊岳对这位宗室公子的印象不好,因为熊负刍是春申君的弟子,与军方实权派贵族景氏和项氏都有姻亲关系,无奈秦国的武烈侯认为此人有助于缓和楚国朝堂上的矛盾,有助于秦楚两国保持长久的盟约,并数次在密信中请他予以扶植,他从大局出发,不得不略加照顾。 当初李园诛杀春申君及其宗族之后,这位宗室公子在愤怒之余曾扬言要斩杀李园,要把策划这起阴谋的所有“黑手”斩尽杀绝。正是因为这番失去理智的愤怒之辞,熊负刍被赶出了京都,所娶的夫人也是出自没落的越国王族。去年楚军战败于中原,熊负刍上书太后,愿意到军中效力,为守护大王和国土浴血奋战。宗室公子难得有一腔热血,而且要求也很低,没有理由不答应,于是太后就让公子负刍返回了京都,暂时在上柱国景缨府中做武官。 熊岳向公子负刍简要述说了一下当前的紧张形势,“楚国当前无力抵御秦国的攻击,所以议和是唯一的解决之策。” “项君正在率六万大军坚守陈,柱国景晦领四万军队坚守于相城和彭城一线,淮北三郡如今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中,令尹为何如此悲观,认为我楚国根本无力抵御秦军的攻击?”公主负刍当即质问道。 熊岳很不高兴,但公子负刍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不得不尊重,于是只好把当前楚国的财赋状况和齐国有可能与秦军联手南下打淮北的事情做了一番解释。 “我们不能把摆脱危机的希望寄托在齐国身上,那等于自寻死路。”熊岳说道,“我们要自救,要掌握主动,要以最快速度扭转局面,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割地议和。” “秦国两线作战,其财赋状况不会比我们好。”公子负刍坚决不愿意割地求和,他理直气壮地说道,“只待淮南援军赶到,我们就可以把秦军拖在淮北战场,如此必能扭转危局。” 熊岳脸色阴沉,十分不耐烦地说道,“如果公子不愿意渡河议和,我也不勉强。” 公主负刍冷笑,“我不是不敢渡河,而是不愿意去做这种耻辱的事情。” 熊岳也是冷笑,“那我问你一句,如果我们不采取此策,导致淮北丢失,京都失守,责任谁来负?是我还是你?” 公子负刍闭上了嘴巴。熊岳代理国政,责任当然是熊岳的,所以熊岳的决策现在就是大王和中枢的决策,只有无条件地遵从。 “我可以放弃议和,但最终的事实如果证明你错了,楚国怎么办?” 公子负刍哑口无言,良久,他问道,“议和的条件是什么?” “秦国肯定漫天要价,但秦军主力现在正在围攻陈,其选锋军也还没有渡河,所以我们的条件是,只要他们马上撤军,我们可以把陈及其周边大小十四座城池给他们。” “秦人不会答应。”公子负刍摇头道,“我一开口,秦人就会杀了我。” “你见机而行,目的是延缓秦军的渡河时间。”熊岳说道,“等到淮南各地的军队赶到寿春,我们有足够的把握阻挡秦军于淮河之后,议和谈判就对我们有利了。” 公子负刍心领神会,告辞而去。 = 南山子在夜中时分赶到秦军大营。 墨者剑师遏云亲自将其带进军营。大帐之外,南山子看到了荆轲,当即问道,“你何时到的中原?” “十天之前。” “大将军近况如何?” 荆轲苦笑,摇摇头,说了一个字,“难。” “代北如何?” “灾民无虞,但秦军已经在雁门立足。” “大将军可有收复之策?” 荆轲再次摇头,“大将军说,如果今年秦军稳定了中原,则代北再无收复之可能,而河北也是危在旦夕。” 南山子沉默半晌,仰天长叹,“武烈侯在吗?” “他一直在等你。”荆轲伸手相请。 南山子见到武烈侯,迫不及待地问道:“武烈侯要打寿春?” “当然不。”宝鼎笑道,“我听黑冰说,公子负刍在寿春打不开局面,所以决定来帮他一把。” 南山子稍稍松了口气,“好消息是,太后和大王已经撤离寿春,正在赶赴江东,而阳文君临时代理国政,并请公子负刍负责议和谈判;坏消息是,两到三天之内,淮南各地的援军将飞速抵达寿春。” “李园呢?”宝鼎问道。 “他就在寿春。” 宝鼎想了一下,笑道,“李园不死,公子负刍就算拿到这一功劳,也无法赢得景氏和项氏的支持。” 南山子冷笑,“我已做好一切准备,李园绝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宝鼎笑了起来,“阳文君背上这个黑锅之后,李太后和楚王必定要对付他,但阳文君的实力太强了,所以接下来你要散布一些谣言,进一步激化他们的矛盾,以便让太后和楚王为了赢得景氏和项氏的支持而逐渐信任并重用公子负刍。” “我记得当初楚国的顷襄王驾崩之时,太子完滞留于秦,楚国国内曾有意让熊岳做大王,好在春申君及时想出了办法,让太子完逃离了秦国,所以才有了后来的考烈王。春申君和阳文君两大权贵之间的仇恨就是因此而起,而诛杀春申君的幕后黑手正是今日的阳文君熊岳。”宝鼎说道,“谣言就在这上面做文章,不出意外的话,阳文君这个令尹做不长了,但我警告你,在公子负刍没有成为大王之前,不要对阳文君下手。还是那句话,他的实力太强了,若想兵变成功,把公子负刍扶上王位,必须得到阳文君的支持,所以,该妥协的时侯就得妥协。” 南山子眉头深皱,显然一时间无法接受与阳文君握手言和一事。 “我很担心残月。”南山子叹道,“这种妥协公子负刍肯定愿意,景氏和项氏也愿意,但残月肯定不能接受,一旦她……” “杀了李园后,你和残月都要暂时离开楚国。你和残月的目标太大,阳文君不会放过你们。”宝鼎说道,“以后残月就留在我身边,我代你照顾她。” 南山子紧锁的眉头顿时放开,喜形于色,冲着宝鼎深施一礼以为感谢。 = 清晨,公子负刍在南山子和残月的陪同下渡河而来。 公子负刍自从得到师傅南山子的“指点”后,野心开始膨胀,他按照南山子的策划,通过屈氏、景氏的周旋,成功回到京都,然后就是等待机会,而眼前就是他崛起的最佳机会。 南山子和残月并没有隐瞒自己与秦国武烈侯有一定程度的私交。像发动兵变篡夺王位这种大事如果有“外力”相助,常常事半功倍,他们知道武烈侯肯定会伸手相助,毕竟这个策略就是武烈侯提出来的,所以提前告诉公子负刍他们有这种“外力”可以避免将来彼此之间出现信任危机。 公子负刍之所以留在寿春,正是考虑到南山子和残月与秦国的武烈侯有不错的“私交”,打算看看有没有机会力挽狂澜,结果阳文君拱手送给他一个拯救楚国的机会。 到了秦军大营,果然一切顺利,公子负刍马上就见到了武烈侯,而武烈侯也没有多做考虑,很快便答应了公子负刍的议和条件。 “我可以暂停攻击。”宝鼎说道,“但你在四天之内必须让项燕撤到项城,把陈及其周边十四座城池交给我们。” 宝鼎不怕寿春不答应自己的议和条件,他担心的是项燕拒不遵从,把战局一直拖下去,那事情就麻烦了。 公子负刍有些犹豫,他也没有把握说服项燕撤出陈。 “我二十万大军已经包围了陈。”宝鼎说道,“另有十万大军正在飞速南下,四天后这十万大军将抵达淮河北岸。到了那时我们再谈议和,条件就完全不一样了。” 公子负刍咬咬牙,断然说道,“我即刻赴陈。” = = = 第265章 击掌为誓 第265章击掌为誓 公子负刍回到寿春。 熊岳和李园等人听说武烈侯就在对岸,无不暗自震骇。武烈侯的战绩太过惊世骇俗,而他击败对手的方法更是让人恐惧,在坐众人仅存的一点信心顿时化为乌有。 现在熊岳更加坚定了议和之心,而李园考虑的不是阻御秦军于淮河一线,而是后悔留在寿春。他之所以主动留在寿春,是想利用这一仗扳回在朝堂上的劣势,但目前看来他对局势的判断过于乐观,以至于现在后悔莫及。如果他再把寿春丢了,他可以想像到自己在楚国的处境。 景缨和昭公虽然都是追随春申君鏖战中原的大将,但时过境迁,他们已经老了,去年的中原大败给了他们重重一击,严重打击了他们的自信,现在面对气势如虎的武烈侯和几十万秦军,他们就像自己的先祖面对武安君白起一样,除了畏惧还是畏惧。 但寿春必须守住,李园即便骑虎难下也要死撑到底,所以他坚决反对项燕撤出陈,“秦人本是虎狼,根本没有信义可言。这次他们撕毁盟约,不宣而战就足以说明一切。割地议和首先需要秦人信守约定,假如我们割地了,而换来的依旧是秦人凶猛的攻击,那对寿春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不管秦军是不是违背盟约继续攻击,我们首先需要赢得调兵救援的时间。”熊岳厉声质问道,“淮南各地的军队若要完成集结,需要多少时间?大王和中枢撤离京都的消息马上就会传开,请问还有多少军队会以最快速度赶赴寿春?” “明后天就有援军赶到寿春了。”李园拒不妥协,“这之后每天都有军队赶到京都。在我看来,半个月之内,淮南各地的军队肯定可以全部抵达淮河前线。” “半个月?”昭公冷笑,“你或许有把握坚守寿春半个月,但项燕是否有把握坚守半个月?项燕撤回来,我们至少还能保住淮北军,但项燕如果全军覆没,那我们不但丢掉了陈,还葬送了淮北军,继而将直接导致整个淮北之地尽数沦陷。” 李园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项燕守得住陈吗?如果单纯以兵力来说,可以支撑足够的时间,但前提是必须得到寿春和其它各地粮食武器的支援,并把城内非军事人员尽可能撤离,然而,因为秦军不宣而战,打得太突然,陈城内现在人满为患,要吃饭的人太多,其结果可想而知。假如秦军围而不攻,把主力全部抽调到淮河一线,那形势就再无挽救之可能。权衡起来,当然是乘着武烈侯现在答应议和的时侯,先把项燕的军队撤出来才是上上之策。 然而,最不确定的问题是,武烈侯的承诺是否有效?一旦项燕的军队撤出陈,武烈侯以陈为后方,尽起所部大军横扫淮北,那淮北军只有退过淮河,楚国同样丢掉了整个淮北,寿春同样朝夕不保,事实上楚国也只有迁都江东了。 这是最恶劣的局面,一旦形势到了这一步,目前在坐的四位重臣都要承担责任,一个也跑不掉。 “如果你们能保证秦国遵从盟约,武烈侯信守诺言,那我就同意项燕立即后撤。”李园不得不把推脱责任,这个时侯他可不想背上卖国的罪名。 熊岳脸色陡沉,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拳砸在李园的脸上。 昭公目露鄙夷之色,对李园嗤之以鼻。 景缨暗自叹息。李园终究不是做大事的人,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激化内部矛盾。其实公子负刍能够说服秦人议和已属不易,已经给楚国赢得了时间,此刻只要把项燕的淮北军撤回来,寿春应该可以保住,楚国在短短时间内便能扭转眼前的不利局面。 至于李园的拖延之策若想成功,前提是齐国必须攻打中原。把希望寄托在齐国身上,太愚蠢了,结果肯定是糟糕至极,但李园显然背负了重压,心理上已经不堪重负,他无法面对再次失败的后果。 “我看,还是连夜奏报太后和大王吧。”景缨无奈之下只好出面斡旋,“如果太后和大王同意这个议和之策,我们就命令项燕撤军。” “秦人只给我们四天时间。”公子负刍忍不住了,强忍怒气提醒道,“我即便现在出发,也要三天才能抵达陈,最后留给我说服项燕的时间不足一天,而秦人的十万大军正在南下,四天后将抵达淮河北岸。等到秦军主力赶到寿春城下,议和条件必将改变,武烈侯绝无可能只要十四座城池,他可能要整个淮北了。” 李园不再争辩,拂袖而去,“我将急奏太后和大王,坚持我的防守策略。” 李园一走,景缨和昭公苦笑摇头,齐齐望着熊岳,等待他的决策。熊岳代理国政,有临机处置之大权,这个权力是建立在正确的决策上,一旦决策错了,他肯定要付出惨重代价,所以此刻这种大权不要也罢。 “你有把握说服项燕吗?”熊岳担心地问公子负刍。 这次秦军突然攻击,借口就是楚国袒护和帮助韩魏叛逆,实际上寿春在秦国的逼迫下已经下令驱赶韩魏叛逆了,但因为项燕阳奉阴违拒不执行,导致楚国拱手送给了秦国入侵的机会。现在寿春以割地换取停战,要求项燕撤出陈,项燕会不会答应?不用想都知道,项燕绝不会答应,他肯定要坚守陈,坚守淮北。 公子负刍当即摇头,他一点把握都没有,只能去碰运气。 熊岳转目望向景缨,目露期待之色。 景缨犹豫良久,终于点头,“我和公子一起北上。” 熊岳长长松了口气,总算有了一丝扭转眼前危局的希望,“事不宜迟,请公子和上柱国即刻起程。” = 李园听说景缨和公子负刍一起赶赴陈,心情愈发恶劣,好在半夜传来消息,第一支援军终于到了寿春。 天亮后,他匆忙出城赶往渡口前线,打算召集将率们商议防守之策,但在经过一座小树林时,遭到了一群蒙面黑衣人的刺杀。 李园的卫士们猝不及防,纷纷中箭而亡,没死的也在蒙面人的攻击下身首异处。 李园的轺车被重椎击碎,他虽及时逃出,但旋即被黑衣人团团围住,身中数箭,临死前他总算看到了刺客的真面目,竟然是一直谋刺他的南山子。 “你认识她吗?”南山子指着解下面纱的残月问道。 李园当然认识,他甚至想一亲芳泽收入内府,无奈太后和大王都很喜欢这位少师,而这位少师又常常云游四海,是以迟迟找不到机会,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少师竟然也是南墨刺客。 “我叫黄依。”残月怒视李园,一字一句地说道。 李园豁然省悟,目露吃惊之色。 “从今天开始,凡事当年参与杀害春申君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南山子厉喝一声,长剑划空而过。李园的脑袋腾空而起,鲜血四射。 = 李园死了,头颅被割,尸体更是被剁成了碎片。 熊岳接到这个消息,骇然色变。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武烈侯杀了李园。武烈侯一直想杀李园,原因很简单,李园是秦国黑冰台的必杀目标。熊岳也想杀李园,否则去年就不会与武烈侯秘密合作了,但此刻李园被刺身亡,对他半分好处都没有,相反,太后和大王有充足的理由怀疑李园死在他的手上。 昭公急匆匆而来,劈头就问道,“为什么要杀李园?这时候怎能诛杀李园?为何不与我商量,擅自下手杀他?” 熊岳气怒攻心,只觉头晕目眩,两眼发黑,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武烈侯。 “我为什么要杀李园?” “不是你杀的?”昭公意识到自己过于心慌意乱了,“谁要陷害你?昨天李园公开与你决裂,接着景缨又被你派遣北上,尔后今天早上李园就被杀了,所有证据都对你不利,太后和大王肯定怀疑李园被你所杀……”他蓦然想到什么,手指北方说道,“难道是他?” “除了他还有谁?”熊岳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怒气冲天地说道,“那头恶狼就是冲着我楚国来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昭公缓缓坐下,沉思良久,问道,“你是说,公子负刍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这句话顿时提醒了熊岳,他霍然惊悟,想到公子负刍这大半年来的所作所为,再联想到眼前的局势,眼前一亮,思路顿时清晰,“原来如此,好计啊。” 昭公不可思议地连连摇头,“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想到公子负刍?怎么可能早在去年就开始着手谋划?” “你有更好的解释?”熊岳问道。 昭公不停地摇头,“他怎么会选择公子负刍?如果说咸阳的华阳太后或者昌平君有这样的深谋远略,我倒是可以接受,但他……他从北疆返回咸阳才几年?他对中土局势能了解多少?天赋?这可以用天赋解释吗?”停顿了片刻,他又问道,“他身边有些什么奇人异士?” “据我所知,一个也没有。”熊岳说道,“他和贵胄公子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不遗余力地招揽巨商富贾,包括我们楚国的猗顿氏、卞氏等巨贾,现在都攀附在他的羽翼之下。” “猗顿氏……”昭公还是摇头,“这些巨贾如果有如此非同凡响的见识,早就不是巨贾了。他的身边肯定有奇人异士,而且这个人肯定出自关东,尤其对我们楚国的情况非常熟悉,否则绝无可能想到扶持公子负刍。” “现在猜测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熊岳心烦意乱地摇手道,“当务之急是拿出对策。” 昭公白眉深皱,抚须长思。熊岳摆弄着手里的狼毫,几次提笔打算给太后和大王写急奏禀报李园被刺一事,但实在不知如何下笔。 “我要渡河。”熊岳忽然把手里的笔重重放下,“我要亲自和他谈判。” “谈什么?”昭公问道,“我们如此被动,拿什么谈?” 熊岳心里有秘密,但他不能说,不过正是因为这个秘密,他才有把握和武烈侯谈判,他可以肯定武烈侯现在正在对岸焦急地等着他的到来。 “如果我们不能迅速扭转眼前的危局,你知道后果是什么?”熊岳叹道,“我必须去,没有选择。” “你确信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 熊岳重重点头。他确信这是武烈侯的谋划,这从去年武烈侯秘密来信,希望自己适当照顾一下公子负刍就足以证明了,只是当时自己忽略了公子负刍的价值,更没有想到武烈侯竟然要处心积虑颠覆楚国的王统。这个人太可怕了,熊岳第一次对他产生了恐惧感。 昭公沉吟良久,问道,“项燕那边呢?” “以最快速度把李园被刺一事告诉公子负刍和景缨。”熊岳说道,“如果项燕火速后撤,那么可以肯定,公子负刍正在实施他的大计,而景缨和项燕必定是主要谋划者。” “假如公子负刍一直在谋划此事,那么无论是秦人南下攻击,还是李园被刺,都有可能是公子负刍所为。” “公子负刍如果是对弈者,我们岂能毫无知觉?”熊岳断然摇手,“他到目前为止还是一个棋子,他的实力尚不足以影响到秦人的决策,所以秦人南下也罢,刺杀李园也罢,必定是武烈侯所为,他最终目的只有一个。” “让楚国陷入内乱,无力顾及中原。”昭公叹了口气,“李园一死,公子负刍从棋子变成了弈棋者,楚国要乱了,而我们不但无力阻止,还不得不涉足其中,如此一来,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我们都无力顾及中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国在中土大杀四方了。” “未必。”熊岳冷笑道,“如果形势逼得我们走投无路,那么一两年的时间足以结束王统之争。”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昭公毅然挥手,“你即刻渡河,我坐镇寿春,先把大局稳下来。” = 楚国令尹阳文君熊岳亲自渡河谈判,秦国武烈侯到渡口相迎,礼节上倒是做得十分周全。 武烈侯请阳文君同坐一车,阳文君也不推辞,在属官们担心的目光下,坦然上车。武烈侯刚刚关上车门,阳文君就笑道,“武烈侯可有好消息?” “令尹亲自过河,这就是好消息。”宝鼎笑得很开心。 阳文君笑容不变,眼里却难以自制地露出一丝怒色,“我希望听到武烈侯的好消息。” “你需要什么好消息?” “听说武烈侯有十万大军正在南下。”阳文君说道,“项燕撤军之路被阻,你想他会离开陈吗?” 宝鼎微笑点头,“好,我即刻下令,叫十万大军原路返回,给项君让出一条通途。” “武烈侯又打算何时返回中原?” 宝鼎笑了起来,“我想去寿春拜见楚王,不知令尹可否答应?” 熊岳摇头,冷笑,“武烈侯乃虎狼之辈,我家大王不想招待。” “令尹害怕了?”宝鼎笑道,“令尹是不是担心我在你家大王面前搬弄是非?” “武烈侯未免过于得意了。”熊岳嘲讽道,“你能刺杀李园,我也可以刺杀昌平君。” “你终于说到昌平君了。”宝鼎手指熊岳,脸色逐渐严肃,“你应该知道我的处境,所以有些事我不得不做。” “有些事欲速则不达。”熊岳说道,“你即使挑起了楚国的王统之争,迫使楚国无力顾及中原,但赵燕齐三国联手,你又有多大的把握拿下河北?” “我现在有足够的时间谋取河北。” “你以为我会给你几年时间?” “现在你只是棋子,若想重新布局,成为对弈者,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宝鼎笑道,“我并不希望你一直做楚国的令尹,因为你无法让秦楚两国保持长久的盟约,而秦楚保持盟约非常符合秦国的利益,也符合楚国的利益,所以,我们必须做出改变。” 熊岳目露吃惊之色,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判断出错了。 从秦国的战略来说,当然需要秦楚两国的盟约,而要维持盟约,李太后、当今楚王和令尹阳文君应该是三个非常好的合作对象,但现在武烈侯把公子负刍推上王统之争,那公子负刍一旦做了楚王,他所信任的大权贵基本上来自军方,都是激进的主战派,那秦楚两国的和平盟约将不复存在。 蓦然,他想到了公子负刍与楚王悍有个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他们的母系一个是来自赵国的李氏,一个则是楚国三大老贵族之一的屈氏。楚王悍要依靠母系的力量控制权柄,但李氏在楚国没有根基,李园又是坚定的主战派,这导致楚国内政混乱,秦楚盟约也屡遭破坏,而公子负刍一旦做了大王,肯定也要依靠母系的力量,屈氏一向老奸巨滑,不过正是因为老奸巨滑,屈氏才能在各派系中左右逢源,而这显然有利于朝堂上的稳定,有利于秦楚两国保持长期和平。 “我希望你能够接受这种改变。”宝鼎郑重说道,“做出完全符合秦楚两国利益的改变。” “我希望你即刻撤军。”熊岳毫不犹豫,当即提出条件。 “一言为定。” 宝鼎向熊岳伸出手,两人重重相拍。 = = = 第266章 秦王政的改变 第266章秦王政的改变 公子负刍和景缨在半道上接到了熊岳的急报,李园被刺身亡,他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匆忙渡河与秦国武烈侯再次谈判,以半个上蔡和陈郡的土地换取秦国的全部撤军。武烈侯已经答应即刻撤回十万南下大军,但项燕和淮北军主力必须在约定时间内撤出陈,否则楚国违约,秦军将渡淮攻击。 这份书信里包含的讯息太多,公子负刍和景缨轮流看完书信,都陷入了沉思。 公子负刍和南山子联合春申君旧部,还有南墨剑士为了刺杀李园谋划了很久,这次终于得手,归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寿春混乱,李园手下的很多客卿、死士都去保护太后和大王了,否则刺杀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李园终于死了,李氏外戚的势力轰然倒塌,接下来就是一场血腥的权力博弈了。 以阳文君熊岳为首的势力很庞大,李太后和大王一直以李氏外戚的力量来制衡,现在李园死了,李氏外戚的力量分崩离析,阳文君熊岳势必可以完全控制朝政,但谁杀了李园?只有阳文君。阳文君可以嫁祸给秦人,然而,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阳文君这个黑锅算是背定了。 阳文君为什么不顾危险,亲自过河与秦人谈判?秦军统率武烈侯为什么会答应他的条件全面撤军?这里面同样疑点重重。 总而言之,太后和大王不会再信任阳文君。阳文君在朝堂上的主要对手是谁?就是以景氏、项氏为首的军方贵族。不难想像,太后和大王要迅速拉拢军方贵族来钳制和打击阳文君了。 公子负刍需要什么?需要阳文君的支持,否则他的大计难以实施。 景缨黯然叹息。李园肯定要死,楚国的大贵族不会容忍他长期干涉和控制朝政。从秦军南下开始,他便预感到阳文君要对李园动手了,所以他很明智地选择离开。果然,在他仅仅离开半天之后,李园就死了。 默许阳文君诛杀李园,实际上是军方贵族做出的妥协。李园和李氏外戚力量的存在激化了楚国朝堂上的矛盾,即便是楚国上下一致同意对秦作战,但因为李园和李氏外戚力量的存在,楚国贵族们为了本身的利益也必然分裂。楚国贵族们的分裂让楚国无论在攻秦的战场上还是在与秦国的结盟中都遭遇重挫,楚国岌岌可危,军方贵族们不得不做出妥协。 接下来就要看阳文君的回应了。假如阳文君对军方贵族的妥协不予回应,继续打击,那么军方贵族就联手太后和大王,借助阳文君杀死李园一事,把阳文君彻底扳倒,反之,双方联手,控制楚国权柄。 阳文君马上做出了回应,这封信就表明了他的合作态度。他匆忙与秦人谈判签订和约,对太后和大王来说,完全可以怀疑他与秦人有交易,可以以卖国的罪名置他于死地,而他毅然不顾个人生死,以半个上蔡和陈郡的土地来换取秦国的全面撤军,此策完全是为了确保项燕和淮北军的安全,确保在最短时间内稳定局势。局势稳了,楚国贵族们才能坐下来安心筹划未来,商议在李氏外戚被铲除之后如何重新分配权力。 = 两人心事重重地到了陈,见到了项燕。 公子负刍传达完命令便退了下去,这种场合他说话毫无份量,只能寄希望于景缨。 “秦人完全没有信义,我如果撤出城,必将全军覆没,淮北必定全线失守。” 项燕斩钉截铁,一口拒绝。 景缨叹了口气,“李园死了。” 项燕霍然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秦人好狠的手段。” “你认为是秦人杀的?” “阳文君没有理由在此刻诛杀李园,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景缨摇头苦笑,把寿春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下,“你现在还认为是秦人杀了李园?” 项燕沉吟良久,连连摇头,“阳文君做事一向稳重,绝不会行此下策。” “但事实的确如此。” “你是当局者迷。”项燕冷笑道,“此事如果不是秦人干的,那也与秦人有密切关系。” 景缨蓦然想到一个人,脸色当即就变了,“南山子。” “春申君。”项燕重重点头,“春申君的那些好友旧部岂肯放过这样的机会?据我所知,南山子曾随武烈侯出塞,为保护武烈侯立下功劳。武烈侯为人慷慨,向来然诺仗义,如果南山子有求于他,我相信武烈侯一定会出手相助。李园身边有多少卫士?仅靠南山子杀得了吗?你之所以怀疑阳文君,就是因为阳文君才有实力诛杀李园,但你想想,假如武烈侯调动黑冰力量帮助南山子,李园还有活命的机会?” 南山子?景缨的思路顿时活跃,接着脸色再变,目露惊骇之色。 “你怎么了?”项燕诧异地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南山子就在公子负刍的身边。” 这次轮到项燕骇然变色了,“你肯定?” “夏侯说的。”景缨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起来,“这是一个阴谋,一个针对楚国的阴谋。” “屈氏可曾告诉你,南山子何时到了公子负刍的身边?” “公子负刍回京之前。” “屈氏又是何时告诉你的?” “屈氏离京之前,托付我照顾公子负刍,就是那个时侯提到南山子。”景缨用力拍了一下案几,“当时局面紧张,我也没有多想南山子为什么要潜藏在公子负刍的身边。如果你的推测正确,南山子和武烈侯之间有非同寻常的关系,那这一切肯定是秦人的阴谋,其目的是混乱我楚国局势。” 项燕摇手,“你想得太简单了,以我的估猜,这是一个计中计。此计之复杂,也只有武烈侯这种狡诈之徒才能想得出来。” 景缨疑惑不解,“计中计?” “公子负刍。”项燕说道,“你好好想想,南山子为什么要潜伏在公子负刍的身边?公子负刍为什么要想尽办法重返京都?南山子为什么又要在此刻刺杀李园?李园死了,最大的受益者又是谁?” 最大的受益者是谁?景缨马上想到了老奸巨滑的屈氏。屈氏在朝堂上算是中立派,此刻太后和大王不再信任阳文君一系,而军方贵族相对势弱,那显然,太后和大王在打击阳文君的同时要拉拢屈氏。屈氏与景氏、项氏都有姻亲关系,这时姻亲关系就能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了。 但屈氏绝不会和阳文君一系闹翻,他会在复杂的朝堂局势中竭力斡旋,而阳文君也绝不会束手待毙,他已经向军方贵族的妥协做出了回应,由此不难推测到,屈氏斡旋的结果就是把楚国贵族拉到一起,架空太后和大王。 景缨至此霍然醒悟。计中计,果然是计中计。此计看上去是借助诛杀李园来混乱楚国局势,但实际上是挑起楚国的王统之争,把楚国局势引向更加可怕的血腥内讧。楚国陷入内讧,短期内无力顾及中原,那么秦国就再无后顾之忧,可以集中力量稳定中原,攻打河北了。 两人面面相觑,神色异常凝重。良久,景缨苦叹,问道,“是否与公子负刍谈一谈?” “你决定了?”项燕厉声问道。 “那你说怎么办?”景缨质问道,“难道一直让局势混乱下去?这样你死我活的斗下去,楚国完了,再无拯救之可能。” “但阳文君是杀害春申君的主谋。” “我们谁也杀不了阳文君。”景缨黯然摇头,“再说,春申君已经死了,我们诛杀阳文君除了挑起内讧外,对楚国有什么好处?” “阳文君在朝一日,楚国就绝无振兴之希望。”项燕怒声说道,“阳文君是秦王夫人的父亲,与秦国熊氏的关系非常密切,他向来主张与秦国结盟友好,如果继续让他执掌朝政,你知道最终的结果是什么。你看看这次议和,阳文君竟然以半个上蔡和陈郡之地来换取秦国的全面撤军,这不是卖国是什么?他为什么要卖国?他和秦国的武烈侯之间有什么交易?” 景缨苦笑。什么交易?唯一可能的交易就是以秦楚长期盟约来换取那位秦国武烈侯对秦国王统的干涉,但秦国武烈侯是宗室封君,他难道希望秦国有一位楚人血统的太子? 秦国和楚国之间的关系其实真的很亲密,秦王最宠爱的夫人是楚国宗室公主,楚国当今令尹之女,而秦国的第一丞相则是当今楚王的庶兄长,假如秦王立楚国公主为王后,那两国之间的关系就更加密切了。之所以出现今日这种恶劣局面,都是因为楚国今日的大王带着赵人血统,李氏外戚无法稳定朝堂导致各派矛盾激烈,最终引发了秦楚两国之间的战争。 当初阳文君为什么要杀春申君?正是要谋求秦楚两国长久的和平关系,以和平来换取楚国休养生息的时间。 秦人为什么阴谋挑起楚国的王统之争?说到底也是为了谋求两国的和平。 所以,这一次阳文君和秦国的武烈侯肯定有交易,估计阳文君也已经猜到了秦人的阴谋,否则他不会迅速渡河谈判,如此说来阳文君迫于形势也不得不做出改变,转而寻求与所有对手结盟,也就是说,楚国王统的更迭已经不可挽回。 “阳文君很难保住令尹的位置了。”景缨说道,“阳文君是个聪明人,时机合适,他肯定会退下去,但此人绝对不能杀,原因你很清楚。” 项燕沉默良久,问道,“你肯定事成之后,阳文君退出朝堂?” “我可以肯定。”景缨郑重说道,“这件事,我会和屈氏达成约定,这是我们扶持公子负刍的条件之一。” “好。”项燕断然说道,“那就请出公子负刍,我们和他好好谈谈。” = 当天夜里,公子负刍赶到秦军大营,与秦军四大统率桓齮、司马锌、蒙武和王贲商量交付城池一事。 四大统率都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对武烈侯翻云覆雨的本事钦佩到了极致。 先是武烈侯急书,说已经逼迫楚国议和,楚国以陈和周边十四座城池换取秦军的暂停攻击,但仅仅过了一夜,楚国李园被刺身亡,楚国再度让步,以半个上蔡和陈郡之地换取秦国的全面撤军。 一箭未发,秦军就拿到了半个上蔡和陈郡的土地,大小几十座城池,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天一亮,项燕率军出城,于黄昏时分抵达项县,并在鸿沟与颍水交汇处构筑防御。这里就是秦楚两国的新边界,也是项氏的封地所在。 公子负刍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到淮河北岸,督请武烈侯即刻撤军。 武烈侯信守诺言,率三万步骑大军火速北撤。事实上秦军粮草已经难以为继,武烈侯也支撑不住了。 = 武烈侯公子宝鼎在陈受到了将士们的夹道欢迎,欢呼之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武烈侯在半个月之内再创奇迹。 庆功宴会上,宝鼎把此仗经过仔细说了一下,以解将率们心里的疑惑。表面上看,这一仗胜在虚张声势,但事实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假如没有中土大势和楚国内部激烈矛盾的共同作用,这一仗没有任何胜算,然而,偏偏宝鼎是穿越者知道历史,偏偏他穿越后又深居高位,对大势一清二楚,于是他行险一搏,奇迹就这样出现了。 项燕最终还是没有交出韩魏两国的叛逆,但秦军达到了攻击目的,对此已经不以为意。 经过商议,蒙武率军镇戍陈,新占领土暂设为陈郡,由蒙武主掌陈郡军政。 司马锌率军屯驻于鄢陵,与蒙武互为支援。 桓齮和王贲两支大军则急赴陶城一线与杨端和会合,择机攻打魏国叛逆。 武烈侯急返大梁,并向咸阳报捷。 = 咸阳再闻捷报,一片欢腾。相比年初王翦历尽艰苦攻占雁门,此次武烈侯的胜利堪称神来之笔,让咸阳再一次认识到武烈侯神鬼莫测的攻击手段,为此高兴者有之,忧心忡忡者有之,恐惧者亦有之。 秦王政在报捷奏章之外又接到了武烈侯的书信。 武烈侯向秦王政详细述说了攻楚前后的全部谋划。李园被刺身亡是楚国政局的一个转折点,就如当初春申君遭到血腥杀害一样,楚国的政局将就此进入一个混乱期。宝鼎预测,在一到两年内,公子负刍必将发动兵变,篡夺王位。公子负刍做了大王,楚国的国策是不是由主和转向主战,要视中土的大势而定。假如明年我们攻占了河北,灭了赵国,那么楚国的主战策略将无立足之地。 但是,秦国拿下赵国之后,面对河北和代北两块地方,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进行稳定。在这段时间里,有关统一前后的相关国策都要拿出来,都是进行实施,这其中必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而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同样需要时间。 如何保证在这段时间里秦国可以全心全意地消化已占有疆域和统一前的所有准备工作?那么首要之务就是确保中土无战事,或者,没有大的足以影响到秦国统一进程的战事。为此,秦国非常需要秦楚之间的盟约,而公子负刍和阳文君熊岳是两个极其关键的人物。 由此宝鼎告诫秦王政,在秦国决心攻打楚国之前,如果过度打击熊氏及楚系外戚的所属官员,必将带来一系列无法预料的后果,严重的情况下恐怕会延误大秦的统一进程。 秦王政怒气上涌。事实摆在他面前,宝鼎正在帮助熊氏度过难关。从昌文君熊炽主动隐退,到熊氏选定下一代的领军人物熊庸,再到魏起留在中原,熊炽滞留南阳,再到现在楚国政局的改变,一切都有利于熊氏,甚至于熊氏在未来一段时间能否维持现状都已经成为影响统一进程的大事。 然而,宝鼎话锋一转,对熊氏的态度又急转直下。 楚国肯定要打,但楚国不但有淮河和长江两道天险,还有秦国熊氏对他们的暗中帮助,所以秦国在没有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不能贸然开战,而首要之务就是在开战之前给予熊氏和楚系外戚以沉重打击。 打击楚系靠某个派系的力量肯定不够,需要结盟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但宗室无疑是最可靠的力量。宗室地位特殊,可以得到其它各个派系的接受。宝鼎恳请秦王政,为了老嬴家的未来,此时此刻应该大力提携宗室子弟,让他们得到更多为国效力的机会,将来可以让他们坐镇地方,以免统一后出现地方割据等各种各样无法预料的恶果。 宝鼎提到了屡立战功的婴,还有五位来自雍城的宗室子弟。从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宗室子弟中的人才也是比比皆是,关键是要给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秦王政彻夜深思,把宝鼎的书信看了又看,尤其对信中有关统一后中央能否有效控制地方郡县的一系列分析看得非常仔细。最好的律法也要人去执行,假如人治凌驾于法治之上,律法的效果还有多大?统一了,疆域大了,很多郡县距离咸阳有数千里甚至万里之遥,律法还能得到不折不扣的执行?显然,在统一之初,这是绝无可能的事。那么,解决的办法是什么?现有的律法制度可以解决吗? 秦王政闭门想了三天。这一次,他没有和任何人商讨,一个人默默地沉思。 第四天,他下令赦免婴,并破格提拔了五位宗室子弟,其中一位甚至直接提拔为内史左丞,其大力扶持宗室的意图不言而喻。 = = = 第267章 大灾? 第267章大灾? 秦国对楚国的雷霆一击震撼中土。 齐国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看到秦军在陶一线不断集结,急忙派出使者赶赴咸阳,竭力维持盟约。 赵国则大为惊惧,与燕国进一步商议联合抗秦一事。 咸阳则全力以赴向代北运送粮草武器,力图在大月氏的配合下,东西夹击匈奴,乘势拿下云中,把匈奴人赶出长城。 中原战场上,王贲向昌邑一线发动攻击。魏国的宁陵君魏咎无力抵御,而齐国又不敢明目张胆地予以援手。秦军势如破竹,顺利夺回昌邑、方与等城池,再一次逼近薛郡。 武烈侯向齐国发出威胁,勒令齐国交出魏国叛逆。 就在这个时侯,秦国发生了一件大事,华阳太后薨亡。中原战场和代北战场不得不同时停战。 武烈侯随即把全部精力放在了整军训练、大学府建设、农耕水利和发展工商业上。 这一天,宝鼎接到赵仪急书,韩非病重,估计时日无多。 宝鼎想回去见韩非最后一面,但犹豫良久,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韩非不会见他,上次回南阳,韩非就闭门谢客,拒绝宝鼎的拜访。 “先生有亡国之痛,身体每况愈下,只是没想到走得这样快。”赵高一边替宝鼎收好书信,一边小声劝道,“可以请公子婴回一趟南阳,代替武烈侯看望一下先生。” “公主会替我照顾先生,我不回去也罢。”宝鼎叹道,“我若真的回去了,先生痛苦不堪,恐怕走得更快。” “只是先生这一去,对中原大学府来说是一个噩耗。”赵高苦笑道,“魏中军一直想请先生到中原,出任学府大祭酒,如今愿望落空,他又要为这个大祭酒的人选而苦恼了。” 宝鼎闭上眼睛,略感疲惫地靠在软垫上想了一会儿,说道,“当日先生与我出塞,曾写了一卷《西行纪事》。我曾对他说,要把这卷书遍传天下,可惜我整日忙碌,竟然未能兑现诺言,十分愧对先生。” 遍传天下?赵高心想那个耗费可不小,急切间也无法实现这一诺言,不过临时召集学府士子抄录几卷还是可以,也算武烈侯实现了对韩非的承诺。 赵高把自己的主意告诉了宝鼎。宝鼎微笑摇手,“这事和你想像的不一样。”宝鼎手指案几上的一卷黄纸,“这是蓼园造出来的纸,如果再辅以活字印刷之术,那么短短时间内便能造出万卷书。” 活字印刷?赵高大为好奇,急忙追问。宝鼎解释了一下,“这事我曾委托过大匠,但大匠对此不感兴趣,敷衍了事,结果不了了之。” “这是为何?” “因为无利可图啊。”宝鼎不屑地撇撇嘴,“你不要看大匠一门心思搞创新,其实不赚钱的东西,他绝不会花心思去做。” “但此事正如武烈侯所言,对中土诸子百家学术的传播却是一件好事,一件利在千秋万代的大好事。” “你有兴趣?”宝鼎笑着问道。 赵高急忙点头,“如果武烈侯叫我去做,我一定把事情做好,第一个就印刷先生的《西行纪事》。” “你哪来的时间去搞活字印刷?”宝鼎摇摇头,“如果你有兴趣,就物色一个合适人选,叫他主办,你有空去督察一下就行了。先生病入膏肓,估计是看不到这本印刷出来的纸书了。” “如果要办这件事的话,中原就必须先行筹建造纸作坊和印刷作坊。”赵高对此事倒是兴趣盎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武烈侯,钱的问题如何解决?” “当然是召集巨贾共同筹办了。”宝鼎说道,“事情由我们来主办,但作坊、工匠、钱财和物资都由他们出。不管赚不赚钱,这事只要我开口,不怕他们推三阻四,阳奉阴违。” 赵高笑了起来,躬身领命,“那我立即去办。” “不要急,慢慢来。”宝鼎摇手道,“这件事急不来,首先纸张的质量要进一步提高,其次活字印刷术也有个试验的过程。这中间要耗费大量的财力和物力,估计两三年应该差不多。你就按这个时间来拟制具体的实施办法。” “我先找大匠和几位墨者、巨贾商量一下,然后拿一个具体办法给你过目。” “你自己拿主意吧,不要事事请示。”宝鼎笑道,“你虽然跟在我身边的时间不长,但你有出众的才华,大家都看在眼里,时间久了,自然信服。” 赵高知道宝鼎的性情,天天把感激挂在嘴上没有任何意义,这份恩情只能记在心里,以死相报。他用力点点头,“一切都要靠实力说话,我会用自己的实力证明,我有资格做这个长史。” 宝鼎觉得赵高过于认真了,一笑置之,“最近公子婴怎么样?你教授的东西,他都能领悟吗?” “大凡有过那么一段痛苦磨难的人,心志都很坚强,将来肯定有成就。” “你也是一样。”宝鼎说道,“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我们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赵高望着宝鼎,目露仰慕之色。武烈侯已经做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不知道他所谓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又是何等伟业。 “是不是请公子婴即刻回一趟南阳看望先生?” “好吧,临行前叫他来一下,我有些事要嘱托他。” 赵高躬身答应,正准备离开,宝鼎又把他叫住了,“魏中军那里,你也去说一声,叫他尽快想办法物色一个大祭酒。”说到这里他皱皱眉,摇手道,“算了,你请他来一趟,我和他具体商量一下。” “魏中军不在大梁。” “去哪了?”宝鼎惊讶地问道。 “昨天接到消息,砀郡的阳武和东郡的酸枣两县为抢水打了起来,听说两郡郡守亲自赶了过去,也是互不相让。魏中军担心出事,匆忙赶去斡旋。” “抢水?”宝鼎愈发惊讶了,“阳武和酸枣附近有大河,有鸿沟,还有济水河,到处都是水,为什么要抢水?” “大河南北已经快三个月没有下雨了。”赵高急忙解释道,“春耕用水大,各国各地都在抢水,最近因为抢水而发生的械斗越来越多。” “三个月没下雨?”宝鼎吃惊地问道,“三个月不下雨,大河的水就不够了?” “大河有水,不过水位较低。”赵高道,“但各地沟渠没有水了。” “那就从大河里放水啊?” “大河水位低,放不过来。” 宝鼎愣了片刻,霍然惊觉。知道了,知道赵国为什么发生大饥荒了,原来是旱灾造成的。既然是大饥荒,那说明这场旱灾持续很长时间,未来几个月估计都不会下雨。 “为什么一直没人告诉我?”宝鼎厉声质问道。 赵高垂首不语。这种小事谁会告诉武烈侯?武烈侯最近几个月忙得团团转,先是打仗,后来与各国使节频繁谈判,再后来华阳太后又薨亡了,相比起来,这种天不下雨的小事谁会禀报?再说老天的事摸不准,谁晓得哪天它就大雨倾盆了,那不是自找没趣嘛。 “快,马上下令,请各军统率和各郡太守火速到行辕议事。” “再请大匠、墨者,还有所有人在大梁的巨贾,把他们统统请到行辕来。” 赵高答应一声,匆忙离去。 = 琴唐、马骕、琴珪、乌原,还有卓氏、张氏、白氏和孔氏等各家巨贾纷纷赶赴行辕。 琴唐等人以为武烈侯召集他们是商讨加快中原冶铁大作坊的事,所以聚集到行辕后,众人坐在一起,自然商讨此事,但三言两语之后,便发生了激烈争执,而争执的双方就是南阳巨贾和中原巨贾。 冶铁技术的提高表现在冶炼温度的提高,而冶炼温度的提高得益于新的鼓风技术和新燃料。现在大家都知道蓼园以“石炭”代替木炭做为冶炼燃料,而“石炭”主要集中在河东、太原等地,这一矿产品的开采和买卖已经被琴氏、乌氏、卓氏和墨家所垄断,其它蓼园巨贾根本沾不到边。至于鼓风技术,虽然是蓼园所有,但实际上被琴氏和墨家所控制,其他巨贾参与合作的途径就是利用自己所拥有的钱财、作坊和工匠来获取由新的冶铁技术所带来的丰厚收益,他们只能拿到金蛋,无法获得下金蛋的金鸡。 正是因为鼓风技术和新燃料都被以琴氏为首的几家巨贾所垄断,那么很显然,在利益的分配上自然做不到公平,没有公平自然就会带来矛盾,而矛盾造成了一系列问题,比如武烈侯亲自提议建造的中原冶铁大作坊,其工期就一再被延误。 中原冶铁大作坊是经过咸阳同意,并由少府亲自参与建设的一个大工程,事实上它具备公私合营的性质,是武烈侯为统一后设法保全部分私有工商业所做的长期谋划的一个开始。武烈侯为此非常关注,数次过问此事,但可惜的是,这个时代有多少人像武烈侯一样因为知道未来而未雨绸缪、高瞻远瞩? 宝鼎出来之后,琴唐等人马上各抒己见,各说各的理,其主要矛盾就集中在技术封锁和利益分配不公。 “军队需要武器,大量的武器。”宝鼎说道,“宛城、舞阳、新郑,再加上大梁,我们要在年内确保这四座冶铁大作坊都能以最大产能生产炒钢,保证兵器作坊能够日夜打造兵器。军队有了兵器,才能确保征伐的胜利。我看重的是中土统一的大利,所以,我请你们不要把目光盯在这块小小的利益上。这一块的利益在你们看来确实很大,但在我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我曾经说过的话,不再重复。我已经给你们指明了统一之后的生存之路,土地才是你们立身安命的本钱。至于作坊,我正在想方设法让你们逐渐走上公私合营的路,这样利益均分,既可以让工商业得以维持,又能保证朝廷和你们都能从中受益,同时还能最大程度地缓和矛盾。我想,此策见效之后,中枢和你们都可以接受。” “所以你们不要被眼前这些蝇头小利所诱惑。”宝鼎告诫道,“等到中土统一了,你们会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中土,一个到处充满着巨大利益的中土。你们现在的付出必定在将来为你们得来巨大的收获。” 众人用心聆听,即使有不同的看法,也不敢当着武烈侯的面说出来。今日的武烈侯已经不同于往日,随着战绩的增加,他的威信也急骤上升,这从一帮中原各军统率对他的恭敬之中就能看出来。 “我今天请你们来,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有大事相托,此事事关中原之存亡。” 众人愣然,马骕更是吃惊地问道,“齐国要发动攻击?” 最近中原各地都在盛传齐国要攻打中原的事,这显然是别有用心的人在恶意造谣,意图挑起秦齐两国的紧张局势。宝鼎最近和齐国使者数次见面,就是为了让双方都不要被谣言所迷惑,以至于造成决策上的失误。 宝鼎摇手,“今年齐国绝不会攻打中原,这一点我可以保证,请诸位放心。” “那是何事?”琴唐急切问道。 “大河南北近三个月没有下雨了,你们难道没有一点警觉?”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些人无不尊贵富有,即便有天灾,对他们的影响也不会不大,当然没什么警觉。 “老天总会下雨的。”琴唐不以为然地说道,“武烈侯无须紧张,中原的粮食还足以支撑。” “如果老天一直不下雨呢?这样的干旱如果再持续几个月,我们还有秋粮吗?” 众人互相看看,还是不予重视。 “武烈侯,我听说河北的旱情较为严重。”马骕说道,“中原的旱情主要集中在大河两岸,三川、河内、砀郡和东郡的部分地区正在全力抗旱。另外太原和上党的部分地区也出现了旱情,据说也较为严重。” “我害怕的是老天要惩罚我们,连续大半年不下雨,那中原旱情必定越来越严重。”宝鼎叹道,“你们知道,一旦秋粮严重欠收,紧接着就是大饥荒,到那时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成千上万的饥民饿死荒野,中原还谈什么稳定?” 宝鼎转头望向坐在身边的赵高,“长史估计一下,中原各郡还有多少储备粮食?” “中原各仓已经没有储备粮了。”赵高当即说道,“去年代北大地震我们用了大半的储备粮,去年底我北疆军又杀进雁门与匈奴人连番作战,中原各郡为此把所有的储备粮全部送到了太原。到目前为止,中原所有粮仓仅存基数,只能勉强维持十万常备军的日常所需。” 众人听到这番话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一个个的脸色顿时凝重。他们家里的储备粮也是非常少,过去囤积的粮食都给武烈侯“搜刮一净”了。 宝鼎的脸色却更是难看。他现在后悔了,他应该想到如果赵国爆发大饥荒,中原可能也会遭到波及,所以当初应该留一些储备粮,以防万一。当初大手大脚,把缴获所得全部运到灾区救人,如今倒好,一筹莫展了。 宝鼎暗自懊悔。在坐的一帮人也是暗自腹谤。本来中原的粮食足够了,都给武烈侯这个“败家子”败光了,搞得现在束手无策。 “如今到哪弄粮食?”琴唐叹道,“楚国肯定不要指望了。去年我们把楚人的储备搬空了,今年又抢了他们几十座城池,楚人对我们恨之入骨,半粒粮食也不会给我们。至于齐国,即便愿意支援,也会先支援赵国,后支援我们。” “不要指望别人,靠我们自己吧。”宝鼎说道,“我们先展开自救,想尽一切办法抗旱。中原这么大,不可能全部受灾,受灾地区总是有限,受灾人口也是有限,我们肯定能渡过难关。今天请你们来,就是请你们伸出援助之手,帮助我共渡难关。” “唯武烈侯马首是瞻。”老卓文马上站起来,慷慨激昂地说道。 众人无不侧目鄙视。去年这个老家伙“阴”了武烈侯一把,导致中原有今日之难。今天这个老家伙又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估计十有**又要再“阴”武烈侯一次。 琴唐毫不犹豫,当即告诫武烈侯,“河北的灾情肯定比中原严重,一旦河北陷入大饥荒,难民必定南下,祸害中原。请武烈侯务必让大军严守大河,不要让赵国的灾民进入中原。” 琴唐这话尚未说完,卓文就瞪着他愤怒地叫道,“中原人是人,河北人就不是人?武烈侯向来仁义,岂会听你这个老匹夫的绝户之言?” “岂有此理”张鹿也跳了起来,“我中原都岌岌可危了,还顾得上赵人?上次武烈侯已经倾其所有救了赵人一次,难道这次还要武烈侯赔上中原再救赵人一次?” 乌氏和卓氏关系亲密,向来是站在一起。乌原看到卓文受到众人的“攻击”,当即站起来为卓文辩解。 众人各执一词,激烈争吵。 宝鼎抱着脑袋沉默不语。他想到了更可怕的事。 在他的记忆里,这段时间有两次大饥荒。一次发生在攻赵之前,也就是今年的赵国大饥荒。还有一次发生在灭赵之后,紧跟着又是一次大饥荒。这两次大饥荒间隔的时间最多只有一年,而第二次大饥荒没有说明地点,就“大饥”两个字。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估猜,第二次大饥荒的范围更大? 两次大饥荒对中土造成的伤害可想而知,而秦国占据了天时,乘机横扫中土,给中土造成了更大的伤害。 用什么办法才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天灾对普通民众造成的伤害?如果能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是不是可以给秦国赢得巨大的声誉?秦国赢得了仁义之名,必定可以缓解六国民众对秦国的仇恨,这是不是有助于未来帝国的长治久安? = = = 第268章 救人还是杀人? 第268章救人还是杀人? 争吵最终在赵高的劝阻下停止。武烈侯请诸位来,是有重事相托,而不是听诸位做无谓争吵。 众人尴尬落座,感觉在武烈侯的面前过于放肆了。武烈侯一旦震怒,恐怕不是他们所能承受。 武烈侯沉浸于思考之中,哪有闲暇顾及这些人的无礼之举? “如果一直不下雨,灾情会否有蔓延的趋势?”宝鼎望着墨者马骕,忧心忡忡地问道。 “这很复杂,要根据具体情况来判断。”马骕回答道,“我们现在坐在这里胡乱瞎猜无济于事。正如武烈侯所说,护军府应该紧急动员中原郡县进行抗灾,想方设法把损失降到最低,以确保中原之稳定。” “抗旱需要水,现在受灾地区最需要的就是汲水工具。”琴唐说道,“我们可以从南阳、南郡等地紧急征调龙骨水车,以解燃眉之急。” 宝鼎微微点头,“我请你们来,就是为了水车的事。去年我在南阳的时侯,曾拜托你们大量制造水车,这件事做得如何?” “目前南阳和南郡各县都拿到了一定数量的水车和直辕犁,以这样的速度推广下去,到明年春耕,就可以完全满足两郡耕地所需。另外,巴蜀等地也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推广,不过推广速度没有东南地区快。水碓磨因为需要合适的地形,而且制造复杂,推广难度很大,目前我们在南阳建造了七个,南郡只有五个。农夫们对这种新式农具非常欢迎,需求量很大,各郡县在财力许可的情况下,必定会逐年增加推广速度。” 宝鼎暗自苦叹。依靠官府的力量进行推广肯定有难度,但让这些巨贾们投入大量精力去做这种无利可图的事也是不可能。好在咸阳非常重视农耕,已经把这些新农具的制造方法及时传递到各地郡县,并督促各地郡县即刻进行制造和推广,相信几年后,这些新农具就能普及,在人力的节约上肯定能立竿见影卓有成效,但在粮食产量的增加上恐怕难以如愿。 看来,用多余的人力去进行垦荒,增加可耕种土地,还是未来一段时间增加粮食产量的最主要办法,也就是说,统一后的帝国需要继续开疆拓土,战争还要继续。一想到这里宝鼎就头痛,土地和人口的矛盾太难解决了,而通过对外战争来获取土地肯定不是好办法。战争会无限制地增加普罗大众的负担,最终会激化官民矛盾,帝国轰然倾覆的历史必将重演。 “调运水车的速度太慢,而且我记得当初你们是根据东南的具体情况制造的水车。东南水系发达,沟渠便利,水车制造的普遍较小,这种水车不适合中原地区,尤其是旱情严重地区。”宝鼎说道,“我的建议是,你们马上集结作坊里的所有木匠,让他们尽快熟悉和掌握水车的制造工艺,然后急赴受灾地区就地制造。水车可以手摇、脚蹬,也可以借助牛马等外力使用,还可以加长、加大,可以在不同高度接力使用,总而言之,要因地制宜制造合适的水车,务必配合当地郡县和农夫们想方设法日夜汲水,以缓解旱情。” 众人不敢不答应,但心里很不情愿。把作坊里的所有木匠全部调去救灾,那作坊的损失就大了。现在灾情严重吗?有必要搞得这么兴师动众人心惶惶吗? “我警告你们。”宝鼎仿佛看透了众人的心思,冷声说道,“此次旱灾直接关系到中原的存亡,也就是关系到诸位的财富,如果你们阳奉阴违,说一套做一套,和我对着干,那不要说我翻脸不认人。” 众人轰然应诺,这一次倒是声音洪亮,态度坚决,再也没有敷衍之意了。 老卓文转了一圈又跑了回来。赵高知道他想干什么,但碍于他是蓼园的老臣,又对武烈侯非常忠诚,也不好拦阻,只好通报武烈侯。 武烈侯看到老卓文马上请他坐下,“你老实告诉我,河北灾情如何?” “河北灾情非常严重。”老卓文神色黯然地说道,“从年初就没有下雨,春耕的时侯很多田地已经干得无法下种,但老天太狠,要再次惩罚赵国,竟然至今不下雨,导致河北旱情越来越严重,今秋粮食欠收已成定局,而很多地方肯定是颗粒无收。” “何时会形成大饥荒?”宝鼎急切问道。 “饥荒已经开始了。”老卓文叹道,“邯郸去年年底虽然截留了一批本该运往代北的救灾粮食,暂时还能解一下燃眉之急,但过了这个夏天,大饥荒势必爆发,成千上万的灾民不得不背井离乡,南下到中原讨饭求生。武烈侯,请看你无辜生灵的份上……” 老卓文说着说着已是老泪纵横,挣扎着爬起来要跪下磕头。宝鼎急忙抱住他,“我不会见死不救。等各军统率到了,我会和他们商量一下,在大河上架起浮桥,让灾民们到中原求生。” 老卓文感动不已,但武烈侯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他心如死灰,“但中原没有储备粮了,我总不至于为了救助灾民而让十万将士忍饥挨饿。” “武烈侯,求你务必救救他们……” “我会想办法,我一定想办法解决。”宝鼎也是眉头深皱,一筹莫展,“你先回去,先把救灾的事情做好。我们只有保证中原的秋粮,才能确保灾民熬过今年的严冬。” 老卓文步履蹒跚地走了。 赵高目送他离开后,走进军帐,望着在帐内来回踱步的宝鼎,苦笑摇头,“武烈侯,你这是何苦?” “我一定要救他们。”宝鼎说道,“或许你现在不能理解,但将来……将来或许你还是不能理解,但我知道,这不是良心的问题,更不是仁义和道德的问题,而是事关大秦存亡的问题。” 大秦存亡?赵高无法理解,“河北假如形成大饥荒,饿殍(piao)遍野,必将给赵国致命一击,这对秦国的好处不言而喻。武烈侯曾和大王约定,三年内灭赵,如果河北大饥荒,那么我们明年灭赵将轻而易举。” “你不能只看到眼前的利益,而对由此带来的严重恶果视而不见,甚至根本不去考虑这种恶果对未来所产生的影响。”宝鼎叹道,“乘人之危,夺人国祚,灭人宗庙,必遭天谴。” “所以武烈侯一定要救人?” “这不是救人。”宝鼎说道,“这是赢取赵人之心,这是告慰苍天。苍天要惩罚的不是赵国的庶民,而是赵国的大王和权贵。我们要的不是赵国的土地,而是赵人的人心。” 赵高沉默良久,低声说了一句,“自古以来,得人心者得天下。” “正是如此。”宝鼎赞道,“荀子说过,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如果你读懂了这句话,当可理解我今日之所作所为。” = 中原五军统率日夜兼程飞驰而至。 五位统率早就等着武烈侯的召集令了,因为华阳太后薨亡,咸阳政局必定发生改变,国策的变革也将接踵而至,这不仅仅影响到中原局势,也对他们所在的派系产生难以估料的影响。 武烈侯是个特殊的存在,他和秦王政的关系扑朔迷离。武烈侯是秦王政从北疆放出来的一头猛虎,秦王政本想利用他来打击楚系外戚,但武烈侯到了咸阳后却得到了华阳太后的青睐,武烈侯也从不遗余力地打击楚系外戚到主动与楚系外戚结盟,这种变化让秦王政对其非常愤怒,将其赶出了咸阳,不过秦王政却又在中原战场上重用他。从现有的战绩来看,秦王政显然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但同时却又为其实力的迅猛增长而担忧。 如今华阳太后不在了,秦王政和武烈侯这对兄弟之间的关系将如何变化? 这对兄弟关系的变化将直接决定咸阳政局的发展,但所有人都清楚,今日的秦王政已经没办法以大王之威力置武烈侯于死地了。武烈侯当真是天子骄子,有天纵之才,短短时间内,其实力就增长到了一个令人望而却步的高度。 回头看看这几年武烈侯从一个刑徒到封君的历程,除了感叹他的运气太好之外,不得不承认武烈侯的智慧过于惊世骇俗。当今世上,有谁能像武烈侯一样纵横塞外和中原?武烈侯在塞外的胜利直接影响到了中原的战果,这种站在天下的高度进行大布局的智慧,远非一般大贤可比,用高屋建瓴、高瞻远瞩来形容武烈侯的才华并不为过。 正是因为如此,凡是对武烈侯的智慧有深刻认识的位高权重者,对其都渐渐产生了一种敬服和忌惮的感觉。这种感觉秦王政有,中枢大臣们也有。随着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对武烈侯的一言一行也愈发重视起来。 秦王政大力提拔宗室子弟,就是一个异常清晰的讯号,这说明秦王政正在受到武烈侯一系列有关建立强大而长治久安的帝国策略的影响。这种影响有多大?会让秦王政的执政思路产生多大的变化? 五军统率陆续赶到行辕,武烈侯与他们一一面谈,结果让他们大失所望,他们听到的不是武烈侯为了应对咸阳政局即将发生的变化而做出的对策,他们听到的竟是武烈侯对大河南北旱情做出的悲观预测。 旱情将持续和蔓延,大饥荒即将爆发。这也太夸张了吧?过于危言耸听了吧?退一步说,今年重灾区在赵国的河北,中原即便受到波及但尚可控制,不至于影响到中原的稳定。武烈侯如此兴师动众,明显就是本末倒置了。 “我的建议是,除了南边的蒙武将军和司马锌将军的两支军队暂时不予调动外,其它三支军队全部投入到救灾当中。” 王贲当即忍不住了,笑着说道,“武烈侯,军队是用来打仗的,不是用来救灾的。再说,齐国还在东边虎视眈眈,这时候把军队全部调去救灾,是不是过于轻率了?” “据我所知,当前中原的灾情并不严重。”蒙武也劝道,“老天说下雨就下雨,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我们不能因为暂时的困难就盲目判断未来几个月都不下雨,就要爆发大饥荒了。” “此事一旦传开,必将在中原引起恐慌和混乱。”司马锌也非常严肃地说道,“武烈侯,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凡事过犹不及。我的建议是,军队还是不要调动了,可以请各郡临时征发徭役。” 宝鼎摇摇手,“正如你们所说,今年的灾情即便严重,未来几个月即便不下雨,中原还能维持下去,但河北呢?河北爆发大饥荒,无辜生灵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吗?” 王贲笑了起来,“武烈侯,你是担心赵国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南下攻击掠夺粮食,所以提前把军队调到大河一线?” 宝鼎再次摇手,“赵王也罢,李牧和郭开也罢,都不会在本国爆发饥荒的情况下发动战争,那纯粹是自寻死路。” “你打算再一次救助赵人?”杨端和吃惊地问道,“武烈侯,假如灾情如你所预测,那么中原也只能勉强维持,哪来的粮食救助赵人?武烈侯,这种事可一不可再。赵国受灾,秦国全力救助,虽然仁义之名是有了,但秦国的国力却因此受到极大消耗。此事不要说咸阳不会答应,中原各郡也不会答应。中原人自己都吃不饱,哪里还会容忍武烈侯从他们的碗里强行夺食?” 蒙武、司马锌、桓齮和王贲也是目瞪口呆地望着宝鼎,难以相信他竟然会有这种荒诞、幼稚而天真的想法。救一次代北就算了,竟然还要救河北,你以为你是神啊?就算是神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救人的本钱吧?没有救人的本钱,岂不把自己的性命也白白搭进去了? 五位统率一致反对,这次就连桓齮都反对了。 当年武安君为了消耗东方诸国的国力,是整批整批的杀人,现在颠倒了,武烈侯竟然为了救无辜生灵,不惜消耗大秦的国力,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武烈侯疯了,只不过这次的疯狂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幼稚得可笑。 王贲甚至善意地提醒宝鼎,你和大王有三年之约,明年你必须拿下赵国,如果今年赵国河北爆发大饥荒,那么你明年就有绝对把握拿下邯郸,但假如你执意要救人,那么还有把握实现三年之约吗? = 中原五郡郡守到了,河内的郡守也飞驰而来。 河内郡在大河之北,不属于中原,但此次灾情严重,武烈侯也特意将其邀请而至。 三川、砀郡、东郡和河内四郡太守向武烈侯详细禀报了旱情。他们是地方官长,当然对灾情非常重视,宁愿相信未来几个月不下雨,也不会侥幸认为老天随时会赐予甘露。灾情是否严重关系到地方稳定,地方是否稳定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各人所处位置不同,对事情的看法自然也不同。 中原军政官长们在武烈侯的协调下,最终还是认同了武烈侯对灾情的悲观预测,由此拟定了一份具体的救灾方案。 护军府全面协调,军队出动五万精兵投入抗灾,地方郡县征发一定数量的青壮劳力帮助抗灾,抽调公私作坊里的所有木匠会同百名墨者赶赴灾区制造救灾工具,救灾物资则由军队、地方和巨贾们共同筹集。 这份救灾方案十万火急奏报咸阳,向咸阳求援。 最后一个议题就是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南下饥民大潮。凡大灾必有大饥,大饥必造成饥民大流浪,以行乞求生存。河北和中原仅有一河之隔,河北的饥民肯定会蜂拥而下,中原怎么办? “以最坏的情况推算,河北大饥荒大概会造成多少人南下逃难?”宝鼎询问河内郡太守。 “河内郡已经出现了赵国灾民。”这位河内郡太守一脸的苦涩,“我不能不收留,我总不能看着他们死在荒野里,再说就算我下令驱赶,但河内的庶民谁不存仁义之念?庶民们主动收留,我总不能违背民意,背上一世骂名。” “你能不能直接回答武烈侯的问话?”隗藏不满地说道,“我们都知道你现在很困难,但中原不能开这个口子,我们现在也很困难,无力帮助你们分担救助难民之事。” 河内郡太守望着武烈侯,目露乞求之色。 宝鼎冲着他微微颔首,“我正在想办法。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这件事我肯定要解决,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生灵被老天夺走他们的生命。” 这位太守两眼一红,差点热泪盈眶。到目前为止,只有这位武烈侯给了他一个空头承诺,但总比一口拒绝好多了。 “以最坏的情况来推算,河北大饥荒至少会造成百万难民,而南下逃荒者不会低于这个人数。” 大帐内霎时鸦雀无声,人人目瞪口呆。 宝鼎如遭重击,脸色顿时变得异常苍白。百万难民?那是什么概念?怪不得赵国在代北大地震和河北大饥荒后,被秦军摧枯拉朽一般彻底击败。李牧活着又如何?他坚守的时间越长,赵国败亡得越快。怪不得邯郸有人要杀他,或许杀了他,让赵国早一点败亡,反而能拯救更多的无辜庶民。 = = = 第269章 改变历史的代价 第269章改变历史的代价 中原有能力解决百万难民吗?答案显而易见。 军政官长们异口同声,坚决反对救助,坚决要求封锁大河,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河北难民渡河南下。 武烈侯脸色苍白,在大帐里显得非常孤立,从未有过的孤立。有些事可以疯狂,但有些事事关生存,绝对不允许疯狂。 “武烈侯,河北人、中原人都是中土人,从道义上来说,我们有义务对河北人伸以援手。”司马锌知道武烈侯不会轻易放弃,不得不逼着他当众表态,“但是,如果以中原人的生命来换取河北人的生命,这又有什么意义?君子要顾其本,如果我们以葬送中原人的性命来赢取所谓的仁义,这还是仁义吗?对中原人来说,这公平吗?对他们来说,这又是什么狗屁仁义?” 宝鼎沉默不语。 他要救人,他来到这个世界唯一的理想就是救人,舍此以外都没有意义。他自认自己不是一个道德楷模,但面对百万难民的生死而不顾,他做不到,他无法容忍自己眼睁睁地看着成千上万的人死于非命。 “我的预测或许是错误的。”宝鼎不得不做出让步,“这种最坏的局面或许不会出现,所以,这件事暂时搁置,不要再议了。目前大家集中所有力量投入抗灾,确保中原无虞。” 宝鼎能让中原军政官长们重视这次旱灾、全身心投入到救灾中已属不易,欲速则不达,有些事还是慢慢来为好。 当夜,护军府主要官员聚集在一起,部署具体救灾事务。 宝鼎一直不说话,一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样子。魏起笑着安慰道,“武烈侯,事情没有你想像的恶劣,河北未必就会爆发大饥荒。” “赵国受灾其实对我们秦国有利。”曝布也笑着说道,“假如河北真的爆发大饥荒,明年我们肯定可以轻松拿下邯郸。” 宝鼎摇摇头,望着众人,郑重问道,“对于你们来说,是夺取赵国的国土重要,还是赢得赵国的人心重要?” 武烈侯这句话有明显的倾向性,在坐官员即便认为当然是夺取赵国的国土重要,但也不敢说出来。 “或许你们大多数人都认为,当然是夺取赵国的国土重要,人心得失无足轻重。”宝鼎苦笑道,“我承认,这一观点并没有错误,人心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镇制之后,迟早都会顺从,但假如……我是说假如,在人心没有顺从之前,因为某种特殊原因,比如暴*,没有顺从的人心突然团结起来,来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大爆发,他们纷纷揭竿而起,向我们发动反击,那结果如何?” “得人心者得天下。”宝鼎叹道,“假如我们这次拯救了河北灾民,那必将赢得赵人之心,秦赵由来已久的仇恨将因此而得以化解,未来我们在灭亡赵国之后,必能以最快速度稳定河北。河北稳了,中原稳了,我们距离天下统一也就近在咫尺了。反之,假如河北不稳、中原不稳,我们无论向哪个方向出击,都不得不兼顾后方,这将大大延误我们统一的步伐。这其中的利弊得失,相信大家都能看得清楚。” “武烈侯,还是那句话,你或许多虑了,河北未必会发生大饥荒。”魏起笑道。 “不,我有一种预感,预感今年河北肯定要爆发大饥荒,我们所能预见到的最坏的情况肯定会出现。”宝鼎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我们不提前做好应对准备,中原必将遭到可怕的冲击。军队可以封锁大河,但挡不住河北难民逃生的脚步。在生存面前,即便是一头绵羊,也会爆发出惊人的杀伤力。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为了防患于未然,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和我齐心协力,全力打好这关系到中原存亡的一战。” 众人的侥幸心理给宝鼎这句话打得粉碎。武烈侯毕竟有惊人战绩摆在那里,其人的智慧更是惊世骇俗,现在武烈侯以这种肯定的语气告诉大家,大饥荒一定会爆发,那谁心里还有自信? 魏起、曝布、熊庸和赵高等人面面相觑,无不震骇,而被武烈侯邀请而来的甘罗更是心惊肉跳,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武烈侯如此“害怕”。如果河北真的爆发大饥荒,一条大河绝对挡不住百万流民,中原将遭到致命一击,而那些坚决要求封锁大河的中原军政官长们将自食恶果,但损失最大的不是他们,也不是武烈侯,而是大秦。 武烈侯考虑的是大秦的利益,是大秦的安危,而那些中原军政官长们首要考虑的是自身利益,这一出发点的不同直接导致了在对待这件事情上的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你们相信我吗?”宝鼎以从未有过的严肃口气问道。 众人急忙点头,心里再不敢轻视此次灾难。 “护军府从现在开始,就以大饥荒来重拟救灾之策,要想尽一切办法拯救中土大河南北所有难民。”宝鼎手指甘罗,“我今夜请你来,就是想请你回去和昌文君好好商量一下,从现在开始,为中原救灾做好一切准备,必要时不惜倾尽全力。” 甘罗郑重点头,“武烈侯,现在情况有些特殊。华阳太后薨亡,咸阳正在丧礼之中,诸事不宜。中原在尚没有形成大灾的情况下调动所有人力物力进行救灾,必定会遭到中枢的指责。你看是否先行与大王做个详细说明?假如能得到大王的许可和支持,武烈侯在中原不但可以全力救灾,我和昌文君在东南一带也好灵活处置,必要的时侯可以先从巴蜀调拨一批储备粮囤积于南阳,以备中原之急。” 宝鼎当即答应,马上给秦王政拟写书信。 = 深夜,宝鼎让荆轲把南山子请到了行辕。 荆轲在路上已经把武烈侯对大饥荒的预测做了解说,是以南山子见到武烈侯的时侯,神色黯然,心里更是悲苦万分。一切都给武烈侯说对了,赵国果然遭到了天谴,一个灾难接一个灾难,而一个灾难比一个灾难可怕,这场大饥荒如果真的爆发了,基本上可以确定赵国完了,就算武烈侯不去打,咸阳随便派一个大将也能拿下邯郸。 “武烈侯,河北的旱灾当真会发展成大饥荒?”南山子的语气里透出一股不甘和悲怆。 “我不是神,我看不到未来,但我知道河北已经连续几个月不下雨,灾难正在爆发。”宝鼎叹道,“世事无常,尤其在今天这个大争之世,苍天痛恨人世间的残忍,以灾难来惩罚世人的无情,这很正常。自古至今,大凡人世间发生剧变之刻,常常也是天谴降临之时。” “这世间滥杀无辜的是你们秦人,老天为何如此不公,为什么不惩罚你们?”南山子怒声质问。 “因为老天不忍再看到中土生灵涂炭,老天也希望中土统一,希望中土的普罗大众安居乐业,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当今天下有实力统一中土的只有我们大秦,老天当然要帮助我们,它如果帮助你们,只会让中土的战火继续蔓延,只会让天下苍生继续饱受无边的苦痛。假如它帮助你们,那才真的是瞎了它的鸟眼。” “老天就是瞎了鸟眼,竟然欺软怕硬,助纣为虐。”南山子手指宝鼎,厉声说道,“我绝不相信河北会爆发大饥荒。” “我也希望如此。河北爆发大饥荒,我中原必遭波及,一旦处理不慎,中原极有可能受到连累,陷入混乱。”宝鼎叹道,“但现在河北旱情严重是事实,河北部分郡县的庶民已经开始逃难也是事实,假如再有两三个月不下雨,河北大饥荒必将全面爆发,所以我请你来,请你以最快速度北上找到李牧,请他务必警觉,不惜代价投入救灾,否则赵国恐怕会遭到空前打击,国祚再将不保。” 南山子冷笑,“你何必惺惺作态?你巴不得河北大饥,以夺赵之国祚。” “先生何出此言?”荆轲实在忍不住了,言辞恳切地说道,“先生可知武烈侯为了防止河北大饥荒,流民蜂拥南下,正在想方设法予以拯救?中原的情况你想必清楚,去年为救代北,武烈侯已倾其所有,如今中原同样受灾,还要为预防河北出现饥荒波及中原做准备,武烈侯为此承受了重压。对赵国而言,武烈侯算是仁至义尽,先生不该如此对待武烈侯。” 南山子摇头哭笑,面露愧色,俯身致歉,“武烈侯可有信函?如有信函,我可代为传递。” 宝鼎摇手,“荆卿与你同行。此去请告诉李牧,河北大饥荒已不可避免,但赵国如处理不妥,以百万流民祸害我中原,明年我必将报复,邯郸将旦夕易主。” 南山子面色一僵,想到自己与武烈侯的两年之约,心里不禁一阵痛楚,但天要灭赵,又岂是人力所能挽回? “武烈侯可否告之救助之策?” 宝鼎沉吟良久,叹了口气,“我很难,非常难。我首先必须得到咸阳的支持,但咸阳明确表示救助的可能微乎其微,所以我只能在此做个承诺,我一定会竭力救助,不过需要邯郸方面的理解,如果邯郸借此机会把灾难转嫁给中原,最终受苦的是河北难民,而邯郸肯定会自食恶果。” 南山子躬身拜谢,两眼已噙满泪花。如此仁义之君,当今世上已寥寥无几了,虽然武烈侯也是为了中原安危着想,但能主动向赵国示警,并表示愿意与邯郸携手救灾,这已经是武烈侯可以做到的极限了。 南山子与荆轲连夜赶赴邯郸。 宝鼎把两人送走后,急召墨者遏云先生。 遏云已经听说了武烈侯所面临的困境,对他的仁心可谓敬佩至致。 “武烈侯所做的是拯救苍生之义举,墨家愿追随武烈侯,虽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这次的确需要仰仗墨家之力。”宝鼎说道,“能否拯救河北苍生,完全依赖于墨家即将发动的一场声势浩大的救灾义捐。” 墨家发动的救灾义捐?遏云先生没有听懂,疑惑地望着宝鼎,等待他的解释。 “此次灾难太大,波及范围太广,牵涉民众太多,仅靠官府的力量予以救助显然不够,还需要动员中原、东南,甚至关中的普罗大众的力量,以整个大秦之力进行救助,如此方有希望渡过难关。” 遏云听懂了,武烈侯这是要借墨家之手进行遍及整个大秦土地的全民捐助。放眼天下,也只有墨家在普罗大众中有巨大的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也只有墨家才能发动如此规模的义捐活动。 遏云毫不犹豫,躬身应诺,“墨家子弟即刻遍走四方,号召天下人共襄义举。”旋即又问道,“武烈侯是否已书告钜子?” “此事关系重大,你必须日夜兼程赶赴咸阳亲禀钜子,我则再奏大王,请大王允许墨家在大秦所有郡县发动义捐。” 遏云想了片刻,问道,“钜子是否需要奏请大王?如能得到大王当面托请,当有助于我墨家在各地得到官府的帮助,这可以让义捐所得以最快速度送达中原。” 宝鼎一口答应,“我马上给两位丞相公、御史公和驷车庶长写信,恳请他们务必劝谏大王即刻决策并召见钜子,以中原存亡之大任予以托付。” 两人又商谈了相关细节,然后遏云飞驰咸阳而去。 宝鼎又召张鹿,询问赵国郭氏,齐国端木氏、朱氏三家巨贾最近的动静。 这三家巨贾有意重返中原,曾数次通过张氏、白氏和孔氏等中原巨贾,试图与武烈侯建立关系。张鹿曾征询过宝鼎的意见,宝鼎答应见他们,但因为事情太多,此事便一拖再拖。 “郭氏急切想见到武烈侯。”张鹿说道,“你也知道河北现状。郭氏急于见你,恐怕与河北灾情有关。” “我要见他也是为了此事。”宝鼎说道,“你马上替我安排一下,越快越好。另外,朱氏和端木氏是否在大梁?” “他们两家都在大梁。”张鹿停了片刻,犹豫着问道,“不过,武烈侯了解最近临淄的局势吗?” 宝鼎疑惑地望向张鹿,“有我不知道的事?” “临淄最近与邯郸来往密切,听说临淄建议邯郸,一旦河北受灾严重,就把难民尽可能输往中原,以转嫁灾祸。假如我中原封锁大河,难民可由齐国过境,再转入中原。” “此事当真?”宝鼎吃惊地问道。 “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张鹿忐忑说道。 “朱氏和端木氏告诉你的?” 张鹿轻轻点头。 “这么说是确有此事了?”宝鼎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这可以理解。”张鹿苦笑道,“假如老天一定要惩罚中土,河北旱灾发展为大饥荒,那么赵国根本没有解决之力,转嫁灾难于中原是邯郸唯一的办法。可惜中原人至今不重视这次大灾难,以为有一条大河就可以高枕无忧。” 宝鼎长叹。如此一来天灾演变为**,天灾**一齐爆发,苍生何其苦矣。 宝鼎不知道历史上这次大饥荒所造成的伤害有如何严重,但从现实来看,这次大饥荒应该给当时的赵齐韩魏四国都造成了致命伤害。韩国因此不战而降,而秦国也没有趁势攻打魏国,可能是任由魏国去承担灾难了,毕竟在此刻全取中原就必须承担救济难民之责,这会严重损耗国力。如今历史在宝鼎手中改变了,宝鼎拿到了提前攻克中原的功劳,却因此承担了此次大灾难给中原造成的伤害。 张鹿看到宝鼎神色忧郁,沉默不语,于是小心翼冀地问道:“武烈侯,今齐国介入,大河南北局势发生了变化,大河已经无法阻碍难民南下。武烈侯是不是适当提醒一下军政官长们,请他们重视此事,重拟戍守中原之策?” 宝鼎想到的却是更多。难民涌入中原,中原混乱,齐国的军队可能会趁势发动攻击,楚国也有可能在背后捅上一刀,中原危矣。现在中原的危机不仅仅是天灾**了,还有敌国的虎视眈眈。 “齐国大河一线的郡县可有灾情?”宝鼎问道。 张鹿摇头,“齐国倒是风调雨顺。河北灾民南下逃荒,齐国也是可去之地,但齐有长城相阻,假如难民从平原津渡河而来,向东就要面对齐国那道无法逾越的高墙,所以只能西进中原。” 宝鼎苦笑无语。这就是改变历史的代价。原以为改变历史可以有助于自己控制大局,有助于自己拯救中土苍生,谁知天道威力无穷,自己倚仗先知先觉在中原所取得的战果,瞬间便被天道摧毁得一干二净。 天道不可违?未来的帝国不可挽救?中土苍生必定要遭到一场无边浩劫? 一种无力感从宝鼎的心底涌出,霎时袭遍全身,让他异常颓丧,让他几乎产生了放弃一切逃出这个时代的念头。这只是第一次大饥荒,一年多后还有第二次大饥荒,以目前中土的力量,以大秦现有的国力,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根本无力去拯救芸芸苍生。 天道何其残忍,以如此惨痛的代价获取的统一,又是何其的脆弱。 = = = 第270章 谁被抛弃? 第270章谁被抛弃? 武烈侯很快见到了赵国郭氏的郭奉。 郭奉四十岁左右,身材高大健硕,一张白净的圆脸,两尺长髯,气质沉稳,言辞间颇为谨慎。 双方寒暄几句后,武烈侯开门见山,直接问到了河北现状。 自从去年秦国主动援助代北后,秦国武烈侯和赵国武安君缔结停战协议,虽然这个协议是由两**方统率达成的停战约定,但两国大王和中枢事实上都予以认可。两国算是议和了,暂时不打仗了,不过两国使节并不往来,秦赵还是处于敌对状态。 这种局面是秦国故意造成的,特别重视李牧和代北军,但轻视赵王和邯郸中枢,这是公开离间,蓄意挑起赵国内部的矛盾。赵国上下明明知道这是秦国的离间计,却因为复杂的利益纠葛而自陷罗网,实在让赵人扼腕叹息。 将相失和已经是赵国公开的秘密,但无论是李牧还是郭开,都保持着极大的克制,尽可能缓和彼此间的矛盾,然而,老天要惩罚赵国,惩罚了代北又惩罚河北,灾难再一次将临,将相之间为了国祚安危,矛盾空前激烈。 郭奉并不隐瞒,把邯郸政局简要告之。赵国朝野上下已经认定今年河北的大灾不可避免。李牧和燕国太子丹、齐国上将军田藩经过多次密议,奏请邯郸向中原转嫁灾难,把成千上万的难民赶进中原,混乱中原局势,继而攻击中原,给秦国以致命一击。 赵王和国相郭开、副相春平君等中枢大臣反对这一计策,因为这个计策背叛和放弃了赵国灾民,这必将引起人心的背离;其次,它会激怒秦国,假如秦国因此丢失了中原,必定向赵国发起疯狂报复,而赵国难以抵御;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此策将导致赵国人口的巨大损失。土地和人口是王国赖以存在的基础,人口的损失短期内根本没办法弥补,这将进一步消耗国力,导致国祚难以支撑。 赵王和中枢大臣们的策略是以土地换取秦国的援助,以代郡之地换取秦国的粮食和物资。 赵国在太行山以北就剩下一个代郡,而代郡刚刚经过大地震,基本上是一片废墟,以一片废墟之地和上百万饥饿困窘的灾民来换取粮食和物资,拯救河北灾民,这显然是一笔划算的交易。或许在某些人看来,赵国送个秦国一个代郡吃亏了,其实现在赵国已经失去了对代郡的控制,赵国无力救助和重建代郡,而代人则对秦国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今日的代郡实际上就是秦国的囊中之物,秦国任何时侯都可以轻松拿下此地。如其将来给秦国攻占,倒不如现在卖个好价钱。另外李牧失去代郡,失去代北最后一块根基之地,其实力将遭到重击,邯郸随即可以遏制甚至控制他。 秦国拿到了代郡,就要投入大量钱粮物资去救助和重建,与此同时,中原受灾,另外它还要受到河北大灾的连累,齐楚两国还有可能乘机攻击,因此中原就是一个烂摊子,再加上秦国还要给赵国粮食和物资,那么可以想像,无论秦国的国力有多强,也经不起如此折腾,这样一来,秦国也就暂时失去了征伐的能力,赵国将因此获得喘息的时间。 这两个计策都有可取之处。李牧以灾民性命为代价夺取中原,确保赵国安全,此策激进而决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愿同归于尽,也要奋战到底。赵王和中枢大臣则以土地换取灾民的性命,此策虽然保守,但较为稳妥,一旦运作成功,各方都能受益,不过受益各有大小而已。 “武烈侯作何选择?”郭奉直言不讳地问道。 宝鼎沉默不语。他当然不能接受李牧的做法,但也没办法接受邯郸的计策,此策等于让赵国成功地把两个大灾难转嫁给秦国,而秦国的国力将被消耗殆尽,统一大业将就此停滞甚至变得遥不可及。 “去年武烈侯出于仁义,毫不犹豫地帮了李牧一把,但今年李牧又是如何报答武烈侯的?”郭奉看到宝鼎不说话,当即质问道,“难道武烈侯愿意看到中原得而复失?武烈侯失去了中原,付出的代价恐怕不仅仅是战场上的失利吧?” 众敌环伺啊。宝鼎暗自苦叹,中原果然是四战之地,想在这块地方站稳脚跟太难了。秦国是中土的众矢之的,任何时候任何诸侯国都在想方设法算计秦国,然而秦国又岂会中计? “事实是,秦国目前在代北不想背上代郡这个大包袱。”宝鼎字斟句酌,慢慢说道,“在中原,秦国有能力自救,将这场灾难的损失降到最低,同时,秦国也有实力保护中原。齐国想趁火打劫,恐怕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最终自食恶果。” 郭奉目露苦笑。他当然知道武烈侯不是能轻易说服的对象,但今天好不容易见到武烈侯,务必鼓动如簧之舌,竭尽全力。 “这场灾难,恐怕比武烈侯想像的要严重得多。” “我已有预感。”宝鼎淡然说道,“我正在做万全准备。” “邯郸在灾难彻底爆发之后,假如没有足够的粮食和物资,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灾民蜂拥南下。” “我知道,大河挡不住饥民求生的脚步。”宝鼎点头叹道,“中原大劫将至啊。” “武烈侯难道就不能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我也是有心无力。”宝鼎再叹,“你应该知道,在今天这种局面下,咸阳肯定要责怪我去年救助代北之举。我如今承受了重压,现在我对咸阳的影响力非常有限,即便我认同邯郸的策略,咸阳会答应吗?” “咸阳愿意丢失中原?” “中原丢失,我承担主要责任。”宝鼎摇摇手,“我当然不会束手就缚,但邯郸应该知道我的处境。你带来的这个策略毫无诚意,我没办法答应。” 郭奉没想到武烈侯如此坦诚,他犹豫了半天,问道,“武烈侯的对策又是什么?” “你我联手,共救灾民。”宝鼎说道,“舍此以外,别无它途。” “如何联手?” “我中原倾其所有,人力、物力、财力,只要我能拿出来的,我绝不吝啬。”宝鼎说道,“邯郸也要倾尽全力,并向齐楚燕三国求助。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关系到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苍生性命的紧要关头,邯郸不能背信弃义,在背后捅我的刀子。”宝鼎望着郭奉,神情异常严肃地问道,“你能给我承诺吗?” 郭奉自然明白武烈侯的意思,他连连摇头,“你知道,邯郸控制不了大将军。” “那就杀了他。”宝鼎厉声说道。 “武烈侯,你这是要挟邯郸。” “你我根本没有信任可言。”宝鼎说道,“我愿意救助赵国灾民,为此我甚至不惜与咸阳决裂,但邯郸呢?邯郸难道连一个承诺都不能给我?” 郭奉沉默良久,说道,“我即刻返回邯郸。” “如果邯郸不能给我承诺,你就没有必要再为此事奔走了。”宝鼎说道,“中原的财力毕竟有限,若要确保河北度过这次灾难,最终还得向咸阳求助,所以我最后给你一个忠告,一颗人头和几十万生灵相比,孰轻孰重?” 离间计,公开的离间计,秦人为了诛杀李牧,摧毁李牧的代北军,可谓下了血本。从救助代北到今天救助河北,武烈侯看上去慷慨大方极尽仁义,但实际上目的就是一个,诛杀李牧,摧毁代北军。李牧和代北军完了,赵国最后一支防御力量没了,赵国也就倾覆在即。 邯郸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李牧,正是因为李牧对国祚极其重要,然而,现在邯郸陷入了两难之境,杀李牧则赵国岌岌可危,不杀李牧则赵国可能被这场前所未有的大灾难彻底摧毁。 郭奉不再去想这些令人绝望的事,主动向武烈侯提出商贸合作的恳求。 前面这番话就是郭氏向武烈侯示好,以赵国当前的决策来换取未来郭氏的生存。现今赵国的决策其实谈不上绝密,中土诸侯国随便分析一下都能估猜个大概。赵国时运不济,天时地利人和样样欠缺,奄奄一息了,郭氏为了生存,也只有选择在此刻出卖王国机密,不但可以卖个好价钱,还能让武烈侯提前做好对策。假如武烈侯策略得当,搞得不好还能误打误撞阴差阳错,有效缓解一下灾难给赵国造成的巨大伤害。 郭氏在赵国没有倾覆之前,打算把家族的财富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而当前中土最安全的地方无疑就是秦齐楚三国,但秦国实力最为强大,而秦国的武烈侯有天纵之才,攀附在蓼园的巨贾都在短短时间内获得了惊人的财富,所以郭氏急切希望进入蓼园,得到蓼园的庇护。 对于他们这些大世家大巨贾来说,逐利是他们世世代代的生存之道,哪里有利可图,他们就会出现在哪里。至于忠诚、节操等等,在他们的世界里永远屈从于利益。这是一个利益至上的时代,利益是基础,有了利益再谈忠诚和节操。 武烈侯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他现在需要巨贾和巨贾们的财富做改变历史的大事,虽然谈不上来者不拒,但像郭氏这样的中土顶尖巨贾,蓼园还是热烈欢迎。当然,接纳他们的时机非常重要,比如郭氏,这时候接纳他,郭氏几乎无条件顺从,这可以让蓼园迅速将其融为一体。 郭奉心情复杂地告辞离去,而武烈侯的心情更为恶劣,因为在随后中原军政官长的议事中,面对几乎可以断定要出现的难民大潮,终于有人忍不住指责武烈侯去年救助代北之举是个大大的失策。 紧接着,秦王政十万火急来信。秦王政在信中大发雷霆,怒斥武烈侯因为去年策略的失误导致今年中原陷入了空前危机。 对于秦王政来说,秦国需要的是胜利,是更大的疆域,是统一大业,而不是所谓的仁义虚名。虚名终究是浮云,只有丰功伟业才能名垂千史。武烈侯太幼稚,竟然以举国之力帮助敌国救灾。秦王政对武烈侯的“疯狂”可以容忍一次,但绝不能容忍第二次。 宝鼎急忙回书。此次名为天灾,实为**。无论是受灾的赵国还是环伺一侧的齐楚两国,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转嫁灾难。这不以秦国的意志为转移,这场灾难的发生地点虽然在河北,但最终受到致命伤害的却是中原,而最终承担灾难后果的是秦国。 目前秦国有两条路,一是救助中原,无视河北。此策因为对灾难的后果严重准备不足,中原可能得而复失。一是未雨绸缪,集举国之力做好应对灾难大爆发的准备,从而力保中原,把这场灾难对中原、对秦国的伤害降到最低。只要中原不失,则统一大业不会受损。 宝鼎写好书信,让赵高、唐仰、司马昌等人仔细斟酌修改,力求把意思说透,说清楚。 赵高看了两遍,作了几处改动后,忽然颓然叹气,把手上的笔放了下来。 宝鼎皱眉问道,“有什么疑问?” 赵高恭敬躬身,“请恕下官言语不敬。” 宝鼎摇摇手,笑道,“自家人讲话,何来许多忌讳?但讲无妨。” “武烈侯依旧认为去年救助代北并不是策略上的错误?” “当然。”宝鼎说道,“如果去年不是先行救助代北,与李牧达成妥协,我大军如何得以迅速进入注句要塞,继而迅速抢占雁门,并在代北牢牢站住脚?我大军进入代北之后,天下局势由此改变,大秦无论是对塞外的匈奴人还是对中土东方诸国,在布局上都取得了先机,占据了优势,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既然如此,武烈侯为什么不在信中对大王的指责进行辩解?在行辕的军政官长议事上不做解释?” 宝鼎冷笑,“有必要吗?我倒想看看咸阳和中原有多少人想假装糊涂,借助此次危机来对付我。我喜欢和对手在阳光下交战,不喜欢在阴暗里下黑手。” 赵高沉吟少许,问道,“武烈侯的对手包括大王吗?” 宝鼎迟疑不语。 唐仰和司马昌却是面显惊色,担心地看着赵高。 良久,宝鼎摇摇头。 赵高手指书信,“那么,武烈侯在信中必须进行辩解,让大王承认你去年的策略没有错误,否则你这封信没有任何作用。” 宝鼎无意解释,他前世的经历告诉他不要和领导辩解,领导说你错了那就错了,更何况这是去年的事,当务之急是解决现在的问题,何必在过去的事上纠缠不休?如果双方关系弄僵了反而坏事,但没想到赵高却提出了完全相反的意见。 宝鼎摇摇头,“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武烈侯了解大王吗?”赵高问道。 宝鼎再次摇头。他和秦王政接触时间有限,谈不上对秦王政有什么了解,很多时候,他都是依据历史上的秦王政来谋划对策。难道赵高了解秦王的禀性?或者他在宫中通过某种渠道在侧面对秦王的性格进行了了解? 宝鼎不再坚持,“你确定要解释?” “一定要解释,要让大王认识到你的策略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失误过,这可以坚定他对你的信心。” “好吧,做的隐蔽一点,口气委婉一点。”宝鼎接着问道,“还有其他疑问吗?” “还有更重要的。”赵高说道,“武烈侯,你在这封书信里并没有拿出一个可以彻底解决这场危机的策略。你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缓解这场危机,并没有确实把握化解这场危机。” “目前我们无法预测这场灾难到底有多大。”唐仰在一旁说道,“所以我们现在根本没办法拿出一个绝对可以解决危机的策略。” “事实上就没有这样的策略。”赵高面无表情地说道,“武烈侯拿出的这个对策等于要调集大秦全部国力予以救助。此策看上去算是完美,即便灾难演变为我们所预测的最坏情况也应该可以支撑过去,但大王和中枢大臣们不会像我们一样以确保中原来制定解决之策,他们是从整个王国的利益来考虑,所以解决这场危机的策略必须首先符合大秦的整体利益。武烈侯的这个解决之策是否照顾到了大秦的整体利益?” 宝鼎和唐仰、司马昌互相看看,心里的自信急骤下降。 “此策最终还是为了维护大秦的整体利益。”司马昌说道。 赵高摇摇头,“以举国之力救敌国之灾,这也算照顾到了大秦的整体利益?这样吧,我换句话来说,假如武烈侯的策略在确保大秦利益的基础上可以绝对保证解决危机,那大王和中枢大臣们就没有任何理由反对。” “此策应该可以解决危机。”唐仰皱眉问道,“目前情况下,还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吗?” “应该?”赵高大摇其头,“大王需要的是保证,而不是应该、或许。” “这怎么可能?”司马昌苦笑道,“老天的事谁能说准?此事关系到中原存亡,谁又敢说保证?” “正因为此事关系到中原存亡,关系到大秦兴衰,大王和中枢才会格外重视。”赵高说道,“如果武烈侯拿不出一个可以保证解决危机的策略,大王和中枢绝不会采纳武烈侯的建议。谁敢拿中原存亡、大秦兴衰当儿戏?在没有保证解决危机策略的情况下,大王和中枢宁愿放弃中原,也不会赔上整个大秦的国力。” 宝鼎望着赵高,望着这个从王宫里出来的官吏,终于意识到当足以威胁到大秦安危的危机出现之后,咸阳绝不会再任由自己在中原恣意妄为了,更不会让自己凌驾于咸阳之上对大王和中枢指手划脚。 难道秦王政现在就要对付自己?华阳太后死了,秦王政可以对付楚系外戚了,但偏偏自己从中作梗,设置障碍,谁知老天眷顾秦王政,陡然间降下一场空前灾难,瞬息把自己推进了绝境,却送给了秦王政打击自己的绝佳机会。这对秦王政来说可谓天赐良机。 宝鼎心如重铅,倍感重压。现今内陷困局,外遭灾祸,而咸阳磨刀霍霍,东方则有敌人虎视眈眈,各种矛盾危机一起爆发,让宝鼎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恐惧,难道我被老天抛弃了?老天爷不再眷顾于我了? 宝鼎把书信拿在手中反复阅读,然后换位思考,把自己假设为秦王政,最终他不得不承认,赵高说对了,假如自己是秦王政,自己绝不会拿大秦的全部国力去做这件除了博取仁义之名外再无任何好处的事。 自己是穿越者,穿越前又是最底层的小百姓,从身心到思想都倾向于劳苦大众,而无论是这个时代的贵族还是后世的权贵,都不会把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他们常常高举着国家和民族的大旗,肆无忌惮地欺凌、蹂躏和屠杀百姓。曹操有句震烁千古的名言,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这句话其实也就是这个时代贵族们根深蒂固不可更改的统治观点。 宝鼎把书信扔到案几上,黯然苦叹,“我们不能答应邯郸,那么邯郸最终只能采纳李牧之策。假如百万难民借道齐国进入中原,中原必乱,我们十有**要丢掉中原。” “咸阳正好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武烈侯。”赵高小声提醒道。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打中原。” 赵高等人苦笑无语。这倒是实话,但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今年大河南北会发生大旱灾?大旱灾必然引发大饥荒,其后果之严重,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中原和河北经过这场大灾难的打击,赵魏两国必定奄奄一息,而那时武烈侯再打中原,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救也是死,不救也是死。”唐仰叹道,“如今奈何?” “不,你错了。”赵高说道,“不救肯定是死,所以肯定要救,问题是如何救,用什么办法才能在救活难民的同时让中原稳定,让咸阳受益,让赵国甚至其它东方诸侯都遭遇重创。比如我们去年救助代北,就达到了这个效果,所以咸阳采纳了武烈侯的策略。” 宝鼎望着案几上的地图,陷入沉思,忽然,他在冥想中好像看到什么,但就是看不清楚。 = = = 第271章 但你得到了我 第271章但你得到了我 武烈侯苦思未果,黎明前夕才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正在昏昏欲睡的时侯,东方无畏却叫醒了他,说少师残月有急事禀报。 南山子和黄依刺杀李园之后,随即避难于中原,但他们的手下依旧潜伏于寿春,随时密报楚国之事。 宝鼎匆匆梳洗了一下,刚刚喝了一口热水,黄依就跟在东方无畏后面进了军帐。 或许是杀了李园,血仇报了大半,心愿得偿的原因,这位少师如今看上去神采奕奕,艳光照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迷人的魅力,高贵而优雅,即便是宝鼎也是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这才略显尴尬地站起来,伸手相请,“少师匆匆而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武烈侯可以猜一猜。”黄依和宝鼎接触多了,彼此较为熟悉,说话也就不甚拘谨。 “恐怕没有好消息吧?” 黄依黛眉微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眼里露出关切之色,“你要注意休息,我看你好像非常疲惫。” 宝鼎心情恶劣,对黄依的关心一笑置之,“先说好消息吧。” “淮阴君公子负刍因为有功,被授予武官职,统率京畿卫军。”黄依笑着说道。 宝鼎略感惊讶,没想到楚国政局发展如此之快,看得出来,临武君和项君已经与阳文君达成妥协,两大派系连同中间力量开始联手压制李太后和楚王,这才导致公子负刍一步便升到了京畿卫军统率的位置上。这个位置太重要了,过去京畿卫军就是由李园控制,只是让人想不到的是,李园一死,这个位置竟然落到了公子负刍手上,由此可以估猜到,楚国贵族已经有意要更换王统了,他们的当务之急是打击和铲除李氏外戚势力,逐渐把太后和楚王架空,接下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阳文君现在怎么样?”宝鼎问道。 “寿春需要一个替罪羊,另外他还背上了谋杀李园的黑锅,所以只能引咎请辞。”黄依说道,“但因为秦国华阳太后突然薨亡,楚国正在盛传阳文君的女儿和外孙有可能成为秦国的王后和太子,导致阳文君现在在楚国炙手可热,最终降职了事,由令尹降为司徒。令尹一职正如武烈侯所推测,则由司徒夏侯屈无诸出任。” “我说过,阳文君实力太强,靠这件小事根本扳不倒他。”宝鼎看到黄依说到阳文君的时侯神色悲愤,语气里隐含杀气,于是劝道,“等到公子负刍篡位成功,做了楚王,楚**方贵族必定乘势而起,阳文君的实力肯定要遭到打击,到那时我们再想办法击杀阳文君。这个时间不会太久,你不要着急,暂时安心待在我这里,等待时机。” 黄依对武烈侯感激涕零,如果没有武烈侯的全力相助,她根本杀不了李园,更不要说为黄氏一门报仇雪恨了。黄依躬身致谢,她甚至想用自己的身体来报答武烈侯的恩情,但武烈侯沉醉于统一大业,至今不近女色,她非常担心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会弄巧成拙,最终不但未能打动武烈侯,反而让武烈侯看轻了,那就得不偿失。 踌躇良久,她还是以愿意给武烈侯做侍婢为借口,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想报答武烈侯的想法。 这个时代的贵族身边最起码有两个忠实的随从,一个是武技高强的剑士,一个是漂亮聪慧的侍婢,剑士可以兼领管家的角色,帮助贵族打点一切,而侍婢的作用不言而喻,有时候甚至可以用来交换利益。武烈侯身边剑士如云,其中不乏荆轲、遏云这样的奇人异士,但侍婢却自始至终都没有。 黄依是春申君之后,出自大贵族,本人绝世之姿,才华出众,如此佳人却自降身份,要心甘情愿做贴身侍婢,这对武烈侯来说可谓是个惊喜,是男人都不会拒绝,但武烈侯却不敢答应,倒不是惧怕南山子找他的麻烦,而是此女有大价值,把她的价值发掘出来,利用起来,可以让秦国在征服楚国的过程中得到难以估量的帮助。 宝鼎为什么开始之初就不遗余力地伸以援手?就是因为他看中了黄依背后的春申君遗留力量。这股力量一旦重新崛起,那必定可以影响到楚国政局。把黄依收为私人禁脔,那等于彻底断绝了这股力量崛起的可能,宝鼎无论如何也不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宝鼎望着黄依,脸色渐渐转冷,眼神也渐渐变得严厉,“这是坏消息之一吗?” 黄依鼓足的勇气顿时化为乌有,她的心骤然冰冷,立即意识到自己还是不可挽回地做了一件错事。 “公子负刍正在谋划篡位大计,而帮助他实施大计的正是春申君的遗留力量。”宝鼎冷声说道,“一旦他做了楚王,第一件事就是给春申君昭雪沉冤,这可以让他在短短时间内赢得楚人之心,另外他还要借助此事沉重打击以阳文君为首的庞大势力。你是春申君唯一的后人,你在公子负刍的谋划着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但今天我却听你说,你打算从此放弃一切,甚至背弃自己的先人,到我的身边做一个侍婢,你说我会相信?你目的何在?有何居心?” 黄依花容失色,委屈的泪水霎时涌了出来。爱一个人没有错,报恩之心也没有错,冲动更不算错,但关键是选择的对象不能错,否则一步错步步错。 “我给过你承诺。”宝鼎看到黄依泪眼婆娑,心里顿时便软了,但语气依旧不带丝毫感情,“我也曾告诉过你,什么叫报仇。对你来说,一切都是刚刚开始,等到你大仇得报,你接下来会想什么?是国事还是家事?对你来说,无论是国事还是家事,你首先需要楚国,但你了解我,我无法给你一个楚国。所以,你现在必须告诉我,这是你个人的想法,还是公子负刍的谋划,或者,这是你背后那股力量打算择机杀我的计策吗?” 黄依愤怒了,这一刻当真是恼羞成怒,她蓦地瞪大眼睛,尖声质问,“如果你要赶我走,我现在就走,但你不能羞辱我。” 宝鼎默默地望着黄依脸上的泪珠,良久,他自嘲一笑,“不是我羞辱你,而是你在羞辱我。楚国的政局已经变了,你的身份马上也要变,这种时侯,你提这种荒诞的要求,我会相信?你以为你把身体给我,我就会放弃统一大业?放弃攻打楚国?” 黄依愣住了,忽然,她发现自己为什么做错事了,因为楚国政局变了,自己身份变了,自己现在需要楚国,没有楚国,自己便什么都没有,所以下意识地希望用身体来换取一些东西。这种内心深处的变化自己尚没有察觉,但武烈侯却从这个小小的冲动中就把自己的内心看得一清二楚,这个人太可怕了。 “你这个残忍、卑鄙、贪婪的……”黄依嘴唇颤抖,手指宝鼎,想骂个酣畅淋漓却发现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 宝鼎笑了起来,“想不想和我做一笔交易?” 黄依想通了,心里也迅速平静下来。武烈侯是秦国的封君,她是楚国春申君的后人,这两者之间只有利益上的博弈,永远也不会有纯真的感情存在,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她的心很痛很痛,痛得她几乎窒息。过去是为了报仇而求助于武烈侯,将来呢?将来是不是战场上的生死仇敌? 黄依轻轻擦去泪水,抬起头,望着宝鼎,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什么交易?” 宝鼎看到黄依在几句话的时间里便恢复了理智,心志再度坚强,蓦然想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句话,思绪顿时有些恍惚。楚国,楚地,楚人,二十多年后,正是楚人灭亡了大秦,所以,如何提前谋划,把楚人对大秦的隐患彻底铲除,是一件重中之重的事,是关系到帝国存亡的大事。 宝鼎的脑海里浮光掠影般冲出一系列二十多年后的画面,这些画面让他心神颤栗,旋即又想到当前迫在眉睫的危机,种种困难,让他思绪大乱,一时间竟然痴呆呆地望着黄依,久久无语。 “武烈侯……”黄依不知道宝鼎为何突然失态,心中不免忐忑,轻轻喊了一声。 宝鼎霍然惊醒,这时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他的脑海,昨夜看不清的东西突然清晰起来。 “公子负刍做了大王后,会不会娶你为妃?”宝鼎忽然问道。 黄依玉脸立变,一双俏目顿时瞪大,显然宝鼎这句话让她非常吃惊。 “我不是他的女人。”黄依似乎担心宝鼎误会,本能地叫了起来。 “你进了王宫,不就是他的女人。” “这怎么可能?” “这是必然。”宝鼎说道,“是男人都想得到美女,尤其像你这样艳绝人寰的美女,我也想,所以公子负刍肯定要把你收入后宫,除非你先嫁了,但现在你身不由己,你想嫁给谁必须符合利益最大化这个原则。很显然,你进宫做楚王的王妃,完全符合这个原则。” 黄依脸色剧变,急切间根本无法接受这种残酷的现实。她不喜欢公子负刍,更不像嫁给他做王妃,但一旦春申君沉冤昭雪,春申君的旧部纷纷出山,遗留实力重新崛起,她就成了权力博弈的工具,一切都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有得必有失,天道法则。在你帮助春申君翻案的同时,也帮助春申君的旧部重新获取了权力和财富,而你却一无所有,你的身体甚至还成了他们进行权力博弈的有力武器。” 宝鼎的话就像利剑一般刺进了黄依的身体,刺得她鲜血淋漓,痛得她歇斯底里般地叫了起来。 “你不是人,你怎能这样残忍?你怎能这样待我?” 宝鼎没想黄依的反应如此激烈,吃惊之余看到黄依面色苍白,娇躯颤抖,似乎不堪忍受这般巨痛,吓得一跃而起,急行两步冲到黄依的身边,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 黄依泪如雨下,无力倒在宝鼎的怀里,痛哭失声,“你怎能如此残忍?” 我残忍吗?宝鼎扪心自问,觉得这不算什么残忍。既然矢志复仇,当然要有粉身碎骨的心理准备。公子负刍做了大王后,若想为春申君翻案就要扳倒以阳文君为首的庞大势力,为此他当然需要付出巨大代价。黄氏以一个女人做为报答,理所当然嘛,但现在这个女人我不能给公子负刍了,我必须抢到手,否则我将来拿什么控制楚地和楚人? “我如果不残忍,不把未来的真相告诉你,我如何才能得到你?”宝鼎把黄依抱进怀里,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要的不是你的身体,而是你的心。我得到了你的心,就不怕你会离开我,所以我必须残忍,我必须撕开那些人的真面目,让你看到他们帮助你报仇的真正目的,让你知道他们最终将把你吃干榨尽,连一滴血都不会留下。” 黄依心神混乱,死守着最后一丝理智,哭着说道,“你比他们更残忍,你帮我报仇的目的更可怕,你要把我连皮带骨头一口吃下。” 宝鼎轻轻吻了一下黄依的面颊,柔声说道,“但你得到了我。” 黄依霎间崩溃,哭得撕心裂肺,也不知道是悲还是喜。 宝鼎紧紧地抱着黄依,任其在怀内痛哭,心里却似翻江倒海一般,一刻不停地进行着新谋划。 = 赵高、魏起、曝布、熊庸、唐仰、司马昌等人一早就赶来军帐,谁知被东方无畏挡驾了。听到帐内传出的女子悲戚哭声,众人面面相觑,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个念头,武烈侯终究是长大了,也知道需要女人松弛一下紧张的情绪,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武烈侯怀里抱得是女人,但心里想得却是阴谋。 黄依逐渐平静下来,止住哭声,哽咽问道,“你要的是春申君之后,还是少师残月?” 她实在是看不透宝鼎,不知道宝鼎是不是在蓄意欺骗她。 “这取决于你。”宝鼎笑道,“我愿意现在就把少师残月娶回家,只是你必须要考虑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在公子负刍没有登上王位之前嫁给我,就会失去给春申君翻案的机会,也就是很难诛杀以阳文君为首的那帮谋害春申君的人。” 黄依愣了片刻,“我对公子负刍来说,有那么重要?” “不是你有多么重要,而是我很重要。”宝鼎解释道,“你嫁给我,做了秦国武烈侯的女人,那么当公子负刍给春申君翻案,在一般人看来,就是公子负刍迫于秦国的重压,不得不给春申君翻案,如此一来,公子负刍就无法实现利用给春申君翻案的机会赢得楚人人心的目的,相反,他的声名反而受到了重挫,所以,他绝不会做这种对自己有害无益的事。” “我的真正身份没有多少人知道。” “公子负刍知道。”宝鼎说道,“一个大王敢拿自己的声名冒险吗?当然不会。” 黄依陷入沉默。她无法选择。她为报仇雪恨而活着,她不会因为这世上有自己心爱的人就放弃报仇,但问题是,她现在报仇的前提是给春申君翻案,而给春申君翻案的前提是,她极有可能做为交易的工具被送进王宫。公子负刍给春申君翻案的主要目的不仅仅是要打击政敌,他更需要春申君的遗留力量以增大他的实力,牢牢控制朝政,而要得到春申君遗留力量的支持,最快捷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联姻。 “我该如何选择?”黄依无助地问道。 “很简单。”宝鼎说道,“你嫁给我,我义不容辞帮你报仇。” “你怎么帮我报仇?” “更简单。”宝鼎笑道,“我把楚国灭了,你想杀谁就杀谁,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黄依吃惊地望着宝鼎。的确,这个问题对于宝鼎来说,就是这么简单。 “我是楚人。”黄依痛苦地说道。 “你嫁给我,你就是秦人。”宝鼎说道,“当年宣太后、穰侯魏冉、华阳君熊戎都是楚人,但武安君南下攻楚,他们不但鼎力支持,甚至还命令武安君把楚国宗庙一把火烧了。你做了秦人,楚国就是你的敌人,这个道理非常简单。” 黄依彻底无语。有大秦宣太后这个铁例,黄依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反驳。 “你真的能灭了楚国?”黄依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宝鼎的话,秦国能灭楚?就算能灭,那又要多少年?相比起来,这个报仇办法的难度太大了。 “十年,最多十年。”宝鼎信誓旦旦地说道。 黄依踌躇不决,总觉得这里面有阴谋。武烈侯家里有个天姿国色的公主,他本人虽然年轻但不风流,更不好色,再说他一直都有机会得到自己,今天自己甚至主动暗示献身,所以他根本就没必要花费这么一番心思。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 = = 第272章 选择 第272章选择 宝鼎从黄依的眼睛里看到的都是怀疑。的确,这世上有多少人相信中土会在未来十年内统一?事实上现在距离宝鼎与秦王政约定的时间只有八年多了,以今日中土局势,谁也看不到统一的可能,相反,四国或者三国鼎足而立的形势倒是非常清晰。 “你不相信我?”宝鼎把怀里的黄依松开,扶着她坐好,然后转回了案几之后。 他觉得自己很卑鄙,心情有些复杂,甚至有些忐忑不安。前世他不过是个从山区里走出来的普通人,他的思想传统而守旧,三妻四妾的美梦可以想想,真到了可以付诸实施的时侯,他又本能地畏惧,感觉自己违背了道德,背叛了守在家里的赵仪。他又想到了学姐,负罪感更为强烈,患得患失之中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更为不齿。 黄依看到宝鼎神色异常,以为他不高兴,因为自己怀疑他的承诺而生气,心里也是十分不安,有心想解释,但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他,一时间不禁有些恍惚,甚至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个不可挽回的错误。 回到楚国嫁给公子负刍做王妃,报仇希望很大,反之,嫁给武烈侯做个秦人,与自己的王国为敌,不要说报仇希望渺茫,就算报仇成功了,但楚国灭了,也是一个至死都不能原谅自己的伤痛。我该如何选择?我是选择报仇还是选择武烈侯? 蓦然,黄依想到当今秦王最宠爱的夫人就是阳文君的女儿,假如这位王夫人被立为秦国王后,那么秦王政驾崩之后,新太后和新秦王还会继续攻楚吗?更重要的是,武烈侯还敢杀阳文君吗?他就不怕未来的秦国太后和大王报复他,置他于死地。由此推测,武烈侯十有**在欺骗她,同时从楚国未来的局势来推测,任何一位楚王也不敢诛杀阳文君,那等同于和秦国宣战。看来无论留在楚国还是嫁到秦国,杀阳文君以报灭门之仇的可能都不大。 其实,在武烈侯出现之前,自己报仇的对象就是李园,至于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仇人,一来没有真凭实据,二来牵连太广,无论自己还是南山子,包括那些春申君的老部下,都没有想过要查清真相诛杀元凶,因为事实上绝无成功的可能。武烈侯出现后,通过秦国熊氏确定了杀害春申君的元凶就是阳文君,但阳文君是楚国宗室,势力太大,杀了他及其所有参与者,基本上要杀掉楚国一半大贵族,这可能吗?除非楚国灭亡,否则想都不用想。 由此来做出选择就很简单了,要报仇就要灭楚,要灭楚就要放弃自己的王国,投身于强秦,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地嫁给武烈侯。武烈侯抱负远大,志在天下一统,如果他真的能灭楚,能帮自己报仇,能创造奇迹,此生自己又夫复何求?即便报仇不能成功,但自己已经杀了李园,马上还要置整个李氏于死地,这个仇也算报了一半,勉强也可以告慰九泉之下的先人了。 冥冥之中或许自有天意,老天让我以身报答武烈侯,而武烈侯则想得到我,双方不谋而合,这就是天意吧。 黄依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她想了很多,权衡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武烈侯。 “我相信你。”黄依说道,“你本身就是个传奇,而且你一直在创造奇迹。” 宝鼎把心里纷繁复杂的情绪暂时搁置一旁,郑重其事地问道,“你可以考虑更长的时间。” 黄依摇头,“我没有更多的选择。黄氏世世代代为楚国尽心尽力,但最终却落得个灭族的下场,九泉之下的先人们死不瞑目,或许也有灭楚之心。我不想看到楚国灭亡,但我更不想死后去面对先人们愤怒的目光。” 宝鼎微笑点头,“我唯一可以给你的承诺是,你的选择不会错。” 黄依迟疑良久,小声问道,“我可以知道这里面的秘密吗?” “很简单。”宝鼎说道,“我要灭楚,灭楚就要混乱楚国的局势,尤其是楚国的朝政,所以我不希望公子负刍利用含冤被杀的春申君以博取声名,更不愿意看到他继承春申君的遗留力量。” “公子负刍篡位自立,名不正,言不顺,而自身的实力又没有得到迅速增长,那么他必定无法有效控制权柄,如此他就无法打击以阳文君为首的主和派。主和派不能受到压制,以临武君和项君为首的主战派必定对公子负刍极度不满,与主和派之间的斗争也会愈演愈烈。” “就大秦目前的政局来说,我需要秦楚之间的连横盟约,为此我需要阳文君在楚国朝堂上屹立不倒。华阳太后薨亡,咸阳形势正在向不利于楚系熊氏的方向发展,但我若要在统一战场上连续获胜,就必须最大程度地争取楚系力量的支持,而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让王夫人楚国公主登上王后之位,从而让她迅速取代华阳太后,重新控制和发展楚系。” “这个难度非常大,我虽然想方设法,但至今没有取得任何进展,而楚系熊氏却这个关键时刻走上了下坡路。未来一段时间,只要楚国阳文君继续影响或控制楚国朝政,那么便可以间接起到帮助咸阳宫王夫人的作用,也可以帮助逐渐没落的楚系熊氏艰难支撑下去。” “所以,我要迎娶春申君的孙女,让公子负刍篡位自立的背后隐藏着我武烈侯的影子,暗示着秦国对他的帮助和影响。这样一位大王不可能赢得臣民的信任,从而达到打击公子负刍的目的,让他实力不济,无法有效控制楚国权柄。大王权威不足,下面的臣僚就会肆无忌惮地血腥争斗,楚国的前景因此十分黯淡。” “你嫁给我,本意是借助我大秦的力量扳倒楚国的李氏外戚,帮助公子负刍登上大王之位,然后利用公子负刍来洗雪春申君的冤屈,同时让所有春申君的旧部包括那些因为受到春申君连累而遭到打击的贵族们都能重新复出,都能重新获得权力和财富。但公子负刍登上王位后,为了赢得楚人的支持,不得不证明自己与秦国没有任何瓜葛,不是秦国的傀儡,为此他必然与秦国划清界线,与你我划清界限,所以他不会给春申君昭雪沉冤,如此一来,所有春申君的旧部包括那些曾经遭到打击的贵族们因为过度失望而仇视公子负刍。” “这时候,你出面招揽他们。”宝鼎终于说到了重点,“灭楚名义上是为春申君报仇,但实际上是把春申君旧部和那些曾经遭到打击的贵族们的权力和财富还给他们,而且他们的权力和财富还将在一夜之间达到全新高度。” 黄依至此彻底明白了。 怪不得武烈侯要抢自己,恐怕再过一些日子,公子负刍也要抢自己了。他们抢自己,不是因为贪图美色,而是为了争夺楚国。武烈侯抢自己是想灭亡楚国,公子负刍抢自己却是要力保楚国。可惜的是,公子负刍现在不敢暴露野心,暂时没有条件抢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武烈侯把自己抢去了秦国。 春申君死了,但春申君主政楚国二十多年,曾号称中土第一封君,其实力之庞大可想而知。这样的人即使死了,他的遗留力量也是一笔庞大的财富,短期内根本不会消失,比如忠于他的南墨剑士,就是一股可怕的力量,比如像黄氏一样的一些古老异姓封君,也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比如越国、吴国的王族后裔,甚至包括东越、南越一带的蛮夷首领,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过去楚国因为是太后主政,李氏外戚控制朝政,春申君的这些遗留力量群龙无首,都老老实实地蛰伏于各地,一旦楚国的王统改变了,有了新大王,太后和李氏外戚都给彻底铲除了,春申君的后人又出现了,那么这些人必定蜂拥而出,要夺回曾经属于他们的权力和财富,而他们复出的首要条件就是春申君昭雪沉冤。新大王拒绝给春申君平反,等于拒绝他们复出,这些人由怨生恨,必然对楚国熊氏王族切齿痛恨。 此刻,春申君的后人在秦国,代表秦国招揽他们,并给予丰厚的报酬,这些人作何选择,可想而知,而楚国在内忧外患,在对手里应外合之下,还能支撑多久? 武烈侯说十年内灭楚,果然不是信口开河,的确有他的深思熟虑。 “将来呢?”黄依问道,“将来阳文君如何处置?” 咸阳宫里的楚国公主做了秦国的王后,即便楚国灭了,阳文君也一样享受荣华富贵。 “你并不知道咸阳政局的内幕。”宝鼎也不避讳,毫无隐瞒地把秦王政和楚系熊氏之间的尖锐矛盾简单介绍了一下,“阳文君不死,楚国贵族没有被大量诛杀,楚系熊氏没有遭到严重打击,秦王绝不会立楚国公主为王后。” “但秦国未来的太后和大王会牢牢记住这个仇恨。”黄依担心地说道。 宝鼎嗤之以鼻,“在权力的顶端,没有仇恨,只有利益,所以,我的外祖父武安君才会含冤被杀,而你的祖父春申君更是死不瞑目。” 黄依感觉眼前的宝鼎太强大了,强大得让她看不到全貌,只能高山仰止。大概也只有如此天赋的人才能不停地创造奇迹吧。 “现在你相信自己的选择吗?”宝鼎问道。 黄依急忙点头。 “那你打算什么时侯嫁给我?”宝鼎问道,“公主是正妻,加冠礼之后我才能娶她,但在这之前,我可以把你娶回蓼园。虽然不能让你做蓼园的主母,但你嫁进蓼园后,你会知道蓼园所有的秘密,到那时你就会知道,你其实就是蓼园的主母。” 黄依白皙的面庞上顿时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娇羞说道,“小婢听武烈侯的安排。” 宝鼎想了一下,说道,“争取年底吧。我必须先逼迫楚国给你身份,然后由咸阳的昌平君和楚国的夏侯、阳文君出面联姻,这样公子负刍一旦篡位成功,天下人都知道他得到了你的鼎力相助,而他也就无法摆脱秦国傀儡的恶名。他这个大王,从此永无出头之日。” 黄依低着头,心底涌出一股寒意。 宝鼎起身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轻轻握住黄依冰凉的小手,揶揄道,“不要恨我霸道,我在咸阳第一次看到你就惊为天人,当时就想把你抢回蓼园。” “勿要骗我。”黄依说道,“你知道我去咸阳是要杀你。” 宝鼎笑了起来。黄依轻轻偎进宝鼎的怀里,“如果你不要我了,我会安静地离开。” “如果你弃我而去,我到哪找你?”宝鼎伸手抱紧她,“现在就把地址告诉我,给我一个永远抓住你的机会。” 黄依的泪水突然就涌了出来,嘴唇凑到宝鼎的耳边,低声说了个地方。 宝鼎没想到黄依还真有离开的打算,心里顿时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他黯然叹息,知道黄依对自己只有报恩之心,嫁进蓼园也是为了报仇,她并不爱自己,除非有那么一天,自己真的得到了她的心,否则根本留不住她的人。 我是不是被利益蒙蔽了心智,眼里除了利益再也没有其它东西?黄依久走江湖,独立特行,她可以因利益而嫁给自己,却不会因利益而永远留在蓼园。我是不是应该向她敞开心灵? 宝鼎把黄依抱得更紧了。黄依感受到了宝鼎心里的异样情绪,但宝鼎是山,而她只是天上的云,一阵风吹来,她便会远去。 宝鼎摇摇头,不再想这种儿女情长的事,他现在没有时间风花雪月。 “我在咸阳的时侯,曾听大师说,春申君很多旧部避难于江东,是不是确有此事?” 黄依迟疑稍许,问道,“你希望我现在就召集先祖的旧部?” “当然。”宝鼎说道,“我逼迫楚国给你春申君后代的身份,就等于逼迫楚国贵族们尽快发动兵变,把公子负刍扶上王位。在此过程中,春申君的旧部出现的越早,就越有利于公子负刍,同时可以进一步加剧楚国政局的混乱。” 黄依犹豫不决,“此刻楚国虽然很乱,但李太后和楚王依旧有足够的实力诛杀他们。” “我不是叫他们去寿春送死,而是请他们到长沙,利用他们在长沙郡的一切关系,把楚国西南局势彻底搞乱,继而直接影响寿春政局。” “长沙?”黄依难以置信地望着宝鼎,吃惊地问道,“去长沙干什么?你要他们在长沙发动兵变?” 宝鼎摇头,笑着说道,“长沙很快就会爆发空前危机。” = 黄依到偏帐休息,宝鼎则把赵高、魏起等人请了进来。 “今年年底我要把她娶进蓼园。” 武烈侯娶楚国少师为妾,也不是什么大事,众人纷纷恭贺。 “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宝鼎问道。 众人互相看看,察觉到少师残月的身份可能大不简单。 “她肯定不是楚国的公主。”曝布笑道。 “她是春申君的孙女。” 众人异常吃惊。传言春申君被灭族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后人存活于世。少师残月是春申君的后代,武烈侯要娶春申君的孙女,这里面的名堂可就大了。 “武烈侯为何突然要娶她?”曝布按捺不住,急忙问道,“楚国出了什么大事吗?” “即将出大事。”宝鼎把前因后果做了说明,“今年齐国可能要攻击中原,而我们明年肯定要打赵国,所以楚国的动向直接决定了未来中土的局势发展,为此无论是今年还是明年,我们都要确保楚国陷入内乱,根本无力应对外事。让楚国陷入内乱的唯一办法就是帮助公子负刍尽快发动兵变,篡夺王位,但未来一段时间楚国的政局还不够混乱,公子负刍还不具备夺取王统的条件,因此,我们要帮他一把,把楚国推进一场空前危机。” 赵高第一个反应过来,“武烈侯,你打算把中原的灾难转嫁给楚国?” 众人霍然醒悟,但魏起马上质疑道,“楚国肯定有防备,会在淮河一线重兵驻防。再说,我们即使把部分灾难转嫁给了楚国,也无法从根本上扭转中原危局。” 宝鼎铺开案几上的地图,拿起朱笔,从大河开始,沿着大梁、新郑划到南阳的宛城,南郡的江陵,然后过江,终止于楚国的长沙郡长沙城。 “把河北灾民千里迢迢送到楚国的长沙?”魏起惊呼起来,“百万流民辗转两千里南下,武烈侯,这可是一次空前的大迁徙啊。” “对,就是迁徙。”宝鼎手指大江南北两岸,“楚国的西南疆域到了长沙就终止了,再往南的大片疆域都是蛮荒之地。我们利用这次灾难向西南大量迁徙人口,先行占据长沙,然后向西南蛮荒之地挥军进击,拓展疆土,开垦土地,安置人口,如此一来,我们就把现在的,还有几个月后可以预见到的,以及未来很多年之后的各种各样的矛盾一次性全部解决。” = = = 第273章 那片蛮荒之地 第273章那片蛮荒之地 史无前例的大迁徙,虽然有借势之巧,但运作难度之大,远非纸上谈兵那么容易,稍有不慎,无数生灵将死于大江南北。 然而,中原现在没有选择,无论此策运作的难度有多大,也总比丢掉中原好,否则武烈侯完了,大家都完了。其实不管是咸阳君臣还是中原官僚,都不在意河北灾民的死活,除了武烈侯决心要救人外,其他人对河北即将爆发的大饥荒反而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但是,有些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赵国要转嫁灾难,齐国要趁乱打劫中原,于是,形势把中原推到了绝境。此刻,武烈侯能拿出这么一个挽救危局的策略,已经难能可贵了。 大家不再否定此策,而是群策群力,探讨此策的可行性。 此策若要实施,首要条件是把灾民安全送到大江附近。 从大河到大江,最近的路程就是从三川郡的孟津到洛阳,由洛阳南下到南阳,再至南郡的江陵,全程大约在一千里左右。 这一路上,三川郡、南阳、南郡都在大秦的统治下度过了几十年,三郡官民适应了大秦法治,井然有序,只要三郡的地方官府和军队能够确保灾民得到食物,并把他们安全送到大江,那么三郡就不会遭到灾民的冲击而导致混乱。 更重要的是,这条迁徙路线可以得到粮食保障。三川郡可以得到关中的支援,而南阳和南郡可以得到巴蜀的支援。关中和三川郡只有一关之隔,巴蜀的粮食顺着大江就能运到江陵,由此可以最大程度节省粮食运输的人力和途中的消耗。 大迁徙途中的粮食消耗还是非常庞大,大秦还是要利用墨家在庶民中的影响力进行募捐。这些募捐所得可以有效缓解粮食的短缺,同时,墨家还可以缓解灾民的恐惧情绪,帮助官府迅速安抚灾民,将灾民以最快速度转移到大江。 “走这条路线的优点非常明显。”魏起说道,“灾民南下的路程短,可以节约途中的粮食消耗。灾民吃饱了,他们就不会闹事,南下途中的地方郡县就不会混乱。如此一来,我们新近占领的中原三个郡就直接避免了灾民的冲击,三郡因此而稳定,军队严阵以待,齐国就无法攻打我中原。” “如果灾民仅仅在我大秦过境南下,那粮食也就不再成为危机。”唐仰也高兴地说道。 “但灾民是否会经河内而至孟津,渡河南下?”赵高担心地说道,“他们直接从白马、平原津一线渡河,可以迅速进入中原,有必要辗转赶赴孟津,绕几百里弯路?” 众皆沉默,都觉得赵高的担心非常有道理。灾民本来就饥肠辘辘,哪里还有力气多绕几百里弯路? “这事我来解决。”宝鼎当即说道,“我会与李牧谈判,也会与郭氏进行谋划,总而言之,我会设法诱骗他们相信,把灾民赶到河内,赶到洛阳一带,更有利于他们混乱中原局势。另外,我会请卓氏、张氏、白氏和孔氏等巨贾帮忙,请他们派人到河北四处传言,让河北灾民知道我大秦正在洛阳开仓放粮以赈济灾民。这个谣言可以把河北各地的灾民诱到洛阳。我还会命令黑冰台暗中帮忙,造谣愚民不过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目前大梁和新郑一线完全有能力把十几万灾民送入南阳,所以,东郡、砀郡和颍川三郡必须做好完全准备,以免出现意外。只要灾民没有全部涌到大梁一带,就不会让中原陷入混乱。” “那么,我们以什么理由诱骗灾民南下大江?”赵高又说道,“河北灾民南下逃荒,本来就十分恐惧和绝望,基本上处于失控状态,一旦我们处理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这事容易解决。”魏起说道,“就说大江附近有大片大片的土地,我大秦不但无偿授田,还给他们提供耕种的所有便利,还会免除一定期限内的赋税和徭役。总而言之,竭尽所能欺骗他们,诱惑他们,让他们迫不及待地南下大江。” “之后呢?”赵高追问道,“灾民到了大江,却什么都没有,你如何解决?难道把他们统统赶进大江?” “让他们渡江。”宝鼎说道,“我们在江南有黔中郡,先把灾民运到江南。” “然后呢?”赵高追问道,“黔中郡地处蛮荒,人口也少,哪来的粮食赈济灾民?虽然灾民可以在黔中垦荒,但未来一年他们如何生存?吃草根,猎野兽吗?” “把灾民引向楚国的长沙郡。” “楚人会杀了他们。”赵高摇头叹道,“退一步说,就算楚国接纳了灾民,长沙郡也算富裕,但也无法养活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灾民啊。” “此策的关键就在于说服咸阳开辟西南战场。”宝鼎说道,“如果咸阳同意我的西南策略,那么西南必将爆发连番大战。” 开辟西南战场?众人吃惊地望着宝鼎。这时侯开辟西南战场,姑且不说大秦有没有足够的钱粮,就说这仗一旦打起来,灾民怎么办? “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赵高嗓音低沉,隐约带着一丝颤栗。他的身体里毕竟流淌着赵人的血液,看到成千上万的赵人就这样死去,他的心里异常痛苦。 “不,我将一直进攻。”宝鼎说道,“虽然现在代北停战,中原也停战,但西南战场关系到中原存亡,必须即刻开战。我会亲自南下开辟西南战场,率军攻打长沙,攻打更远的西南蛮荒之地。这是开疆拓土之战,未来西南郡县将需要大量人口予以补充,而河北灾民就是第一批迁徙人口,这些人口将成为南征军的士卒和民夫,将成为西南之地的占领者,他们的功勋将保证他们的身份地位和财富,他们将成为我大秦镇戍西南边疆的主要力量。” 宝鼎把自己的西南策略详细解说。 大秦攻打西南是在秦王政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也就是大秦统一七年之后,距离现在十六年。当时秦国北方在打匈奴,南方在打岭南东越,兵力严重不足,国力更是消耗殆尽,不知什么原因,秦王政又迫不及待地发动了西南大战。这一仗由何人统率,历史上没有记载,只说秦国为了打西南,征发逋亡人(曾经逃亡的犯人)、赘婿(典押给富人做奴隶、主家又给娶了妻子的人)和商贾做士卒。这一仗打得很成功,势如破竹,先后建立了桂林、象郡和南海三郡。大概伤亡严重,秦国随即又征发贬谪之人组成镇戍军去西南三郡镇戍边疆。 这一仗纯粹是好大喜功,除了开疆拓土,在秦王政的功劳簿上增加一笔功勋外,没有任何意义,相反,它加重了秦国国力的消耗,加快了秦国败亡的步伐。 秦王政为什么失去理智,同时开辟三个战场,在三条战线上同时作战?宝鼎至今没有答案,唯一的可能就是秦王政“疯”了,彻底“疯”了。如果说这是阴谋家的阴谋,那这个阴谋也未必太过愚蠢,不要说秦王政,即便是普通官僚也知道,大秦国力根本支撑不了三个战场。同时开辟三个战场在严重损耗国力的同时,也把天下庶民逼到了饥寒交迫的绝境。大秦事实上在秦王政没有死亡之前,就已经难以为继了。 宝鼎志在拯救帝国,改变历史,那么他就要阻止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不过现在中土都没有统一,他也不会去考虑统一之后的战争,然而,大河南北的旱灾和由此导致的大饥荒把中原逼到了绝境,宝鼎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段历史。这时候,他在绝望之中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条路径,那就是迁徙。中原解决不了这么多灾民,那就把灾民赶离中原,迁徙到边疆苦寒之地,那时即便饥民暴*,也是在边疆暴*,不会导致中原丢失。 大秦目前的边疆就是西北和西南。西北目前不具备迁徙的条件,而且那里有匈奴人,有北虏诸种,饥民不会千里迢迢跑去送死,那就剩下西南。西南有百越、夜郎诸族,有楚人,急切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迁徙地点。 今天黄依来了,黄依的投怀送抱让宝鼎想到了楚人的阴谋,由楚人的阴谋想到了将来灭秦的就是楚人,如何阻止楚人的重新崛起让宝鼎想到了历史上帝国的最后一段岁月,那段岁月里,楚人疯狂攻击中原,章邯和王离带着秦军浴血奋战,而任嚣、赵陀的五十万南征军却在闽中、南海一带不但不予救援,反而断绝关隘,见死不救,最终导致帝国崩溃。 假如任嚣和赵陀率军北上杀进江东,楚人腹背受敌,即便项羽和刘邦等人有万夫不当之勇,也无法灭亡帝国。 由这段历史来看待今日局势,一个清晰的念头便从宝鼎的心里涌出,那就是先进西南。拿到了西南,在战略上取得优势,那么统一后再打岭南的东越就可以实施两路夹击之策,再不会出现历史上的屠睢和南征军屡屡受挫于岭南的噩梦。正是因为南征军屡攻不克,年复一年的胶着战事,才严重消耗了大秦统一后的国力。 宝鼎指着地图,滔滔不绝,侃侃而谈。 在他描绘的大帝国里,大秦的疆土将南下拓展到大海,整个西南、东南土地都将成为大秦的国土,这片土地上的百越诸族都将成为大秦的子民。 在未来灭楚的大战中,因为江东地域辽阔,地形复杂,楚人将不断南下,负隅顽抗,所以秦军肯定要越过岭南一直打到大海。先打西南地区,可以对岭南形成夹击之势,将来秦军南征就会非常顺利。 先打西南最大的好处就是安置了灾民。灾民向南迁徙,等于把大河南北的灾难转化为大秦攻略西南的有利条件。拿下西南,迁徙了人口,开拓了大片新土地,大秦的国力将进一步增强,这非常有利于大秦统一中土。 其实还有一个好处,宝鼎不敢说。那就是一年多后的第二次大饥荒。假如中土如期爆发了第二次大饥荒,那么大秦还是无力赈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量的饥民饿死荒野,而大秦若想拯救这些无辜的生灵,唯一的办法还是迁徙,所以,开辟西南战场势在必行。 以举国之力迁徙灾民,事实上就是以举国之力开拓西南,垦荒土地,安置人口。救灾其实就是救急,救不了根本,根本原因还是粮食产量低,而中土目前增加粮食产量的唯一办法就是开拓新土地。 大秦不愿意倾尽国力救灾,这可以理解,因为救活灾民对大秦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让敌人受益,但此策不一样,此策一旦实施,借助灾民之力,大秦当然愿意倾尽国力开拓西南了,因为它得到的是土地、人口和未来更多的粮食以及其它各种物资,这种高回报的投入咸阳怎会拒绝? 武烈侯深谋远略,其高瞻远瞩的策略让众人惊叹不已。 “武烈侯突然决定迎娶春申君之后,就是为了迅速夺取长沙?”赵高迫不及待地问道。 此刻他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完全赞同武烈侯的策略,他相信秦王和咸阳的中枢大臣们一定会被这个对大秦有百利而无一害的策略所震撼。此策除了武烈侯,还有谁能想得出来?虽然灾民在西南战场上未必能够全部活下来,但他们有希望,他们为大秦开疆拓土的功勋足以让他们成为那块新土地的主人,只要他们辛勤劳作,必将迎来一个美好的未来。最起码,他们从此远离中原,远离战争,可以在西南的新土地上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再不用面对年复一年的战火。 “我刚才说过了,我们要把这场可怕的灾难转嫁给楚国,并乘机夺取长沙郡,从而彻底混乱楚国的局势。”宝鼎说道,“春申君在楚国主政二十多年,其实力之庞大可想而知。他的遗留旧部一直想给春申君平反昭雪,从而帮助他们自己东山再起。现在我给了他们这个机会,而他们将与公子负刍合作,同时,他们还要和我合作,和我合作的条件就是帮我拿下长沙郡,继而把楚国的局势推向最大程度的混乱,如此就给公子负刍篡位自立赢得了机会。” “但这不过是我整个西南策略的一部分,我的目标不是楚国,而是西南蛮荒之地,是西南地区的南越诸族。在未来的一年里,我们要打到南方的大海。” “我们对西南蛮族一无所知。”魏起担心地问道,“难道在武烈侯的眼里,他们不堪一击?假如他们像北虏人,像匈奴人一样凶残,那西南攻略必将受阻。” 宝鼎笑了起来,“假如西南的南越诸族都像北方匈奴人一样勇猛,楚国还能高枕无忧地活到现在?你何时听说过,楚国和百越诸族交战,有大败而归的先例?” 话是这么说,但众人对西南太陌生了,陌生就会产生畏惧,而在畏惧的心理状态下,众人对武烈侯带着一群灾民去开拓西南蛮荒之地,信心严重不足,不过这并不妨碍众人拥护西南策略,因为它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中原危机,只有中原没有危机,那西南策略最终是否成功其实无关紧要。 失败了,中原没有任何损失,大秦不过损失了钱粮而已,而付出惨重代价的则是河北灾民,至于武烈侯,最多承担一点策略上的失误,总体而言,他还是功大于过,但假如成功了,大秦获得的是国力的增长,武烈侯得到的是盖世功勋,而河北灾民则赢得了生存的机会。 众人商讨了一些细节,然后马上拟写奏章。 赵高拟写了初稿,魏起、曝布、熊庸、唐仰和司马昌等人做了补充,宝鼎最后审阅定稿。考虑到西南策略中有很多涉及到未来几年的中土局势以及统一后的诸多重大决策,宝鼎又亲自给秦王政写了一份书信,详细解释自己西南策略的构想和由此带来的一系列局势变化。 中午时分,关于西南策略的奏章和书信就出了行辕,十万火急送往咸阳。 = 秦王政和中枢大臣们接到武烈侯的奏章,人人震惊,谁也没想到,武烈侯竟然有如此本事,把一场空前的大灾难和开拓西南疆土联系到一起。 秦王政紧急下令,召集在京公卿齐聚内廷议事。 郎中令冯劫当众诵读了武烈侯的奏章。秦王政把武烈侯写给他的书信也拿了出来,亲自读了一遍。 对大秦君臣们来说,这是个匪夷所思的策略。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开拓西南。虽然长沙郡是楚国西南边陲,又曾与楚国京畿隔江相望,但长沙郡终究算是蛮荒之地,尤其它的西南地区,更是百越诸族的聚集地,所以大秦自拿下黔中,拿下楚都郢之后,便没有继续攻打长沙,因为打下来的意义不大,与中原比起来,这地方贫瘠而荒凉,不要也罢。 现在武烈侯在中原即将爆发危机的时侯,却想到了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西南策略有三大部分,第一就是迁徙人口。正常迁徙人口牵扯到一系列问题,尤其从富裕地区迁到蛮荒之地,那困难就更大了。如今因为大河南北爆发旱灾,河北因为灾情严重正在形成大饥荒,灾民们为了生存,不得不抛弃家园。于是,大秦不费吹灰之力,仅仅耗费一些食物,就把赵国的人口迁徙到西南边陲,而且还利用这些人打仗垦荒,为秦国开疆拓土增强国力。 世上到哪找这么好的事?什么叫老天眷顾,这就是。 第二部分是渡江作战,拿下长沙郡。拿下长沙郡,一则可以安置灾民中的老弱妇孺,二则可以以长沙做为攻打西南的后方基地,第三就是混乱楚国局势,确保明年大军可以攻打赵国。 第三部分就是远征作战,一直打到南方的大海为止。武烈侯认为一年时间足够了,但凡事都有例外,所以武烈侯也做了长期作战的准备。长期作战的前提是灾民在西南得到安置,大量垦荒,由此获得粮食和各种物资,然后青壮劳力组成的军队继续南下作战,开拓疆土,而老弱妇孺则为军队运送粮草辎重。 西南最缺乏的就是人口,人口不足,导致一切都陷于停滞,而人口一旦大量增加,为了争夺生存空间,战争便不可避免,大秦在西南的疆域自然就越来越大。 秦王政被这个策略的好处所吸引,他几乎没有过多考虑,就已经决定实施此策,而这一次,武烈侯将南下开辟西南战场。秦王政和所有人一样,被武烈侯一次次爆发出来的天才所震撼,他甚至也有高山仰止的感觉。如此天才偏偏又是宗室子弟,而且几十年前还是一度有希望继承王统的宗室子弟,这让秦王政感到了威胁。或许,这是一次置武烈侯于死地的好机会。 公卿大臣们的意见也呈现出了一边倒的趋势,包括对西南攻略的成功不抱希望的关东人都异口同声的表示支持。其实大家心里都有算,此策一旦实施,中原危机也就不复存在,而如果能把武烈侯赶出中原,中原随即变成了一块大肥肉,大家都想插手其中捞一把,所以没有任何人出言反对。 但是,不反对,并不代表就没有人从中作梗。 “假如开拓西南失败了怎么办?”已经由国尉改为太尉的尉缭问道,“此策的实施需要倾尽国力,一旦失败,我们明年拿什么攻打赵国?” 秦王政考虑了一下,说道,“用巴蜀和东南郡县的钱粮保证此策的实施。关中的钱粮用于代北战场,中原今年有灾祸,自给自足应该差不多。明年攻赵,可以安排在秋收之后,那时钱粮就很充足了。” 蒙嘉请奏,“此策由武烈侯所制,其中的很多事情也只有他才能做,所以臣举荐武烈侯全权负责西南策略。” 驷车庶长公子豹马上跳出来反对,“中原未稳,又有大灾将至,此刻武烈侯离开,极有可能让中原陷入危机。” 中枢大臣们很快分成了两派,一派坚持由武烈侯开辟西南战场,一派则坚决反对。 秦王政最终裁决,“武烈侯已经在奏章中明确要求,他要亲自去开辟西南战场,妥善安置灾民,所以,此事无须再议,准奏即可。” = = = 第274章 公开承诺 第274章公开承诺 秦王政下令采纳武烈侯的西南策略,中枢即刻拟定具体实施方案,武烈侯则到西南全权负责实施此策。 中枢的具体方案主要体现在中央政策以及中央与地方之间的协调上,而武烈侯是西南策略的执行者。 秦王命令一下,中枢动起来了,武烈侯更要紧锣密鼓,全力以赴。 中枢当前的头等大事是华阳太后的丧礼,而华阳太后有遗命,她要与孝文王合葬,这就使得丧礼程序更复杂,但因为无须给华阳太后做陵墓,少府因此节约了一笔巨大开支,整个丧礼的时间也大为缩短,这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中枢实施西南策略。 秦王政很快召见了墨家钜子蒲溪子,拜托他发动墨家子弟在大秦境内展开救灾义捐。 在王国钱粮陷入困窘之际,中枢不用法令的形式加赋增税,而是利用墨家在民众中的影响力和普通庶民的善良发动义捐,这在大秦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中枢最初反对此策,因为此策会一定程度上会削弱秦王和官府的威信,并让一直受到压制的墨家借此机遇而复兴,但相比起来,中枢更不愿意为了一个没有成功希望的策略而临时加赋增税招致民众的怨恨。 秦王政召见墨家钜子托付以国事,事实上这就是向中枢、中央府署和地方郡县传递一个讯息,墨家发动的义捐是大王的命令,从上到下必须全力配合。如此一来,墨家在大秦的政治地位就提高了。政治地位的提高意义重大,这不仅代表墨家子弟有机会入仕,而且墨家的学术也会逐渐影响到国策。 秦王政之所以召见墨家钜子,不仅是因为时局需要和武烈侯的强烈要求,更重要的是这两年墨家学术的变革有利于大秦的统一大业。另外,在武烈侯的推动下,墨家在南阳学府和中原大学府都公开收徒授学,其子弟越来越多,影响力日趋扩大,所以大秦也需要适当改变一下对墨家的态度,一味压制终究不是正确的策略,必要的拉扰和扶助还是有利于大秦政局的良性发展。 在秦王政召见墨家钜子的同时,武烈侯也在梁囿行辕召集中原军政官长们议事,具体解说西南策略,并部署具体的实施方案。 众人对武烈侯拿出的这个策略赞叹不己。没办法,如此高招也只有天才才能想得出来,其他人望尘莫及。 赵高详细解释了西南策略,分析了其中的利弊得失和诸多不确定因素,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中原不再会因为这场灾难而陷入危机。 中原的救灾已经初见成效,郡县官长的全力以赴,五万军队的投入,数千名工匠和近百名墨家子弟的日夜奋战,中原巨贾们不遗余力的支持,再加上灾区民众们夜以继日地辛勤劳作,受灾田地的灾情基本上得到缓解,然而,由于武烈侯对未来预测极度悲观,中原的军政官长们不敢有丝毫懈怠,尤其是三川、砀郡和东郡三地,更是做好了与干旱打持久战的准备。 从目前的救灾情况来看,中原今年粮食欠收已成定局,但不至于酿成大饥荒的恶劣局面。如果河北灾民蜂拥南下,依靠中原官民们的齐心协力,把灾民安全转送到南阳绝对没有问题。 “庶民的情绪如何?”宝鼎最关心的就是中原庶民们对秦人的态度。 “凡事有失必有得。”砀郡太守王昕叹道,“近一年来,我们虽然没有加重中原庶民的赋税,也没有过度征发徭役,更没有招募他们去打仗,但彼此间的仇视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消散,然而,这场灾难却帮助了我们。武烈侯的远见卓识和不惜代价救灾的决心,让中原秦人不得不倾尽全力帮助中原庶民救灾。庶民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秦人不是传说中的虎狼,相反,秦人的仁义远远超过了韩魏两国的大王和官僚。庶民们因此改变了对我们的态度,甚至那些一直对我们恨之入骨的士人也不再以仇恨的目光看着我们。” “本来我们一直担心河北灾民的南下会混乱中原,让我们所有的努力一夜间化作乌有,但武烈侯又拿出了西南策略,彻底解决了中原危机。中原不再有危机,那么当我们战胜了这场可怕的灾难之后,我们必将赢得中原的民心,大秦从此可以牢牢控制中原。” 宝鼎略感意外,旋即又大为高兴。中原庶民饱受战乱之苦,现在总算看到了过上安稳日子的曙光。谁给他们希望,他们就拥戴谁,这是人世间的真理。 “只是,我们现在非常担心,我们本可以得到的一切,将因为你的离去而转瞬丢失。” 王昕的话让大帐内的众人忽然沉默下来,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压抑。 武烈侯离开了中原,那么中原就是一块大肥肉,咸阳的各方势力都要来抢。不管是军队统率还是郡县官长,都有可能在未来一段时间调离中原,武烈侯前期所做的努力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这倒不是最严重的问题,毕竟现在宗室、楚系和老秦人在朝堂上都有一定的实力,中原这块大肥肉不可能让大王和关东人独吞了,必要的平衡还是需要的,所以最严重的问题不是中原常备军和地方郡县的控制权,而是中原好不容易出现的稳定局面可能被咸阳瞬间摧毁。 中原为何在短短时间内基本稳定下来?其根本原因就是武烈侯坚持实施“与民休养”之策,一旦武烈侯离开,中原缺少一个可以用各种办法说服和影响咸阳的中坚人物,那么其结果可想而知,尤其让人忧虑的是,假如大王派来一个亲信大臣顶替武烈侯在中原的主政位置,那对中原可能就是一场灾难。 明年中原是攻打赵国的主要力量,咸阳不可能错过攻打中原的最好机会,可以想像,咸阳为了拿下赵国必定在中原大肆搜刮财富,大量征发徭役,最终可能导致中原怨声载道。这种局面不是中原军政官长愿意看到的,因为这直接损害了中原财富,而中原财富与他们的个人利益密切相关,即便是做为关东系领军人物之一的蒙氏,也在中原获得了惊人的收益,这个收益和武烈侯在中原实施的一系列政策有直接关系。 武烈侯在中原连番布局,对赵燕齐楚四国做了大量的秘密部署,这些部署从长远来说是为了统一大业,从眼前来说就是为了拿下赵国。在中原军政官长们看来,武烈侯肯定有办法轻而易举地攻占河北。一直以来武烈侯都是这样干的,以最小代价获取最大战果和利益,大家都跟在后面获得了难以想像的好处。武烈侯一走,这种好事还有吗?显然,在今日的大秦,没有人的才智可以与武烈侯比肩,更没有人可以取代武烈侯。 宝鼎也沉默不语。 他也不想离开中原,错失攻占赵国的机会,但问题是,谁能代替他实施西南策略?谁愿意不惜代价地拯救无辜生灵?谁了解今日在西南的成功将直接关系到未来帝国的命运?所以他必须离开中原,必须亲自赶到西南主持大计,即便因此而失去灭赵的功绩,他也是心甘情愿。 只是他忽略了一点,今日的中原已经把他和这些军政官长们,还有中原巨贾们的利益牢牢捆在了一起,他的离去将损害大多数中原军政官长们和巨贾们的利益,其后果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武烈侯,西南策略的实施大约需要多长时间?”东郡太守公子庄问道。 宝鼎沉吟良久,说道,“一切顺利的话,至少一年时间。” “如果不顺利呢?”公子庄追问道。 宝鼎想到了一年多后的第二次大饥荒。如果第一次大迁徙成功了,咸阳在面对第二次大饥荒的时侯,肯定还是如法炮制。此策最大的好处就是把灾难转嫁到西南边疆,至于灾民们是否能因此得以拯救,那不在咸阳的考虑之列。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绝不会顾及考虑到千千万万庶民的死活。 “如果不顺利的话,至少需要三到五年。”宝鼎叹道,“这是我最乐观的估计。” “武烈侯是不是过于悲观了。”王贲笑道,“西南蛮荒之地,地域辽阔,一旦垦荒,可以得到不计其数的土地。只要咸阳给予一定的政策优惠,此次南迁的灾民肯定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度过最艰难的日子,接下来就是收获的季节。” “凡大乱必有大灾。”宝鼎摇手道,“不是我过于悲观,而是天道如此。大乱之时,无辜生灵伏尸盈野,天怒人怨,大灾随之接踵而至。诸位如果不相信我的话,请拭目以待。” 帐内众人暗自惊骇。这个时代对神灵极度膜拜,对神秘的天道更是极其畏惧,巫祝和占卜之术因此大行其道。墨家的前身就是巫师。武烈侯被西羌的大萨满称之为天之骄子,是神灵在人世的使者,而武烈侯的罕见天赋和其所创造的一切奇迹又正好印证了这种传言,所以很多时候,尤其是现在,中原的这些军政官长甚至包括咸阳的很多官员都对武烈侯感到敬畏。此刻武烈侯直言不讳地预测还有大灾,这让众人在将信将疑的同时不由自主地对未来产生了一种恐惧。 “中原一定要坚持与民休养之策。”宝鼎说道,“这是预防和应对更大灾难的唯一办法。” “但是武烈侯即将离开中原。”颍川太守隗藏无奈叹道,“你走了,中原还能坚持与民休养之策?” “武烈侯可以不走吗?”河内太守大声问道。 他对武烈侯以大迁徙之策化解中原危机,拯救无辜生灵的做法佩服到了极致,在他看来,如果武烈侯走了,中原根本就办法应对接踵而至的第二次大灾难。年复一年的战争把中土摧残的奄奄一息,即便是富裕的中原,如今也是贫困不堪,根本经不起一场大灾难的洗劫。 宝鼎知道自己必须表态,否则自己尚未离开中原,中原就已经变得人心惶惶,而这将严重影响到西南策略的实施。 “离开中原之前,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宝鼎郑重说道,“我不会把一个烂摊子留给大家,我更不会让大家有任何损失。这是我的承诺,我说到做到,无论难度有多大,我都会兑现自己的诺言。” 众人的焦虑和担心立时一扫而尽。武烈侯做出了承诺,局面马上就不一样了。 蒙武和冯毋择互相看看,眼中露出担忧之色。武烈侯手段犀利,以骄人的战绩和惊人的利益捆绑中原军政官长和巨贾富豪,短短时间便把中原变成了自己的地盘。这时候大王和关东人打算乘着武烈侯南下之际控制中原,恐怕是一厢情愿之举,最终可能一无所获。 咸阳知道了武烈侯对中原军政官长做出的承诺,该做出何种反应?武烈侯肯定有对策,否则不会在这种场合下公开做出承诺。蒙武和冯毋择暗自决定,警告自己的族人,请他们无论如何不要在此刻进入中原,否则十有**要遭到重挫。 中护军魏起随即做出具体部署。 大河一线的四个郡河内、三川、砀郡和东郡马上做好河北饥民大量涌入的准备。 南阳、颍川两郡则配合大河一线四郡做好转移灾民进入大江一线的准备。 各郡征调少量地方军,沿南迁主要大道做好保卫工作,防止饥民闹事,确保沿途郡县的安全。 在孟津假设浮桥,确保河北灾民顺利渡河。 马上在洛阳、宛城、大梁和江陵四地囤积粮食、衣物、药材和帐篷,确保灾民在迁徙途中可以吃饱穿暖,维持最基本的生存条件。 宝鼎最后告诫这些军政官长,这是关系到国之存亡,百万灾民生死的大事,容不得丝毫失误,请大家务必全力以赴。 = 送走军政官长,宝鼎又召集护军府主要官员商议南下的事。 目前河北的大饥荒正在形成,灾民还没有大量南下,宝鼎要等到灾民转徙基本完成之后才起程赶往大江一线,所以护军府要一分为二,一部分官员先期南下安排灾民渡江和攻打长沙的事。 魏起长期担任南郡太守,熟悉大江南北,当然是先期南下的第一人选。 “你带着护军府大部分官吏先行南下赶到江陵。”宝鼎说道,“曝布和熊庸带着五千虎烈军随同南下。南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时间紧张,你们明日便起程南下。” 魏起等人躬身领命。 宝鼎把南下诸事详细交待,最后问道,“可有疑问?” “巴蜀两郡何时运粮到江陵?”魏起问道,“巴蜀的军队要征调多少?” “咸阳拿出具体实施之策后,会以最快的速度命令巴蜀两郡向江陵运送粮食和物资。”宝鼎说道,“至于军队,我已经在第二份奏章中有所说明,我希望咸阳能从巴蜀两郡征调一万精兵赶赴西南战场。” 魏起微微皱眉,说道,“南阳和南郡可以各调一万精兵,黔中郡大概可以征调三千人左右,加上虎烈军,我们可以投入西南战场的兵力只有四万三千人。” “江陵还有楼船士。”曝布提醒道。这个时代的水军又叫楼船,水军将士则称楼船士。 “江陵只有两万楼船士,规模小,武力有限。打长沙还可以配合我们作战,但一旦深入西南蛮荒之地,他们就没办法帮助主力了。” “这个兵力足够了。”宝鼎说道,“此次西南作战,对我们的未来非常重要,一定要确保胜利,为此我们只用自己可以绝对控制的军队。” “武烈侯,这个兵力严重不足啊。”曝布急忙说道,“西南对我们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百越各族不可能毫无抵抗之力,所以兵力的多寡至关重要。武烈侯,我建议从中原抽调军队南下作战。” “绝对不行。”宝鼎斩钉截铁,“中原的兵,一个不要。” 魏起和众人面面相觑,蓦然意识到此次西南作战,很可能是武烈侯的又一个布局,而这个布局,很可能和武烈侯在统一后与咸阳进入直接对抗有莫大的关系。 难道武烈侯打算把西南打造成他的根基之地?联想到楚系的根基在大江一线,而隗氏和琴氏的根基在巴蜀,夜郎国则与西南接壤,假如武烈侯把自己的根基之地放在穷山恶水的西南,放在一个远离中土腹地的地方,和楚系熊氏、巴蜀隗氏琴氏,还有夜郎国结成同盟,那结果是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假如他和大王反目成仇,在未来的帝国中心无法立足,他可以果断远避西南,如此可进退自如,即便进取不足,自保却是绰绰有余。 这种想法只能放在心里,毕竟西南是蛮荒之地,以武烈侯之才,除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否则他绝不会退守西南做困兽之斗。 “武烈侯当真要招募灾民作战?”熊庸苦笑问道。 “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当然要召集灾民作战。”宝鼎说道,“我们的粮食极其有限,军队越多,消耗的粮食就越多,一旦粮食供应不上,西南攻略必定半途而废。” 宝鼎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断然说道,“现在很多事情我们都无法做出准确推断,所以还是走一步看一步,无须多想。你们即刻南下部署一切,在我抵达江陵之前,你们不但要把灾民安全送到江南,还必须完成攻击长沙的所有准备。” 魏起等人轰然应诺。 = = = 第275章 中原非久留之地 第275章中原非久留之地 武烈侯急召蓼园巨贾。 巨贾们最近颇为惶恐,倒不是不相信武烈侯的能力,而是事实摆在眼前,大河南北的旱情越来越严重,河北已经形成饥荒,不少灾民迫于无奈不得不抛弃家园南下逃荒。如果老天继续肆虐,持续不下雨,那么秋收之前,河北灾民必定蜂拥而下,中原必将遭到致命一击。中原乱了,首当其冲的便是巨贾,他们的财富可能瞬间化为乌有。 巨贾们知道武烈侯对今年的大灾极度悲观,考虑到自身利益,很多人开始准备转移财产,就在这个时侯,武烈侯再一次召见他们。 西南策略是秦国机密,贸然泄露可能导致整个计策的失败,但此策的实施离不开巨贾们的支持,武烈侯没有选择,只能信任他们,与他们荣辱与共。 秘密议事上,负责讲解西南策略的还是赵高,但此次讲解中,赵高侧重于西南策略对未来中土统一的重大影响和其中所蕴含的难以估量的财富,总而言之,西南策略成功了,以武烈侯为首的蓼园一系将在政治上取得更大的主动,由此将给巨贾们带来巨大的收益。 巨贾们的惶恐顿时不翼而飞,他们不再担心在中原的损失,而是着眼于未来的利益。 在他们看来,武烈侯这个西南策略实际上就是一个骗局,是武烈侯精心设计的一个陷阱。西南蛮荒之地有什么?除了没有开发的土地就是百越蛮夷,哪来的财富?武烈侯所说的财富在哪?显然,在江东,在吴越富裕之地,那里才蕴含着难以估量的财富。 武烈侯名为打西南,实际上是借此机会向江南迁徙人口,只待时机合适,则大举攻击江东,占据吴越。可以设想一下,一旦武烈侯占据了整个大将南部的辽阔地域,把江东、江南、西南,甚至遥远的岭南都收入囊中,那中土局势将产生何种变化?大秦政局又将如何发展?到了那个时侯,就算大秦实现了中土统一,武烈侯也肯定是坐镇一方的大诸侯。 武烈侯做了大诸侯,这些巨贾就是大功臣,他们收获的利益之大,当真是难以估量,非常令人期待。 一番热烈的讨论之后,面对这帮兴致勃勃的巨贾,武烈侯却是眉头紧皱,心如重铅。 制定西南策略的初衷是拯救无辜生灵,拯救未来的帝国,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世上的人太聪明了,一个个从自身利益的需要来理解西南策略,结果导致真正关心灾民死活的寥寥无几。咸阳急于转嫁危机,朝中某些派系急于把自己赶离中原,而麾下官员误以为自己要在西南打造根基之地,蓼园的巨贾们更是充分展示了他们的聪明才智,干脆把西南策略理解为自己打算称霸江南的开始。 难道就没有人想到芸芸众生的生死?没有这些吃苦耐劳、任劳任怨的普通庶民的辛勤劳作,哪来的国?哪来的王?又哪来的粮食和衣物?为什么这些真正创造了历史的人总是被无情地践踏和**?就连苍天在惩罚众生的时侯,都毫不留情地屠杀他们。 宝鼎愤怒,感到窒息,他想吼,他想喊,他甚至想放弃现在所做的一切,任由历史的车轮在原定的轨迹上飞驰,任由天下苍生摧毁这个时代,摧毁这个时代所有的国,所有的王,还有所有的权贵富豪,让刘邦带着这个时代的“贱民”打造一个崭新的王国。 宝鼎的不满情绪越来越浓,巨贾们察觉之后,马上闭上了嘴巴。人都有丰富的想象力,但想象不能超越现实。以今日秦国只强大,能否统一中土尚且是个未知数,更不要说吞灭楚国了。再说大秦吞灭了楚国,武烈侯就一定能成为独霸江南的大诸侯?如果这种谣言传到咸阳,传到秦王政的耳中,武烈侯恐怕马上就会成为第二个长安君,成为阴谋篡国的大叛逆。 “现在讨论的是西南策略,而不是如何攻打楚国,更不是大秦未来的政局。”宝鼎冷声说道,“我可以把你们从咸阳的屠刀下救出来,同样也可以举起屠刀杀了你们。” 大帐内霎时一片死寂,尤其中原的白氏和孔氏,更是惊骇欲绝,冷汗淋漓。 “蓼园的路怎么走,我说了算。”宝鼎厉声告诫道,“不要试图影响或者干涉蓼园的策略。今天我可以赐予你们一切,但明天我可以让你们一无所有,生不如死。” 赵高看到巨贾们神色惶恐,急忙出面周旋,“有些话可以说,但有些话千万不要说,一旦传出去,假的也会变成真的。西南策略的目的就是拯救灾民,转嫁中原危机,没有任何其它意图。请诸位不要胡乱猜想,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巨贾们嘴巴上连连应诺,但心里根本不相信。武烈侯是什么人?他和秦王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估计要不了多久,兄弟两人就要反目成仇了。武烈侯是个聪明人,借此机会赶紧离开中原,远避西南,蓄积势力,只待时机成熟横扫江南。咸阳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武烈侯坐大。 中土的战火绵延六百余年了,诸侯们在这块土地上争霸兼并,至今也没有看到哪一个诸侯有统一天下的机会。大秦能统一天下?秦王有这个雄心壮志,武烈侯也是信誓旦旦,但事实上绝无可能,中土就没人相信天下一统,除非秦王和武烈侯君臣一心,然而,秦王政和武烈侯自己都不相信,他们兄弟两人能齐心协力共谋天下。 看看西南策略的攻击方案,就知道秦王政的态度了。秦王政让武烈侯带着一群饥肠辘辘的灾民去开疆拓土,这不是笑话吗?所以,西南策略的最终目的其实就是转嫁危机,把灾民赶到西南让他们自生自灭,同时又借机把武烈侯赶离了中原。西南拓土没有成功,西南策略未能完成,武烈侯就休想回来。秦王政和武烈侯之间的关系通过西南策略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西南策略是武烈侯拿出来的,他当然有进退之道,因此巨贾们的猜测并不是没有道理。武烈侯拿下了长沙,竭尽全力救助灾民,土地和人口都有了,他在西南就能逐渐发展起来,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巨贾们开始动心思了。武烈侯南下了,其周边的巴蜀、荆宛、夜郎都可以为武烈侯所用,再借助大江这条水路,把楚国江淮和江东连到一起,未来还是大有可为。以此为出发点,巨贾们自然就要转移财产,把中原财富迅速转移到大江一带。 咸阳肯定不会像武烈侯一样在中原实施“与民休养”之策。武烈侯一走,咸阳就要对中原动刀了,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些投靠了武烈侯的巨贾。如其给咸阳杀得鲜血淋漓,倒不如损失一点财产,果断迁徙。只要紧紧跟着武烈侯,这点损失马上就会翻倍补回来。 巨贾们刚刚拿出这个提议,宝鼎就急忙阻止。 “灾民迁徙是无奈之举,而你们迁徙则牵连甚广,咸阳必定有所警觉,这对我实施西南策略极其不利。”宝鼎说道,“中原不仅是中土腹地,更是大秦统一战场的大后方,未来你们会在统一战争中获得巨大的财富。我们要坚持既定的发展策略,不能因为西南策略的实施就马上做出变动。” “武烈侯,你离开了中原,中原的政策必定随之改变,我们过去所定的策略由此失去了继续实施的可能。”张鹿苦笑道,“跟着你一起南下,我们还能保住现有的财富,如果继续待在中原,恐怕几个月之后,灾难也就扑面而至。” 巨贾们纷纷附和,尤其是白氏和孔氏,离开中原的态度非常坚决。 “我离开了中原,并不代表中原现有政策会随之改变。”宝鼎摇手道,“我在离开中原之前,一定会做好安排,确保你们的利益不受损失。” “不是我们不相信武烈侯。”张鹿苦叹道,“而是我们根本没办法相信咸阳。” 宝鼎无语。虽然他对中原的军政官长们做出了承诺,但并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不是大王,也没有国事的决策权,即便在他离开中原前,咸阳做出了一定的妥协,但之后呢?等他到了西南,还能顾及到中原吗? “我暂时还不会离开中原,这件事暂时放一放。”宝鼎说道,“现在你们的主要精力还是帮助救灾,其次就是马上派人到河北,动用你们所有的关系,向河北灾民传递一个讯息。” 宝鼎把南下迁徙的路线详细说了一下。让灾民经河内南下渡河到洛阳,可以直接避免灾民对砀郡和东郡的冲击,同时也有利于灾民在最短时间内赶到大江,更重要的是,随着迁徙路程的缩短,可以节约一定数量的粮食。现在粮食太宝贵了,就算有整车的金银珠宝也买不到粮食。 巨贾们与宝鼎又商讨了一些细节,随即告辞离去。他们是惶恐而来,惶恐而去,虽然中原的危机总算有了解决之策,但武烈侯离开中原的消息让他们感觉前途黑暗,所有人考虑的不是救灾,而是如何迁徙南下。中原这地方显然不能待了,早走早安全。 = 宝鼎把琴氏少主琴珪和大匠琴唐留了下来。 这次西南策略要借重琴氏。武烈侯前期给予了琴氏大量的照顾,这次轮到琴氏回报武烈侯了。 琴珪和琴唐义不容辞,一力承担。巴蜀两郡的官吏与隗氏、琴氏的关系极其密切,只要隗氏、琴氏竭力游说,两郡必定倾力相助。另外就是夜郎国。以隗氏、琴氏和夜郎王室的亲密关系,完全可以确保西南大后方的安全。 “武烈侯,我想知道你的西南策略的最终目的是什么?”琴唐直言不讳地问道,“此事关系重大,不仅仅关系到百万生灵的存亡,更关系到我们的未来啊。” 宝鼎拿出一封信递给琴珪,“以最快速度送给你母亲。这次我非常需要她的帮助,我希望她能火速赶赴巴蜀。另外,在我攻打长沙的时侯,我希望她能出现在夜郎国,确保夜郎国的军队不会趁火打劫。” 琴珪接过信,不安地说道,“华阳太后尚未进陵,母亲未必会同意在此刻离开咸阳。” “所以我现在告诉你们,我的西南策略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宝鼎说道,“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能在一年内占据西南,但我现在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我有绝对把握在一年内占据整个西南,至少可以开辟三个新郡。我占据了长沙,又开辟了三个新郡,这个功绩大不大?是不是可以帮助我与咸阳形成抗衡?一旦抗衡形成,大王还敢继续拖延王统一事吗?” 琴珪和琴唐自然对西南百越有所了解,虽然这些百越诸族人口有限,武力也是不堪一击,但问题是西南地形险恶,地域辽阔,短短一年时间显然不够,更重要的是,武烈侯没有足够多的军队,也没有充足的粮草,就算有粮草,运输也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所以武烈侯这句话让他们非常吃惊。如果换个人说出这句话,两人肯定嗤之以鼻,但武烈侯一直在创造奇迹,谁敢说,这次他就不能再创奇迹? “武烈侯当真要带着那些灾民打仗?”琴唐难以置信地问道。 “当然。”宝鼎说道,“我把他们迁徙到西南,就是指望他们替大秦开疆拓土了。” 宝鼎之所以有把握,纯粹是依据历史。历史上秦王政用一群由逋亡人、赘婿和商贾组成的军队在一年内便拿下了西南,开辟了三个郡,而且还是在国力极度匮乏,三个大战场同时作战的困境下完成的,由此可见西南百越诸族实在是不堪一击,与岭南方向的百越诸族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当然了,岭南方向的百越诸族之所以难打,是因为得到了楚国逃亡军队的帮助,否则不至于让大秦五十万南征大军受阻于岭南。 琴珪和琴唐互相看看,目露担忧之色。后者小声说道,“那会死很多人。” “假如有百万灾民南下,我至少可以救活一半人。”宝鼎叹道,“你们要知道,如果我不去开拓西南,咸阳就不会倾尽国力救助灾民。现在我能做到的,都已经做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未来就看老天是不是眷顾于我了。” 琴珪黯然低叹,“没有此策,不但河北灾民活不了,还要连累中原,一旦中原大乱,暴民迭起,齐国再乘势攻杀,那要死多少人?看来此策是唯一可行之策了。” “我们都要全力以赴。”宝鼎对琴珪说道,“请告诉你的母亲,此策若成,则王统近在咫尺。” = 南山子和荆轲从河北匆忙返回。 李牧也是无计可施,没有做出任何承诺。 宝鼎把西南策略详细告之。南山子和荆轲非常吃惊,他们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武烈侯把危机转嫁给了楚国,而楚国同样无力救助,最终灾民还是难逃一死。 “武烈侯,你为何行此下策?”荆轲急切问道。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中原遭受一场浩劫。”宝鼎质问道,“为什么无辜的中原人要给河北人陪葬?” 南山子本来怒气冲天,听到这句话,满腔怒气顿时化为乌有,黯然垂首,“所以,你把河北人送去江南,让他们死在蛮荒之地?” “我去西南。”宝鼎说道,“我亲自带着他们找一条活路。” 南山子霍然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宝鼎,“你去西南?” 荆轲也是吃惊地问道,“这是秦王的命令?” “我主动请缨。”宝鼎淡然说道,“西南策略是我制定的,我必须亲自去实施。灾民是无辜的,我既然把他们带到了西南,我就要不惜代价保证他们活下去。” “西南是蛮荒之地,你拿什么养活他们?”荆轲连连摇头,虽然他知道宝鼎确实想拯救灾民,但此策太疯狂了,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我相信我能创造奇迹。”宝鼎郑重说道,“此策已经开始实施,我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托付两位。” “我跟你一起去西南。”南山子冷静下来,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武烈侯已经尽力了,怨不得他。赵国经此重创,基本上算完了,自己再待在中原毫无疑义,倒不如和武烈侯一起去西南拯救苍生,能救多少算多少。 “不,你马上去寿春。”宝鼎把自己有关攻打长沙,并借此机会混乱楚国政局的谋划做了一番解说。“拿下长沙后,秦楚两国必然要谈判,那时我会逼着楚国承认黄依的身份。”宝鼎说道,“我娶了黄依之后,楚国政局必定按照我的预期所发展。春申君的遗留旧部一旦为我所用,必定有助于我攻打楚国。” 南山子和荆轲再度吃惊。两人没想到去河北转了一圈回来,局势竟然发生了如此惊人的变化,武烈侯不但拿出来一个西南策略,而且还决定迎娶黄依,把楚国政局推向崩溃的边缘。 “先生和黄依一起南下。”宝鼎说道,“你们先到寿春见过公子负刍,然后代我传信于阳文君,接着马上去江东召集春申君旧部,一起赶赴长沙,帮助我打通进军西南之路。” = = = 第276章 拔剑相向 第276章拔剑相向 宝鼎请荆轲再度返回河北与李牧商谈。 西南策略当然不能告诉李牧。李牧如今已经疯狂,为了保存赵国国祚,他甚至不惜牺牲无辜灾民的性命,对此南山子和荆轲都大为不满。相比起来,武烈侯倒是仁义之君,为了救助河北灾民,不但拿出了匪夷所思的迁徙之策,还亲自赶赴西南与灾民一起共度难关。 这纯粹是行险一搏,一旦失败,武烈侯丢失的不仅仅是中原利益,还包括他的前途,可以说,武烈侯这次把身家性命全部赌上了,而目的就是为了拯救无辜生灵。如此仁义,不要说南山子感激涕零,愿意为武烈侯冲锋陷阵,就是荆轲也被彻底感动了,他第一次遇到一个完全为了拯救苍生而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的大权贵,这样的人,他心甘情愿为之而死。 “这条南下路线直达洛阳,深入中原核心地带,远比绕道齐国冲进中原的威胁更大。”宝鼎说道,“李牧肯定对此有所怀疑,但他绝不会想到我有转徙灾民于西南之策,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将计就计,按照我的意图,把灾民赶向河内,由孟津方向渡河南下到洛阳。只要河北大部分灾民顺利抵达洛阳,那转徙之灾基本上成功,中原将免受这场可怕灾难的洗劫。” 荆轲沉吟良久,担心地问道,“洛阳的粮食能否维持灾民的需要?” “时间不能拖得太久。”宝鼎说道,“关中的支援非常有限,而中原的确拿不出粮食了,各郡的粮仓基本告罄,巨贾们的私库也被我搜刮一净,能拿出来的粮食都拿出来了。” “灾民一旦滞留于洛阳怎么办?”荆轲追问道,“河北灾民虽然南下逃荒,但他们的家毕竟在河北,谁愿意从此远离家园,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生存?” “大饥荒完全爆发后,河北灾民蜂拥而下,几十万人瞬间抵达洛阳,洛阳肯定容纳不下,必须诱骗灾民继续南下。”宝鼎说道,“此事我已经做了安排,必要的时侯我会调用军队强行驱赶。” 南山子顿时紧张起来,“你可不能下令屠杀。” 宝鼎摇手,示意南山子不要恐慌,“咸阳方面会在政策上予以配合,倾尽国力进行救灾。一则可以为我大秦获得仁义之名,二则也可以帮助我在西南迅速取得进展,尤其是垦荒拓地方面。大秦国力有限,把我们送到西南,帮助我们在西南立足,已经是倾尽全力,接下来就要靠我们自己自力更生,积极自救了。我们能否救活灾民,能救活多少灾民,都要靠我们自己的努力。” 荆轲不再询问,与宝鼎商议了一些细节之后,马上再度赶赴河北。 = 南山子在行辕里找到了黄依。 自从确立联姻关系以来,黄依就一直待在行辕里,说起来是和宝鼎朝夕相处,但实际上两人独处的时间寥寥可数,一天难得说上几句话。宝鼎太忙了,咸阳的事,中原的事,西南的事,军政财各方面的事务,全部堆在一起,忙得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正好护军府大部分官员又先期南下,急切之间,宝鼎甚至把遏云先生和一些通晓文墨的墨者剑士都使唤上了。 黄依自然成了宝鼎的贴身侍者,不但要照顾宝鼎的饮食起居,还负责大量的文案工作,常常通宵达旦,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转眼变得憔悴不堪。南山子看到之后大为吃惊,还以为宝鼎“虐待”了她。听到黄依的解释,南山子苦笑摇头,“如果你不愿意嫁进蓼园,我可以说服武烈侯,相信武烈侯一定不会为难你。” “大父希望我嫁给未来的楚王?” 南山子闭上眼睛,黯然叹息,“我虽然救了你的命,但终究改变不了你的命运。” 黄依泪如雨下,“我背叛了楚国。” “是楚国背叛了春申君,背叛了黄氏。”南山子怒声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相信楚国会还春申君一个清白,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黄依哽咽无语,默默地收拾行李,然后去向宝鼎告别。 宝鼎正在和赵高、乌重、隗藏商量事情,看到黄依进来,赵高等人急忙恭敬行礼。闻名天下的楚国少师忽然变成了春申君的孙女,接着又与武烈侯联姻,要嫁进蓼园,这一系列的变化让蓼园人应接不暇。虽然事出突然,但此桩联姻牵连甚大,不仅仅关系到西南策略的成败与否,还关系到未来的楚国政局和统一大业,所以众人对此桩联姻都高度重视,对黄依更是恭敬有加,以夫人之礼待之,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少师要回楚国了?”隗藏笑着问道。 “我马上动身南下。”黄依与三人一一致礼,最后站在赵高面前,冲着他嫣然一笑,“以后要多多劳烦长史了。” “少师无须挂念,我会照顾好武烈侯。”赵高笑道,“我们长沙再见。” 赵高三人暂避偏帐。黄依跪坐到宝鼎身边,尚未说话,泪水就先滚了出来。宝鼎伸手把她抱进怀里,小声劝道,“最多三个月,我们就能在长沙相见。” “你以为我不想离开你?” “少师久走江湖,当然不会儿女情长。”宝鼎笑道。 黄依静静地偎在宝鼎的怀里,良久,喟然低叹,“如果这不是一场交易……” “你可以把它当作一场梦。”宝鼎说道,“人清醒之后,总会设法忘记噩梦。” 黄依苦笑,忽然问道,“你和夜郎国的公主也是一场交易?” “不是。”宝鼎说道,“比交易更可怕,你根本不会想像到我和公主的婚姻直接关系到了蓼园的生死。” 黄依娇躯轻颤,不可思议地望着一脸严肃的宝鼎。当初听说武烈侯与夜郎国的公主联姻,的确很意外,毕竟夜郎国不过是西南蛮夷小国,华阳太后把一个蛮夷公主嫁进蓼园做正妻,某种意义上是对蓼园的一种羞辱。难道这里面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宝鼎凑到黄依的耳边,低声说道,“虽然你还没有嫁进蓼园,但我相信你,我现在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两人相偎在一起,宝鼎沉浸在回忆之中娓娓述说,而黄依则是极度震惊,紧紧了抓住宝鼎的胳膊,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原来蓼园竟然还有如此惊天之秘。说起来自己还真的合适蓼园,自己和公主一样都拥有秘密,拥有一定的实力,另外自己又和武烈侯一样背负着为先人正名的使命。这就是命运,命运把自己和武烈侯拉到了一起。 “你曾对大父说,你要照顾我,是不是就想把我占为己有?” 宝鼎笑了起来,在黄依的颍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我是男人,一个年轻而贪婪的男人,我当然想拥有这个世上最漂亮的女人。” “但你想得到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背后的力量,还有楚国。” 宝鼎有些尴尬,没有说话。 黄依望着宝鼎,忽然展颜娇笑,“做你的女人真的很累,从身体到心到疲惫不堪,好在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所以即便累死我也心甘情愿。” “我很善良吗?”宝鼎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他善良,颇有些受宠若惊。 “如果你不是世上最善良的人,就是世上最奸诈的恶人。”黄依主动抱住了宝鼎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我要走了,你能送我一下吗?” = 中原的灾情越来越严重,虽然中原上下全力救灾,但老天不下雨,水源紧张,徒呼奈何。 河北大灾终于演变成大饥荒,灾民开始从四面八方渡河南下,纷纷涌向洛阳,涌向大梁,中原形势骤然紧张。 这天赵国郭奉飞驰梁囿行辕,向宝鼎报讯,河北灾情超过了预计,大饥荒蔓延整个河北,保守估计,受灾庶民在百万以上。齐国被庞大的难民潮所惊骇,封锁了赵齐边境的所有渡口,同时紧急征调五都军马赶到长城一线,严防灾民进入齐国。 宝鼎听完郭奉的消息,考虑良久后问道,“齐国是不是已经决定进攻中原?” “齐王建已经做出了攻击决策。”郭奉叹道,“中原秦军数月来全力救灾,导致边镇空虚,恐怕难以抵御齐军的攻击。另外我听说魏国的宁陵君魏咎要先行发动攻击,估计就在这几天。” 宝鼎冷笑,“趁火打劫,时机选择的不错啊。邯郸对此有何看法?” “李牧当然是鼎力支持,为此他正在动用军队驱赶灾民南下中原,以期在最短时间内把更多的灾民赶离河北。”郭奉仰天长叹,“中原一旦陷入混乱,必定饿殍遍野,无数的赵人将死在这块土地上。” “郭相国呢?他难道就不予以阻止?”宝鼎质问道,“我曾对你说过,大秦国力有限,救不了这么多灾民。你们视自己的国民于草芥蚁蝼,肆意屠杀,将来必遭天谴。” “相国正在设法延缓齐国的攻击时间,为此他已经派出使者赶赴临淄。”郭奉说道,“相国委托我再次与武烈侯商议,能否以代郡换取秦国的粮食救援。” “邯郸此刻威胁我大秦,你不觉得太卑鄙了吗?”宝鼎摇头道,“我已经说服咸阳,在大河架设浮桥,在洛阳、大梁开仓放粮,救助灾民。我大秦已经仁至义尽,但你们依旧咄咄逼人,非要置无辜生灵于死地,非要置中原于混乱,简直是欺人太甚。” “武烈侯,请你务必权衡一下得失,也考虑一下邯郸的难处。” “我说过,只有杀了李牧,我才有可能说服咸阳。” “武烈侯,杀了李牧,代北军必定分崩离析,这等同于摧毁河北,摧毁我赵国最后一道防线,邯郸绝不会自毁长城。” “邯郸如果放弃了代郡,还能保住代北军?” “虽然我们未必保得住代北军主力,但最起码我们还有李牧,还有足够的军队戍守河北。” 宝鼎摇手,示意郭奉不要再说了,“事已至此,你回去告诉赵王和郭开,今日赵国赐给秦国的灾难,秦国将在明年予以偿还,我大军在明年一定会攻克邯郸,摧毁赵国。” 郭奉脸色霎时苍白,目露恐惧之色,“武烈侯以为在当前困局下,秦国还有机会拯救中原?” “当然。”宝鼎笑着摊开地图,推到郭奉面前。郭奉立时被地图上一道朱笔勾勒出的粗大线条所吸引,然后惊呼出声,“武烈侯要把灾民转徙于江南?” “你自己选择。”宝鼎说道,“你可以把此事告诉邯郸,也可以隐瞒不说,不过有一点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赵国完了。” 郭奉呆了片刻,恭敬问道,“请武烈侯指点一条明路。” “杀了李牧。”宝鼎以不容置疑地口气说道,“否则,郭氏也完了。” = 灾民越来越多,但中原准备及时,在各方密切配合下,灾民开始井然有序地向南阳转移而去。 魏国宁陵君再次攻打方与、昌邑一线。因为秦军主力都在各地救灾,地方军正在帮助转移灾民,所以方与、昌邑一线瞬间丢失。桓齮、杨端和和王贲急告武烈侯,请求率军攻击,但武烈侯命令他们全力救灾,不要在意几座城池的丢失。东郡、砀郡太守也向武烈侯告急,请求征调青壮,以地方力量戍守城池,阻御敌军。武烈侯严厉警告,此刻救灾救人是第一要务,如若胆敢擅自征发兵役,必定严惩。 按道理,中原军政官长有权调兵阻击入侵敌军,也有权临时征发青壮进行战斗,但武烈侯在中原的威信太高,已经形成一言九鼎的局面,尤其中原局势的发展关系到西南策略的实施,所以这些官长们也不敢擅自做主,以免破坏了武烈侯的全盘大计。 咸阳闻讯,十万火急派出特使急赴中原。 秦王下令,武烈侯即刻南下开辟西南战场,中原军政事务暂由特使顿弱代为主掌。 众人一看咸阳的反应,这才知道武烈侯故意制造中原紧张局势的用意。咸阳果然忍不住了,不待武烈侯离开,便派出大臣来代替武烈侯执掌中原。 秦王政和武烈侯开始了第一次正面交锋,无论是咸阳还是中原,军政大员们都非常紧张,人人忐忑。中原现在正是狂风暴雨之刻,稍有不慎就会酿成灭顶之灾,而秦王政和武烈侯却在此刻互不相让,各自拔剑出鞘,实在令人恐惧。 但仔细看看眼前的局势,军政大员们又不得不承认,不是秦王政和武烈侯要呈一时之意气,而是不得不拔剑相向了。 很明显,武烈侯不能放弃中原,否则他到了西南就无法回来,所以他要制造中原危机,逼着秦王政含怒出剑,而秦王政对武烈侯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这次把武烈侯赶到西南就是想乘机置其于死地,即便不杀他,也要把他永远放逐于西南,所以秦王政面对武烈侯的挑衅,肯定要出剑。 这一仗,谁赢了,谁就能控制中原,而形势对武烈侯非常有利,他正要借助岌岌可危的局面,一剑挑翻秦王政,继而让大秦朝堂上形成直接对峙,以便他牢牢控制中原。 说白了,这就是拖人下水,把楚系熊氏拖下水 今日中土大势使得秦国需要楚国的联盟,而楚国政局的变化又使得阳文君成为关键人物,阳文君是秦王夫人的父亲,这位夫人在华阳太后死后,实际上代替华阳太后成为楚系熊氏在宫内的新支撑,打击楚系熊氏必然影响到这位夫人在秦国的地位,由此必然引起秦楚两国联盟的变化,这导致秦王政投鼠忌器,暂时不敢打击楚系熊氏。 秦王若要实现君主集权,独自掌控朝政,他就必须打倒楚系熊氏,而这时候崛起的武烈侯与楚系熊氏公开结盟,以王统做为要挟。你确立了王统,我就帮你打击熊氏外戚,而秦王政认为王统确立后,后患无穷,所以坚决拒绝。 楚系熊氏在华阳太后死后,策略依旧,要挑起秦王政和武烈侯的争斗,从而继续控制朝政。武烈侯目前实力不够,一旦秦王政提前动手,他抵挡不住。他完了,楚系熊氏跟着就倒塌,但楚系熊氏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实力,以昌平君熊启为首的熊氏中坚力量没有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他们还想用当年的老策略来维持自己的生存。 武烈侯无奈之下,只好在实力不够的情况下跳出来挑战秦王政,这时候秦王政凭借自己的力量就能置武烈侯于死地。武烈侯完了,楚系熊氏的生存策略如何实施?所以熊氏没有选择,只好为武烈侯“保驾护航”,继续帮助他壮大实力。等到武烈侯强大到足以抗衡秦王政,秦王政就需要熊氏外戚的帮助,而楚系外戚的策略也就成功了。 华阳太后过早离世,导致熊氏外戚陷入严重危机,此刻他们需要武烈侯以更快的速度崛起。正好,武烈侯跳出来与秦王政公开对抗,熊氏外戚正好可以帮他。假如武烈侯继续控制中原,同时又在西南战场大获成功,那武烈侯的实力就基本上可以与秦王政斗一斗了。 武烈侯和熊氏外戚内外联手,秦王政是否还有胜算?秦王政是大王,他输不起,今日一仗,他是势在必得。 = = = ╔♀┅♀┅♀┅♀┅♀┅╗ ︴︴︴︴︴︴︴︴︴︴1︴ ︴︴︴︴︴︴︴︴︴︴6︴ ︴︴︴︴︴︴︴︴︴︴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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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宝鼎不仅仅是个罕见的天才,他似乎和天上的神有某种联系,总是能准确预测局势的发展,总是能提前布局,结果创造了一个个奇迹。如果公子宝鼎仅仅是给大秦创造奇迹,给大秦带来一个个胜利,咸阳当然欣喜若狂,可惜的是,公子宝鼎创造奇迹的目的是想影响和干涉朝政,是想在拥有更大实力的基础上改变国策,这触犯了咸阳的底线,两者之间由矛盾发展为斗争,变成你死我活的决斗了。 顿弱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临危受命,赶赴中原,代表秦王政与武烈侯公子宝鼎进行一次正面对决。 目前的局面对咸阳其实非常不利,武烈侯完全控制着主动,咸阳在这场对决中没有多大的胜算。 武烈侯选择的对决时机太好了。现在中原陷入严重危机,大灾、大饥荒、难民潮、虎视眈眈的敌国、蠢蠢欲动的叛逆,还有惶惶不安的巨贾豪富,甚至就连中原的军队和官吏们在危机的重压下也变得恐惧而绝望。此刻的中原就好比滚滚洪流,而武烈侯就是拦截洪流的堤坝,这道堤坝如果倒了,中原势必毁于旦夕之间。 武烈侯拿整个中原做赌注,与咸阳做一次对决,可想而知这次对决的结果。 秦王政敢不敢拿中原做赌博?拿下武烈侯并不难,但拿下武烈侯就要丢掉中原,秦王政有没有这样的大气魄? 秦王政或许有这样的大气魄,但他需要文武大臣们的支持,否则君臣离心,必败无疑。偏偏此刻华阳太后薨亡了,楚系外戚急需确立王统,以便找到新的支撑代替华阳太后。秦王政若想在击败武烈侯的同时保住中原,他就必须赢得楚系外戚的支持,也就是说,他必须立王后,立太子。 华阳太后辞世了,秦王政独霸王权,正要一展鸿图,此刻他若向楚系外戚低头,他失去的不仅仅是控制朝政的机会,其个人威信更是遭到了重创。 这才是此次对决的关键所在。秦王政输了,其个人威信遭到重创,不论对他本人还是对于那些忠诚于他的大臣,都是一次沉重打击。华阳太后在世,秦王政处处受制,华阳太后死了,秦王政还是处处受制,这对秦王政心理上的打击太严重了, 武烈侯的天才之处就体现在这里,他对人性的理解,对局势的判断,对时机的把握,已经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秦王政如果不应战,他就只能放弃中原的控制权,任由武烈侯坐大,将来必定尾大不掉,朝政国策必定会受制于武烈侯。如果应战,他输了,他不但丢掉了中原的控制权,眼睁睁地看着武烈侯坐大,他还损失了个人威信。大王没有威信就没有足够威力,没有威力就无法震慑朝中各方势力,其结果就是一场灾难。 秦王政必须应战,必须赢,那么他必须向楚系外戚低头,而这一做法的结果更是一场大灾难,因为武烈侯会在临死之前发动致命一击,中原肯定丢失,最终秦王政输掉了一切。 也就说,秦王政应战之后,不论是赢还是败,他都是最大的输家,所以上上之策就是不应战,维持目前的局面,答应武烈侯的所有条件,等待时机。 秦王政岂肯服输?武烈侯的“长剑”尚未出鞘,条件尚未提出,秦王政就果断应战,长剑腾空而起。 顿弱就是秦王政手里的剑。 顿弱日夜兼程,飞车赶到函谷关。蒙武在关隘相迎。见面之后,顿弱迫不及待地问道,“灾民情况如何?” “武烈侯调动了中原所有可用的马车,日夜运送灾民南下。”蒙武脸色灰败,两眼红肿,神色极度疲惫,“灾民太多了,就像洪水一般倾泻而下。中原的军队和官吏们已经全部出动,依旧难以控制局面,很多地方出现了烧杀掳掠的事情。好在武烈侯准备充分,及时平息事端,没有酿成大祸。” 说到这里,蒙武仰天长叹,“大王应该亲自来看看。如果没有武烈侯几个月的精心准备,没有武烈侯的西南策略,中原现在已经完了,即便我们有十万军队,也无法守住中原。” 顿弱沉默不语。蒙武这句话说得很委婉,其实就是对咸阳不满。此刻大王应该全力支持武烈侯,怎能为了争权夺利而置百万生灵于不顾? “可怕,太可怕了。”蒙武手指东方,“很快你就能看到滚滚的难民大潮了。在那些饥饿的难民面前,不要说军队,就是一座城池也会被他们活活吞噬。” “中原各地的庶民怎么样?”顿弱问道。 “河北饥民蜂拥而来,你可以想像得到中原庶民的惊慌和害怕。”蒙武叹道,“所以我们必须以最快速度转移灾民,转移速度越快,中原就能越早摆脱危机。”蒙武望着顿弱,摇摇头,欲言又止。你不该来啊,这时候你来中原,只会让中原形势变得更加恶劣。 顿弱似乎从蒙武的眼睛里读懂了他的心思,眉头微微皱起,又问道,“齐国可有动静?韩魏两国的叛逆是否还在进攻?” “齐国的军队都在长城一线蓄势待发。”蒙武说道,“韩魏两国的叛逆依旧在边境一带攻击,但因为河北饥民涌入,他们暂时停了下来,等待局势的进一步恶化。” 顿弱手抚长须,想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容,“局势会进一步恶化吗?” 蒙武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现在就要看河北到底有多少饥民南下,饥民南下的速度快不快。按照我们的预测,假如我们能在一个月内把所有的饥民全部运离中原,那么局势将在一个月后开始扭转,逐渐向好的方向转变。” “如果超过一个月呢?” “东方诸国都在密切关注中原,很快,我们转徙灾民的意图就会暴露,齐国极有可能向中原发动攻击。”蒙武说道,“所以武烈侯现在是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转移灾民。” “所有,他把全部军队投入救灾和转徙,根本不管边境的混乱和齐国对我们的威胁?” 蒙武苦笑无语。 “你们为什么都要听他的?如果中原丢了,你们的罪责同样重大。” “事实摆在这里。”蒙武对顿弱的质问十分反感,不满地回道,“当前首要之务是转移灾民,灾民才是对中原最大的威胁。相比起来,边境城池的丢失根本就是无足轻重,只要把灾民全部转移南下了,中原大军马上就可以展开反击。” “反击?你拿什么反击?你有粮食吗?你的军队吃什么?” “只要坚守一段时间,只待秋粮入库,中原便固若金汤,所有的危机都将烟消云散。” 顿弱微笑点头,“这么说,你心里还是很清楚嘛。武烈侯最大的弱点就在这里,因为他自始至终就没有想过放弃中原,所以,大王才有绝对的胜算。” 蒙武再度苦笑,“大王有决心放弃中原?” “现在的问题不在大王,而在武烈侯。”顿弱笑道,“武烈侯不能舍弃中原,也不愿舍弃无辜生灵,同时,他又不愿舍弃现有的权力。他太贪婪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么简单的道理他竟然不懂,所以此次他是自掘坟墓。” 蒙武的眼里掠过一丝担忧,嘴角处更是露出一丝苦涩。顿弱是大贤,大贤都喜欢俯视众生,都把自己放在“神”的位置上,即便他们没有机会展露自己的才华实现自己的抱负,他们也不会放下自己的高傲和自尊,更不会低下高昂的头颅。顿弱就是这么一位大贤,他第一次见到秦王政的时侯,就对秦王政说,你要尊重我,我才会辅佐你。顿弱敢说这种话,足见他的傲气。 顿弱轻视武烈侯,这可以理解。就学问来说,武烈侯拍马都赶不上,但学问和智慧是两回事,武烈侯的智慧实在是惊世骇俗。秦王政和顿弱一眼就看到了武烈侯的弱点,认为武烈侯在作茧自缚,所以秦王政觉得自己胜券在握,顿弱也信心十足地跑到中原,然而,在蒙武看来,这根本就是武烈侯故意露出来的破绽。武烈侯挖陷阱,向来是深不可测,这次秦王政和顿弱恐怕在劫难逃。 “武烈侯不是一般人,他既然能拿出西南策略以解中原危机,那么中原形势必定和西南战局有密切关系。”蒙武不得不提醒顿弱。大家都属于同一派系,都追随在大王身边,利益休戚相关,该携手的时侯还得携手。 顿弱郑重点头,“大王和我们也想到了,但有个事实不容置疑,武烈侯不可能在一年时间内完成西南策略。西南蛮荒和西南百越对我们来说太陌生了。如果请你去攻略西南,你估计自己需要多少年?” “如果我去西南,至少需要三年。”蒙武说道,“但我必须提醒你,武烈侯不是一般人,他一直在创造奇迹。如果你们把他当作普通人看待,那在策略上极有可能出现重大失误。”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们相信武烈侯有可能在西南创造奇迹,所以我们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拿下赵国。” 蒙武的心跳突然加快,他知道了秦王政的意图,他知道秦王政为什么不能暂时退一步,等到武烈侯身陷西南再动手夺取中原的控制权了,因为秦王政要在今年秋收之后打赵国。拿下了赵国,秦王政的威望达到一个新的巅峰,他随即可以操控全局。 武烈侯或许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拔剑出鞘。他要攻略西南,在这个过程中,咸阳不会给他鼎力支持,他只能指望巴蜀、荆宛和中原给他以支援,也就是说,秦国不能开辟河北战场,一旦秦国同时攻打赵国,西南策略在缺乏支持的情况下,必定失败。 秦王政迫不及待要攻打河北,而武烈侯带着百万灾民要开拓西南,两者都要在秋收之后展开,所以秋收之前这段短短时间,两者不得不在中原展开对决,谁控制中原,谁将赢得胜利。 “我们还有齐国这个威胁。”蒙武忐忑说道,“秋后攻打赵国,恐怕难度很大。” “我会去齐国说服齐王建。”顿弱说道,“另外,中原全力征发青壮,至少可以集结二十万大军,这足以抵御齐军的攻击。一年来,武烈侯在中原实施与民休养之策,这次又不遗余力进行救灾,中原人心归附,此刻正好利用。” 蒙武暗自惊骇。难道秦王政一直容忍武烈侯在中原实施利民之策,就是为了这一天?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武烈侯在中原辛勤耕耘,结果成熟的果子都给秦王政摘去了。好计啊。 “目前形势下,你估猜一下,我们有几分胜算?”顿弱看到蒙武一副吃惊地样子,得意洋洋地问道。 蒙武迟疑良久,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时间太短了,只能与武烈侯正面对。此刻正面对抗,变数太大,一旦……” “做事要果断。”顿弱大手一挥,气势十足地说道,“现在我们不能暴露意图,但我们可以以齐国威胁太大为借口,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军队的集结,再征发中原青壮进行整军训练,先给齐国以震慑。待到秋后粮草入库,我和齐国的谈判取得进展,太原方面的北部军又做好了准备,大军随即便展开雷霆攻势,力争一鼓而下,夺取邯郸,灭亡赵国。” 蒙武暗自叹息。他想到了正涌入中原的灾民,想到了正辗转南下的可怜苍生。武烈侯为了拯救他们,不惜与咸阳决裂,但咸阳呢?百万生灵啊,就这样把他们送上绝路?不错,现在的确是攻打赵国的最佳机会,灾民转徙南下了,中原保住了,如果秋后进攻,秦军轻而易举就能拿下邯郸,然后秦王政就拿到了盖世功勋,而代价却是这百万无辜生灵。 一股愤懑从蒙武的心底慢慢涌出,越来越浓烈,渐渐弥漫了他的全身。武烈侯是不是想谋反,是不是对大秦构成了威胁,他不知道,他现在也看不出来,他看到的就是武烈侯在塞外,在中原奋战的身影,看到的是武烈侯为拯救无辜生灵而不惜一切代价的义举。这一刻,他对大王,对咸阳,对自己追求的人生目标,突然产生了怀疑,甚至对自己崇拜的偶像武安君白起也产生了怀疑,杀人,肆无忌惮的屠杀,到底是对还是错? 武烈侯也以血腥残忍而出名,但实际上他不是这样的人,他把楚国的几十万俘虏放了回去,现在又要带着敌国的百万灾民去西南杀出一条活路,这样的人,这样的举动,难道是错误的? “武烈侯绝不会同意。”蒙武一字一句地警告道,“你会激怒他。” “我就是要激怒他。”顿弱笑道,“否则我拿什么把他拖在中原?” 蒙武蓦然想到什么,霎时惊出一身冷汗,“南下灾民怎么办?” “这些灾民既能混乱楚国政局,同时也能破坏荆宛的稳定。”顿弱不动声色的说道,“大江南北一旦陷入混乱,西南策略就失去了实施的可能,武烈侯就要承担失败的责任,而熊氏也必将失去对荆宛的控制。” 蒙武终于忍不住了,“这会置百万生灵于死地。” “这是武烈侯的罪责。”顿弱冷笑道,“老天一定会惩罚他。” = = = !!!!!!!!!!!!!1! !最!!小!!!!!!6! !新!!!!说!!!!к! !!!最!!!!网!!.! !!!快!!!!!!!!て! !!!!!!!!!!!!!∩! 第278章 借刀杀人 第278章借刀杀人 武烈侯公子宝鼎坐镇梁囿行辕,指挥全局。虽然中原准备充分,但饥民大潮汹涌而下后,中原上下还是手忙脚乱,人人惶恐,尤其齐国大兵压境,韩魏叛逆联手攻击,再加上各种谣言满天飞,局面异常紧张,大有分崩离析之势。 东郡和砀郡两地官员一次次向武烈侯求援,恳请武烈侯马上调集军队展开反击,或者允许他们就地征发青壮扩充地方戍守力量,但均遭武烈侯拒绝。 护军府官员们也被眼前危局所惊骇,纷纷向武烈侯进言,甚至就连赵高都按捺不住,劝谏武烈侯还是允许郡县紧急征发地方军。 “不是我不想,而是为形势所迫,无能为力。”宝鼎叹道,“解决眼前危局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以最快速度把灾民转徙到大江一线,舍此以外,别无他途。” “军队可以不调,边境城池也可以放弃,但为什么不能允许地方郡县紧急征调地方军。”赵高急切问道,“难道武烈侯担心他们临阵倒戈?” “我确有这种顾虑。”宝鼎说道,“所以我宁愿叫他们去救灾,也不愿意调集他们去镇戍城池。另外,就是粮食问题。现在中原的粮食及其宝贵,每一粒粮食都要用来救灾,而不是拿去打仗。相比起来,我宁愿丢掉几十座城池,也不愿意让中原陷入饥荒。” “武烈侯,在你眼里,人命比土地重要,但在咸阳看来,你是本末倒置,你正在把中原一步步推向深渊。”赵高苦笑道,“咸阳已经派特使来了,可见大王对你的做法非常愤怒,所以我恳请武烈侯,此时此刻,你还是为中原的军政官长们想一想,不要让咸阳抓到他们的把柄,把他们一个个赶离中原,从而让武烈侯前期的所有努力尽数化为乌有。” 宝鼎专注地看着赵高,忽然笑了起来,“你是我的长史,是吗?” 赵高愣了一下,没有明白宝鼎的意思。 “但你刚才是在为咸阳说话。”宝鼎笑道,“你更像是咸阳的长史。” 赵高脸色微变,张嘴就想辩解。宝鼎摇摇手,阻止了他说话,“从我们的利益出发寻找解决之策,如果没有退路了,那就正面对决。” 赵高目露惊色,脱口说道,“正面对决需要实力,在实力不够的情况下,当然要以退为进。” “我有退路吗?”宝鼎叹道,“我没有退路。” 赵高想了片刻,神色渐渐变得坚毅而决绝,他微微躬身,沉声说道,“下官明白了。” 宝鼎笑着点点头,“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奇迹之所以能发生,在于你有没有信心,有没有以身赴死的决心。假如有信心,有决心,那么胜负就不是由实力所决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同样可以杀死武技高绝的剑士,原因就在如此。” 赵高躬身受教,“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成大事者不能拘泥于法则。”宝鼎正色说道,“我知道你在律法方面有相当的造诣,但正因为如此,你墨守成规,做事谨慎,不敢对律法有所逾约,更不敢凌驾于律法之上,岂不知我们现在正是律法的创造者,我们制定这个世界的规则,天下万物必须遵从我们制定的规则,否则必将被规则所扼杀。”宝鼎望着神色凝重的赵高,问道,“你懂了吗?” 赵高天资聪慧,一点就透,但宝鼎的“雄心壮志”让他窒息,让他紧张地喘不过气来。 宝鼎挥挥手,“张鹿是不是来了?请他来见我。” 赵高转身离去,出了大帐,一阵凉风袭来,赵高情不自禁地连打几个冷战,这时他才察觉到自己已经是冷汗淋漓。 = 张鹿带着巨贾端木泓拜见武烈侯。 朱氏和端木氏早就想见到武烈侯了,武烈侯也想通过他们了解齐国政局,奈何中原大灾,局势动荡,双方各有心思,此事一拖再拖。 在朱氏和端木氏之间,武烈侯必须有所选择,有所取舍,毕竟这两家巨贾的背后势力在齐国属于对立两派。护军府在此事上摇摆不定,难做取舍,但武烈侯一句话就解决了,选择端木氏,与齐国的外戚后氏进行合作,原因很简单,后氏是保守议和派,他们秉承君王后的策略,坚决要求与秦国连横结盟,这对秦国非常有利。 君王后薨亡,她所坚持的“与民休养”之策开始动摇,“中立”的外事策略更是因为中土局势的急剧变化而变得岌岌可危,田氏宗室中的激进派和寒门出身的士卿大臣联合一帮稷下大贤,在赵楚燕三国的暗中支持下,向坚持既定国策的后氏外戚发动了猛烈“攻击”。后氏外戚的权势受到了遏制和打击,因此不得不向秦国示好,试图建立齐秦楚三国间的牢固联盟,在中土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以此来反击朝堂上的对手。 在今日中土局势下,此策实施的难度太大了,因为齐国失去了中原缓冲地带,与秦国形成了直接对抗,秦国在中原上的任何一个“动作”都将对齐国造成影响,齐国根本不存在“中立”的可能。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假如秦国要打赵国,在中原囤积重兵,齐国必然紧张,必然要在边境部署重兵。齐国这一举措反过来就影响到了秦国,秦国必然要防备齐国在背后下黑手,如此一来双方就形成了牵制。这时候,齐国高唱“我保持中立”还有谁信?最起码秦国就不会相信。双方进行有“戒备”的合作可以,但要秦国相信齐国的“中立”,并因此对其不加防范,那是绝无可能。 秦楚两国世代联姻,关系可谓亲密,但两国因为边境接壤,彼此防备,从来没有信任可言。从两国的历史来看,双方交战的次数非常多,也算是一对生死仇敌。这就是齐国的前车之鉴,齐国事实上在休养生息四十年后,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迎来了它最可怕的敌人。大争之世根本不存在世外桃源,尤其对一个王国来说,你即使不打别人,别人也一样要打你。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道理可言,更不要谈什么虚无缥缈的理想。 武烈侯提前吞并韩魏,打下中原,改变了历史,也改变了齐国的国策。 现在回头看历史,秦国当时采取吞并韩国却留下魏国的策略非常高明。留下魏国就等于在秦齐两国间保存了缓冲,有了这个缓冲,齐秦两国才有持续保持盟约的基础。齐秦两国在直接对抗的情况下,根本不存在结盟的可能。 如今武烈侯全取中原,秦国看上去强大,但多了一个齐国这样的强敌,实际上得不偿失,在策略上是个错误。 武烈侯如今算是尝到了改变历史的苦果,虽然他个人的实力因为攻占中原的功劳而增长,但给秦国带来了齐国这个强敌,更严重的是,他让秦国不得不承担大饥荒所带来的严重后果。 幸运的是,秦王政和咸阳的中枢大臣们身处于这个大争之世,他们看不到未来,更不知道历史轨迹的走向。假如秦王政也是穿越者,此刻看到武烈侯把大秦统一的大好形势葬送了,必定气得吐血而亡。 武烈侯自尝苦果,不得不绞尽脑汁予以补救。提前开辟西南战场就是补救措施之一,其次他就要与齐国后氏外戚建立某种亲密关系,这与楚国的阳文君建立秘密关系一样,目的都是想维持盟约,想方设法让统一的历史轨迹不至于出现重大偏差,从而让统一大业还能按照既定的历史轨迹发展。 武烈侯的运气还算不错,齐国的政局自君王后薨亡到现在,一直没有稳定下来。 以太子睿为首的田氏宗室与以后氏为主的外戚围绕着国策变革问题一直针锋相对,激进派和保守派在齐国朝堂上大打出手,而齐王建在君王后的阴影下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如今老迈的他早已失去了雄心壮志,失去了争霸天下的勇气,更没有锐意变革的激情,他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只想守住齐国国祚,所以他非常保守,对以后氏外戚为首的保守派还是非常信任,依旧让他们掌控朝政,这给了武烈侯稳定中原的时间。 然而,大饥荒的爆发把中原推进了深渊,就算一心一意只想浑浑噩噩过日子的齐王建也睁开了浑浊的双眼,目光中透出一股贪婪。这是上天赐给齐国夺取中原的机会,齐人只要挥挥手,就能把中原收入囊中。 朱氏断然离开了中原,准备跟在齐军后面大捞一笔,而端木氏却留了下来。 端木泓今年不到五十岁,自小便随父亲学习经商之道,小小年纪就走遍了天下。二十岁之后到稷下学习,但仅仅学了一年,端木泓便离开了,认为稷下没有自己可学的东西。端木泓相信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说中土的大山名川就是他的师傅,而人世沧桑就是学问。这位特行独立的巨贾性情怪异,行事低调。端木氏在中土历来声名显赫,但到了他这一代,端木氏声名不显,渐渐沦为二流巨贾。 端木氏当真没落了?当然不是,这不过是端木泓的生存策略而已,他早在主掌家族的时侯便开始了财富大转移,把端木氏的财富从中原一点点地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齐国。 然而,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策略出现了错误,而且还是足以导致端木氏一夜间便灰飞烟灭的错误。 中原局势的风起云涌,赵国的连续灾难,楚国的连番败北,把齐国推到了风口浪尖,东西方两大强国终于在几十年之后再一次正面对峙,而局势的发展显然对齐国不利。或许在齐国人看来,齐秦两国可谓棋逢对手,但对深悉齐国政局的端木泓来说,他对齐国没有信心,甚至十分的悲观。 端木泓匆忙赶到中原,找到老朋友白氏、孔氏和张氏,希望能亲自拜见武烈侯。这个愿望一度落空,直到今天,在他已经通过秘密渠道获悉武烈侯要离开中原的时侯,他终于见到了这位传奇的年轻封君。 = 端木泓的相貌很普通,棱角分明的脸上刻满了沧桑,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也装满了岁月的磨难。宝鼎第一眼看到他的时侯,甚至想到了商队里的车夫,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望向端木泓的双手。一般车夫的双手都长满了老茧,而端木泓的双手非常白净,手掌宽大,握住的时侯颇有力度。 宝鼎对他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错。宾主落座,随意闲聊,宝鼎发现端木泓很健谈,为人似乎也颇为豪爽,从不凡的谈吐中还隐约可以看到此人智慧很高。宝鼎对他的好感不由增加了几分。 话题很自然转到了大饥荒,转到了齐秦两国边境的紧张局势。 “齐国的意图很明显,想趁火打劫。”宝鼎直言不讳地说道,“目前我不想打仗,不是担心打不过齐国,而是担心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当然,如果齐国一定要挑起战事,我也不会退让。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但伤者肯定不是我。” 端木泓迟疑了一下,问道,“我不能理解的是,武烈侯为何要在大河上架设浮桥,收容河北饥民?”言下之意,你把中原推进危局,如今拿什么来抵御齐军的攻击? 宝鼎把案几上的地图打开,推给端木泓。 端木泓凝神细看,脸色渐渐变了,变得很吃惊。赵齐密谋,把河北灾难转嫁给中原,而武烈侯的对策竟然如此简单,轻而易举便化解了中原危局。不过端木泓感到高兴的是,武烈侯把此等机密告诉自己,这有明显的示好之意,自己应该马上做出回应。 “这个消息很快便会传回齐国。”端木泓想了片刻,说道,“在我看来,这一仗已经打不起来了。” “何解?”宝鼎问道。 端木泓整理了一下思路,随即把齐国的政局及其可能的几种发展详细告之,“只要齐王活着,国相后胜便能牢牢控制朝政,那么两国就有很大的希望保持长久盟约。” 齐国朝堂上的秘闻对宝鼎来说也是机密。端木泓能及时做出选择,这令宝鼎非常高兴。 宝鼎摇手笑道,“齐国一边合纵,一边连横,脚踏两条船,根本不值得现任啊。” “结盟的基础是实力。”端木泓从容回道,“只要中原有足够的实力对抗齐国,那么盟约自然就能存在。” 宝鼎皱眉沉思。端木泓的消息足以证明,虽然中原局势偏离了历史轨迹,但齐国的政局还是按照原来的历史在发展,只是,这种局面能维持多久? “齐王的身体如何?”宝鼎问道。 端木泓摇摇头,“人老了,有些事不好说。君王后如此,华阳太后也是如此。临淄最近有传言,说老王的身体每况愈下,有意把国事托付给太子。” “太子对局势有何见解?” “太子认为,赵国旦夕不保。赵国亡,则齐国失去最后一道屏障,所以齐国今年一定要进攻中原,延缓或者阻止秦国攻打邯郸。” 宝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一旁的赵高忽然问道,“传言的真相是什么?” “齐王长寿,而太子年近五十,他已经等不及了。” 这句话顿时引起了宝鼎的注意。端木泓虽然说得很含蓄,但已经把齐王建和太子睿之间的激烈矛盾说得很清楚了。以临淄目前这种政局来说,齐王建无论如何也不会下令攻打中原。 “当前若要维持盟约,需要那些必备条件?”赵高追问道。 端木泓手指案几上的地图,“这是关键。其次……”他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听说武烈侯要离开中原,不知是真是假?” “我马上就要去西南。”宝鼎笑道,“你这个消息很准确。” “有此两个条件足矣。”端木泓不动声色地说道,“但太子始终是个重大阻碍。” 宝鼎心领神会,一语双关地说道,“我走了,中原要来一个继任者。我听说这位继任者决心要打赵国。”停了一下,宝鼎又补充道,“我之所以被赶离中原,就是不想马上打赵国,但这位继任者则迫不及待要打赵国,因为目前是攻打赵国的最佳机会。” 端木泓也听懂了,他微笑点头,“这么说,他很快就要去齐国谈判?” “不出意外的话,临淄那位太子不会喜欢这位使者。” “这是可以预见的。”端木泓笑道,“我想,赵人也不会喜欢这位使者。” 宝鼎笑了起来,“你打算何时返回中原?” 面对武烈侯的主动邀请,端木泓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武烈侯何时返回中原?” 宝鼎稍加沉吟。赵高和张鹿都紧张地望着他。武烈侯虽然借刀杀人,但咸阳岂能不知?武烈侯如此霸道,秦王政算是颜面尽失,他岂肯轻易认输? “你希望我何时重返中原?”宝鼎忽然反问了一句。 端木泓抚须而笑,“如此一言为定。” = = = 第279章 黑暗中的张良 第279章黑暗中的张良 端木泓此趟的收获可谓巨大,而武烈侯选择召见他的时机也恰到好处。 武烈侯把灾民转徙到大江以南,事实上就是把灾难转嫁给楚国。在端木泓看来,武烈侯无意也没有能力拯救这些灾民,但可怕的是,武烈侯却充分利用了这些灾民的破坏性,就此把楚国局势推向了混乱,给了楚国沉重一击。齐国失去楚国的支援,独自征战中原,而秦国则早就挖好陷阱,蓄势待发,这一仗尚未开始,齐国就已经陷入了被动,其胜负可想而知。 端木泓提前获悉了秦国在中原的的全部布局,等于拯救了齐国,也给了后氏外戚猛烈反击宗室势力的机会。 齐王建没有老糊涂,除非有绝对把握,否则他不会和秦国开战,把齐国推进战争的深渊。 以太子睿为首的势力要打中原,不仅仅是为了拯救赵国,也不仅仅是为了攻占中原,最大的目的还是想利用这一仗的胜利来增长实力,打击朝堂上的对手,赢得老王的信任,以便获得朝政的控制权。 老王放弃攻打中原,太子睿的希望落空,父子间的矛盾必然激化,这就给了其他人混乱齐国局势的机会。 国相后胜若想长久把持朝政,必然要在王统上想办法,最便捷的办法就是扳倒现任太子,然后选择一位后氏可以控制的王公子出任新太子。端木泓在分析齐国政局的时侯,已经隐约透漏了一丝这方面的秘密,而武烈侯马上就奉送了一个进一步激化老王和太子矛盾的机会,那就是迫使太子睿破坏齐秦谈判。 太子睿不好直接出面破坏齐秦谈判,后氏外戚当然也不敢在此刻玩火,于是赵人就成了他们利用的工具。 太子睿只要借赵人之手设法杀了秦国使者,齐秦谈判必然破裂。后氏外戚则乘机推波助澜,在激化老王和太子矛盾的同时,设法让老王不再信任对太子,于是,太子要么被剥夺所有权力打入冷宫,要么就失去太子位置一败涂地。 武烈侯有此谋划,是建立在对齐国政局有所了解的基础上,而历史上的齐国在大秦统一中土的过程中,自始至终与秦国保持盟约,任由秦国逐一吞并了东方诸侯各国,最终自酿苦果,国破家亡。齐国为什么在生死存亡之刻犯下不可饶恕的极度幼稚的错误?临淄到底发生了什么?历史并没有记载,只是在其亡国后把所有的责任推给了国相后胜,一杀了之。武烈侯现在无心去探求历史的真相,他只能根据历史的结果去倒推这段时间临淄大概发生了什么,于是他选择与后胜进行秘密接触。 这趟秘密接触的成果与他的谋划基本吻合,他没有对齐国做任何事,只不过审时度势,把咸阳、中原、邯郸和临淄四地的当前局势及其未来发展做了一番综合分析,然后在合适的时间里找到一位合适的中间人,把自己和后胜的利益巧妙地结合到一起,于是,一个完美无缺的谋划就出现了。 端木泓当然不会满足于做个中间人,更无心关注在这件事上自己所获得的利益多少,他需要的是端木氏的未来,否则他跑到中原干什么?武烈侯给了他承诺,只待武烈侯重返中原,双方之间的合作就将全面开始。 端木泓匆忙离去,日夜兼程返回临淄。 = 荆轲从河北返回。武烈侯急召,询问河北现状。 “河北的情况非常糟糕。”荆轲神色黯然,连连摇头,“赵国对灾难的严重程度估计不足,再加上国力消耗殆尽,根本没办法拯救受灾庶民,最终导致大饥荒全面爆发。” “有没有出现大范围的死亡?”宝鼎急切问道,“有没有出现人吃人的事情?” “这要感谢武烈侯。”荆轲躬身说道,“河北人听说武烈侯在大河架桥,在洛阳和大梁开仓放粮赈灾,纷纷弃家南下。一路上我只看到逃荒的人流,尚没有看到饿殍遍野的惨象,也没有听说有人吃人的事情。”荆轲再拜,“如果没有武烈侯的仁义之举,河北现在已经惨不忍睹了。” 宝鼎顿时松了口气。不管未来如何,最起码到现在为止,自己的策略还是拯救了大量的无辜生命。 “李牧还是固执己见吗?” 荆轲苦笑,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眼里更是带着几分怨恨和愤怒,“我总算认识他了,以前算我瞎了眼。我问他,是国重要,还是民重要?他反问我,国都没了,哪来的民?他疯了,在他眼里,赵国的国祚远远比百万生灵重要,为了国,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百万生灵。他不是人,他的心太狠了,他的残忍甚至可以与你的外祖父相比肩。” 宝鼎摇头叹息,“他如此固执,必将激怒邯郸。他认为自己是救国,岂不知在邯郸看来,他这是在摧毁赵国的根基,在摧毁赵国的国祚。” “他迟早会被邯郸杀死。”荆轲仰头长叹,“好了,我不再欠他什么了,即便他死了,我也无所愧疚。” 接着他转头看向赵高,问道,“中原怎么样?灾民正在南下吗?顺利不顺利?” “一切顺利,有条不紊。”赵高笑道,“虽然灾民太多,人流太急,中原应接不暇手忙脚乱,但中原军民齐心协力,局势完全在我们的控制之中。”旋即他脸色微变,声音也陡然变冷,“不过,咸阳并不关心灾民的死活,他们急不可耐地把手伸进了中原……” 咸阳不关心灾民的死活?荆轲眉头微挑,马上意识到武烈侯有了麻烦,“咸阳为什么催促武烈侯离开中原?难道他们想趁火打劫?” 赵高重重点头,“打击武烈侯的最好办法,莫过于破坏武烈侯的西南策略,让武烈侯败北于西南,而他们却在河北取得灭赵之功,如此形势彻底颠覆。” 荆轲望着宝鼎,郑重问道,“武烈侯可有对策?这可关系到千千万万人的生死,不容丝毫闪失。如有用得到我荆轲之处,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宝鼎神情严肃,“我的确需要人,但此事机密,黑冰台的秘兵不能用,蓼园秘兵也不能用,至于你,现在是我的客卿,目标太大,更不能用。” 荆轲疑惑地看看宝鼎和赵高,小声问道,“何事如此机密?” 赵高当即把宝鼎对齐国的谋划做了说明,“此事我们必须参与,只有参与才能拿到主动权,才能确保此策顺利实施。” “也就是说,那个人必须死在齐国,是吗?”荆轲问道。 赵高点头,“必须死,这关系到武烈侯对中原的控制。武烈侯只有控制中原,才能确保西南策略的实施。西南策略成功了,武烈侯才能真正对咸阳形成牵制,否则他随时会被咸阳所吞噬,就像这次一样,武烈侯尚未离开中原,咸阳就派出了继任者,并改变了中原策略,打算直接置武烈侯于死地。” “武烈侯可有合适人选?”荆轲急忙问道。 “有,我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也只要荆卿才能找到,而且荆卿还一定能说服他。”宝鼎笑道,“只是要麻烦荆卿长途跋涉了。” “谁?”荆轲问道,“我认识他吗?” “当年在代北,我行刺公子隆的时侯,你曾在大堂之上向我介绍了几个人,其中一个人最合适。” 荆轲恍然大悟,当即赞道,“武烈侯好计策,好计策啊。” 赵高茫然地望着他们,不知道两人说的是何方神圣。不过既然武烈侯有心隐瞒,赵高也不会追问,毕竟此事牵连太大,武烈侯既然不想让自己知道,其中必定有某种特殊原因。 “荆卿休息一夜,明日起程如何?” 荆轲迟疑了一下,转目望向赵高。赵高心领神会,随即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去。 荆轲望着赵高的背影,欲言又止。 宝鼎笑道,“我不告诉他,自有我的理由。” “他是你的长史,应该知道。”荆轲担心地说道,“这事必要隐瞒吗?假如他因此……” “绝对有必要。”宝鼎说道,“赵高这个人的潜力非常大,将来你会知道他的厉害。” 荆轲大为吃惊,愣了片刻,问道,“你这是告诉他,你手上还有更多的秘密?” 宝鼎笑着摇摇手,“你想得太多了。当然,赵高也会像你一样把一件简单的事想得太复杂,结果就是作茧自缚,自己捆住自己的手脚。” “简单的事?”荆轲疑惑地皱皱眉,“但我觉得这件事一点都不简单。你怎么会想到张良?不错,张良肯定愿意做这件事,但问题是,你的把柄岂不给他抓住了?” “所以我请你出面。”宝鼎笑道,“你是卫人,曾是廉颇、李牧的客卿,这个条件非常好。” 荆轲听懂了,“你要我背叛你?” “正确。”宝鼎轻轻拍了一下案几,“无间之道,无往不利。张良是敌人,但这个敌人的才智高绝,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器,如果用得好,绝对可以在黑暗中给对手以致命一击。” 荆轲的心蓦然颤栗,强烈的窒息感让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背心处更是冒出了一层冷汗。 荆轲的惧色落在宝鼎的眼里,让他顿感不安。荆轲是什么人物?这种小事会让他感到害怕?难道荆轲待在我身边另有目的? 宝鼎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案几,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荆轲,等待着荆轲的解释。 荆轲马上冷静下来,神色冷峻,“武烈侯不相信我?” “此话何意?” “你派人监视我。”荆轲质问道,“是不是宗越的手下?” 宝鼎愈发不安,但他存着一丝侥幸,当即摇头,“无稽之谈。” 荆轲的眼神逐渐凌厉。 宝鼎沉吟稍许,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在河北遇到了张良?” 荆轲脸色微变,两眼渐渐眯起,射出两道寒光。 宝鼎笑了起来,接着大笑,“荆卿,我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代北如此,塞外如此,中原也是如此。看样子,此次西南之行,老天也会眷顾我,让我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荆轲注视着宝鼎,想到了当年代北那不可思议的一幕,脸色慢慢缓和,低声问道,“我对武烈侯有过承诺。” “我对你也有承诺。”宝鼎笑道,“你不应该怀疑我对你的信任。” 荆轲犹豫了一下,躬身致歉,“张良为救灾赶到河北。我在李牧帐下遇到他,看到张良为拯救生灵而不惜代价,非常感动。李牧请张良刺杀武烈侯,以便帮助齐国夺取中原。张良找到我,希望我以天下苍生为念,帮他一把。我要阻止张良,为此我答应了他。途中我向他透漏了武烈侯的西南策略,告诉他武烈侯早在中原设下陷阱等待齐国的攻击,而武烈侯将亲自赶赴西南与灾民共度难关。” “我本以为说服张良很难,没想到张良竟然相信了,并主动要求跟在我身边,一起到西南救助灾民。”荆轲看了一眼面到笑容的宝鼎,继续说道,“我担心他出尔反尔,伺机刺杀武烈侯。张良于是发誓,保证此次西南之行将全心全意帮助灾民度过危机,绝不伤害武烈侯。” “所以你答应了,把他带在身边。”宝鼎笑道,“我刚才无意中说到张良可以在黑暗中给对手致命一击,结果你心虚,害怕了,是吗?” 荆轲微微点头,抱歉地说道,“我本不想告诉你。张良发过誓,我也相信他,而且他诚心诚意要帮助灾民。我听李牧说,张良为了救灾,已经把家财全部耗尽,如今是一贫如洗。这样的人,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我也相信他。”宝鼎不假思索地说道,“如果他能去西南,可以给我很大帮助。” 荆轲沉吟片刻,问道,“武烈侯是否打算见他?” 宝鼎断然摇手,“我灭了韩国,他立志要重建韩国,我和他是不共戴天的仇敌,见面对双方都没有好处,还是由你出面与他保持联系为好,关键时刻可以利用他的力量做一些我们不能做的事。” “你还是希望我背叛你,以赢得张良的信任?”荆轲问道。 宝鼎意识到荆轲不愿意做两面三刀的小人,自己的考虑有些不当,于是冲着他摇摇手,“以张良的才智,估计瞒不过他,你还是实话实说吧。此事对赵国有利,对韩魏两国的逃亡贵族也有利,当然,对我本人来说也有利,所以我们有合作的基础,我想你有足够多的办法说服张良。” “如果张良一定要去西南呢?” “这件事要立即办,而开拓西南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因此你告诉他,你在长沙恭候他的大驾。” 荆轲不再耽搁,起身告辞。 = 顿弱急匆匆赶到梁囿行辕。 武烈侯没有召集中原军政官长在行辕迎接,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到辕门相迎,只是派赵高在辕门接了一下。陪同顿弱前来的蒙武虽然预感到武烈侯肯定对咸阳的做法大为不满,但没想到武烈侯竟然丝毫不给咸阳面子,对顿弱这位特使怠慢到了如此地步。 顿弱倒是豁达,对此不以为意。此刻中原的危机还要靠武烈侯解决,他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与武烈侯闹得不愉快。 武烈侯在帐外迎接。进了大帐寒暄几句后,双方便谈到了灾民转移的事,接着就是边境局势。齐国虎视眈眈,韩魏叛逆连续进攻,边境局势异常危急,所以顿弱代表咸阳中枢,恳请武烈侯马上集结军队,征发中原各郡地方军。 武烈侯非常干脆,一口拒绝,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形势很明显,灾民一旦转徙西南,中原危机基本解除,而楚国大后方则陷入了混乱,如此一来齐国也就失去了最佳攻击机会,“你只要去临淄谈判,想方设法拖延时间,只待局势明朗化,齐国就不会攻击中原了。” 顿弱坚持中枢决策,以大王的命令来威胁武烈侯。 “我会上奏咸阳,向大王和中枢解释。”宝鼎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去齐国谈判期间,我会待在中原,暂时不会南下。” 顿弱当然不会答应,他示意蒙武挺身而出,希望蒙武在这个关键时刻给他以支持。 蒙武视而不见,置若罔闻,闭紧了嘴巴。武烈侯在中原是一言九鼎,从军队到地方都是武烈侯的人,顿弱若想在中原立足,首先就要换一批军政官长,但咸阳在武烈侯没有离开中原之前,绝对不敢调换军政官长。武烈侯一旦反击,恐怕中原旦夕不保。 顿弱无奈,只好先行赶赴临淄谈判。 大河北岸的灾民还是源源不断地南下,其数量之庞大,持续时间之长,让中原的转徙工作异常艰难。 就在这时,从齐国传来惊人消息,秦国特使顿弱和他的卫队在越过齐国长城后遭到伏击,全军覆没。顿弱遇刺身亡。 武烈侯闻讯,急报咸阳。 咸阳震惊。 = = = 第280章 公子扶苏 第280章公子扶苏 谁杀了秦国特使? 顿弱赴齐,当然要防备敌人的行刺,所以其卫队有两百五十精锐,还有十几名武技高强的剑士贴身保护。另外蒙武还特意派遣麾下五十卫士跟随左右。三百多名悍卒的实力可想而知。顿弱过了齐国长城后,齐国又派了三百精兵沿途护送。这支六百多人的队伍竟然全军覆没,由此可以推想到伏击一方的兵力至少在两千人左右。 显然,顿弱的死,与武烈侯没有直接关系。武烈侯手里有黑冰秘兵,有护军府黑鹰锐士,蓼园还有武技高强的剑士,蓼园巨贾也有实力相当不俗的私人武力,但无论动用那一股力量,都没有如此强悍的攻击力,更没办法在短短时间内让如此多的人秘密潜入齐国。现在齐国五都大军屯驻长城,封锁了边境,三五个人秘密潜入还差不多,大队人马根本进不去。 难道此事是赵楚燕三国秘兵干的?或者是韩魏叛逆?他们迫切希望齐秦两国打起来,有充足的理由实施刺杀,但顿弱出使的事情极度机密,知道的人寥寥无几。退一步说,就算机密泄露了,但顿弱赴齐的速度非常快,而赵楚燕和韩魏叛逆即使要调集潜伏在齐国的全部力量进行伏击,也没有足够的时间。 从此次刺杀来看,对手早就获悉了机密,并且做了周密部署,动用了一支实力强悍的队伍,然后在准确的地点和恰当的时间里进行了一次犀利的攻击。整个刺杀行动堪称完美无缺,而能做到如此完美的,只有齐国。 齐王建当然不会做这种愚蠢而幼稚的事情,那么就剩下一个怀疑对象,那就是齐国朝堂上的激进势力。这股势力以太子睿、宗室和齐国一些世家贵族所组成。太子睿也不会愚蠢到为了攻击中原而去公开刺杀秦国使者,激化他和老王之间的矛盾,这会让老王丧失对他的信任,导致他太子的位置摇摇欲坠。 这件事显然也不是太子睿干的,应该是他所在的派系干的,很可能就是军方贵族干的。 然而,事情真的如此简单吗?如果世上的事都如此简单,任何一个人都能分析出前因后果来,那也就没有所谓的阴谋,所谓的真相了。 真相到底是什么?谁要嫁祸给齐国的太子睿?谁想破坏齐秦盟约,并激化齐国老王和太子之间的矛盾,混乱齐国局势? 赵燕楚三国和韩魏叛逆显然是最大的怀疑对象,他们理所当然要破坏齐秦盟约,把齐国推进中原战场,但谁给他们提供了机密?谁帮助他们把一支军队秘密送进齐国境内?是齐国的激进势力还是保守势力? 当齐国老王勃然大怒,临淄上下惶恐不安之际,咸阳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秦王政和中枢大臣们在做出决策之前,必须弄清楚一件事,顿弱到底死于何人之手。秦国今年的目标是赵国,至于西南策略,那不过是转嫁灾难的权宜之策,但顿弱之死,让中枢遭遇了重大危机。 如果齐国杀了顿弱,不管是老王下令杀的,还是齐国太子下令杀的,秦国将如何应对?是否改变既定策略? 如果顿弱死于赵燕楚三国和韩魏叛逆之手,秦国应该拿出什么对策? 如果顿弱是武烈侯杀的,咸阳又怎么办? 就当前的形势来说,咸阳极度被动。有一个事实不可否认,不论谁杀了顿弱,秦王和中枢急不可耐地派人去中原接替武烈侯,打算全面控制中原,是一个重大错误,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正是这个决策失误,导致咸阳陷入被动。 顿弱死在齐国,而目前各种证据对齐国非常不利,齐国百口莫辩,只能严阵以待,准备和秦国厮杀。秦国打不打?当然不能打。打齐国肯定是两败俱伤之局,必定耽搁统一大业,而打赵国却直接推动了统一大业的进程,所以秦国现在绝对不能和齐国开战。但是秦国如果不打,那等于向齐国示弱,告诉东方诸国,秦国不敢和齐国打仗,这不但让自身士气严重受挫,更影响到了中土大势,东方诸国可能因此愈发坚固合纵抗秦之策,这对秦国非常不利。 咸阳进退两难,打也不是,不打也不行,一筹莫展。 = 武烈侯的报讯奏章非常简单,某年某月,某人死于某处,然后是事情的大概经过。没有对此事的分析,也没有对局势的判断,什么都没有。 这足以表明武烈侯的态度。武烈侯的奏章内容向来丰富,唯独这一次,非常简单,可见他对咸阳的不满,对咸阳陷入被动之后的嘲讽。 秦王政和部分中枢大臣试图找到理由让自己怀疑顿弱是死于武烈侯之手,但无论怎么分析,理由都不充分。武烈侯实施西南策略正是为了拯救中原,拯救中原是为了更好地稳定和控制中原,而稳定和控制中原是为了增加他的财富,增涨他的实力,而像现在这样以军队伏击顿弱,以此来挑起齐秦之间的战争,必定让中原陷入更大的危机,这显然与他的策略背道而驰。 假如顿弱是被刺杀的,倒是可以怀疑到武烈侯头上,但现在顿弱和整个使团是在齐国境内被一支军队伏击而死。对手如此嚣张,如此强横,如此不计后果,和武烈侯的确扯不上多大关系。武烈侯即便仇恨咸阳夺走他的中原利益,即便想和秦王政正面对决,那也要建立在中原形势相对稳定的基础上。中原都岌岌可危了,他拿什么与咸阳争斗? 秦王政和部分中枢大臣最终不得不放弃了对武烈侯的怀疑,只能把此事归于对中土、中原和齐国形势的错误判断。 既然在判断上出现了错误,制定了错误的决策,那么面对一触即发的中原战争,面对中原可能丢失继而导致秦国在战场上的全面失败,秦王政和他的亲信大臣们不得不改弦易辙,放弃即刻攻打赵国的决策,把拯救当前危局的希望寄托在武烈侯身上。 秦王政现在很愤怒,也很失落,情绪非常恶劣。 武烈侯在中原“拔剑”,要与自己“对决”,自己迫不得已只好应战。本来自己有绝对的把握击败武烈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自己的长剑刚刚“砍”下去,武烈侯尚未拔剑出鞘,自己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吹走了。武烈侯的运气太好,他借助天时地利,给了自己沉重一击。 这一仗,武烈侯赢了,赢得轻松自如,不费吹灰之力,就如他在塞外和中原战场上,赢得不可思议。 难道这是一个陷阱?或者,是我谋划错误?灾民南下转徙,中原度过危机,齐国丧失了攻打中原的最佳机会,这时候我派顿弱去齐国谈判,时机上不存在错误。这肯定不是我谋划的失误,而是我对齐国的缺乏了解,判断上出现了错误。 秦王政无奈之下,只好承认自己的失败。他急书武烈侯,请他暂留中原,先解决眼前的危机,西南策略缓一缓无关紧要。 武烈侯十万火急回书,西南策略关系到百万饥民的生死,我必须即刻南下。中原危机虽然严重,但只要秦国不主动攻击,战争就不会爆发,所以咸阳无须着急,马上派遣一位大臣来主持大局,全面处理危机即可。 秦王政大怒,当着几位中枢大臣的面,把武烈侯的书信摔到了地上。 武烈侯摆明了就是“要挟”,这让秦王政怒不可遏。 这一仗秦王政输了,颜面大失。虽然秦王政的失败可以归结于为运气不好,但顿弱被刺,秦国受辱,他这位大王最起码要承担决策上的错误,而决策之所以错误,是因为他要把武烈侯赶出中原,要在最短时间内控制中原,然后拿到灭赵的大功。这是典型的卸磨杀驴,急功近利之举,结果他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食恶果,不但威信受损,还赔上了顿弱的性命,导致他内廷实力严重受损。 现在武烈侯得势不饶人,乘胜追击,逼着秦王政答应他的条件。秦王政如果低头了,等于在朝堂上公开承认自己的失败,这将会进一步打击他的威望。 秦王政不会低头,也不能低头,这不仅仅关系到他个人的威望,更关系到咸阳政局的发展。 秦王政再次急书武烈侯,命令他暂留中原,即刻处置危机,如果短期内不能有效缓解危机,必当严惩。 然而,武烈侯肯定要南下,西南策略由武烈侯一手拟制,西南没有他不行,假如百万饥民祸乱大江南北,对秦国来说也是个严重的打击。 派谁去中原主持大局?这个人选不能征求武烈侯的意见,更不能接受武烈侯的举荐,秦王政若想保持自己强势的一面,必须派自己的亲信过去,但是这次“对决”秦王政败了,中原又身陷危机,中原官长对咸阳的命令肯定有所保留,阳奉阴违是必然,而咸阳在未来一段时间为了确保中原的稳定,又不可能大批更换中原的军政官长,这导致秦王政即使派出了自己的亲信,也无法掌控中原。其实就算去了也就是个摆设,搞得不好还有性命之忧。 关东人不敢去,秦王政也不想再丢一次脸。楚系外戚属于被遏制的对象,如此重要位置,绝对不能给楚系外戚。老秦人是武烈侯的忠实盟友,让老秦人掌控中原,等于向武烈侯低头。如此推算下来,就剩下宗室大臣了。宗室大臣算是秦王政的亲信,派宗室大臣去中原,秦王政和武烈侯都能接受,中原军政官长也能接受,应该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但这个提议遭到了关东人的反对,楚系外戚也反对。秦王政一而再再而三地提拔重用宗室大臣,对朝堂上其它各派来说极具威胁,这不仅仅是损失了他们的利益,也严重威胁到了大秦律法的威严。宗室重臣武烈侯就是个例子,现在无法无天了,都敢和咸阳公开对抗了。一个武烈侯就难以对付了,假如宗室中再出几个“武烈侯”,咸阳怎么办? 秦王政踌躇难决。 = 就在秦王政和中枢大臣们为中原的事殚精竭虑之刻,琴氏家主隗清悄然进了王宫,向王夫人传递了一个口讯。 “武烈侯说,公子是主掌中原的最佳人选。” 夫人非常吃惊,这个口讯对她来说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让公子扶苏去中原?那意味着什么?不是功绩,而是意味着公子扶苏是未来的储君。 看到夫人吃惊的神情,隗清叹道,“我接到这个口讯,比你更吃惊。武烈侯说,大王现在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去中原,假如有大臣举荐公子,那公子必能在危急时刻承担重任。虽然此事不会动摇大王在立储一事上的态度,但它对整个大秦甚至中土的影响很大。当所有人都认为公子是大秦未来储君的时侯,大王也必将承受前所未有的重压。” 夫人沉思良久,慢慢恢复了平静。她不得不承认,武烈侯的确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此时此刻,恐怕没有人会想到利用眼前的危急去逼迫大王在立储一事上做出某种积极的回应。 “顿弱死于何人之手?”夫人突然问道。 隗清摇头,“武烈侯没有说。顿弱死于齐国境内,必将给中原带来严重危机。在我看来,武烈侯肯定没有参与此事。他马上就要离开中原,绝不会在此刻置中原于死地。” “大王不会相信。”夫人说道,“谁能想到让年少的公子去中原的主意?只有武烈侯。由此推测,今日中原的连番危机,必定出自武烈侯之手。” 隗清想辩解一下,但旋即放弃了。武烈侯以天才著称,又常常置之死地而后生,像这种险之又险的事,只有他敢干。当前局面异常复杂,华阳太后薨亡,河北爆发大饥荒,灾民转徙西南,齐国在一旁虎视眈眈,等等,各种复杂局面纠缠在一起,而焦点就是中原,中原的危机处置不当,整个中土形势都将发生剧变。武烈侯现在就是拿中原来“要挟”秦王政,而能否借此契机改变咸阳政局,在此一举。 “夫人必须相信武烈侯。”隗清郑重其事地告诫道。 夫人轻轻点头,“武烈侯需要什么帮助?” “武烈侯说,公子必须由昌平君辅佐。” 夫人脸色微变,“这不可能?” 昌平君到中原辅佐公子,实际上就是离开咸阳,即便因为形势需要,还挂着丞相的头衔,但那也仅仅是“头衔”而已。楚系熊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换来的不过是公子扶苏到中原赚取战绩,代价太大了。 隗清垂首不语,让夫人仔细权衡。 良久,夫人问道,“武烈侯还需要什么帮助?” “我必须南下巴蜀。” 夫人黛眉微皱,不满地说道,“他知道我需要你。” “太后已经进陵了。”隗清低声说道,“我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咸阳。” “你一定要听他的安排?”夫人一时接受不了武烈侯的条件,对武烈侯用公子扶苏逼迫昌平君离开咸阳的举措极其不满,“你为什么一定要听他的?他给了你什么承诺?” 隗清的面孔顿时绯红,目露羞恼之色,“夫人……” 夫人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怒而挥手,“熊氏的事还轮不到他来指手划脚。” 隗清无奈地望着夫人,暗自叹气。武烈侯打了秦王政一个巴掌,为了安慰秦王政,他又送来一个礼物。这个人只管自己,从来不顾别人,难道就不想想,昌平君离开咸阳,对楚系熊氏来说意味着什么? “武烈侯说,他去了西南,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隗清慢声细语地说道,“或许,这一辈子他都无法兑现诺言了,所以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如果你放弃,他会非常遗憾。” 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她苦笑摇头,“我相信太后,所以我相信他一次。”接着她问隗清,“你何时离开咸阳。” “今天晚上。” “这么匆忙?” “武烈侯的口气非常严厉,他对我耽搁咸阳的事已经怒不可遏了。” 夫人望着隗清脸上的浅笑,心里蓦然掠过一个古怪的念头,难道她和武烈侯之间有那种亲密关系? = 昌平君熊启接受了王夫人的建议。 秦王政在与武烈侯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中输得惨不忍睹,这时候如果熊启主动退出咸阳,向秦王政示好,秦王政也必然会做出回应。对秦王政来说,在王储一事上适当让步,不是不能接受。 中枢议事上,驷车庶长公子豹突然提出,让公子扶苏去中原坐镇。 秦王政和公卿大臣们顿时失语,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右丞相昌平君熊启站了出来,说公子扶苏年纪小,需要有人辅佐。他主动提出随公子扶苏赶赴中原。 秦王政和公卿大臣们再度震惊,不过这一次不是手足无措,而是蓦然意识到,中原危机终究还是一个陷阱,咸阳终究还是掉进了陷阱,武烈侯终究还是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 = = 第281章 价值几何? 第281章价值几何? 武烈侯大获全胜。 他利用中原的危局逼迫秦王政在王统一事上做出让步,又利用秦王政在王统上的让步,逼迫楚系熊氏在朝堂上的领军人物昌平君离开咸阳。为了让楚系熊氏能够接受他的条件,他又让公子扶苏坐镇中原,让楚系和他的力量进一步结合,让双方的联盟更加稳固,如此公子扶苏在得到两系力量共同拥戴的同时,楚系实力也得以完整保存,为将来东山再起打下了坚实基础。 秦王政未能控制中原,也未能遏制武烈侯,但他如果接受武烈侯的“帮助”,他就成功地把熊氏主要力量赶出了中原,从而得以进一步巩固他的王权,进一步掌控朝政,他和武烈侯“对决”失败的损失将因为熊氏外戚的“没落”而得以挽回。 武烈侯此策把咸阳各方利益全部考虑到了,各方都有损失,但各方都有收获,只不过损失各有大小,收获各有多少而已。 接下来,就是秦王政的决策了,就是他是否愿意在王统一事上做出让步,是否愿意接受武烈侯的“帮助”,虽然这个“帮助”带有“要挟”的性质,但它无疑是当前解决咸阳和中原危机的最好策略。 秦王政心不甘情不愿。他失败了,而且败得很惨,基本上没有还手之力,这让他高傲的心无法接受。 秦王政可以拒绝武烈侯的“帮助”,但如此一来,损失最大的就是他,而熊氏外戚将因为秦王政的“无情”,毅然与武烈侯结下牢固联盟。大秦两个最庞大的政治势力如果内外联手,齐心协力对付秦王政,那秦王政的未来将非常艰难。 当然,秦王政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他只要把老秦人拉过来,把本土军功贵族变成自己的亲信,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但是,他必须首先为武安君平反,否则老秦人不会相信他。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老秦人被压制打击了几十年,血淋淋的教训,此时还有谁敢忠诚于大秦的王?当年昭襄王用什么理由诛杀武安君?不听话而已,不听话我就杀你,如此荒谬的理由就把功勋盖世的武安君杀了。当大王诛杀功臣就像宰杀牲畜一样随心所欲的时侯,还有谁敢相信自己的大王? = 秦王政认同武烈侯的策略,但心理上却无法接受失败,无法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向武烈侯认输。 秦王政的亲信大臣整体失语 武烈侯这一招可谓致命。现在把公子扶苏送出京城,让他坐镇中原,实际上就是确保公子扶苏拿到灭赵的功绩。 攻灭赵国的功绩,要远远大于攻占中原。灭韩魏,拿中原,不过是在统一大业上占据了明显优势。中原是四战之地,群敌环伺,利弊各占一半,比如这次的大灾难,与齐国一触即发的战争,就是一个鲜明例证,这说明拿到中原未必就能统一中土。相反,灭了赵国,拿到河北,中原的安全随即得到保障,东方齐楚燕三国陷入被秦国分割包围、各个击破的绝境,大秦统一中土基本成为定局。所以公子扶苏如果拿到灭赵的功绩,再加上宗室和楚系外戚的全力拥戴,不出意外的话,储君之位基本上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公子扶苏做了储君,成为大秦未来的大王,成为中土未来的君主,那么必定会牢牢记住当初反对他坐镇中原的大臣。等他登基做了大王,第一个要清洗的对象就是这些大臣,试问此刻秦王政的亲信们谁敢开口反对? 秦王政询问他们的意见,尉缭、蒙嘉、冯劫、冯去疾、茅焦等人都把嘴巴闭上了,以集体沉默告诉秦王政,此事他们没有反对的资格。 公子扶苏是秦王长子,不满十岁,没有能力坐镇一方,正是因为他没有能力,所以才要大臣辅佐,而右丞相昌平君熊启做为扶苏的舅舅,是最理想的辅佐人选。秦王政正愁着没办法驱赶昌平君,现在有了这么个好借口,怎肯放弃?至于公子扶苏是不是未来的储君,何时做未来的储君,都是无法确定的事,可以暂时不考虑,先考虑把昌平君赶走,这可以有效遏制和打击熊氏外戚,进一步巩固王权,控制朝政,这才是秦王政最为迫切的事。 秦王政不好责斥他们,但他此刻又非常需要听到各种不同的意见,于是连夜召见了驷车庶长公子豹和御史大夫公子腾。 这两位宗室大臣都接到了武烈侯的密信。武烈侯在信中直言不讳,秦王主政十年,至今不立储君,这成为大秦的一个致命隐患。过去宫里还有华阳太后,秦王即使发生了意外,还有华阳太后掌控全局。如今华阳太后不在了,假如秦王出事,大秦因为没有储君,必将陷入混乱。立储不是秦王的事,而是整个王族的是,是老嬴家的事,是关系到国祚存亡的大事,所以做为宗室大臣,现在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劝谏秦王立储。 武烈侯在信中告诉他们,不论熊氏是否愿意为了立储而主动退出咸阳,宗室大臣都必须在此刻拿出有利于老嬴家的策略。让公子扶苏到中原,符合整个宗室利益,势在必行,务必成功。如果熊氏坚决不愿退出咸阳,那么必要的时侯将动用非常手段。 公子豹和公子腾完全同意武烈侯在立储一事上的态度,所以当秦王召见他们后,两人竭尽所能,把武烈侯在立储一事上的想法进行了详尽的阐述。当然,他们不会告诉秦王这是武烈侯的主意,以免让秦王政丢了面子。 “武烈侯是否欢迎扶苏去中原?”秦王政试探着问了一句。 公子豹抚须笑道,“武烈侯绝不会为难扶苏,相反,他肯定会在离开中原前,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确保扶苏在最短时间内稳定中原,解决中原的危机。” 秦王政想了片刻,又问道,“在你们看来,何时攻打赵国最为合适?” “扶苏坐镇中原,昌平君辅佐,可以确保秦楚两国维持长久的盟约,这对攻打赵国非常有利。”公子腾说道,“至于何时攻打中原,臣认为咸阳要听取扶苏的意见。扶苏既然坐镇中原,当然对山东的形势最为熟悉,他建议何时打,那就何时展开攻击。” 秦王脸色微沉。贵公子腾这话太明显了,摆明了就是让公子扶苏率军攻打赵国,一定要让公子扶苏拿到灭赵的功勋。 公子豹看到秦王政面露不满之色,当即壮着胆子说道,“大王十三岁继承王统,亲政也有十年了,但大王至今不立后,也不立储君,这对王国来说,意味着什么?大秦的臣民为此惶恐不安,因为他们看不到未来的希望?储君代表的不仅仅是王统的延续,更是一个王国的希望所在啊。” 公子腾急忙冲着公子豹连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说了。公子豹说的还算婉转,而武烈侯在给他们的信中就说得非常直白。秦王政为了独揽至高无上的权柄,为了最大程度地集中王权,甚至连储君都不要了。储君的存在是为了延续王统,所以储君肯定拥有一定的权力,也拥有一定的实力,而这都对大王的绝对集权形成了阻碍。秦王政不立储,事实上就是为了绝对集权。 这话当然不能当着秦王政的面说出来,激怒秦王政没有任何好处,只能想方设法让秦王政意识到集权的阻力太大,意识到国祚的稳定和延续远比君主集权更重要,从而让秦王政改变主意,尽快立储。 “你们是不是想告诉寡人,攻赵之战要放在武烈侯完成西南策略之后?” 公子豹望着神情冷峻的秦王,叹了口气,“大王,你心里其实很清楚,到底是谁要公子扶苏去中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在王统一事上屡次向你进言?他是想告诉你,他忠诚于你,忠诚于老嬴家,他没有二心。” “大王,兄弟阋墙的教训太多了。”公子腾也叹道,“该信任的时侯还是要信任,尤其在兄弟向大王一次次证明自己的忠诚后,大王还有什么理由怀疑他?难道一定把他逼得走投无路,逼得铤而走险,从而证明他是个十恶不赦之徒?” 秦王政冷哼一声,怒目而视。 公子宝鼎和公子腾也豁出去了,毫无惧色,与秦王政从容对视。 秦王政没有考虑过多时间,中原形势也不允许他拖延。仅仅一天之后,秦王政下令,任命公子扶苏为特使,急赴中原。右丞相昌平君熊启随行辅佐。 这是一个震惊咸阳的命令。年少的公子扶苏坐镇中原,这等于告诉天下人,秦王政对公子扶苏青睐有加,有意让他到中原立功,以便名正言顺地登上储君之位。大秦人终于看到了储君的出现,虽然公子扶苏现在还不是储君,但没有人怀疑他就是未来的大秦君王。 位高权重的昌平君离开了咸阳。当然,他还是右丞相,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过是个挂名的右丞相,熊氏外戚在华阳太后过世之后,不可避免地走向了下坡路。秦王政不敢在此刻罢免昌平君,以免背上薄情寡义的骂名。 左丞相隗状全面主掌大秦政事,事实上他就是大秦的相国。 = 秦王政的命令十万火急送抵中原。 中原正是惶恐之刻。灾民转徙还在继续,韩魏两国的叛逆还在攻击,而秦王政和武烈侯的“对决”随着顿弱的死亡进入了关键时刻,更可怕的是,齐秦两国的盟约在顿弱死后濒临破裂,齐**队由此进入临战状态,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个危急关头,咸阳终于做出了一个英明决策,派大王的长子公子扶苏坐镇中原。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王要确立王统了,公子扶苏到中原来建功立业就是为登上储君之位做准备。中原军政官长们和大大小小的官吏们在震惊和意外之余,欣喜若狂,低落的士气顿时高涨,中原的颓丧之势就此一扫而尽。 武烈侯走了,未来储君公子扶苏来了,咸阳要不惜一切代价稳定中原,中原的危机很快就会过去,中原将稳如磐石、固若金汤。 武烈侯接到这个消息的时侯,正在大野泽与齐国国相后胜紧急会晤。 顿弱和秦国使团在齐国境内被伏击而死的噩耗传到大梁,武烈侯在第一时间急书齐国临淄,要求约见齐国使者,具体商谈此事,而齐国也在第一时间约见武烈侯。双方不谋而合,武烈侯和齐国的国相后胜几乎在同一时间赶赴两国边境。 武烈侯在大野泽第一个见到的人不是后胜,而是端木泓。 宝鼎对端木泓非常热情,亲自到帐外迎接。 “你让我很被动。”宝鼎请端木泓坐下后,笑着说道。 “我希望武烈侯早日重返中原。”端木泓一语双关地说道。 宝鼎笑得很开心,连连点头,“我可以给你一个明确的承诺,我会尽快返回。” “武烈侯如何处置这次危机?” “临淄总要给我一个交待。”宝鼎笑道,“如果临淄非要打一仗,我愿意奉陪,正好借机留在中原。” “国相亲自来了,武烈侯总要给国相一个面子。”端木泓笑道,“只要条件不过分,齐秦两国的盟约必定可以继续下去。” “我的条件很简单。”宝鼎说道,“以人换人。” 端木泓楞住了,“以人换人?武烈侯,请明示。” “顿子乃大贤,为我大王所倚重。”宝鼎说道,“如今顿子归天,我家大王等若失去了左膀右臂。齐国如想继续盟约,最起码要给我家大王接上失去的臂膀。” 端木泓还是没有听懂,一脸疑惑,“武烈侯想以太子为质任?” 宝鼎摇手,“我可不想帮你家国相解决这个**烦。我要的是大贤,齐王所倚重的大贤。” 端木泓吃惊地望着宝鼎,以为自己听错了。在他看来,秦国肯定要借机敲诈一笔,比如城池和钱财。后胜之所以派他先来探口风,就是想知道秦国的底限是什么,但出乎端木泓的意外,宝鼎不要钱财,也不要城池,竟然要大贤。这是什么意思?还有如此便宜的事? “武烈侯不是戏言。”端木泓将信将疑地说道。 宝鼎摇头,笑着把案几上的一份文卷递给端木泓,“我要的人,都在这里。” 端木泓急忙接到手上打开,越看越是心惊。这份名单囊括了稷下学宫所有的名士,可以说是把稷下学宫一锅端了。还有享誉齐国的能工巧匠,包括著名的乐师名伶。林林总总,至少有两百多人。秦国如果把这两百多人要走了,那么这两百多人的子弟门徒也会随之离开,保守估计至少超过一万人,而这一万多人可以说是齐国最宝贵的财富,齐国如果缺了他们,其国力将遭到重创。 好厉害的武烈侯,好可怕的武烈侯,杀人不用刀啊。端木泓暗自苦叹。他缓缓合上文卷,沉思良久,艰难说道,“武烈侯,这绝无可能。”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宝鼎手指文卷,斩钉截铁,“如果齐国不同意,我正好可以留在中原,指挥秦军与你们决一死战。” 端木泓苦笑无语。武烈侯已经把灾民转徙到大江南北,赵齐两国借助灾民混乱中原的阴谋已经失败,现在秦国完全有能力与齐国决战,而齐国打得赢吗?端木泓认为,在赵国受灾,楚国受创,齐国左右两个盟友都无力相助的情况下,齐国没有胜算。 齐王建和相国后胜在此事上还是保持着清醒的头脑。齐国不是不敢打,而是不能打。这一仗打输了,东方诸国必陷绝境。这一仗打得两败俱伤,赵国在失去强力支援的情况下,马上就会败亡。赵国一亡,齐楚燕三国不堪设想。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把秦军主力拖在中原,给赵楚两国赢得足够的喘息时间。只待赵楚养好了伤口,三家联手,足以对抗秦国。 “这违背了我们当初的约定。” “你到梁囿见我,不过是想探查我在中原的布局。”宝鼎笑道,“我告诉你了,据实相告,所以你才有机会实施你们的计策。” “你需要齐秦盟约,也需要借刀杀人。”端木泓急切说道,“我们各取其利而已,但你现在的做法明显就是趁火打劫。” “你正是因为得到了我的保证,所以才敢动手。”宝鼎不动声色地说道,“但我并没有向你保证,这不是我的将计就计之策。” 端木泓摇头,“武烈侯,齐国不是不敢与你决战,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打得两败俱伤而已。如果打得两败俱伤,对于相国来说,同样可以达到目的。” “代价不一样,后果也不一样。”宝鼎笑道,“你我打得两败俱伤了,齐国还能在东方称霸吗。” “武烈侯必须考虑到齐国的利益。” “秦国的脸面就不要了?”宝鼎质问道。 “但你的这个条件和击败齐国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宝鼎说道,“我击败齐国,可能要屠杀十万齐军将士,而现在,我只需要两百七十二人。这两者之间的价值有天壤之别。” “在我看来,这两百七十二人的价值远远超过了十万将士。” “在你看来?”宝鼎笑道,“那么,在齐王看来,在你们相国看来,还有在你们齐国的权贵眼里,这两百七十二人价值几何?” 端木泓顿时无语。 = = = 第282章 后胜的雄心壮志 第282章后胜的雄心壮志 端木泓匆忙离去。 武烈侯忙中偷闲,泛舟大野泽,轻松了一天。 他并不担心齐国。齐王建和齐相后胜面对秦国开出的优厚条件,没有理由不答应。他担心的是咸阳,假如秦王政反对公子扶苏出镇地方,或者昌平君熊启拒绝离开咸阳,那他就不得不动用黑衣力量,在咸阳做些事情以确保扶苏主掌中原。 此策不仅仅关系到中原的安危,还关系到他本人是否实际控制中原,更关系到未来帝国的命运,但困扰他的最大难题是时间。他现在分身无术,没有足够时间处理中原危机,而先期南下的魏起、曝布等人已经数次催促他尽快南下。如今百万灾民涌入大江南北,东南局势危如累卵,急需他南下主持大局。 好在齐国方面已经证实秦人把河北灾民转徙南下了,而中原灾情在中原军民的共同努力下已经得到有效控制,考虑到中原并未形成混乱,齐国不具备攻击条件,所以临淄也是急于处置当前危机。国相后胜以最快速度赶到长城边境的大野泽,与武烈侯紧急会晤,可见齐国议和决心之大。 后胜很快抵达大野泽。这位国相四十多岁,中等身材,虽然不是很胖但肚腩较大,一张圆圆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笑容,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更是透出一股冷肃,上位者的傲慢和威严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宝鼎对他并不客气,礼节性的寒暄之后,便直接质问齐国的处理办法。 后胜说,经过初步调查,可以认定这是韩魏两国的逃亡贵族所为,目的是挑起齐秦两国的战争。齐国在此事上负有重大责任,愿意为此向秦国道歉,并做出相应补偿。 “如何补偿?”宝鼎追问。 “其一,缉捕凶手,驱赶潜藏在齐国境内的韩魏逃亡贵族。”后胜说道,“其二,以万金补偿秦国。” 宝鼎大笑,“相国并无诚意,我大秦不能接受。” “何谓诚意?” 宝鼎当即开出了一系列条件。两国联手,彻底剿杀韩魏叛逆,如果齐国继续收留这些叛逆,等同于违反盟约。齐国割让五座城池做为对秦国的赔偿。齐国以五万金抚恤顿弱和使团其他死难人员。 后胜冷笑,目射寒光,“齐国不是楚国。” “我希望你拒绝。”宝鼎笑道,“这是咸阳的条件,如果不是咸阳逼着我谈判,我早就指挥大军杀向齐国了。” “齐国愿意与秦国决一死战。” “那你来干什么?”宝鼎嘲讽道,“我被咸阳所逼,相国呢?相国也是被临淄逼迫而来?假如相国也是被逼而来,那我们两人的使命现在就算结束了,相国可以马上返回临淄,而我则马上发动攻击。” “武烈侯可曾听说骄兵必败。” “我听说过很多次了。”宝鼎笑道,“但幸运的是,我每次都赢了。齐国和楚国相比,不过多了四十年的养精蓄锐,多了一道长城而已。四十年不打仗,国力是强了,军队是多了,但从将军到士卒,人人缺乏战斗经验,这样一支军队碰到我们大秦的虎狼之师,还有有多大的胜算?至于长城,在我眼里根本不堪一击。茹毛饮血的匈奴人都能越过长城杀进我中土,我大秦的虎狼之师还破不了你长城?” 后胜微微眯起眼睛,手抚长须,忽然问道,“你有粮食吗?” “不错,这是我的要害。”宝鼎脸色一冷,阴森森地问道,“你吃过人吗?两条腿的人?” 后胜脸色微变,眼里霎时掠过一丝惧意。 “我只要越过长城,杀进你齐国境内,我的粮食问题就能解决。”宝鼎冷笑道,“即便是吃人,我也要吃齐国的人。” 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四目对视。宝鼎杀气凛冽,而后胜逐渐招架不住,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冷汗层生,头晕目眩。四十年不打仗,四十年没有杀人,四十年没有闻过血腥,这就是齐国致命的要害。现在这个要害在后胜的身上表露无遗,他根本抵挡不住武烈侯的杀气。 跟随他而来的官吏们也是心惊胆战,一个个垂首不语,大气都不敢出。 秦国的武烈侯果然如传言所说,残忍而血腥,竟然在这个场合下,公开扬言,他要靠吃人来解决粮食短缺的问题。碰到这么一个疯子,齐国还有招架之力? 不过后胜很快就冷静下来。端木泓已经把武烈侯的底限拿到了,而武烈侯的底限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不要说他求之不得,就是齐王建和临淄的权贵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现在的问题是,武烈侯很快就要离开中原,如果不能抢在武烈侯离开之前完成谈判,那齐国的麻烦很大,两国极有可能爆发大战。 “齐国有四十年的积蓄,有几十万军队,有坚固的千里长城,这就是齐国的优势。”后胜皮笑肉不笑,冷声说道,“我以前没有吃过人,并不代表我以后就不吃人。” 宝鼎微笑点头,主动退让,“相国好魄力。既然如此,你拿出诚意来。如果你的诚意可以被咸阳接受,那就是齐国之福。” 后胜沉吟良久,问道,“我想知道,武烈侯的诚意是什么?” “如果我拿出诚意了,你有把握说服临淄?” “只要我能接受,临淄就能接受。” 宝鼎不再多话,冲着赵高挥挥手。赵高急步上前,把手里的文卷恭敬递上。 = 宝鼎的时间太紧张,而后胜也不想拖下去,以免夜长梦多,毕竟阴谋是他策划的,他心里或多或少有些发虚。 第二天,两人达成约定。约定内容主要有…,联合剿杀韩魏叛逆,齐国出三万金以抚恤秦国的死难人员,齐国无偿援助秦国两百七十二名贤才巧匠,以帮助秦国尽快稳定中原。 两人各自急奏京都,焦急等待回复。 咸阳令书火速送达大野泽,宝鼎看到秦王政终于在王统上做出让步,而昌平君熊启也毅然离开咸阳,到中原辅佐公子扶苏,当即高兴万分。最关键的一步终于成功了,公子扶苏在通向储君的位置上迈出了第一步,宝鼎也在改变历史、改变帝国命运的道路上第一次看到了曙光。 虽然这抹曙光并不耀眼夺目,但好歹给了宝鼎希望,知道他选择的这条路即便艰难万分,还是有成功的可能。相比前段时间各种危机扑面而至给宝鼎带来的压力和绝望,这个喜讯已是异常宝贵了。 这时从南阳传来一个噩耗,韩非病逝了。宝鼎的好心情转眼消散。某种意义上,他改变了韩非的命运,没有让韩非成为政治的牺牲品,但这并没能延续韩非的生命,也没有给他一个幸福的晚年,韩非最终还是死在痛苦之中。 如果韩非像历史上一样死在咸阳的政治斗争中,他在临死前最起码还抱着一丝希望,因为他的故国还在,然而,此刻韩非却是死在对故国败亡的痛苦中,他心如死灰,在绝望中撒手尘寰。 宝鼎觉得自己做错了,早知韩非死得如此痛苦,倒不如任由他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那时的韩非之死与他的故国或多或少都有牵连,他也算死得其所,死得心安理得,不至于像现在一样,死不瞑目。 = 临淄十万火急回复后胜,同意议和约定。 秦国使团在齐国境内遭到伏击,全军覆没,此事让齐国政局发生了剧变,齐王建和太子睿之间的矛盾骤然激化。 齐王建认为这是太子睿干的,太子睿在朝内激进势力的帮助下,迫不及待地要夺权。太子睿则怒不可遏,他被对手嫁祸了,但他没有证据,只能忍气吞声背黑锅,伺机反扑。父子两人虽然不至于因此反目,齐王建更不至于因此罢黜太子,但齐王建不再信任太子,也不会授予他更大的权力,他要维持当前的政局,确保齐国的稳定,确保齐国的国祚,所以,只要秦国提出的条件不让齐国蒙羞,他都会答应。 后胜在关键时刻挽救了齐国。他在最短时间内与秦国的武烈侯达成了对齐国有利的约定,算是保全了齐国的脸面,也给紧张的齐国政局赢得了缓和的时间。 咸阳的回复也非常快,秦王政下令,同意议和约定,与齐国恢复盟约,并请武烈侯在离开中原之前务必缓解当前危机。 咸阳的情况和临淄基本一样,政局剧变,不宜开战,还是先稳下来再说。从这个目标出发,只要齐国提出的条件不至于让秦国丢了面子,咸阳也会答应。 宝鼎和后胜连夜签订了约定,重修盟约,一场突如其来的巨变就因为两国有共同需要,转眼消弥于无形。 双方握手言和,宝鼎和后胜也从对手变成了朋友,言谈甚欢。 宝鼎利用这个机会,主动与后胜建立亲密关系。后胜心领神会,自然也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深夜,两人独处军帐,在谨慎的试探中,开始深入交谈。 这次危机的缘由是后胜需要维持自己在齐国的权势,为此他要打击以太子睿为首的激进势力。现在他借助武烈侯的“帮助”实现了这一目的。武烈侯之所以帮助他,目的很明显,秦国需要齐秦盟约。 后胜最初的谋划并不想把秦国使团一锅端了,因为这个后果无法预料,稍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但是,武烈侯帮助他的条件却偏偏是置秦国使团于死地。考虑到武烈侯实际掌控中原,齐秦战争是否爆发实际上由武烈侯说了算,所以后胜没有选择,只能铤而走险。 后胜在危机爆发后,第一时间赶赴边境会晤武烈侯,其实心里十分忐忑。虽然端木泓告诉他,武烈侯马上就要离开中原,目前中原完全不具备发动攻击的条件,但谁敢说,这不是武烈侯蓄意挑起战争的计谋? 最终后胜还是如愿以偿,在这场危机中谋取到了最大利益。为了感谢武烈侯遵守诺言,后胜必须对武烈侯有所回报,而回报的内容很简单,那就是帮助武烈侯增长实力,让他尽快重返中原。 这次危机背后的秘密把两人的利益捆绑到了一起。齐秦必须维持长久盟约,后胜才能确保自己的权势。如何维持长久盟约?除了中土大势和两国政局的变化等诸多因素外,人还是其中最最关键的因素。对于后胜来说,只有他和武烈侯保持长期的密切合作,才能确保两国的长久盟约,为此武烈侯必须留在中原,这是双方维持长久盟约的基础。 秦国野心勃勃要统一中土,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所以秦王迟早都要派大军攻打齐国。武烈侯离开中原,秦王派自己的亲信代替他,那么两国的盟约还能维持多久?两国一开战,坚持与秦结盟的保守势力必遭重创,后胜首当其冲,倒台是必然的事。 “武烈侯何时离开中原?”后胜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 “齐秦两国的危机已经圆满解决。”宝鼎说道,“我马上就会离开。你回到临淄的时候,估计我也到了南阳。” 后胜微微皱眉,“武烈侯可知秦王派谁来掌控中原?” “大王长子公子扶苏。”宝鼎笑道,“辅佐他的是右丞相昌平君熊启。” 后胜面色一僵,半晌无语。 秦王至今未立储君,如今突然派公子扶苏出镇中原,这个意思太明显了。公子扶苏肯定是未来的储君,让未来的储君出镇中原,事实上就是为他积累军功。军功从何而来?当然是打赵国,打齐国了。至于楚国,肯定暂时不会考虑,相反,还要尽力拉拢,因为公子扶苏的外公就是楚国的大权贵阳文君。 “秦王此刻逼你去西南,其目的昭然若揭。”后胜一语双关地问道,“你去西南干什么?” 宝鼎笑了起来,“高唐君,难道你想让我撕毁盟约?” 后胜摇摇手,“武烈侯对未来的中土局势有什么看法?”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三国鼎足而立。”宝鼎正色说道,“楚国地处中土东南,疆域辽阔,有淮水和大江两道天险,易守难攻。楚国为抵御秦国,必定全力结盟于齐,以为犄角之势。但齐国没有山川之险,仅靠长城和大河,难以阻挡我大秦的攻击。好在东北还有燕国,可以给齐国以有力支援。假若齐楚燕三国合纵,联手抗秦,则中土必定三足鼎立。燕国虽然不在鼎足之列,但它偏据东北,对河北、中原形成了重大威胁,直接决定了中土鼎足之势。” “在武烈侯的眼里,赵国已是咸阳的囊中之物?” “或许也是你齐国的囊中之物。”宝鼎笑道,“你和太子睿对中土大势的看法不一样。你认为齐国应该乘机夺取赵国,进一步壮大齐国的实力,而太子睿过于低估了齐国的实力,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要以保赵抗秦来维持齐国的国祚。很多齐人说你保守,胆小怯战,孰不知,那些表面上看上去非常激进的人,才是真正的保守。” 后胜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显然,宝鼎说中了他的心事。 位高权重者,哪一个不想在有生之年干一番大事业,功成名就,名垂青史?后胜也是如此。齐国休养生息四十年,不是为了守护国祚,而是为了报仇雪恨,为了开疆拓土,为了争霸中土,这才是齐国休养生息四十年的真正目的。 齐国最大的仇人是谁?不是秦国,而是赵国和燕国。正是这两个邻国,在四十多年前的合纵攻齐大战中,充当了策划者和急先锋的作用。乐毅带着以这两国大军为主力的合纵联军差点把齐国灭了。此仇不报,何以面对先祖?何以让当年死难的齐人瞑目于九泉之下? 齐国要发展,就要开疆拓土,而从今日的形势分析,开疆拓土最好的目标就是赵国。秦赵大战,赵国被打惨了,如今又连遭大劫,奄奄一息,此时不打赵国,更待何时?拿下赵国,拓展实力,将来才能与秦国争霸,才能在三足鼎立的大势中确立优势。 相反,如果按照太子睿等激进势力的策略,齐国保护赵国,与秦国作战,最终必定与秦国打得两败俱伤。秦齐两国打得不能动弹了,赵楚两国乘机恢复元气,然后呢?然后齐国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得到,反而把四十年的积累打得一干二净,将来反而要仰赵楚之鼻息,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这叫什么策略?这不是亡国之策吗?休养生息了四十年的齐国,竟然失去了争霸天下的勇气,只知道一门心思守住自家的国门,这还叫激进?这是最可悲的保守之策了。 齐国要打赵国,首要条件是什么?当然是秦齐楚三国结盟,然后与秦国抢夺赵国了。 攻打赵国,是一场必胜的战斗,是报仇的战斗,是开疆拓土的战斗,是关系到齐国未来的战斗,然而,齐国很多人被赵燕储三国的使者说晕了头,竟然为了他国的安危,放弃必胜的、关系到齐国未来的战斗不打,傻兮兮地跑去与秦国争夺中原,这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中原离不开武烈侯。”后胜说道。 宝鼎微笑点头,“我希望能尽快回来,然后和高唐君一起,开创中土的未来。” = = = 第283章 浑身解数 第283章浑身解数 武烈侯公子宝鼎和高唐君后胜谈得非常投机,两人从中土未来形势的发展谈到治国策略,又从治国策略谈到军政财等具体政策,东西方两个大国的大权贵通过这次全方位的交流各有收获。 后胜对秦国这位年轻封君传奇般的故事一直抱着怀疑态度,但经过这次接触,他不得不承认,武烈侯确如传言所说是一位罕见的天才。 重新认识了武烈侯,切身感受到了武烈侯的才能,后胜更加坚定了与秦国结盟的决心。 有一点后胜和武烈侯的看法一样,那就是齐**队的战斗力乏善可陈。齐**队有实力,但缺乏实战经验,而秦军不但有实力,更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这使得双方的战斗力有一定的差距,正是这种差距导致齐国没有战胜秦国的信心。 后胜之所以要结盟秦国,攻打赵国,其实就是想利用攻打赵国的机会,让齐军获得实战经验。赵国虽然两次击败秦国,但损失巨大,如今更是奄奄一息。此刻齐**队打赵国,不但有必胜的把握,还可以在锻炼军队的同时,报仇雪恨,拓展土地,增强实力,一举多得。等到齐军拿下了赵国,军队也获得了宝贵的实战经验,再与秦国决战中原,那胜算就大大增加了。 可惜的是,后胜这种稳健策略虽然得到了齐王建的认可,但遭到了以太子睿为首的部分宗室贵族、以孙氏为主的军功贵族,还有以稷下大贤为主的士卿贵族们的一致反对。他们认为,秦国现在很强大,齐国虽然休养生息四十年,但最多只能与其抗衡,不足以击败它,所以当前齐国最现实的策略就是联合赵楚燕三国合纵抗秦,集四国之力先把秦国击败,然后齐国就可以称霸中土了。 这个策略和后胜的策略其实都是建立在齐国实力尚且不足的基础上,但一个策略是联合东方诸国先行击败最大的对手秦国,而另一个策略则是结盟强秦,先行吞并赵国以最快速度拓展自身实力。 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策略绝对正确,然而朝堂上的权力斗争和策略上的分歧导致对立派系之间根本不存在妥协的可能,于是齐国政局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混乱。 在混乱中,后胜赢得了先机,齐国的策略将再一次由“合纵”转向“连横”,而这正是秦国所迫切需要的局面。 武烈侯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把逐渐偏离的历史轨迹再一次拉上了既定轨道,拉上了有利于大秦统一中土的历史轨道。 有些历史必须改变,比如公子扶苏要成为储君,比如要打击咸阳的关东势力,遏制法家士卿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但有些历史却不能改变,比如统一进程。假如统一进程偏离了,中土统一可能因此而延误,未来的中土将如何对抗北方的匈奴人?中土若想在南北战争中占据优势,甚至想在匈奴人统一大漠之前击败他们,那么中土的统一就是先决条件,所以公子宝鼎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挑战。侥幸的是,到目前为止,公子宝鼎尚没有让统一的历史轨迹偏离太多,但也没有让足以改变帝国命运的历史轨迹偏离到理想状态。 = 宝鼎急于见到公子扶苏和昌平君,更急于南下,而后胜也急于返回临淄,所以两人谈了一夜,确定了彼此合作的思路之后,马上握手告别。至于具体细节上的谈判,两人都不再关心,仅仅约定了下一次谈判的时间和地点,便先后离开了大野泽。 宝鼎把谈判结果一边上奏咸阳,一边急告中原军政官长,并请他们火速赶赴梁囿行辕。 公子扶苏和昌平君熊启日夜兼程赶到中原。临行前秦王政特意嘱咐,路上不要耽搁,以最快速度赶到中原与武烈侯进行交接。 扶苏毕竟年少,第一次离京出镇中原,难免忐忑不安。好在舅祖父昌平君随行辅佐,其实真正到中原主事的是昌平君,而他不过是个摆设,但他这个“摆设”至关重要,完全改变了咸阳政局。 路上昌平君把他出镇中原的前因后果做了详细说明。不管公子扶苏是否明白,昌平君只要扶苏牢牢记住,他到中原就是收取人心,就是捞取功绩,就是为登上储君之位做准备,所以,能否保证中原的稳定直接决定了他的未来。 “母亲嘱咐我,到了中原,凡事都要听从你的安排。”扶苏虽然不能说是少不更事,但他的心智决定了他现在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主见,他只能依靠昌平君。 昌平君望着眼前稚嫩的小脸,暗自苦笑。武烈侯太厉害了,竟然想到让九岁的扶苏出镇中原。此行直接关系到扶苏的未来,熊氏的未来,其实就算宫内的夫人不找他商量,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咸阳,竭尽全力辅佐扶苏。他没有选择,在未来利益和现实利益之间,他理所当然选择未来利益。武烈侯此招一出,他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只有被动接受。 “你当真愿意听我的?”昌平君问道,“如果你有自己的想法呢?如果你的想法和我的安排有冲突呢?” 扶苏目露不安之色,不知如何回答。 昌平君笑着摇摇手,“我离开咸阳后,很多人也将陆续调离内廷和中枢府署。相信要不了多久,我的话在咸阳就没有份量了。” 扶苏无法理解。舅祖父是大秦的右丞相,虽然陪同自己坐镇中原,但始终还是大秦的第一丞相,如此重臣,怎能说话没有份量? 昌平君觉得有必要做一番解释,让年少的扶苏知道熊氏外戚正在迅速没落,而能否重新崛起,希望就在扶苏身上。熊氏外戚迅速没落,宫内夫人没有成为王后,扶苏距离储君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此刻熊氏若想把现有实力保存下来,必须与武烈侯结下牢固联盟。只有与武烈侯联手,才能与咸阳的大王抗衡,否则未来一片黯淡。 “我要听武烈侯的话。”扶苏大概听懂了昌平君的意思,但他不能理解的是,武烈侯马上就要离开中原了,既然武烈侯离开了,中原当然就是昌平君说了算,为什么还要听武烈侯的话?难道这位声名显赫的叔父比大秦第一丞相昌平君还要厉害? 昌平君欣慰地点点头,“你一定要牢记,一定要记在心里。”昌平君嘱咐道,“在你成为大秦储君之前,一定要听你叔父的话。他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否则……” 扶苏看到昌平君神情严肃,顿时紧张起来。 “否则你将一无所有,你的母亲和我熊氏都将变得异常艰难。” 扶苏理解不了,但他听到昌平君这句话之后,感觉武烈侯甚至比自己的父王还厉害,心里不禁大为恐惧。 = 扶苏本来对武烈侯很崇拜,现在因为昌平君的一番“说教”,对武烈侯又很畏惧,他就是带着这种复杂的情绪在梁囿行辕见到了公子宝鼎。 欢迎仪式很简单,宝鼎带着中原军政官长们拜见了公子扶苏和右丞相昌平君熊启,然后简要介绍了中原形势,把秦齐谈判的结果大概说了一下,而后续谈判将由公子扶苏和昌平君熊启负责。 宴席结束后,宝鼎连夜与公子扶苏做交接。 “叔父打算何时离开中原?” “明天早上我就南下。”宝鼎说道,“东南局势非常危急,我必须马上赶过去。” “叔父可有什么交待?” “救灾依旧是当前中原最重要的事情。”宝鼎说道,“秋收之后,中原形势会有所缓解,但我在这里必须告诫你们。”宝鼎抬头望向昌平君熊启,郑重说道,“未来一年,中原要竭尽全力发展农耕,确保明年的收成。秋收后,要大力修缮水利,大力普及新农具,要想方设法让农夫们学习新的耕作技艺,总之,一切都要围绕着粮食,粮食是重中之重。” 宝鼎对农耕的重视大出昌平君的预料,他犹豫良久,问道,“是为了攻打赵国吗?” 宝鼎摇头,“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何患?” “天灾。”宝鼎说道,“如果明年再来一场大灾,不要说攻打赵国,我们或许连中原都保不住。” 公子扶苏大为吃惊,“叔父精通占卜之术?” 昌平君心里也是暗自惊凛,他倒不认为这是武烈侯的危言耸听,而是想到假若明年再来一场大灾难,扶苏把中原丢了,其后果之严重可想而知。昌平君顿时重视起来,对武烈侯的忧患意识也是大为钦佩。武烈侯显然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过日子。形势发展到这一步,他与咸阳的矛盾已经激烈化了,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之局,有这种防范措施也在情理之中。 “我会一边全力发展农耕,一边做好攻赵的准备。”昌平君说道。 “不,全力发展农耕。”宝鼎断然挥手,“秋收之后,中原的军队除少量人马镇戍边境外,其余军队全部投入垦荒,以增加可耕中种土地,增产粮食。” 昌平君眉头紧皱,“咸阳已经决定明年打赵国,中原当然要提前做好准备。” “咸阳对形势过于乐观了。”宝鼎摇头道,“明年我们有代北战场和西南战场,如果再打赵国,那就是同时开辟三个战场,可能吗?秦国哪来的粮食和物资?其次,齐国对中原虎视眈眈,对赵国更有吞并之心,恐怕我们还没有开始攻赵,齐国的军队就已经逼近邯郸了。其三,开辟西南战场必然与楚国再次交恶,双方一旦翻脸成仇,中原后方不稳,如何北上攻赵?” 昌平君想了片刻,叹道,“秦国只看到赵国的孱弱,却忽略了齐国也有觊觎(ji/yu)赵国之心。怪不得齐国急于议和,原来它想打赵国,以便迅速增强自身的实力。” “我已上奏咸阳,建议咸阳暂缓攻击赵国,先行恢复中原的元气,蓄积实力。”宝鼎说道,“等到齐国和赵国打起来了,我们也坐山观虎斗。只待双方两败俱伤,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齐国不是积极合纵吗?”昌平君疑惑地问道,“临淄难道改变策略了?” “临淄现在左右为难、进退失据。”宝鼎笑道,“如果坚持合纵之策,它现在就要单独与秦国作战,它的损失太大;反之,它如果坚持连横之策,反倒有机会乘着赵国奄奄一息拿下河北。两相权衡,当然以连横为上策。目前我大秦在西南和代北作战,暂时无力攻赵,正是齐国杀进河北的最好机会。” 昌平君已经心领神会,笑着问道,“是不是在关键时刻帮赵国一把?” 宝鼎点头,“我与赵国的郭氏已经建立联系。我走了之后,你们与郭氏继续保持联系,必要的时候暗中支援赵国,利用赵国来消耗齐国。时机成熟,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重创齐国,轻而易举地拿下河北。所以,未来一年你们不要想着打赵国,而是全力稳定中原,发展农耕,囤积粮食,蓄积实力,将来只要毕其功于一役,战绩必定显赫。” 昌平君认同了宝鼎的建议。接下来宝鼎把中原巨贾和中原工商业的情况做了介绍。目前中原的工商业正在进行公私合营的尝试,同时官府还在引导商贾们把钱财和人力逐渐投向土地,这也是大力发展农耕,提高赋税的措施之一。 “中原能否稳定,决定于三个方面,一是庶民之心,所以要重视农耕,严禁加赋增税,更不能肆无忌惮地征发徭役;其次是商贾之心,所以要保护工商业,保护商贾们的私利,但考虑到粮食的重要性,将来的国策肯定是重农抑商,为此我们要未雨绸缪,尽快引导商贾重返土地;其三就是士人之心,而能否得到中原士人之心,直接关系到公子未来的发展。” 公子扶苏抬头望着宝鼎,用心聆听。这一刻,他对这位年轻的叔父只有崇拜,心里的畏惧早已不翼而飞。 “你牢记一句话。”宝鼎说道,“得士人之心者,得天下。” “叔父是要我善待从齐国而来的士人吗?” “不是善待。”宝鼎说道,“你要尊重他们,敬仰他们,利用他们的学识和影响力把中原大学府建设好,而中原大学府将会帮助你获得士人之心。” “叔父,我记住了。”扶苏恭敬说道。 “齐国有位大贤叫淳于越。”宝鼎继续说道,“他的祖上就是名震天下的淳于髡(kun)。这位淳于先生现为齐国太子之师,是稷下学宫的泰斗。我利用这次机会把他请到了中原,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奏请你父王,拜淳于越为师傅。” 扶苏一口答应。 “接下来的谈判会比较艰难。”宝鼎说道,“我所要的两百七十二人可以说是齐国最宝贵的财富,齐国当然知道失去他们的后果,所以齐国肯定要设法拖延。” “中原若想迅速稳定,中原大学府若想迅速展现它的影响力,这两百七十二人是关键,尤其那些稷下学宫的大贤,更是至关重要,所以在谈判的时候,我们可以做一定程度的让步。只要把这两百二十七人尽快请到中原,接下来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 昌平君笑着点点头,“武烈侯请放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在年底之前把这两百七十二人全部请到中原。”接着他话题一转,“武烈侯,你到江南打长沙,撕毁了秦楚盟约,楚国肯定会找上门来。请问可有应对之策?” 宝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认识公子负刍吗?” 昌平君摇摇头,“不认识。” “你很快就认识他了。”宝鼎笑道,“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是楚国的大王。” 昌平君目露惊讶之色,“愿闻其详。” 宝鼎也不隐瞒,把自己的一系列谋划和盘托出。这个谋划他曾以书信详告秦王政,但秦王政考虑到机密,并没有告诉中枢大臣。 昌平君越听越是心惊,对武烈侯的手段更是暗自惊怖。 “我带着百万灾民南下打长沙,撕毁盟约,表面上看对阳文君和公子负刍不利,但实际上它在混乱了楚国局势的同时,也把阳文君和公子负刍逼得走投无路。”宝鼎说道,“他们只有两条路,一是被李太后和楚王乘机打下去,一是联手操控政局,置李太后和楚王于死地。” “弑君篡位?”昌平君失声惊呼。 “楚国大乱,迫切需要秦国的盟约。”宝鼎笑道,“公子和昌平君只要处置得当,不但可以扶植公子负刍上位,还能为秦国赢得一个忠实盟友,这对未来的统一大业非常有帮助。” 昌平君沉默无语。公子扶苏却是大感兴趣,连连询问,宝鼎则不厌其烦地教授他如何巧妙利用楚国政局的变化,在重建盟约的过程中谋取最大利益。 “我要从中原调两位裨将南下。”宝鼎说道,“一位是章邯,一位是麃(biao)浚。昌平君可有意见?” 章邯是昌平君的女婿,麃浚是麃公的儿子,如果留在中原当然对昌平君有帮助。昌平君迟疑良久,面露苦色,“你一定要章邯吗?” “希望昌平君能体谅我的难处。” 昌平君苦笑。你为何不能体谅一下我的难处? = = = 第284章 生死与共 第284章生死与共 武烈侯带着护军府掾吏和五千虎烈军将士纵马飞驰,日夜兼程赶赴南阳。 沿途之上,南下灾民的队伍日渐稀薄,灾民洪流已经冲离中原,这让宝鼎暗自松了口气,但想到未来一段时间自己要想方设法保证他们的生存,心情又是异常沉重,百万人的生死就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进入南阳,转入大道,宝鼎看到灾民成群结队,拖家带口,艰难行进,但他们神色平静,眼里满含着希望,他们知道在遥远的南方,有一块可以让他们逃离死亡,可以让他们继续活下去的神秘乐土。 一路上,随处可见南阳地方军将士在维持秩序。大道上的一个个驿站就是临时救济点,地方官吏和临时征发的庶民们尽心竭力,给灾民们提供食物、饮水、药物和歇息之处。 “武烈侯回来了。” 将士们激动地高声欢呼,地方官吏们纷纷上前迎接,庶民们则跪在道路两旁翘首以待,期待着看一眼声名显赫的封君,而灾民们更是匍匐在地,对这位拯救他们的君侯顶礼膜拜,很多人痛哭流涕,磕头如捣。 “武烈侯,武烈侯……”欢呼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大,渐渐如滚滚惊雷,响彻天地。 局面转瞬失控,灾民们从各个方向蜂拥而至,他们要感谢武烈侯的救命之恩,想亲眼看一看这位拯救他们的封君,但他们更想问一问,他们的希望在哪,他们要走到哪一天才能停下来,他们何时才能返回自己的家园。 虎烈将士紧张起来,号角声冲天而起。 荆轲、遏云和东方无畏也是全力戒备,墨者剑士和黑鹰锐士更是把武烈侯团团围住,唯恐出现意外。 宝鼎情绪激动,眼眶湿润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即便因此而死,也是死得其所。 “传令将士们,稍安勿躁,不要惊扰灾民。”宝鼎对东方无畏大声下令道,“黑鹰锐士前方开道,好言劝慰,不要有任何粗暴举动。” 命令层层传递,但灾民却是呼啸而至,欢呼声震耳欲聋,大道因此完全堵塞,寸步难行,那些地方官员更是陷在汹涌的人潮里,辨不清东南西北。 宝鼎苦笑摇头,“怎么会这样?” 荆轲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你的传奇就是最大的号召力。” “那些人都造了什么谣言?”宝鼎连连摇头,意识到赵国为了把灾民赶出河北,中原人为了把灾民转徙南下,不顾一切的大造谣言,而自己就是谣言的中心。 灾民聚拢而来,人山人海,他们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只是声嘶力竭地叫着吼着,“武烈侯,武烈侯……” “怎么办?”赵高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可怕的场面,那惊雷般的呐喊声就像千斤巨锤一下下砸在他的心上,让他惊恐不安,大汗淋漓,“武烈侯,必须尽快冲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宝鼎摇摇头,果断挥手,“都给我闪开。” 荆轲、遏云、东方无畏大吃一惊,赵高更是失声惊呼,“武烈侯,万万不可。” 这时唐仰的叫声从后方远远传来,“武烈侯,王离、乌重号角传讯,灾民正在冲撞战阵,形势万分危急。” “给我闪开。”宝鼎急了,手中马鞭狠狠抽向挡在前面的东方无畏,“快点闪开,只要让灾民见到我,形势即可缓解。” “武烈侯,绝无可能。”东方无畏夷然不惧,厉声叫道,“除非你杀了我。” “你个痴儿,我再不出去,虎烈军迫不得已就要杀人了,你知不知道?”宝鼎情急之下,扯着嗓子叫了起来,“你想看到这里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吗?你要陷我于不义之地?” 东方无畏楞了片刻,但想到自身职责所在,还是没有动弹。 忽然,荆轲腾身下马,两步冲到了宝鼎的马前,一把抓住了马辔(pei)。这个动作让众人霎时醒悟过来。此刻武烈侯必须面对灾民,为了确保武烈侯的安全,近身扈从只有舍命相护了。 遏云二话不说,飞身下马,与荆轲并肩而立,抓住了另一边马辔。 东方无畏苦笑摇头,振臂狂呼,“锐士,前方开道。墨家剑士,请左右列阵,誓死护卫武烈侯。”这种情况下,武技高强的墨者剑士远比全副武装的黑鹰锐士更具战斗力。 黑鹰锐士、墨者剑士纷纷下马,急速列阵,瞬间把武烈侯护在中央。 东方无畏猛地举起铁盾,长剑“呛啷”出鞘,“长史,你左我右,盾剑相护。” 赵高俯身解下挂在战马上的铁盾,同时右手拔剑,口中低叱一声,战马急速贴近了宝鼎。 “干什么?”宝鼎看看两人,冷笑道,“打仗吗?” “武烈侯,事关重大,你必须听我的。”东方无畏怒目而视,大声叫道,“你的生死不仅仅关系到这些虎烈将士,更关系到百万生灵,我不能不这么做。如果你要惩罚我,那就到江陵再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宝鼎气往上撞,厉声吼道,“给我退下。” 东方无畏理都不理,催马贴上宝鼎,然后冲着前方高声喊道,“先生,荆卿,我们走……” 宝鼎气得面红耳赤,举起马鞭就要抽过去。 “武烈侯……”赵高哀求道,“职责所在,请武烈侯宽容。” 宝鼎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怒火,“我命令你们,把盾剑收起来,给我掌旗。如果有人行刺,你们就拿自己的身体保护我。” 东方无畏毫不犹豫,收起盾剑,战马却贴得更紧了。 =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里,武烈侯出现了。 一队锐士前方开道,两人牵马,两位掌旗跟随两侧,两队剑士左右跟进。武烈侯全身甲胄,手中马鞭高高举起,在空中连连挥动。 “武烈侯,武烈侯……” 欢呼声霎时突掀狂澜,惊天动地,这一瞬间天地都为之颤抖。 宝鼎热泪盈眶,他猛地高举双手,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我以生命发誓,我们一起南下我们患难与共我们生死与共” 他的叫喊声淹没在地动山摇般的欢呼声里,但荆轲听到了,遏云听到了,锐士和剑士们听到了,他们热血沸腾,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我以生命发誓,我们一起南下我们患难与共我们生死与共” 赵高挥动战旗,命令身后的虎烈将士们把武烈侯的誓言传递四方。 誓言声声传递,如层层大浪,在空中掀起阵阵惊天波澜。 “我以生命发誓,我们一起南下我们患难与共我们生死与共” 武烈侯的誓言席卷大地,猛地冲击着灾民们的心灵。上天抛弃了他们,王国抛弃了他们,大王抛弃了他们,但武烈侯拯救了他们,武烈侯以生命发誓,与他们生死与共。武烈侯赐予了他们生命,武烈侯给了他们希望,武烈侯就是他们心中的上天。 这一刻,灾民们爆发了,他们身体里的血液沸腾了,他们放声狂呼,他们在大道上飞奔,他们要追随自己的上天,他们要追求自己的希望。 人流开始涌动,如咆哮洪水,滚滚而下。 锐士在人潮中奔跑,荆轲和遏云牵着战马在奔跑,虎烈骑军如同漂浮在洪流中的巨舟,在波涛的推动下扬帆前进。 洪流越来越庞大,灾民越来越多,没有人愿意放开自己的希望,所有人都在呐喊中汇入汹涌澎湃的南下大潮,于是大道上形成了波澜壮阔的一幕,天上的云在飞,空中的欢呼声在飞,地上的洪流在飞,生命在此刻汇聚,一起飞向心中的乐土。 “跟着我……紧紧跟着我……随我杀出一条活路……” 宝鼎嘶哑的吼声回荡在天地之间,猛烈冲击着苍茫天穹。 = 灾民们的恐惧随着武烈侯的出现,随着武烈侯的誓言而烟消云散,南下转徙的速度骤然加快。 宝鼎想早日赶到江陵,想离开这股滔滔洪流,但这股洪流每时每刻都在扩展,他们紧紧裹挟着自己的希望,他们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希望,宝鼎和虎烈将士无奈之下只好与灾民一起南下。 拖延在中原的灾民听到这个消息,再不犹豫,甩开大步,日夜追赶。已经抵达荆宛的灾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的恐惧一扫而尽,飞速赶赴大江。而追随武烈侯的灾民更是越来越多,短短数天内,竟然聚集了几十万人,转徙南下的队伍绵延几十里而不绝。 武烈侯在焦虑中抵达宛城。进城是绝无可能,就连会见南阳官员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昌文君熊炽带着守相两府官员在黑鹰锐士的保护下,大汗淋漓地挤到了路边一座小山坡上,总算看见了风尘仆仆的武烈侯。 山坡下的大道上,灾民洪流汹涌而过,所有经过山坡的灾民看到武烈侯的大纛,都知道他就在山坡上看着他们,无不激动地纵声呐喊,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没有一刻停息。 昌文君和两府官员被眼前这声势浩大的一幕所震惊,第一次认识到武烈侯已经拥有了惊人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从当前形势看,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西南策略在很多官员的眼里不过是个权宜之策,甚至可以说是个骗局,其主要目的不是救助灾民,而是转嫁灾难。武烈侯为了把灾民骗到江南,动用了一切非常手段,现在灾民拥戴他,是因为武烈侯给了他们希望,一旦这个希望破裂,后果可想而知,愤怒的灾民不但切齿痛恨武烈侯,更会大量死亡,而这种恐怖的死亡将给武烈侯的声誉带来致命打击,他极有可能就此一蹶不振,永远困于西南。 昌文君和两府官员拜见了武烈侯,详细禀报了东南局势。救助和转徙灾民是东南目前最重要的任务,虽然准备充分,但对灾民的数量和转徙速度估计不足,再加上灾民本身对南下非常恐惧,而东南庶民对这些灾民也非常排斥,导致东南局势一度危急,很多地方甚至出现了冲突,造成了人员死伤。 “粮食还能维持多久?”这是宝鼎最关心的问题。 “南阳的粮食还能维持大半个月。”昌文君说道,“好在墨家正在各地发动义捐,募捐的粮食和物资正在源源不断运到东南,乐观估计,应该可以维持到秋收。” “巴蜀的粮食呢?是否已经运抵江陵?”宝鼎追问道。 巴蜀的粮食不仅仅用来救助灾民,还要用来攻打长沙和远征西南,所以它直接关系到西南策略的成功与否。 “巴蜀正在全力运送。”昌文君稍加迟疑后又说道,“巴蜀商贾大都存有余粮,虽然我们派人多次联系和商讨,但他们不断加价,并且乘机囤粮,导致粮价飞涨。” 宝鼎脸色顿沉,冷声问道,“琴氏家主还在咸阳?” 昌文君摇摇头,没有说话。 “隗氏已经位极人臣了,还想怎么样?”宝鼎的声音愈发冷森,“我憎恶贪得无厌的人。” 昌文君急忙摇手,“西南策略是否如你所愿,关键在于巴蜀的支持。” 熊炽心里很清楚,这次武烈侯在与秦王政的对决中虽然全面胜出,但武烈侯并没有拿到任何好处,好处都给熊氏和隗氏了。熊氏在王统上赢得了先机,隗氏则独揽相权,巴蜀人算是崛起了。武烈侯冒着生命危险与秦王政对决,事后又非常慷慨地把胜果给了熊氏和隗氏,都是为了实施西南策略。假如西南策略失败,熊氏当然有所损失,但隗氏却是毫发不伤,相反还能从中获益,所以巴蜀人在这个关键时刻可能会逼迫武烈侯给予他们更多的好处,而这显然触犯了武烈侯的底限。 昌文君这句话让宝鼎更为恼怒,他不屑地撇撇嘴,发出一声冷笑。 “守相已经先期南下江陵,我也要马上离开,南阳就完全托付给昌文君了。”宝鼎躬身为礼。他是南阳的封君,甘罗是南阳的守相,这两人都跑去西南了,把南阳这一大摊子事都丢给了昌文君,于情于理都要表示一下谢意。 “熊氏更要感谢武烈侯。”昌文君言辞恳切地说道。 年前他接受了武烈侯的劝谏,留在了东南,而昌平君现在也到了中原,虽然两人都是辅佐角色,但实际上却掌控地方大局,熊氏外戚等于把自身的实力由京都转到了地方,这完全符合急流勇退、韬光养晦的策略。 从表明上看,随着华阳太后的薨亡,熊氏外戚急剧没落,而罪魁祸首就是武烈侯。正是武烈侯的一系列谋划,把昌平君和昌文君先后赶出了咸阳,但咸阳中枢都知道,武烈侯这一系列举措事实上是保存了熊氏外戚的实力。只要熊氏外戚实力依旧,那么未来无论是确立王统还是重返中枢,熊氏都能进退自如。 熊氏外戚当然不想轻易离开咸阳,但武烈侯太厉害,威逼利诱,利用华阳太后的辞世和公子扶苏的出镇中原,硬是把熊氏外戚拉出了咸阳。既然离开了中枢,熊氏外戚也不得不接受事实。昌平君和昌文君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这一放下来,再抬头看看局势,眼前豁然开朗,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所以不管是昌平君还是昌文君,现在都无意与武烈侯对抗。合作则双赢,既然如此,当然全力合作。至于将来是不是反目成仇,那不是现在要考虑的问题。 昌文君的这句话就是对武烈侯的承诺,在武烈侯经略西南之际,熊氏会调集中原和东南两地的全部力量予以支持。 = 白氏带着赵仪和溥溥也赶到了城外。 宝鼎跪别母亲。白氏手指山坡下的灾民,问道,“你听到了自己的誓言吗?” 宝鼎郑重点头。 “你要实现自己的誓言,你要救活他们。”白氏神情严肃,语气决绝,“如果你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你就不要回来了,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变成杀人屠夫。” 宝鼎呆了一下,然后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儿子谨遵母亲之命。” 赵仪跪在宝鼎身边,泪如雨下。 宝鼎握住赵仪的手,对白氏说道,“母亲,我要带她一起走。” 白氏眼圈突然红了,颤抖着声音说道,“你没有信心?” “母亲,西南之行,缺了她不行。” 白氏蓦然醒悟,“你要她去夜郎?” “西南之战,我必须得到夜郎人的帮助才有胜算。”宝鼎苦笑道,“我曾寄希望于琴氏家主,但她……”宝鼎摇摇头,望向赵仪,“我现在只能指望她了。” “她从未去过夜郎。”白氏有些慌乱了,“即便你要她去夜郎,也必须有琴氏家主相陪。” “她至今还在咸阳。”宝鼎叹道,“有大匠陪同,我估计也能达到目的。” 白氏上前把赵仪搂进怀里,又是心疼又是担心,“你真狠,竟然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放过。” 宝鼎垂首无语。 “母亲,我愿意去。”赵仪哭道,“为了救活我的国人,我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 = = 第285章 杀出一条活路 第285章杀出一条活路 一辆豪华的紫檀马车行进在大道上,左右甲士扈从,前后则是滚滚人潮。 马车里,赵仪偎在宝鼎的怀里,无声流泪。 “师傅临终前,可有遗言?”宝鼎神色黯然地问道。韩非的死始终让他不能释怀。没有完成对师傅的诺言,也没有赢得师傅的谅解,让师傅在痛苦和绝望中死去,这让宝鼎愧疚之余更有一种负罪感,他总觉得是韩非的死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赵仪摇头,“师傅听说河北灾民转徙南下,听说这都是你的主意,病情陡然加重。”赵仪望着宝鼎,哽咽说道,“师傅死得很痛苦,他认为你要置无辜生灵于死地,所以……” “师傅不相信我。”宝鼎叹道,“他不相信我可以拯救百万生灵。” “你真的可以拯救他们?”赵仪忐忑不安地问道。 “你也不相信我?” 赵仪伸手搂住宝鼎的脖子,紧紧贴着宝鼎的脸颊,泪水簌簌而下,“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谢谢,谢谢你拯救他们……” “我一个人的力量非常有限。”一种深深的疲惫感从宝鼎的心里涌出,让他说话的声音变得低哑而无力,“我需要你的帮助,更需要大家的齐心协力。我希望自己能创造奇迹,希望上天能眷顾我们,眷顾这些可怜的芸芸众生。” 赵仪极力稳定了一下情绪,低声说道,“我现在赶去夜郎国,还来得及吗?” “时间虽然紧了点,但应该还来得及。”宝鼎再度想到了隗清,不禁无奈叹息,“如果琴氏家主能陪你一起去夜郎国,成功的把握很大,可惜……” “你需要夜郎国的什么帮助?”赵仪问道,“你不是说,有大匠相陪,应该也能达到目的吗?再说,琴玥也会陪我一起去夜郎。” “我们对西南一无所知,对西南的百越诸族也是非常陌生,但夜郎国了解西南,熟悉西南百越诸族,所以能否赢得与夜郎国的合作,直接关系到我们西南远征的成败。”宝鼎望着赵仪,苦笑道,“此趟夜郎之行至关重要,如果琴氏家主能亲自赶赴夜郎,以她与夜郎王室的亲密关系,应该可以说服夜郎王与我们大秦进行全面合作,我甚至希望夜郎国能派出军队,与我们一起远征西南。” 赵仪非常吃惊。说服夜郎国参与西南远征的难度太大了,不要说她本人了,即便是大匠和琴玥也无力做到,只有琴氏家主才能胜任。 隗清出自隗氏嫡脉,又是琴氏家主,隗氏和琴氏是巴蜀力量的代表,而巴蜀则是大秦楚系势力的一部分。现在她又深得武烈侯的信任,是蓼园的核心人物,并因此在短短时间内把琴氏打造成了中土第一巨贾。今日的隗清拥有庞大背景,富可敌国,其权势之大可想而知。这样的人物才有资格代表大秦国,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对夜郎国形成威慑,继而在两国的合作谈判中掌握主动。没有这种居高临下的威慑,根本没办法迫使夜郎国参与西南远征。 “既然琴家姐姐对拯救灾民如此重要,你为什么不对她说清楚,请她先期赶赴夜郎?” “你知道她和咸阳宫的关系。”宝鼎叹道,“华阳太后没有进陵之前,她的确无法离开咸阳。我可以理解她的难处。” “但这关系到百万生灵的存亡。”赵仪更关心自己国人的生死,言辞间当即露出不满。 “对她来说,琴氏的利益高于一切。”宝鼎感觉胸口一阵窒闷,不禁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事在人为,或许我们还有机会。” 赵仪轻轻靠在宝鼎的肩膀上,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安慰他。远征西南在她看来并不现实,那毕竟是个遥远而陌生的蛮荒之地,对解决灾民的生存似乎没有直接帮助。当前最急迫的事情是渡江南下,把一部分灾民分流到楚国的长沙,以缓解东南郡县的重压。虽然这样做肯定会导致大量灾民的死亡,但总比所有人都死于非命要好。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宝鼎也没有能力拯救百万灾民,在赵仪看来,宝鼎如果能救活一半灾民,那已经是奇迹了。 = 宛城南下一千里就是楚国旧都郢(ying),现在这座古都改名江陵,是南郡首府所在。 魏起、甘罗、曝布、熊庸和东南部分军政官长,还有大匠琴唐、墨者马骕、姜平等人出城三十里迎接武烈侯。 宝鼎一边与众人寒暄,一边从大家憔悴不堪的脸上看到了惶恐和焦虑,心里不由地异常沉重,看样子,东南形势远比自己想像的恶劣。 在临时军帐里,魏起和甘罗先后向宝鼎详细禀报了东南局势。 西南策略的第一个步骤就是转徙灾民,把灾民从大河转徙到大江,距离两千余里。虽然上至咸阳,下至护军府和中原、东南两地的郡县,对此事的难度都做了充分的估计,但面对汹涌而至的灾民大潮,大家还是有一种被“淹没”的感觉,大秦这位巨人也遭受到了一次可怕的冲击。 在这种情况下,西南策略的核心已经被绝大多数官吏自动地放弃了。 西南策略的核心是拯救灾民,而终极目的是利用这些灾民开拓西南,但事实上这是一种妄想,大秦没有能力做到,所以很多人认为,西南策略就是一个骗局,其真正的目的是转嫁灾难。咸阳和武烈侯竭尽全力转徙灾民,是想保住中原,同时把导致百万生灵死亡的责任推给楚国。如果不转嫁灾难,大秦不但要丢失中原,还要承担饿死无辜生灵的骂名,因此付出这种惊人的代价还是值得的。 “我们已经调用了大江南北的所有船只,还有半数水军战船,正在日夜不停地向江南运送灾民。”魏起神色凝重,大概因为过度疲劳,他的嗓音有些嘶哑,“但是,运送速度还是太慢,远远达不到我们的要求,这导致江陵一线的局势越来越紧张。” “墨家正在组织人力日夜赶制渡江巨筏,以增加运送力量。”甘罗接着魏起的话说道,“现在出现了新问题。随着灾民的增多,各种弊端全部爆发,粮食不够,疾病横行,人心慌乱,谣言满天飞,别有用心的人更是利用这个机会唆使和鼓动灾民拒绝渡江,甚至暗中抢劫杀戮,蓄意闹事。” 宝鼎抱着双手坐在案几后面,始终保持沉默。 “武烈侯,当务之急是加快运送速度,把更多的灾民转移到江南,否则江陵危矣,东南危矣。”魏起继续说道,“为了防止灾民暴*,我只好把军队全部集结在江陵一线,以防万一。” 宝鼎微微皱眉,“也就是说,我们还没有把军队部署到江南,更没有做好攻打长沙的准备?” 魏起苦笑,“武烈侯,我们的兵力严重不足,只能确保东南稳定,根本没有多余兵力去打长沙。” “另外,粮食也严重不足。”甘罗连连摇头,“目前的粮食只能维持灾民的基本生存。为了最大程度的节约粮食,现在就连军队都是一天一餐,这种情况下,我们根本没有实力攻打长沙。” 宝鼎笑笑,摇摇头,“我很失望,非常失望。” 帐内顿时鸦雀无声,军帐官长们一个个垂首不语。 “我在中原就对你们说过,西南策略是死里求生之策。”宝鼎的语气逐渐冷森,“我们没有足够的军队,也没有足够的粮食,但我们背负着拯救百万生灵的责任,这时候怎么办?等死吗?” “抬起你们的头”宝鼎一拳砸到了案几上,“都给我把头抬起来” 官长们骇然心惊,齐齐抬头望向宝鼎。 宝鼎缓缓站起来,手指北方,“匈奴人有什么?告诉我,匈奴人有什么?”宝鼎厉声咆哮,“匈奴人什么都没有,只有顽强的求生意志,为了活着,他们南下中土,他们烧杀掳掠,为了充饥,他们吃人肉,喝人血。” “现在我们也要找一条活路,我们应该怎么做?哀求咸阳给我们军队?哀求大王给我们粮食?哀求上苍赐给我们奇迹?绝无可能。咸阳不会给我们军队,大王不会给我们粮食,上苍更不会赐给我们奇迹。” “我们还有什么?”宝鼎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膛,“我们只有这副臭皮囊,只有求生的意志。现在我们和山林里的野兽有什么区别?我们和大漠上的匈奴人有什么区别?我们和野兽一样,和匈奴人一样,要生存,要活下去,所以我们要去战斗,要去烧杀掳掠,即便是人吃人,也要杀出一条活路。” 宝鼎的声音在大帐里阵阵回荡,猛烈地冲击着官长们的心灵。 “没有求死的勇气,也就没有活着的意义。”宝鼎挥动着手臂,大声吼道,“我不要懦夫,也不要胆小如鼠之辈,我只要勇士,敢于直面死亡的勇士。怕死的都给我滚,不怕死的就留下,随我一起渡江作战,给我杀出一条活路。” 曝布、熊庸等人齐齐跪倒,轰然发誓,“愿与武烈侯生死与共。” 魏起、甘罗等人则是暗自苦叹,这就是武烈侯,疯狂的武烈侯,而武烈侯之所以迅速崛起,就在于他的疯狂。没办法,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既然武烈侯要疯狂,那也只有随之一起疯狂,是生是死,听天由命了。 “传我命令,大军即刻渡江,以最快速度攻击长沙。”宝鼎毫不犹豫,断然下令。 “告诉灾民们,随我一起渡江作战,杀出一条活路。” = 武烈侯来了,惊天一吼,一切都变了,把人变成了野兽。其实仔细一想,无论是武烈侯还是灾民,都没有退路,要想活着,就得像野兽一样去厮杀。只有杀戮,只有以命换命,只有人吃人,才能赢得生存的机会。这是生存法则,这个法则本来就血腥而残忍。 一夜之间,江陵的气氛变了,哀鸿遍野变成了杀气腾腾,无助等死的人变成了咆哮的野兽。 军队动了,一支支军队火速开赴渡口,“到江南去,到江南杀出一条活路”,震耳欲聋的吼声震撼了天地。 大秦将士的热血沸腾了,灾民们的求生意志也再一次被点燃,军民们的目标同时指向了江南,指向了那块可以带给他们一条活路的神秘土地。 渡江的速度骤然加快,渡江的人群更是铺天盖地。 深夜,行辕里灯火辉煌,军政官长们聚集在一起,商讨攻打长沙之策。此时此刻,再没有人去关心军队的数量、粮食的多少以及东南所面临的紧张局势了。 攻击,杀戮,就像匈奴人一样去烧杀掳掠,那所有的难题,所有的矛盾都能解决。 人终究是要死的,无辜庶民终究要在这场灾难中付出惨重的代价,即便集整个中土之力去拯救这场灾难,也无法避免大量生灵的死亡。反正都要死,反正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为何不在死亡之前来一次最后的疯狂? 荆轲悄悄走近被官长们围在中间的宝鼎,附耳说了两句。宝鼎面露惊喜之色,匆忙随着荆轲走进了偏帐。 偏帐里站着一位中年人,竹冠布衣,朴实无华,从容自如。 “这位就是赵国盖聂。”荆轲恭敬介绍。 盖聂微微躬身,两眼紧紧盯着武烈侯,仿佛要洞穿他的内心。 宝鼎仔细打量着盖聂。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盖聂的大名就在他的耳畔不断响起,对这位名震天下的剑道大师,宝鼎可谓仰慕已久。 “大师从河北而来?”宝鼎伸手相请,一边撩衣坐下,一边笑着揶揄道,“大师打算取我颈上人头?” 盖聂目露悲色,“天灾**,不得不背井离乡,南下求生。” 宝鼎诧异地看着他,“大师也要背井离乡?”剑道大师盖聂,那是何等人物?竟然在大灾之下无力求生?匪夷所思的事。 荆轲叹了口气,“聂兄一生追求剑道真谛,从不依附于权贵,家中一贫如洗。” 这话宝鼎却是不信。据黑冰所报,盖聂虽然住茅庐,耕薄田,但门下弟子众多,折交下交的权贵更是不知凡几,家中即便一贫如洗,那也不过是隐者大贤的一种锤炼方式而已。以他的身份地位,河北大灾尚不至于逼得他背井离乡南下求生。不出意外的话,盖聂名为逃荒,实为救助灾民。以他的实力,关键时刻揭竿而起,带着灾民发动暴*还是绰绰有余。以暴制暴,也算救世之道。 “大师既然来了,那必定有话要说。”宝鼎不想浪费时间,直言不讳地说道,“请大师指教。” 盖聂稍加沉吟,问道,“武烈侯转徙灾民,是杀人还是救人?” 宝鼎冷笑。他现在很反感某些所谓的大贤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与他说话。大贤有名无实、夸夸其谈、钓名沽誉的多了,如果不是盖聂,宝鼎甚至连见都不想见。 荆轲感觉到宝鼎的不满,目露恳求之色。他欠盖聂的,所以当盖聂找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宝鼎根本不想回答这种废话,正想反唇相讥,忽然看到荆轲的恳求之色,心中忽然一软,想到盖聂终究还是为了灾民而来,设身处地从盖聂的角度想一想,也不能怪盖聂口气不善。 “如果我不转徙灾民,中原就会乱,中原一乱,灾民活不下去,中原人也会死伤无数。”宝鼎叹道,“我如果什么都不做,在这场灾难中死去的无辜生灵将不计其数。请问,难道大师忍心看到中原人为河北人陪葬?” 盖聂脸色微变,半晌无语。他是赵人,是河北人,他一门心思想着救助自己的同胞,自然也就忽略了他人的苦难。宝鼎这句话让他哑口无言。 “武烈侯转徙灾民于江南,岂不是让楚人为河北人陪葬?” “中原多少人?江南多少人?”宝鼎问道。 “中原人现在是秦国子民,所以你要救他们,而江南人是楚人,所以就该死,是吗?” 宝鼎眉头微皱,“我的话你听不懂?这么说吧,河北灾民进入中原,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中原至少有两三百万人为他们陪葬。我把河北灾民转徙江南,因为江南人口稀薄,更没有齐国这样的强敌随时会杀进来,那么最多也只有四五十万人为他们陪葬。请问,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上,你作何选择?” 盖聂再度无语。 “武烈侯把灾民转徙江南之后,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江南之地广袤,除了大江一线人口较多外,其南部都是蛮荒之地,居住的都是百越诸族。”宝鼎耐心地解释道,“江南南部人口少,土地肥沃。我们把灾民迁徙过去后,大力垦荒,一年之后这些灾民就能自给自足。” “一年之后?”盖聂苦笑,“那么在这一年里,灾民怎么活?” “一部分垦荒,一部分继续南下作战。”宝鼎说道,“以战养战,这就是生存之道。” “以战养战?”盖聂长叹,“最后能活下来多少?” “我是人,不是神。”宝鼎冷声说道,“我只能竭尽所能,救一个算一个。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救活更多的人,我可以无条件接受。” 盖聂沉思良久,苦叹道,“这真的可以救活他们?” 宝鼎没有回答。他有信心救活灾民。 当年秦王政在长安君兵变后,把上党屯留之地三十万庶民迁徙到陇西的临洮,这次迁徙成功了。统一后,始皇帝又曾在中原迁徙数十万人口到北疆的河套,到西南边陲,也成功了。一百多年后,汉武帝再一次迁徙数十万人口到河套,同样成功了。 迁徙虽然付出的代价很大,但最终还是会成功,这总比让无辜生灵活活饿死要好。 = = = 第286章 在疯狂中翩翩起舞 第286章在疯狂中翩翩起舞 一场灾难改变了一切。 人在老天面前就如同草芥蚁蝼,没有丝毫抵抗力。盖聂算是人中之龙,剑技无敌于天下,但灾难来临,一样难以幸免。未来是什么?他和所有灾民的想法如出一辙,未来就是活着,至于王国和家园,在他们眼里都是天上的浮云。 宝鼎描绘了他们的未来,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历经磨难活下来的人,将在一块受到上苍眷顾的神秘土地上安居乐业。 “渡江吧。”宝鼎最后说道,“只有渡江南下才能找到一条活路。大江以北,乃至大河南北,都受到了上天的诅咒,灾难、战争、疾病和贫穷如同千斤枷锁捆住了所有的生灵,痛苦将一代代永无止境地延续。这世上唯一的乐土就在西南蛮荒,就在那些还没有遭到上天诅咒的地方。只有在那里,芸芸众生才能找到安宁和幸福。” 盖聂面对武烈侯的坦诚,不得不接受残酷的事实。上天震怒,降下灾难惩罚苍生,妄想平安度过绝无可能,河北人肯定要付出代价,而河北人妄想把自己的生存建立在他人的死亡上,也是绝无可能。度过灾难的唯一办法就是自力更生,就是杀出一条活路。武烈侯给他们指引了一条活路,并且义无反顾地带着他们与上天做殊死搏斗,这已经难能可贵了。 “武烈侯,除了带着灾民渡江南下,我还能做些什么?”盖聂真心诚意地问道。此时此刻,选择与武烈侯合作,才能救助更多无辜的苍生。 宝鼎沉吟不语。他现在的确需要像盖聂这样的人把灾民组织起来,把百万灾民的力量最大程度地发挥出来,这样才能令行禁止,才能如臂指使,才能以最快速度最高效率实施西南策略,如此才能挽救更多生命。 看到宝鼎犹豫不决,盖聂拱手说道,“武烈侯曾发誓,要与灾民患难与共,生死与共。我也是个灾民,我愿与武烈侯同生共死,所以请武烈侯相信我,只要我能做到,即便赴蹈汤火也在所不辞。” 宝鼎的目光转向荆轲。荆轲郑重点头,“大师就是为此事而来,请武烈侯成全。” 宝鼎考虑良久,问道,“像大师这样,毅然抛弃家园,与灾民同生共死,在灾民中深孚众望的人有多少?” 盖聂抚须叹道,“很多,我认识的很多朋友都和灾民在一起。” 宝鼎再次望向荆轲,“张良也在吗?” “他没来找我。”荆轲说道,“不过我可以肯定,他就藏在灾民中,竭尽全力拯救灾民。” 宝鼎又想了一下,终于下了决心,把赵高请了过来,叫赵高把大江南北的形势、西南策略,还有当前急需解决的一系列问题做了一番详细解说。 盖聂一边凝视细听,一边颇为感慨。这些都是最高机密,但武烈侯毫不犹豫,全盘相告,可见其救助灾民的诚意。如果武烈侯没有救人之心,何必大费周章与自己虚于委蛇?传言不可信,眼见才为实,武烈侯果非常人。 “你现在应该知道我急需什么了。”宝鼎待赵高说完之后,神色凝重的对盖聂说道,“现在我必须以最快速度夺取长沙郡,然后必须以最快速度在长沙郡安置灾民。我需要灾民听从指挥,遵从命令;需要灾民们齐心协力,与我同舟共济;更需要他们在安置地点积极自救,搭建茅庐,垦荒种地,想方设法活下去。” “我们现有的粮食非常有限,无法维持到秋收之后,所以必须拿下长沙郡以补充粮食。”宝鼎继续说道,“秋收之后,巴蜀和东南两地的粮食就能及时补充过来,长沙本地也能挤出一部分粮食,但这些粮食还是有限,满足百万灾民的需要,所以,我们必须开辟西南战场,继续向南攻击,以战养战。” 盖聂听到这里,沉重的心情已有所缓解,脸上的悲戚之色也渐渐变淡。 按照这个策略实施,长沙的楚人不会因此而遭受劫难,最多也就是和灾民过一段饥寒交迫的艰难日子,而南下的灾民至少可以活下来一半,唯一面临死亡威胁的就是远征大军。西南战场必须开辟,大军必须南下远征,他们的离去事实上就是让留守的人活下来,否则大家都得饿死。 真正要杀出一条活路的是这支远征大军。远征西南是开疆拓土,开疆拓土的功绩非常大,咸阳更是开出了丰厚的报酬,他们即便战死在远征战场上,也能给家人留下一笔不菲的财富。 “武烈侯,你需要多少军队?”盖聂问道。 “越多越好。”宝鼎苦笑道,“你不要怨我,我只能先救老弱妇孺,尤其是孩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变成食物。当然,垦荒也需要劳力,所以每家每户可以留一个劳力。” “何时募兵建军?”盖聂追问。 “渡江的同时。”宝鼎说道,“灾民乘船渡江,给我们赢得了建军的时机。每渡江五万人则建一镇,每镇青壮建军,保护老弱妇孺。” 盖聂吃惊地望着武烈侯。他万万没想到,武烈侯高明如斯。灾民从中原呼啸南下,如滚滚洪流,气势惊人,根本不存在分流的可能,至于募兵建军,更是想都不用想。但渡江南下把这些难题全部解决了。 乘船渡江,灾民全部被拆分。到了对岸,灾民形成不了洪流,只能任由秦军摆布。五万人一方镇,五万手无寸铁的灾民,只要五百全副武装的秦兵就能彻底控制他们,生杀予夺,如此一来,百万灾民就被秦军分割了,他们就像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驱使。 “武烈侯之才当真是神鬼莫测。”盖聂惊叹道,“怪不得你要南下,你要渡大江,原来都是为了这一刻。” 宝鼎以手抚额,一脸的无奈,眼中更是露出深深的疲惫。 “混乱意味着死亡,只有把灾民组织起来,让他们遵从命令,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免死亡。”宝鼎说道,“长沙郡是我们的希望之地,我们的目标是夺取长沙的控制权,安置灾民,而不是把长沙变成废墟,把转徙变成浩劫,让更多的人死于非命。” “但是……”宝鼎口气一转,忧心忡忡地说道,“目前我们距离这个目标还很远,灾民随时可能失控,而你的到来,可以帮助我们有效解决这个危机。” “请武烈侯吩咐。”盖聂当即拱手为礼,“盖聂必当竭尽所能。” “你有多少人?有多少亲信子弟?有多少通晓事理可堪大用的门徒?” “随我一起南下的有两百多人。”盖聂毫不犹豫地说道,“其中有我的家人,有我的弟子,还有我的至交好友。另外我还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联系到很多朋友,他们都像我一样,因为不愿意舍弃这些无辜灾民而义无反顾地抛弃了家园。” 宝面露喜色,用力一挥手,“召集他们,告诉他们西南策略,然后把他们分派到各镇出任统率,请他们配合各镇的墨家子弟,在最短时间内把我们的全部计策告诉灾民,务必让每一个灾民知道自己所面临的艰难处境,知道自己的生存之路在哪,知道自己的希望在哪。” 盖聂怀疑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望着武烈侯。 荆轲和赵高也是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望着武烈侯。 “现在各镇的墨家子弟都来自大秦,河北人不相信他们,这可以理解。”宝鼎泰然自若地继续说道,“但你们不一样,你们是河北人,你们不离不弃地跟着他们一起南下逃荒,你们在灾民中深孚众望,他们信任你们,同样的话从你们的嘴里说出来,效果大相径庭。” “武烈侯,这可是机密。”盖聂说道,“这等机密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宝鼎摇摇头,正色问道,“你来找我干什么?不就是想知道生存之路在哪,想知道希望在哪吗?现在我把机密告诉你了,你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生存了,知道希望在哪了,所以你的态度变了,你愿意放弃所有的仇怨,全心全意配合我,帮助我。既然你在知道机密后马上就信心大增,马上就转变了态度,那么可以想像,当所有的灾民都知道这个机密后,都知道自己的生存之路应该怎么走,都知道自己的希望在哪后,他们会怎么做?” 盖聂楞然,久久无语,目光中的敬佩之色越来越浓。疯狂的武烈侯,疯狂的举措,但谁敢说他的疯狂是错误的? 荆轲和赵高本想劝阻,但听到宝鼎的话,一时间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我发过誓,我要和灾民患难与共,要和他们生死与共。”宝鼎的声音稍稍有些激动,“什么叫患难与共?什么叫生死与共?信任,他们信任我,我就要信任他们,他们把自己的生命交给我,我就要对他们的生命负责,我就应该告诉他们如何去生存,如何去战斗,如何去找到自己的希望。” “机密?这也叫机密?”宝鼎冷笑道,“对于我们来说,这是机密,但对于灾民来说,这不叫机密,这是他们生存的权力。把权力还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选择生存之路。” “灾民们也是人,他们和我们一样拥有智慧,他们勤劳,诚恳,善良,坚强……为了生存,他们会爆发出无穷的力量。” 宝鼎用力挥动着手臂,大声说道,“历史是他们创造的,奇迹也是他们创造的,相信他们,他们会给我们一个辉煌的未来。” 盖聂俯身跪拜,对眼前这位年轻的封君心悦诚服。有勇气出手拯救百万灾民,这本身就要非凡的勇气,或者说需要一种失去理智的疯狂,但武烈侯不但疯狂,更具理智,这大概就是武烈侯屡创奇迹的原因吧。 “要快,要不分昼夜去办这件事。”宝鼎嘱咐道,“你既然承诺了,我就指望你了。我们能否以最快速度占据长沙,能否以最快速度安置灾民,能否在最短时间内开赴西南作战,能否拯救更多人的生命,就看我们能否在这短短时间里给灾民们指明一条生存之路,给予他们未来的希望。” 盖聂神色决绝,一口答应,当即拜别武烈侯。 宝鼎送他出了军帐,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那面金质黑鹰令牌。 盖聂虽然不认识,但看到荆轲和赵高脸上的吃惊之色,自然知道这面令牌的份量,心里顿时忐忑,接还是不接? “此事不仅仅关系到西南策略成功与否,更关系到百万灾民的生死。”宝鼎说道,“我希望你能暂时做我的客卿,我授你最大权限,这可以确保我们的计策顺利实施。”说着宝鼎把金牌递了过去,“你接下这面金牌,我就授权你组建河北军,由你出任河北军统率,让荆轲做你的裨将,如何?” 盖聂骇然心惊,目瞪口呆。这个冲击太大了,武烈侯的气魄也未免过于惊人,仅仅见了一次面,短暂地交谈了几句,武烈侯竟然就信任自己,愿意与自己共同承担拯救灾民的重任。 荆轲和赵高更是面面相觑,一脸的震惊之色。武烈侯是不是太疯狂了?是不是太霸道了?如此大事,也不经商议就擅自做主,独断专横,部属们心里怎么想?一旦失败了,或者出现不可挽回的错误,那结果可是不堪设想。 宝鼎目光炯炯地望着盖聂,目露挑衅之色。敢不敢接? 盖聂的心终于乱了。自从剑道大成以来,他就心如止水,但今天武烈侯却把一块大石头扔进了他的心湖,溅起冲天大浪。这是怎样的一块大石头?百万人的生死啊。只有迎接挑战才能赢得突破。盖聂毕竟是一代大师,他仅仅迟疑了片刻,便坚决地接过了金牌。 宝鼎长长吁了一口气。有盖聂相助,西南策略总算有了些胜算。以盖聂在河北的声望,以他强大武技做保证,灾民在绝望之刻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会遵从他的命令,如此不管是攻打长沙安置灾民,还是组建河北军南下远征,应该都比较顺利。上天眷顾。 “拟写奏章,连夜禀报咸阳。”宝鼎对赵高说道,“先去大帐,把大师的事情说一下,然后我陪大师与众位官长见面,共议大计。” = 盖聂是名震天下的剑道大师,荆轲是声名显赫的大剑客,两人都是武烈侯的客卿,临危受命担此大任没有问题,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行险一搏了。 武烈侯的决定破天荒地得到了军政官长们的一致拥护,无论是魏起还是甘罗,都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事实是残酷的,对渡江之后的事情,大秦的这些官长们都没有信心,即便武烈侯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他们也誓死追随,但那纯粹是没有退路之下的一种无奈选择,是死是活博一把了,心里还是彻底放弃。看到密密麻麻像蚁群一样的灾民,看到空空如也的粮仓,谁敢说自己可以拯救生灵?除了疯狂的武烈侯。 从制定西南策略开始,武烈侯就在疯狂中翩翩起舞,根本无视事实。今日也是一样,把突然出现的盖聂当作了救命稻草,授权他组建河北军,看上去西南策略似乎正在走上正轨,但饥肠辘辘的灾民现在就像饿极了野兽,一旦爆发,谁能控制? 双方共商大计,拟定详细部署。曝布和熊庸即刻渡江,率军杀进长沙。盖聂和荆轲召集人手,随后渡江,配合先期赶到江南的军政官员一边组建方镇,一边组建河北军。 方镇事实上就是灾民营,但因为有了管理机构,灾民在得到更多保障的同时也能发挥他们的群体作用。进入西南后,灾民就以方镇为单位进行安置,垦荒屯田,生产自救。另一方面,方镇还能为军队提供兵源。 先建方镇,把灾民组织起来,把混乱的形势扭转为有序的局面,最大程度地发挥灾民的力量。方镇组建好了,就可以组建军队,利用青壮灾民去开疆拓土,在进一步分流灾民的同时也让他们自己去创造未来。 宝鼎亲自把盖聂和荆轲送出了军营。 荆轲心情很复杂。像他这样的人在人世间拼搏,说到底还是为了功名。荆轲有名声,但没有功绩,原因很简单,寒门出身的贤才,又有几个人能得到君王的赏识做一番大事?像苏秦、苏代兄弟那样一门显贵的例子,在中土空前绝后,所以寒门贤才大都以依附权贵而生存。权贵沽名钓誉的多,干事的少,招揽客卿还多时候就是为了装饰门面。这世上,贤才郁郁不得志的何其之多?荆轲也是如此。廉颇、李牧无一不是翻云覆雨的人物,但荆轲在他们的眼里,最多也就是个值得信任的贴身护卫而已,从来不会给荆轲一展抱负的机会。 武烈侯对荆轲却是另眼相待,短短几个月之后,就让荆轲独当一面,给他展示才能的机会。如此大气魄的权贵,也算是当世罕见了。 “武烈侯,我不在你身边,你要注意安全,多多保重。”荆轲低声说道。 “我身边还有无畏,还有锐士,你不要担心。”宝鼎笑道,“前几天送走了遏云先生,今天又把你送走了。你们都是大才,值此危难之刻,务必竭尽所能去拯救苍生,否则岂不辜负了一身所学?” 荆轲想说什么,但觉得都是废话,把事情做好了,把人救活了,这就是对武烈侯最好的回报。 “临行前,我有件事托付你。”宝鼎说道,“找到张良。他才智出众,可以给你很大助力。” “你要见他吗?”荆轲问道。 宝鼎想了一下,微微点头,“如果他愿意的话,就带他来见我。” = = = 第287章 过江龙 第287章过江龙 楚国密切关注中原局势。 中原乱了,楚国反攻的机会也就来了,为了能在第一时间配合齐国发动攻击,楚国悄悄集结军队,部署于淮水北岸。 然而,中原形势突然急转直下。河北灾民虽然如预料的那样蜂拥南下,但他们并没有在中原停留,而是如狂飙一般向大江一线席卷而去。 楚国最初没有反应过来,幸灾乐祸地看着灾民冲进南阳,冲向南郡。秦国混乱的地方越多,失控的局面越大,对楚国反攻就越是有利。直到灾民纷纷聚集于江陵,人数越来越庞大,而中原紧张局面明显缓解的时候,楚国才蓦然意识到危机来了,秦国卑鄙无耻,竟然把自身的灾难转嫁到了楚国的江南之地。 这时齐国十万火急书告寿春所有真相,齐国迫于中原局势的变化,不得不放弃攻击中原之策。楚国惊呼上当,但为时已晚,江陵一带的灾民已经开始渡江南下,秦国水师更是顺流而下,封锁了楚国水军的攻击之路,而楚国淮南、江东一带的步军此刻都部署在淮水两岸,根本来不及去救援千里之外的长沙郡。 楚国尚未拿出解决江南危机的策略,中原秦军却开始了大规模的集结,其主力在鸿沟一线、睢水一线做出了威胁态势,这导致楚国局势骤然紧张,更不敢随意抽调军队去支援长沙了。 阳文君熊岳奉楚王之命,日夜兼程赶赴大梁,与坐镇中原的秦公子扶苏,丞相昌平君熊启紧急商谈。 此刻楚国以临武君景缨、项君项燕为首的军中统率们向李太后和楚王连续施压,坚决要求派军队赶赴长沙郡进行支援,以解决突然爆发的江南危机。令尹夏侯屈无诸迫于军中统率们的压力,也不再坚持“中立”了,毅然站到了主战派一方。 李太后和楚王在呼啸而来的危机面前几乎窒息了。这时候他们考虑的不是江南危机,而是寿春危机,楚国贵族们正在联手操控政局,楚国的王统岌岌可危。此刻假如抽调主力大军去支援长沙,寿春势必被淮北军所控制,楚王危矣;反之,置江南危机于不顾,任由灾民肆虐长沙,长沙郡必定落入秦国之手。一年内,楚国连续两次遭到秦国的攻击,大片国土丢失,李太后和楚王的威信势必遭到重创。一个无能懦弱没有威信的大王,在国难当头、国祚风雨飘零之刻,还能在王位上坚持多久? 李太后考虑再三,断然决定“壮士断腕”,宁愿放弃江南之地,也绝不会放弃王位。国土丢失了,损失的不过是大王的威信,而王位丢失了,那就连性命都没了。 李太后的决策遭到了大多数楚国贵族的反对。一切根源都来源于李园的合纵之策,假如没有李园的合纵,楚军就不会遭遇方城大败,楚国国力就不会损耗惨重,而楚人更不会遭到秦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国土更不会接二连三地丢失。李氏外戚应该为今日楚国的困境承担所有责任。 这一次李太后绝不退让,表现得极度强势。 李太后有她坚持的道理。灾民渡江进入江南,长沙郡首当其冲,江南肯定要遭遇一场空前劫难,即便派军队过去,最多也就是阻挡秦军的攻击,但现在的问题是,秦军会不会趁火打劫?江南在灾民的肆虐下饿殍遍野,死尸遍地,秦军即便趁火打劫,拿到手的也就是一块“死地”,没有大量的投入和数年的时间,根本恢复不了。就目前秦国的现状来说,咸阳愿意背上这个大包袱?如果咸阳没有被贪婪蒙蔽了心智,秦国现在就不会夺取江南,而是等到江南恢复之后。 秦国不打长沙,不夺江南,那么楚国遭受的就是一场灾难,被无耻的秦国用卑鄙手段转嫁而来的灾难,如此一来,楚国不但没有丢失国土,反而可以借此机会激起楚人对秦国的仇恨,而对年少楚王的威信来说,损失也是非常有限。 李太后的坚持和强硬导致寿春矛盾进一步激化,尤其那些封地在江南一带的楚国贵族,更是切齿痛恨,愤怒之下竟然叫嚣着要驱赶李氏外戚。李太后毫不手软,一天之内把十几个贵族官员赶出了朝堂。她对李园的死本来就怒气冲天,正愁着找不到报复的机会,这下正好,一帮不知死活的贵族送上门了,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寿春政局的混乱让江南之地的楚国官员无所适从。江南危机迟早都要让朝堂上的激烈矛盾来一次大爆发,现在李太后是驱赶贵族,下一步可能就是血腥屠杀,而地方官员肯定会遭到牵连。 江南爆发危机,江南官员们都要承担责任,一个跑不掉,他们是朝堂斗争的第一批牺牲品,脑袋保住的可能性并不大。既然大难将至,大劫难逃,那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等死啊?如其给灾民“吃”了,或者做了权力博弈的牺牲品,倒不如在危机没有爆发之前,带着财富远走高飞。 当官员们还在谋划着如何逃亡的时候,江南一带的闲居贵族和巨贾富豪们已经开始大逃亡了。 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灾民冲进江南,那是何等恐怖的一件事?灾民就像洪水,就像蝗虫,所过之处,必定寸草不留,不要说财富保不住了,就连一身肉估计都会变成灾民肚子里的食物,所以逃跑是唯一的求生之策。 恐慌就像瘟疫,瞬间传遍江南,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谣言四起,什么灾民已经全部渡江正呼啸冲来,什么几十万秦军正在渡江,很快就要席卷江南……江南乱了,不管是贵人、富人,还是底层士人,甚至包括一些贫穷的庶民,都以最快的速度加入到逃亡的洪流。 = 武烈侯公子宝鼎渡江。 这是一个让人难忘的时刻,灾民忘不了,官员和将士们忘不了,武烈侯也忘不了。 武烈侯大张旗鼓地渡江,他想以此来鼓动士气,以此来激励军民加快渡江速度,以此来兑现与灾民同生死共患难的诺言。 他的目的达到了,大江南北的欢呼声连成了一片,灾民们陷入疯狂,声嘶力竭地叫喊。这一刻,武烈侯就是他们信仰的神灵,武烈侯就是他们心中的天。 渡江之后,武烈侯火速赶到高蔡。此刻曝布和熊庸已经率军攻克无假关,杀向了长沙。 “这么快就拿下了无假关?”宝鼎又惊又喜,难以置信。 无假关位于汨罗水和湘水交汇之处,是南下长沙的重要关隘。突破了无假关,则长沙无险可守,半个长沙郡算是到手了。 魏起连连点头,“武烈侯,长沙乱了,江南人正在蜂拥逃亡。我大军杀到无假关的时候,楚军一触即溃,我们毫不费力拿下了关隘。” “楚人的水师呢?在洞庭没有看到他们的水师?” “看到了,不过楚人的水师成了贵族官僚们的逃亡工具,一箭未发便扬帆而去。” 宝鼎笑了起来,“上天眷顾。命令各军,齐头并进,沿着湘水一路攻城拔寨,迅速拿下长沙郡。” 首战告捷,大军势如破竹,大家都很兴奋,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了灾民安置上。若要顺利安置灾民,首先要对长沙的情况了如指掌,最好能得到原长沙楚国官员的帮助。宝鼎不禁想到了黄依和南山子。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很快就能见到他们。这次江南不战而乱,和他们的努力肯定有直接关系,但这样还不够,自己需要他们做得更多。 宝鼎派人把宗越请了过来,“你马上找到南山子或者少师,给我传递一个讯息。” “请武烈侯吩咐。”宗越恭敬回道。他这位客卿如今在蓼园的地位非常高,基本上代替武烈侯指挥和控制三支秘兵,早已成为武烈侯极其倚重的心腹之一。 “我需要熟悉江南的楚国官员。”宝鼎说道,“告诉他们,请他们务必给我物色一批合适人选,否则长沙的恢复和灾民的安置会给我们带来无法想像的麻烦,这必将延误我们远征西南的时间。” 宗越当即点头,“我即刻派人潜入长沙。” “咸阳方面可有什么消息?” “渡江以后因为联系不便,这几天我还没有收到咸阳和中原方面的消息。”宗越说道,“不过武烈侯放心,如果有特殊情况发生,苍头和赵信,还有中原的人,都在第一时间把消息送过来。” 宝鼎微微皱眉,“有没有琴氏家主的最新消息?她还在咸阳吗?” “她已经离开咸阳,南下巴蜀了。”宗越说道,“这是我昨天接到的消息,是琴氏少主通过蓼园秘兵以最快速度送过来的。” 宝鼎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琴氏家主离京多久了?” “至少有二十多天了。”宗越说道,“据说,华阳太后进陵后,她便火速离开了京城。” “二十多天?”宝鼎又惊又喜,“为什么消息这么慢?你难道不知道我一直在关注这件事?” 宗越尴尬不已,心里觉得冤枉。他还真的不知道武烈侯一直在关注琴氏家主何时离京的事。武烈侯为什么关注琴氏家主?这与西南策略有什么直接关系? 宗越也是蓼园核心秘密的知情者之一,但他并不直接参与武烈侯的决策,而武烈侯也不可能把决策背后的所有东西都告诉亲信,毕竟局势在不停地变,具体计策也要随之而变,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有些事即便说了也做不到。比如他劝请隗清不待华阳太后进陵就南下巴蜀,隗清就不予理睬。 宝鼎注意到宗越的尴尬,旋即意识到宗越对琴氏家主在西南策略里的重要性并不知情,于是简单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远征西南,如果能得到夜郎国的鼎力相助,势必事半功倍,成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宗越恍然大悟,他直到此刻才知道巴蜀隗氏、琴氏和夜郎国王室之间的世代姻亲关系。正是因为有这种关系,宝鼎才对隗清寄予了厚望。 “这么说,如果没有琴氏家主出面,仅靠公主、大匠和琴玥三人可能无法说服夜郎国。”宗越担忧地说道,“琴氏家主二十多天前就离京了,消息却在今天才到,这足以说明消息延误的原因出在琴氏家主身上。” 宝鼎神色微凛,“难道她不想把夜郎国扯进来?”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宗越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武烈侯,你想想,假如武烈侯拿下了西南全部土地,那夜郎国岂不成了插在大秦西南边陲的一根铁钉?即便武烈侯暂时无意消灭夜郎国,但咸阳的大王呢?咸阳的大王会容忍一个蛮荒小国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的后背?” 宝鼎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公主此行,岂不危险重重?” 宗越笑着摇摇手,“武烈侯关心则乱。事情没有你想像的严重,夜郎国即使不愿意出手相助,但也绝不会为难公主。你以为夜郎王有胆子得罪大秦?” 宝鼎陷入沉思。他把这件事看得太简单了,他一门心思只想到自己,想到如何去拯救灾民,倒是忘记了从夜郎国的角度设身处地的为夜郎人想一想。如此声势浩大的转徙,如此大张旗鼓地开拓西南,如此疯狂地征发百越诸族,对夜郎人来说,可谓是巨大的生存威胁。 在宝鼎的记忆里,大秦一朝没有吞食夜郎国,夜郎国的灭亡应该是在汉朝。太史公的《史记》里还有专门篇幅介绍夜郎国,夜郎自大的成语就是出自《史记》。由此推测,夜郎国应该在太史公之后灭亡。但这一记载并不能说明始皇帝没有吞食夜郎国之心,只不过因为帝国随着他的死去而崩溃,始皇帝的这一愿望没有实现而已。 “在你看来,即便琴氏家主赶赴夜郎国,也未必能说服夜郎王帮助我们开拓西南,是吗?”宝鼎问道。 宗越郑重点头,“如果我是夜郎王,我肯定不愿意。事实很明显,大秦越强大,对夜郎国的威胁就越大。这不是藩属关系或者姻亲关系就能解决的问题,这关系到夜郎国的生死存亡,容不得丝毫闪失。” 宝鼎想了片刻,又问道,“那我用什么条件做为交换,才能赢得夜郎人的帮助?” 宗越笑了起来,“武烈侯既然知道答案,何必再考问于我?” 宝鼎眉头深皱,在大帐里徘徊良久,最终还是下了决心,“我写封密信,你马上派人追上公主。我这次务必要说服夜郎王出手相助。远征西南如果缺少了夜郎人的帮助,我们即便成功了,付出的代价恐怕也极其惨重。” 宗越迟疑了一下,问道,“武烈侯是否打算吞并夜郎国?” “这是迟早的事。”宝鼎说道,“就算我不打,咸阳也要打。就算我这一代人不打,下一代人还是要打。” “既然如此,武烈侯是不是要先行禀奏咸阳?” “时间来不及了。”宝鼎摇手道,“等我拿下长沙,我再禀奏咸阳有关夜郎国的事。那时箭已上弦,不得不发,咸阳也只能答应。” 宗越不再说话,马上伺侯宝鼎拟写密信。 = 这天夜里,盖聂和荆轲飞马赶到行辕,向武烈侯禀报组建方镇和军队等诸多事情。 方镇组建顺利,目前已建十五方镇。每镇灾民情绪稳定,在各自的营地里等待南下的命令。武烈侯的西南策略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传遍了各个方镇,灾民们终于看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虽然目前的处境异常艰难,前景也并不明朗,但他们最起码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知道了自己之所以转徙两千多里长途跋涉渡江南下的原因,也知道了自己命运的走向和未来的目标。 人有了目标,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一点亮光,然后便有了希望,便有了信心和勇气,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军队组建也比较顺利。每镇的青壮为了自己亲人的生存,为了保护他老弱妇孺,毫不犹豫地参加了军队。 “灾民渡江还在继续,但江陵一带的灾民已经不多了,估计再有几天就能把灾民全部运过大江。” 这句话让宝鼎一直高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论将来如何,他总算保住了中原,保住了东南,接下来就是全心全意不惜一切代价拯救灾民,不用再去担心大江北岸的无辜生灵。 “最近因为饥饿、疾病或者其他原因死亡的灾民多不多?”宝鼎问道。 “粗略估计了一下,渡河期间,大江南北死去的灾民大概有三四万人。”荆轲叹道,“主要是老人和孩子,他们的身体太过孱弱,经不起这等可怕的折磨。” 宝鼎黯然叹息,“粮食还能保持供应吗?” “一天一顿稀粥还是可以保证。”荆轲回道,“灾民们听说公主亲自去巴蜀筹粮,大家都非常感激。” 巴蜀的粮食现在就是救命之物啊。宝鼎不禁想到了隗清,你既然回到了巴蜀,就算刮地三尺也要给我弄来粮食,否则我支撑不下去了。 “长沙那边战事如何?”盖聂问道,“我可以随时把军队拉上去,十万,二十万,武烈侯你要多少,我就给多少。现在灾民要生存,要粮食,我们迫不及待要杀进长沙,不能再等了。” “武烈侯,何时给我们武器?”荆轲问道。 宝鼎沉吟不语。 “武烈侯,你说过,我们要生死与共。”盖聂大声说道,“此时此刻,我们相信你,你更要相信我们。” = = = 第288章 河北人的野心 第288章河北人的野心 宝鼎摇头,“这不是我们是否彼此信任的问题,而是我们是否有能力控制局势。”宝鼎看看盖聂,又看看荆轲,“我至今没有把握控制局势,你们可以吗?假如粮食供应不上,或者灾民安置出现意外,其结果可想而知,到了那个时候,你们有把握控制局势?有把握保证灾民不会因为饥饿和恐惧而崩溃?” 盖聂和荆轲面面相觑,颓然无语。两人的确有才华,但有才华并不代表就有统率大军和治理一方的能力,即便有这种能力,还有经验、视野和大局观等各方面的差距。武烈侯一句话就说到要害,让两人的“雄心”瞬间受挫。 武烈侯在这方面有天赋,比如利用渡江之便利,把一盘散沙的百万灾民在最短时间内组织了起来,这就是神来之笔。方镇是一种军民结合的组织机构。武烈侯独创的这种转徙制度可谓别出心裁,极富创意。其实方镇换一个名称就叫“边疆建设兵团”。武烈侯穿越前曾读过这方面的书籍,所以从转徙、垦荒再到拓边,这一系列谋划自然就让他想到了前世的“边疆建设兵团”。 把未来的一些制度拿到这个时代,因地制宜地巧妙使用,对这个时代如果有帮助,那就是好制度。 宝鼎再一次向盖聂和荆轲详细阐述建立“方镇”的原因、用途和意义,还有它的重大使命。“方镇”不是权宜之策,而是大秦要长期坚持的一项拓边、戍边和发展边陲的策略,为此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方镇制度都不会发生变化。 “当务之急是什么?”宝鼎说道,“是稳定,只有稳定才能让灾民看到希望,消除恐惧,然后他们才会遵从命令,才不会在生死关头突然崩溃。” “组建军队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稳定灾民,让灾民们感到安全。” “河北军当前的使命是什么?就是激发灾民的聪明才智,调动灾民拿出最大力量去克服一切困难进行自救。” “灾民在转徙途中会遇到重重困难,在安置过程中会遇到重重阻力,在生产自救中更需要军队的帮助。未来一段时间,河北军不是打仗,而是竭尽全力救助他们的同胞,救助他们的亲人,以最大程度地减少死亡。” 盖聂和荆轲凝神细听,恭敬受教。 “灾民稳定了,局势就控制住了。局势控制住了,我们才能一步步、有条不紊的快速实施预定计策,才能争取到最有利的条件去救活更多的人。” 宝鼎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你们可以想像一下,假如我现在给你们配置武器,你们有多大的把握让灾民们严格遵从命令?你们其实根本一分把握也没有。在饥饿和死亡面前,任何人都会失去理智,都会变成穷凶极恶的野兽,最终还是会在疯狂中失去生命。” 大道理的确是这样,但面对江南的具体情况,河北军还是要配置一部分武器。长沙郡虽然乱了,但还有大量官员没有逃亡,还有很多军队、庶民在戍守自己的城池和乡村。他们也要生存,他们更不想成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灾难的牺牲品,所以江南的仗还有得打,武烈侯需要更多的军队。其次,灾民进入了一个敌对的王国,安全失去了保障,仅靠虚弱的身体和手中的棍棒无法保证安全,所以守护方镇的军队必须获得武器。 宝鼎考虑良久,让赵高请来了魏起和甘罗,几个人共议此事。 盖聂和荆轲坚持每镇配备两千人的武器,但魏起和甘罗担心灾民失去控制,坚决不同意。 “我大军主力正在前方战场作战,武器消耗很大,我必须先保证主力大军的需要。”魏起也不隐瞒盖聂和荆轲,把现有武器储备总量及预计消耗数量做了一番解说,“目前我最多只能给你们三千兵力的武器配备。” 三千兵力?现在一个方镇就有两千到三千不等的兵力,这点武器杯水车薪,太少了。 盖聂十分不满,当即反驳。 目前秦军主力由一万虎烈军、一万巴蜀军、两万东南军,两万楼船水师和三千黔中地方军组成。现在两万楼船军一部分在洞庭一带与楚国水师对峙,一部分和三千黔中地方军正在大江南北运送灾民,同时进行监护。虎烈军一部则跟随武烈侯行动。 杀进江南腹地的只有三万五千步骑,这样的兵力能够迅速南下无假关,本身就是个奇迹,这和楚人对形势的错误判断有关。等到楚人摸清了秦军的实力,接下来的仗就难打了,不管是长沙城还是其他主要城池,都会据城死守,固守待援。 楚国的主力都在淮水一线,虽然距离长沙郡较远,但他们肯定要西进救援。一旦秦军未能在楚国援兵赶来之前拿下长沙郡的主要城池,夺取足够的粮食和物资,那么拿什么去抵挡楚军的反攻?到了那时还能指望灾民遵从命令? “从我们渡过沅水攻击无假关开始,到楚国援军抵达长沙郡,最多一个月时间。”盖聂最后说道,“请问魏中军,你有把握在一个月内攻占长沙全境,拿下全部的城池?” 魏起哑口无言。 魏起和大多数官员一样,对西南策略根本没有信心,但因为武烈侯信誓旦旦,而且武烈侯也没有退路,他只能舍命相陪。目前的局面看上去对秦军有利,但这只是表明假象,一旦楚人展开反击,秦军就挡不住了,原因很简单,秦军有百万灾民这个大包袱,吃饭的问题都解决不掉,更不要说打仗了。 魏起的想法就是坚持一天算一天,等到坚持不住,灾民崩溃,形势大乱了,武烈侯也只有承认失败,撤回江北。不过那时候撤回去,武烈侯虽然声誉受损,但他曾经陪着灾民共度患难是事实,他也向天下人证明他的确努力了,只是无力回天而已,这样一来武烈侯不致于陷入极度被动,好歹赢得了一些主动权,还可以在东南继续坚持下去。 魏起的想法其实就是大多数官员的想法,这种想法导致他们现在很消极,也很悲观。可以想像,魏起抱着这种态度,抱着必败无疑的态度去实施西南策略,当然不会想方设法去激起灾民的求生意志,去借助灾民的力量创造奇迹。 “大师说的很有道理。”甘罗先是肯定盖聂对形势的分析,接着话锋一转,质问道,“但大师知道咸阳对西南策略的态度吗?武烈侯在中原的时候,虽然实际掌控军政大权,但咸阳只给他协调权,而不授予他统兵权。这次咸阳改了,让武烈侯做为西南策略的执行者,授予其军政大权的同时还给了他完整的统兵权。你知道统兵权意味着什么吗?” 盖聂和荆轲当然知道。武烈侯手里的军队越多,尤其他亲手组建的军队越多,他对实力就越强悍,而他对咸阳的威胁也就越大。既然他对咸阳的威胁非常大,咸阳还会让他回去吗?毫无疑问,武烈侯很可能就此留在了西南,从此远离咸阳,远离大秦中枢。 荆轲嗤之以鼻,认为甘罗拿出的这个理由简直就是荒谬。 “武烈侯的西南策略如果失败了,他还能回咸阳?”荆轲冷笑道,“对于武烈侯来说,他根本没有退路,他只有完成了西南策略,让自身的实力进一步发展,他才能与咸阳正面抗衡,否则将来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这话说得太直白了,不要说盖聂、魏起等人脸色难看,就连宝鼎都神色不善。现在荆轲手中权力大了,有了展示才能的机会,他的性情好像也开始在变,变得像他的剑一样犀利无比,极具威胁性。 接下来荆轲说的话,让帐内众人无不失色。 “西南策略成功了,武烈侯实力强悍了,他还有必要回咸阳?直接打江东,打楚国,占据整个大江的南部,进可以争霸中土,退可以据江称王。” 宝鼎以手覆面,暗自苦笑。荆轲就是荆轲,这种话也只有他敢说。 这时候说出这种叛逆之言,明显就是把宝鼎架在火上烤,逼着他全力以赴了。盖聂望了荆轲一样,目露赞许之色。 魏起、甘罗和赵高三人则是面面相觑,张口结舌。他们也曾怀疑武烈侯之所以拿出西南策略,目的是在西南发展,然后伺机灭楚,据江东而称王,但这种想法只能放在心里,毕竟现实很残酷,西南策略成功的希望很小,谁知荆轲为了救助灾民,竟然口不择言,直接道破天机,瞬间就把武烈侯和众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赵高忽然笑了起来,手指荆轲说道,“荆卿胡言乱语了。帐内就我们几个人,权当笑话吧。” 这当然是笑话,这要是传出去,变成流言,那武烈侯就完了,不过荆轲显然不是胡言乱语,他这句话明显就是威胁。 宝鼎放下覆面的手,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他对魏起等人的消极做法已经不满,这也是他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把组建方镇和河北军队的事全部托付给盖聂和荆轲的原因之一。让河北人自己救自己,这其中的危险性可想而知,但宝鼎没办法,他只能行险一搏,赌一把了。只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盖聂和荆轲竟然如此急着要武器,急着把军队拉进战场,由此可见,荆轲那句话不是无的放矢,它代表着一部分河北人的真实想法。 河北人当然不相信秦人会真心诚意地救活他们,在他们眼里,西南策略的主要目的也是秦人转嫁灾难之举,而武烈侯的“仁义”也值得怀疑。退一步说,就算武烈侯有心救人,但他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他同样受制于咸阳,受制于自己的手下,假如咸阳和他的手下都不想救人,武烈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西南策略必定失败,百万灾民最终难逃一死。 好在关键时刻,武烈侯把主动权交给了他们。方镇一建,军队一拉,河北人有组织了,一盘散沙集中到了一起,主动权随即到手。河北人从恐惧和无助中摆脱出来,于是“雄心壮志”也来了。乱世出英雄,做英雄梦的人总是很多,当前就是好机会,可以先借助武烈侯的力量生存下来,然后在大江南北开创一番伟业。 在任何一个王国里,像武烈侯这样的封君和大王的矛盾都很激烈,过去的孟尝君、平原君和信陵君都是如此,尤其是孟尝君,最后更是在自己的封地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王国。从这一点来估猜,武烈侯的西南策略就颇为复杂了。难道仅仅是为了救人以博得“仁义”美名?这话鬼都不相信。既然救人的背后另有目的,那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武烈侯意图在西南割据称霸。 西南乃蛮荒之地,称霸条件先天不足,但江东是个好地方,无论是过去的吴、越,还是现在的楚,都曾在中土称霸。无疑,假如武烈侯意图称霸,那西南立足是第一步,占据江东就是第二步。 揭开了西南策略的谜底,河北人的目标也就很明确了,要生存就牢牢拉住武烈侯,拉住了武烈侯,就可以把武烈侯一步步推向割据称霸的方向,然后生存的问题解决了,权力和财富的问题也就解决了,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英雄梦可以实现了,可以在有生之年干一番大事业,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当然,实现这种梦想的前提是先在西南生存下来,也就是帮助武烈侯完成西南策略,而第一步就是利用武烈侯给予的主动权,把自己壮大起来。只有自己壮大了,有实力了,才能一直把握主动,才有实现梦想的可能。 荆轲一句话透露出许许多多的讯息,宝鼎马上察觉到了河北人的“野心”,魏起、甘罗和赵高也察觉到了。 河北人的这种“野心”对宝鼎有好处,无论是实现西南策略还是将来灭楚,都有好处。这是个大争之世,有本事有能力的人只要找到展露才学的大舞台,那么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发生。当年三家分晋,田氏代齐就是奇迹;当年吴、越这种偏居江东的小国先后称霸,也是奇迹;当年乐毅统率合纵军横扫齐国,差点把齐国国祚给灭了,这更是奇迹。谁敢说这一批逃脱老天惩罚的河北人就不能创造奇迹? 魏起、甘罗和赵高则忧心忡忡,对西南策略的前景更是不抱信心了。武烈侯把主动权交给河北人,等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看样子失败已经是在所难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武烈侯在渡江后迅速把一盘散沙的河北人组织起来了,河北人成了祸乱江南的一头猛虎,这必将给楚国以沉重打击。 魏起做出了让步,答应给河北人配备五千兵力的武器。 盖聂和荆轲据理力争,要求至少给两万人的武器配置。盖聂承诺,只要给我们两万人的武器配置,我马上带一万人赶赴长沙战场。 “武烈侯是西南战场的统率,此事由武烈侯说了算,武烈侯说给多少就是多少。”荆轲不愿意再和魏起讨价还价,直接把矛盾交给了宝鼎。 宝鼎仔细权衡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不论这些河北“精英人士”打算怎么做,最终都要赢得河北灾民的支持,没有这些灾民的支持,他们什么也干不了,什么也干不成,所以在未来一年里,河北人肯定不敢背叛自己,毕竟粮食控制在自己手上。一年多后,中土第二次大饥荒来临,更多的人将迁徙而来,那时候西南局势又变了,河北人最终还是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给他们两万人的武器配置。”宝鼎望着魏起说道,“马上把武器给他们,一刻也不许延误。” 盖聂和荆轲大喜,俯身跪谢。 魏起、甘罗吃惊地望着武烈侯,欲言又止。赵高冲着他们悄悄使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不再在这件事上设置障碍。 “不要急着上战场。”宝鼎对盖聂说道,“先把灾民全部运过江,把方镇全部建好。军队要开始训练,没有武器的士卒可以自制木棍、木盾。墨家子弟遍布方镇,要虚心向他们请教攻防之术。” “武烈侯,时间紧张,我们应该以最开速度杀进长沙。”荆轲有些急不可待了。 “我知道时间紧张,但我刚才说过,灾民一定要稳定,如果乱哄哄地冲进长沙,反而坏事。”宝鼎摇手道,“欲速则不达,不要急,千万不要急。” 几个人商议了一些细节之后,盖聂和荆轲匆忙辞别。宝鼎再一次把他们送到军营之外。 “你们给我一个准确答案。”宝鼎对两人说道,“大概有多少方镇?” “十八个方镇。”盖聂说道,“再过两三天,灾民就能全部渡江,到时我就把十八个方镇的详细情况禀报于你。” “最多能招募多少军队?”宝鼎追问道。 “假如远征西南,我们把十五岁以上的少年和六十岁以下的老者全部召进军队,以便最大程度减少留守人员的话,那至少可以集结三十万军队,其中十万人可以做主力,其他人可以为大军运送粮草辎重。” 宝鼎松了口气,这个数字超过了他的预料,远征西南还是大有胜算。 = = = 第289章 风云变幻 第289章风云变幻 武烈侯率军渡过沅水,由无假关进入长沙,沿着湘水急速南下。 这一带河流湖泊众多,为加快灾民的南下速度,武烈侯命令盖聂与墨家弟子配合,马上在大小河流上架设浮桥。 就在这时,曝布急报,大军攻击长沙受阻,急需大型攻城器械和援军。 几乎在同一时间,宗越急报,驻扎于夏(武汉)的楚国西线水师主力溯江而上,直扑洞庭而来。另有一支由楚国水师和步军组成的军队则沿汉水北上,正从云梦泽方向直杀南郡腹地。(云梦泽位于江陵和武汉之间的长江北岸一带,也就是江汉平原的南部,先秦时代这里是古湖泊群。) 行辕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魏起和甘罗等官员急忙恳求武烈侯,不要再顾及灾民的性命,赶快把灾民放进长沙郡,先把江南的局势彻底搞乱再说。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从容布置,更无法同时兼顾河北灾民和长沙楚人的死活,只能乱中取胜了。 宝鼎当即予以否决。江南局势一乱,长沙楚人必定为生存而死战,如此一来灾民也就乱了,灾民的安置也就难以实现,西南策略必定以失败而告终。此策从转徙到攻占江南,从安置灾民到远征西南,环环相扣,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会半途而废,所以江南局势不能乱,乱了就代表失败,没有胜利的可能。 宝鼎命令曝布和熊庸以主力包围长沙,围而不攻,等待后援。同时把虎烈骑军化整为零,以屯为单位,扫荡湘水东西两岸,大量掳掠粮草和其他各种物资。这种事虎烈军早在年初攻打楚国的时候就干过一次,将士们有经验,熟门熟路。 “你马上返回南阳。”宝鼎对甘罗说道,“你的主要任务是转徙灾民,这个任务你已经完成了,也应该返回南阳坐镇了。” 甘罗没有犹豫,一口答应。虽然他现在非常担心武烈侯,对西南策略的前景非常悲观,但正因为如此,他更应该急速返回南阳坐镇,调集东南地区的全部力量,给武烈侯以有力支持。 “楚军攻打南郡,其意图很明显,要逼着我们撤出江南。”宝鼎手指地图说道,“你返回南阳后,调集地方军予以阻击,确保秋收的安全。” 秋收意义重大,直接关系到西南策略的实施,无论如何不能出意外。甘罗郑重做出承诺,“灾民已经渡江南下进入长沙郡,因此楚军的主要目标是长沙,而不是东南。武烈侯,东南局势你不要操心,我会把它处理好。” “凡事多与昌文君商量。”宝鼎嘱咐道,“公子扶苏出镇中原是楚系在王统一事上的重大进步,但距离公子扶苏登上储君的目标还很遥远。公子扶苏要想成为储君,前提必须是拿到灭赵的功勋,而灭赵的前提是稳固中原局势。中原局势如何稳固?当然是联合楚国遏制齐国。如何才能迫使楚国与我大秦紧密结盟?当然是让楚国的局势持续混乱。” 甘罗对武烈侯有关楚国的谋划非常清楚,但谋划归谋划,楚国的局势是否如武烈侯所预料的那样发展,谁也不知道。 “我已经给公子扶苏和昌平君写了一封信,请他们把中原主力全部调到东南一线,给淮南以重压,迫使楚军主力无法支援江南。”宝鼎继续说道,“但中原五大军的统率除了杨端和,其他人未必遵从公子扶苏和昌平君的命令。” 甘罗苦笑摇头,“武烈侯已经离开中原,不宜插手中原事务,更不宜与中原五大军统率保持密切联系,以免给咸阳抓到把柄。” “所以我想请你跑一趟中原,与司马锌、桓齮、王贲见个面,请他们在未来一段时间与昌平君保持合作,持续威胁楚国,把楚军主力牵制在淮水一线。”宝鼎叹道,“你自己要注意一点,找个合适的借口,务必小心。” 甘罗答应了,小心翼翼地劝道,“武烈侯,人难胜天,如果事不可为,还是及早返回南阳为好。” “希望还是很大。”宝鼎轻轻摇手,笑着说道,“我最担心的不是楚国的援军,而是西南的百越。我们对百越一无所知,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对手,我颇为忐忑。” 甘罗暗自叹息,知道宝鼎心意已决,再劝也是枉然。 = 盖聂和荆轲禀报武烈侯,所有渡江灾民整编为十八方镇,各镇灾民情绪稳定,对生存抱着极大的信心。 宝鼎当即下令,十八方镇依次越过无假关,赶赴长沙城。 仅仅数天之后,长沙城外便连营数十里,将长沙城围得水泄不通。宝鼎射书城内,给城内守军三天时间,三天内若不投降,势必血洗长沙城。 当天晚上,长沙城就派出使者匆忙赶到秦军大营。使者是长沙郡守的长史,而陪同使者前来的正是南山子。 魏起与那位战战兢兢的长史进行谈判,宝鼎与南山子却在偏帐叙话。 南山子和黄依返回楚国后,南山子随即以最快速度召集了一批春申君的旧部,在公开了黄依真实身份的同时,商议如何为春申君翻案。为春申君翻案的目的就是为了他们自己的未来。黄依给了他们两条路,要么遥遥无期地等待下去,要么与秦人合作,依靠秦人的力量更换楚国王统,把公子负刍推上大王之位,然后以此功勋赢得权势和财富。 春申君的旧部们总算盼到了出头之日,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支持公子负刍。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利用河北灾民转徙江南的机会,混乱江南局势,一旦楚国丢掉了长沙郡,和秦国再次反目成仇,寿春就乱了,而公子负刍的机会也就来了。 南山子和黄依带着一批春申君的旧部火速赶到长沙郡,一方面利用各种关系与长沙郡大小官员建立联系,一方面大肆造谣,混乱长沙局势。 “你南下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慢。”南山子摇头道,“以我的预料,你应该在半个月前就包围长沙,怎么拖延到现在?难道中途出了什么变故?” “一切都很正常。”宝鼎笑道,“我的速度虽然慢,但我把南下的灾民整合起来了,并且形成了一定的实力,这可以让接下来的事情变得简单而高效。” “这的确不可思议。”南山子目露敬佩之色,“我原以为灾民们会一拥而入,像蝗虫一样四处吞噬,但令人吃惊的是,你竟然把他们变成了一支令行禁止的百万大军,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 “长沙守军是不是非常恐惧?”宝鼎问道,“他们打算何时投降?” “长沙城内不过数千守军,投降是唯一的选择。”南山子手抚长须,不屑地说道,“你知道寿春如何处置江南危机的吗?没有对策,至今没有任何对策。听说李太后和楚王打算放弃长沙,任由江南楚人自生自灭,而景缨、昭公等人极力反对,要求出兵救援。令尹屈无诸虽然并不反对出兵救援长沙,但考虑到淮南的紧张局势,他也无意倾尽全力。寿春的朝堂之争导致长沙无所适从,官员们更是人人自危,纷纷逃亡。” 宝鼎笑了起来,“这种情况下肯定守不住长沙,守不住长沙官员们就逃脱不了罪责,为了保命他们也只有逃亡。长沙太守庄翼没有逃?” “庄翼是一郡之守,他往哪逃?”南山子冷笑道,“庄氏一向与阳文君走得近,两家还有姻亲关系。现在阳文君在寿春的日子难过,庄氏也受到打压,这时候庄翼如果弃长沙而逃,必死无疑。” “你认识他?”宝鼎问道。 “认识二十多年了,他的一位侧室就是出自南墨,当年是我的弟子。” “他可参与杀害春申君?” “他没有参与,他也没有资格参与。”南山子说道,“他在庄氏是旁支,因为才智高绝,李氏外戚有心拉拢他,这才有幸坐上了一郡之守的位置。” “这么说,他和李氏外戚的关系很亲近?”宝鼎惊讶地问道。 “李园一死,李氏外戚遭受重创,像他这种墙头草,当然要见风使舵。”南山子鄙夷地说道,“现在李太后不愿意救援长沙,而庄氏又受到压制,他也算走投无路,只有投降。此次他请我出面谈判,无非是想保住性命,保住财富,当然,他也想保住长沙的子民,毕竟没有人愿意看到生灵涂炭。” “只要他投降就行,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宝鼎说道,“他在江南待了多少年?是否对长沙郡了如指掌?” “庄翼做了五年的长沙太守,对这块地方当然熟悉,不过想让他真心诚意地帮助你,恐怕要付出一点代价。”南山子笑道,“武烈侯若想让西南策略顺利实施,必须得到楚人的帮助。我向你举荐两个人,一个是当年春申君的客卿朱英,一个就是这位长沙太守庄翼。” 朱英?宝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人,急忙问道,“朱英现在在哪?” “就在少师的身边。”南山子说道,“当年我虽然救出了她,但并没有抚养她,我也没有那个精力和时间。把她抚养成人,并教授她一身本事的就是朱英。” “春申君做了二十五年的令尹,一直待在他身边,给他出谋划策的也是这个朱英。春申君非常信任他,但最后……”南山子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朱英曾数次劝说春申君及早杀了李园,以绝后患,但春申君没有采纳朱英的意见。考烈王驾崩,春申君要去奔丧,朱英拼命阻止,但春申君执意不从,结果他真的死在了李园的手上。” “这个人值得信任吗?”宝鼎问道。 “长沙有今日局面,都是出自他的谋划。”南山子郑重说道,“他知道很多秘密,包括黄依嫁进蓼园的事。” 宝鼎微微皱眉,“你能给我一个准确答复吗?” 南山子沉吟半晌,缓缓说道,“他始终是楚人,就像我始终是赵人一样,很多时候肯定要为自己的王国着想,所以,我认为武烈侯对他的态度就像对我一样,可以信任,但一旦牵扯到王国的存亡,那就不可信任。” 宝鼎轻轻颔首,表示理解,“此地事了,你打算去哪?回赵国?” 南山子黯然长叹,“暂时不回去了,还是先把这里的人救活吧。我能干些什么?” “你认识盖聂吗?”宝鼎忽然问道。 南山子脸色微变,“他要杀你?” 宝鼎笑了起来,连连摇手,“他就在我这里,现为河北军的统率。” 河北军?南山子愈发惊讶,哪来的河北军?盖聂怎么又成了河北军的统率? “他在哪?我要立即见到他。”南山子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 宝鼎冲着东方无畏招招手,示意他给南山子带路,“等下你和盖聂一起来,我们继续谈。” 南山子答应一声,跟着东方无畏匆忙而去。 = 魏起与长沙城的使者基本谈妥之后,武烈侯这才出面与对方仔细交谈了一番。 第三天,长沙太守庄翼献城投降。 宝鼎对庄翼倒是非常重视,把他请到行辕,把西南策略详细告之。拿下长沙依旧没有解决百万灾民的生存问题,江南危机只能说是暂时缓解,若想彻底解决危机,拯救河北灾民和江南楚人,最终的出路还是远征西南。 “武烈侯难道不考虑一下寿春方面的反扑?”庄翼对宝鼎的整体谋划非常敬佩,但对其无视寿春却大为不解。 “寿春不会派出大军。”宝鼎的语气非常肯定。他把中原复杂的局势,把寿春复杂的权力博弈做了一番解说,“假如你是李太后,你知道现在秦军带着百万灾民攻占了长沙郡,但此刻秦齐两国重新缔结了盟约,中原秦军正对淮南虎视眈眈,尤其严重的是,一大帮楚国贵族暗中联手,正打算更换王统,你还会考虑去解决江南危机吗?” 更换王统?弑君篡位?庄翼的脸色当即就变了。这是秦人的阴谋?寿春方面的危机当真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联想到年初秦军攻楚,兵临京都,接着李园被刺,楚国以土地换取秦国的撤军,而令尹阳文君被迫下台,这一连串事件的背后确实有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我不相信。”庄翼摇头道。 “你马上就会看到事实。”宝鼎笑道。 “但楚国水师正在逼近长沙,这也是事实。” “你马上就会看到这支水师调头而去。” 面对武烈侯的自信,庄翼只能拭目以待。 现在不管楚军是否反扑,江南局势必须从混乱中迅速扭转,而庄翼成了关键人物,他继续担任长沙太守,负责以最快速度招降所有负隅顽抗的城池,安抚那些陷于恐惧中的官员和庶民,同时帮助武烈侯确定河北灾民的安置地点,并组织人力物力把十八方镇的灾民迅速转移到安置地点。 = 秦军挟带百万灾民席卷江南的消息传到了寿春。 这个消息等于把李太后和楚王悍的侥幸心理彻底击碎。现在秦军攻击江南已经变成了事实,是放弃江南之地还是救援长沙?寿春的争论愈发激烈。 就在这个时候,阳文君从中原返回,带回一个让寿春陷入更大混乱的消息。 阳文君和秦人的谈判随着秦军杀进长沙而破裂,但阳文君不能放弃,他必须阻止秦人的攻击。 公子扶苏和昌平君给了他三个议和条件,其一,割让长沙郡;其二,长沙郡有百万灾民要救济,所以未来一年,楚国要无偿援助秦国一定数量的粮食和其他各种物资;其三,武烈侯要迎娶春申君的后人,而春申君的这位后人就是楚国的少师残月,所以现在寿春必须给少师残月正名,正式承认她的身份。 第一个条件寿春只有接受,江南之地已经给秦国抢走了,而且秦国还把百万灾民带了进去,因此楚国不论从军事上还是从财赋上,都无力夺回江南,即便夺回来了也无力救济灾民,最终还是一无所有,所以倒不如现在把这个大包袱扔给秦国。 第二个条件不接受也得接受。秦国蛮不讲理,他把灾民转到了江南,却要楚国承担一部分救济之责,但不答应的后果很严重,秦国一旦把灾民赶进江东,那形势对楚国来说就更加恶劣了。 第三个条件事实上就是逼着李太后和楚王悍给春申君平反。少师残月是不是春申君的后人,其实无关紧要,秦国说她是春申君的后人,那她就是春申君的后人,谁敢说不是?秦国的目的是什么?就是利用这件事进一步激化楚国内部的矛盾,打击李太后和李氏外戚的威信,帮助公子负刍赢得篡位的机会。 李太后和楚王悍要想扭转危机就必须与秦国议和,但朝堂上的部分大臣坚决反对。 李太后有心议和,派使者飞赴中原,先承认少师残月是春申君的后人,并承诺只待双方重新缔结盟约,就尽快给春申君平反。 谁知大祸突然从天而降。 寿春突传谣言,春申君阴谋篡国,先令李园之妹怀孕,然后把李园之妹送于考烈王。楚王悍就是春申君与李太后的儿子。李园诛杀春申君,正是要隐瞒这个秘密。现在李园死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不在了,于是李太后就要给春申君平反了。 寿春政局骤然间风云变幻,山雨欲来。 = = = 第290章 开凿一条大渠 第290章开凿一条大渠 这个谣言很明显是针对李太后和当今楚王,而同时也把春申君一案变成了铁案,想翻是绝无可能了。 公子负刍和那些决心更替王统的楚国贵族们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要和李太后正面对决了。 谣言一经传递,首先在军中引起强烈反应,将士们人心浮动,各军统率对李太后和楚王的信任更是大打折扣。 接着谣言在坊间演变成各种版本,这些不同的版本随着商贩走卒迅速传遍淮水南北,然后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江东吴越。地方郡县的官员们马上预感到寿春要出事了,楚国的政局即将迎来一场可怕的“大地震”。此刻“站队”很重要,一旦站错了队,那必定是灭顶之灾,于是各地对寿春的命令阳奉阴违,静观局势的发展。 李太后和楚王悍遭到了楚国贵族的“迎头痛击”,一时进退失据,束手无策。 李氏外戚势力当然不甘失败,马上展开了凌厉反击,他们积极寻求与春申君旧部合作,试图利用春申君旧部的力量反击对手。 春申君的旧部们本来对公子负刍还抱着希望,哪想到局势变化会如此之快,突然间公子负刍就背叛了春申君,毫不犹豫地把春申君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利用早已化成白骨的春申君来打击李太后和楚王悍。 此刻春申君旧部还敢与李氏外戚合作吗?合作就等于坐实了“谣言”,以公子负刍为首的楚国贵族们马上就会举起屠刀。当年以李园为首的李氏外戚已经把春申君灭族了,把春申君的势力彻底击倒,这次春申君又被拉出来“鞭尸”,而其残余势力再无生路,只有逃之夭夭,以最快速度逃离楚国。 = 黑冰秘兵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送到了武烈侯手上。 武烈侯心情很复杂。目前寿春政局和他的谋划以及他在背后的推波助澜有直接关系,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公子负刍和那些决心攫取楚国权柄的贵族们竟然无耻到了极致,竟然把死去多年的春申君挖出来“鞭尸”。 这个谣言事实上经不起推敲。 春申君死的时候已经八十多岁了,当今楚王只有十几岁。两者年龄相减,不难发现当今楚王如果是春申君的私生子,那春申君可谓神人,竟然在年近七十岁的时候还能生子。另外,王室对入宫为大王嫔妃的女子有一套繁琐的认证程序,其中当然包括查验是否受孕,假如李园之妹进宫前有身孕,绝对无从隐瞒。 然而,谣言是“智者”所传,受到欺骗和愚弄的民众只会以讹传讹,哪里还会明辨是非? 历史上有关春申君的记载比较多,有的说他和儿子一起在吴地造反,结果给杀了。太史公则直接说春申君阴谋篡国,楚王悍就是他和李太后的私生子。事实真相如何已经不可靠。 春申君在任期间屡屡对外用兵,说他“穷兵黩武”当然不对,毕竟他每次合纵出兵都是为了楚国的存亡,但正因为春申君的过度用兵,给楚国的国力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损失。春申君主政楚国二十五年,没有让楚国的国力增强,反而让楚国积贫积弱,并留下了“李氏外戚”这个最终导致楚国败亡的祸根,这是他的责任,所以楚人怨恨他。刘邦等楚人统一中土建立大汉王朝后,不给春申君“平反”,不给他一个公正的评价,原因恐怕就在如此。 公子负刍为什么要以“鞭尸”春申君来打击李太后?这是一箭双雕之策。春申君和他的残余势力既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帮助,那当然“榨干吃尽”,一则可以讨好当年那些阴谋诛杀春申君的楚国贵族,二则可以把春申君残余势力对他的威胁彻底铲除。 = 武烈侯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黄依。 拿下长沙后,黄依就到了武烈侯的行辕。两人再见面,并没有什么激情缠绵,相反,黄依因为背叛楚国帮助秦人攻占江南之地而愧疚不安,强烈的负罪感让她非常痛苦。宝鼎则因为压力太大,全身心投在西南策略的实施上,每日通宵达旦处理公务,除了见面之刻表达了一下对黄依的感激之情外,然后就直接无视了。 当宝鼎把此事告诉黄依之后,黄依难以置信,接着面色苍白,怒气不可遏止地爆发了。她泪如雨下,发疯般地诅咒公子负刍,诅咒楚国的贵族,甚至诅咒楚国,先前因为背叛楚国的负罪感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 宝鼎把黄依抱在怀里,不知如何安慰。他觉得很荒谬,在春申君这件事上,历史竟然奇迹般地在回到了原定轨迹上。假如自己没有因为形势的需要以联姻的方式强行夺走黄依,公子负刍是不是还会把春申君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应该不会,黄依和春申君的残余势力对他夺取王位还是有帮助。只是如今形势发展到这一步,公子负刍的“真面目”算是暴露了,不管是黄依还是春申君的旧部,跟在这样一位君主的后面,其前途估计也非常惨淡,一旦利用价值没有了,公子负刍肯定会迫于贵族们的强大压力,把春申君的残余势力连根拔除。 “谢谢你。”黄依逐渐冷静下来,她哽咽说道,“你是对的,你看透了那些无耻之徒的真面目,而我却一直对他们抱着希望。假如我没有听你的,我和黄氏的最后一点力量肯定会被他们吃得一干二净。” “公子负刍的做法可以理解。”宝鼎叹道,“春申君所能给予他的帮助非常有限,而阳文君的势力却直接决定了他是否可以篡夺王位。这两者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当初我要娶你进蓼园,也是抱着私心,但有一点我还是坚持,如果你要报仇,你要还春申君一个清白,那只有灭亡楚国。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谁是最后的嬴家,谁就有权力书写历史。” 黄依擦拭了一把泪水,神色坚毅,“此生此世,矢志灭楚。” 宝鼎微微点头,“当务之急是把春申君的那些旧部赶快撤到江南,否则他们有灭顶之灾。” “我马上就去救他们。” “不,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待在我身边。”宝鼎说道,“这件事请南山子和朱英去办,我会鼎力相助。” = 当夜,诸军统率、护军府和长沙府主要官员齐聚行辕。 宝鼎第一次向大家正式介绍黄依,然后向众人通报了寿春方面的消息。 帐内众人反应不一。南山子、朱英当然是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庄翼则是大为吃惊,心中最后一丝期待就此破灭。寿春政局血雨腥风,没有人再会顾及江南,长沙已经被寿春彻底放弃。魏起、曝布等人则是喜形于色。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可谓惊天之喜,楚国内部大乱,楚军主力短期内不可能反扑江南,至于已经赶到洞庭一带的楚国水师马上就会调头,他们肯定要赶赴九江一线,密切关注寿春局势。现在京都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盖聂和荆轲总算松了一口气,至此他们才算真正看到了生存的希望。武烈侯有天纵之才,但武烈侯的运气更是令人惊叹。假如说武烈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这未免太玄乎,这一切其实都要归结于武烈侯的西南策略,正是西南策略的实施,导致楚国局势乃至中土局势发生了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变化,而这些变化到今天为止终于让转徙两千余里的灾民获得了宝贵的生存机会。 “寿春暂时无力顾及江南,楚军主力短期内也不会反攻长沙,所以我们赢得了足够的时间。”宝鼎说道,“现在大家不要把注意力放在防备楚军的攻击上,而是竭尽全力拿下整个江南,稳定长沙,安置灾民,准备远征西南。” 武烈侯做出了决策,众人则集中商讨具体对策。 南山子全权负责打探楚国方面的消息,当前重任是救助春申君旧部,同时密切关注寿春局势。 庄翼负责招抚江南各地,全力稳定长沙郡。 曝布和熊庸率步骑大军捕杀叛逆,围剿盗贼,并配合水师尽快打通水路,以便从大江水道运输粮草和物资。 盖聂、荆轲、遏云和朱英则负责安置十八镇灾民。灾民的安置地点主要集中在湘水上游的大片区域,也就是长沙郡南部的零陵、庞、鄙等地。湘水上游有大片的未开发的蛮荒之地,这些地方有楚人,也有百越诸族。这一次灾民的安置地点就集中在此,未来,他们将是西南远征军的大后方。 武烈侯的重任则是向咸阳要钱要粮。 打下长沙,粮食勉强可以维持,但维持不了多久,所以武烈侯必须以今日战果向咸阳讨要钱粮,以保证转徙灾民的生存和即将开始的西南远征。 = 咸阳对武烈侯在西南战场上获得的胜利并不感到高兴,因为西南策略让咸阳失去了很多,而咸阳在朝政上受制于武烈侯更是让秦王政和中枢大臣们非常不满,但唯一让他们兴奋的是,他们终于找到机会把武烈侯拖在西南那个蛮荒之地了。 秦王政最初支持西南策略是因为赵国把灾难转嫁给了中原,只有此策才能挽救中原。等到武烈侯利用中原危机逼着他做出让步之后,秦王政就不再支持西南策略了,因为西南策略除了可以转嫁灾难于楚国外,对秦国没有任何好处,目前中原都尚未稳定,中土更未统一,武烈侯却要耗费国力去开拓西南蛮荒,根本就是不合实际的妄想,是舍本逐末之举。 武烈侯为什么执意开拓西南?秦王政在王统一事上被迫做出让步后,明白了武烈侯的心思。武烈侯试图在江南打出一片天地,而百万灾民一旦救活,就是他的庞大实力,有了这支愿意为他卖命的大军,将来整个大江以南都有可能变成他的地盘,之后武烈侯据江称霸乃是必然之事。 秦王政要防患于未然,要把武烈侯的野心扼杀在萌芽之中。 他和咸阳中枢官员并不认为武烈侯有能力攻占江南。试想百万灾民一拥而下,江南大乱,首先楚国就要反击,要力保江南,其次江南人会拼死反击,再次江南成了废墟,武烈侯即便拿到江南,又有什么意义? 然而,局势的发展让秦王政和中枢大臣们目瞪口呆。 武烈侯利用灾民渡江的机会,以方镇之策把一盘散沙的灾民组织了起来。与此同时,楚国政局大乱,直接放弃了江南。武烈侯以智慧和运气赢得了江南之地,不费吹灰之力便在江南站住了脚。 这时候武烈侯报捷咸阳,咸阳如何应对?很简单,全力支持,让武烈侯从此陷在西南那个蛮荒之地动弹不得。 武烈侯要开辟西南战场,支持;武烈侯要钱要粮要武器,当然调拨,但大秦国力有限,不可能把全部国力放在开拓西南一事上。大秦当前的国策是统一中土,国力要放在中原、河北和北疆战场,所以能给予西南的支持非常有限。武烈侯要政策,可以,授予全权处置之大权。 咸阳如此慷慨,目的只有一个,你在西南怎么折腾都行,折腾得越激烈越好,只要你不干涉朝政,不影响国策,不延误大秦的统一进程就行。 = 武烈侯接到咸阳的令书,全无喜色。 咸阳对武烈侯可谓鼎力支持,要政策给政策,要权力给权力,要钱粮给钱粮,但仔细一看,咸阳根本不是支持,而是要置武烈侯于死地。 实施西南策略,开拓西南,其实最重要的就是财赋支持,没有足够的钱粮,这一策略基本上不存在完成的可能。 武烈侯开辟西南战场,远征西南,用的是以战养战之策,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某种程度上其实就是欺骗,既欺骗咸阳,也欺骗灾民。 西南本是蛮荒之地,百越诸族非常穷困,没有精锐的军队,也没有犀利的武器。几十万军队南下作战,打什么仗?吃什么?喝什么?在没有后方粮草辎重的支援下,远征军孤军深入,纯粹是找死。他们不是被百越人打死的,而是活活饿死的。 在北方大漠到处都是草原,北虏人靠游牧维持生存,养着成千上万的牲畜,所以在北方打仗,以战养战当然可行,但南方蛮荒却是绵延起伏的崇山峻岭,百越诸族靠渔猎、种植,甚至采摘山果维持最基本的生存,很多人穷得连第二天的食物都没有着落,这种情况下,如何以战养战? 武烈侯的远征西南之策实际上就是虚拟出一个美丽果实,咸阳为了得到这颗果实,当然会同意西南策略,于是灾民转徙和攻打江南就可以实现。等到江南拿到手了,距离“果实”很近了,武烈侯再诱惑咸阳给钱给粮。只要有钱粮,即便打不到海边,南下几百里上千里还是可以,反正咸阳不知道西南到底有多大,蒙混一时算一时。 武烈侯的这种侥幸心理随着他来到江南,对长沙郡的情况有所了解后彻底碎裂。 有一个事实天下人都知道,楚国在江南立国几百年,自始至终就没有越过南岭天险去开拓西南,原因是什么?是因为西南都是蛮荒之地?是因为百越诸族非常强悍?是因为楚人爱好和平?都不是,是因为楚国的国力无法支撑大军远征作战,楚国的军队过了南岭之后就面临粮草无法运输的问题,为此他们不得不放弃开拓西南。(南岭由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和大庾岭五条主要山岭所组成,故又称五岭。广义的南岭还包括苗儿山、海洋山、九嶷山、香花岭、瑶山、九连山等。) 历史上秦国统一中土后,马上由屠睢、任嚣、赵陀等人统率五十万大军分三路南下开拓西南之地,结果屡攻不克,屠睢甚至战死于南岭。直到秦王政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秦国解决了西南战场的粮草运输问题,这才再一次调集大军进行西南作战,成功开辟了象、桂林和南海三郡。 也就是说,秦国是以举国之力开拓西南,前后征战七八年才完成了这一开疆拓土的大业,而付出的代价就是亡国,帝国在占据西南五六年之后便轰然倾覆。 武烈侯不是不知道这段历史,但他一门心思要救人,为了救人而想到开辟西南。没有开辟西南这个诱人的“果实”,就没有人支持他撕毁与楚国的盟约,渡江攻打江南,为此,他有意识地忽略了开拓西南的困难,自欺欺人,把西南策略说得天花乱坠。 咸阳不但要把他赶到西南,还要把他困在西南,于是自愿“上当受骗”。而他的下属们和追随者们除了一部分盲目崇拜他的以外,大部分人也不相信西南策略会成功,赵高就是其中一个。 赵高把咸阳令书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然后长长叹了口气,“武烈侯,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筹集粮食吧。” 宝鼎摇头,“当务之急,是马上开凿一条大渠。” 大渠?赵高吃惊地望着宝鼎,一时转不过弯来,开渠干什么? = = = 第291章 大渠就是我们的未来 第291章大渠就是我们的未来 宝鼎把案几上的地图铺开。 这是长沙郡的地形图,其中包括位于长沙西部的秦国黔中郡、东部的楚国九江郡和南部南岭一带的地形。这个时代的地图当然不能和几百年后的地图相比,但山川城池还是标注得相当清晰。 宝鼎接着又打开一张黄纸,把这张黄纸铺在地图的下首。赵高仔细一看,黄纸上是手绘的地图,非常简略,不过也可以清晰看到上面有大海、山川等标识。 赵高疑惑地望着宝鼎。 “这是西南地形。”宝鼎笑道,“我绘制得并不准确,但告诉我的人也只说了个大概。西南地形基本如此。”宝鼎前世做营销,走南闯北,看地图是经常的事,久而久之,这大江南北的山川地貌也就清晰刻在脑海里。 “你看……”宝鼎手指地图,“这是我们现在所处的长沙郡。” “在长沙郡的西面是武陵山和雪峰山,夜郎国和我们隔山相望。在长沙郡的东面是幕阜山、九岭山和罗霄山,楚国的九江郡和我们隔山对峙。” “在长沙郡的南面就是南岭,地势险要。百越诸族凭借这道天险,隔断了与中土的联系。” “长沙郡地势好,北面是大江,东西南三面是大山,山川环抱,水系发达,土地肥沃,是个可以与南阳相媲美的好地方。”宝鼎说道,“当年楚国定都于郢(ying),湘水两岸的土地可以说是楚国赖以生存的根基,只不过随着楚国丢失荆宛,被迫迁都淮水之后,这里由昔日的京畿要地变成了西南边陲,于是迅速没落,再不复昔日的繁华和富庶。” 这个时代的长沙郡在地理位置上叫江南,两千多年后这地方称之为长浏盆地,的确是个好地方。 南阳位于南阳盆地,南郡位于江汉平原,长沙位于长浏盆地,这三块地方由北而南一字排列,大江和汉水、湘江把它们连到一块。当年楚国最强盛时期就是因为占据了这三块富庶之地,可惜如今都落在了秦国手里,虽然现在楚国还占据着江淮和江东之利,但失去了这三块地方,无论是在战略上还是在财赋上,楚国都不是秦国的对手了。 赵高对此当然比较清楚。他和大多数官员一样,认为楚国至死不会放弃江南,毕竟这块地方的战略位置太重要,但结果出人意外,不知是楚国太背运还是武烈侯的运气太好,江南竟然轻松地落入了武烈侯手里。 “江南变成楚国的西部边陲之后,人口流失非常严重,如果不是因为这里土地肥沃,粮食产量尚可,估计早就荒凉了。”宝鼎继续说道,“我正是看中了这块地方的诸多便利条件,才想到转徙灾民于长沙。以我的估猜,湘水两岸的大片土地足够养活江南楚人和转徙而来的百万灾民,但我需要更多,我不仅需要安置这些灾民,还要利用这些灾民大量垦荒土地,以便增加江南的粮食产出。这些多余的粮食和充足的人口,足够保证我开拓西南。” 赵高暗自叹息。西南策略的前景的确美好,但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如何度过眼前的难关?安置灾民、垦荒、到产出粮食,至少需要一年,在这一年里,武烈侯拿什么养活百万灾民?粮食才是至关重要的事情,没有粮食,其他一切想法都是虚无的东西,毫无意义。 “我们远征西南,实际上就是攻打南岭以南的百越诸族,占据这一片广袤的土地。” 宝鼎的手指在黄纸上绕了一圈。 “我们做个假设,假如我带着几十万军队远征西南,这一路上不但要翻山越岭,还要对付百越诸族、凶禽猛兽和可怕的瘴气,在没有粮草供应的情况下,其死亡之惨重可想而知。楚国几百年都没有做成的事,我能完成吗?” 赵高面露苦色,心想西南策略本来就没有成功的可能,但你信誓旦旦,而咸阳又巴不得把你赶出中原,于是形势就到了这一步,现在可谓骑虎难下了。 “我们还有时间,足够的时间。”赵高安慰道,“你曾说过,西南策略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必能成功。” “你依旧对我有信心?”宝鼎笑着问道。 “当然。”赵高毫不犹豫地点头。现在不是信心的问题,也不是西南策略能否成功的问题,而是转徙江南的百万灾民必须救活的问题。把这百万人救活了,武烈侯在江南的实力将空前暴涨,再加上南阳、南郡对武烈侯的支持,未来将大有可为。 “你所看到的不过是一块江南之地,百万人口而已,你并没有看到开拓西南对未来发展的重要性。” 宝鼎一句话就说中了赵高的心思。 赵高尴尬而笑,“武烈侯还是执意要远征西南?” “我最初以为得到夜郎人的帮助,远征大军最起码可以越过南岭,拿到离水(漓江)和潭水(柳江)这一带的大片土地,但现在看来,夜郎人帮助我们远征西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南岭以南的蛮荒之情远远超过我的预料。在那等恶劣的情况下,远征军深入西南,基本上等于送死。” 赵高听到这句话顿时松了口气,侥幸,武烈侯还算清醒,没有拿人命当儿戏。 “那么,武烈侯打算何时开始远征?” “我要先开凿一条大渠。”宝鼎平静地说道。 赵高这时从地图上已经基本上估猜到了武烈侯开凿大渠的意思,那就是把南方几条大河连成一片,利用水路,把江南的粮草运过南岭,帮助大军远征西南。 “先打通粮道?”赵高问道。 宝鼎郑重点头,“粮道不通,西南远征必定失败。” “武烈侯在拿出西南策略之前,曾说最多需要五年时间就能完成开拓西南的大业。”赵高问道,“武烈侯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要在西南开凿大渠,先行打通粮道?” 宝鼎没有回答。 说实话,他在拟制西南策略的时候,虽然想到过历史上秦军远征西南屡遭败局,屠睢甚至战死南岭,但他始终没有把史禄主持修建的灵渠和秦始皇开辟西南三郡的功绩联想到一起。 在他的印象里,屠睢统率的五十万大军远征西南,经过数年鏖战,直到史禄修建了灵渠,解决了粮草运输的问题后,远征才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其后始皇帝再次征发大军攻打西南,在短短时间内便非常顺利地开辟了象、桂林和南海三郡。。既然秦军第二次远征西南开辟的是广西一带,那么显而易见,第一次远征开辟的就是福建、广东一带。 正是因为秦军第二次远征西南毫不费力,他才想到了提前打西南,提前开辟象、桂林和南海三郡,由此才制定了西南策略。 但等到他到了长沙,等到庄翼把长沙郡的地图拿给他,他才霍然发现,自己对历史上西南远征的理解完全错了。 历史上大秦的两次西南远征并不是针对西南两个不同区域的征伐,而是对同一区域的两次攻击。 第一次打西南,屠睢统率的五十万大军分五路南下,其中打福建的一路胜利了,而打广东、广西的都失败了。总结原因,就是粮草运输不便,于是修建了灵渠。 灵渠在哪?就在湘水和离水(漓江)的源头处,也就是长沙郡西南边陲的大山一带,这里属于五岭之一的越城岭主峰,距离现在的桂林大概有两百多里。这两条江的源头距离很近,灵渠把这两条江连到了一起,事实上就是把长江水系和珠江水系连通了,这样大江南北的粮草就可以沿水路一直运到南方的大海边上。 灵渠修通了,秦国马上再一次征发大军攻打西南。这显然是因为西南远征军在过去的几年里损耗太大,兵力不够,于是征兵补充军队。这次秦军得到了粮草支援,攻击顺利,一两年就完成了开拓西南的大业。 历史书籍中,在两个不同的年份里记载了秦军征伐西南的事情,假如不仔细推敲,不把修建灵渠的原因和灵渠的位置搞清楚,必然会造成始皇帝曾两次征伐西南不同地区的错误。其实这是同一征伐过程中的两次攻击,一次攻击在修建灵渠之前,打败了,一次攻击在修建灵渠之后,势如破竹。 宝鼎对历史的错误理解导致他错误地认为开辟西南三郡很容易,等到他看到地图,确定了南岭的真实位置,知道了湘水和离水的源头,他才发现自己的策略出现了致命的错误。侥幸的是,他在献策的时候留下了退路,一年不行就三五年,这给他赢得了挽回错误的时间。 = “你知道南岭的位置吗?”宝鼎问道。 赵高望向地图,手指在长沙郡的南部边陲划了一条线,“大概就在这一块吧?” 宝鼎摇摇头。赵高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不知道南岭的具体位置很正常,但宝鼎穿越而来,前世还走南闯北,竟然也错误地把五岭当作了南岭。正是这个地理认识上的错误,导致他错误地理解了历史,错误地制定了西南策略。 南岭在哪?南岭是一道横亘中土南部的大山脉,起自云南云岭,东入贵州为苗岭,再东经两广和湖南、江西、福建等省边界而东达于海,其间大小山岭不计其数。 五岭的位置就在南岭山脉一线的东部,主要集中在今天的广东北部。我们现在所知道的大庾、骑田、都庞、萌渚、越城五岭,其实就是当年秦军征伐西南的进军路线。当时并没有五岭这一说法,而是把这道天然险阻统称为南岭。所谓的岭南,就是指南岭的南部地区。 越城岭的位置在这个时代叫老山界,它和都庞岭相邻,两岭之间有天然谷地,现在叫湘桂谷地。今天通过湘桂谷地的铁路和秦始皇时代所建的灵渠就是并列而行。 宝鼎到了长沙,看到这个时代的地图,听到这个时代长沙人对南岭的描述之后,他才知道当年屠睢攻打西南的主战场应该就在湘桂谷地一带,因为这个地方是最合适的南下之路,由此也就知道灵渠修建对大秦远征西南的决定性意义,更知道了大秦征伐西南的两次攻击战果为什么会截然不同。 宝鼎远征西南的策略是先拿下广西,继而再拿下广东和福建。这是基于对历史上远征西南的错误理解,他把大秦西南远征理解为对两个不同区域的攻击。现在他知道了,他的策略其实就是历史上大秦西南远征之策,只要他突破了湘桂谷地,建起连同南北水系的粮道,他就能在最短时间内拿到开拓西南的功业。 历史上大秦西南远征走了弯路,先是五十万大军全面攻击,结果打了三四年,损兵折将,劳民伤财,一无所获,然后总结经验,这才意识到粮草运输是根本性问题,于是不惜代价开凿灵渠,前后又花了五年时间。等到灵渠修建好了,西南之战势如破竹,挡者披靡。然而,这场战争严重损耗了大秦国力,最终把大秦推上了绝路。 这时候大秦其实还是转机,只要赵陀率西南大军北上救援,必定可以挽救大秦,但赵陀不但没有北上救援,反而断绝了五岭要隘,就此彻底葬送了大秦。 可以这么说,大秦帝国是彻底败在西南策略上,无论是用人还是用兵,都犯了致命性错误,假如……可惜历史没有假如。 宝鼎穿越而来,如今就在南岭脚下,如今就是西南远征军的统率,如今正在实施西南策略,假如他成功了,没有再像历史上的大秦西南远征一样走弯路,那他势必可以改写大秦帝国的历史。 宝鼎很兴奋,很激动,唯一让他忧心忡忡的就是咸阳的态度。咸阳现在一门心思统一中土,一门心思遏制他,无意帮助他开拓西南。没有足够的钱粮,宝鼎拿什么开拓西南?拿什么去改变历史,改变帝国的命运? = “南岭很大,很长。”宝鼎的手在地图和黄纸之间划了长长一道,“你所说的位置,不过是我们攻击岭南的五条主要进军路线而已。将来,这片山岭我们可以称之为五岭。” 赵高眉头微皱,“五路南下?” “暂时不考虑。”宝鼎说道,“当务之急是开凿大渠。” “在哪开凿?” “在这里。”宝鼎手指地图上的西南位置,“邶(bei)阳,始安岭。当地人把这里老山界。”(邶阳,在今湖南零陵西南处。) 赵高面色微变,“武烈侯,这里可是崇山峻岭。” “这里既是湘水的发源地,也是离水的源头。”宝鼎笑道,“两水之源一个在老山界的东北,一个在老山界的西南,相距不过一百多里。如果把它们打通,那我大江南北的粮草就可以经此渠南下,一直运到大海之滨。” “武烈侯,这里是崇山峻岭。”赵高再一次提醒道。 “不……”宝鼎摇头,“这里是夹在两山之间的谷地,虽然山林众多,但地势并没有你想像的那样险峻,完全有条件开凿大渠。” 赵高惊讶地望着宝鼎,“武烈侯怎么知道那里是一块谷地?听何人所说?” 其实没有人告诉宝鼎有关老山界的地形,在他的前世也没有去过灵渠,但他前世有个同学是桂林人,湘桂谷地和灵渠的事情就是听这位同学所说。 “我们可以去看一看。”宝鼎笑道,“不管怎么说,攻打西南首先要解决粮草运输的问题,而要解决粮草运输的问题只能从水路想办法。既然要从水路想办法,那当然就要设法把湘水和离水打通,将两水连为一体。” 赵高当即摇头,“武烈侯,那里是百越人的盘驻地,非常危险。” 宝鼎摇摇手,“你马上安排一下,我们尽快赶过去,顺便巡视一下方镇灾民的安置情况。” 赵高无奈答应了一声,接着小心翼翼地说道,“开凿大渠耗费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非常惊人。武烈侯想必也知道郑国渠的事,当年吕不韦罢黜出京,耗费财力修建郑国渠也是他的罪状之一。武烈侯,我们哪来的钱财开凿大渠?” 宝鼎沉默不语。 “武烈侯,咸阳绝不会支持你在西南开凿大渠,即便开凿大渠的目的是为了开拓西南。”赵高的语气显得很沮丧。 宝鼎目露苦色,暗自叹息。自己都在干什么?大秦当前的任务是统一中土,自己应该为统一中土而竭尽全力,但现在自己在干什么?拯救河北灾民,开辟西南战场,如今甚至要开凿大渠,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和咸阳的策略根本就是背道而驰,不要说咸阳不支持,恐怕就连那些追随自己的部下们也不支持,长此以往,恐怕要众叛亲离了。 旋即宝鼎又想到帝国十五年的命运,想到仅有五年的后战国时期无情地吞噬了千千万万的苍生,他顿时下了决心,不管用什么办法,自己都必须开凿灵渠,开辟西南,彻底改变帝国的命运。 “大渠关系到大秦的生死存亡。”宝鼎断然说道,“我即便粉身碎骨,也决不退缩。” “武烈侯,事实上我们根本没有能力去创造这样的奇迹。” 宝鼎摇头,“事实上,西南就是我们的未来,大渠就是我们的未来。” 赵高哑然无语。 = = = 第292章 绝不屈服 第292章绝不屈服 武烈侯以匪夷所思的手段和速度攻占江南,极大地缓解了粮食危机。接着巴蜀商贾在隗氏和琴氏的努力游说下,终于与蓼园巨贾达成了买粮协议,巴蜀商贾手中的私粮顺江而下,进一步缓解了粮食危机。跟着就是金秋时节,中土除了河北和中原部分地区粮食严重欠收甚至颗粒不收外,其他地区都开始了秋粮收割。大秦的关中、巴蜀、荆宛,包括刚刚攻占的江南,粮食都获得了丰收,这进一步缓解了粮食危机。 武烈侯亲自给蓼园巨贾写信,请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在各地收购秋粮,同时加快土地收购的步伐,并利用公私合营作坊的机会,果断从一些非垄断工商领域退出,把有限的资金全部用到土地的收购上。大秦统一的进程越来越快,东方诸国已经无力阻止,统一后大秦为恢复中土元气,重农抑商是必然国策,所以留给巨贾们转移财富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为此武烈侯反复嘱咐,务必高瞻远瞩,务必防患于未然,务必从长远出发早作万全准备。 从未来考虑,武烈侯建议巨贾们尽快到江南收购和垦荒土地。中原虽然是中土的腹地,繁华富庶,但因为人口众多,土地和人口的矛盾比较突出,而且在未来一段时间战事频繁,灾难不断,难以获得大量财富,相比起来,江南的条件得天独厚,尤其这次人口大迁移,一定程度上将促进江南的发展,所以到江南来必能创造奇迹。 蓼园巨贾们对武烈侯的西南策略普遍不抱希望,但武烈侯成功转徙河北灾民于江南,成功拯救了百万无辜生灵,却是创造了一个空前绝后的奇迹。这一奇迹震撼了整个中土,东方诸国都在拭目以待,都想知道武烈侯能否把这一奇迹延续下去。转徙灾民只是第一步,让灾民在江南平安地生存下去才是至关重要的一步,这一步成功了才算创造了一个完整的奇迹。 东方诸国都在等待着江南崩溃的一刻,而蓼园巨贾们却从这半个奇迹里,从武烈侯的书信里看到了西南的未来。他们的利益和武烈侯的利益紧紧捆在一起,武烈侯倒了,他们将失去支撑,未来必定被咸阳吞噬。巨贾们毕竟不是普通人,大多也是远见卓识之辈,此刻就算对西南策略不抱希望,也不得不全力支持武烈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常识。 把蓼园巨贾们请到江南,让他们在江南土地上进行投入,既可以转移和增加他们的财富,也可以促进江南的发展,但短期内这一效益无从体现。此策很明显可以增加江南的可耕土地,增加江南的粮食产量,不过这需要时间,没有一两年的时间看不到成果。 然而,此策带给了江南希望,这种可以预见的希望加上近期粮食危机的有效缓解,让江南的军政官长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而这种松懈带来的后果就是大家对远征西南产生了抵制情绪,这种情绪从军政官长们开始,迅速蔓延到了军队,接着就连方镇里的灾民都不愿意打仗了,他们宁愿忍饥挨饿艰难度日,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亲人在历尽磨难之后还要远征,还要死在遥远的西南战场上。 = 这段时间,武烈侯巡视了十八方镇,又深入老山界勘探地形。除了赵高,所有人都以为武烈侯要远征西南了,大家的情绪很低沉。 武烈侯把行辕迁到了庞城(今湖南衡阳),很明显,武烈侯要发动远征了。 武烈侯从老山界返回庞城行辕,召开了庞城行辕的第一次议事。 庄翼禀报了长沙郡最新形势,朱英禀报了灾民安置情况,盖聂禀报了有关方镇和河北军的事务,曝布禀报了各军的最新部署和远征西南的准备情况。 接着赵高详细说了一下咸阳对继续实施西南策略的态度以及给予的诸多政策,其中财赋支持的严重不足成为赵高讲述的重点。 赵高这番话代表了西南策略的未来。现在咸阳不重视,但也不反对,西南策略算是搁置了。 西南策略实施到这一步,成绩有目共睹,但这是在大秦极度困难下的情况下以举国之力完成的。秦王政和大秦王国因此获得了崇高的声誉,武烈侯更是成为天下瞩目的显赫人物,然而,大秦国力毕竟有限,大秦当前的国策是统一中土,大秦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倾尽国力去开拓西南蛮荒之地。 咸阳的西南策略到此基本上算是完成了,咸阳无意再继续下去,最多也就是把好人做到底,帮助转徙江南的灾民熬过最困难的一年,然后就靠他们自力更生了。但武烈侯的西南策略却要继续,咸阳不会说西南策略结束了,而是要逼着他继续进行,以此来困住武烈侯,把他对咸阳的威胁降到最低。 江南的军政官长们同样要把西南策略继续下去。他们的利益和武烈侯的利益牢固一体,假如武烈侯被困在西南,他们也就永无出头之日,但现实问题是,当前不是远征的最佳时机,条件不具备,仓促远征只会导致失败,必须先固本,先把江南的所有问题解决了,然后再考虑远征西南。 魏起在议事上把江南面临的诸多难题一一摆了出来。 首先就是要全力防备楚国的反攻。目前秦楚两国的谈判还在继续,双方还没有缔结新盟约,楚国随时都有可能反攻江南。 其次就是粮道不畅。楚国水师控制了洞庭一线,水路断绝,现在粮食只能绕道黔中,从陆路运抵长沙,途中消耗太大。在粮食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假如水路畅通,粮食由大江转入湘水,直接运到庞城供应给十八方镇,那将大大减少运送途中的损耗。 其三,目前的粮食仅够方镇灾民维持基本生存,没有多余的粮食用来打仗。不要说远征西南,就算楚军反攻,秦军也无力抵御。 其四,目前方镇灾民也罢,军队也罢,士气低沉,大家以维持生存为第一要务,没有打仗的意愿。这种情况下,江南危机重重,旦夕不保,远征显然不切实际,即便强行南下也是必败无疑。 魏起说完之后,帐内气氛压抑,大家都望着神色平静的武烈侯,等待着他的决断。如果武烈侯坚决要发动远征,怎么办? = 宝鼎高踞上座,沉默不语。 事情的发展在他预料之内。自己在江南的处境就像秦王政在咸阳的处境,当大家利益一致的时候,上下可以齐心,但一旦利益诉求出现了严重分歧,即便是君臣之间也会针锋相对,甚至血腥厮杀。今日自己身不由己,被形势和利益的洪流所冲击,不得不随波逐流,不得不调证策略,不得不走上一条完全违背自己意志的路,但这条路一旦走下去,自己可能就此失去对未来的主导。 不,我绝不能屈服,绝不。 帐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几乎让人窒息了。 宝鼎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西南蛮荒之地,即便拿到了,又有多大意义?” 帐内气氛顿时一松,众人高悬的心骤然放下。武烈侯终归是武烈侯,他绝不会犯这种荒诞的错误。 “但拿不到西南,我就被困在了这里。”宝鼎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你们也是一样。” 众人互相看看,脸上都露出一丝笑意。 至此,武烈侯实施西南策略的真正目的总算出来了。远征西南?有意义吗?中土的财富在大河南北,当年楚国为什么积极进取中原而不是远征西南?其中的利益轻重一目了然。武烈侯实施西南策略的真正目的就是转徙灾民,借机远走江南,然后据江称霸。今日楚国饱受重创,寿春的政局更是混乱不堪,正是攻打它的最佳时机。以武烈侯的天纵之才,怎会错过如此机遇? “你们可有对策?”宝鼎问道。 “静待良机。”魏起说道。 “机会不会从天而降,机会更不会给那些没有准备的人。”宝鼎笑道,“你们可以看到中原局势,赵国还能支撑多久?赵国灭亡,中土统一之势已经不可避免,齐楚燕三国又能支撑多久?我们有多少时间静待良机的出现?” 众人的好心情转眼就被这句话打击得灰飞烟灭。形势很严峻,赵国除非出现奇迹,否则败亡再即。赵国亡了,齐楚即便联手,也无法阻挡秦国横扫中土的脚步。中土混乱,诸侯混战,武烈侯尚有据江称霸的机会,但中土一旦统一,武烈侯再想据江称霸,那就是痴心妄想了。 宝鼎看看众人,摊开双手,无奈说道,“我们没有时间,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所以我们不要把目光总是盯着中土,盯着江东,而是要放得更长远一些,放到整个天下去。” “我坚信大秦会统一中土,我和大王曾定下了十年之约,这件事你们都知道。”宝鼎郑重说道,“我绝不会放弃我和大王的十年之约,我更不会放弃统一大业,所以我奉劝你们一句,放弃一切不合实际的想法。我们现在和将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秦的统一,都是为了帝国的未来,都是为了让中土苍生过上安宁的日子。” 大帐内再一次陷入沉默。军政官长们的脸色虽然还是异常沉重,但每个人都是各怀心思。宝鼎这句斩钉截铁的话给了他们很大的冲击,眼前的武烈侯的确有野心,但他的野心不是称王称霸,而是吞并六国统一中土,建立一个空前绝后的大秦国。 “远征西南不过是统一中土的一个步骤而已。”宝鼎的神情逐渐严肃,“我不会长期待在西南,我更不会据江称霸。我的家在北疆,我的战场在大漠,我的志向是在未来的南北战争中获得最后的胜利。” 南北战争?中土和大漠的战争?中土人和大漠北虏人的战争?众人吃惊地望着武烈侯,心神再一次遭到狂暴的冲击。 “中土为什么要统一?中土为什么在十年内就必须统一?”宝鼎手指北方,冷声说道,“你们或许不了解大漠,不知道匈奴人正在干什么?今天我告诉你们,匈奴人正在统一大漠,匈奴人的千军万马正在横扫万里疆域,很快,他们将统一大漠,然后几十万上百万匈奴人将越过长城,杀进中土。” 众人暗自骇然。 “请问诸位,现在中土诸侯混战,一盘散沙,我们拿什么去抵御匈奴人的攻击?”宝鼎用力挥动手臂,厉声说道,“中土必将遭到一场惊天浩劫,千千万万的苍生将在匈奴人的马蹄下死于非命,这就是我们的未来,中土的未来。” 众人垂首无语。大帐内回荡着武烈侯的咆哮。这就是天之骄子与普通人的区别,天之骄子考虑的是天下之大利,而普通人考虑的则是自家之小利,这其中的差距太大了。 “没有人可以阻止大秦统一中土的步伐,更没有人可以阻止我统一中土的决心。”宝鼎怒视众人,几乎是放声狂吼,“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未来的中土是我大秦的中土,未来的天下是我大秦的天下。” 宝鼎猛地站了起来,冲着站在身后的东方无畏用力一挥手,“把地图打开。” 东方无畏和另外一个锐士手忙脚乱地展开了一幅天下地形图。在这幅地图上,大漠占据了三分之一,中土占据了三分之二,而西南非常清晰地绘制在地图下方。 宝鼎站到地图前,长剑厉啸而出。众人神色微变,非常紧张地望着宝鼎手里的长剑。 “你们知道西南蛮荒之地对中土统一的意义吗?知道西南蛮荒之地在未来南北战争中的意义吗?” 烈日秋霜缓缓指向地图。 “大漠、长城、大河、大江、南岭。”宝鼎的剑由上而下,声音异常冷森。 “未来我们将和匈奴人在长城、大河一线激战,若想取胜,首先决定于中土的统一。中土能否实现最终的统一,则决定于我们能否完全控制大江和南岭。” “楚国占据了大江南北,与南岭百越相通。当我们击败了楚国,占据了大江南北,楚人是否就此被我们征服?不,楚人还有一条退路,他们可以越过南岭,凭借南岭天险与我们继续对抗。” “如果我们不能占据岭南这大片的区域,那么可以想像,未来我们将面临两线作战的窘境。” 宝鼎手里的烈日秋霜指向长城,又指向南岭,“两条战线,两条距离中原数千里的长线,这将损耗我大秦多少国力?刚刚统一后的中土满目疮痍,百废待兴,但匈奴人从大漠呼啸而来,我们不能不战,这关系到中土的生死存亡,倾尽国力也要誓死一战,但同时南岭战线又无法放弃,楚人和关东诸国的叛逆们肯定要反攻,百越诸族为了自身的存亡也会全力相助。请问,大秦国力可以支撑两线作战吗?可以支持这两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吗?” “我可以断言,绝无可能,大秦国力绝无可能支撑两线作战,刚刚统一的中土将因为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而崩溃,中土将就此陷入浩劫,无数的人将死在这场浩劫里,中土将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而我们也都会被这场浩劫席卷而去,尸骨无存。” 长剑倒卷而回。 宝鼎望着帐内众人,厉声问道,“现在,还有人说远征西南没有意义吗?” 帐内一片死寂。 宝鼎猛地举起长剑,一剑将案几劈为两截,“再若阻挠远征,有如此案。” 众人骇然变色。 宝鼎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远征西南,我们最大的难题不是百越诸族,也不是山川险阻,而是粮食。” “魏中军刚才所说的困难都是事实,仓促远征必败无疑,但我要问你们,就算粮食的问题解决了,就算我们把远征的时间推迟到两年甚至三年以后,我们是否有绝对的把握获得远征的胜利?” 没有人回答,这个答案很明显,无需回答。 “远征西南最大的困难到底是什么?” 宝鼎停了一下,自己说出了答案,“最大的困难是粮草运输。粮草运输问题不解决,大军得不到粮草的持续供应,我们就不可能取得胜利。” “运输问题怎么解决?”宝鼎问道,“我们的粮草如何越过南岭险阻?” 还是没有人回答,没有人能够想出办法。 宝鼎冲着东方无畏招招手。东方无畏心领神会,马上换了一幅地图。 众人凝神一看正是长沙郡的地形图,不过补充了南岭以南的地形,大山河流标注清晰。 “解决粮草运输问题的办法很简单。”宝鼎手指地图上的老山界,“在这里开凿一条大渠,把湘水和离水连成一体,如此粮草可顺流而下,一直运到大海之滨。” “我要开凿一条大渠,马上开凿。” 众皆楞然,目瞪口呆。 = = = 第293章 见招拆招 第293章见招拆招 在崇山峻岭开凿大渠的困难远远超过了长途远征,无论是投入的人力财力还是耗费的时间都让人难以想像。 最近几十年里,大秦完成了两个大型水利工程,一个是西蜀的都江堰,一个是关中的郑国渠。都江堰根治了西蜀的水患,把西蜀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粮仓。郑国渠改善了关中的灌溉条件,增加了关中的可耕土地和粮食产量。但无论是都江堰还是郑国渠,秦国在修建它们的时候就像当年在北疆修建数千里长城一样,倾尽了国力。这种国力的损耗非常惊人,需要一定时间的恢复,而在恢复期内,王国肯定要面对内外危机的重压。 长城帮助大秦抵御了北虏人,都江堰和郑国渠帮助大秦增强了国力,那么今日武烈侯要开凿的大渠呢?它能帮助大秦增强国力吗?它能帮助大秦开拓西南吗? 帐内的江南军政官长们绝大部分都是第一次听到武烈侯对天下大势的分析,第一次听到南北战争和中土统一的关系,他们不得不承认,武烈侯高屋建瓴、高瞻远瞩,对未来天下形势的判断非常有说服力。 北虏一直是中土的威胁,几百上千年了,但从犬戎攻灭镐京迫使周王东迁开始,北虏对中土的威胁骤然增大,尤其是三家分晋之后,中土北方三个诸侯国秦赵燕就和北虏频繁作战,最后实在是难以承受两线作战的痛苦,不得不倾尽国力修建长城。长城的作用很明显,自从有了长城,秦赵燕三国在中土争霸战中尽显枭雄本色,先后独领风骚,但有一个事实也不容置疑,即便有了长城,大漠上的匈奴人、东胡人还是牵制了秦赵燕三国很大一部分力量。 最近两年,北部边疆的形势再度恶化,秦赵燕三国再度与北虏激烈交锋。赵国丢掉了长城防线,燕国也在辽东屡战屡败,秦国虽然守住了长城,但其主力却被匈奴人拖在了北疆。然而,中土诸国只顾自相残杀,尤其是关东诸国,在自身生存遭遇重大危机的情况下,根本无暇顾及来自大漠上的敌人。 今天突然听到武烈侯对天下大势的分析,大家才蓦然惊醒,现在危及到自身生存的最大敌人不是来自中土,而是来自大漠。北虏人已经杀到了家门口,而中土人竟然茫然不知,或者说是故意视而不见,任由中土的生存危机一步步扩大。 但是,中土的生存危机目前仅仅停留在对未来的分析上,不管是第一次霍然惊醒的军政官长们,还是早已知道此事的蓼园核心层,他们在今日身陷危机的情况下,首先考虑的是如何化解现在的危机,而不是去重视未来的危机。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忧患意识不能没有,但不能因为忧患就杞人忧天,不顾眼前的现实去做一些超越自己能力的事情。 武烈侯要做的事,不管是远征西南还是开凿大渠,都超越了现实,超越了自身能力,其失败是必然,而这种失败对武烈侯是一种毁灭性打击,对所有追随武烈侯的人也同样如此。 = 大帐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气氛再度变得异常压抑。 宝鼎背负双手,面对地图,心情非常沉重。他知道历史,他知道南北战场是一场持久的战争,是一次次影响到中土历史的战争,他当然无力去改变这种大历史,但他希望自己的努力可以改变帝国的命运,可以拯救千千万万的苍生,所以他现在必须做一些事,即使这些事看起来惊世骇俗甚至根本没有完成的可能,但他还是要坚持去做,即便由此而失败,他也无怨无悔。 军政官长们望着他单薄而挺直的背影,清晰地感受到从这具身体里透射出来的坚毅和执着。武烈侯再一次疯狂,今日的计策比当日决定转徙灾民更疯狂,是不是继续跟着他一起疯狂? 盖聂、荆轲,朱英、庄翼,还有几位同样来自河北和江南的官员们,被武烈侯的才智和疯狂所深深震撼。武烈侯的传奇故事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耳熟能详,但听故事和亲声经历完全是两回事。这一次他们亲身经历了,他们全程参加了奇迹的创造,他们和那些曾经与武烈侯一起出生入死的人一样,已经被这位年轻的封君所折服。 然而,这一刻他们才发现,他们直到此刻才算看到了真正的武烈侯,一位站在巅峰俯瞰天下的武烈侯。这样的人,让他们自叹不如,让他们高山仰止。 谁能看清这个时代?谁能推动这个时代的发展?谁能决定这个时代前进的方向?唯有天道而已,但今天他们竟然看到了一个可以与天道相抗衡的人。 武烈侯对天下大势的分析有相当的说服力,与之相对应的对策也堪称完美。虽然这一切都是基于分析,基于推测,但假若它变成了现实呢?假如匈奴人统一了大漠,几十万上百万北虏杀进中土呢?所以中土必须尽快统一,而占据西南,不管是对于中土的统一还是对于可能存在的未来的南北大战,都是必须要做的,甚至可能是至关重要的一个步骤,关系到中土存亡的关键所在。 盖聂站了起来,在众人惊讶和不安的目光中,缓缓说道,“我曾数次深入大漠,我在长城一线与匈奴人屡次作战,我对北虏的了解超过了在坐诸位,我可以证明一件事,那就是匈奴人的实力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像,匈奴人统一大漠的速度也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料。” 停了一下,他又说道,“赵国的大将军李牧曾在长城重创匈奴人,追杀千里,但很快,匈奴人又卷土重来了。如今他们更是占据了阴山长城,对中土形成了直接威胁。代北大地震之后,假如秦军没有急速北上挡住匈奴人南下的脚步,我可以肯定地说,现在匈奴人已经杀进了河北。” 盖聂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当今世上,有多少人像武烈侯一样清醒地认识到匈奴人的强大?像武烈侯一样清晰地看到正在逼近中土的危机?”说到这里他冲着武烈侯深施一礼,“我愿追随武烈侯诛杀北虏,矢志不渝。” 盖聂这句话一说,帐内众人不禁暗自苦叹。盖聂的支持最为关键,无论是开凿大渠还是远征西南,实际上都要靠十八方镇的灾民。十八方镇的灾民如今突然就变成了决定蓼园命运的一股强大实力,这种变化让大多数人一时难以接受。 短短几个月时间,武烈侯把一盘散沙的转徙灾民打造成了一股足以改变中土命运的强大力量,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但其中的一系列变化历历在目,不相信都不行。 武烈侯可以翻云覆雨,也能化腐朽为神奇,奇迹或许就是这样创造的。 = 盖聂之后,南山子、朱英、荆轲和庄翼等河北、江南官员都表示支持武烈侯的决策。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都像盖聂一样深刻理解天下大势和中土危机,而是这时候必须义无反顾地支持武烈侯,现在开凿大渠和远征西南就是“投名状”,是赢得武烈侯信任的最好机会。 蓼园一系的军政官长们当然要追随武烈侯一起“疯狂”,这里面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此一来,以魏起为首的楚系官员不得不服从。现在熊氏外戚非常需要武烈侯的帮助,这位盟友的态度不但直接影响到大秦的王统,也直接决定了楚系熊氏的未来。 远征西南的决策终于获得了江南军政官长们的一致支持。 远征西南的前提是开凿大渠,打通南下的粮道,而开凿大渠的前提是把当前江南所面临的危机全部解决,赢得一个相当稳定的局面。 江南当前的危机有三个,一是粮食不足,二是楚国的反攻,三是咸阳的遏制。 粮食不足的危机最少要延续一年,在未来的一年里,武烈侯必须获得足够的粮食以维持十八方镇的需求,如此才能保证垦荒土地和开凿大渠。 “咸阳明年肯定要打赵国,咸阳所能给我们的粮食只会减少,不会增加。”魏起说到这里,目光转向了盖聂。秦军在河北全力攻打赵国,江南的这些赵人是否会有所异动? 盖聂当然知道魏起眼神里所蕴含的意思,他目露苦色,转头望向南山子。 南山子很平静,他早在出塞的时候就听武烈侯说过南北战争和中土统一的事,这次他又听到了占据西南对未来中土的重要性,考虑到赵国和楚国的急剧衰落以及两国政局的混乱,他已经接受了赵国即将败亡的残酷事实,由此也接受了武烈侯的大一统观念。 “天要灭赵,人力岂能挽救?”南山子黯然长叹,“你修习剑道几十年,难道还没有窥破天机?” 盖聂目露悲色,低声说道,“所以我离开了。侥幸的是,我遇到了武烈侯,找到了救世之路。” 南山子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想安慰两句,却感觉心痛彻骨。亡国之痛啊。 宝鼎看看南山子,又看看盖聂,忽然想到了赵仪。我也很侥幸,或许天意如此,竟然让我到了江南,再不用去打邯郸了。 宝鼎一直在想,假如他亲自指挥大军攻克邯郸,赵仪还会待在自己身边吗?南山子还会留在蓼园吗?赵高的心里会不会产生报复之念?好了,现在他不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可以全心全意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灭赵的功绩的确大,但他拿到了却会带来一系列的麻烦,倒不如把这个大功劳送给公子扶苏,送给老秦人。 “粮食始终是我们的要害。”宝鼎对盖聂说道,“大师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只要能维持最基本的生存,我可以保证十八方镇的稳定。”盖聂的语气异常坚定。 荆轲迟疑了一下,接过盖聂的话说道,“武烈侯,开凿大渠是个苦力活,粮食如果严重缺乏,庶民只靠一天一顿稀粥和野菜充饥,那恐怕……” “恐怕怎样?”宝鼎问道。 “恐怕要死人。”荆轲说道,“死很多人。” 宝鼎心里一惊,蓦然想到了埋在长城脚下的无数枯骨。“大家都想想办法,群策群力嘛。”宝鼎抬头望向帐内的官员们,大声说道。 开凿大渠的财物消耗和救助灾民的财物消耗完全是两个概念,仅靠江南一地的粮食肯定不够,而巴蜀、荆宛、中原的支援也有限,咸阳会严格限制,以便把主要财力集中于攻打赵国。 “武烈侯,大秦的国力毕竟有限啊。”朱英这时开口说道,“以目前大秦的国力无法在攻打河北、守护北疆的同时再在南岭开凿一条大渠,所以我们若想获得更多的粮食,只能从其他诸侯国想办法。” 宝鼎眼前顿时一亮,“先生的意思是,尽快与楚国达成盟约,从楚国获得粮食?” “大秦与楚国缔结新盟约的条件主要是三个,割让长沙郡,给转徙江南的灾民提供一定数量的粮食,还有就是少师的真实身份。”朱英说道,“现在楚国承认了少师是春申君之后,但正是因为李太后答应了这个条件,导致寿春政局急骤恶化,新盟约也迟迟无法缔结。” “公子负刍当然不想缔结盟约,秦楚的敌对关系维持得越长,寿春的局势就越乱,对李太后和楚王悍就越不利。咸阳也是一样,咸阳正准备攻打赵国,楚国政局越乱对中原越有利,但对江南就非常不利了。” “秦楚不能缔结盟约,导致我们不但无法及时从楚国获得粮食支援,还导致楚国水师一直封锁着洞庭水道,这严重影响了我们的水路运输。大渠一旦开始动工,粮食和其他各种物资的需求量猛增,假如洞庭水路不能畅通无阻,势必影响江南局势。” 宝鼎微笑点头,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不是没想过要尽快促成秦楚缔结新盟约,但这里牵扯到一个关键性问题,楚国政局到底怎么走? 咸阳基本上接受了武烈侯对楚国的谋划,想方设法混乱楚国局势,激化李太后和楚国贵族之间的矛盾,挑起熊氏兄弟自相残杀,让公子负刍篡夺王位。目前寿春的局势对公子负刍非常有利,只要寿春继续混乱下去,秦国对楚国保持重压,那么楚国的贵族们考虑到自身利益,必然有更多人开始反对李太后和楚王悍,一旦李太后和楚王悍众叛亲离,公子负刍就可以发动兵变篡夺王位了。 但这需要一段时间,武烈侯缺少的就是时间,偏偏此刻朱英突然建议武烈侯尽快缔结盟约,很显然,公子负刍把春申君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的背叛之举激怒了春申君旧部。 当初让春申君残余势力扶植公子负刍篡夺王位的计策就是武烈侯拿出来的,南山子、黄依和朱英等人也竭尽全力去做了,但公子负刍却在关键时刻背叛了他们。 当然,公子负刍以诬陷春申君来打击李太后之举可能并非出自他的本意,驱赶和屠杀春申君旧部可能也不是他想干的事,但在集团整体利益面前,他个人利益无疑不在考虑之列,他只能服从整体利益。 楚国承认了黄依是春申君之后的真实身份,然后黄依嫁给武烈侯,那么将来公子负刍篡夺王位,天下人都知道是秦人帮助他登上王位,他就是秦人的傀儡,试问他在楚国还有威信吗?楚国上上下下还能齐心协力一致抗秦吗?公子负刍所在的利益集团当然不能接受,所以公子负刍必然要背叛春申君,驱赶和屠杀春申君旧部。 这也是武烈侯的策略,其目的是获得春申君旧部的力量,为将来灭楚后稳定大江南北局势做准备,同时进一步激化楚国内部的矛盾,混乱寿春局势,谁知公子负刍比他想像的厉害,一不做,二不休,为避免将来的麻烦,干脆背叛春申君,而且背叛的非常彻底,连“鞭尸”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公子负刍的凌厉反击当然对他篡夺王位有好处,但他的反击破坏了武烈侯的全盘计划。按现在的寿春政局走下去,公子负刍很快就能做楚王,而且威信不错,至于楚国国策在那些主战派贵族的控制下显然是对秦国不利,所以武烈侯一直在考虑对策。 今天朱英这话的意思是暗示武烈侯要打击公子负刍了,只有打击公子负刍,支持李太后和楚王悍,在寿春维持一个两强对峙的局面,才是对秦国或者说对现在的江南最有利。 “大师可否去一趟寿春?”宝鼎抬头望向南山子,问道。 “我不想看到那个无耻的小人。”南山子愤然说道。 宝鼎摇手,笑道,“你有办法见到李太后吗?” 南山子脸色微变,随即心领神会,抚须笑道,“我当然见不到李太后,但有人可以见到李太后。”接着他低声问道,“这么说,阳文君要官复原职了?” “阳文君此刻应该在中原与昌平君谈判。”宝鼎笑道,“他能否官复原职,就看昌平君的手段了。” “好计。”南山子赞道,“这一巴掌定能把那个无耻之徒打得晕头转向。” = = = 第294章 武烈侯的困局 第294章武烈侯的困局 南山子火速赶赴寿春。宝鼎则给公子扶苏、昌平君写了封信,把江南局势和自己新的西南策略详细告之,请他们调整谈判策略,进而推动楚国政局的变化。 接着,他把修改后的远征西南之策上奏咸阳,同时给秦王政写了封私人书信,把西南策略的实施提高到了关系到中土和大秦存亡的新高度,试图以此来说服秦王政,赢得咸阳的支持。 宝鼎在全力解决江南危机的同时,又指挥水师继续与楚国楼船对峙,两万步军则部署于洞庭和湘水交汇之处,阻御楚人攻击长沙。 荆轲和熊庸则率三万军队进入老山界,占据湘桂谷地,然后沿着离水(漓江)推进百里,扫清老山界一带的百越人,为开凿大渠做好前期准备。 墨者马骕、姜平带着一帮墨家子弟深入湘桂谷地勘察地形,拟制开凿大渠的具体方案。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宝鼎命令东方无畏带着两百黑鹰锐士贴身保护。 盖聂则带着十八方镇的民众开始垦荒拓地,在南岭之下建设新家园。 魏起则安排护军府的一帮掾吏奔赴各地筹措粮食。现在江南严重缺乏的不是金银绢帛,而是粮食,赖以维持生存和发展的粮食。 江南局势在武烈侯和各级军政官长们的努力下,逐渐走上正轨。 也就在这个时候,蓼园巨贾们陆续赶到了长沙。宝鼎在长沙城相迎,亲自向他们阐述修改后的西南策略。 新的西南策略主要包括三个部分,一是垦荒,利用转徙而来的百万人口,增加江南的土地和粮食产量;二是开凿大渠,把湘水和离水连为一体,连通大江水系和西南水系,继而贯通南岭;三是远征西南。 这三个步骤的前两个步骤都需要巨贾们的财力支持。此策耗费惊人,即便咸阳支持,但考虑到大秦当前最为急迫的是统一中土,所以咸阳最多也就给予政策上的支持,财力上的支持肯定有限。 西南策略投入大,但看不到利益。未来就算大秦统一了中土,西南终究还是边陲,还是蛮荒之地,只有无止尽的投入,没有利益产出。无利可图的事情谁会干?秦王政和咸阳中枢从统一后的天下大势出发,当然会意识到西南的重要性,但重视程度有多高?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出发,秦王政和咸阳中枢所能给予的重视都有限,由此可以想像西南策略在实施过程中的难度。 蓼园巨贾们在过去两年里收获巨大,但付出的代价也非常惊人。 武烈侯与关东合纵军交战,大秦本土巨贾在钱粮上全力支持。武烈侯攻占中原,还是依靠这些巨贾们的钱粮支持。武烈侯南下攻打楚国,军资还是出自这些巨贾。而这次中原危机的解决,更是把巨贾们的私库彻底掏空。 但武烈侯给予的回报非常丰厚,巨贾们以粮食和各种物资赢得了武烈侯的信任,赢得了土地、作坊、庄园、金银珠宝等各种财富,赢得了垄断之下的盐铁之利,尤其赢得了蓼园在诸多领域的新技艺。大家一起在中土牧羊,一起剪羊毛,一起掳掠中土财富。 这一次武烈侯再创奇迹,在解决中原危机的基础上又拯救了百万灾民,武烈侯的西南策略算是完成了,后期的投入应该不大了。至于远征西南,巨贾们根本没放在心上,远征西南事实上就是武烈侯的“画饼充饥”之策,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然而,让巨贾们目瞪口呆的是,他们在长沙看到的依旧是“疯狂”的武烈侯,他不但拿出了一个新的西南策略,而且还是一个只“烧钱”不产出的策略。这次武烈侯终于露出“狞狰”嘴脸,举起血腥屠刀,要痛宰他们了。 武烈侯当真要做“天下第一劫匪”抢劫他们?当然不会,抢劫他们的财富就等于抢劫他自己的财富,哪有自己抢劫自己的道理? 武烈侯还是一如既往,和他们做交易,不过这一次的交易做得更大而已。 逐利是商贾的本性,就算商贾中不乏有远见卓识之辈,但他们的远见卓识也是用在“逐利”之上。 中土最大的敌人是大漠上的匈奴人,未来必定会爆发声势浩大的南北战争,战争耗费惊人,这就给了商贾“逐利”的机会。大秦的国力有限,现在正在打统一战争,未来还要与匈奴人进行南北战争,这等大规模和频繁的战争显然让大秦无力支撑,于是这时候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在国库穷竭的情况下,君王和王国大肆掳掠民众财富,民众的财富会在一夜间化作乌有,还有一种情况则正好相反,是调集民众财富,以赊贷等方式整合全部国力,以举国之力进行战争。 这两种不同政策造成的后果是权力和财富再分配的不同。第一种政策显然对君主和王国有利,战争打赢了,君王和王国可以迅速恢复元气,而第二种政策则让君主和王国在战争后陷入财赋崩溃的窘境,不得不依靠长期赊贷来慢慢恢复元气。在这个过程中,民众越来越富,而君主和王国始终拮据,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对君主和王国十分不利,最终将演变为君主和王国在权利上的严重损失。 很明显,大秦面对未来严峻的局势,必将采取第一种政策,名义上称之为“重农抑商”,实际上就是掳掠民众财富,否则大秦没办法支撑未来的大规模的频繁战争,但这种政策显然是“竭泽而渔”的短视之策。 打劫是一次性的,打劫的财富用完之后怎么办?再去打劫?被打劫的人因为“重农抑商”的政策已经一穷二白了,还怎么打劫?官营垄断在一定时间内的确可以让财富增长,但它的弊端也非常明显。战争结束了,王国和民众都变穷了,贫穷导致消费骤减,而消费的持续减少则让工商业持续萎缩,由此导致财富持续减少,如此周而复始,恶性循环,最终国穷民穷,王国崩溃。 春秋战国六百余年,诸侯争霸兼并,战争密集而残酷,从理论上来说,诸侯国早就崩溃了,但他们竟然持续了六百余年,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实施了农商并重的国策。计然、白圭、吕不韦都推崇“以商富国”,但这个“以商富国”是建立在“重农”的基础上。各诸侯国变法无论成功失败,最终都走上了“农商并重”之路,这才是诸侯国一代代把争霸局面维持下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武烈侯穿越而来,这方面的历史经验还是较为丰富,所以他坚持“无为而治”,坚持农商并重的策略,为实现这一策略,他首先必须改变中土的局势,以便缓和甚至化解帝国统一后所面临的严重危机。 就今日中土局势来说,如果大秦提前占据西南,那么统一后就避免了两线作战的窘境,帝国的国力就足以支撑南北战争。如此一来,帝国的危机也就不至于非常严重,而帝国危机的缓和显然有利于缓解朝堂上的激烈矛盾,这种宽松的政局同时也有利于帝国在统一后所进行的权力和财富再分配。假如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能够让各方都满意,那么保证这一分配方案的国策肯定会让各方都获得一定利益,如此武烈侯的拯救帝国的梦想也就实现了。 = 武烈侯重新认识到了西南策略的重要性,这段时间他把所有精力都放了这一策略对未来帝国命运所产生的巨大影响的研究上,所以他在这一次的长沙议事上做出了精辟而详细的阐述。 江南的军政官长和这些参加议事的蓼园巨贾们,也因此对西南策略的重大意义有了深刻认识,并把西南策略放到了一个足以影响到自己未来利益的全新高度上。 去年在中原的时候,武烈侯和军政官长们、巨贾们也就如何确保未来利益做过商讨,当时武烈侯拿出来的策略是“以退为进”,把财富转移到土地上,以逃避重农抑商之策对财富的掳掠。这一策略显然很被动,而且依照武烈侯的设想,本利益集团至少需要花费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才能摆脱这种被动局面,重新改变本利益集团在权利和财富再分配中的不利地位。 而今日武烈侯拿出的西南策略却是一个主动策略,一个主动控制中土大势发展,继而影响未来帝国的局势,改变未来帝国国策,在未来帝国的权力和财富再分配中赢得有利地位的策略。 当然,这一策略的不确定性也是非常明显,风险无限大。西南策略投入惊人,没有直接收益,而这一策略的回报纯粹是一种预期,这种预期随时都有可能被形势的不确定性发展打得粉碎,也就是说,本利益集团在西南策略上的巨大投入随时都有可能化作乌有。 说白了,武烈侯是又一次“画饼充饥”,只不过这一次诱惑的对象由灾民变成了本利益集团。如今武烈侯以自己的强势迫使本利益集团接受了西南策略,西南策略肯定要实施,现在武烈侯要做的就是说服本利益集团在西南策略上进行投入。指望咸阳在财力上支持西南策略根本不现实,只能靠自己,而回报就是未来的预期。以巨额钱财去投资预期利益,这个风险太恐怖了,即便这些中土富可敌国的巨贾们也是心惊胆战,忐忑不安,无法马上做出决断。 这场决定本利益集团未来命运,决定未来帝国命运的讨论整整持续了半个月,蓼园各方的争论非常激烈。 期间昌文君和甘罗赶到了长沙。公子扶苏和昌平君的“私人特使”章邯也赶到了长沙。昌平君在看到新的西南策略后,知道武烈侯暂时不会远征西南了,断然留下了章邯和麃(biao)浚两位大将,但他担心武烈侯因此产生误解,另外他对新的西南策略也有自己的看法,于是让章邯代表自己赶赴江南当面向武烈侯做出解释。 昌文君、昌平君和甘罗对武烈侯的这一策略都抱着慎重态度,因为风险太大了,一旦此策失败,本利益集团必定分崩离析。 = 咸阳也陷入了激烈争论。 秦王政和咸阳的中枢大员们被武烈侯的这一“宏伟”策略所震惊,它的实施严重影响到了大秦国策。 按照武烈侯所奏,这一策略至少需要五年,其财力耗费大约是大秦目前十年赋税收入的总和,而为此征发的徭役更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当年修建郑国渠已经让大秦“深受其害”,吕不韦自主持修建郑国渠之后,国力损耗严重,大秦更是因此完全停止了对外战争,面对关东合纵军的攻击差点丢掉了函谷关。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大秦岂能重蹈覆辙?更重要的是,开凿南岭大渠,远征西南,对大秦的现在和未来到底有什么好处? 当然,武烈侯在奏章中也说了,这一策略的实施,咸阳只要在政策上支持即可,然而,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政策上支持意味着国策的改变,这正是咸阳所无法容忍的事。说到底,西南策略就是武烈侯拿来干涉朝政的工具。 反对一方把此策驳斥得体无完肤,就差没有公开指责武烈侯阴谋害国了。 支持一方则以大秦耗尽国力修建长城、都江堰和郑国渠为例。当年昭襄王修长城、修都江堰,秦王政修建郑国渠,朝堂上也几乎是一片反对之声,但事实证明,这三大决策都是正确的,它们帮助大秦一步步走向了强大。 大秦的未来是统一中土,是征服天下,是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时代,而这一点武烈侯在奏章中表述得很清楚,所以西南策略对大秦的未来至关重要。 另外,此策有个让反对法都不得不承认的优势,武烈侯不要咸阳的财赋支持,也不要咸阳在全国范围内征发徭役,而是调用大秦巨贾们的财富和征发刚刚转徙江南百万灾民实施此策。 巨贾们的财富也属于大秦国力的一部分,尤其巨贾私库里的粮食布帛和其他各种物资更直接关系到秦军在统一战场上的胜负,所以武烈侯的这一策略肯定损耗了大秦国力,也影响到了大秦的统一战争,但这些财富的大部分目前只有武烈侯才有可能调用,如果支持武烈侯把这些财富消耗在西南策略上,可以严重消耗武烈侯的实力,这也算是遏制了武烈侯实力的发展。 咸阳遏制武烈侯的办法不过是把武烈侯从中原赶到西南,而现在武烈侯却利用西南策略把自己“囚禁”在西南,如此好事,咸阳岂能错过? = 咸阳在争论,长沙也在争论,而武烈侯的奏章更是从长沙频繁送到咸阳,写给秦王政的私人书信也是每日一封。 武烈侯的目的就是一个,赢得秦王政和咸阳中枢的支持,没有他们的支持,没有咸阳在政策上的支持,长沙的争论不可能有结果,西南策略也就无从实施。 秦王政的这个决策太难下了。 秦王政从接触武烈侯开始,武烈侯就是一个大一统理论的狂热支持者,无论是出塞还是征战中原,包括目前到西南,武烈侯的所作所为,其一系列疯狂的举措,都是为了大一统。这一点就连武烈侯的朝堂对手都不否认,但正是因为这种疯狂,一种近乎失去理智的不择手段的疯狂,让武烈侯肆无忌惮地干涉朝政,为此甚至不惜与秦王政正面“对决”,而这让秦王政和他的亲信们不得不去遏制他,不得不设法把武烈侯对大秦国祚可能产生的威胁降到最低。 支持不支持这一策略?支持的话,可以进一步遏制武烈侯,但代价是损耗大秦国力,延缓大秦统一中土的步伐。不支持的话,以武烈侯的“疯狂”,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干什么?假如他做出了更疯狂的事,咸阳的损失恐怕更大。 秦王政首先调整了对楚国的外事策略,支持李太后和楚王悍,帮助他们对抗以公子负刍为首的反对势力,并要求公子扶苏和昌平君在中原做出实际举措,在军事上打击楚国的主战派,确保李太后和楚王悍实际控制楚国政局,从而尽快缔结新盟约,以楚国的钱粮来支援江南。 接着他又下令,请驷车庶长公子豹、治粟内史冯去疾日夜兼程赶赴长沙,与武烈侯详细商讨西南策略实施的可能性。 秦王政的这两个举措显然说明他倾向于武烈侯,有意支持武烈侯实施西南策略。 秦王政的这一态度在咸阳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御史大夫公子腾考虑再三,向秦王政进言,如果时机合适,可以让公子扶苏去一趟江南。现在武烈侯说服巨贾的难度非常大,巨贾们需要看到咸阳的政策,而咸阳则希望首先得到巨贾们的承诺才去考虑政策上的扶持,这使得局面陷入僵持。让公子扶苏在适当时机去江南,不但可以给武烈侯以支持,也可以帮助咸阳主动打破目前的僵局。 秦王政犹豫良久,采纳了这一建议。 = 第295章 逼迫 第295章逼迫 赵仪从夜郎国返回,陪同她一起赶赴夜郎的大匠琴唐和琴玥也回来了,一起抵达长沙的还有琴氏家主隗清。 武烈侯闻讯,亲自出城迎接。 赵仪清瘦了很多,长途跋涉让她看上去非常疲惫。看到宝鼎,她第一句话就问河北灾民的情况。几个月来,让她最为牵肠挂肚的就是自己的国人,同时也担心宝鼎被这场灾难击垮。虽然回来的路上她已经从巴蜀人那里知道武烈侯再一次创造了奇迹,但此刻她还是迫不及待地想从宝鼎的嘴里听到最真实的消息。 “如你所愿。”宝鼎笑道,“但这仅仅是个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也很艰难。” 赵仪高悬的心总算放下,她轻轻偎进宝鼎的怀里,低声说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慢慢会好起来的。”宝鼎说道,“只要度过目下这段最困难的时期,形势很快就会好转。”接着他也有些急切地问道,“此行如何?” 赵仪面露苦色,“琴家姐姐虽然全力以赴,但还是未能如愿。不过夜郎人也没有一口拒绝,夜郎王特意派出使者随我们赶到江南,要与你详细商谈。” 宝鼎眼里顿时掠过一丝不快。夜郎人实际上就是一口拒绝了,只不过不敢直接得罪大秦,于是以谈判为借口故意拖延。 大匠琴唐与宝鼎寒暄之后,目露愧色,“武烈侯,此行未能完成你的嘱托……” 宝鼎摇摇手,打断了他的话,“大匠辛苦了,此行能带来夜郎王的使者,已经难能可贵。接下来我有更重要的事托付于你,请大匠先休息几天。”然后他用力握了握琴唐的手,一语双关地说道,“大匠,未来几年你恐怕没有休息的日子了。” 琴唐的眼里马上露出兴奋之色,武烈侯又要研制什么新东西了? 隗清望着宝鼎,也是一脸歉疚,她虽然以最快速度赶到了夜郎国,但终究还是未能说服夜郎人帮助大秦远征西南。 “姐姐来得非常及时。”宝鼎笑道,“有关夜郎人的事,姐姐无须担心,它已经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隗清疑惑不解,难道武烈侯放弃远征西南了?假如他放弃远征西南倒是明智之举,毕竟远征的胜算太小,没有必要冒那种无谓的风险。 “你不是安慰我吧?”隗清笑道。 “现在局势变了。”宝鼎不动声色地说道,“我现在非常需要姐姐的支持。” 隗清笑而不语,她可不会轻易做出承诺。 = 当天晚上,宝鼎在行辕约见隗清和琴唐。 隗清和琴唐已经从琴珪那里了解到了江南最新局势和有关西南策略的争论,也估猜到了宝鼎急于召见他们的原因。 “你们能给我一个答复吗?”宝鼎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隗清黛眉微皱,说道:“武烈侯,当务之急是解决粮食危机。在粮食危机没有妥善解决的情况下,江南没有能力做其他的事。” “粮食危机正在解决。”宝鼎说道,“解决的办法就是与楚国共同承担救助灾民之责。”接着他把自己的谋划大致说了一下,大秦转而支持李太后和楚王悍,让楚国政局陷入两强对峙的局面,从而迫使李太后和楚王悍建立新盟约,给江南以持续的粮食支援。 “此策是否持久?李太后和楚王悍是否有能力抗衡那些图谋更换王统的楚国贵族?”琴唐毫不客气地问道,“李太后和楚王悍最大的弱点就是武力不足,一旦寿春局势失控,势必会连累江南。另外,现在大秦是从中原和江南两个方向威胁寿春,公子负刍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肯定不敢动。但大秦要打赵国,估计就在明年某个时候,中原军队只要进入河北战场,寿春受到的威胁就会降到最低,那时公子负刍十有**要动手。如果他错过这个机会,等到大秦攻占了河北,实力更强大了,他还敢发动内讧弑君篡位,从而拱手送给秦国一个灭亡楚国的机会吗?” “江南的粮食危机只会持续到明年秋收之后。”宝鼎说道,“我只要把这段最艰难的时期度过去就行了。至于咸阳何时攻打赵国,要取决于河北局势的发展。以目前的局势来说,秦国急于打赵国的后果就是迫使赵燕齐合纵,这对秦国不利。” “我知道齐国有攻打赵国的图谋,假如能诱使齐国攻打赵国,那么赵燕齐的合纵将不复存在。等到赵齐两国打得两败俱伤之际,我大秦出兵河北,将势如破竹。” “为了诱使齐国攻打赵国,我的计策就是公开实施西南策略,在南岭开凿大渠,从而让齐国做出错误的判断,跳进我大秦的陷阱。” “我大秦灭了赵国,基本上算是确立了一统天下的绝对优势,这时候就算楚国的公子负刍弑君篡位,他也不得不面对现实,与秦国继续保持盟约,以图在秦齐楚三国鼎立的局面下恢复元气,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我还是可以狠狠‘敲诈’一下公子负刍,迫使他继续向我江南提供粮食援助。” 隗清和琴唐暗自震惊,面对武烈侯这一连串的谋划,两人有一种窒息之感。 “我知道你的图谋了。”琴唐抚须说道,“现在大王急于攻打赵国,而攻赵连续两次失败,导致此仗大王必须赢得胜利,所以大王患得患失。你所献之策正好可以帮助大王赢得攻赵大战的胜利,同时又兑现了你三年灭赵的诺言。大王为了确保此仗胜利,就必须答应你的西南策略,在南岭开凿大渠,做出以举国之力开拓西南的假象,从而让齐人上当受骗,诱使齐人跳进陷阱,让齐人先打赵国,以便让大秦渔翁得利。” 宝鼎微笑点头。 “大秦灭赵,确立了天下一统的优势,这时候开拓西南的重要性骤然突出。”琴唐继续说道,“一旦秦军占据西南,就可以在岭南方向对楚国形成重大威胁,牢牢牵制楚国。楚国随即陷入中原、江南和岭南的三面夹击之中,动弹不得,如此一来,秦军可以放手攻齐。齐国灭了,则楚旦夕可亡,于是天下一统。” “大王和咸阳一旦认识到了开拓西南的重要性,必然会继续支持西南策略的实施,以确保秦军占据西南,加快统一中土的步伐。” 琴唐望着宝鼎,摇头叹道,“武烈侯竟然利用局势的发展,迫使咸阳持续支持西南策略的实施,把一件不可能的事变成了可能,这太不可思议了。” “大匠缪赞了。”宝鼎笑道,“我说过,西南策略和中原局势密不可分,只要着眼于中原局势的发展,必定可以确保西南策略的成功。” “大秦灭赵,吞并河北和代北两地,需要一个消化吸收的过程,这需要四五年的时间,而这个时间正好可以让我完成开拓西南的大业。” 宝鼎望着隗清和琴唐两人,再一次问道,“你们现在能给我一个答复吗?” 隗清和琴唐互相看了一眼,沉默不语。 武烈侯需要的是巨贾们的巨额投入,而这个投入的回报只是一种对未来利益的预期。 未来如何得到回报?首先大秦必须在最短时间内统一中土,中土统一了,百废待兴,商机蓬发,巨贾们才会财源滚滚。其次就是大秦的国策要对商贾有利,也就是继续实施农商并重之策,而不是重农抑商,甚至为了掳掠财富直接消灭商贾。 武烈侯和本利益集团必须在统一大业中获得功勋,然后才能在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获得有利地位,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拿到未来利益。现在武烈侯被赶出了中原,但他把公子扶苏扶了上去,让公子扶苏博取灭赵的功勋,而他自己则到江南博取开拓西南的功勋。只要把这两个功勋拿到手,本利益集团基本上赢得了统一中土的大部分功劳,如此在未来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也就理所当然地赢得了有利地位。 然而,非大智大勇者,谁愿意把所有赌注压在一条蛮荒之地的大渠上? “未来?未来是多少年?十年?还是二十年?或者更长?”隗清神色凝重,强烈的窒息感让她的呼吸变得非常粗重。这是一次豪赌,赌输了,则家破人亡,一无所有。 宝鼎淡然说道,“这个时间不会太长,我和大王有十年之约。” “武烈侯,你能不能给我们一点考虑的时间?”琴唐恳求道,“我们刚刚从夜郎国回来,需要休息一下,更需要仔细权衡这其中的得失。” 宝鼎摇头,“我没有时间了,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一个答复。” 琴唐苦叹,“武烈侯,那是在崇山峻岭之间开凿一条大渠,一百多里长的大渠,其耗费之巨远远超过了一场大战,更超出了我们的承受能力。” “以琴氏一家之力或许不够,但如果集蓼园十几家巨贾之力,则必能成功。” 琴唐给他逼得无路可退,不得不哀求道,“武烈侯,你只要马儿跑,却不让马儿吃草,那马支撑不了多久,必定会力竭而死。” “拿下中原,你们收获颇丰。”宝鼎面无表情地说道,“拿下赵国,你们的收获同样巨大。” “赵国还有什么?赵国很快就是一片废墟了。”琴唐没好气地说道。 “还有齐国,楚国。”宝鼎诱惑道,“即便是遥远北陲的燕国,只要你们愿意多跑几步,也会有不少的收获。” “问题的关键是,你现在在江南,在南岭开凿大渠。”琴唐忿然说道,“没有你,我们拿什么去抢?” “你只要答复我,我就能让大王和咸阳给予你们足够多的补偿。”宝鼎继续诱惑道,“当然,你们也不要指望我狮子大开口,那会激怒大王和咸阳。我们细水长流,慢慢来,我唯一可以保证的是,在中土统一之前,我可以把你们在大渠上的投入全部归还。至于未来利益的预期,那就算利息吧。不要小瞧这利息,这些利息之巨可远远超过你们付出的本金。” 这句话让隗清忽然意识到武烈侯今天“逼迫”琴氏的目的。现在江南和咸阳陷入了僵持,江南这边要咸阳的政策,而咸阳却要江南先说服巨贾,武烈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有以强势手段先逼迫巨贾“低头”。 “琴氏唯武烈侯马首是瞻。”隗清咬咬牙,断然说道。 宝鼎面露喜色,暗暗松了口气。 琴唐却是大吃一惊,正想劝阻,忽然看到隗清递过来一个眼色,旋即心领神会,把嘴巴闭上了。 “但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隗清继续说道。 宝鼎笑笑,说道,“如果咸阳不给政策,我也不会让你们盲目投入。” 隗清躬身致谢,“请武烈侯务必谅解我琴氏的难处。” “我理解,这毕竟是关系到家族存亡的大事,的确需要小心谨慎。”停了一下,宝鼎又说道,“隗氏大兄那边,你要说清楚,请他在朝堂上据理力争。这时候千万不能退,退一步则麻烦无穷。攻赵这一仗大王输不起,正因为大王输不起,我们在讨价还价的时候才有更大的余地。” 隗清想了片刻,默默点头。 = 琴氏家主抵达长沙的第一天就宣布琴氏鼎力支持武烈侯,愿意倾尽家财帮助武烈侯开凿南岭大渠。 紧接着,乌氏、卓氏和墨家也宣布支持武烈侯。 蓼园系的其他巨贾们无奈之下不得不接受事实。他们本想找琴氏家主质询一下,但隗清拒而不见,跑到十八方镇去了。张氏、白氏、孔氏、猗顿氏和卞氏等大小巨贾无计可施,在武烈侯的逼迫下,也只好宣布倾尽所有财力支持西南策略的实施。 巨贾们的承诺有了,接下来就是与江南军政官员具体商谈。开凿大渠需要的是粮食和各种物资,咸阳给一部分,江南自筹一部分,剩下的则由巨贾们承担。 与此同时,驷车庶长公子豹、治粟内史冯去疾也抵达长沙,他们代表咸阳与江南官员就西南策略进行了一系列商讨。 很快,一个开凿大渠的初步实施方案拿出来了。武烈侯马上急报咸阳。 咸阳还是争论激烈。武烈侯集商贾之财开凿大渠,而咸阳则给予商贾们各方面的优惠政策,并用未来吞并诸侯国的战利品做为其补偿的一部分,事实上这还是花王国的钱修大渠。 争论到最后,在秦王政的强势干涉下,对立双方互相妥协。 咸阳当前急迫任务是攻打赵国。如果不是要解决中原危机,这一仗已经开始打了。现在这一仗推迟到明年,但正因为推迟了,把握性也小了。武烈侯为了让咸阳支持他在西南开凿大渠,同时也为了改变楚国政局以便从楚国获得粮食援助,他主动献策,建议延缓攻击时间,先以开凿南岭大渠为陷阱,诱骗齐人上当,让齐人先攻赵,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如此则胜算大增。 咸阳采纳了这一计策。既然采纳了,就不得不支持武烈侯开凿大渠。开凿大渠耗时长,而开始的时候主要都是做准备工作,耗费还不是太大,所以反对西南策略的一方提出了条件,假如河北大战打赢了,灭了赵国,接下来迅速爆发了秦齐大战、秦楚大战,那么开凿大渠一事就必须停下来,浪费就浪费了。开渠耗费国力,统一战争更要倾尽国力,两者不可能同时进行,必须有所取舍,而取谁舍谁一目了然。 秦王政理所当然支持这一建议,这导致支持武烈侯的大臣们也不得不让步,只有先把赵国打下来再说了。灭赵之后,假如齐国、楚国联手反击,形势由不得秦国控制,中原陷入混战,那西南的大渠当然不能再挖了。 = 在咸阳同意武烈侯开凿大渠的同时,秦国赶赴齐国、楚国的使者也出发了。这一次使者们的任务不仅仅是连横结盟,还要正式向两国通报开凿南岭大渠的事,并请两国在各方面给予适当的支援,比如延请治水大师和石匠,比如在粮食和一些物资上的支持。 就在使者们离开咸阳的时候,公子扶苏和昌平君指挥中原大军突然猛攻楚国的相城和项县,这导致楚国的局势进一步紧张,而这种紧张局势迫使以公子负刍为首的一帮楚国贵族不得不暂时隐忍,以稳定寿春的政局。这时候内讧,纯粹是自取败亡。 李太后和楚王悍在阳文君的支持下,果断出手,罢黜了令尹夏侯屈无诸。屈无诸在主政的短短时间内,先丢长沙郡,接着又迟迟未能与秦国重建盟约,导致秦军再一次攻打淮南,这种情况下,他当然要承担责任。接着又罢免了楚国上柱国景缨。楚军屡战屡败,他这位大军统率当然难辞其咎。 阳文君再度出任令尹,而大司马昭公则兼领大将军,李太后和楚王悍由此迅速扭转了局面,但依旧未能控制朝政。 昌平君和阳文君相会于陈,秦楚两国重建盟约。 楚国水师撤离洞庭水域。长沙郡割让给秦国,楚国向江南提供一定数量的粮食。至此,江南的粮食危机基本缓解。 = = = 第296章 寻找史禄 第296章寻找史禄 冬天到了。江南的冬天因为空气潮湿,寒风刺骨,非常冷,相比起来,北方的冬天虽然温度更低,但因为空气干燥,给人的感觉要好得多。 十八方镇的河北人在江南的第一个冬天异常艰苦,在缺衣少粮的情况下,一边垦荒播种希望,一边在风雪中煎熬。唯一让他们感到温暖的是,拯救他们的武烈侯然诺守信,和他们在蛮荒之地同甘共苦。 武烈侯为了稳定十八方镇的人心,不但把行辕搬到了最荒凉的邶(bei)阳,把军队驻扎在南岭之下,还一次次巡视诸镇,甚至和庶民一起垦荒拓地,然而,无论武烈侯付出多大的努力,都无法遏制河北人的思乡之情。 这场大灾难在秦国以举国之力的救助下,没有出现饿殍遍野、生灵涂炭的惨状,但秦国不是大善人,“仁义”的背后带着浓厚的功利。 秦国利用这场大灾难,以最小的代价实现了百万人口的大迁徙,而且还是把最强劲对手的子民转徙到另外一个对手的土地上。赵国为此损失了百万人口,楚国为此损失了江南之地和大量的粮食,秦国却保住了中原,赢得了“仁义”之名,并夺取了江南之地,开始实施进军西南的大计。 这场大灾难最大的受益者就是秦国,而百万灾民却是灾难的直接承担者。 他们留在河北的命运肯定是死亡。今年河北大部分地区颗粒不收,明年就算风调雨顺,那也要等到秋水之后才有粮食,而更严重的问题是,谁赐予他们播种的种子?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灾民们没有赖以维生的粮食,所以他们只有逃荒。秦国救了他们,但条件是转徙江南,替秦国开疆拓土。他们没有选择,只有顺从。从此他们离开了自己的家园,离开了自己的王国,他们成了秦国的庶民,他们将在江南开辟自己的新家园。 河北人想家,强烈的思想之情让他们情绪低沉,但江南距离河北有两千多里,中间有大河和大江两道无法逾越的险阻,他们根本没办法重返家园。 武烈侯所能做的就是安慰他们,鼓励他们,竭尽所能让他们吃饱穿暖,想方设法让他们看到希望,看到未来。 然而,未来十个月,也就是到明年的秋收之前,这段时间的粮食供应成了决定方镇存亡的关键。武烈侯为此绞尽脑汁,江南官员们也是殚精竭虑。 武烈侯派出使者,赶赴寿春,公开与楚国令尹阳文君建立联系,以督促楚国按照新盟约,持续向江南供应一定数量的粮食。 武烈侯又请琴氏、猗顿氏、卞氏发动所有力量,不惜代价从楚国秘密购买粮食。南山子也赶赴南墨,发动南墨子弟暗中筹措粮食。黄依和春申君的旧部们也调用一切关系从楚国筹粮。 派遣到巴蜀、荆宛和中原等地筹粮的江南掾吏们也使出了浑身解数,蓼园巨贾们更是不惜冒着遭到咸阳打击的危险暗中哄抬粮价以收购更多粮食。 墨家不可能再次发动义捐,钜子蒲溪子只能派遣更多的墨家子弟去江南帮助垦荒和开渠。 军队也调动起来了。按照武烈侯的命令,江南水师会同大江南北的渔民,向江河湖泊发动“捕鱼大战”;江南步军则与南岭一带的猎户配合,向深山老林发动“狩猎大战”。总而言之,要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十八方镇在未来十个月里每天有一顿稀粥,这是维持生存的最低要求。 = 新年之前,武烈侯召集江南军政官长们议事。 大帐里的气氛很沉重,官长们愁眉不展,焦虑不安。 江南的困难太多了。粮食严重不足,后期维持难度大。布帛盐铁锅碗等生活用品需求量大,但目前供应不足。农具也是严重不足。十八方镇的灾民现在都住在临时搭建的草棚里,几十人甚至上百人挤在一起,这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尽快解决。还有疾病的问题。医匠太少,懂得医术的一些墨家子弟基本上没有休息时间,必须请来更多的医匠。 另外,北方和南方种植的谷物不一样,河北一般种植黍、稷,而江南种稻。十八方镇垦荒种稻,不但牵涉到学习耕种水稻的技艺问题,还牵涉到灌溉水利的修建问题。这个问题非常严重,如果不能很好解决,必然影响到明年的收成。 这个时代农作物一年两熟制在中土大部分地区已经普及。比如中原是冬天种小麦,夏收之后再种秋收的其他谷类作物,而江淮一带的水稻也是两熟。战国时代,赵齐韩魏楚五国之所以富裕,原因就在如此。秦国之所以要东征,要逐鹿中原,原因也在如此。 江南也是种水稻为主,一年两熟,这其中牵扯到耕作方式、施肥技术、灌溉技术等等。粮食产量和这些农耕技术有直接关系。让河北人到江南种水稻,几个月就掌握相关技术,显然有一定的难度,再加上土地是新开垦的,灌溉、施肥、农具都跟不上,确保一年两熟,确保粮食收成,基本上不可能。 庄翼、朱英等人从实际出发,建议今年种一季水稻。考虑到垦荒和耕种的难度,两人又建议今年在开渠一事上只做准备工作,把人力物力和财力全部集中到十八方镇,从而确保百万人口的生存。 这个建议得到了大部分江南官员的支持。很明显,大家对开渠一事非常谨慎,不想在垦荒的同时再开渠,以免顾此失彼,两头都失败。 “武烈侯,咸阳近期肯定要攻打赵国。”朱英言辞恳切地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咸阳决策一下,开渠必定停止,那么,这条渠是否继续开凿,我们谁都不知道。假如赵国败亡,形势发生剧变,这条大渠的开凿可能会无限期搁置。这一搁置,我们在开渠一事上的投入就全部浪费了。” 宝鼎苦笑点头,看看众人,问道,“你们的看法都是这如此?” “武烈侯,形势发展到这一步,首要之务当然是确保十八方镇的生存。”盖聂也是诚恳说道,“武烈侯,只有把人救活了,大渠才有人力开凿,远征西南才有胜算啊。” 宝鼎想了一下,转头望向大匠琴唐和墨者马骕、姜平。 “你们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拿出开凿大渠的具体办法?” “武烈侯,这种事急不来,必须从长计议,确保万无一失。”琴唐郑重说道,“老山界地形复杂,开凿建渠的难度极大。我们和一些水师、石匠实地勘察之后,至今毫无头绪。以我看,未来一年,我们能拿出开凿大渠的具体办法就非常不错了。” 宝鼎脸色微变,眼神顿时冷肃。 琴唐无奈摇头,“武烈侯,我不是故意拖延。在这样险峻的大山里开渠,可以说是空前的创举。这与在平原上开渠完全是两回事,两者之间的难度有天壤之别。我们的水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甚至可以说整个中土的水师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宝鼎不耐烦地摇摇手,打断了琴唐的“诉苦”。 琴唐从不干无利可图的事,像这种只“烧钱”不“生钱”的事,他从骨子里就抵触,根本没有积极性。倒不是说琴唐故意和武烈侯作对,而是他的观点和武烈侯的想法出入太大,两者无法协调,当然也谈不上齐心协力了。墨家也是一样,也不能认同武烈侯的想法。开渠是劳民伤财的事,现在十八方镇饥肠辘辘,当然要先解决吃饭的问题,等到吃饱喝足有力气了,然后再谈开渠。既然无法说服武烈侯,那就只好阳奉阴违、消极对待了,拖一阵子是一阵子吧。 看到武烈侯十分不满,马骕马上说道,“我们虽然短期内拿不出开凿大渠的具体办法,但这并不影响前期的准备工作。我们首先要修路,要打通湘桂谷地,这样才能把开渠所需要的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运进老山界。这条路要从邶阳修起,沿着湘水而上到老山界,然后打通湘桂谷地,与离水源头相接,直达始安(桂林),全程大约四百里。” 始安是百越人的一个堡寨。熊庸和荆轲率军越过老山界之后,向前推进了一百余里,然后攻占了此寨。 宝鼎无话可说了。开凿大渠之前当然要打通湘桂谷地,要修路,而在大山里修路,人多没有用,只能一座山一座岭地慢慢往前开,四百里的大道需要多长时间,可想而知。在路没有修好之前,进行大规模的开凿也是不现实的事。 = 深夜,宝鼎一个人坐在偏帐里,望着铺在案几上的地图,陷入沉思。 这条渠开凿的难度有多大,耗费了多少人力和财力,历史没有记载。宝鼎只记得始皇帝统一后就征发五十万大军远征西南,打了三四年,毫无进展,最后竟然连统率屠睢都战死了。其后就开始开凿大渠,而在大渠开凿期间,南方的战一直在打。大渠开凿完了,始皇帝再一次征发大军补充了远征军,迅速完成了对西南的征发,开辟了象、桂林和南海三郡。这个时间历史有记载,是在大秦统一中土七八年之后。如此倒推,这条大渠的修建前后至少花费了四五年。 修建大渠的耗费肯定是个庞大的数字,但它仅仅是整个远征西南耗费的一部分。 大秦统一后以五十万大军难下打西南,打了三四年,这个一个耗费。然后开凿大渠,这是一个耗费。同时间内,西南战场不可能停战,南岭一线肯定长期驻军并有小规模的战斗,如此又是一笔耗费。大渠开凿完了,大秦征发大量士卒补充西南战场,进行远征大战。假如这时候远征军还是五十万,南下开辟象、桂林和南海三郡,其耗费又是一笔惊人数字。 打仗不仅仅只有军队的用度,还要征发数倍于军队的民夫,仅军队和民夫的粮食消耗就无法想像了。西南距离中原数千里之遥,中原的粮食运到南岭,运到大海边上,其途中的消耗就超过了前线实际用量。如果再加上武器、布帛等等耗费,我们可以算一算,远征西南因此耗去了大秦多少国力? 西南三郡乃蛮荒之地,基本上没有战利品,大秦只有“投入”没有“产出”,可以想像,这七八年的“投入”给帝国带来了多大的伤害。所以宝鼎一直认为,大秦的败亡和其在南疆、北疆的两线作战有直接关系。 假如大秦统一后没有远征西南,没有那七八年的战争所造成的巨大耗费,帝国是不是会因此避免早早亡国的命运?答案虽然没有,但希望显然很大。宝鼎的西南策略就是因此而产生。西南还是打,但因为有历史做借鉴,那么可以创造条件,现在就打,力争以最小代价赢取西南疆土,如此就改变了历史,改变了统一后的帝国命运。 依据历史教训,先修大渠,先打通大江水系和岭南水系,先把粮道贯通,然后再远征作战,这不但节约了时间,也节约了大量的钱财。近几年大秦可以“敲诈”楚国的粮食,可以利用两次大饥荒的机会转徙人口到南岭一带,这样在开凿大渠的时候既节省了财力又解决了人力,事实上等于大大减少了对大秦自身国力的消耗,所以这是一个完全可行的方案。 然而,反对者太多了,对此策不抱信心的人也太多了,这让宝鼎感觉困难重重。 = 赵高抱着一叠文卷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宝鼎从沉思中惊醒,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还不去休息?” 赵高没有说话,坐到宝鼎的对面,看着他疲惫不堪的面孔,小声劝道,“有些事急不来,欲速则不达。” “我没有时间。”宝鼎叹道。 “但人命更重要。”赵高苦笑道,“你既然救了他们,就不能半途而废。” 宝鼎微微皱眉,“最近又死了多少人?” “初步估算,最近一段时间至少死了两三万人。” “有这么多?”宝鼎非常吃惊,“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死亡?” “有饿死的,有病死的,有冻死的,还有水土不服导致的……”赵高摇摇头,黯然苦叹,“武烈侯,十八方镇的情况非常恶劣,当务之急是帮助他们熬过这个冬天。” 宝鼎沉默良久,问道,“始安那边情况怎么样?” “熊庸和荆轲来信说,百越人的反击不足为虑,担心的就是粮草武器供应不上。”赵高说道,“百越人在老山界神出鬼没,频繁袭击我们的送粮队伍,如果有一条可以直达始安的大道,可以帮助我们迅速扭转在南岭的不利形势。” 宝鼎轻轻点头,“你对今天的议事有什么看法?” “武烈侯和他们所处的位置不同,所以武烈侯深谋远虑,而他们考虑更多的是眼前利益,这无可厚非。”赵高说道,“我担心的是,中原局势一旦发生剧变,咸阳是否会继续支持武烈侯的西南策略。” “你担心齐楚两国为了确立三足鼎立之势,不得不联手与我大秦抗衡吗?” “对。我大秦一旦拿下赵国,即便齐楚联手,咸阳也会无所畏惧,必定乘胜攻击。中原陷入混战,西南策略还有实施的可能?” 宝鼎望着他,笑道,“所以,你对此策也没有信心?” 赵高面露尴尬之色,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赵国一旦灭亡,武烈侯认为仅靠齐国就能阻止我大秦统一中土的步伐?” 宝鼎沉吟良久,忽然问道,“如果老天要阻止呢?” 老天?赵高旋即想到武烈侯在中原救灾时所说的话,不禁疑惑问道,“难道……明年中土还有一场大灾?” “我不知道。”宝鼎说道,“但假如明年中土还有大灾,还有大饥荒,而且大饥荒再一次影响到秦赵齐三国,你说局势将如何变化?” 赵高忐忑无语。假如明年再度爆发大饥荒,那中土诸国都将面临危机,虽然中原混战不可能爆发了,但江南会受到大饥荒的影响,而咸阳显然也不会下令停止实施西南策略,相反,咸阳有可能再一次转徙灾民于江南,以确保中原。 “我们必须加快开凿大渠的速度。”宝鼎叹道,“假如明年再一次爆发大饥荒,江南涌入大量灾民,那时我们怎么办?” “但是……”赵高欲言又止。假如没有大饥荒呢?总不能拿这种毫无根据的假设来做为决策的基础吧? 宝鼎大摇其头,“江南就这么大,粮食也就这么多,救不了更多人,我们只有到岭南去找一条活路。舍此以外,别无他途。” 赵高想到武烈侯所创造的一系列奇迹,对他的这种预测忽然信了三分。武烈侯毕竟不是普通人,或许他就精通占卜之术,否则他何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到大饥荒? “我们需要找一个技艺高超的水师。”赵高说道。 宝鼎当即想到了史禄。到哪去找史禄?史禄是什么地方的人?如今又在何处?大秦统一三四年后,史禄主持开凿灵渠,那时候他是监御史,也就是一郡的最高监察大员。由此倒推,现在的史禄应该在大秦的某个府署里任职。 “你在咸阳的时候,是否听说过一个叫史禄的人?”宝鼎忽然问道。 赵高愣了一下,“我不认识水师。” “这个人不是水师,而是一位官吏。” 赵高想了很久,摇摇头,“没有听说过,咸阳史氏也没有一个叫禄的人。” = = = 第297章 史禄其人 第297章史禄其人 史氏也是古老姓氏之一,出自黄帝时期的史皇仓颉,还有说法出自西周初年与太公、周公、召公并称“四圣”的太史史佚。秦国史氏也是大家族,属于本土老秦人。赵高虽然自小在咸阳长大,又在宫内出任尚书,对朝野内外的事情知道很多,但对史氏未必一清二楚。 宝鼎没有放弃,追问道,“你肯定史氏没有一个叫禄的人?” 赵高点头,“我在咸阳宫的时候,有一位同僚就是出自史氏,与我相处不错,所以史氏在朝为官的人我都知道他们的名字。我可以肯定,史氏没有一个叫禄的人。史氏以研究史学见长,历代子弟大多出任大秦史官,怎么可能有子弟研习治水之道?武烈侯,你是不是记错了?是谁向你推荐的这个人?” 宝鼎笑着摇摇手,没有直接答复,“你打算在哪寻找技艺高超的水师?” “中土水师本来就少,大秦更是缺乏,但自李冰受募于大秦,治水于蜀之后,大秦水师也就闻名中土,而其中佼佼者无一例外出自李氏门下。”赵高说道,“还有一位声名显赫的水师就是韩人郑国。吕不韦请来韩国水师郑国修建洛泾大渠,大渠未成,罪名先至,郑国因此下狱。好在大王英明,依旧重要郑国,不过郑国年纪已大,再加上韩国已被我大秦所灭,其心愤懑,未必愿意再度出山。我们所能请到的,也就是他的弟子而已。” 宝鼎微微点头,忽然想到史禄可能不是姓史。在先秦的历史记载中,官职名和名字常常连在一起,比如尉僚的本意是官职国尉,名字叫僚,但自大唐重修历史之后,尉僚就成了一个人名。史禄也是如此。史载始皇帝“使监禄凿渠运粮”,这个监就是监御史。史禄这个名字也是自大唐之后才见于史籍。但不管怎么说,这个监御史禄肯定擅长治水之道,否则始皇帝不可能派他去主持开凿灵渠。 “这样吧,马上在蜀中李氏一门和郑国门下寻找一个叫禄的水师。”宝鼎说道,“此事要快,不能再耽搁了。” 赵高很疑惑,“武烈侯,南岭开渠在中土算是空前创举,必须请一位真才实学的水师前来主持。这个叫禄的水师我从未听说,声名不显,是否合适?” “去找,马上找到他。”宝鼎无意解释,挥手说道,“我亲自给丞相和御史写信,请他们也帮忙找一找。”丞相总揆百官,御史纠察百官,这两位大臣对大秦官僚最为熟悉,请他们帮忙肯定事半功倍。 = 新年悄然来临。 除夕之夜,行辕里很热闹。今年江南的大部分官员都无法回家团聚,宝鼎把他们请到了行辕,一起过新年。 赵仪和黄依做为女主人,忙里忙外。公子婴、王离则代表武烈侯在行辕外迎接各路大员。 宴席很简朴,一些平时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官员勉为其难地吃了几口,随即放下箸子,开始闲谈风月,话题逐渐转向中土形势的发展。 宝鼎高踞上座,和身边的公子婴低声交谈。 赵仪和黄依坐在一起,窃窃私语。这两人同病相怜,见面之后很快就以姐妹相称,相处得非常融洽,无话不谈。黄依年纪大,又常年奔走于四海,其阅历和见识都远远超过赵仪,性格更是坚强果断,所以相处一段时间后,赵仪对这位姐姐倒是越来越依赖了。 宝鼎本打算在年前迎娶黄依,但远在南阳的母亲不同意,说这样太委屈了黄依。黄依可是春申君的后人,虽然春申君已经没落于楚国,但他名震中土,辉煌一时的黄氏如今就留下这么一个血脉,婚事岂能草率?白氏给了宝鼎两个选择,要么回南阳,风风光光地迎娶黄依,要么等到冠礼之后,一次性娶两位娇妻。宝鼎选择了后者,他现在根本没时间返回南阳,要做的事太多了。 宴席上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楚系和江南系官员因为在很多事情上意见相左,双方争论激烈,魏起甚至坐到了朱英的对面,和他唇枪舌剑针锋相对。 争论的焦点就是今年大秦能否攻克邯郸。这和江南局势的发展有直接关系,更关系到官员们的切身利益,所以产生争论也在情理之中。 宝鼎听到他们的争论,思绪渐渐陷入历史的洪流。历史上今年秦国攻打赵国,但遭到了李牧的顽强阻击,双方战局胶着,接下来李牧死于秦国的反间计,然后秦军势如破竹,在第二年的春天攻占了邯郸。 在这场战役的后面有个记载,“大饥”。这场大饥荒的范围有多大,延续的时间有多长,死了多少人,历史没有记载。但从接下来的历史分析,这场大饥荒应该比较严重,首先齐魏两国对中土局势的变化没有做出任何对策,其次,秦国直到两年后才以“荆轲刺秦”为借口,北上攻燕。 当然了,秦国休战两年才北上打燕国,这完全可以理解为策略上的需要,但齐魏两国为何在赵国生死存亡之刻不予救援?秦赵两国前后打了一年时间,秦国的消耗非常大,这时候齐国为什么不乘机出击?当时魏国还占有中原大部,魏国为什么也是见死不救?齐国和魏国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在这个关系到自身存亡的关键时刻不但对赵国的败亡置若罔闻,甚至白白葬送了一个反攻河北的最佳机会? 齐国也罢,魏国也罢,其大王不可能昏庸到如此地步,他们的大臣们也不可能如此短视,唯一的解释就是齐、魏两国发生了足以导致他们无法救援赵国的大事,而这件大事应该就是天灾。 以此为基础进行推测,那么这次大饥荒波及的范围就在河北、中原和山东,赵齐魏三国都是深受其害。赵国因此亡国,齐魏两国因此遭到重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国被秦军摧毁。 目前中土局势和原来的历史轨迹不一样了,占据中原大部的魏国提前灭亡了,但这场大灾难如果还是爆发的话,那么河北、中原和山东还是要受灾,饿殍遍野也是完全可以预见。 宝鼎叹了口气。第一场大灾难主要集中在河北,受灾人口百万左右,还有竭尽全力救助的可能,但第二场大灾难波及范围太广,受灾人口太多,谁也无力拯救。想到可能发生的凄惨一幕,宝鼎心如重铅。 “今年,秦军真的要打赵国?”赵仪的声音在宝鼎的耳边响起。 宝鼎望着赵仪那双悲伤的眼睛,无奈点头。 “赵国还能坚持下去吗?”赵仪又问道。 宝鼎低下头,沉默不语。赵仪黯然垂首。黄依轻轻挽住她,不知如何劝慰。 “叔父,我想去中原。”公子婴突然说道。 宝鼎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拍拍他的后背,“我也有同样的想法。过完年,我就送你去中原,不过,你要答应我几件事。” “请叔父吩咐。” “此去中原,你要听扶苏的话。” “因为他是未来的储君吗?” “因为我担心你控制不了自己。”宝鼎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想见到自己的父亲,你可能为此绞尽脑汁,甚至以身赴险,但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事。” 公子婴的神情顿时颓丧,一双眼睛悄然湿润。 “叔父,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父亲。” “我也没有,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可他还活着。” “你这辈子不可能再见到他。”宝鼎叹道,“邯郸灭亡之刻,也就是你父亲离开人世之时。” 公子婴终于忍不住,泪珠滚了下来,哽咽说哀求道,“叔父为何如此残忍?你既然能救无数的人,为什么就不能救我的父亲。” 宝鼎心神颤栗,哑然无语。良久,宝鼎伸手把公子婴搂住,黯然说道,“等你再长大一点,你就知道叔父不是不想救你父亲,而是不能救你父亲。” “我一直以为叔父是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公子婴一把抹去眼泪,牙关紧咬,神色变得异常坚毅。 面对公子婴的嘲讽,宝鼎只能无奈摇头,“如果你不能答应我,你就留在我身边,不要去中原。” “我答应叔父,我去中原后,一切听扶苏的安排。” 公子婴决心要去中原,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 “还有,你要拜淳于越为师,和扶苏一起学习。” 秦齐缔结了新盟约之后,齐王建和国相后胜倒是信守承诺,把秦国所要的大贤和名匠如数送到了中原。大贤有个性,追求自由,怎甘心做秦齐两国博弈的牺牲品?所以很多人被齐国强行送到中原后,调头就跑。昌平君手段犀利,牢牢控制了这些人的家眷,迫使他们不得不放弃逃跑的念头,老老实实待在中原为秦国效力。 淳于越被秦王召为客卿,出任中原大学府祭酒一职,全权负责把中原重新打造成中土的学术文化中心。 公子扶苏则遵照武烈侯的嘱咐,上奏秦王,拜淳于越为师。 “我的师傅是公子非。”公子婴不满地说道。 “我的师傅也是公子非。”宝鼎笑道,“但如果机会合适,我会去中原,拜淳于越为师。” 这句话足见宝鼎对淳于越的推崇。公子婴闷声不吭地点了一下头。 = 丞相隗状和御史大夫公子腾接到武烈侯的书信后,疑惑之余也是非常重视,马上派人查找,结果在国司空府找到一个叫陈禄的属吏,此人来自韩国,是郑国的弟子,曾参与了郑国渠的开凿,后来便留在主掌工程建设的国司空府,专门负责水利工程建设。 咸阳的消息火速反馈到江南。 赵高看完陈禄的履历后,当即找到大匠琴唐。 陈禄是郑国的弟子,而郑国现为秦王客卿,是关东系的重要人物。赵高和琴唐都很奇怪,不知道武烈侯为什么点名要关东系的官员到西南主持修渠工程。 “这个人不合适。”赵高直截了当地说道,“武烈侯显然不知道他是关东人。蜀中李氏没有合适水师吗?如果李氏有人的话,大匠可亲自向武烈侯推荐。” 琴唐稍加沉吟后,问道,“这是谁向武烈侯推荐的?既然推荐,就指名道姓嘛,为什么要这样藏头露尾,让武烈侯一番好找?” “武烈侯没有说。”赵高微微皱眉,“你怀疑武烈侯另有用意?” “你说呢?”琴唐笑道,“这事透着一股诡异。武烈侯是什么人?这明显就是故意为之。” 赵高想了一下,想不通,不禁苦笑摇头,“武烈侯这是什么意思?拱手把修渠的功劳让给关东人?” “你认为这条大渠修得好吗?”琴唐笑着问道。 “不知道。”赵高直言不讳地说道,“武烈侯做事向来如此,看似惊险万分,毫无希望,但每一次他都成功了。谁敢说这次他就不能把大渠修起来?” 琴唐手抚长须,哈哈一笑,“你曾随武烈侯到老山界跑了很多趟,你自己说说,就那样险峻的地形,如何开渠?这条渠要翻山越岭才能把湘水和离水连在一起,但我问你,你有办法让滔滔河水翻山越岭吗?” “我不是水师。”赵高听出来琴唐话里的意思,口气不禁有些冷淡。这位大匠也不是水师,在修渠一事上纯粹是个外行,但他的性格显然太过高傲,有些自以为是。你做不来的事,并不代表其他人也做不来。怪不得武烈侯要临阵换帅,如果让你继续主持开渠,恐怕这渠永远都修不成。 “我希望大匠推荐一位水师。”赵高郑重说道,“蜀中李氏肯定有这方面的杰出子弟。” “我已经从李氏请了几位水师,他们也到老山界看过了。”琴唐摇头道,“他们虽然没有完全否定,但一致认为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赵高暗自冷笑,眼里更是掠过一丝怒气。看样子,指望巴蜀人修渠是绝无可能,只能指望这个关东人陈禄了。还是武烈侯看得准确,在这个关键时刻,某些人唯利是图的本色暴露无遗。 “大匠,假如这个陈禄把大渠修成了,嘿嘿……”赵高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琴唐笑了起来,脸上露出嘲讽之色,口气更是不屑,“你把那个陈禄请来,我倒想看看,他如何让河水逆流,让大船飞过老山界。” 赵高阴阴一笑,转身就走。 = 行辕里,宝鼎看完陈禄的履历,眉头深皱。 他和赵高的看法一样,指望关东系的人帮助自己开凿大渠,那未免有些异想天开。历史上大秦统一后,关东人占据朝堂,控制朝政,这才有了声势浩大、旷日持久的西南大战,由此才有了陈禄开凿南岭大渠的伟业。 现在形势不一样,自己这位封君和关东人矛盾激烈,关东人正在想方设法把自己禁锢在江南,假如让咸阳派一位关东人来主持开渠大渠,其结果可想而知。 这个陈禄当真就是历史上开凿灵渠的那个监御史禄? “大秦就没有第二个叫禄的官吏?”宝鼎抱着一丝侥幸问道。 赵高把手上的一叠文卷递给宝鼎,“这是咸阳送来的,大秦有三个叫禄的官吏,履历都在这里,但其中符合条件的只有陈禄。” 宝鼎接过文卷大致翻了一下,苦笑摇头,“请大匠想想办法,尽快从巴蜀李氏请水师过来。另外请墨家也帮帮忙。” “武烈侯,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赵高指着案几上的文卷说道,“就请陈禄来,而且要求陈禄把当年修建郑国渠的水师和工匠全部带到江南来。” 宝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和大匠谈过了?” “唯利是图的井底之蛙。”赵高冷笑道,“武烈侯曾说过,人不能太贪婪,太贪婪必遭横祸。” 宝鼎脸色骤冷。 “楚系熊氏被赶出咸阳,武烈侯到了江南,而隗状独领相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赵高阴恻恻地笑道,“巴蜀人崛起了,暴发了,看不清东南西北了。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嚣张起来,目空一切。” 宝鼎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找个机会和琴氏家主谈谈。” “的确应该谈谈了。”赵高说道,“西南策略的成败,决定于蓼园巨贾的支持,而蓼园巨贾以琴氏的实力最为强悍,巨贾以琴氏马首是瞻,如果琴氏和武烈侯产生对抗,后果不堪设想。” 宝鼎不禁想到了秦王政和隗状之间的亲密关系,想到了咸阳宫的那位王夫人和隗清的亲密关系,假如秦王政在王统一事上做出决断,然后把巴蜀人拉过去,和楚系熊氏缓和矛盾,接着联起手来对付自己,那形势就极度恶劣了。 宝鼎背心一凉,暗自打了个冷战。有必要利用这件事和关东人缓和关系了,以免风云突变的时候有个后退之路。 “马上给我的师傅写封信,请他出面举荐陈禄。” “郎中令冯劫?” 宝鼎郑重点头,“我到了西南,有些关系就不能继续疏远了。” 赵高想了一下,说道,“是不是派个人跑一趟咸阳?” “先看看冯氏的反应。”宝鼎说道,“如果冯氏愿意合作,我再派人回咸阳。” = = = 第298章 咸阳和江南 第298章咸阳和江南 冯劫突然举荐陈禄去江南负责开凿南岭大渠。 用关东人开凿大渠的好处显而易见。开渠是武烈侯西南策略的核心,此事如果由关东人负责,可以让咸阳控制西南策略的实施,咸阳将因此取得西南战场的主动权,更重要的是,咸阳可以利用陈禄进一步遏制武烈侯。 郎中令冯劫的举荐在朝堂上引起了震动,这是关东人第一次公开向武烈侯“叫板”,而且还是隶属于对立派系之间的一对师生之间的公开较量。 丞相隗状和御史大夫公子腾直到此刻才意识到武烈侯先前的查询有问题,这不是单纯的找一个叫禄的擅长治水之术的官吏,而是在此事的背后隐藏着让人极度不安的秘密。 是谁向武烈侯推荐的陈禄?武烈侯既然知道陈禄其人,为什么还要请丞相和御史大夫进行查询?现在冯劫公开举荐陈禄,公开与武烈侯“对抗”,这中间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秦王政也是心怀疑惑,朝议之后马上召见冯劫询问。 冯劫倒是理直气壮。西南策略耗费巨大,一旦武烈侯怀有异心,借着修渠拓疆之名秘密发展实力,为将来据江称霸做准备,那后果不堪设想。此次南岭开渠,集结了秦楚两国之力,其一年的钱粮消耗达到一个惊人数字,假如武烈侯把这些钱粮用在扩建军队蓄积武力上,对咸阳的威胁之大可想而知。 蒙嘉提出了反对意见。我们今年要打赵国。赵国拿下来了,我们的对手就是齐国。齐国实力强悍,秦齐之间必有一番恶战。这种情况下,西南策略的实施必定推迟,南岭开渠也将搁置,所以我们现在有必要与武烈侯翻脸吗? 冯劫当即予以驳斥。武烈侯屡屡创造奇迹,去年他能成功转徙百万灾民,谁敢说今年他就不能在江南秘密筹建二十万甚至三十万大军?假如武烈侯手上有了一支庞大的军队,那距离他据江称霸还远吗?到了那个时候,咸阳还有精力去打齐国? 武烈侯有翻云覆雨的本事,给他一年时间,他会创造出你根本不敢想像的奇迹,所以,咸阳必须有所举措,必须派出监御史,监察江南的一举一动,同时让这个监御史负责开凿大渠,然后利用开凿大渠的钱粮消耗,防止武烈侯在江南秘密发展自己的实力,从而有效遏制武烈侯实力的膨胀。 秦王政心有所动。 蒙嘉还是劝阻。江南现在完全在武烈侯的控制之下,咸阳此刻派一个监御史过去主持开凿大渠,等于告诉武烈侯,我不相信你,我要夺你的大权,这不是公开挑衅吗?这有助于大秦内部的团结吗? “去年武烈侯向大王挑衅,要与大王对决。今年大王为什么就不能挑衅武烈侯,逼着他让步,从而把去年的损失补回来。”冯劫质问道。 蒙嘉顿时无语。冯劫把此事引到了大王和武烈侯之间的矛盾上,故意把事情闹大,他就不好再阻止了,再阻止秦王政就不高兴了。 太尉尉僚也觉得此事要慎重,毕竟即将开始的攻赵大战关系到大秦的统一大业,此刻内部的稳定及其重要,而武烈侯实力强劲,盟友众多,咸阳这时候与他陷入对峙,激化矛盾,对即将开始的攻赵大战没有任何好处。尉僚因此恳求秦王政,召集中枢大臣仔细商议一下,如果反对者太多,此议还是暂时搁置为好。 秦王政采纳了尉僚的建议,连夜召开中枢议事。 西南策略的重要性众所皆知,武烈侯已经在奏章中阐述得非常透彻,咸阳为此派一位监御史过去,监察西南策略的实施,完全合情合理。 中枢大臣们都没有异议。 无论是丞相隗状还是御史大夫公子腾,在此事上都无法提出反对意见。其实他们也没有打算反对。武烈侯显然是知道此事,否则不会让他们查询陈禄,而从今日朝堂上发生的变故来看,武烈侯让他们查询陈禄的目的明显就是一种暗示。正是因为这种暗示,他们对冯劫的突然“发难”都没有做出强烈反应。 武烈侯的用意何在?这背后的秘密是什么?以让出江南的部分权力来缓和与秦王政的关系?或者,以此来打消秦王政对他的戒备,让秦王政和咸阳不再怀疑他图谋利用西南策略发展实力据江称霸?又或者,这一切都是武烈侯新谋划的一部分,他的西南策略其实是一个陷阱,然后诱惑关东人跳进去,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却乘机从江南脱身而去? 隗状和公子腾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武烈侯既然知道此事,又向他们发出了暗示,那他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秦王政看到中枢一致通过,心情很好,正准备下令以陈禄为江南监御史,谁知冯劫再次奏请,他认为陈禄一个人过去没有用,江南被武烈侯所控制,陈禄势单力薄,在江南根本打不开局面,必须带一帮人过去,把当年修建郑国渠的官员、水师和工匠全部带过去。 “既然负责开凿大渠,那就要全盘控制,从上到下,都要如臂指使,只有这样才能打开局面,完成大渠的开凿,完成西南策略的实施,不致于辜负大王所托。” 秦王政的脸色顿时阴沉。虽然他对冯劫决心帮助自己找回面子的做法很欣赏,对冯劫一门心思遏制武烈侯的举措也很支持,但凡事都有度,武烈侯至今尚未在江南完全立足,咸阳就迫不及待削弱他的权力,这明显就是蓄意挑事,蓄意要激化咸阳和江南之间的矛盾。 中枢大臣中的宗室、楚系和老秦人也是神情冷峻,尤其驷车庶长公子豹,更是按捺不住,勃然大怒,“冯郎中,你干脆一脚把武烈侯踢回南阳算了。” 冯劫嘿嘿一笑,“武烈侯离开江南,那十八方镇的灾民怎么办?你去江南带着他们垦荒耕地?” 公子豹气得两眼圆睁,指着冯劫就想骂。公子腾眼明手快,一把把他拉住,附耳低声说道,“武烈侯早有安排,我们静观其变。” 公子豹将信将疑,旋即想到武烈侯的手段,当即也是“嘿嘿”冷笑,你关东人想死,我就帮你们一把。他马上改弦易辙,立即请奏,“西南策略关系到大秦未来,而南岭开渠更是关系到大秦的统一大业,所以臣极力赞成冯郎中的奏议。” 公子豹的态度突然间来了个颠覆,不但让秦王政感觉不安,就连关东人也是暗自忐忑。顿弱是怎么死的?所有人都怀疑顿弱的死和武烈侯有关,但因为任何证据,只能把怀疑藏在心里。这次的事情和去年一样,也是从咸阳派人去牵制武烈侯,结果会如何?南岭是百越人的盘驻地,以武烈侯的手段,如果要杀人,有无数的办法嫁祸于百越。现在去江南和武烈侯对抗,其实就是去找死。 秦王政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但正因为如此,秦王政断然决定采纳冯劫的奏议。如果这次派去的人又死了,那就绝对不是巧合,而是武烈侯故意为之,这背后的事情就复杂了。 = 咸阳在焦虑不安中等待着武烈侯的反应。 武烈侯很快上奏,对咸阳派出监御史陈禄到江南主持开渠一事表示了热烈欢迎,对咸阳在江南困难重重之刻给予的大力支持更是感激涕零。武烈侯在给秦王政的私人书信中,不但表达了对秦王政的感激之情,还恳求秦王政授予监御史陈禄更大的权限,以便求得朝堂各方势力之间的团结,让西南策略的实施能够得到大秦上下全方位的支持。 武烈侯的这种反应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太反常了,完全不合乎情理,太反常了就说明有问题,但问题出在哪?武烈侯到底想干什么? 从秦王政到中枢大臣们,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转到了风起云涌的中土局势。 秦国先是以举国之力拯救无辜苍生,接着借助顿弱之死逼迫齐国放弃了攻打中原,保证了中原的稳定,接着又以重兵威胁楚国京都,乘机夺取了江南,并迫使楚国重新缔结了盟约,逼着楚国与秦国一起拯救转徙南下的灾民。 秦国在中原的一连串胜利让它威震四海,而赵燕齐楚四国在秦国的威压下危机四伏,当关东诸国认为秦国要乘势出击之时,却从咸阳传出一个惊人消息,秦国竟然以举国之力开拓西南,实施西南策略。 当初秦国在吕不韦主政期间,不是积极开拓中原,而是以休养生息、蓄积实力为借口,耗尽国力开凿关中的洛泾大渠。秦王政亲征后,此事成了吕不韦的重大罪名,遭到口诛笔伐,秦王政甚至在一怒之下,要把关东人全部赶出西秦,而理由就是关东人为了阻止秦国攻打中原,故意以开凿大渠来消耗秦国国力,所以这是一个阴谋。 秦国和秦王政有前车之鉴,怎么可能重蹈覆辙? 西南策略明显就是一个错误的战略,秦国当务之急是吞并关东诸侯,统一中土,而不是去遥远的南疆开辟蛮荒之地。蛮荒之地有什么?啥都没有,除了损耗大秦国力外,一无是处,就算秦王政好大喜功,也不至于昏庸到如此地步,况且他还有前车之鉴,所以,此事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陷阱,欺骗关东诸侯的陷阱,另一个就是秦王政和武烈侯的矛盾激化了,咸阳政局混乱,从而产生了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策略。 关东诸侯国因此反应不一。赵国当然是高兴了,不但成功的把一场大灾难转嫁给了秦国和楚国,还迫使秦国政局动荡,导致秦国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策。假如秦国真的以举国之力来开拓西南,那赵国无疑将赢得喘息的时机。 齐国本来就在“连横”还是“合纵”一事上斗争激烈。现在秦国这个策略一出,齐国不敢打赵国了。假如这是秦人的陷阱,故意诱惑齐国与赵国打个两败俱伤,那齐国可不愿意睁着眼睛跳陷阱,所以攻赵一事暂时搁置,静观秦国政局的变化。 楚国也很高兴。中原局势如果没有大的变化,那楚国就有了恢复元气的时间。至于帮助秦国开拓西南,楚国则把它当作了捆绑秦国的最佳良机。现在李太后和楚王悍因为在与楚国贵族的对抗中处于不利地位,他们迫切需要秦国这位强悍的盟友,所以这笔钱粮他们愿意出,权当交了“保护费”。这笔“保护费”对秦国实施西南策略至关重要,没有这笔“保护费”,秦国的西南策略必然出问题,甚至半途而废,所以这笔钱粮把两国捆绑到了一起,这让楚人暗自松了一口气,暂时可以不用担心秦国这头凶残的虎狼动辄翻脸了。 综合各诸侯国的情况来看,秦国借助西南策略诱骗齐国先行攻打赵国的谋划行不通了,只有自己先打,而自己先打就面临赵燕齐三国合纵抗秦的局面,河北大战有可能陷入旷日持久的僵持状态,这对秦国来说非常不利。 河北大战在最早的谋划中,是让赵齐两国先打个两败俱伤。赵国本来就奄奄一息,经此重创基本上不堪一击,这时候秦军南北夹击,可以说是轻松自如,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邯郸。正是考虑到攻打赵国的耗费可能比较少,所以这也成了咸阳同意实施西南策略的理由之一。 但齐国不是瞎子,不会轻易上当。齐国不上当,先前的谋划失去实施的基础,那秦国就不得不以举国之力去打河北,如此一来,西南策略就必然停止实施。 武烈侯显然不想停止实施西南策略。咸阳不给钱粮,他还有楚国的钱粮,还有巨贾们的支持,西南策略还是可以继续实施,但咸阳一旦下令停止,那巨贾们就找到了拒绝支持的理由,而楚国也就有了停止供应钱粮的理由,所以武烈侯这时候把关东人拉进西南策略的整体利益之中,其目的就一目了然了。 关东人参与西南策略,瓜分西南策略的既得利益,其好处太大,尤其在遏制武烈侯方面占据了主动。关东人掌控了大渠的开凿,说停就可以停,而武烈侯若想尽快完成大渠的开凿,就必须与关东人妥协,在政治上做出重大让步。 说白了就是一句话,武烈侯利用与冯劫的师生关系,向关东人伸出了“橄榄枝”。西南策略也罢,开渠也罢,都不是武烈侯的目的所在,武烈侯的目的是与关东人在政治上进行妥协,从而为他自己谋取利益,也就是说,他不想长期禁锢于“江南”,他打算用西南策略的利益来换取与关东人的结盟,继而重返中原。 武烈侯和秦王政有三年之约,假如这三年之约没有完成,他即便没有被秦王政赶回北疆,也会被秦王政长期禁锢于江南。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所谓武烈侯打算在江南发展实力然后据江称霸之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所谓武烈侯与楚系熊氏建立牢固盟然后联手控制王统的说法也是很不靠谱。武烈侯就是武烈侯,武烈侯是宗室,是老嬴家的人,不论他在朝堂上如何翻云覆雨,他最终目的还是要保住老嬴家的江山,要为老嬴家强国富国。 秦王政陷入反思之中,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武烈侯在过去的两年里所做的一切。 关东人积极做出回应。最早把武烈侯从北疆弄出来就是关东人的主意,双方最早的合作还是非常愉快,只不过随着局势的发展,随着华阳太后对武烈侯不遗余力的扶植,双方的关系迅速恶化。现在楚系熊氏在秦王政和武烈侯的内外夹击下,其中坚人物都被赶出了咸阳,熊氏外戚现在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没落,他们把东山再起的希望寄托在对王统的控制上,而王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此事一旦处置不慎足以导致王国的败亡,所以关东人现在迫切需要分裂武烈侯与楚系熊氏的联盟,把武烈侯从对手变成盟友。 武烈侯主动伸出“橄榄枝”,他们当然愿意化解彼此间的矛盾,继而彻底击垮熊氏外戚,最终牢牢控制在王统。 至于公子豹、公子腾、隗状和王绾这些宗室、楚系、老秦人的中坚人物,则对武烈侯这一招叹为观止。他们和武烈侯都是同一个利益集团里的人,他们当然不会怀疑武烈侯会背叛自己的利益集团。 在他们的眼里,此策是武烈侯为了重返中原而设下的一个布局,开凿南岭大渠正是这个布局的关键。 咸阳同意实施西南策略的真正目的是借此机会永久禁锢武烈侯,谁知武烈侯棋高一着,整个西南策略竟然自始至终都是一个陷阱。 武烈侯在中原救助灾民,转徙灾民,最终借此机会迫使秦王政在王统一事上做出了让步。到了江南,武烈侯又借助新的西南策略要开凿大渠,而开凿大渠正是他借机重返中原的开始。如此谋划,堪称惊艳。 = 第299章 灾难再临 第299章灾难再临 不管咸阳各方怎样揣测武烈侯的心思,也不管他们拿出了怎样的对策,最终结果都一样,陈禄及其所属掾吏以最快速度赶赴江南。 临行前,秦王政特意召见了陈禄,尉僚、蒙嘉和冯劫都陪侍一侧,君臣四人把眼前的形势做了详细述说,嘱咐陈禄务必小心谨慎,千万不要与武烈侯正面冲突,另外就是与咸阳保持密切联系,把武烈侯在江南的一举一动随时禀报中枢。 陈禄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夜间名震大秦。从默默无闻到声名显赫,这是人人梦寐以求的事,但对陈禄来说,这是噩梦的开始。秦王和武烈侯的矛盾已经公开化,此刻自己被咸阳宫送到江南,事实上就是处在风口浪尖上,性命危在旦夕不说,稍一不慎还会引发大秦政局的激烈震荡。 陈禄非常惶恐,离京前去辞别师傅郑国,向郑国求教。 郑国虽然年事已高,但依旧位居大秦客卿,参与国政,对此事当然极其关注,尤其此事还直接关系到自己得意门生的生死存亡。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郎中令冯劫,而冯劫又是武烈侯的师傅,这对师生之间的关系扑朔迷离,外人很难知道真相,而郑国却多少了解一些。 郑国是韩人,冯氏也是韩人,关东系中的韩人自成一党。 咸阳朝堂上的韩人在夏太后时期最为强盛。夏太后来自韩国,夏太后的亲生儿子就是孝文王子楚。子楚被吕不韦救回咸阳之后,夏太后为他迎娶了韩国公主,生下了公子成蛟。 子楚因为华阳太后而上位,楚系熊氏因此迅速崛起。在储君的争夺上,华阳太后占据了绝对上风,先是把嬴政母子从赵国接回,借着以嬴政为储君。但夏太后、公子成蛟和韩系对于熊氏外戚来说,始终是个威胁,所以便有了公子成蛟的屯留兵变,夏太后的韩系势力因此遭到血洗。 屯留就在上党,冯氏也在上党,公子成蛟和冯氏同是韩系,所以屯留兵变和冯氏肯定有直接关系。 秦王政调兵平叛,长安君成蛟兵败逃亡赵国,参与兵变的军政官员包括士卒都遭到屠杀,屯留的三十万无辜庶民更是被愤怒的秦王政迁徙到陇西临洮垦荒戍边。然而,冯氏却得以幸免,秦王政对冯氏更是予以重用,这其中的原因不难揣测。 今日的关东系中,冯氏势力仅次于蒙氏,咸阳韩人理所当然依附于冯氏而生存。 郑国是吕不韦请来开凿洛泾大渠的大贤,在熊氏外戚推翻吕不韦的时候,郑国和他主持修建的洛泾大渠首当其冲,成为熊氏外戚打击吕不韦的工具。按道理,郑国绝无存活的可能,但冯氏这时候出面了。在冯氏的努力下,秦王政不但赦免了郑国,还依旧授以客卿之位予以重用,由此可见郑国和冯氏之间的亲密关系。 郑国亲自跑去找冯劫询问,冯劫只说了一句话,“武烈侯来信,点名索要陈禄,于是我就做了个顺水人情。” 这句话大有文章,内中含意耐人寻味。所以当陈禄求教郑国的时候,郑国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他。 陈禄当即愣然,这与他的揣测差了十万八千里,原来真相竟然是武烈侯亲自点名要他。武烈侯为什么要我去江南主持开凿南岭大渠?武烈侯为什么不自己开口要我,却要通过冯氏在咸阳掀起一场轩然大*? 陈禄想了半天,茫然不解,躬身再问,“请师傅指教。” “武烈侯的权势大不大?”郑国问道。 武烈侯的权势当然大,大秦唯一拥有一郡之地的封君,其背后有宗室、有老秦人的绝对支持,现在熊氏外戚和他结盟,巴蜀人更是在他的帮助下代替熊氏问鼎相府。武烈侯屡创奇迹,和他背后这些势力的支持有直接关系。去年武烈侯和秦王“对决”,最终还是逼得秦王在王统一事上做出了让步,由此可见武烈侯的强悍权势。 “武烈侯的权势很大。”陈禄郑重点头道。 “大王试图把武烈侯禁锢于江南,你觉得武烈侯会束手就缚吗?”郑国又问。 陈禄毫不犹豫地摇头。 武烈侯转徙灾民于江南,制定西南策略,看上去是画地为牢,但此事哪有这么简单?就算武烈侯打算束手就缚,自困于江南,他背后的那些势力会无动于衷?大家的利益捆绑在一起,武烈侯的衰落对他们来说根本无法容忍。说白了,形势到了这一步,武烈侯已经身不由己,决定他命运的不是他自己的意志,而是他所在整个利益集团的意志。 “但是,我看不到武烈侯离开江南的迹象。”陈禄疑惑地说道,“我去江南,和他离开江南,有直接关系吗?” 郑国微微点头,“我不得不佩服武烈侯,他的眼光异常独到,他的谋略更是让人惊叹。他之所以选中你,不是因为你是一名水师,而是因为你是关东系中的韩人,是冯氏的亲信。” 陈禄想了一下,忐忑问道,“可我终究是关东人,是武烈侯的对手。” “现在不是了。”郑国抚须笑道,“你记住,你现在不是武烈侯的对手,而是他的盟友。冯氏因为你到江南主持开凿南岭大渠,而把自身的利益与武烈侯的利益捆到了一起。” 陈禄有些明白了。他是冯氏推荐的人,如果他修渠成功,对冯氏来说是个了不得的功勋。武烈侯把此功勋送给冯氏,当然是向冯氏示好。冯氏是秦王政的亲信,又是关东系的中坚,假如武烈侯与冯氏结为同盟,对武烈侯的好处可想而知。 “冯氏又能得到什么?”陈禄想不通。武烈侯写信给冯劫索要自己,表明了结盟的意向,冯劫则心领神会,马上在咸阳掀起风雨,但冯劫从中又能得到什么? “熊氏外戚离开了中枢,按道理,代替熊氏外戚掌控朝政的应该是谁?”郑国问道。 陈禄霍然醒悟。熊氏外戚离开了咸阳,按道理掌控朝政的应该是关东人,但武烈侯利用中土形势巧妙布局,硬是把熊氏外戚的一只脚留在了咸阳,昌平君至今还是大秦第一丞相,如此一来,左丞相隗状名为副相,实际上独揽相劝,楚系中的巴蜀隗氏由此代替熊氏继续掌控着朝政。 秦王政和关东人好不容易熬到华阳太后去世了,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压熊氏外戚,结果熊氏外戚是被赶走了,但大王和关东人却一无所获,好处都给武烈侯抢去了。 秦王政当然不能容忍这种局面,但问题是现在老秦人掌控军队,宗室迅速崛起,巴蜀人正在替代熊氏外戚,秦王政和关东人想在朝堂上只手遮天,太难了。当然,秦王政可以非常霸道地控制朝政,但后果难以预料。 昭襄王执政的后期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宣太后死了,穰侯等四大权贵也给赶走了,接着把武安君白起也给杀了,结果如何?昭襄王是大权独揽了,但前线兵败如山倒,朝政一片混乱,直到他死,大秦也没有恢复元气。 秦王政当然不想重蹈覆辙,他必须利用自己的智慧寻找一条持续发展之路,而最终他可能与武烈侯妥协。看看过去名震天下的四大公子,从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到春申君,都是各自王国的强势权臣,都和各自王国的历任大王矛盾激烈,但当双方互相妥协的时候,则王国兴旺,反之,当双方针锋相对,彼此掣肘之时,王国则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秦王政和武烈侯这对兄弟也要走这条路,两人始终是对手,但必要的时候肯定合作,不过关东人做为秦王政非常依赖的左膀右臂,他们始终是武烈侯的对手。既然是对手,武烈侯就会利用一切机会进行打击,朝堂上的一些关键位置,他要想尽一切办法抢到手。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关东人想主宰丞相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冯氏在关东系中实力最为庞大,距离丞相府最近,假如冯氏能和武烈侯结盟,那么不难想像,冯氏迟早有一天会主宰丞相府。 陈禄属于那种技术性官员,对复杂的朝政有一种本能的畏惧,也不敢涉足太深,毕竟权力博弈血腥而残忍,没有大智慧的人一旦卷进去十有**都是尸骨无存。陈禄对此事背后的秘密有所了解后,旋即知道自己到江南应该如何与武烈侯相处了,很简单,全方位合作,竭尽全力开渠大渠,完成西南策略,其他的不要去干涉,也不是他这种人可以干涉的。 “师傅在开凿南岭大渠一事上可有指教?” 郑国沉吟良久,问道,“你对武烈侯的西南策略怎么看?” “武烈侯的阐述非常精辟,高屋建瓴,让我对天下大势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陈禄老老实实地说道,“我个人非常支持这一策略,虽然此策的实施困难重重,但一旦成功,它对未来中土的发展和稳定将起到难以估量的作用。” 郑国连连点头,目露欣赏之色,“那么,你对开凿南岭大渠有什么想法?” “这条大渠的开凿不同于鸿沟,也不同于都江堰和洛泾大渠。”陈禄说道,“鸿沟和都江堰同时具备了航运和灌溉之能,洛泾大渠的主要作用则是灌溉,而这条南岭大渠则完全是用作航运,所以在设计上有相当大的难度。” “你先去实地勘探一下,把详细地形描绘出来。”郑国郑重说道,“我会在咸阳召集水师给你出谋划策。” “师傅,假如武烈侯的这一设想完全行不通呢?”陈禄担心地问道。 “那你就老老实实地告诉武烈侯,请武烈侯想办法善后。”郑国叹道,“修渠关系到王国兴亡,不行就是不行,没有妥协的余地。” = 武烈侯对咸阳的“帮助”热烈欢迎,江南的军政官员们也是暗自高兴。 在南岭开凿大渠实在是太难了,出力不讨好也就罢了,就怕失败导致灾祸从天而降,那真是欲哭无泪。现在好了,咸阳亲自派人来修渠,虽然摆明了是夺武烈侯的大权,遏制武烈侯,但江南官员对此不屑一顾。随便派个监御史就能夺武烈侯的大权,当武烈侯是泥巴捏的? 陈禄还没到任,江南的官员们就已经把他当作开渠失败的替罪羊了,都在考虑如何利用手中的权限把陈禄置于死地。在他们眼里,咸阳这一招纯粹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为了夺武烈侯的大权而白白赔上了一大批官员的性命。 陈禄就在江南官员们的热切“期待”下到了邶阳行辕。 武烈侯对他很重视,亲自出辕门十里相迎。这让江南官员哭笑不得,感觉武烈侯做“戏”也做得太过份了,杀人之前也没有必要这样“内疚”吧? 两人相见,陈禄大礼相拜,言辞间非常恭敬。 宝鼎仔细打量陈禄。这位监御史禄大约四十多岁,身材削瘦,肤色较黑,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一把稀疏的胡须,看上去更像山野间的老叟,而不是一位身居朝堂的水师。历史上他的名气并不大,和李冰更不能相提并论,但实际上他主持开凿的灵渠与长城、都江堰并列为先秦三大工程,只不过因为史籍记载太少,就连灵渠都声名不显,更不要说这位主持开凿灵渠的监御史禄了。 宝鼎与陈禄同车而行,相谈甚欢。 陈禄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感觉武烈侯对他格外看重,这种看重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陈禄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否准确,也不知道武烈侯为何如此看重自己,但最起码他心里的惶恐渐渐消散,对此次江南之行与武烈侯的合作也渐渐有了几分信心。 “冯郎中来了三次信。”宝鼎忽然说道,“冯郎中对你非常器重,认为你有绝对把握完成南岭大渠的开凿。” 陈禄心里一沉,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这明显就是武烈侯的暗示,武烈侯和冯劫这对师生的“交易”能否成功,就看自己能否完成南岭大渠的开凿。 “你有什么要求,现在就说。”宝鼎笑道,“我可以郑重告诉你一句话,我对你有绝对信心,你肯定能完成南岭大渠的开凿,对此我没有任何怀疑,所以,你不要有什么顾虑,你想要什么,现在就告诉我,我全部满足你。” 陈禄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退路,既然来了,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不得不闯一闯。 “我需要江南官员的全力配合。”陈禄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大王既然让我主持开凿大渠,那我希望武烈侯给予我完整的权限,不要掣肘我。” 陈禄的直言不讳让宝鼎略感惊讶,他没有想到这个监御史禄竟然是个“直肠子”,说话不带转弯的。 “如你所愿。”宝鼎二话不说,一口答应。 在行辕议事上,武烈侯把镇秦王剑转授监御史陈禄,并警告江南官员,如有不予配合,阳奉阴违,甚至暗中掣肘者,严惩不贷。 武烈侯的这一做法赢得了江南官员的一致支持。还是武烈侯的做法高明,将来大渠修不成,责任都是监御史陈禄的,和武烈侯没有关系了。 武烈侯把开凿大渠一事全部交给了陈禄,转而亲自负责十八方镇的垦荒和耕种,江南随即掀起了全力发展农耕的大潮。 = 秦王政从陈禄这件事中意识到武烈侯虽然没有据江称霸的意思,但也没有长期待在江南的想法,相反,他迫不及待地打算重返中原。 武烈侯重返中原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是抢占灭赵的功勋,继而进一步巩固和发展自身的实力。 秦王政不想让武烈侯重返中原,更不想让武烈侯占据灭赵的功勋,于是果断下令,按照预定计策,开始攻打赵国。 这一年的五月,王翦奉咸阳之名,在太原集结了二十万大军,准备越过太行山杀进河北。 与此同时,公子扶苏和昌平君熊启遵照咸阳的命令,在中原征召了十万地方军,加上中原十万常备军,以二十万的总兵力做好了北上攻击的准备。 中原秦军的集结立即引起了赵齐楚三国的反应。 赵国第一时间派出使者向燕齐两国求援。李牧则集结大军严阵以待。 齐国火速调集五都大军于长城一线,楚国则调集两淮军队陈兵边境。 中原局势骤然紧张。 就在这紧张得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中原连续两个月不下雨,旱情逐渐严重,接着河北也出现了旱情,齐国东北部地区包括京畿临淄也出现了旱情。 公子扶苏和昌平君上奏咸阳,担心旱情加剧导致大灾,一旦中原秋粮欠收甚至颗粒不收,那问题就严重了。 秦王政不予考虑。咸阳中枢也认为旱灾有助于秦军攻占邯郸,建议秦王政即刻展开攻击。 七月,王翦率军过太行,出井陉,与李牧激战于河北宜安。杨端和率军出河内,于漳水一线猛攻赵国长城。 秦赵再一次在河北展开了生死决战。 齐燕两国预感到今年河北可能再次遭受大灾,赵国国祚岌岌可危,于是两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合纵,全力救助。 = = = 第300章 重大变故 第300章重大变故 河北战场陷入僵局。 时间很快进入九月,大河南北因为旱情极度恶化,加上秦赵大战,秦赵齐三国都无力救灾,导致灾情空前严重,大片大片的土地颗粒无收,大饥荒如狂飙一般席卷河北、中原和山东等地。 赵燕齐三国咬牙坚持,秦国则是骑虎难下,进退失据。 九月,秦王政下令,咸阳停止向江南提供钱粮物资,所有钱粮全部转运河北战场,用于支撑河北大战。 = 江南大丰收。 在武烈侯、江南官员和江南庶民的共同努力下,十八方镇近百万人口终于收获了粮食,摆脱了生存危机。 邶阳行辕,武烈侯和军政官长们神情轻松,热烈讨论江南的下一步发展,对河北大战和大河南北的大饥荒,都选择了回避。 秦军在河北战场进退维谷,大战陷入旷日持久的僵持之态,这时候双方拼的就是消耗,咸阳当然需要拿出整个王国的财赋以做支撑。这一点江南官员们都理解。其实江南早在河北大战开始的时候就一直在等待这道命令了,好在咸阳也考虑到了江南的实际情况,并没有在江南秋粮收割之前停止粮食救助。 现在江南的粮食可以自给自足,维持江南人的生存。另外在墨家子弟的指导下,庶民们在田间地头种植了大量的菽(豆)等其他粮食作物,这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粮食的不足。同时,江南的家禽鱼类等养殖、桑麻等种植也进行得如火如荼。 十八方镇在武烈侯的号召下,打算在今年冬季掀起新一轮的垦荒**。这个时代的江南之地就是后世的长浏平原,湘水两岸的土地非常肥沃,垦荒一年成果喜人,所有人都为之欢欣鼓舞,尤其是十八方镇的庶民,对未来更是充满了希望。 江南虽然地处蛮荒,但相比中原,这里没有战争,没有繁重的苛捐杂税,也没有永无止境的徭役征发,十八方镇的庶民感觉从地狱到了天堂,在经过一番痛苦的生死挣扎后,他们竟然奇迹般地找到了一块乐土。 武烈侯成为他们心中的神灵,武烈侯叫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武烈侯叫他们再接再厉,继续垦荒,争取明年种两季稻谷,彻底摆脱饥饿的威胁。 在各方的支持和配合下,这大半年的投入还是非常可观。 巨贾们能拿出的粮食毕竟有限,他们的投入主要是钱财和各类物资,比如垦荒耕种用的农具,兴修水利和道路的器械,养殖和种植方面的扶持,盐铁药材等生活用具的配送,另外就是帮助十八方镇的庶民搭建了大量的棚屋,基本上保证每家每户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巴蜀、荆宛和中原三地除了给江南提供一定数量的粮食,在各类物资的援助上则非常有限,毕竟他们要全力支持河北战场。 楚国的援助则至关重要,不但支援粮食布帛,还支援各类垦荒农耕和工程建设用物资。 楚国担心武烈侯把他们的援助用在了扩建军队上,为此寿春还特意派出使者与武烈侯进行商谈,要求派人全程监察。武烈侯一口答应,而且主动邀请寿春方面派出高级大员到江南来监察,同时也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楚国能给予农耕种植水利等技术上的支援。寿春也没有拒绝,当即派出近百名工师工匠到江南进行援助。 李太后和楚王悍以楚国的诚意赢得了武烈侯的好感,再加上以阳文君等一帮坚持与秦国连横结盟的贵族们的支持,他们在寿春政局中逐渐占据了上风,这又进一步促进了楚国对江南的援助。 咸阳的命令下达后,江南失去的仅仅是巴蜀、荆宛和中原的援助,而这部分援助在江南整个投入中只占到一小部分,并不影响西南策略的实施。其实西南策略的财赋后盾,除了武烈侯自己封地的收入外,主要是蓼园巨贾的投入和楚国的援助。 楚国援助的关键部分不是两国签定盟约中所规定的粮食物资数量,而是两国签定的商贸协定。依据这个协定,大秦巨贾可以用钱财到楚国购买江南所需的全部物资,当然,粮食和武器等物资不在此限,主要是指垦荒农耕和水利工程用物资。 有了这个协定,大秦就可以用巨贾们的钱财换购楚国的物资。金银珠宝代替不了粮食布帛,粮食布帛等物资才是一个王国的国力所在。大秦试图利用西南策略的实施来持续消耗楚国的国力,而楚国对秦人的险恶用心当然一清二楚,他们将计就计,也利用对西南策略的援助来消耗秦国。西南策略所需庞大,楚国的援助毕竟有限,主要还是靠秦国的投入,楚国则试图利用自己的援助把秦国牢牢拖在西南策略上,继而持续消耗大秦的国力。 吕不韦主持修建的洛泾大渠就是一个例子。这个策略最早来自韩人郑国。后来秦人说这是韩人的阴谋,以诱惑秦人修建洛泾大渠来消耗秦国国力,阻止秦国攻打中原。 现在秦人自己拿出一个西南策略,要开拓西南蛮荒之地,要在南岭开凿大渠,这本身就是一个严重消耗国力的事,假如楚国能用最小代价让秦国持续实施西南策略,让秦人在南岭开凿大渠,那必定可以严重消耗大秦国力,这对楚国显然有利,最起码可以给楚国赢得恢复元气的时间。 正是得益于楚国的援助,江南不但在十八方镇的垦荒耕种上取得了成功,在开凿大渠一事上也取得了飞速进展。 陈禄到了江南后,在武烈侯的全力支持下,全身心投入到大渠的建设上,除了打通湘桂谷地的道路外,就是着手进行开渠的准备工作,主要是器械和物资的囤积,而最重要的工作则是勘探地形,设计开凿方案。 南岭大渠的作用就是航运,航运最关键的就是连通湘水和离水。有水就能同船,这事说起来并不复杂,如果是在平原开凿,那当然简单,但在南岭这种地形,那就复杂了。 陈禄经过数个月的勘探,几乎踏遍了老山界,最终拿出了一个既简单又实用的方案,那就是利用湘桂谷地的地势落差,引湘入离,就是把湘水引入离水,继而连通两条大江。这是南岭大渠最为关键的部分,这个思路不能拿出来,谁也不知道这条大渠如何开凿。 既然是引湘入离,把湘水引入离水,那首先就要分流湘水,把湘水的一部分引入离水,于是在湘水上游铸造铧嘴。铧嘴用大石砌成,锐削如铧犁。铧嘴将湘水上游之水一分为二,三分入离,七分归湘。 “三分入离”由南渠承担。南渠就是人工开凿的运河了,在湘水故道的南侧,引湘水而下,途中与始安水、灵河、大榕水相接,最后流进离水。 “七分归湘”则有北渠承担。北渠也是人工开凿的运河,在湘水故道的北侧。因为湘水上游已经筑坝断流,所以必须在湘江故道的北侧开凿一条北渠,把运河和湘水连为一体。 铧嘴分流,南渠入离,北渠入湘,这个工程的主体构架就出来了。 接下来的问题又来了,大河有枯水季节,也有山洪暴发的时候,如何确保水源的正常? 陈禄提出修筑大小天平石堤。 天平石堤就是拦水堤坝。这个堤坝呈“人”字形,左为大天平石堤,右为小天平石堤。 大天平石堤伸向东岸,与北渠口相接。小天平石堤伸向西岸,与南渠口相接。铧嘴就位於这道“人”子形石堤的前端 天平石堤的顶部当然要低于两侧的河岸,这样当枯水季节的时候,可以拦截全部江水进入大渠,反之,当洪水泛滥的时候,洪水可以越过堤坝,直接泄进湘水故道。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航运了。运河开凿好了,如何保证航道的畅通和船只的运行? 陈禄提出建“陡门”和船闸以提高水位、束水通舟,其中陡门多达四十多处,而船闸则主要修建于河道较浅,水流较急的地方。 这一方案奏报咸阳后,得到了郑国等一帮水师的赞同,于是南岭大渠进入了正式开凿阶段。 陈禄的大渠设计简单实用,而且完全推翻了前期由江南所做的财赋预算。按照这一设计进行开凿,不但可以大大节约人力物力和财力,更重要的是节约了时间。以陈禄的估算,只要人力物力和财力得以保障,两年多时间就可以完成这条大渠的开凿。 历史上这条渠的开凿前后花了五年时间,扣除论证准备阶段,实际大概花费了三四年时间。现在江南已经为此准备了将近一年时间,再加上两年多时间的开凿,基本上和历史相符。 宝鼎为此高兴万分,特意为陈禄请功,亲自向秦王政讨要官爵。官暂时是不能升了,爵则连升三极。至于陈禄的属下水师和工匠,也是奖赏丰厚。 江南官员们在钦佩之余也很高兴。现在他们已经放弃置陈禄于死地的想法了。这位监御史不是来夺权的,而是跑来开渠的,事实证明陈禄对武烈侯没有任何威胁,相反,陈禄自始至终唯武烈侯马首是瞻,事事请示,唯恐出了差错,而开凿方案拿出来之后,西南策略的成功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大家都有好处,都能受益,那对陈禄的看法当然是彻底颠覆了,就连一直排斥陈禄的大匠琴唐现在也是和陈禄兄弟相称了。 正当江南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一场的时候,大河南北再度爆发大灾。好在此刻江南已经步入正轨,所有危机全部解除,这场大灾事实上已经无法影响到江南,所以大家不以为意,不过武烈侯的威望却再一次得到提高,因为他早在去年的时候就预言今年大河一带还要爆发大灾,结果真的给他说中了。 去年秦赵大战没有爆发,中土诸国也只有秦楚之间产生了一些局部冲突,所以武烈侯还有办法救助河北百万灾民,如今就算武烈侯还在中原,也一筹莫展了。今年大灾涉及的区域更大,而河北大战又加剧了大灾的严重程度,大饥荒正在爆发,受灾三国的人口加在一起有几百万甚至上千万,这时候不要说武烈侯没有救助之力,就算天神降临恐怕也是爱莫能助。 武烈侯担心这个噩耗冲击到十八方镇的庶民,下令封锁了消息。南山子、盖聂和卓文等赵人虽然担心故国,但他们能力有限,毫无办法。赵国三年内遭受三场大灾,国力遭到致命重创,败亡已经是旦夕之间的事。这时候不是秦人要灭赵国,而是天要灭赵国,人力根本没有挽救的可能。 武烈侯对河北大战漠然视之,绝口不提,其他人当然不会自找没趣。 在武烈侯的鼓动下,江南官员经过数日的商讨,决定利用这个冬天继续垦荒,同时征发徭役,先行开凿南渠和北渠,南岭大渠由此正式进入开凿阶段。 朱英则奉命赶赴寿春,与楚国令尹阳文君进行商谈,确保楚国在这个冬天能够按照约定继续向江南提供各种物资。现在赵燕齐三国合纵抗秦,而齐国又受灾,不出意外的话,齐国肯定要向楚国求助。大家都是花钱买,就看楚国愿意把粮食等各种物资卖给谁了。 武烈侯请朱英警告寿春,河北大战的结果不言而喻,虽然秦国可能因此耗尽国力,但赵燕齐三国败局已定,即便这一仗双方打得两败俱伤,不过以秦国的强大,马上就能卷土重来,最终灭亡的必定是赵燕齐。楚国最好是遵守两国的盟约,如果暗中帮助赵燕齐抗秦,江南将毫不犹豫地展开攻击,把楚国拖进生死存亡之战。 朱英犹豫良久,问道,“武烈侯,你必须考虑到楚王现在所承受的重压,如果江南逼得太狠……“ 宝鼎笑笑,反问道,“在你看来,李太后和楚王悍还能支撑多久?” 朱英暗自吃惊,“这要看咸阳支持到何时?” “赵国灭了,齐国受到重创,楚国就是咸阳的下一个目标,你说楚王悍还能支撑多久?” 朱英霍然醒悟。秦国要打楚国,首先就要混乱寿春的局势,那么帮助公子负刍篡夺王位当然是最好的办法。 “武烈侯难道不考虑一下正在开凿的南岭大渠?” “两年时间而已。”宝鼎笑道,“咸阳一年灭赵,一年稳定河北,第三年必然南下攻楚。我只要再全力支持楚王悍两年时间,我就能修好大渠。大渠一旦修好,我随时可以开拓西南,何必急在这一刻?” “武烈侯打算横扫江东?”朱英急忙问道。 “我是有这样的想法,但就怕咸阳不给我这样的机会。”宝鼎笑着摇摇头,目露无奈之色。 大渠修好了,江南也稳定了,接下来就是武烈侯收获果实,发展实力的时候,试问咸阳会让武烈侯如愿以偿吗?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除非秦王政睡着了。 正当江南拟好冬季发展之策的时候,昌文君熊炽日夜兼程,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邶阳行辕。他是代表秦王政而来。 秦王政和咸阳中枢陷入了空前危机。 这一仗已经没办法打了。 赵国人没有退路了,再退就是亡国,正好大灾来临,饥民们蜂拥赶到前线,誓死卫国。现在大河被封锁,逃荒的路被彻底断绝,饥民怎么办?赵王遍告全国,到前线去打仗,只有誓死卫国才能获得维生的粮食。赵国的粮食从何而来?齐燕两国动用了储备,不惜一切代价予以救助。不仅如此,齐国也鼓动本国饥民去赵国打仗,凡是愿意到赵国打仗的,其家眷就能获得救济。就这一道命令,齐国至少有十几万青壮赶赴河北战场。 燕国的军队也进入了河北战场。太子丹终于说服了燕王喜,带着两万精锐赶赴河北作战。 赵国和齐国巧妙地利用了这场大灾,把不利因素转化为有利条件,其战斗力不但没有衰减,反而暴涨。 据王翦、杨端和报讯,现在的河北战场上,合纵军的总兵力至少在百万以上,虽然很多合纵军的士卒羸(lei)弱不堪,但狗急了还跳墙,何况这些饥肠辘辘的灾民。在无惧于死亡的情况下,在国破家亡的危难时刻,这些人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极其惊人。 李牧指挥大军在南北两线发动了反攻。他只能反攻,他没有粮食维持百万人的大军,他只能利用反攻来消耗生命,消耗敌人。 在赵人“疯狂”的攻击下,秦军只能筑垒坚守,但损失越来越大,这样持续消耗下去,最终只有撤退。 与此同时,中原形势急剧恶化。中原大军一分为三,一部分攻打赵国,一部分与齐军对峙,一部分镇慑楚国。二十万大军需要消耗钱粮,偏偏中原今年大范围受灾,在救灾不力的情况下,大饥荒终于爆发,很多地方的饥民在韩魏叛逆的鼓动下,开始暴动造反,中原陷入混乱。 公子扶苏和昌平君急奏咸阳,请求撤离河北战场,调集大军镇压叛乱,先行稳定中原。此刻假如齐楚两国乘机攻打中原,中原势必危在旦夕。 这一仗显然不能再打了,但咸阳中枢咬牙坚持,秦王政更是不为所动。 武烈侯早在去年就警告咸阳和中原,预测今年还有大灾,请务必重视,提前做好应对措施,但咸阳和中原置若罔闻,结果形势到了今天果然危险到了极致。 咸阳中枢无奈之下,有意请武烈侯重返中原,但秦王政拒绝了。随着形势的恶化,中枢大臣们再度提议请武烈侯到中原主持大局,这次甚至连冯劫、冯去疾等关东系大员都极力赞成了。秦王政迫于无奈,问计于武烈侯。如果武烈侯主动提出重返中原,他可以借机限制武烈侯的权力。 谁知武烈侯只是简简单单做了回复,以离间计诛杀李牧即可,根本不提重返中原的事,相反,他在回复中兴致勃勃地谈到了江南局势的好转,言辞间透漏出完成西南策略的决心。 秦王政大为生气。你当赵人是白痴啊?李牧也罢,郭开也罢,包括赵王在内,赵国上上下下现在是空前团结。这是什么时候?秦军都打到家门口了,而家里又一无所有,这时候再闹内讧,纯粹是找死。 当河北和中原形势愈发恶化之后,秦王政终于无计可施,通过后宫夫人之手,向熊氏施加重压,迫使熊氏出面逼迫武烈侯重返中原。他必须要武烈侯主动奏请重返中原,他才能最大程度地限制武烈侯的权力。 = = = 第301章 昌平君的命运 第301章昌平君的命运 昌文君熊炽的到来让武烈侯颇感意外,他马上嗅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 他好不容易和冯氏取得了合作意向,好不容易在关东系中打开了一道缺口,假如此刻熊氏外戚与秦王政妥协,那等于是秦王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在自己的利益集团中撕开了一道裂缝。 熊炽显然考虑到了武烈侯会对自己的到来产生一系列的疑虑,所以也不敢有所隐瞒,把事情的原委详细解释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到了自己的来意,“如果你不去中原挽救危局,昌平君肯定要成为替罪羊,王翦和杨端和也将因此受到责罚,至于公子扶苏,理所当然要代父受过,承担河北战败和中原大乱的全部责任。” 熊炽这话隐含威胁了。当初是武烈侯逼迫秦王政把公子扶苏放出了咸阳,让其坐镇中原,本意是获取功勋,为登上储君之位做准备,谁知现在形势失控,尤其是接踵而来的大饥荒,让武烈侯的中原谋划出现了重大挫折。解铃还需系铃人,此事只有武烈侯去解决。 宝鼎神情严峻,沉默良久,方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缓缓说道,“我是人,不是神,我现在去中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熊炽的脸色有些难看,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满地说道,“早在去年大饥荒的时候,武烈侯就曾预言大河南北会爆发第二次大饥荒。既然武烈侯有此预测,当然会有所准备。你总不至于告诉我,你拿出的新的西南策略就是为了应对今日危局吧?” 宝鼎苦笑,摇摇手,“监御史陈禄已经设计出了既简单又实用,还能大大节约财力和时间的开渠方案。目前实施西南策略的最大障碍已经解决,不出意外的话,三年之后我就能完成西南疆土的开拓,但是,假如我现在离开,你知道后果吗?我一旦离开,谁能保证蓼园巨贾持续投入?谁能保证楚国持续遵守协定?谁能保证江南的稳定?西南策略只要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必定难以为继,甚至半途而废,所以,我不能离开。” 熊炽有些激愤,眼里掠过一丝恼色。现在大河南北的局面已经不可收拾,王翦和杨端和的军队陷在河北战场上,公子扶苏和昌平君被中原危局搞得焦头烂额,而咸阳面对日益高涨的撤军呼声也是一筹莫展,至今拿不出任何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此下去,崩溃是迟早的事,而第一个崩溃的肯定是中原。 中原现在迫切需要武烈侯,中原人更是翘首期待武烈侯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中原人对武烈侯非常尊崇。武烈侯以神奇手段灭亡了韩魏两国,最大程度地保全了中原,让韩魏两国的庶民免于战火的荼毒。其后武烈侯以诸多惠民之策稳定中原,让中原人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再之后就是大灾,面对天灾**,面对呼啸而下的河北灾民,面对四周环伺的敌人,武烈侯从容应对,一一化解,自始至终没有让中原陷入混乱,更没有让中原人饱受灾难的冲击。 武烈侯离开中原不过一年时间,中原就天翻地覆了,不但烽烟四起,局势混乱,更有成千上万的中原人在灾难中哀嚎,在天灾**的夹击下伏尸荒野。这种情况下,中原人当然怀念武烈侯,当然期待武烈侯能重返中原力挽狂澜。 “武烈侯,中原和江南,孰重孰轻,难道你不知道?”熊炽言辞恳切地问道,“统一大业和西南策略相比,孰重孰轻,难道你掂量不出来?” 宝鼎苦叹。熊炽这句话说到要害了,他之所以不敢离开江南,原因其实就在如此。不管是咸阳还是江南,也不管是蓼园一系的官员还是正在南岭开凿大渠的水师和工匠们,始终没有人正确认识到西南策略对未来中土的重大意义。大家虽然嘴上都支持,行动上也积极,但都是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真正像他一样把西南策略放在关系到王国兴衰中土存亡高度的人,可以说自始至终就没有。 这不能怨怪他们。宝鼎穿越而来,知道历史轨迹的发展,为了拯救未来帝国,他当然会做出针对性的措施,而这个时代的人看不到未来,更对未来帝国的发展无从预测,所以他们无法像宝鼎一样高瞻远瞩。像西南策略这种基本上无利可图的事情,要求他们重视,要求他们把此策放到关系到王国兴衰和中土存亡的高度上,事实上根本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么当宝鼎离开江南,西南策略的命运就无从把握了。延误耽搁是必然的事,假如出现意外变故,半途而废甚至就此废弃也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中原危机,宝鼎其实并不重视。 从历史上来看,河北战场上,秦军和赵军在长期对峙之后,秦军最终还是利用邯郸的矛盾完成了离间计,赵王诛杀了李牧,然后赵军兵败如山倒,邯郸失守,国祚败亡。现在的局面对秦国还是有利,假如咸阳有决心放弃中原部分郡县,把全部力量放在河北战场上,此仗必胜。 历史上这场大饥荒帮助了秦国。这场大饥荒给了赵齐魏三国致命一击,齐魏两国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最终还是无力救援赵国,只能任由赵国败亡。虽然如今秦国先行吞并了魏国,拿下了全部的中原,但在这场大饥荒面前,这种局部的历史轨迹的变化对整个历史发展的大轨迹产生不了根本性的改变作用。 在宝鼎看来,局势继续发展下去,和原来的历史轨迹基本一致。大饥荒让大河南北人的饿殍遍野,大饥荒让齐国遭到严重打击,无法持久支援赵国。只待齐国和燕国到了无能为力的时候,合纵必然破裂,然后形势骤然一边倒,秦国将取得最后的完胜。 宝鼎感到痛苦的是,他无力拯救无辜生灵,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今年的大饥荒比去年严重,今年大河南北的形势也比去年恶劣,在各种不利因素的联合作用下,在这场大饥荒和决定中土命运的战争中死去的人应该是个非常恐怖的数字。 宝鼎不想去中原,不想看到饿殍遍野的惨状,更不想做个屠杀无辜生灵的刽子手。 熊炽满怀期待,然而,宝鼎还是摇头,神情非常坚决,这令熊炽心如重铅,失望之致。 “武烈侯,你到底需要什么才能重返中原?”熊炽无奈说道,“你告诉我,你说给我听听,我们一起商量,好不好?你这样一口回绝,能解决什么事情?于事无补嘛。” 宝鼎想了一下,说道,“你不要担心中原,更不要担心公子扶苏和昌平君。在这里,我可以向你做一个保证,再过几个月,等到隆冬来临,大饥荒爆发到极致的时候,形势必然会发生变化,而这种变化肯定对我大秦有利。胜利最终还是我们的。大秦受到这场灾难的冲击最小,虽然目前赵齐燕三国合纵反击异常凶猛,但你必须看到,赵齐两国是这场灾难的主要承担者,他们坚持不了多久。”说到这里他停了片刻,问道,“你当真以为咸阳那帮人都是酒囊饭袋,一个个尸位素餐,看不清局势?” 熊炽才不会上当。齐国休养生息四十年,储备之丰厚可想而知。齐国现在之所以全力救助赵国,就是想让赵国和秦国打个两败俱伤,然后好渔翁得利。秦国指望齐国后力不继,纯粹是痴心妄想,相反,秦国如果这么想,正中齐国的下怀,齐国正指望秦国被这一仗活活拖垮呢。 熊炽冷冷一笑,“既然如此,武烈侯为什么不重返中原?” “请你相信我一次。”宝鼎苦笑道,“这场大饥荒比你想像的要严重。这一仗持续打下去,生灵涂炭,田地荒芜,民不聊生,等到明年,天灾演变成**,大饥荒会越来越严重,波及的范围会越来越大,到了那个时候,被天灾和战争拖垮的是赵国和齐国,而不是我大秦。” “既然如此,武烈侯有什么理由拒绝重返中原?”熊炽紧追不放。 “我不能离开江南。”宝鼎实话实说,“我一旦离开江南,西南策略的实施必定出现变故。” 熊炽实在忍耐不住了,“武烈侯,西南策略不过是个权宜之计,现在局势变了,它还有实施的必要吗?再说了,江南现在稳定了,西南策略也开始步入正轨,即便你不在江南,这一策略也不会出现变故,你到底担心什么?” “你已经说出答案了。”宝鼎叹道,“没有人认识到西南策略的重大价值,这就是我不能离开江南的唯一原因。” 熊炽气苦,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当真不愿意离开江南?”熊炽眼神凌厉,口气也变得冷肃了。 宝鼎面露痛苦之色,双手缓缓掩住面孔,长长叹息,“我很疲惫,真的很疲惫,江南已经让我心力交瘁,我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重压了。” 熊炽彻底无语,他能感受到宝鼎心里的痛苦,他也理解宝鼎所承受的重压,一个年轻的封君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奇迹了,如果继续逼迫甚至胁迫,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熊炽急禀咸阳,同时急告中原,请公子扶苏写信给武烈侯,看看能否打动武烈侯。 = 昌文君熊炽的到来在江南官员中引起了震动。很明显,咸阳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要调武烈侯去中原了。 中原才是建功立业的大舞台,吞并赵国的惊人功勋让所有人为之疯狂,相比起来,江南不过是蛮荒之地,而西南策略更是水中花井中月,它能带给大家什么利益?如果不是武烈侯的坚持,西南策略早就寿终正寝了。 江南官员们既兴奋又激动。追随武烈侯南下的官员们开始准备重返中原,而江南本土官员却积极奔走,试图追随武烈侯北上中原。至于河北人,心情很复杂,他们当然不会离开,武烈侯也不会带他们走,但他们更不希望武烈侯重返中原。武烈侯的离开必然影响到十八方镇的发展,而武烈侯重返中原必然会加速赵国的败亡,这都是河北人所不愿看到的事。 十八方镇迅速陷入惶恐焦虑之中,很多十八方镇的军政官员打算组织一次万民请愿,阻止武烈侯的离开。 南山子和盖聂意识到问题严重,当即赶赴邶阳行辕,当面询问武烈侯。 宝鼎对近期发生的事一清二楚,但他无力阻止,他也意识到自己想留在江南的愿望恐怕要落空了,身不由己啊。 “如果我走了,谁来主持西南策略的实施?”宝鼎没有直接回答南山子和盖聂,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他想过很多遍了,但答案让他极度不安。 历史上大秦开拓西南之后,始皇帝迁徙五十万人戍守。这五十万人应该就是南下的军队。宝鼎提前开拓西南,并吸取历史教训提前开凿南岭大渠,那么接下来对西南的征伐就很轻松,要不了许多军队,十几二十万人马就能解决。不过西南蛮荒,若要发展就要迁徙人口,将来西南肯定有一支庞大的戍边队伍,而这支戍边队伍对未来帝国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宝鼎的西南策略从萌发到拟制,到实施,说到底就是要让咸阳能够实际控制这支南疆大军,这样将来中土腹地如果爆发战乱,咸阳可以同时从南疆和北疆调集大军进行戡乱,不至于重演历史上南疆大军背叛咸阳,割据称霸的一幕。 现在南疆大军的构成已成定局,就是这批从河北迁徙而来的赵人。赵人和秦人之间的仇怨不可能因为一次救助,或者短短十几年的光阴就能彻底化解。未来,帝国一旦深陷困境,这支南疆大军会不会长途跋涉北上支援?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这也是宝鼎不愿意离开江南的原因之一,他必须牢牢控制十八方镇,否则将来肯定是个可怕的隐患。 如果武烈侯走了,谁来代替武烈侯实施西南策略,控制十八方镇?盖聂是赵人,不可能主掌江南。魏起根本不愿意留在江南。庄翼和朱英是楚人,都不能给予绝对信任。剩下可以托付的就是监御史陈禄,偏偏陈禄是韩人,又属于关东系官员,再说他威望严重不足,其本人的能力也无法主政一方。 武烈侯找不到继任者,他就不可能离开江南,这就是他给南山子和盖聂的答案。 “咸阳会不会派一个人来?”南山子问道。 “谁会来江南?”武烈侯苦笑,“这里虽然地处边陲,但事实上它是风口浪尖,风险太大,稍一不慎就有玉石俱焚之祸。” 南山子和盖聂面面相觑,心里的危机感不约而同地骤然高涨。 武烈侯如果走了,江南所托非人,未来必定一片黯淡。 盖聂想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道,“假如咸阳一定要武烈侯重返中原,那么在武烈侯看来,最终谁来代替你坐镇江南?” “一个你们根本想不到的人。”宝鼎以手抚额,表情看上去非常困扰。 “谁?”南山子好奇地问道,“谁会代替你坐镇江南?” “武烈侯可以告诉我们吗?”盖聂也是急切问道。 宝鼎迟疑了半天,缓缓说道,“昌平君。” 昌平君熊启?南山子和盖聂互相看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一片惊讶,但旋即恍然大悟。 秦王政好厉害的手段,怪不得通过后宫夫人向熊氏施压,逼迫熊氏督请武烈侯重返中原,原来这里面竟然有如此曲折。熊氏若要保住公子扶苏安然无恙,就必须让武烈侯重返中原,而武烈侯这时候重返中原,肯定要熊氏在政治上做出让步。 这是秦王政的态度。你我兄弟要妥协,而妥协的前提是,你我兄弟联手进一步打击熊氏外戚。熊氏外戚彻底没落了,楚系遭受重创,秦王政随即可以进一步控制朝政。武烈侯却因为失去熊氏外戚的有力支援,实力有减无增。 在宝鼎的谋划中,的确要把老一辈熊氏外戚彻底打下去,从而扶持一个绝对可靠的新熊氏做为自己的忠诚盟友,同时以此举赢得秦王政的好感,缓和兄弟之间的矛盾。只是时机不对,现在把昌平君贬黜到江南,正好与历史轨迹相重合,这是宝鼎绝对不愿看到的事。 历史上昌平君就是被贬黜到郢(Ying),也就是南郡首府江陵,然后在秦军第一次南下征楚的时候,举兵叛乱,结果造成李信、蒙武首尾不能兼顾,被项燕击败。 宝鼎把公子扶苏和昌平君一起“请出”咸阳,算是改变了历史,谁知突然间,形势大变,昌平君竟然又走上了他原有的历史轨迹,虽然这比他贬黜江陵的时间提前了好几年,但假如宝鼎不能在此期间再一次改变昌平君的命运,那昌平君的叛乱十有**还是会发生,而且其规模可能更大,后果可能更严重。 宝鼎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秦王政的凌厉手段打乱了他的布局,让他一时间也是茫然无策。 = = = 第302章 王子出镇 第302章王子出镇 深夜,宝鼎独自一人坐在湘水河畔,望着璀璨星空,思绪沉浸在一片混乱之中。 他试图逃避,试图远离尘嚣,试图在心中寻找一片安宁的乐土,但他无论如何努力,心境都无法平静下来,中土无辜苍生的痛苦和死亡就如同厚厚的阴霾笼罩着他的内心,让他绝望,让他陷入无边黑暗。 赵仪悄然而来,坐到宝鼎的身边,轻轻挽住他的手臂。 两人相依相偎,慢慢地融入薄薄的夜霭,仿佛与天地化为一体。 宝鼎的心渐渐安静下来,思绪中隐约迸射出几点光华,就如划空而过的流星,突然照亮了黑暗,但瞬间又被黑暗所吞噬。 “你想离开这里吗?”宝鼎伸手把赵仪搂进怀里,小声问道。 “这里有我的国人。” 宝鼎无声叹息,“你希望我离开这里吗?” 沉默良久,赵仪低声说道,“如果你能拯救我的国人,你就离开这里。” 赵仪说的是“我的国人”,而不是“我的王国”,这其中的意思宝鼎当然明了。他想了片刻,无奈说道,“除非邯郸崩裂,否则谁也救不了他们。” 战争将把大饥荒所导致的灾难性后果无限制放大,除非战争结束,否则无数生灵将死于战火和天灾的双重打击之下。国人不存,何来的王国?今日赵国顽强抵抗大秦的攻击,其最终结果是国、民皆亡。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存国已经是一种妄想,唯一可以拯救的也就是无辜苍生了。 “你曾经救了他们一次。”赵仪的泪水悄然滚下。 “老天要惩罚他们,要吞噬无数生灵。天道神威,人力岂能胜之?”宝鼎黯然摇头,“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本来宝鼎担心大灾发生后,咸阳会再次利用转徙的办法,迁徙部分灾民于江南,为此他做了不少应对措施,也做好了江南再一次爆发危机的准备。为了拯救更多的无辜生灵,他也豁出去了,但再一次转徙灾民的前提是中土没有战争,中原局势尚可控制。如今看来宝鼎的担心是多余的,咸阳无视无辜生灵的存亡,他们要踩着累累白骨,踩着河北和中原灾民的尸体去赢得灭赵的功勋,建下显赫功业。 “你一定可以救他们,一定可以。”赵仪以手掩面,无声哭泣。 宝鼎异常痛楚,紧紧抱住了赵仪,就在此刻,一个想法蓦然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 = 宝鼎回到行辕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昌文君熊炽和中护军魏起还在大帐里等着他。 “咸阳传来噩耗。”熊炽不待宝鼎坐下,便急切说道,“老将军王陵病故。” 宝鼎非常吃惊,“这么会这样?他怎么会突然病故?” “人老了,说走就走,谁能预料?”熊炽叹道,“老将军在此刻突然辞世,会让前线统率们的士气大受影响,由此河北战场必定蒙上一层不详阴影。” 宝鼎呆坐在案几之后,久久无语。老将军王陵在咸阳的影响力可想而知,他的病故是老秦人的重大损失,这时候假如王翦、公孙豹、羌廆(hui)、杨端和等人战败于河北,虽然秦王政的威望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打击,但也同时拱手送给了秦王政乘机夺回军队控制权的最佳机会。 秦军在河北战场上第三次失败,王翦等人肯定要承担责任,他们必定重蹈桓齮、蒙武的覆辙,被秦王政轻松赶出军队。 “武烈侯,请马上赶赴中原主持大局。”魏起躬身恳求道,“局面对我们越来越不利,武烈侯不能犹豫了。” 宝鼎坚决摇手,“我不能放弃江南,更不能让西南策略半途而废。” 熊炽苦笑摇头,质问道,“武烈侯,假如河北战败,西南策略还有实施的可能吗?” “河北不会战败。”宝鼎说道,“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给你们分析过了,只要坚持到明年初春,形势必定发生逆转,赵人必败,邯郸必克。” “武烈侯,那只是你的分析,你的预测。中原形势一旦陷入空前混乱,南北夹击邯郸之策随即失败,仅靠北部军一路人马,事实上无法攻克邯郸。” 宝鼎脸色难看,咬牙坚持,“我不会放弃江南。” “没有人说要放弃江南,咸阳也没有说。”熊炽步步紧逼,“现在我们需要的是逆转中原危局,马上逆转。” 宝鼎给他逼得没办法,只好先行挑明事情的严重性,“你要知道,我重返中原,中原就必须有人出面承担今日危局的全部责任,昌平君首当其冲,他必定会被罢黜丞相一职。” 熊炽和魏起互相看看,均是一脸愤怒。他们之所以步步紧逼,就是逼着武烈侯拿出态度。 当初正是武烈侯的谋划,加上华阳老太后的支持,昌文君第一个离开了咸阳中枢。接着又是武烈侯的谋划,昌平君用离开咸阳中枢来换取公子扶苏出镇中原,从而逼迫秦王政在王统一事上做出了让步。现在秦王政要继续打击熊氏外戚,要罢黜昌平君,那么武烈侯的态度是什么?针锋相对是不可能,形势不允许,只能在朝堂上想办法,也就是继续控制朝政,绝不能让秦王政和关东人借此机会把持朝政,而这需要武烈侯出面,需要武烈侯和秦王政再一次“对决”,但今日武烈侯的态度显然与熊氏外戚的要求相背离。 “我熊氏已经没有退路了。”熊炽冷声质问,“武烈侯打算背弃盟约?” 宝鼎摇摇头,“我在离开咸阳前,曾聆听老太后的教诲,并在老太后的榻前发誓,我会信守诺言,我会替她守护熊氏。”宝鼎望着熊炽和魏起,非常严肃地说道,“两年多来,我一直遵从诺言,我们携手合作,我们取得了不菲的成绩,而如今,我们更需要彼此的信任,否则,唇亡齿寒,你熊氏倒塌了,我蓼园还能坚持多久?” “今日局面看似危机重重,但我说过,只要熬到明年的初春,胜利就是我们的。你们必须信任我,必须对我有信心。咸阳贬谪昌平君并不是熊氏的末日,对我们也不会造成重大打击,所以你们有必要跳进咸阳的陷阱,给咸阳牵着鼻子走吗?” 熊炽和魏起当然知道这些厉害关系,但罢黜昌平君,怎么看都是秦王政和武烈侯兄弟内外联手设下的一个局,一个打击熊氏外戚的阴谋,所以熊氏不能不反击,不能继续盲目信任武烈侯,这关系到熊氏外戚的存亡。 “武烈侯有何对策?”熊炽不得不强忍怒气,先听听武烈侯的谋划。 “在咸阳宫看来,若要让公子扶苏成为储君,首先必须彻底打倒熊氏外戚,继而彻底摆脱熊氏外戚对朝政的控制。这是公子扶苏成为储君的先决条件。其次,为防止熊氏外戚在扶苏继承王统后再一次崛起,再一次控制朝政,就必须利用一切机会重建朝堂上各方势力之间的平衡,继而在律法上彻底限制外戚干政,也就是说,未来咸阳宫要进行一系列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而熊氏外戚将在这一系列的分配中逐渐失去权力和财富。” “咸阳宫若要按照自己的意志进行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首先就要控制朝政,让国策符合自己的利益需要,而控制朝政的第一步就是拿到相权,拿到两个丞相公的位置。” “当前两个丞相公都来自楚系,一个熊氏,一个隗氏,这直接导致楚系控制了朝政,这显然不符合咸阳宫的利益,更阻碍了咸阳宫按照自己的意志来重新分配权力和财富,所以,咸阳宫和楚系的矛盾非常激烈,这个矛盾如果长期得不到不解决,最终损害的是所有人的利益,大家都得不到任何好处。” “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才能重新掌握主动。因此楚系必须做出牺牲,熊氏外戚必须彻底离开中枢,如此我们才能和咸阳宫在斗争中进行妥协,才能重建朝堂上的势力平衡,而重建朝堂上的势力平衡直接关系到未来的权力和财富再分配,由此才能确保我们大家的利益,确保大家的利益不会被咸阳宫全部吞噬。” 熊炽和魏起怒不可遏了。武烈侯这是落井下石,是要帮助秦王政彻底打倒熊氏。 “那熊氏的利益呢?”熊炽冷笑道,“熊氏的利益就不要了?” “熊氏的利益在未来,在熊庸和章邯这一代。”宝鼎说道,“等到公子扶苏做了大王,咸阳宫有了一位熊氏太后,你们还怕熊氏的利益得不到保障?” “熊氏现在的利益都保不住了,还指望能赢得王统?” “熊氏若想赢得王统的控制权,就必须马上让出既得利益。”宝鼎毫不客气地说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历史上哪有长盛不衰的王国?哪有长盛不衰的世家大族?知道进退、懂得取舍才是生存之道。如果熊氏至死不愿意放弃既得利益,那么受到损害的就是大家,最终大家都一无所有。你们现在让出一部分利益给咸阳宫和其他势力,熊氏才能得以保存实力。实力得以保存了,才有东山再起的本钱。” “嘿嘿……”熊炽冷笑,“熊氏已经一退再退了,但武烈侯和咸阳宫还是步步紧逼,摆明了就是要彻底摧毁熊氏,这时候你拿这些话蒙蔽我们,是不是太幼稚了?” “熊氏绝不能再退。”魏起斩钉截铁。 宝鼎并不生气,微微一笑,“熊氏不退,咸阳政局就是死局,最终大家的利益都要受损,所以,我退一步,我留在江南,大家一起煎熬,把这段最艰难的日子熬过去,等到河北大战尘埃落定,赵国灭亡,然后死局解开,你们和咸阳宫想怎么斗就怎么斗,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武烈侯要背弃盟约?” “不是我要背弃盟约,而是我已经控制不了局势的发展。你们和咸阳宫斗得不死不休,必将影响到统一大战。我和秦王有十年之约,这个约定不能兑现,我就会被赶回北疆。”宝鼎摊开双手,苦笑道,“我现在被困在江南,将来我被贬黜北疆,我的实力被无限最小化,你让我拿什么去兑现诺言?” 双方再次谈崩,不欢而散。 = 公子扶苏、丞相熊启、隗状,御史大夫公子腾、驷车庶长公子豹、郎中令冯劫和上将军王翦、将军桓齮、司马锌,南阳守相甘罗的书信像雪片一般飞到江南。 大家都督促武烈侯急速赶赴中原,但武烈侯不为所动,不过他在给诸位同僚的书信中做了不同的解释,而中心意思就是一个,咸阳朝堂上的僵局必须被打破,否则即便他到了中原,也是无法挽救危局。 这个讯息不但在本利益集团中迅速传开,也在秦王政和咸阳中枢中引起震动。武烈侯再一次干涉朝政,但这次干涉非常及时,是咸阳所迫切需要的。 昌平君熊启在各方的重压之下,难以支撑。就在此刻,中原大城定陶爆发了叛乱,定陶失陷,熊氏的坚持随着这一次沉重打击轰然崩裂。 熊启最终选择了退让,他上奏咸阳,主动承担了中原混乱的责任,引咎请辞。 秦王政如愿以偿,马上接受了昌平君熊启的辞呈,将熊启贬谪于江陵,代替武烈侯坐镇东南,同时命令武烈侯火速赶赴中原。 然而,武烈侯再一次拒绝,他还是那句话,我绝不放弃江南。 武烈侯没有像秦王政预想的那样主动请调中原,也没有与熊氏妥协,而是一棍子把熊氏打倒在地。武烈侯始终掌握着主动,秦王政迫于无奈,不得不下令调遣,如此一来,秦王政就不得不向武烈侯做出妥协。 秦王政为此异常恼火。武烈侯为什么依旧拒绝去中原?很简单,他要那个丞相公的位置。随着昌平君熊启辞去丞相一职,咸阳朝堂上的僵局的确被打破了,但朝堂各方势力如何瓜分这一利益,如何建立一种新的利益平衡,却需要进行一番激烈的斗争。 武烈侯宁死也不放弃江南,他不去中原,昌平君熊启就不得不留在中原。熊氏遭此打击,熊启哪里还有心思处置中原危机?如此中原形势更加恶劣,中原的军政官长们对咸阳一肚子怨气,纷纷上奏表示强烈的不满。 咸阳宫当然不会放弃这个丞相公的位置。右丞相昌平君熊启辞职,左丞相隗状顺理成章升为第一丞相,最有希望接替第二丞相的是御史大夫公子腾,其次是太尉尉僚,驷车庶长公子豹,最后就是郎中令冯劫,郎中令是九卿之首,是顺位升入三公的第一上卿。另外就是秦王政的客卿了,客卿地位特殊,一跃登顶乃是司空见惯的事,过去范睢、蔡泽、吕不韦都是由客卿直接出任相国,不过现在客卿中没有秦王政信任和推崇的大贤,能够出任丞相的人选基本上就是那四位重臣了。 武烈侯希望由谁出任大秦第二丞相? 丞相隗状、御史大夫公子腾和驷车庶长公子豹几乎在同一时间接到了武烈侯的密信,而武烈侯所中意的第二丞相人选让三人极度吃惊,竟然是治粟内史王绾(wan)。 武烈侯要把老秦人推上丞相公的位置,要让老秦人控制部分朝政,这完全可以理解,但王绾官居九卿之中的财政大臣,一跃登顶的难度太大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隗状烧了密信,保持沉默,静待局势的发展。武烈侯既然要做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当然有一系列的谋划,而这份密信的意思,就是希望他在关键时刻影响一下秦王政的决策。以目前武烈侯和熊氏外戚的紧张关系,武烈侯当然不会把如此重大的事情托付给楚系。 公子腾是御史大夫,而右丞相、左丞相后面就是御史大夫,实际上御史大夫就是副丞相,公子腾出任第二丞相是顺理成章的事,然后由郎中令冯劫出任御史大夫,秦王政再安排蒙嘉出任郎中令。这是咸阳人的一致看法。现在局势紧张,咸阳宫不会在中枢核心做出重大调整。 公子腾当然希望再进一步做丞相,那意味着宗室崛起,意义重大,谁知武烈侯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阻止他“登顶”,为什么? 公子腾想不通,但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因为武烈侯把攻打中原的最大功劳给了他,然后武烈侯又与熊氏外戚做了重大妥协,这才把他推上三公的位置,由此可见武烈侯阻止他“登顶”肯定有原因,而且这个原因肯定关系到他本人甚至宗室的未来。 公子豹接到武烈侯的密信就匆忙赶到了公子腾府上,“这是怎么回事?丞相公为什么不是你?”公子豹觉得匪夷所思。 公子腾把自己的分析大概说了一下。 公子豹连连点头,同意公子腾的分析,“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原因?” “如果王绾出任丞相,咸阳宫能得到什么?”公子腾问道。 公子豹笑了起来,“最多一个上卿而已,但咸阳宫岂肯罢休?这无益于解决当前危机。” “如果三位宗室重臣同时举荐王绾出任丞相,咸阳宫会不会妥协?”公子腾又问道。 “当然要妥协。”公子豹毫不犹豫地说道,“武烈侯在中原,王翦在河北,能否攻克邯郸,主要靠他们和前线的老秦统率,咸阳宫岂敢不答应?但如此一来,你我两人必有一人离开中枢,咸阳宫绝不愿意看到宗室大臣控制朝政。” “你走还是我走?”公子腾又问道。 “肯定是你走。”公子豹手指公子腾,“你走了,就能腾出一个三公的位置,这个位置由冯劫来坐,然后蒙嘉出任郎中令,这样咸阳宫基本上没有吃亏。”公子豹旋即醒悟过来,“武烈侯要你出京?他要你去哪?河北?中原?还是……” 公子豹和公子腾眼前蓦然一亮,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江南” “但是昌平君熊启贬谪江陵,出镇东南,江南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你去干什么?”公子豹疑惑地说道,但随即他就想到了一种可能,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与此同时,公子腾也想到了那种可能,神情顿时凛然。只有那种可能才会威胁到大秦,才会威胁到老嬴家的江山,所以武烈侯才会让一位“三公”级别的宗室大臣坐镇江南。 “大王把熊氏外戚逼得太狠了。”公子豹长叹摇头“这次武烈侯又狠狠打了熊氏一记闷棍,兄弟联手,势不可挡啊。换做是我,我也会寝食不安,惶惶不可终日,动点心思也是情有可原。” 公子腾虽然对不能“登顶”有些耿耿于怀,但一想到东南是熊氏的根基之地,一旦东南有变,对大秦的打击可谓致命。从大秦的未来和老嬴家的江山考虑,他还是愿意放弃“登顶”,远镇江南。 “我们都不如武烈侯。”公子腾感慨说道,“老嬴家出了这么一位天纵之才,当真是大秦之福啊。” =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武烈侯的才智。一个丞相公的位置对武烈侯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需要的是大秦的未来,中土的未来。 武烈侯上奏,以王次子公子高出镇江南,并派一位宗室大臣辅佐,确保东南的安全和西南策略的实施。 这就是他的条件。我绝不放弃江南,即便我离开了,也要确保西南策略的继续实施。 王此子公子高出镇江南,一位宗室大臣辅佐,那的确可以确保西南策略的继续实施了,但咸阳宫和中枢大臣一眼就看出来,武烈侯这个布局太大了,直接影响到了国策,甚至是大秦根本性的国策。 现在王长子公子扶苏出镇中原,宗室大臣武烈侯辅佐。王此子公子高出镇江南,也是宗室大臣辅佐。 这是什么格局?这就是分封制的格局啊。 王子出镇地方,建功立业,发展实力。将来统一了,疆域大了,这些王子坐镇一方,功勋卓著,手上都有相当的实力,咸阳必然要分封。王子分封了,宗室呢?功臣呢?疆域这么大,国力这么强,分封诸侯也是理所当然嘛。 这违背了大秦的国策,严重违背。 不过现在武烈侯刚刚开始布局,而且是公开布局,咸阳宫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武烈侯的动机,有足够的时间和办法把武烈侯这一布局扼杀在萌芽之中。 然而,朝堂上出现了一边倒的趋势,绝大部分大臣同意武烈侯的奏议。 御史大夫公子腾更是主动请缨,愿意辅佐公子高,远镇江南。不过他也提出了条件,我御史大夫也不干了,丞相公也不去争了,我推荐一个左丞相的人选总可以吧?于是他举荐治粟内史王绾出任左丞相。 驷车庶长公子豹、内史公子成、卫尉李瑶,主爵中尉麃(biao)公等宗室、老秦人紧随其后,推波助澜。 丞相隗状和楚系官员在这个关键时刻选择了支持宗室和老秦人,于是王绾出任丞相势不可挡。 咸阳宫完全陷入被动,而河北和中原的局势又日益恶化,秦王政在内忧外困之下,步履维艰。 = = = 第303章 重回宛城 第303章重回宛城 秦王政没有过多考虑,毅然采纳了武烈侯的奏议。 秦王政下令,遣王次子公子高即刻出镇江南。王子出镇江南,可以确保中央控制地方,防止地方势力坐大,断绝强臣割据称霸之祸,同时王子小小年纪就为国效命,建功立业,不但可以锻炼自身的能力,还可以维护大王的权威,另外也增强了王室的实力,有助于老嬴家对王国的掌控。 从将来统一中土出发也有好处。咸阳宫为了集权于中央,牢牢控制王国,绝不会分封功臣,但考虑到对遥远疆域的实际控制,可以有所折衷,可以分封有功王子。分封王子相比分封功臣,一定程度上还是可以减少分封诸侯的诸多弊端,最起码不用担心儿子会造老子的反。 宗室大臣公子腾爵拜伦侯,封号武安。王子公子高不过九岁,出镇地方当然需要大臣辅佐。由忠诚可靠的宗室大臣辅佐王子掌控地方,好处多多,而公子腾愿意放弃中枢大权,陪同王子远镇边陲,这份为国为王鞠躬尽瘁的心意实在令人敬佩,在爵禄上予以厚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王绾出任左丞相。这对王绾来说就像做梦一般,当然,他也曾幻想有朝一日“登顶”朝堂,但那也就仅仅存在于幻想当中,事实上这几乎不可能,除非出现奇迹,谁料想奇迹突然就发生了,他竟然真的一跃登顶,做了大秦的丞相公。 很久以来老秦人就想在朝堂上占据显赫一席,影响和控制朝政,但这个愿望自始至终没有实现,然而,在今天这样一个根本不成熟的时机里,老秦人竟然奇迹般地实现了多少年的梦想,一时间他们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武烈侯终究还是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即便他远在边陲,也足以影响大秦国政,对此,上至咸阳宫,下至朝堂上的各方势力,都有了深刻的切身体会。 此次右丞相昌平君遭到罢黜,熊氏外戚再遭重创;王子公子高和宗室大臣公子腾出镇江南,大秦国策的根基因此动摇;老秦人王绾一跃数级出任大秦丞相,咸阳宫试图控制朝政的想法再遭失败,大秦政局这一系列影响深远的重大变化,其背后或明或暗都有武烈侯的影子,内中秘密虽然不为人所知,但这种实实在在的威胁还是让咸阳深感不安。 = 冬十一月,武烈侯离开了江南,重返中原。 虎烈军在曝布和熊庸的率领下,日夜兼程,先行赶赴中原,参与中原平叛。 魏起和部分护军府官员暂留江南,先行辅佐公子高和武安侯公子腾熟悉江南军政,待到明年初春,双方正式完成交接后再北上中原与武烈侯汇合。 庄翼和陈禄等江南军政大员则在武烈侯临行前的嘱托下,一边继续稳定江南,一边全力开凿大渠。 盖聂和荆轲继续统率十八方镇,朱英等春申君旧部则竭力相助,他们的任务就是协助公子高和武安侯公子腾实施西南策略。 这天,武烈侯抵达南阳宛城。甘罗率南阳守相两府官员出城三十里相迎。 武烈侯与众人稍加寒暄后,随即邀请甘罗同车而行。 “武烈侯,王子公子高和武安侯公子腾已于三天前抵达宛城。”甘罗上车之后,马上对宝鼎说道,“昌平君也于昨日抵达,但双方并未见面。” “昌平君到了宛城?”宝鼎略感吃惊,“他竟然提前离开了中原?”旋即眉头紧锁,冷笑道,“他是不是担心我和武安侯联手对付熊氏?岂有此理,他难道不知道中原形势危急?” 甘罗摇摇头,非常谨慎地说道,“武烈侯,我看他不是担心熊氏,而是担心王统,所以这才迫不及待地提前离开中原。” 武烈侯再次冷笑,不屑地挥挥手,懒得再说了。熊氏迅速没落,是形势所然,不是人力可以挽回,就算昌平君、昌文君有天纵之才,也无法抵御咸阳宫对他们的猛烈打击。 当初熊氏外戚为了在秦王政亲政之后继续独揽权柄,先是利用屯留兵变摧毁了夏太后和长安君公子成蛟的韩系势力,接着又利用嫪毐(lao/ai)叛乱摧毁了赵太后和吕不韦两大势力,几乎把朝堂上的对手一扫而空,试想他们因此结下了多少仇怨?现在打算报仇雪恨的可不止一个秦王政,朝堂上的所有势力都有意彻底摧毁熊氏,这种情况下,熊氏外戚若要继续待在朝堂上,迟早都会被对手连皮带骨头一口吃尽。昌平君和昌文君如果足够聪明的话,就应该和自己保持合作,以退为进,先行保存实力,假如为了眼前小利而不知进退,那就算自己想救他们也救不了。 甘罗看到宝鼎神色不善,后面的话不敢说了,一时颇为踌躇。 “你也有同样的担心?”宝鼎看了他一眼,问道。 甘罗犹豫了一下,微微点头,“武烈侯奏请大王,请王子公子高出镇江南,这的确是一着妙棋。公子高要功勋,就要完成西南策略,假如公子高在西南一无所获,丢脸的不仅仅是公子高本人,大王的脸面也十分难看,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大王会想方设法保证西南策略的顺利实施。有了咸阳宫的支持,公子高应该可以拿到开拓西南的功绩,如此一来,公子高在咸阳宫的地位就不会低于公子扶苏。” 宝鼎安静聆听,一言不发。 甘罗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宝鼎,看他神色如常,于是继续说道,“公子扶苏虽是长子,但他的母亲是楚国公主,大王如今又正在打击熊氏外戚,就算他拿到了灭赵的功勋,他的储君之路也异常艰难。相比起来,公子高的母亲是老秦人之后,假如公子高的功勋足以与公子扶苏相比肩的话,公子高成为储君的希望更大。” 宝鼎闭上眼睛,靠在车座上,脸上露出疲惫之色。 甘罗再度观察了一下宝鼎,感觉到宝鼎并没有不满之色,于是壮着胆子接着说道,“武烈侯先是奏请咸阳宫让公子扶苏出镇中原,现在又奏请咸阳宫让公子高远征江南边陲,这背后所隐藏的用意至此基本明朗,朝野上下大概都能猜到武烈侯的意思。武烈侯之所以让公子扶苏出镇中原,不过是为公子高出镇江南铺平道路。武烈侯还是秉承当初的主张,坚决让老秦人获得王统的控制权。未来,王统的归属无疑是咸阳政局的焦点所在啊。” “还有呢?”宝鼎闭着眼睛淡淡地问道。 咸阳发生的事他一清二楚,无论是黑冰台还是潜伏黑衣,都给了他详细的禀报。公子高出镇江南,在咸阳掀起了轩然大*。王统归属其实并不是最主要的争论,朝堂议论的焦点还是大秦基本国策的改变。 大秦自商鞅变法以来,遭到打击最严重的就是宗室和豪门贵族,他们的特权被一点点剥夺,他们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所占的比例越来越少,这也直接导致了宗室和豪门贵族的没落,与此同时,寒门贵族和军功贵族乘势而起。王国在发展和强大的同时,国策也更倾向于既得利益团体,权柄也渐渐被他们所控制。 昭襄王主政后期,这一现象达到顶点,最终引爆了两大利益集团之间的血腥残杀。熊氏外戚被驱赶,以武安君为首的豪门贵族遭到了重创,但寒门贵族也遭到了凶猛的反噬,损失惨重,大秦由盛转衰,最后仅靠蔡泽、蒙骜等关东人勉强维持。 熊氏外戚重新崛起后,咸阳矛盾更为复杂,本土老秦人包括宗室在内的利益集团与楚人、关东人等非本土利益集团的矛盾连续爆发,但归根溯源,还是大秦基本国策的问题。大秦基本国策秉承商君的“法治”,“法治”的核心就是如何分配大秦各阶层、各利益集团在权力和财富中的分配比例。因为“法治”的目的是“强国”,那么“国”就应该占有最多的权力和财富,如此一来,在权力和财富分配中占有比例最高的宗室和豪门贵族理所当然成为“打击”和“削弱”的对象。 这就是大秦强大之后,各方势力矛盾激烈,血腥厮杀,继而导致政局连续动荡的重要原因。 “国”强大了,权力和财富更多了,其原有的分配比例对“国”就不利了,于是就要修改,就要从既得利益集团的嘴里“抢食”。谁愿意把到嘴的食物再吐出来?没办法,只有杀。 昭襄王主政后期就是如此,血腥残杀,触目惊心。昭襄王一死,熊氏外戚再度崛起,当然不满意昭襄王所拟定的权力和财富再分配的方案,于是再杀,政局极度动荡。现在华阳太后死了,秦王政总算熬出头了,他当然也不满意现有权力和财富的分配,他要集权,要总揆大权于一身,于是杀戮再起。 中央集权所对应的地方制度是郡县制。当前中土除了秦国和赵国实施郡县制以外,其他诸侯国都是采取郡县和分封并存制,君权相对来说受到一定程度的削弱。中央集权下的郡县制和君权受限下的郡县、分封并存制,其本质核心就是对王国权力和财富的分配。 现在秦王政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随着大秦在统一战场上的不断胜利,疆土的不断扩大,权力和财富的不断拓展,王国的权力和财富如何再分配。 昭襄王时期的“两败俱伤”最终伤害了王国,大家都没有从中得到任何好处,这是血淋淋的教训。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秦王政当然不敢重蹈覆辙,但大秦强大的根本原因就是得益于以“法治”为基础的权力和财富的合理再分配,所以按照这样一条“正确”的路走下去,随着韩非集法家学术之大成的“法治”理论的出现,秦王政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和认定“中央集权”才是唯一可以推动大秦持续发展的道路。 关东诸侯国一个个倒在大秦的攻击之下,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关东诸侯国所采取的国策是错误的,是无法推动王国持续发展的,由此更加坚定了秦王政和他的追随者们对“中央集权”的推崇。 武烈侯并不反对中央集权,但早在他第一次与秦王政讨论治国之术的时候,他就说到了在统一之初就实施中央集权的诸多弊端,考虑到现实情况,他主张统一之初还是要采取以与民休养为最终目的无为而治,等到王国强大了,中土稳定了,才开始渐进式改革以集权于中央。说白了就是一个以“德”治国,以“德”征服关东六国的人心,另一个则是以“法”治国,以强权驭民,以武力征服关东六国的民众。 秦王政和他的追随者们当然不能接受武烈侯的主张,所以一脚把他踢出咸阳,不允许他干涉国政。 武烈侯却自有干涉国政的办法。最早把公子扶苏请到中原坐镇,大家都以为是武烈侯是为了“王统”。现在武烈侯又逼迫咸阳把公子高放到江南,让公子高代替他继续实施西南策略,这时候如果咸阳还不能从中看出武烈侯这一系列谋划背后所隐藏的用意,那真的是睁眼瞎了。 武烈侯不能“从上而下”改变国策,他就选择另一条路,“由下而上”去改变国策。王子出镇,割据一方,当分封制成为事实的时候,当中央集权受到空前阻力的时候,国策不改也得改,否则就是逼着地方造反了。 这才是武烈侯谋划的开始,咸阳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其扼杀,然而,现在形势对咸阳十分不利,秦王政不想第三次失败于河北战场,他更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吞并赵国的机会,所以他权衡再三,只有暂时与武烈侯妥协,等到赵国灭亡,统一大局确立之后,他再和武烈侯正面对决。 以秦王政的强势个性,他当然不愿意妥协,但朝堂上的反对声音太大了。分封诸侯的利益之大可想而知,只要是人,最大的梦想都是做个称霸一方的王侯。这种诱惑没有人可以抵御,过去不行,现在还是不行。 过去商鞅建二十等军功爵,断绝了宗室和豪门贵族的分封之路,但他自己却因为功勋爵拜封君,这就是典型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结果,最终他被愤怒的贵族们撕成了碎片。同样的时期事情在各诸侯国的变法之中都曾发生,所以各诸侯国虽然都曾因变法而强大,但好景不长,变法纷纷失败,能够坚持下来的也就是秦国。由此可见,分封制的巨大诱惑足以导致整个贵族集团的倒戈。 今日咸阳朝堂上的贵族们就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帮助武烈侯顺利实现了重开“分封”的第一步。当然,这仅仅是第一步,距离最终改变国策还是遥不可及,但就是这小小的“一步”,让秦王政深切感受到了他的权威严重不足,他的权威受到了贵族们的挑战,所以,他迫切需要赢得河北大战的胜利,迫切需要拿下吞灭赵国的功勋,唯有耀眼夺目的功勋,才能让他的权威无限制增长,因此,他只能选择妥协。 = 甘罗现在面对武烈侯的时候非常紧张,原因他知道,武烈侯的权势越来越庞大,尤其武烈侯的才智,更是让人感到恐惧。 武烈侯就像对弈者中的强者,总是能看到对方的棋路,总是能提前拿出对策,然后牢牢控制局势。这一次武烈侯为什么能胜出,他至今找不到原因,他不知道武烈侯利用什么办法又在何时成功争取到了隗氏和冯氏的支持,正是因为他们的支持,秦王政黯然败北。 “咸阳还有一种争论,不少人认为公子高出镇江南将会带来国策的改变。”甘罗深深吸了一口气,忐忑不安地说道,“最近,这种说法流传很广,很多地方都说咸阳可能要重开分封。” 宝鼎慢慢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你的看法呢?” 甘罗迟疑了半晌,小声说道,“难,很难,太难了。” 宝鼎微笑点头,“咸阳宫总要拿出对策平息这种无稽之谈。” 甘罗若有所思地望着宝鼎,良久叹道,“一切都决定于河北战场的胜负。” “河北战场并无悬念。”宝鼎不以为意地摇摇手,“现在要考虑的是,战事结束后,用什么办法才能拯救无辜苍生,把这场大灾难的损失降到最低。” 甘罗略感吃惊,不知道武烈侯哪来的自信?河北大战打到这种地步,撤退已经是唯一的办法,难道武烈侯还有力挽狂澜之策? 这时,一直坐在甘罗身边沉默不语的赵高忽然说话了,“武烈侯,你打算先见谁?昌平君还是武安侯?” “你说呢?”宝鼎问道。 “还是先见昌平君吧。”赵高不假思索地说道,“东南稳定是西南策略顺势实施的前提,东南无论如何都要稳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宝鼎想了一下,叹道,“就怕有人惦记着他,非要置他于死地啊。” = = = 第304章 此分封非彼分封 第304章此分封非彼分封 武烈侯直接回到白水河畔的蓼园。 宝鼎带着赵仪和黄依拜见了母亲白氏,又送了妹妹溥溥一堆礼物,一家人总算聚在一起吃上了团圆饭,不过宝鼎马上就要赶赴中原,而中原现在是个烂摊子,白氏为此忧心忡忡,愁云不展。 宝鼎安慰了母亲几句,决定留下赵仪侍奉母亲,自己则带着黄依去中原。白氏当即否决。中原局势混乱,危机四伏,她不愿意看到黄依身处险境,坚决要留下黄依。宝鼎不想违背母亲的意思,一口答应了。 第二天上午,昌平君、昌文君联袂赶到蓼园。 熊氏没落已成定局,秦王政和武烈侯联手出击,不但罢黜了昌平君丞相一职,还在东南对熊氏展开了南北夹击。南郡的南面就是江南,江南有公子高和武安侯公子腾;南郡的北面则是南阳,南阳是武烈侯的封地。公子高年幼可以不予考虑,但武安侯公子腾和武烈侯公子宝鼎都是宗室重臣,咸阳宫以两位宗室重臣夹击熊氏,其打击熊氏的决心可见一斑。 熊启和熊炽对宝鼎在关键时刻的“落井下石”极度不满,不过事已至此,怨天尤人无济于事,当前摆脱困局的唯一办法就是保持与武烈侯的联盟,耐心蛰伏,伺机东山再起。 两人见到宝鼎后,质询的第一件事就是王子公子高出镇江南的真正意图是什么?是争夺王统的控制权,还是为分封做准备? “我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公子扶苏是储君的唯一人选,现在是,将来也是。”宝鼎笑着回答道,“公子高出镇江南,导致分封之议卷土重来,喧嚣尘上,这对咸阳宫的威胁可想而知。然而自诸侯国变法以来,以郡县制为基础的中央集权早已成为诸侯国的共识,分封诸侯更是被封君制所代替。我们今日所说的分封,和过去的分封诸侯已经有本质上的区别。” 今日封君只拥有封地上的经济特权,诸如法令、军政等等无不遵从中央,甚至就连家里的“大总管”,也就是封君府的“相”,都要由中央直接委派,在这种制度下,封君对中央的威胁大大减少。这也是中央集权的一种体现,也是王国权力和财富的一种有利于中央的分配方式。 宝鼎这句话等于告诉熊氏,他既没有争夺王统控制权的意思,也没有分封诸侯的想法。 熊启和熊炽当然不相信宝鼎这句轻描淡写的话,不过从这句话里可以揣测到,秦王政最终选择妥协,可能与宝鼎对分封的理解和认识有直接关系。两人都知道宝鼎和秦王政保持着密切的私人书信往来。宝鼎在上奏之前,肯定对秦王政详细阐述过封君制的利弊,所以秦王政才会在分封之议席卷而来的情况下,依旧采纳了宝鼎的奏议,派遣公子高远镇江南。 熊启思索良久,抚须说道,“武烈侯的意思是,在不改变大秦基本国策的基础上,分封宗室和功臣?” “这其实就是走楚国和齐国的路子。”熊炽接着熊启的话说道,“统一前后,大量封君封侯,君侯多了,王国的财富必然会转入君侯的私库,造成私家财富重于王室,而这种结果必然导致中央权力的削弱,君王之权将受到严重掣肘。” 昭襄王在其主政后期,实施“固干削枝”之策,不遗余力地打击权贵,其直接缘由就是“私家富重于王室”。财富分配的失衡导致权力分配失衡,中央权力因此削弱,而君主受制于权臣,这让昭襄王忍无可忍,宁愿国力下降也要把权力和财富的分配权收回来,重新分配王国的权力和财富。 华阳太后和熊氏外戚在崛起之后也想重新分配王国的权力和财富,所以不惜代价打击对手,试图独揽权柄,但这一图谋随着秦王政亲政和华阳太后的薨亡而彻底失败。 大秦现在的国策基本上源自昭襄王后期的主政思路,但秦王政推崇高度的中央集权,现有国策无法满足他对权力的攫取**,所以他锐意改革,决心摧毁熊氏这个阻碍他攫取最大权力的障碍,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武烈侯公子宝鼎跳了出来。 武烈侯这个封君就像过去的穰侯魏冉、华阳君熊戎、武安君白起、文信侯吕不韦、长信侯嫪毐(lao/ai)等大权贵一样,私家财富重于王室。财富多了,权势也就大了,对中央的威胁也就大了,中央理所当然要予以铲除。武烈侯当然不会束手就缚,于是就与中央针锋相对,与秦王政正面对决,接下来就有了王子出镇地方之举。王子出镇地方,拿到了功勋,秦王政必然就要封君封侯。王子封君封侯了,宗室封不封?功臣封不封? 关东诸国在变法失败后,为了平息贵族的愤怒,大量封君,其中以楚国和齐国为最,魏国的封君也是层出不穷。封君多了,王国财富转入私库,中央和权力自然受到削弱。武烈侯现在要做的就是同样的事。 这时候回头再看,不得不佩服华阳太后的谋划。她最早决定不遗余力地扶持武烈侯,把武烈侯打造成秦王政的对手,是一个保护熊氏外戚的英明决策。武烈侯在她的扶持下,成了大秦历史上封地最大的封君,由此财富剧增,实力剧增,权势随之暴涨。秦王政要对付熊氏外戚,要加强中央集权,那必然会损害到武烈侯的既得利益,于是这兄弟两人必然要自相残杀。 宝鼎看到熊氏一点就通,不禁微笑点头。 “中原稳定,河北大战取得胜利,公子扶苏肯定要封君。”宝鼎说道,“江南稳定,西南策略得以完成,公子高、公子腾肯定也要封君。那么,在中原和河北赢得战绩的文臣武将呢?在西南战场上取得功勋的军政官长们呢?你熊氏掌控东南,而东南是连通巴蜀、江南、中原和关中的枢纽,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其蕴含的财富也难以估量。当河北和西南取得了惊人战果,咸阳要论功行赏的时候,还会少了你东南熊氏?” 熊启和熊炽已经明白了武烈侯的用意。按此策略,只要河北和西南取得战绩,熊氏自保没有问题,其实力也将得到最大程度的保存,将来时机合适,必定可以东山再起,但关键问题是,河北和西南两个战场都没有取胜的绝对把握。 河北战场是关键之关键,河北战场一旦败北,中原必然充满变数。中原一旦出现问题,秦楚盟约旦夕不保,西南战场失去楚国的援助,必定失败。两个战场都败了,其后果可想而知,不但武烈侯会倾覆,其背后的势力都将遭到重挫,而咸阳宫将取得全面胜利。这或许也是秦王政决定暂时妥协的原因之一吧。 “武烈侯有把握赢得河北战场的胜利?”熊启担心地问道。 宝鼎笑着点点头,“昌平君过于谨慎了,如果你能一直坚持下去,坚持到明年的初春,局势必然发生逆转,胜利唾手可得。”这是一句废话,秦王政怎么可能让昌平君坚持到明年的初春。 然而,宝鼎的信心并没有缓解熊氏对局势的担忧。熊启和熊炽互相看看,暗自叹息,如今只有放弃矛盾,齐心协力共谋出路了。 “我在江南的时候,曾对昌文君说过,熊氏必须暂时搁置利益之争,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可惜你们不相信我。”宝鼎毫不客气,重重“敲打”熊氏,“我无意置你们于死地。早在我离开咸阳之前,太后就与我有共同看法,蓼园和熊氏只有联手合作,才能遏制咸阳,取得利益最大化。如今太后虽然不在了,但我还是坚持这一观点,并且希望赢得你们的信任。” 熊启和熊炽的脸色都很难看。两位当年叱诧咸阳的权臣竟然被一位年轻的封君当面责斥,这脸上当然挂不住。 “但咸阳宫肯定要置你们于死地。”宝鼎语出惊人,“咸阳宫只有彻底摧毁了熊氏,才能集中精力对付我,这时候如果你我还是互相掣肘,互相猜忌,其结果必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熊炽冷笑,“武烈侯,如今东南遭到南北夹击,你让熊氏如何信任你?” 宝鼎也是冷笑,“如果我不对你熊氏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你熊氏迟早会被咸阳宫逼得举兵谋反。” 熊启和熊炽骇然变色,不约而同地睁大一双眼睛望着宝鼎。 “不相信是吗?”宝鼎手指熊氏兄弟,冷森森地问道,“要不要试一试?” 这是威胁,赤luo裸的威胁,这是逼着熊氏低头,逼着熊氏与蓼园合作。华阳太后一走,熊氏的权势直线下降,如今更是面临崩溃之境,熊氏兄弟不禁产生一种兔死狐悲之感。面对这位年轻的宗室封君的直接威胁,熊氏除了低头根本没有其他出路。 熊启黯然叹息。失去了咸阳宫的支持,在这对如虎狼一般的嬴氏兄弟的联手打击下,熊氏当真是走向了末路。 “希望武烈侯信守诺言。”熊炽咬牙说道。 “前提是熊氏必须在朝野内外鼎力相助。”宝鼎毫不退让。 楚系的核心是熊氏外戚,虽然现在熊氏外戚遭到了打击,昌平君和昌文君都被赶出了咸阳,但无论是中枢还是地方,楚系的势力依旧非常庞大。楚系从宣太后到华阳太后,苦心经营了八十余年,早已是一棵参天大树,即便其核心层迅速败落,但想连根拔除,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再说,现在楚系还有王统这个救命稻草,咸阳宫内还有楚国公主,而朝堂上还有隗氏,所以不管是熊氏还是楚系其他成员,都在顽强支撑。 “武烈侯希望得到何种助力?”熊启问道。 “隗氏在庙堂之上,熊氏在山野之间。”宝鼎也不客气,断然提出要求。 这是分裂楚系了。楚系一分为二,一部分集中于隗氏门下,一部分则随熊氏蛰伏于东南。秦王政一直在拉拢隗氏,意图分裂楚系。宝鼎的意思是将计就计,满足秦王政的**,让楚系公开分裂。这既可以保存楚系的力量,又可以让熊氏暂时摆脱咸阳宫的打击,赢得喘息的机会。如果秦王政不顾一切地追着熊氏不放,痛打“落水狗”,那以武烈侯目前的处境来说,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王政逼反熊氏,最终将熊氏连根拔除。 其实让隗氏代替熊氏做为楚系的核心,以此来保存楚系力量,最早也是华阳太后的谋划之一。隗氏能成为丞相公,也是得益于华阳太后的支持。但隗氏毕竟是咸阳朝堂上的一股大势力,所以当初秦王政极力拉拢,其目的就是想利用隗氏来掌控熊氏没落后的楚系,而宝鼎积极与隗氏联盟,虽然最初是出自对历史的认知,但现在他的的确确需要帮助隗氏拓展实力,掌控楚系,以便坐稳第一丞相的位置。然而,熊氏有自己的利益诉求,熊氏必须考虑到隗氏假如在实力增加后倒戈一击,那熊氏就完了,所以到目前为止,熊氏还不想把楚系的大部分力量交给隗氏。 “我们不能完全相信隗氏。”熊炽当即否决。 “事实是,你们现在不相信也得相信。”宝鼎冷声说道,“昌平君罢黜江陵,这是熊氏迅速走向没落的开始,楚系成员此刻都在做出选择。可以想像,继续追随熊氏的人会越来越少。现在你们主动一点,隗氏或许还心存感激,但假如等到楚系成员大都投到隗氏门下,你们就被动了,而且与隗氏的矛盾可能会因此激化。”停了一下,宝鼎又说道,“尤其重要的是,现在只有隗氏才能在王统一事上影响大王的决策,而王统直接关系到熊氏的兴衰存亡。这种利害关系,你们不会视而不见吧?” 这句话戳到了熊氏的要害。当初华阳太后之所以选择在她死后由隗氏代替熊氏掌控楚系,正是看中了隗氏与咸阳宫内楚国公主的亲密关系,这种由姻亲做为基础的亲密关系可以保证隗氏始终如一地支持公子扶苏问鼎储君。 双方的商谈完全被宝鼎所控制,熊氏最终不得不屈服于宝鼎的胁迫。 = 这天下午,公子高和武安侯也到了蓼园。 公子高对这位传奇般的叔父非常崇拜,一直缠着宝鼎问东问西。他长这么大还没有离开过咸阳,这一次出镇江南,算是脱离了樊笼,像小鸟一般自由飞翔了。宝鼎给他描绘了一个诱人的未来,同时嘱咐他要听武安侯的话,要尊重江南官员,要善待十八方镇,他的未来如何直接决定于这三股势力的支持。 公子高很懂事,牢牢记下了叔父的嘱托。他在离开咸阳前,不管是他的父王还是母亲,包括他母系家里的舅舅们,都无一例外地告诉他,到了江南必须遵从武烈侯公子宝鼎的所有嘱托,不折不扣地去完成,将来必定有一个美好的前程。谁敢说,未来的大秦君王就不是公子高? 宝鼎向公子腾详细介绍了江南的所有情况,尤其重点介绍了未来将帮助他完成西南策略的几个重要的军政官长。 宝鼎已经在江南夯实西南策略的基础,公子高和公子腾只要按照既定步骤走下去,三四年内必定可以完成开拓西南的大业。这份功劳之大,足以让公子高和公子腾爵至封君。 “叔父是不是怨怪我把一个烂摊子交给了你?”宝鼎把自己写得一份有关实施西南策略的详细方案递给了公子腾,脸上露出歉疚之意,“如果我不把你拉到江南,这次你就是大秦的丞相了。” 公子腾郑重接过这份饱含了宝鼎心血的文卷,翻开大致看了一下,然后感慨地说道,“相比起来,我更愿意到江南,毕竟西南策略关系到我大秦的未来,这份功业可以让我青史留名。不说什么感谢的话了,等我拿下西南,再与你举杯共庆。” 接着两人谈到了咸阳政局和中土局势。宝鼎对自己这位叔父没有任何隐瞒,把自己的想法和未来的谋划做了一番细致的说明。 “如此说来,河北大战结束之后,你和咸阳宫将面临一场激烈的对决。”公子腾叹了口气,“你有把握吗?隗氏和冯氏是否会坚持站在你这一边?” 宝鼎对此却是信心十足。隗氏不用说了,隗氏只有把公子扶苏扶上储君之位,才能获取最大利益。冯氏当初在韩国就是豪门贵族,上党基本上就是冯氏的封地,所以在历史上,大秦统一后坚持分封的除了老秦人丞相王绾就是御史大夫冯劫了,至于隗氏,不用说,肯定也是坚持分封的一员。 分封之策若等到统一之后再去争取,难度非常大,毕竟秦王政有统一中土之功业,权威达到了巅峰,那时候再与其对抗,难度可想而知,所以必须提前布局,在灭赵之后就迫使咸阳宫修改国策。虽然这一次国策的修改非常有限,但这一步一旦迈开,就相当于在坚固的堤坝上凿开了一道口子,再想阻挡洪水的冲击就难如登天了。 “我们必须联合所有可以争取到的力量。”宝鼎笑道,“昌平君和昌文君就在蓼园,武安侯是否有兴趣和他们谈一谈?” = = = 第305章 抛出去的诱饵 第305章抛出去的诱饵 武烈侯公子宝鼎、武安侯公子腾、昌平君熊启、昌文君熊炽,外加南阳守相甘罗,长史赵高,六个人在蓼园就未来中原和东南局势进行了长时间的商讨。 宝鼎最担心的就是熊氏在咸阳宫的逼迫下,最后不得不铤而走险,举兵叛乱。 历史上秦王政在伐楚之前罢黜了丞相昌平君,贬谪于江陵。随后李信、蒙武兵分两路,率军南下伐楚。其后昌平君举兵叛乱,李信被迫西进平叛,结果遭到项燕的围追堵截,大败而归。昌平君是否参加了这场大战,历史上没有记载,但从史籍所载的惨烈战况来推测,昌平君十有**参加了这场战斗,从而让楚军占据了绝对优势。 昌平君为什么会叛乱?从当时中土大势来看,赵燕韩魏四国皆亡,齐楚两国苟延残喘,大秦统一中土已经是不可阻挡,以昌平君的才智,当然知道叛乱的后果,当他依旧选择了谋反,可见他的确走投无路了。 昌平君叛乱,熊氏受到连累,必定惨遭血洗,楚系更是因此遭遇重创。虽然楚系很多人可能会因此转投隗氏门下以求生存,但那时楚系和当年如日中天的楚系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实力上没有任何可比性,对秦王政根本形成不了威胁。 秦王政为什么一定要逼杀熊氏?当然是想全面控制朝政,独揽大秦权柄,最终一言九鼎,实现中央高度集权。 这场激烈的权力博弈早已湮灭于历史之中,如今只能从史籍的只言片语中去寻找当年的真相。宝鼎有历史做依据,通过对这个时代咸阳政局的深刻认识,当然知道秦王政逼反熊氏的原因和目的,现在他要做的就是阻止这一切。 假如如历史一样,让秦王政逼反了熊氏,损失惨重的不仅是熊氏自身和楚系力量,武烈侯及其背后势力也将遭到沉重打击。失去了熊氏外戚这个强大的盟友,仅靠武烈侯一方势力根本无法与咸阳宫抗衡。 以此来推测,今日的秦王政肯定要摧毁熊氏。熊氏和武烈侯联手,不但可以操控咸阳政局,还可以阻碍秦王政集权中央。现在熊氏因为华阳太后的薨亡导致其实力急剧下降,正是摧毁它的最佳时机。摧毁了熊氏,摧毁了熊氏和武烈侯的联盟,武烈侯还能支撑多久? 宝鼎苦叹。他的出现,事实上加剧了咸阳政局的动荡,从而迫使秦王政以更快速度、更凌厉的手段去摧毁熊氏。 宝鼎的分析让熊氏惶恐,让武安侯、甘罗和赵高暗自惊骇。 东南对大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东南是大秦三个重要的粮食产区之一,而巴蜀的粮食又经东南转运京畿,假如东南出事,大秦国力必遭重挫。在今日咸阳政局动荡的背景下,让熊氏控制东南,等于让熊氏卡住了咸阳的咽喉,这当然令咸阳宫寝食不安,无法容忍。 好在宝鼎知道历史,有先见之明,把自己的势力部署于东南的南北两端,看上去是对熊氏形成了包围,但实际上是对熊氏形成了保护。 这时候合作当然是双赢的局面,然而,中原和河北局势与东南局势紧密相连,一旦河北战败,中原大乱,武烈侯遭受重创,则东南熊氏必定独木难支,倾覆在即。 “河北大战是一场消耗战,打得时间越长,对我们越有利。”宝鼎说道,“我担心的不是河北战局,而是正在大河南北爆发和蔓延的大饥荒。这场大饥荒让数百万人面临死亡的威胁,假如我们不能拯救这些灾民,不能以最快速度扭转因大饥荒而造成的危局,那么我们虽然在名义上消灭了赵国,但实际上却背上了一个可怕的大包袱。这个大包袱将严重损耗大秦国力,给齐楚燕三国赢得喘息的时间,未来中土极有可能形成三足鼎立之局,继而导致我们的统一大业就此止步。” = 历史上,这场大饥荒让赵国失去国祚,让齐魏两国失去了救援赵国的机会,最终导致中土就此走向统一。 秦国攻克邯郸,占据河北之后,随即停下了攻伐脚步,既没有去打中原的魏国,也没有去打山东的齐国,而是陈兵中山,以重兵威胁燕国,这是为什么?其后燕太子丹以荆轲刺秦,直接引发了秦燕大战,导致燕国灭亡。 从战略上来说,秦国在灭赵之后,当然是两路夹击中原,攻灭魏国,然后再打齐国,彻底占据大河流域。至于位于中土南北两端的燕国和楚国,当然是最后攻击的对象,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那么,秦王政为什么放着中原的魏国和山东的齐国不打,反而劳师远征,冒着被对手攻击后方的危险,北上讨伐燕国?这是出于何种战略考虑? 把这种不正常的战略放到大饥荒的背景下去考虑,则秦王政的目的呼之而出。 秦国拿下邯郸的时候,大饥荒正在河北、中原和山东蔓延。赵国亡国,贵族们和灾民们必定大量逃亡,逃亡的路线只有两条,一是北上入燕,二是南下进入中原的魏国和山东的齐国。赵国的公子嘉就是北上入代,占据代地,把赵国的国祚继续维持了数年。当然,从路程远近考虑,南下是首选。 既然南下逃亡是首选,那么很显然,齐国和魏国在自身受灾的基础上,不得不接收大量的赵国灾民,这进一步加剧了齐魏两国的灾情,让他们的国力损耗更加严重。 秦国需要时间稳定河北。一年后,秦军北上攻打燕国,这时候的齐魏两国是什么情况?当然是饿殍遍野,民不聊生。秦国假如在此刻攻打魏国和齐国,胜利虽然唾手可得,但它在道义上必将受到谴责,相比起来倒不如暂时放一放,反正齐魏两国深陷困局,危机四伏,根本不可能威胁到秦国。 又过了一年,燕国灭,而齐魏尚未从大饥荒的打击中缓过劲来,秦军就呼啸而至,王贲打魏国,李信和蒙武打楚国。这时候秦国为什么打楚国,而不是同时攻打齐魏两国?这显然是考虑到楚国对齐魏两国的援助。打楚国,把楚军赶到大江以南,断绝楚国对齐魏两国的支援,切断齐楚两国之间的联系,如此则三面包围了齐国,齐国犹如笼中困兽,必死无疑。 现在因为秦国提前吞并了魏国,导致统一的历史轨迹发生了偏差。 秦国提前拿下魏国,等于在这场大饥荒中,把本应该由魏国承担的损失转嫁到了自己头上。魏国在大饥荒中饿殍遍野,秦国可以视而不见,甚至可以善加利用,但现在不行了,现在等于秦国的中原郡县在大饥荒中饿殍遍野,中原本身的灾民加上南下逃亡的赵国灾民,数百万饥肠辘辘的灾民必定席卷整个中原,甚至冲击到东南郡县,如此一来,秦国既要稳定河北,又要救灾中原,那么没有个两三年的缓冲时间,秦军根本无力北上征伐,更不要说攻打齐楚两国了。 这种局面对武烈侯显然不利,对武烈侯与咸阳宫的政治博弈更不利。 在战后救灾中原和河北,其困难之大可想而知,一旦中原、河北崩溃,不但让大秦国力遭到沉重打击,武烈侯及其背后势力也要为此付出惨重代价。 历史上,秦王政在灭赵之后,权威大增,一两年之内便掌控了朝政,先是罢黜了丞相昌平君,驱赶了熊氏,接着便解除了大将军王翦的职务,控制了军队,继而让李信、蒙武率军伐楚。假如没有王贲灭魏,老秦人建功,而李信蒙武大败于项燕,秦王政的亲信势力遭遇重挫,王翦这位老将军也就不会再出现在战场上了。 现在宝鼎有绝对的把握取得河北大战的胜利,那么秦王政的功勋是跑不掉了。秦王政的权威大了,占据的优势就更明显,这时候,武烈侯能否稳住河北和中原,则成为双方博弈的关键。武烈侯输不起,输了则万劫不复。 所以,在武烈侯看来,当务之急是如何救灾,用什么办法才能把大饥荒所造成的损失降到最低,又用何策去拯救灾民们的生命。 “旱情持续到何时,我们不知道。”昌平君熊启叹道,“明年的夏收肯定一无所获。没有夏收的粮食做支撑,秋收又从何而来?不出意外的话,这场大饥荒要延续到后年,生灵涂炭乃是必然之局,无数庶民将被这场大饥荒夺去生命。”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沉重。 “河北不像中原,冬天来得更快,所以河北的农作物基本上是两年三熟。”昌平君继续说道,“可以想像,河北的灾情将比中原更加严重。” “邯郸一旦攻克,大河封锁解除,河北人必定渡河南下,受灾最严重的还是我们中原。”宝鼎摇手说道,“如果我们有办法保证明年的秋收,那么就可以在明年冬天彻底扼杀中原的大饥荒,继而有力缓解河北的灾情。” 话是这么说,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但实施起来难度太大,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 “在关中、河东、太原等地的粮食皆可自保的情况下,我们靠巴蜀、东南和部分中原地区的粮食是否可以保证中原灾民的生存?”宝鼎问道。 “这取决于四个条件。”熊启想了一下,说道,“一是河北大战尽快结束,二是咸阳坚决救灾,三是旱情在明年初春之后就得以缓解,四是持续封锁大河,坚决不让河北灾民涌入中原。这四个条件只要一个不能满足,中原救灾必定难以为继。” 宝鼎想了一下,问道,“中原各地的粮仓还有粮食吗?” 昌平君摇头,“现在所有粮食首先供应河北战场。中原局势之所以陷入混乱,就是因为咸阳无意救灾,任由灾民自生自灭。灾民没有活路,当然烧杀掳掠,要叛乱了。” “如果咸阳没有发动河北大战,中原局势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混乱,咸阳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陷入两难困境。”武安侯公子腾叹道,“武烈侯虽然在大战之前上奏劝止,预言大河南北今年还要爆发大灾,但大王和中枢大臣们都认为武烈侯是故意延缓攻赵时间,根本不予理睬,结果自食恶果。”公子腾望向宝鼎,苦笑道,“以我看,如果形势恶化,咸阳肯定要下令停止实施西南策略,逼迫楚国把救援粮食运向中原。” “楚国不会答应。”宝鼎说道,“相反,楚国会不遗余力地推进南岭大渠的开凿,以便让我大秦雪上加霜。楚国的强硬态度会让咸阳不敢下令停止实施西南策略,因为南岭大渠一旦停止开凿,楚国可能把这部分粮食转运齐国,支援河北战场上的合纵军。” 停了一下,宝鼎继续说道,“昌平君说了四个条件,我们就按这四个条件来拟制救灾之策。” “我到了中原后,会设法尽快结束河北大战。其次,我会持续封锁大河,并在大战的后期,把赵国灾民向齐国驱赶。至于旱情何时缓解,以我的估计,明年春天肯定会下雨,所以,咸阳在我大军占据河北后,必须下定决心救灾,必须把巴蜀、东南和中原部分地区的粮食全部用于救灾。这一点至关重要,这关系到中原是否能在明年的秋收后彻底扼杀大饥荒。” 然而,正是这个条件是最难实现的,因为咸阳一旦决定救灾,全力拯救河北和中原灾民,那么可以想像,在未来两三年内,秦军将止步于统一战场。 秦王政要想获得更大的权威,集中更多的权力于中央,那他就必须乘着这个难得的机遇横扫其他诸侯国,他需要继续打下去。相反,武烈侯要拯救灾民,要获取大河南北的人心,一旦他救灾成功,他在中土的威望可想而知,这对咸阳宫的威胁太大了。 秦王政是顺应天时,以横扫中土来赢得统一大业,支持他的人肯定很多。武烈侯是逆天而行,要用人力去拼杀天道,这纯粹是出力不讨好,生死仅有一线之隔,支持他的人肯定很少。 两者在决策上的利益轻重一目了然,不难估猜到咸阳各方势力将做出何种选择。 “武烈侯已经决断?”熊炽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问道。 宝鼎郑重点头,“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所以你们看不到我的胜算。” “武烈侯的胜算在哪?”甘罗问道。 “现在咸阳争论的焦点是什么?”宝鼎问道。 众人互相看看,若有所悟。现在咸阳争论的焦点正是分封之议。咸阳争论的“分封”是分封诸侯,是在现有“封君制”的基础上进行颠覆性的修改,而这种修改,对贵族们有百利而无一害。目前中土的“封君制”只拥有封地上的经济特权,一旦封君拥有封地上的“军政”大权,那事实上就是分封诸侯了,而这正是贵族们趋之若鹜的第一目标。 “武烈侯,分封诸侯违背了大秦基本国策。咸阳目前的这种争论实际上没有太大意义,咸阳宫绝不会让步。”昌平君摇头说道。 “分封诸侯不过是个诱饵。在目前这种形势下,谁敢吞食这个诱饵,谁就是咸阳宫的敌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宝鼎笑道,“但诱饵既然洒下去了,总会有不知死活的鱼儿会上钩,咸阳宫难道因此大开杀戒?当然不会,咸阳宫为了平息这场危及到大秦基本国策的争论,必然在利益上做出重大让步。” “大量的分封君侯?”昌平君马上知道了武烈侯的目的所在,这之前武烈侯曾和他们讨论过这个问题。 宝鼎点头,“对,迫使咸阳宫大量分封君侯。名义上看,咸阳宫暂时用财富保住了中央的权力,但一旦君侯的财富超过了国库,那么咸阳宫还能牢牢控制中央的权力吗?” 众人目露恍然之色,总算明白了武烈侯的“险恶”用心。 吞并了赵国,咸阳面临封赏功臣的问题,咸阳宫只有大量分封君侯才能赢得贵族们的支持,但大量分封君侯的后果非常严重,咸阳宫不得不慎重,如此一来,在武烈侯已经抛出去的“诱饵”的巨大诱惑下,朝堂上的矛盾会骤然激烈,这时候,咸阳宫怎么办?是大量分封君侯以赢得贵族们的支持接着去征伐其他诸侯国,尽快完成统一大业,还是暂时停止征伐,先用雷霆手段断绝贵族们的痴心妄想,然后再去完成统一? 不出意外的话,咸阳宫会选择暂停征伐,先拿出一个可行的不会动摇大秦基本国策的封赏办法,这关系到统一前后一系列国策的修改,牵涉面很广,牵扯的利益更复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这就给了武烈侯救灾的时间。 “还有什么疑问?”宝鼎问道,“如果没有疑问,我们是不是马上据此拟制拯救之策?” “武烈侯,咸阳政局一旦紧张,咸阳宫可能会做出激烈反应,而熊氏必定首当其冲。”昌平君心怀忐忑,不得不提醒宝鼎,“熊氏被毁,你独木难支,咸阳宫必定取得完胜。” “完胜?”宝鼎冷笑,“只要你熊氏咬牙支撑,坚决不做叛乱之举,我必定可以扭转局面,给咸阳宫以沉重一击。” 熊启和熊炽骤感窒息。这对兄弟自相残杀,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祸及熊氏,熊氏的未来可谓一片惨淡。 = = = 第306章 中原变局 第306章中原变局 武烈侯仅仅在宛城停留了两天,当他和武安侯、昌平君、昌文君三人商定了未来一段时间的对策之后,随即北上大梁。 武安侯公子腾携王子公子高赶赴江南,而昌平君则南下坐镇江陵,昌文君则继续留在南阳,兼顾中原和东南两地。 武烈侯公子宝鼎的北上速度相当慢,一天不过走六十里而已。到了舞阳,宝鼎滞留两天,专门巡视铁山和冶铁大作坊,并与先期赶来迎接的张氏、白氏和孔氏等中原巨贾商讨中原局势。 中原局势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随时都有可能崩溃。随同武烈侯北上的琴氏、乌氏、卓氏和墨家也纷纷向武烈侯进言,请求武烈侯奏请咸阳,马上把主力大军撤出河北战场,把粮食用于中原救灾。中原局势稳定与否直接关系到这些巨贾们的切身利益,好不容易盼到武烈侯重返中原,当然要不顾一切达成目的。 琴氏如今实力庞大,朝中有丞相隗状做为后盾,朝外有武烈侯做支撑,而琴氏的财富无论对隗状还是对宝鼎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助力,所以琴氏现在牛气冲天,大匠琴唐甚至直接威胁宝鼎,如果河北大战再不停止,中原危机必定更趋严重,而巨贾们在财富锐减的情况下,不得不断绝对西南策略的支持。 这些年宝鼎虽然给投靠蓼园的巨贾们赢得了惊人的财富,但同时也把这些财富“搜刮一净”,甚至把未来的财富收入都给透支使用了。目前这些巨贾们说起来都是富可敌国,但实际上都是“一穷二白”,包括琴氏亦是如此。按照咸阳给他们的优惠政策和武烈侯给予他们的承诺,这些巨额赊贷都将随着秦军吞并赵国而得到补偿,然而,天不遂人愿,这一场大饥荒给了巨贾们沉重一击。以目前的局势发展下去,巨贾们必定损失惨重,血本无归。 宝鼎对于琴氏的威胁也没有生气,一笑置之。琴氏对他的支持可谓不遗余力,假如赔得一干二净,琴氏当真是欲哭无泪,所以他能理解此刻琴氏的惶恐。 “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宝鼎淡然说道,“两个月后,我或许可以打破河北战场上的僵持之局。一旦我南北两路大军攻克邯郸,咸阳给予你们的承诺必定全部兑现。” 这句话让巨贾们高悬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了一些。虽然如今局势对大秦非常不利,但武烈侯历来都是在绝境中创造奇迹,武烈侯的到来好歹给他们带来了一线希望,这总比昌平君熊启带给他们的绝望要好得多。 离开舞阳后,武烈侯的赶路速度不但没有加快,反而更慢了。 武烈侯重返中原的消息早已传遍中原各地,中原上上下下都翘首以待,但武烈侯就是迟迟不至。不过武烈侯在中原威名远扬,这个消息传开之后,中原灾民的绝望情绪稍稍有所缓解,而乘乱攻打中原的韩魏叛军们也停止了攻击步伐,不敢向中原腹地深入,有些叛军甚至撤回到了边境地带。 与此同时,这个消息也传到了赵齐楚燕四国。 楚国本来还有些想法,想乘着秦国处境艰难自顾不暇之际,暗中支援河北战场的合纵军。一些军中统率甚至还谋划着在中原大乱之后出兵收复失地。突然听说武烈侯重返中原,从寿春到淮南前线骤然紧张,先前的那些想法也统统放弃了,老老实实地全力戍守淮南,免得在中原局势逆转之后,又遭到武烈侯的打击。 齐国也是忐忑不安,尤其当初在合纵抗秦一事上持反对意见的国相后胜等保守派大臣,乘机请奏齐王建,趁早断绝对赵国的援助,集中力量戍守长城,以免遭到武烈侯的攻击。武烈侯和昌平君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对手。昌平君对中原乱局或许束手无策,但武烈侯肯定有办法。武烈侯就是一个“疯子”,如果以常理去揣测他,必定会遭到难以想象的打击。 赵国和燕国则闻到了一股死亡气息。武烈侯重返中原,秦王政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把武烈侯从江南调回中原,其目的可想而知。武烈侯到了中原,对河北战场上的秦军来说是一个好消息,秦军的士气必定因此高涨,接下来的仗更难打了,赵国距离败亡的日子似乎越来越近。 = 公子扶苏和中原的军政官长们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纷纷赶到颍川相迎。 双方在颍川首府新郑相遇。公子扶苏、公子婴、砀郡太守公子庄等宗室,老将军桓齮、司马锌,颍川太守隗藏、东郡太守王昕等中原军政官长们出迎十里之外。 武烈侯也不进城,下令就地扎营。 中原军政官长们禀报了中原最新局势和河北战场上的最新军情,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岌岌可危。 “新郑这里的灾民非常多,这是怎么回事?”宝鼎问道。 “中原受灾地区主要集中在大河南北区域,其中又以东郡和砀郡最为严重。”隗藏当即解释道,“颍川基本上没有受灾,也没有遭受到战火的袭击,所以灾民纷纷逃亡到颍川一带,而新郑及其周边地区因此就成了灾民们的避难之地。” “这很危险,很危险。”宝鼎马上想到了历史上的新郑叛乱。 历史上的新郑叛乱距离现在还有两年多的时间,与大饥荒之后的中原局势有直接关系。这场叛乱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其中就包括昌平君。昌平君是不是因为新郑叛乱而罢黜,历史没有记载,但那一年发生了三件大事,一是新郑叛乱,二是昌平君贬谪,三是王翦被解除兵权。结合咸阳政局来分析,不难估猜到,新郑爆发叛乱肯定是秦王政打击熊氏的借口之一。熊氏被赶出咸阳,王翦被解除兵权,外戚和老秦人先后受到重创,秦王政完全可以集权于中央,独揽权柄。 宝鼎心里没来由地涌出一丝寒意。不管是现在还是两年后,假如新郑还是爆发叛乱,那此事必定可以成为秦王政打击自己的借口,所以,新郑这座中原重镇,无论如何不能出事,否则后果严重。 “陶城叛乱是前车之鉴,我们不能不防。”宝鼎看看众人,叹道,“陶城叛乱导致昌平君丢掉了丞相一职,假如新郑也爆发叛乱,那估计我就要去西北牧羊了。” 众人脸色微变,都没有说话。咸阳政局的变化让众人都意识到武烈侯处境艰难,不管是河北战败还是中原大乱,责任的最终承担者都是武烈侯。 秦王政现在要集权,他已经借助河北困局和中原危机打倒了昌平君,此刻他把武烈侯调到中原,摆明了就是要借此机会再把武烈侯打倒。秦王政先是打倒昌平君,再打倒武烈侯,连续击败两个强大的对手,他才是真正的胜利者,到了那时河北战败又如何?中原大乱又如何?对于秦王政来说,这点挫折不算什么,相比大权独揽所获得的利益,这点损失不值一提。 “颍川目前有能力保证灾民的生存吗?”宝鼎问道。 “暂时还能维持。”隗藏苦笑道,“但河北大战如果继续下去,再加上隆冬的来临,我们肯定无能为力,所以……”他抬头望着宝鼎,躬身恳求道,“如果武烈侯能想办法从东南弄一些粮食过来,或许可以帮助灾民熬过这个冬天。” 宝鼎摇摇手,“你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大河一旦封冻,我们拿什么去封锁大河?那时河北灾民必定呼啸而下,中原受到严重冲击,旦夕不保。” 桓齮和司马锌互相看看,两人均是浓眉紧皱,神色异常冷峻。中原主力都在河北战场,仅靠十万地方军封锁大河一线,事实上绝无可能。 “武烈侯有何对策?”桓齮问道。 “马上增兵河北战场,把中原所有军队全部调到漳水河一线,猛攻漳水长城,以最快速度包围邯郸。”宝鼎用力一挥手,断然说道,“不要再想确保中原了,如果我们战败于河北,中原必定难存。在中原和河北之间,我们只能选择河北。拿下河北,则中原不失,反之,拿不下河北,则中原必失。”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至今拿不出决策,你们到底都在想什么?”宝鼎的目光从公子扶苏的脸上转到一帮军政官长们的身上,语气突然严厉,“你们既想保住中原,又想拿下河北,患得患失,结果两者必定皆失。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哪来的河北大捷?” 众人暗自惊骇,俱是沉默不语。这个道理谁都懂,但这个决心太难下了。不管中原存亡去打河北,一旦无功而返,同样是两者皆失。相反,把中原力量一分为二,一部分打河北,一部分守中原,这样即便在河北战场上一无所获,但最起码可以守住大半个中原,这等于保住了大家的既得利益。君子要顾其本,守住了本钱才能生存,如果把本钱都赔进去了,那岂不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 武烈侯的“疯狂”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样的决策公子扶苏不敢下,昌平君熊启更不敢下,至于中原的军政官长们,哪敢冒这样的风险?其实咸阳也是一样,咸阳在攻击之初首先想到的就是确保中原,结果导致秦军现在在河北战场上进退两难,咸阳更是被严峻的局势搞得焦头烂额,一筹莫展。说到底一句话,咸阳也罢,中原也罢,大家都不想丢掉中原,但中原灾情严重,大饥荒愈演愈烈,如果任由形势恶化下去,只有放弃攻打河北了。 咸阳宫不愿意承担战败河北的责任,于是就想把责任推给昌平君和武烈侯,乘机把这两个对手打倒。对咸阳宫来说,虽然没有拿到河北,但打倒了两个对手,控制了朝政,这也算是一个显赫战果。 武烈侯一路上苦思无策,直到到了新郑,看到漫山遍野的灾民,他才突然有了对策。 宝鼎看到众人沉默不语,于是继续说道,“目前的局面是一个死局,我们只有抱着放弃中原的决心,才能迅速逆转局面。” “此次攻打河北,咸阳的策略是南北夹击邯郸。上将军王翦的北路军是主力,宜安一线是主攻方向。杨端和和王贲的南路军在漳水长城一线实施佯攻,以策应宜安战场。按照这个策略,关中、巴蜀和东南的粮食都必须送到太原,南路军的粮食则主要由中原供应,东南只供应一小部分以作补充。” “正是这个策略,导致中原受灾后无法及时救灾,在灾情严重后更无法实施赈济,结果现在爆发了大饥荒,中原上百万人面临死亡的威胁。” “你们向我要粮食,我没有。我不是神,我没有点石成金的本事,我变不出粮食,我更不能去‘打劫’东南的粮食,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改变攻打河北的策略,以南路军为攻击主力,以漳水长城为主攻方向,如此一来,巴蜀和东南的粮食就必须转送中原,这样我们就有了足够的粮食。” “但这些粮食是用来打仗的,不是用来救济灾民的,假如我们把粮食用来救济灾民,导致河北战败,那我们的罪责更严重。” “我们怎么办?很简单,招募灾民中的所有青壮,十五岁到六十岁的男丁,全部上河北战场。”宝鼎冷笑道,“赵国招募灾民以扩建军队,我们难道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也招募灾民扩建军队,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至少可以招募三十万左右的士卒,再加上中原的十万常备军,十万地方军,我们就能以五十万人的军队去攻打漳水长城。” “五十万大军能否攻克长城,包围邯郸?三十万灾民转为军队,其他灾民为军队运送粮草辎重,我们是不是解决了灾民的生存问题?” 大帐内鸦雀无声,人人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武烈侯竟然拿出了这么个疯狂的策略,而这个策略偏偏一举多得,解决了当前所有的难题,唯一的麻烦就是中原的安全怎么办?按照武烈侯的这个策略,中原的军队、灾民都去河北打仗了,中原没有镇戍军队,岂不把中原拱手送给了齐国和楚国?但再一想,秦军一旦攻克了邯郸,灭亡了赵国,近百万大军一泻而下,齐国和楚国还能守住中原? 这就是赌博了。如果秦军在最短时间内灭了赵国,齐楚两国当然守不住中原,反之,如果秦军久攻不下,在邯郸城下耗尽了力量,那就是最悲惨的结局了。 “叔父,中原丢了怎么办?”公子扶苏忐忑问道。 “现在中原还有什么?大饥荒爆发,粮食颗粒无收,灾民都跟我打仗去了,齐楚两国即便夺取了中原,拿到的也就是一块荒芜之地。”宝鼎不屑地说道,“齐国攻打中原,必然停止支援赵国。赵国缺少齐国的支援,败亡得更快。我倒是希望齐楚两国攻打中原,这样就可以在中原击败他们的主力,由此我们可以大大加快统一中土的步伐。” 公子扶苏神色惊惶,犹豫良久问道,“叔父,父王会不会答应这个策略?” “咸阳宫还有更好的策略吗?”宝鼎冲着众人挥挥手,“马上按此策略拟定详细的实施办法,然后即刻执行。” 或许是武烈侯的威信发挥了作用,也或许是眼前的危机压得中原的军政官长们喘不过气来,除了公子扶苏外,竟然没有其他人质疑武烈侯,这个策略就这样一致通过了。 当天夜里,军政官员们经过反复商讨,拿出了具体的实施办法。 武烈侯下令,急奏咸阳,同时命令军政官长们以最快速度招募灾民组建军队,而镇戍秦楚、秦齐边境的军队则十万火急赶赴大梁集结。 灾民们期待武烈侯拯救他们的生命,武烈侯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几天之后,武烈侯的命令传遍新郑及其周边地区,青壮入伍,老弱妇孺运送粮草辎重,大家一起渡河北上,到河北杀出一条活路。 灾民们没有选择,如其坐以待毙,不如去河北打仗。去年武烈侯带着河北灾民南下江南杀出了一条活路,今年武烈侯同样可以带着中原灾民渡河北上杀出一条活路。只要跟着武烈侯,就有生存的希望。 = 武烈侯一声令下,上百万中原灾民跟在他的大旗后面,向大河急速飞奔。 与此同时,中原镇戍军队弃守边镇,赶赴大梁集结。 十二月上,武烈侯抵达白马津,三十五万新军在桓齮、司马锌和蒙武的统率下,开始分发武器,整军训练。这三十五万人的战斗力极其有限,因为武器暂时不足,至少有一半人的手里拿的都是木棍。 咸阳迟迟没有答复。武烈侯到了中原就逼迫中枢改变河北攻击策略,这让中枢措手不及,更令秦王政十分恼火。如果中枢同意武烈侯的奏议,那事实上等于承认自己的攻击策略错了,这让秦王政和中枢无法接受。 几乎在同一时间,中原局势的变化传递到赵齐楚三国,赵国震骇,齐国和楚国则是惊疑不安,武烈侯竟然置中原安危于不顾北上打河北,目的何在? = = = 第307章 赵国长城 第307章赵国长城 武烈侯拿出的策略看上去是一次性解决中原危机,尤其把中原灾难转嫁于河北的做法明显可以改善中原的困局,但这一策略风险太大,一旦秦军未能在河北战场打破僵局,大秦极有可能丢掉中原。河北没有拿到,中原又丢了,这个损失咸阳无法承受,所以中枢经过反复商议,就是不敢拿出决策。 丞相隗状和王绾对此非常慎重,此策失败,倒下的不仅是武烈侯,武烈侯背后的势力都将遭遇重挫,尤其老秦人和熊氏外戚,必定首当其冲。 隗状和王绾因此劝谏秦王政,从大一统的长远利益出发,大秦必须确保中原,所以还是考虑撤离河北战场,全力救助中原为上策。此仗打了快半年了,赵齐燕三国损耗惨重,尤其赵国,奄奄一息,倾覆在即,即便给它一年时间,邯郸也恢复不了元气。以隗状和王绾的预测,这场席卷大河南北的大饥荒至少要延续两年左右的时间,时间拖得越长对赵国越不利,所以只待大秦稳定了中原,随即可以再攻河北,那时必定可以一鼓而下,如此大秦可用最少代价赢取最大战果。 隗状和王绾的建议在中枢占据了上风,但秦王政和关东人却不能接受。 现在撤离河北战场,这一仗算是无功而返,但显然为下一次攻击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再加上席卷大河南北的大灾难,秦王政和关东人可以找到充足的理由推卸此仗失利的责任。然而,假如形势如此发展,他们打击武烈侯的目的就无法实现,相反,武烈侯到了中原就迫使咸阳宫做出了撤离河北战场的决策,这令咸阳宫颜面大失,让秦王政和中枢的威信遭到重创。等到武烈侯缓解了中原危机,稳定了中原局势,武烈侯的威望就更高了,咸阳宫岂肯做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这不是自取其辱吗?既然如此,把武烈侯调到中原干什么?拱手送给他一个大功劳? 秦王政和关东人反复权衡之后,最终一咬牙,决定宁愿丢掉中原,也要打倒武烈侯。 假如按照隗状和王绾的建议,那么武烈侯在这次决策之争中等于重挫了咸阳的威信,接着他又拿到稳定中原的功劳,其后他还要拿到吞并赵国的功劳。一两年之后,武烈侯及老秦人等势力功勋盖世,实力暴涨,必然会对咸阳宫造成重大威胁。到了那个时候,咸阳宫就很难与武烈侯抗衡了,一旦武烈侯及其所属势力控制了朝政,必然会以他们的利益需求来修改国策,咸阳宫不仅被动,而且王权会受到严重掣肘,至于中央集权的设想,基本上可以永久搁置了。 这关系到大秦的未来,国祚的存亡,相比起来,丢掉中原一块国土算什么? “如果武烈侯攻克了漳水长城,包围了邯郸,打破了河北战场上的僵局,我们怎么办?” 太尉尉僚提出了一个让众人都不愿意面对的问题。 假如武烈侯取得了河北大战的胜利,那对咸阳宫来说就是一场灾难,一场后果远远超过大饥荒的灾难。 武烈侯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攻克了邯郸,灭亡了赵国,可谓功高盖世,咸阳宫拿什么去抗衡武烈侯? 当年昭襄王与武安君白起矛盾激烈,两者公开相斗。武安君控制了军队,邯郸大战一打就是两年,这对大秦国力的消耗可想而知,但昭襄王在政治上决不屈服,毅然杀了武安君,而付出的代价就是大秦终止了统一步伐,大秦国力倒退,在其后的三十年里一蹶不振,直到武烈侯崛起,才在中原战场上打开了局面,取得了突破,一扫三十年来的颓势。 今日河北一战假如武烈侯打赢了,大秦将再度重演君臣对峙一幕,昭襄王和武安君打得两败俱伤的悲剧必将在秦王政和武烈侯之间重演。 历史何其的相似。 宫内的老太后死了,熊氏外戚被赶出了咸阳,大王依靠关东人独揽权柄,但大王未能控制军队,大王和以老秦人为首的军中统率们形成对峙局面,而代表老秦人利益的武烈侯向咸阳宫提出了分封的要求。当然,武烈侯和当年的武安君一样,没有公开要求分封,但迫使咸阳宫修改国策以分封功臣的愿望是一致的。 分封诸侯违背了国策,但功勋盖世的文臣武将们面对统一大势,谁不想乘机攫取足够的权力和财富? 德高望重的昭襄王付出了惨重代价诛杀了功高盖世的武安君白起,赢得了这一场事关大秦存亡的政治斗争。今天的秦王政距离“德高望重”很远,他的“文治武功”与他的先祖昭襄王有天壤之别,而武烈侯的战绩虽然不能和武安君白起相比,但一旦拿下河北,武烈侯的战绩也极其显赫了,这种情况下,秦王政在与武烈侯的对抗中,就没有他先祖昭襄王曾经拥有的巨大优势了,所以,他的政治上的“败北”是可以预见的。 蒙嘉、冯劫等人面面相觑,在这个问题上不敢提出自己的意见。武烈侯屡创奇迹,谁敢说这次他就不会再创奇迹? 秦王政想了很久,问尉僚道,“在你看来,武烈侯的胜算有多大?” “我们之所以对河北大战失去信心,是因为我们没办法救助中原灾民,而等到大河封冻,河北灾民大量涌入中原,中原局势陷入大混乱之后,中原旦夕不保。基于这种分析,我们认为河北大战已经没有取胜的希望了。现在武烈侯把中原灾民带到河北战场,利用中原灾民扩建军队攻打邯郸,此策不但可以有效缓解中原危局,一定程度上也可以阻止河北灾民涌入中原,因为我们攻得越猛,赵人死得越多,河北灾民就必然要更多地补充到战场上,最终也就没有多少人渡河南下逃荒了。” “大饥荒导致我们在的河北战场上难以为继,导致我们的中原岌岌可危,但武烈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中原灾民整编为军队投入河北战场作战,转眼就把劣势转化为了优势,一举扭转了中原和河北的困难局面。”尉僚抚须轻叹,目露钦佩之色,“武烈侯既然能在短短时间内扭转危局,当然也有办法攻克邯郸,所以在我看来,武烈侯至少有五成的胜算。” 秦王政脸色微变,蒙嘉和冯劫更是暗自惊骇,沉默不语。 “太尉可有对策?”蒙嘉问道。 “此仗如果打输了,我们当然可以轻松自如地掌控大局,但此仗给武烈侯打赢了,武烈侯的功勋和威望自不必说,而咸阳的威信必遭重挫,这是我们最不愿看到的事。”尉僚抬头望向秦王政,郑重说道,“所以,臣的建议是,新年之后,大王便择机赶赴中原,始终牢牢控制大局。” “御驾亲征?”蒙嘉吃惊地问道。 尉僚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御驾亲征。此仗假如打输了,大王亲临中原,可以激励将士们的士气,可以指挥将士们不惜代价守住中原。反之,假如此仗打赢了,大王亲临前线,不但可以激励士气,还可以拿到灭赵的功勋,狠狠压制武烈侯。” 秦王政和蒙嘉、冯劫相视无语。 这不就是“打劫”吗?武烈侯辛辛苦苦围住了邯郸,胜利的果实唾手可得,突然,秦王政到了,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果实摘走了。这事做得不地道,但舍此以外,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秦王政考虑良久,断然挥手,“准了。” = 在秦王政的强势压制下,丞相隗状和王绾等大臣最终未能阻止秦王政的决定,武烈侯的攻击策略获得了中枢的认可。 秦王政随即下令,命令武烈侯即刻扩军攻打邯郸,巴蜀和东南的粮草武器全部转送中原。 秦王政又急告北部军统率王翦,命令他筑垒死守,牢牢牵制李牧和赵军主力,以策应武烈侯在漳水长城一线的攻击。 很快,武烈侯再奏咸阳,恳请秦王政调集北疆军一部火速南下上党,出壶关,从滏口陉方向越过太行山,直杀邯郸城。 滏口陉距离邯郸不过两百余里。当初冯氏率上党郡投靠赵国,随后便爆发了秦赵长平大战,赵国就是从滏口陉向上党运送粮草辎重。其后赵国在滏口陉修筑了关隘,因为地势险要,秦军一直未能突破此处。 秦王政再次采纳了武烈侯的建议。他已经决定御驾亲征,当然没有必要阻扰武烈侯的攻击之策。现在形势变了,凡武烈侯所需要的,咸阳都无条件支持。秦王政决心已下,不惜代价也要拿下赵国,否则他功勋不足,威望不足,未来何以驾驭天下? 秦王政下令,羌廆(hui)率三万北疆军火速南下上党,从滏口陉方向攻击邯郸,与北线王翦、南线武烈侯形成三路夹击之势。 = 大河南北,大雪纷飞。 武烈侯和公子扶苏率十三万中原主力渡河北上,直杀漳水河。 与此同时,巴蜀、东南的粮草辎重转送中原,白马大营的三十五万新军全部配备了武器,而几十万老弱妇孺做为大军的民夫,在死神来临之前终于得到了救助,他们的生命被武烈侯从死神的手里夺了回来。 武烈侯命令桓齮、司马锌统率新军于新年之后渡河北上进入战场,刚刚从江南赶来的魏起等护军府官员则全权负责组织几十万老弱妇孺为大军运送粮草辎重。 = 秦军南线大军于漳水河一线布阵。 南部军统率行辕位于漳水河北岸五里外的武城。这座城池实际上就是进出长城和漳水河的要隘,秦赵两军为争夺武城曾数次拼杀,秦军屡屡攻克武城,却屡屡受阻于长城。眼见邯郸城就在百里之外,却可望而不可及,徒呼奈何。 杨端和、王贲带着各军统率出迎三十里。听说武烈侯重返中原后,众将都已经在期待这一天了,如今看到武烈侯带着五十万大军北上,当真是又惊又喜。无疑,有战无不克的武烈侯,有近六十万大军,邯郸城可以说是囊中之物了。 进了行辕,杨端和、王贲向武烈侯禀报军情。 今夏杨端和、王贲、辛胜、冯毋择、章邯等人率七万大军北上攻击,激战数月,却一直受阻于漳水河,寸步难行。最近两个月,戍守长城的赵军统率赵葱,齐人颜聚展开了凶猛反击,与秦军血战武城。赵军损失惨重,但秦军也为此付出了近万人的代价。 “进入隆冬之后,漳水河封冻,形势转而对我有利。”杨端和指着地图对众人说道,“漳水河封冻,冰面坚硬,漳水河随即不再成为阻碍,我攻城大兵可以直接推到长城脚下展开攻击。”接着杨端和把大军的大兵数量,各军所属位置以及攻城部署做了详细解说。 “目前长城守军虽然数量众多,但缺乏粮食、武器和防寒衣物,战斗力锐减。”杨端和笑道,“以我现有兵力,强行攻城损失肯定很大,但武烈侯今天带来了十三万大军,新年后两位大上造还要带三十五万大军赶到战场,不出意外的话,半个月之后,我们就可以越过长城,包围邯郸。” 宝鼎笑笑,转头望向公子扶苏,“你是大军统率,你看看这一仗怎么打?” 大帐内霎时安静下来,众将的目光齐齐望向了公子扶苏。 宝鼎这句话提醒了众将,公子扶苏地位特殊,此仗过后,公子扶苏肯定要封君,也极有可能在武烈侯的帮助下问鼎储君。一旦公子扶苏做了大秦的储君,那在坐诸将的未来就和这位年轻储君紧密联系到了一起。 公子扶苏的神色十分紧张。虽然在这之前武烈侯已经做了详细交待,但此地就是战场,他的话一言九鼎,直接决定了战斗的胜负,决定了他自己和大秦未来的命运,所以他没有理由不紧张。 宝鼎冲着他微微一笑,目露鼓励之色。 公子扶苏站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大饥荒正在大河南北蔓延,这一形势对敌我双方都不利,但相比起来,我大秦形势更为严峻,因为我们的对手不仅仅是赵国,还包括齐楚燕三国。此次中原集结全部力量北上,其目的就是毕其功于一役,失败在此一举。” 公子扶苏随即把中土大势和中原面临的深重危机做了一番解说。中原秦军这次是破釜沉舟了,置之死地而后生,赢了就此奠定统一大业,将士们加爵升官,输了可能会丢掉中原,遭遇重创。 公子扶苏的紧张情绪渐渐消散,一股指点江山的豪迈之情逐渐展露。宝鼎望着眼前这位慷慨激昂的少年,心里很有一股成就感,此仗过后,就把他推上储君之位,大秦的历史终究还是在自己的手中一点点地改变了。 “时间是重中之重。”公子扶苏最后说道,“攻克长城包围邯郸并不难,难的是攻克邯郸。长平大战后,我几十万秦军南北夹击邯郸,前后鏖战了两年多的时间,但最终功亏一篑,大秦因此遭受重挫,直到今天才再一次逼近邯郸。但此次形势对我非常不利,如果我们像上次邯郸大战一样,久攻不克,其结果不堪设想,所以我们不但要在半个月内包围邯郸,还要在未来两个月内攻克邯郸。也就是说,在春耕之前,我们必须拿下邯郸,否则,我们就没办法组织人力进行春耕。没有春耕,我们就没有秋粮。没有秋粮,大饥荒必定要延续到下一年。可以想像一下,连续两年的大饥荒将造成何种可怕的后果。” 公子扶苏涨红着脸,用力挥动手臂,“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展开攻击,展开最猛烈的攻击,拿下长城,直杀邯郸。” 众将轰然应诺。 = 大雪停了,但大战爆发了,将近二十万秦军向长城发动了猛烈攻击。 宝鼎身先士卒,亲自带着黑鹰锐士冲杀在最前线。 武烈侯武技高超,代北的惊天一刺一直是将士们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这次亲眼看到武烈侯冲上长城,与敌人浴血厮杀,秦军将士们的热血沸腾了,在震耳欲聋的鼓号声里,一批批悍卒前赴后继,像潮水一般冲向城墙。 赵军誓死捍卫长城,与秦军以命搏命,战况极其惨烈。 新年就在惊天动地的厮杀中,在鲜血四射的搏斗中悄然度过。 新年过后,桓齮和司马锌两位老将军带着三十五万新军进入了战场。 赵人望着城外黑压压的秦军战阵,彻底绝望了。 这一天的战斗秦军占据了绝对上风,但赵人还是依靠自己的勇敢顽强地坚持了下来。 入暮时分,秦军撤出战场,准备明天的决战。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大军就可以攻克长城了。 行辕里,公子扶苏和公子婴冲进了帅帐。 宝鼎赤着上身站在大帐中间,两位墨家医匠正在给他清洗身上的伤口,丢弃在地上的盔甲和战袍上沾满了血迹,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冰冷的军帐里。 “叔父……”两位少年停下脚步,躬身施礼。对这位叔父,两人崇拜到了极致,恨不得一夜长大,也跟在叔父后面冲锋陷阵,浴血杀敌。 宝鼎微微皱眉,问道,“何事匆忙?” “叔父,对面来人了。”公子扶苏兴奋地说道,“赵人坚持不住,要投降了。” “信使在哪?” “在行辕外面。”公子婴说道,“他自称是叔父的故交,坚持要拜见叔父。” “叫他来见我。”宝鼎冷笑道,“他今天才跑来见我,我倒想听听他给我什么条件。” = = = 第308章 势如破竹 第308章势如破竹 郭奉在赵高的陪同下心惊胆战地走进了帅帐。 帐内的血腥味让他窒息,而高踞上座的武烈侯披着一件锦袍,正冷森森地盯着他,好似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杀气凛冽。郭奉两腿打颤,如坠冰窖,脸色霎时变得异常苍白。 郭奉跪倒在案几之前,大礼参拜。 武烈侯冷“哼”一声,手指坐在身边的公子扶苏,“你认识他吗?” 郭奉急忙点头。自从和武烈侯达成约定后,郭氏在白氏、孔氏的帮助下,暗中把一部分财产已经转移到了中原。武烈侯离开中原前,曾把郭氏介绍给了昌平君熊启,而熊启也一直与郭氏保持着联系,得到了邯郸的很多机密讯息。 郭奉又大礼拜见公子扶苏。扶苏倒是很惊讶,不知道这个陌生人是何种身份。熊启与郭氏虽然保持着联系,但事关蓼园机密,熊启也是非常谨慎,并没有向扶苏透漏分毫。 “他的族兄就是赵国国相郭开。”赵高低声向扶苏介绍道。 扶苏更感吃惊,他万万没想到赵国郭氏竟然与武烈侯是故交,这里面所隐藏的秘密就多了。不过想到武烈侯至今还挂着秘军统率的官职,是紫府黑冰台的官长,此事也就不以为奇了。 宝鼎又手指站在身后的公子婴,“这是长安君成蛟之子。” 郭奉诧异地看了一眼公子婴。公子婴急切想知道父亲的生死,但这种场合轮不到他出言相讯,所以神态看上去既紧张又忐忑。郭奉可以猜到武烈侯向他介绍公子婴的意思,是以再行大礼,但并没有说话。 “你是代表郭氏还是代表邯郸?”宝鼎问道。 “郭氏。”郭奉毫不犹豫地说道,“武烈侯,我们曾有约定……” 宝鼎伸手阻止郭奉继续说下去,“我给你的承诺,我自会兑现。你现在告诉我,邯郸是什么状况?” 郭奉黯然苦叹。邯郸已经绝望。虽然李牧在宜安一线挡住了秦军主力的攻击,但武烈侯重返中原,短短时间内征募五十万大军北上攻击,给了邯郸致命一击。邯郸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督请齐国攻打中原,但大饥荒已成狂飙之势席卷齐国大部,尤其随着隆冬的来临,齐国即便动用储备也只能勉强支撑,临淄丧失了攻击中原的最佳机会。 在过去的半年多时间里,齐国不但向赵国提供了大量的粮草武器,还有成千上万的义士节侠赶赴河北战场合纵抗秦,灾情爆发后,齐国甚至暗中驱使十几万青壮灾民帮助赵国抵抗秦军。 齐国合纵抗秦的最终目的虽然是利用赵国消耗秦军,让秦赵两国打个两败俱伤,以便齐国从中渔利,但这一次齐国不遗余力的帮助还是让赵国顽强支撑到了现在,也的确达到了消耗秦赵两国的目的,然而,天不遂人愿,齐国把所有精力放在了合纵战场上,把大量军队部署在秦赵齐三国的边境之处,打算随时攻击河北和中原,结果忽视了这场灾难的严重性,等到大饥荒随着冬天的寒风席卷齐国的时候,齐国再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 大半年时间对赵国的支援是个惊人的数字,但齐国有四十年的储备,临淄上上下下都充满着自信,期待着利用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横扫大河南北,重建中土霸主地位,可惜的是,过度的自信终究酿成了大祸,这场大饥荒犹如决堤洪水,突然间就摧毁了临淄的强国之梦。 武烈侯重返中原,征募大军,集结中原所有力量北上攻打邯郸,摆出了一副宁愿丢掉中原也要拿下邯郸的架势。这个消息在武烈侯的蓄意安排下,很快传遍大河南北。赵人在恐惧绝望的同时,也掀起了一**逃亡的**。邯郸和河北各地的贵族、官僚、富豪们纷纷逃奔齐国,而这股逃亡大潮迅速演变为一轮逃亡大风暴,河北庶民们也纷纷加入了逃亡大军,结果赵人以死护国的信念瞬间摧毁,而齐国却迎来了铺天盖地的难民。 齐国当前的局势可谓雪上加霜。无奈之下,齐国不得不停止了对赵国的援助,转而集中所有力量赈济灾民,稳定郡县,确保齐国在最短时间内度过这场灾难。春耕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只要确保春耕,齐国就能在秋收后彻底摆脱大饥荒的打击。 齐国局势直接影响到了赵国,邯郸陷入绝望,赵王迁和文武大臣们不得不开始谋划逃亡大计。往哪逃?逃到什么地方才能求得生存,延续国祚? 有大臣建议北上入代。代地还在赵国的控制之中,李牧手上还有代北大军,在李牧的卫护下,赵王迁和中枢可以暂时避难于代地。只要赵王和中枢还在,李牧和军队还在,赵国就还有机会反攻河北。 但是代地处在匈奴人和秦人的包围之下,代地又是李牧的老巢。赵王和中枢入代,犹如羊入狼群,只有挨宰的份,基本上是死路一条。 于是有大臣建议避难于齐国或者燕国。燕国地处东北陲,财赋贫瘠,人口较少,国力较差,而且其北长城外有匈奴人和东胡人,南长城外马上就有秦人的军队,避难于燕国不但让自己深陷绝境,也会连累燕国败亡,所以,最后只剩下一个选择,避难于齐国。 谁料想这个计策遭到了大将军李牧的强烈反对。李牧认为只要赵王和中枢与将士们齐心协力,以死卫国,一定能守住邯郸,守住国祚。赵国坚持不住了,秦国又能坚持多久?退一步说,就算邯郸守不住了,赵王和中枢也只能北上入代,退守代地。代地是赵国的国土,赵王只有坚守自己的国土,才能激励士气,带着赵人奋勇作战。避难于他国,指望他国的帮助守住国祚,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即便有一线希望,赵王所受的屈辱和赵国所付出的代价也是难以想像。 郭奉说到这里已是黯然垂泪。亡国之痛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难以接受,就算郭氏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是痛彻入骨。不过没办法,人都要生存,郭氏也要生存,郭氏还没有高尚到要与赵国共存亡的地步。在亡国之刻,郭氏必需为生存而挣扎,为此郭奉到了秦军大营拜见武烈侯,打算为郭氏谋一个最好的出路。 “郭相国的决策是什么?”宝鼎问道。 邯郸的现状和宝鼎的估猜大致差不多,但狗急了还要跳墙,不要说亡国之刻的赵人,虽然此刻有些人想着逃命,有些人想着投降,但更多的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有拼个玉石俱焚,像李牧和一些热血军人,还有一些情操高尚的有志之士,他们在最后之刻爆发出来的力量必将给秦军造成重大伤亡,这是宝鼎必须防备和竭力要避免的事。 郭奉迟疑未语,目光从公子扶苏、公子婴和赵高的脸上迅速扫过,显然是想和武烈侯私下商谈。 宝鼎微微摇头,示意郭奉不要担心,无论是公子扶苏、公子婴还是赵高,都是宝鼎绝对信得过的人,何况这种事牵扯到的蓼园利益有限,宝鼎也无意与郭氏做私密谈判。 “如果咸阳能保证郭氏的利益,相国愿意献城投降。”郭奉低声说道。 宝鼎当即摇头,“我在离开中原前就曾对你说过,必须杀了李牧,否则我不会保证你郭氏的利益完好无损。” 郭奉无奈叹息,“武烈侯,形势发展到这一步,诛杀李牧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就算我们想杀他,但杀得了吗?现在秦军大兵压境,李牧手握重兵,直接决定着赵国的存亡,你可以想像一下,现在李牧的权威有多大?赵王的命令对他又有多大的作用?李牧否定了中枢决策,要坚守邯郸,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退守代北,邯郸可敢反抗?赵王和相国可敢坚持决策?” 宝鼎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李牧不死,代北大军不散,我即便拿到了邯郸,最后也要与李牧决战。我并不是不敢与李牧决战,而是我没有足够时间与其决战。你知道目前大饥荒所导致的后果,不管是河北还是中原,若要尽快摆脱大饥荒对无辜生命的屠杀,我们就必须在春耕之前结束战斗。目前距离春耕不足两个月,你说我有没有足够时间与李牧决战?” 郭奉低头不语。 “你抬头看着我”宝鼎用力拍了一下案几,厉声说道。郭奉惶恐抬头,目露畏惧之色。 “是打仗死得人多,还是天灾死得人多?”宝鼎怒声质问,“如果我们不尽快阻止大饥荒,让大饥荒延续到明年,你自己想一想,河北还能剩下多少人?难道在你郭氏的眼里,芸芸众生的性命还比不上你家的那点财富?杀了李牧,郭氏就有拯救数百万苍生的功绩,如此功绩,咸阳岂会视而不见?” “武烈侯,请你给我们一点时间。”郭奉哀求道。 宝鼎断然摇头,“明天我将发动全面攻击,我六十万大军将向长城发动最后一击,明天黄昏之前我肯定能拿下长城,两天后我将包围邯郸。” “武烈侯……”郭奉跪倒在地,痛声哀求,“武烈侯,请你给赵人一条生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们根本杀不了李牧。” 宝鼎冷笑,考虑良久后说道,“好,你回去告诉郭相国,从我包围邯郸那一天开始,半个月之内他必须杀了李牧,否则,后果自负。” 郭奉再不说话,急速返回邯郸。 = 当夜,宝鼎召集各军统率,详细部署攻击之策。 桓齮和司马锌不仅带来了三十五万新军,还带来了近五千架大型攻城器械,这样整个长城一线仅攻城云梯就有近八千架,可以一次性让五万将士同时攻城。 天一亮,五十多万秦军将士全部出动,在大约十里长的战场上展开了疯狂攻击。 激战到午时,秦军在十几个地方成功突破了赵军的长城防线,各突破选锋军随即向纵深挺进,对戍守长城的赵军展开包围。赵军长城守将赵葱、颜聚果断下令,弃守长城,撤回邯郸。 黄昏时分,秦军攻克漳水长城防线,公子扶苏率军连夜向邯郸杀进。 此刻武烈侯已经与蒙武、杨端和、王贲、辛胜、冯毋择等人各率突击大军逼近了邯郸城,章邯和蒙毅更是在邯郸城三十里处与赵军激烈交战。 = 正月初七,秦军杀到邯郸城下,从东、南两个方向逐一扫清外围堡垒。 邯郸大乱,城内赵人纷纷逃亡,从北门方向直奔东阳郡。东阳郡在邯郸以北,再往北就是中山郡。李牧的大军就在中山和东阳两郡的交界之处呼沱水与秦军激烈厮杀。 赵王迁和文武大臣连夜逃离邯郸,暂避于东阳郡首府鄗(hao)城。 赵王迁命令李牧分兵支援邯郸,死守邯郸。李牧赶到鄗城,当面劝谏赵王重返邯郸,与邯郸军民据城死守。大王离开了邯郸,邯郸士气低迷,还守得住吗?李牧愿意陪着赵王重返邯郸坚守。 赵王迁当然不会再回邯郸。邯郸城下有几十万秦军,一旦被包围,城内军民拿什么坚守?中枢大臣一致反对,相国郭开更是建议北上入代。李牧坚决反对,现在形势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为什么要撤离河北? 正当赵国君臣还在为是否坚守邯郸激烈争论的时候,武烈侯指挥秦军扫清了邯郸城东南方向的所有堡垒,接着命令杨端和和王贲各率一部同时向西、北两个方向展开攻击,邯郸城随时都有可能陷入秦军的全面包围。 赵王迁和中枢至死也不愿重返邯郸。就在此刻,王翦在宜安一线发动了攻击,前线形势异常危急。李牧无奈之下,只好返回宜安前线。 李牧刚刚离开鄗城,赵王迁就急令邯郸守将赵葱和颜聚,马上撤离邯郸,率军赶赴鄗城汇合。既然李牧要坚守河北,那就让李牧坚守吧,他要带着军队火速北上入代。 然而,这个命令刚刚送到邯郸,邯郸城就被包围了。北疆军统率羌廆(hui)率军突破了滏口陉要隘,杀到了邯郸城下,与武烈侯顺利会师,这大大加快了包围速度。 赵葱和颜聚无心再守邯郸,指挥大军连夜突围而逃。 = 正月十二,秦军四面攻打邯郸城。半日之内,攻克邯郸。 入暮之后,各军统率齐聚行辕,兴奋激动之余,对武烈侯更是钦佩到了极致。武烈侯再一次创造了奇迹,短短时间内不但逆转危局,还攻克了邯郸,基本上完成了灭赵大业。很多统率至今还陷在这种惊天逆转中,不知道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惊天逆转背后的秘密知者甚少。说起来很简单,就是攻击策略的改变,而策略之所以改变,就在于武烈侯有决心放弃中原。谁愿意放弃中原?咸阳中枢不愿意,中原的军政官长们更不愿意,这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关系到大秦的兴衰。 不愿意放弃中原,导致中原二十万大军有十三万兵力用作镇戍,投到河北战场上的兵力不过区区七万人马,这导致河北战场陷入僵局。 武烈侯奉命重返中原,对于他来说,他也想守住中原,但守住中原的唯一办法是主动出击,以河北战场的胜利来确保中原的安全。继续被动防守的结局是两者皆失。此策一般人提出来咸阳不会同意,偏偏咸阳要乘机打倒武烈侯,于是抱着宁失中原也要打倒武烈侯的决心,咸阳也就顺势改变了策略。 其实到目前为止,在前方攻城拔寨的就是中原二十万大军,那三十五万由灾民组建的新军至今一箭未发,纯粹是扯着虎皮做大旗,跟在后面狐假虎威,但其威慑作用却是发挥到了极致,彻底摧毁了赵人以死卫国的信念。 大帐内,武烈侯站了起来,拍拍手,示意众将安静下来。 现在武烈侯的威望太大了,即便是一帮老将军对他也是心服口服。帐内顿时安静下来,众将都兴致勃勃地望着武烈侯,等待他讲解下一步的作战部署。长城攻克了,邯郸也拿下来了,但众将心里都清楚,赵国的主力大军还在,只有击败了李牧,围歼了代北军,才算真正摧毁了赵国。 “不要去关注中原。”宝鼎一开口,下面的统率们忍俊不禁,哄堂大笑。 的确,在这之前,统率们最关注的就是中原,唯恐齐楚两国抄了自己的老巢,但谁也没想到形势逆转得如此之快。现在秦军攻克了邯郸,这个消息很快将传遍中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齐楚两国出兵攻击,这帮统率们也无所畏惧了。我把中原让给你如何?你只要敢进来,那接下来的雷霆一击足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接下来我们的目标是李牧,是李牧的代北军。”宝鼎手指地图,“赵王迁已经北逃,现在他可能在东阳,很快他就要逃到中山。”宝鼎的大手在地图上的呼沱水用力一划,“这就是我们的决战战场。” = = = 第309章 不战而退 第309章不战而退 历史上的河北大战,就是秦军先在南线由杨端和和羌廆(hui)包围并攻克邯郸,同时王翦在北线牢牢牵制了李牧的主力大军,而赵王迁和中枢则逃亡到东阳。随后李牧被赵王诛杀,王翦在呼沱水一线击败了赵国的主力大军,与南线秦军合围东阳,俘虏了赵王迁,灭了赵国国祚。 通过一些史籍记载来仔细分析这场大战,不难发现赵军在南线的防守兵力有限,毕竟南边有长城,有邯郸大城,而北线则无险可守,所以不得不屯驻重兵以坚守。秦军历任统率蒙骜、桓齮、蒙武和王翦都是选择由井陉方向越过太行山,沿着呼沱水杀进河北腹地,但蒙骜因此战死,桓齮和蒙武先后大败,这次王翦杀进来之后,同样被阻挡在宜安一线寸步难进。 赵王迁和中枢逃离邯郸暂避于东阳,紧跟在李牧后面,这一策略并无错误。邯郸丢失并不意味着赵国就灭亡了。当年楚国在白起的攻击下丢掉郢(ying)城,不得不先后迁都于陈和寿春。虽然楚国的都城因此迁移了,但实力犹存,至今还是中土大国之一。在实力不如对手的情况下,暂避锋芒,徐图大计是明智之策。 赵王迁带着中枢,李牧手中有军队,这两者结合到一起,赵国就没有灭亡。邯郸丢失,赵军即便战败于呼沱水,赵王还可以退守中山,与燕国联手抗秦。邯郸是重灾区,而中山地处河北北部,灾情并不严重,撤到中山对赵军有利。另外,中山背靠代北,东北方向与燕国接壤,退可以北上代地,进则可以得到燕国有力支援。 赵王迁的防守策略和他离开邯郸暂避东阳之举都还在原有的历史轨迹上,但武烈侯集结中原所有力量北上攻击却导致这一战的历史轨迹发生了严重偏离。赵王迁面对南线秦军凶猛的攻势,果断撤离南线守军,放弃了邯郸,这一策略可谓高明,而这正是历史轨迹严重偏离之处。 历史上杨端和和羌廆包围邯郸后,邯郸守军据城坚守,就此牢牢拖住了南线秦军。南线秦军无法北上与王翦的北路军会师,那么就给赵国赢得了扭转战局,反败为胜的机会。这时候只要李牧能击败王翦,河北战局必定颠覆。 然而此刻赵王迁和李牧对形势的理解完全不一样。赵王迁显然是想利用邯郸拖住秦军南线主力的机会,说服李牧和他一起撤到中山,据中山而坚守。这就像当年的楚国放弃京都郢(Ying)一样,为了确保国祚的存亡,宁愿放弃京都,不与敌人争一城一地之得失。 邯郸就像一块肥肉,秦军要想吞下这块肥肉,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而更重要的是,邯郸及其周边地区饱受大饥荒的肆虐,秦军即使打下来,也不过是一片废墟。秦军要想在这片废墟上立足,不但要解决灾民的吃饭生存问题,还要应对赵燕齐魏四个对手的围攻,所以只要赵国能在中山坚持下来,未来的形势对秦国并不利。 赵王迁和赵国中枢的这一想法显然没有错误,虽然保守了一点,但可以确保赵国国祚得以延续,而李牧显然不同意,他在河北战场上的连续胜利让他和他的部下们对击败秦军充满了信心。只要邯郸利用坚固的城池咬牙坚守,只要邯郸拖住南线秦军主力,不断地消耗秦军,只要战局继续僵持下去,那他肯定能找到机会击败王翦,从而颠覆战局。 矛盾最终激化了。赵王迁得不到李牧的支持,他就无法控制代北军,而代北军是戍守赵国的最后一支大军,失去这支大军,赵国败亡在即。赵王迁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下令剥夺李牧的兵权。李牧拒不交出兵权。赵王迁无奈,只好杀了他,撤了代北军副统率司马尚的军职,让赵葱和颜聚指挥这支军队。 内讧导致军心大乱,军心大乱导致大军崩溃。王翦抓住机会,击败了代北军,俘虏了赵王迁,于是邯郸只好投降。 今日河北战局是否还是按照这个历史轨迹发展?答案是否定的。 武烈侯集结中原全部力量北上,南线秦军号称六十万,邯郸拿什么防守?虽然李牧还是坚持固有的防守策略,以邯郸拖住南线秦军,他在北线寻找机会击败王翦,但赵王迁和赵国中枢不会陪他一起疯狂,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国祚亡于旦夕之间,所以赵王迁毫不犹豫,下令弃守邯郸,命令赵葱和颜聚带着邯郸守军撤到东阳。 接下来战局如何发展? 武烈侯轻松拿下邯郸,其六十万大军继续北上,试图与北线秦军合围赵军。赵王迁还会坚守东阳?李牧还会固执己见?显然不会了,也就是说,武烈侯妄图重演历史,以严峻形势逼迫赵王迁诛杀李牧的计策基本上失败了。 李牧看到邯郸丢失,他还有条件继续与王翦对峙吗?他还有时间寻找击败王翦的机会吗?没有,李牧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他只有扈从赵王迁撤到中山,据中山而坚守。 秦军南北两线大军会师,是继续北上攻击还是暂时停战?答案同样很明显,在今日中原局势下,秦军不可能再北上攻击了,也没有足够的钱粮去攻击了。 河北大战结束了。 = 武烈侯的目的达到了,他在大帐里意气风发,叫统率们不要再去关注中原,与统率们兴致勃勃地商讨决战之策,但他心里想的却是中原,却是如何利用接下来的形势去影响和改变大秦国策。 “天一亮,大军全速北上,直杀东阳。” 武烈侯命令一下,统率们轰然应诺,然后兴冲冲地告辞而去。 武烈侯留下了桓齮、司马锌。这两位老将军的任务是镇戍邯郸,为呼沱水前线运送粮草辎重。 赵高端上热气腾腾的甘醪、燕麦饼。四个人围坐在火盆四周,一边吃喝,一边轻声笑谈。 “武烈侯打算何时向咸阳报捷?”桓齮语意双关地问道。 “可以报捷了。”宝鼎笑道,“当然,如果咸阳下令继续攻打中山,那这场决战就无法避免。” 桓齮和司马锌毕竟人老成精,在咸阳的权力漩涡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如果连眼前这种局面都看不清,那当真是白活了。 “是否决战,决策不在咸阳,而在于你。”司马锌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你是否打算决战?” “没有必要。”宝鼎摇手道,“河北战局以完胜而结束,目前的战果虽然没有达到咸阳的理想目标,但对于我来说,却是最好的结果。” “你只要邯郸?”桓齮笑道。 “我只要邯郸。”宝鼎也不否定,直言不讳地说道,“拿到邯郸,河北大战的战果也算是非常显赫了。至于灭亡赵国的国祚,不过是时间问题。” 桓齮和司马锌相视而笑。赵高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武烈侯打算何时攻打中山?今年秋收之后吗?” “这要看咸阳。”宝鼎笑道,“我拿到邯郸,拿到河北大半土地,也算是兑现了与大王三年灭赵的约定,咸阳在这件事上已经无法对我形成威胁。” “但在我看来,你还是在三年内彻底灭亡赵国为好。”司马锌说道,“此仗结束,武烈侯可以全力救灾。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秋收可以保证。有了充足的粮草,大军攻打中山不过是举手之劳。” 宝鼎眼里露出一丝忧色,迟疑片刻后说道,“先把咸阳的事解决好。我不想和咸阳的矛盾进一步激化,这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对大秦的未来更没有好处。” 几个人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宝鼎的想法是好的,但事关利益轻重,秦王政和咸阳宫岂肯让步?不过好在武烈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颠覆了河北战局,扭转了中原危机,武烈侯就此牢牢掌控了主动,相反,咸阳宫却因此陷入了被动,形势发展对武烈侯还是非常有利。 = 秦军南线六十万大军马不停蹄,火速向北推进,气势如虎。 赵王迁大惊失色,当即在赵葱、颜聚的扈从下,率领中枢越过呼沱水,撤到中山境内。 李牧听说邯郸丢失,怒不可遏,当着信使的面把中枢骂得狗血淋头,虽然他没有指名道姓责骂赵王迁,但大家都知道,他其实骂的就是赵王迁和国相郭开,君臣将相之间的矛盾到了这种地步,赵国算是彻底完了,再无反败为胜的可能。 李牧无奈之下,下令大军退守呼沱水北岸,死守中山。 = 秦军南北两路大军会师于呼沱水南岸,将近八十万大军一字排开,气势磅礴。 武烈侯传书李牧,相约阵前对话。 次日,两军对峙于呼沱水两岸,战阵威武,战旗迎风狂舞,大战一触即发。 宝鼎打马冲出战阵。东方无畏高擎大旗,紧随其后。十名黑影锐士和十名墨家剑士侍从左右,飞驰河堤,驻马而立。 李牧面如寒霜,眉头紧锁,两眼紧紧盯着对岸那面大旗,踌躇不决。他知道武烈侯的用意,见一面容易,聊几句也不是难事,但麻烦无穷,然而,他又不能不去,此时个人荣辱已经不值一提,大军的士气才是至关重要。 李牧缓缓举起马鞭。 “武安君……”司马尚蓦然一声暴喝,“不要去。” 李牧举起的马鞭骤然停止。他慢慢转头望向司马尚。司马尚目露哀求之色,在马背上躬身为礼,“武安君,请以大局为重,不要争一时意气。” 李牧苦笑,“如果大王一定要杀我,我又何必在乎什么罪名?” 说完他再度举起马鞭。 “父亲……”李行策马冲上,一把抓住了李牧的手臂,激动地叫道,“父亲,你不要去。大王就在后面,他要夺你的兵权,他要夺你的代北军。你这一去,代北军必将陷入无边劫难。你不为自己考虑,总要想想这些追随你的将士吧?” 李牧抬头看看四周一双双无畏无惧的眼睛,心里突然涌起万丈豪情,身体里的热血突然沸腾起来。为了守护自己的国,粉身碎骨又如何? = 宝鼎看到对面久久没有动静,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之色。 他向东方无畏伸出手。东方无畏惊讶地看着他,不知他要干什么。宝鼎轻叱一声,猛地一把夺过了东方无畏手上的大旗。东方无畏蓦然反应过来,失声惊呼,“武烈侯,万万不可。” 宝鼎笑笑,“留在这里,我和李牧有私密要事商谈。” “武烈侯……”东方无畏当然不会答应,刚想阻止,却见宝鼎用马鞭指着冰面问道,“你看看河面中央距离赵军战阵有多远?你距离我又有多远?你认为这种距离下,我有危险吗?” 东方无畏看了一眼河面中央和对方战阵,断然摇头,“我必须跟在你身边。” “不行”宝鼎口气严厉,“此事关系到这一仗的胜败,关系到几十万将士的生死,所以你不能跟在我身边。” 东方无畏本想继续坚持,但看到宝鼎眼神凌厉,杀气凛冽,心里骤然发寒,不敢再反对了。 宝鼎拿着战旗,策马冲下河堤,沿着坚硬的冰面缓缓而行,然后驻马立于河面中央。 = 北风厉啸。白色的冰面上,秦军统率一人一骑,傲立于两军阵前。 这一幕深深震撼了两军将士。 秦军士气大振,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冲天而起,惊天动地。 李牧再不犹豫,一把推开李行的手,打马冲向前方。卫士扈从于后,风驰电挚一般席卷而去。快到河堤之时,李牧高高举起手中马鞭。卫士们不敢再跟,勒马停下。 李牧越过河堤,冲上了冰面。 赵军将士的欢呼声在这一刻蓦然响起,巨大的声浪撕裂了寒风,直冲云霄。 = 李牧驻马停下,望着眼前这位气势凌厉的封君,脑海中不禁想起当初被自己抓住的那位神秘的黑冰秘兵。这是同一个人? “大将军别来无恙?”宝鼎策马上前,笑着问候道。 李牧仔细打量着,良久说道,“你长大了,我已经认不出来了。” “人终究会长大,就像中土终究要统一。”宝鼎笑道,“你比我更清楚长城外的匈奴人对中土的威胁有多大。假如中土迟迟不能统一,你估计再过多少年,匈奴人的大军就要杀进中原?” “我已经听很多人说过你的事。”李牧叹道,“中土出了你这样一位天之骄子,不知是中土之祸还是中土之福。” “像你我这样的人,其功过得失自有后人评说。”宝鼎说道,“做为中土人,保护中土,保护中土的子民,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是我一辈子为之奋斗的目标,凡阻碍者,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李牧面无表情地望着宝鼎,半晌后说道,“我是赵人,我的军队是赵国的军队。” “你首先是中土人,你的军队是中土的军队。”宝鼎转身指向秦军战阵,“我和我的军队也是如此。你我两军厮杀,无数将士倒在血泊之中,这时候你可曾想过,未来当匈奴人铺天盖地的越过长城杀进中土的时候,我们拿什么去抵御?中土的军队在哪?”宝鼎的声音蓦然提高,“他们都死了,都被像你我这样的人杀死了。我们是中土的罪人,我们用自己的双手摧毁了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摧毁了生我们养我们的子民。这就是你的信念,你的目标,你为之浴血奋战的理想?” 李牧冷笑,“你正在摧毁中土,你正在屠杀中土的子民,你所谓的统一大业,不过是一次次血腥的屠杀,你所谓的理想,不过是粉饰你残忍本性的华丽借口而已。” 宝鼎脸色逐渐难看,“你希望看到我屠杀?” “你现在还有力气屠杀?”李牧嗤之以鼻,手指秦军战阵,“你有多少精锐将士?你有多少粮草武器?你还能坚持多久?你以为你能击败我们,灭了我们的国,杀了我们的国人吗?” “你错了。”宝鼎摇头,目露怜悯之色,“正如你所说,我的确没有力气灭你的国,杀你的国人,但正因为我停下攻击的步伐,你的国才灭得更快,你的国人才会死得更多,尤其是你,终究会死在自己大王的刀下。” 李牧心里蓦然一痛,眼里露出无尽的悲哀。 “我无意劝你投降,我也不想和你拼个两败俱伤。”宝鼎挥挥马鞭,指着赵军战阵说道,“他们都是勇士,都是戍守我中土的勇士,他们不应该死在这里,他们即使要死,也应该死在长城上,所以,我今天在这里劝告你一句,回去吧,回到代北去,那里才是你的家,你的国,你应该为之奋斗的理想所在。” 宝鼎冲着李牧拱拱手,拨马离去。 李牧望着他的背影,缓缓闭上眼睛,一脸绝望。 秦军鼓号齐鸣,战阵迅速后撤。 赵军将士吃惊地望着对岸撤退的秦军,一个个目瞪口呆。秦军撤退了,八十万秦军竟然不战而退了。 = = = 第310章 不打了 第310章不打了 赵人已经绝望,他们鼓起最后的勇气,凝聚起最后的力量,打算与秦人做最后一搏,即使亡国也要让秦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在他们眼里,武烈侯带着八十万秦军呼啸而至,势如破竹,摧枯拉朽,赵人根本没有抵御之力,呼沱水一战,不过是赵人最后的挣扎,是为了尊严而进行的最后一战。 然而,奇迹发生了。 当秦人高高举起长剑,打算做雷霆一击的时候,奇迹发生了,武烈侯拨马而走,八十万秦军如潮水一般退却。 这一切,都是缘由公子宝鼎和李牧阵前相见,都是缘由两人在大战来临之刻的短暂交谈。没有人知道李牧对公子宝鼎说了什么,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公子宝鼎放弃了攻击,带着八十万大军在胜利唾手可得的时候突然离开了战场。 赵国因此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赵军将士终于在死神的屠刀下逃了出来,但所有人都没有因此而激动欢呼,因为赵国事实上已经败亡了,这头曾经常称霸中土的猛虎终于在对手一次次的打击下轰然倒下,本来它还有一次绝地反击的机会,还有一次拼尽全力重创对手的机会,但对手太狡猾了,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秦人举剑而立,默默地等待着这头伤痕累累的猛虎流尽鲜血,然后,轻轻一击。 赵人无助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不过,这一刻他们心里总算有了一线生存的希望,那就是李牧。不管李牧用什么办法让公子宝鼎拨马而走,让八十万秦军调头撤退,总之这个奇迹是李牧创造的,如果奇迹可以延续下去,那么李牧必定可以着他们逃脱死神的追杀。 风雪之中,赵军将士期待着奇迹的降临,而赵王迁和中枢大臣们却是心灰意冷,死亡的威胁和亡国的恐惧让他们最后的理智正在一点点丧失。 离间计?在秦人完全有能力一鼓而下灭亡赵国的情况下,秦人还有必要实施什么离间计?公子宝鼎带着八十万秦军放下屠刀的唯一理由就是李牧投降了,李牧以赵王迁和赵国宗室权贵们的性命,以赵国国祚来换取他个人的生存,他个人的荣华富贵。 赵王迁毫不犹豫,第一时间命令李牧发动反攻。 李牧拒绝了。赵军最后的勇气和力量都在那一天的“奇迹”中殆尽,赵军的士气已衰,反攻不过加速死亡,所以他建议赵王,固守中山,等待时机。 李牧的拒绝验证了赵王迁和中枢的怀疑,君臣上下在亡国的重压下终于失去了最后的理智。 赵王迁以李牧拒绝反攻为由,罢黜其大将军一职。 李牧再一次拒绝,拒绝交出兵权。 = 那一天的“奇迹”激化了赵国内部的矛盾,同样也给秦国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在连续作战七个月之后,秦军终于拿下了邯郸,这让精疲力竭的将士们紧绷的心理突然松弛下来,士气是高涨了,但战斗的**却就此失去。尤其那些统率们,在经历了蒙骜、桓齮和蒙武的三次攻打河北的失败之后,这第四次攻击的胜负就像一块千斤巨石压在他们的心上,让他们无时无刻不感到窒息。邯郸的攻克让这块压在他们心上的巨石突然消失,将率们因此心神俱疲,恨不得立即躺下来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 这种情况下,秦军不宜展开决战,更不宜和垂死挣扎,试图在临死前反噬对手,甚至要与对手玉石俱焚的赵军作战。 战前,武烈侯的计策赢得了南北两路大军绝大部分统率的赞同,这才有了“奇迹”的产生。八十万大军完成列阵,然后又井然有序的撤退,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它需要全军将士们的绝对服从。 但是,仅仅过了一天,武烈侯却告诉南北两路大军的统率,他打算结束河北大战。统率们大为吃惊。 武烈侯要考虑的不仅是河北大战,更需要考虑咸阳政局。在武烈侯这等上位者的眼中,河北大战始终是围绕着咸阳政局展开,两者主次分明,河北大战始终要服从于咸阳政局的需要。 王翦、公孙豹、羌廆、杨端和、王贲等人对此非常清楚,所以当武烈侯提出结束河北大战的时候,他们迫切想知道理由是什么。 这天晚上的大帐里只有八个人。武烈侯公子宝鼎和公子扶苏,北部军统率王翦和公孙豹,北疆军统率羌廆,南部军统率杨端和和王贲,还有一个就是武烈侯的长史赵高。这八个人里有宗室,有老秦人,有楚系中坚,同属于一个利益集团。 “理由很简单。”宝鼎指指围坐在案几四周的众人,“河北大战的主要功劳都是我们的,这就是理由。” 王翦等人当然明白武烈侯的意思,就是十二岁的公子扶苏也是心如明镜。 武烈侯之所以重返中原,是因为咸阳失去了河北大战的信心,打算把失败的责任全部推给武烈侯和公子扶苏,这样武烈侯就倒了,他背后的势力遭遇重创,公子扶苏也失去了问鼎储君的可能,至于熊氏外戚,更是难觅翻身之日,而咸阳宫虽然在战场上再度失利,但在政治上却大获全胜。秦王政不但由此控制了朝政,也借机掌控了军队。 可惜咸阳宫失算了,武烈侯去年十一月重返中原,十二月进入河北战场,今年正月就拿下了邯郸,取得了河北大战的胜利。正如武烈侯当初的预言,只要坚持到隆冬,局势必然逆转,可惜这种逆转的机会不是人人都能把握,除了武烈侯这种在中原和军队里都具有显赫声望的人,一般人也难以借助这个大势扭转整个战局。 “武烈侯,邯郸是拿下来了,但赵国并没有灭亡,赵王迁和李牧的代北军都还在,赵国最后的力量还在坚守中山。”王贲紧锁眉头说道,“我们并没有实现河北大战的最终目标,灭赵的功绩我们还没有拿到。” “我们拿功绩的目的是什么?”宝鼎笑道,“你们不会以为我们拿到了灭赵的功勋,咸阳宫就对我们束手无策吧?” 众人当然不会这么天真,但假如摧毁了赵国国祚,功勋盖世,咸阳宫也不致于马上翻脸,兔死狗烹吧? 宝鼎手指铺在案几上的地图,“我们来做个假设,假设我们休息一段时间后,继续攻打中山,中土局势将如何变化。” 很简单,秦军逼得狠,打得猛,赵王迁就需要李牧,两者的矛盾就会受到压制,赵国上下为了生存会齐心协力,再不齐心协力他们就完了,而燕国也会不遗余力地给予支持。秦军主力被拖在中山,几十万大军需要消耗大量的粮草,再加上河北灾民的赈济,秦国将被拖进一个无底洞。 这个“无底洞”首先影响到中原救灾。中原大饥荒如果不能及时缓解,中原局势将在春耕前后进入一个极度混乱的状态。这种混乱状态对齐楚两国有利。在秦军中原主力鏖战中山之际,齐楚两国一旦出兵中原,反过来就影响到河北战场,河北局势将发生逆转,秦军将因为粮食短缺,河北和中原大饥荒的持续等一系列危机而兵败如山倒。 兵败如山倒的后果是什么,可想而知了。 “我们现在结束河北大战,首先可以缓解粮食危机,可以全力救灾中原。中原春耕有了保障,那么夏收的粮食可以有助于缓解河北灾情。河北灾情得以缓解,那么我们就可以在今年内基本扼杀大饥荒,并在一定程度上挽救因为大饥荒而导致的严重损失。” “大饥荒结束,河北和中原只要有个一两年的风调雨顺,咸阳再给一些减免赋税的优惠政策,那么一两年后我们就可以牢牢控制河北和中原,就此奠定大一统的基业。” “其次,河北大战即刻结束给我们稳定邯郸和解决中原危机赢得了足够时间,同时也缓解了赵国亡国的危机,这会促使赵国内部矛盾的迅速激化,赵王迁和李牧一旦自相残杀,那我们随即可以渔翁得利,非常轻松地拿到中山,灭了赵国。” “与此同时,这对齐楚两国是个重压。我们拿到河北,接下来必然要攻打齐楚两国。齐国有大饥荒,楚国有王统之争,极度重压下,齐楚两国内部的矛盾会激化,一旦机会合适,中原大军即可果断展开攻击。” “其三,河北大战现在结束可以让我们摆脱不利局面,掌控咸阳政局的主动权。如今咸阳比较被动,暂时还拿不出打击我们的对策,我们可以乘机在河北和中原两地进行布局。东南和江南两地的布局基本完成,如果我们再牢牢控制了河北和中原,那么在与咸阳的抗衡中,我们稳居上风。” 宝鼎说到这里,目光转向了坐在身边的公子扶苏,“未来两年,我们必须让大王立储,这关系到大秦的未来,中土的未来。” 宝鼎这番话一说,众人再无反对之意,即便有不同意见也只能放在心里了。未来储君就坐在这里,这时候反对武烈君的策略就等于阻碍公子扶苏问鼎储君,这不是自找麻烦嘛。 “对此你可有不同看法?”宝鼎主动询问公子扶苏。 公子扶苏本来是想乘胜攻击,一口气拿下赵国,现在听到武烈侯一番分析,也不敢坚持了。 在这之前,因为大饥荒愈演愈烈,不管是咸阳还是前线大军统率,都已经对河北大战不抱信心了。如今武烈侯翻云覆雨,短短时间内逆转了局面,大部分人马上就好了伤疤忘了痛,眼里只看到灭赵的功绩,把大饥荒抛到脑后了。孰不知武烈侯这次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冒着丢失中原的代价行险一搏,说到底还是为了拯救中原,扼杀大饥荒。河北大战的胜利不过是拯救中原的手段而已,在大饥荒没有解决之前,武烈侯无论如何也不敢发动大规模的攻击了。 “我听叔父的。”公子扶苏迟疑了一下,问道,“叔父,你是留在邯郸,还是马上回中原?” “我即刻回中原。”宝鼎手指杨端和和王贲,“中原大军全部撤回,地方军和新军全部解散,以减少粮食的消耗,同时为中原春耕做好充分准备。春耕是重中之重,也是阻止这场大饥荒继续蔓延下去的唯一办法。” “我呢?”扶苏继续问道,“我随叔父一起回中原吗?” “不,你留在这里,留在呼沱水前线。”宝鼎手指王翦、公孙豹和羌廆(hui),“北疆军马上返回离石要塞,防备匈奴人的入侵。春耕之前,北部军一部返回太原,中原留十万大军足矣。这样既可以节约粮食,也可以缓解对中山的重压,有助于我们尽快拿下中山。” 扶苏没有听懂,目露疑惑之意。 “我们一边撤走主力,一边与李牧谈判,这也算是公开的离间计了。”宝鼎解释道,“赵王迁肯定要夺李牧的兵权,而李牧绝不会放弃兵权。这对君臣互不相让,最终李牧必死无疑。李牧一死,代北军必乱。代北军一乱,赵军再无抵抗之力,拿下中山不过是举手之劳。” “赵王迁一定会杀死李牧?”扶苏表示怀疑。 “我和郭氏有密约。”宝鼎笑道,“对于郭氏来说,赵国已经完了,但郭氏不会为赵国陪葬,所以你耐心等一段时间,然后便与上将军一起拿下中山。” 扶苏望着宝鼎,吃惊地问道,“叔父是因为有郭氏暗中相助,知道李牧必死,所以才决定即刻结束河北大战?” 宝鼎微笑点头,“我的目标其实就是邯郸,但因为邯郸旦夕到手,大军士气如虹,所以我也就顺势杀到东阳,陈兵呼沱水,然后卖了李牧一个人情。” “你那也就卖李牧一个人情?你是把他往死路上狠狠推了一下。”公孙豹嗤之以鼻,“杀人不见血,你的剑技是越来越高了。” 王贲、羌廆等人暗自偷笑。 王翦手抚长须,摇头叹道,“本想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杀了李牧,但你非要借刀杀人。你就不怕桓齮、蒙武找你算帐?他们到了这里,可是一门心思要报仇。” “此刻即使在战场上击败李牧,也不算什么真本事?”宝鼎不屑地撇撇嘴,“如今这种局面,李牧哪有力挽狂澜之力?但他毕竟是当世名将,临死前的爆发必定惊人。我们在战场上击败他,仇是报了,怨气也出了,但死去的将士太不值。他们为何而死?为了大秦的脸面而死,死得毫无价值。你们不心痛将士的性命,我心痛,我绝不会让他们做无谓牺牲。” 几位统率笑而不语,心里却对宝鼎这句话不屑一顾。 在宝鼎的说服下,公子扶苏和统率们最终接受了宝鼎即刻结束河北大战的建议。统率们的意见统一了,下面的中高级将领们虽然对此有不同看法,但也只有遵从。 公子扶苏、公子宝鼎和上将军王翦随即联名奏报咸阳。 此刻咸阳一片欢腾,河北大捷的消息让新年的喜庆气氛达到了**。 秦王政却是极度郁闷。河北战局的发展太快了,快得让他难以想象,甚至怀疑武烈侯是不是谎报军情欺骗咸阳。 先是南部军攻克长城,包围邯郸。攻克邯郸的难度太大,想当年秦军在全盛时期,打了两年也没有打下来,这一次估计也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鏖战,谁知一转眼,邯郸攻克了,几十万大军铺天盖地地杀向东阳。东阳再克,接下来就是与李牧决战于呼沱水了。这是河北的最后一战,这一仗打完,赵国灭亡。 还有御驾亲征的意义吗?秦王政尚没有在中枢表达自己御驾亲征的意愿,河北大战就要结束了,这让先前的谋划完全失败。 武烈侯当真是天纵之才,到了中原翻云覆雨,瞬间扭转局面,取得了河北大捷。这对大秦来说是个惊天之喜,统一大业指日可待,但对咸阳宫来说是个不好的消息。武烈侯和公子扶苏拿到了灭赵的功勋,那么接下来咸阳宫无论在朝政上还是在王统上,都非常被动。 正当秦王政和一帮亲信大臣商议对策的时候,河北奏报,要求即刻结束河北大战。 河北战场的统率们在奏章中把即刻结束河北大战的原因和利弊都做了详细说明,看上去理由充足,但秦王政不得不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不乘胜追击?为什么要让赵国龟缩在中山苟延残喘?” 尉僚一句话说中要害,“武烈侯需要时间稳定中原,控制河北,巩固和发展自己的实力。” 这的确是根本原因。秦军以八十万的兵力还不能瞬间拿下中山?八十万这个数字的确太夸张了,但秦军至少有三十万主力在河北战场,而赵军主力能有多少?十万?十五万?就算有二十万又如何? 武烈侯不是没有能力南下中山,而是他根本不想拿下中山,他要以此来展示自己强悍的实力,胁迫咸阳宫做出更多的让步。 秦王政勃然大怒,责令武烈侯公子宝鼎和上将军王翦,马上拿下中山。 = = = 第311章 大王东巡 第311章大王东巡 太尉尉僚、御史大夫冯劫和郎中令蒙嘉等大臣一致认为,公子宝鼎和王翦不会遵从咸阳的命令马上攻打中原。咸阳逼得越凶,他们越是阳奉阴违,以各种借口拖延攻击时间,从而迫使咸阳在王统、分封功臣、稳定河北和中原等重大国策上做出让步,而这种让步将导致秦王政和咸阳宫的权威严重受损。 中枢权威已经受到打击了。武烈侯逆转河北战局,攻克邯郸,等于狠狠打了咸阳中枢一个大巴掌。 咸阳中枢在兵强马壮形势有利的情况下,不但未能攻克邯郸,反而受困于河北战场,甚至还把中原推向了岌岌可危的险境,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咸阳以付出一个丞相公的代价逼迫武烈侯重返中原,打算把失利的罪责转嫁给武烈侯,继而实现政治上的大逆转,谁知这个算计随着河北大捷而彻底失败,秦王政和咸阳宫因此颜面无光,灰头灰脸,咸阳中枢的权威更是因此遭受重创。 武烈侯在河北战场上的胜利宣告咸阳中枢在东征策略上犯了重大错误,而在这个关系到大秦兴衰存亡的关键时刻,策略上的错误是致命的,对中枢权威的打击也是致命的,尤其这个错误被政治上的对手所纠正和挽救的时候,对咸阳宫权威的打击更是严重。 所以尉僚等人经过商议拿出的对策就是,为了挽救受损的权威,秦王政马上东巡,巡视中原和河北,把大王和中枢的权威直接通过秦王政的东巡,通过东巡期间拿出的一系列东征、救灾、安抚和封赏等政策展现出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河北、中原的军政官长和两地的庶民、前线将士,大秦的最高权威是大王和中枢,大王和中枢才是大秦的主宰,才是河北和中原的主宰。 御驾亲征不行了,那就东巡,反正这一趟必须要跑,唯有如此,才能彰显大王的权威,才能遏制武烈侯。 秦王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令东巡。丞相隗状、王绾和太尉尉僚代理国事,御史大夫冯劫、驷车庶长公子豹、郎中令蒙嘉、廷尉李斯、卫尉李瑶、中尉张唐等随其东巡,东巡的路线是中原,河北,然后经上党、太原、河东返回关中,也就是在大秦东北方向的国土上转一圈。 大王巡视灾情严重的中原,巡视刚刚开拓的河北疆土,其好处不言而喻,尤其在稳定地方形势、遏制地方势力的发展和加强中央对地方控制上的作用显而易见。 秦王政的这道命令距离他下达给河北战场继续攻击的命令仅仅只有一天。 河北接到这道命令的时候,宝鼎和公子扶苏、王翦、赵高等人正在商议如何应对咸阳宫的“蛮横”。秦王政口气严厉地要求继续攻击,显然是“恼羞成怒”,成心要葬送眼前的大好形势。宝鼎当然不会遵从,但也没有必要与咸阳宫“撕破脸”,最好的办法也就是在权限内阳奉阴违。 然而,秦王政根本不给他们阳奉阴违的机会,他要即刻出京东巡了。 秦王东巡,意义非凡,其对地方造成的“冲击”太大了。 宝鼎和众人面面相觑,情绪骤然低沉,大帐内的气氛显得异常沉重。 “能否阻止?”王翦望着眉头深皱的宝鼎,小声问道。 宝鼎缓缓摇头。绝无可能阻止了,说实话,这也是秦王政在目前情况下彰显中央权威,加强对地方控制的唯一办法了。自己屡创“奇迹”,功勋显赫,实力扩展的速度越来越快,对朝政的影响和干涉也越来越强,对君王和中枢的威胁更是越来越明显。秦王政假若就此束手无策,那后果非常严重,所以他此刻东巡,倒是遏制自己权势进一步发展的最好办法。 历史上大秦统一后,始皇帝曾五次巡游天下,在最后一次巡游中死亡,但在这之前,他曾在邯郸攻克后,到河北巡视了一趟。历史记载,秦王政到邯郸后,把小时候那些非难自己母子的人全部杀了。秦王政是不是这种睚眦必报的人,无从考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秦王政在其执政的中后期,“巡视”天下成为他统治帝国的一个重要手段,而第一次就是统一前的这次东巡河北。 大秦统一后,始皇帝活了十二年,在这十二年里,他五次巡视天下,也就是说,他在统治帝国的十二年里,大约有一半时间是在巡视帝国的路上度过的。自太史公开始,历代史学家把“巡视”天下做为始皇帝的暴*之一,甚至把它做为帝国败亡的原因之一,而理由当然就是所谓的好大喜功、穷极奢侈等等污蔑之辞。 仔细看看这段历史,不难揣测到秦王政一次次巡视天下的原因。统一后的中土太大了,在万里疆土上,在刚刚征服的土地上,完全实施以郡县制为基础的中央集权,条件太不成熟,这个制度也过于脆弱。秦王政自己也清楚,但他坚持自己的“理想”,为了实现这个“理想”,他不辞辛苦地一次次巡视天下,试图以至高无上的君权来强行镇制新帝国。然而,他死了,帝国再无至高无上的权威,于是帝国随他一起变成了历史。 今天,秦王政果然如原有历史一样,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巡视”,而宝鼎毫无对策,只能被动应对。 秦王政的这次“巡视”将毫无疑问地把他自己的权威推到一个新的巅峰,与之相对应的是,宝鼎的权势将受到遏制,非常明显的遏制。在这之前,中原人和河北人或许把征服他们的武烈侯当作主宰他们命运的“神”,因为秦王和咸阳距离他们太远了,以至于他们无法亲身体验到大秦的最高权威,但等到秦王政“巡视”之后,他们将清晰地感受到,主宰他们命运的是“神”是远在咸阳的“王”,大王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主宰。 如此一来,武烈侯的权威必然下降,他的威信必然受到打击,因为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最高主宰,他的命运就像千千万万的庶民一样,同样控制在最高主宰的手中。 秦王政选择在此刻巡视中原和河北,正是向中原人和河北人证明,他才是这个世界的最高主宰,武烈侯不过是他的臣子,他才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王”。 “叔父,我们怎么办?”公子扶苏非常害怕,他一直害怕自己的父王,虽然现在他获得了功勋,但同时他也深深陷入了王统之争,他身不由己,被各方势力毫不留情地推进了死亡的漩涡。 远离咸阳了,却距离死亡更近了,即便扶苏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他也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所面临的处境,更能意识到大王“东巡”将带给他何等可怕的危机。待在那座雄伟的宫殿里,躲在母亲的羽翼下,他有安全感,但他的命运决定了他终究要展翅翱翔,终究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磨难,然而,他是个孩子,他不可能像武烈侯一样疯狂,拿着宝剑和大王对决。 宝鼎笑了起来,伸手拍拍扶苏的肩膀,“什么怎么办?你父王来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你现在有功勋了,你可以为你父王分忧了,你可以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告诉你的父王,你有能力守护大秦,你有能力为大秦开疆拓土。” 扶苏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热血从心底喷涌而出,但就在此刻,秦王政那张威严的面孔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那双冷森的眼睛让他的热血骤然冷却,他的心脏跳得更快了,他感到窒息。 “叔父,我,我不行……” 宝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散,突然,他提高声音,冲着扶苏厉声说道,“你是大秦的储君,你是中土的王。” 扶苏骇然心惊,一张小脸霎时苍白。 王翦等人也是暗自吃惊,不知道武烈侯为什么突然“疯狂”,难道他被这个消息扰乱了心神?难道他也害怕了? “给我记住。”宝鼎用力抓着扶苏的肩膀,在他耳边大声叫道,“你是大秦的储君,你是中土的王” “叔父……”扶苏惊恐欲绝,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几乎失去了意识。 “告诉我,你是大秦的储君,你是中土的王告诉我”宝鼎蓦然狂吼。 王翦等人吃惊地望着杀气腾腾的宝鼎,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寒意。 “说快说”宝鼎疯狂地吼着。 扶苏害怕到了极致,他望着宝鼎狞狰的面孔,脑里一片空白,急切说道,“我是大秦的储君,我是中土的王。” “我听不到”宝鼎一手抓着扶苏,一手用力挥舞着,纵声大吼,“告诉我,快告诉我。” 扶苏又说了一遍。 “我听不到。”宝鼎依旧狂吼,“我听不到” 扶苏支持不住了,他闭上了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我是大秦的储君,我是中土的王” 这一吼,他心里的恐惧突然减去了几分,身体里的血液突然奔腾起来,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跳动的声音就像战鼓擂动一般惊天动地,接着他什么也听不到了,他的血液在身体里咆哮,沸腾,他感觉自己要爆炸了。 扶苏的小脸突然涨红,他猛地挣脱了宝鼎的手,挥舞着双臂,声嘶力竭地疯狂吼叫,“我是大秦的储君,我是中土的王” 稚嫩而暴戾的吼声在大帐里一遍遍回荡。 宝鼎突然从疯狂中冷静下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王宫里长大的扶苏太懦弱了,就像羊圈里的羔羊,但大秦是虎狼之国,大秦需要如狼似虎一般的君主,如果十二岁的扶苏继续待在羊圈里,大秦的未来依旧黯淡。 从今天开始,我要让你蜕变,变成一头猛虎,一头纵横天下的猛虎。 王翦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扶苏,望着被宝鼎逼得像疯子一般手握双拳在大帐里疯狂吼叫的扶苏,心里的寒意无限暴涨,然后他们看到了宝鼎脸上那得意的笑容。 扶苏每喊一遍,心里的恐惧就减少一分,身体里的热血就增长一分,他忽然发现,自己不再恐惧,不再害怕,自己就像刚刚离开母亲羽翼的雏鹰,迎着呼啸的狂风展翅翱翔,自己就是这片天地的主宰。 王翦等人的眼神渐渐凌厉,尤其公孙豹,更是瞪大一双眼睛怒视着宝鼎。这话能说吗?能喊吗?能当着大家的面肆无忌惮地吼出来吗?扶苏被逼着吼出来了,他从此再无退路。大家被逼着听到了吼声,从此就在一条船上,再也下不去了。 秦王政要逼着宝鼎让步,宝鼎则逼着扶苏和大家一起赤膊上阵,非要和秦王政斗个你死我活,王统之争就此进入**。 扶苏的嗓音嘶哑了,力气耗尽了,终于停了下来。 他睁开眼睛,望着宝鼎,又看看四周的王翦等人,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我懂了” 宝鼎笑着拍拍他的后背,以示嘉许。 “你狠”公孙豹手指宝鼎,怒气冲天地说道,“你狠你太狠了你的剑不但杀敌人,连自己人也砍。你狠” 宝鼎摇摇头,平静地说道,“我们必须尽快扼杀大饥荒,否则我们即使灭亡了赵国,也会被接下来的大饥荒所拖累,一旦中原和河北陷入大混乱,我们难逃罪责,为此我们必须结束河北大战。” “大王即刻东巡,等于逼着我们继续作战。我们继续打,难逃罪责,不打,与咸阳直接对抗,罪责更重,现在可以说是走投无路了,但我们必须做出选择,是打还是不打。” 宝鼎望着王翦等人,笑着说道,“继续打下去,中原局面难以收拾,我和扶苏承担责任,你们则被陆续剥夺兵权,赶出军队。大王为什么东巡?无法是中原出问题的时候,他来力挽狂澜,然后一个个收拾我们。” 历史上河北最后一战的三路大军统率分别是王翦、羌廆和杨端和。大战结束后,羌廆(hui)和杨端和的名字在后续统一大战中再没有出现。王翦则在攻楚之前被解除了兵权。灭赵是统一大业的关键,这三位统率的功勋之大可想而知,但秦王政为什么要剥夺他们的兵权? 在史籍上,我们可以看到,赵国灭亡后,秦军统率除了王翦王贲父子外,就是蒙氏父子,冯氏,然后就是蒙恬、李信、屠睢、任嚣、赵陀等一批将领。统一大战乃至其后的南征北伐,前后不过十几年,为什么王贲、羌廆和杨端和这些正当盛年的统率被秦王政弃置不用? 这些人不可能在这段时间都死了,被秦王政弃用的唯一解释就是他们都是权力博弈的牺牲品。 宝鼎思前想后,危机感越来越强烈,如果他不能说服这些统率们联手对抗秦王政,那秦王政这次东巡可能就是他们被赶出军队的开始,宝鼎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因此而付诸东流。 “你打算怎么办?”王翦不动声色地问道。 “河北大捷,该拿功劳的人都拿到了,不该拿的也拿了。”宝鼎笑道,“有些人老了,拿到这份功劳后,也就了无遗憾,但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还要靠我们去守护,所以时机合适的情况下,他们可以回家颐养天年,以便腾出位置来,给那些不该拿到功劳但也拿到功劳的人。” 王翦微笑点头,知道宝鼎无奈之下,不得不在军队控制权上向秦王政做出让步,以便求得与秦王政的妥协。 “这事,还得你出面。”王翦说道。 宝鼎抬头望向公孙豹。公孙豹冷笑,“你还记得当初的承诺吗?” “我无时无刻不在努力。”宝鼎说道,“武安君的冤屈肯定要昭雪,但这次我们在朝堂上赢得了丞相公的位置,这对我们的未来至关重要。此刻如果我们继续牢牢把持军队,必然激化与咸阳宫的矛盾。大王突然决定出京东巡,把我们逼得进退失据,其真正的目标还是军队的控制权,所以我们只有让步。” “你记得就好。”公孙豹叹了口气,“我会主动请辞。白氏和司马氏也不会有问题,他们家的小辈趁此机会都在军中立足了,此仗过后,他们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军中。至于桓齮,早已心灰意冷,如果不是你请他在军中帮你一把,他也不会重返军队。” 停了一下,公孙豹望向王翦,“你不能离开,老秦人还需要你这杆大旗,目前我们还找不到可以代替你的人。” 宝鼎看看王贲,欲言又止。 “王贲的资历可以与蒙武相比吗?”公孙豹直言不讳地说道,“所以上将军必须再坚持几年,等到王贲的战绩跃居大秦第一,他就可以回家养老了。” 王翦笑了起来,“不要放肆,我现在还是你的官长。” 公孙豹嗤之以鼻。 宝鼎和众人又商谈了一下细节,然后决定马上返回中原。 “不再奏请咸阳?”王翦问道。 “大王既然要东巡,我当然要保证中原的安全,中原的军队当然要火速撤回。”宝鼎冷笑道,“再说,我总要给他一个借口,总不能让大王背负薄情寡义兔死狗烹的罪名。” = = = 第312章 变故 第312章变故 武烈侯集结中原全部力量攻打河北,中原空虚,这对齐楚两国来说都是个机会,但齐国因为对灾情严重估计不足,涌入境内的赵国灾民太多,再加上因为合纵抗秦消耗了太多国力,导致大饥荒在隆冬之后来了个大爆发。齐国迫不得已,只好中断了对赵国的援助,先前所定的策略就此失败,不但无力争抢河北,更无力染指中原。 齐国之所以撕毁与秦国的盟约,与赵国合纵抗秦,其目的是利用赵国消耗秦国,待两国两败俱伤,齐国则渔翁得利,出兵抢夺河北,以此来发展齐国。这一策略出自齐王建和国相后胜的谋划,也符合临淄合纵主战派的利益。临淄朝堂上的矛盾虽然激烈,但各方势力的最终目的还是发展齐国,重建齐国的辉煌,所以当利益一致的时候,自然就能搁置矛盾,携手合作。 然而,天不遂人愿,河北大战开始后,大灾席卷大河南北,接着秦国的武烈侯重返中原,把中原全部力量调到河北战场作战,这两个重大变故让齐国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此刻中原空虚,齐国还有机会马上调整策略打中原,可惜,临淄还在讨论如何改变策略的时候,秦军已经摧枯拉朽一般攻克了邯郸。如此一来,河北大战再无悬念,秦军稳操胜券,随时可以返回中原作战,这迫使齐国不得不放弃攻打中原的想法。 秦国吞并了赵国,下一个目标显然就是齐国,而齐国有大饥荒,策略上的错误又导致国力严重受损,临淄只有再建齐秦盟约,以赢得恢复时间。国相后胜在得知秦军攻陷邯郸后,马上派出使者赶赴中原,试图与武烈侯谈判,重建两国连横盟约。 至于楚国,因为寿春的权力博弈非常激烈,李太后和楚王悍只能依靠秦国的支持顽强支撑,所以楚国不会轻易撕毁秦楚盟约,最多也就是在中原大乱的时候顺便捡点便宜。 中原局势看似紧张,其实危机并不严重,但清晰认识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尤其当韩魏两国叛逆在齐楚两国的暗中支援下发动了更凶猛的攻击后,中原频繁向咸阳告急,向武烈侯求援。 武烈侯终究还是放不下中原,在拿下邯郸和东阳之后,大军马上调头南下,近六十万人马日夜兼程,重返中原。 中原局势骤然逆转,齐楚两国惊恐不安,韩魏叛逆更是急速撤离。 桓齮、司马锌、蒙武率中原地方军和新军抵达大梁的时候,杨端和统率的中原主力也到了河北邺城,距离大河已经不远了,但就在这个时候,滞留邯郸的武烈侯突然急令杨端和率军重返邯郸,河北战场出现了新的变化。 = 武烈侯从呼沱水前线回到邯郸要处理很多事情,首先要在邯郸和东阳重建地方府署以稳定新占领土,其次就是乘着大河封冻的良机,马上派军队攻占巨鹿郡。 这个时代的大河出海口在沧州北部,大河从中原白马地段转向东北,把河北一分为二。巨鹿郡就在大河河北段的东面,也是连续两年大灾的重灾区。大饥荒爆发后,巨鹿郡大部分庶民已经逃往齐国,小部分则逃到中山和燕国。 武烈侯担心齐燕两国乘机出兵抢占河北土地,所以回到邯郸后,马上派王贲、辛胜率军攻占巨鹿郡,命令章邯兼领邯郸和东阳两地的地方官长,安抚郡县,组织人力准备春耕。 接下来就是处置战利品。赵国现在一穷二白,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就没有战利品,矿山、作坊、工匠等等都是无形财富,不过这些财富早就是蓼园的囊中之物。按照当初咸阳的承诺,这些财富将做为蓼园巨贾支援西南策略的补偿。 郭氏找到了武烈侯,恳请武烈侯保全郭氏的财富。 “武烈侯,遵照你的嘱托,那个人及其家眷都已经得到了妥善安置。” 郭奉知道郭氏没有完成与武烈侯的“交易”,武烈侯可以以此为借口大肆掠夺郭氏的财富,所以他只好抱着一丝侥幸,硬着头皮上门哀求。 郭奉嘴里的“那个人”就是长安君公子成蛟。当日在中原,武烈侯特意把公子婴介绍给郭奉,其暗示之意非常明显。郭奉心领神会,回到邯郸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通过郭开,把长安君成蛟秘密转移了。当时邯郸虽然非常混乱,但像长安君公子成蛟这样的人物想乘乱逃亡还是非常困难,毕竟他是秦王政的亲弟弟,还有一定的价值,也只有国相郭开才有办法让他“人间蒸发”。 武烈侯微笑点头,“他很安全吗?” “没有人知道他还活着。”郭奉看到宝鼎脸上嘉许的笑容,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只是他很疑惑,不知道武烈侯为什么要保全公子成蛟?公子成蛟不但是个谋反的逆臣,还是个叛国的贼子,虽然他逃到赵国后,秦王政并没有派人刺杀,但也绝不会让他重返秦国。公子成蛟是权力博弈的牺牲品,他的背后都是阴谋,这些阴谋见不得光,所以公子成蛟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宝鼎想了一下,问道,“他现在怎么样?” “我把孩子的事情告诉了他,他想见孩子一面。”郭奉低声说道,“他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唯一就剩下这么个愿望。” 宝鼎迟疑了片刻,又问道,“你可曾提到我?” “没有,没有。”郭奉急忙摇手,赌咒发誓没有泄漏分毫,公子成蛟根本不知道此事的背后是武烈侯在暗中操控。 “他没有怀疑?” “他曾问过我为什么要救他,我把此事推到郭开头上了,说我只是奉命行事。”郭奉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想,他应该猜不到这件事的缘由。” 宝鼎看着郭奉,笑道,“你是不是也想知道原因?” “不,不……”郭奉脸色大变,说话都不利索了,“这事和武烈侯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我郭氏的私事。” 宝鼎笑着点点头,又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郭奉骤感窒息。这句话含意太复杂,他一时间参详不透,情急之下躬身说道,“一切听武烈侯的安排。” “河北的局势你应该清楚。”宝鼎一语双关地说道,“假如李牧死了,被赵王杀了,郭氏自然有功。凭此功勋,你郭氏保住现有的财富绝对没有问题,但假如李牧掌控了局面……” 郭奉的脸色再度变化,目露惊骇之色。李牧当真投降了?武烈侯和李牧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你知道公子嘉吗?”宝鼎问道。 郭奉豁然省悟。公子嘉是废太子,但李牧和代北势力一直在暗中支持公子嘉。这几年赵国朝堂上矛盾激烈的根源其实就是王统。赵王迁没有诛杀自己的兄长公子嘉,一直把他幽禁在邯郸,其目的就是用他来要挟李牧和代北势力。现在李牧手里有大军,又掌控着赵国的命运,他完全可以凭借武力废黜赵王迁,把公子嘉推到大王的位置上。 假如公子嘉做了大王,郭开必死无疑。郭开一死,郭氏最后一丝希望破灭,郭氏虽然不至于家破人亡,但财富极有可能被洗劫一空。 “你知道公子嘉现在在哪?”宝鼎又问道。 郭奉摇摇头,心里掠过一丝不详的念头。 “据我得到的消息,他和燕国太子丹在一起。”宝鼎说道,“燕国的军队已经撤到易水一线,也就是说,公子嘉得到了燕国的庇护。” 李牧,公子嘉,再加上燕国太子丹,这三个人联手会干出什么事,不用猜都知道。 燕国非常需要代北和中山这两个屏障,所以燕国需要李牧和他的代北大军,假如赵王迁打算对李牧下手,太子丹不可能坐视不理,不可能任由赵国内讧,任由局势崩溃,最终让燕国去直接面对秦军的攻击,所以太子丹肯定要出手。 宝鼎也是刚刚得到这个消息。宗越通过燕国的一些老关系获悉了这个情报,然后第一时间禀报了宝鼎,宝鼎当即意识到自己对局势的预测可能出现了错误。 这场大战的历史轨迹已经发生了变化。历史上李牧先被赵王杀了,然后秦军在东阳俘虏赵王,最后邯郸投降。现在颠倒了,秦军先行攻克邯郸,而赵王迁逃到了中山,李牧至今还活着。秦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把赵国最后的力量逼到到了中山,而中山又紧邻燕国,这就使得局势充满了变数。 假如燕国出手干涉,可以想像燕国的选择是什么?是选择拥有赵国最后武力的李牧,还是选择在最后关头依旧要自相残杀的赵王迁?大王只要是赵国宗室都可以做,而赵国的武力却只有李牧才能掌控,所以燕国的选择必然是李牧,而不是赵王迁。 宝鼎预感到河北战场要发生重大变故,随即命令杨端和率中原主力重返邯郸,同时命令王贲即刻横扫巨鹿郡,然后从巨鹿郡的河间方向威胁中山,与呼沱水一线的北部军形成夹击之势。 郭奉听到公子嘉和燕太子丹在一起,马上就想到了“兵变”。假如李牧被赵王迁逼得走投无路了,那他只发动兵变,这是唯一保全他自己的办法。一旦赵王迁被废,郭开被杀,河北局势突变,郭氏将何去何从? “我马上派人去中山。”郭奉当即说道,“武烈侯,请给郭氏一点时间。” 宝鼎郑重点头,“局势说变就变,如果郭相国迟迟下不了决心,我可以肯定的说,他很快就会死在李牧的剑下。到了那个时候,我照顾郭氏的理由就没了,郭氏只能离开河北迁徙南阳。” 郭奉暗自吃惊,急忙恳求道,“武烈侯,请相信郭氏一次。” 宝鼎摇摇头,“我不抱太大希望。以我看,你还是叫族人做好迁徙南阳的准备,我保你郭氏衣食无忧。” 郭奉还想再说,但宝鼎摇摇手,阻止了他,“从长远来看,郭氏迁徙部分族人于南阳并不是坏事,留一条退路总不会错。” 郭奉若有所思,想到宝鼎的封地就是南阳,旋即又想到了长安君公子成蛟,于是他试探着问了一句,“是否把那个人带到南阳?” “我会兑现自己的诺言。”宝鼎笑道,“当然,如果郭氏能在这个关键时刻为统一大业建下功勋,我相信咸阳的大王一定不会吝啬封赏。” 郭奉再不多言,躬身告退。 = 秦王政东巡的速度非常快,十日内便抵达洛阳。 武烈侯闻讯,飞速赶赴中原。 两人于大梁相见。兄弟见面,各有一番感慨。秦王政看到宝鼎已经是英气勃勃的青年了,今年加冠礼,宝鼎就算成人。放眼看看中土,能和宝鼎相比肩的年轻权贵有几个?宝鼎天纵奇才,功勋卓著,实力强悍,势力庞大,如今已经隐约可以与咸阳相抗衡。 秦王政暗自叹息。没有看到宝鼎的时候,秦王政有强烈的自信击败他,如今看到其本人,秦王政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至的重压,这股重压让其不再自信。宝鼎终于变成了雄鹰,这只雄鹰志向高远,一个小小的咸阳根本不在他的视线之内,这才是秦王政最为头痛的事。 宝鼎眼里的秦王政变了,不再是心目中的千古一帝,而是像中土其他诸侯国的大王一样,沉迷于权力,把博弈当作毕生的事业,把君权至上当做其人生最高的目标。宝鼎很疲惫,也很厌倦,所以再见秦王政的时候,他发自内心的憎恶这位大王,甚至有一点仇视这位大王。 帝国在你的统治下,十五年就分崩离析,中土千千万万的生灵因为你而无辜死去,如今我不顾一切地去拯救你的帝国,去拯救中土的生灵,但你呢?你把我当作对手,当作必欲杀之而后快的敌人,现在更是亲自跑到中原来逼迫我向你低头,你以为我不敢拔剑?我不是不敢拔剑,我是不愿拔剑,唯恐祸及中土,祸及生灵,但假如你把我逼得走投无路了,那对不起,我即使变成了涂炭生灵的恶魔,我也要灭了你。 但满肚子怨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在心里发泄一下可以,最终还得面对现实。宝鼎和秦王政之间不仅是实力上的差距,他们是君臣,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臣不存在利益上的一致性,君臣之间的矛盾若想得以缓和,然后实现彼此利益上的最大化,必须要用大智慧。造反、叛乱、弑君永远是代价最大的暴力手段,就今日的局面和未来帝国的命运来说,宝鼎必须要用大智慧去赢得最大化的利益。 宝鼎以满面笑容掩盖了心里的憎恶,但他不再像过去那样毕恭毕敬,言辞上也不再像过去那样谦恭小心,或许是因为获得了胜利和功勋,他的腰杆硬了,胆气壮了,虽说不上骄横跋扈,但那股矜持和傲慢却异常的浓烈。 兄弟两人秉烛长谈。宝鼎以当前中土形势和统一大业的趋势为基础,详尽阐述了自己的一些治国思路,但他在关键地方说得很含蓄,毕竟历史在他的推动下正在改变,历史轨迹的偏差随着统一进程的发展,必然会影响到国策,这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即便是秦王政和中枢,也不得不顺应历史的潮流去调整治国策略。 宝鼎明确表达了妥协的意思。其实不论是中原大战还是河北大战,宝鼎都把功劳分给了关东人,蒙氏和冯氏从中受益,他们在军中依旧是一股大势力,这本身就是妥协,只不过秦王政需要的是对军事的全部掌控权,包括军队的统兵权。 秦王政对宝鼎的让步很满意,此次东巡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达到了,所以他对宝鼎不经中枢同意,就以中原形势危急为理由把中原大军撤回一事不予追究了。不管怎么说,宝鼎手里有临机处置大权,执意追究的话摆明了就是撕破脸了。 “河北还有大战吗?”秦王政对此很关心。从他的立场出发,他更关注的是何时吞灭赵国,而不是如何拯救灾民,如何尽快扼杀大饥荒。 “应该还有一场大战。”宝鼎把自己对河北局势的分析大概说了一下,“关键是郭开。假如郭开非常果断,下手够狠,李牧必死。相比起来,李牧考虑的问题就多了,毕竟兵变也罢,更换王统也罢,都是伤筋动骨的大事,稍有不慎就完了。” 秦王政想了一下,称赞道,“你的决策我支持,的确应该结束河北大战,否则何以激化赵国内部的矛盾?李牧一死,河北就没有大战了,这对我们攻打齐国非常有利。” “大王准备打齐国了?” 秦王政诧异地看了宝鼎一眼,“怎么?你的下一个目标不是齐国?” 宝鼎摇摇头,“我的下一个目标是楚国。” 秦王政微微皱眉,马上问道,“在西南策略完成之后?” “三年之后。”宝鼎笑道,“我估计西南策略三到四年内肯定能完成。” 三到四年?秦王政冷笑,看样子,这三四年里烦心的事会接踵而至。 = = = 第313章 有子胡亥 第313章有子胡亥 秦国的下一个吞并目标是齐国还是楚国,其实一目了然,当然是齐国。 宝鼎却要打楚国,秦王政不能理解,质询宝鼎。 宝鼎做了一番解释。 赵国的灭亡指日可待,不足为虑。 燕国也不在考虑之列。燕国偏居于东北,其边境与匈奴人和东胡人接壤,而东胡人因为在漠东地区受到匈奴人的不断挤压,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不得不向辽东转徙,这导致燕国和东胡人的战争越来越激烈。这也是燕国国力持续损耗,实力一直得不到增长的重要原因。 想当年燕昭王时代,燕国也是中土一霸,麾下文臣武将云集,乐毅更是带着五国联军差点灭了齐国,如果不是燕昭王死了,齐国早在四十多年前就灭亡了。其后燕国也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但匈奴人和东胡人崛起于大漠,对燕国的威胁越来越大,燕国不得不重兵镇戍东北边疆,更在东北边疆大修长城。以燕国的国力,修建数千里长城,对国力的损耗可想而知。 自太史公之后的史学先贤们,对秦长城口诛笔伐,事实上秦始皇不过是把秦、赵、燕三国长城连在了一起,其工程量不值一提。秦国的西北疆长城是昭襄王时期所筑,赵国和燕国的北部长城也在同一时期所筑,距离秦始皇时代大约五十到八十年左右。 秦、赵、燕三国的北疆长城工程量浩大,以当时三国的国力在蛮荒之地修筑长城,其困难太大,没有几十年完成不了。三国修长城的时间段和匈奴人、东胡人、大月氏人等北虏诸种的逐渐强大相符合。当北虏的入侵越来越频繁的时候,长城的长度不断增加,以至于三国长城加在一起接近万里。由此可以推测到,三国的中枢肯定已经意识到来自大漠的威胁和中土统一的重要性,可见中土北疆长城的修筑和中土统一大业的进程之间存在着必然的联系。 在长平大战之前,秦赵两国是中土双雄,都有统一的实力,最终两虎相争,两败俱伤。燕国没有这样的实力,在它失去消灭齐国的机会后,就退出了中土争霸的舞台,从此陷入为生存而苦战的窘境。中土诸侯国欺负它,北虏人也欺负它,它自己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决策连续失误,与赵国的战争更是连番失利,实力进一步缩减。 所以今天的燕国在实力上根本不是秦国的对手,但秦国若要吞灭它,就面临着北部边疆骤然扩大的问题。北疆区域大了,北虏敌人更多了,需要的镇戍兵力也就更多,这将严重消耗国力,非常不利于秦国吞灭齐国和楚国。 秦国占据赵国的代北是整个北疆战略的需要,而占据燕国的辽东目前却看不到战略意义,因此秦国完全没有必要在吞灭赵国之后,千里迢迢转战燕国。 在宝鼎看来,打燕国实际上得不偿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下来了还要重兵戍守,还要和东胡人打仗,消耗了国力却无益于推进统一大业,相比起来,倒不如秦燕继续结盟,让燕国继续盘驻东北,秦国乘机集中所有力量攻打齐楚。打下了齐楚,中土就剩下一个小小的燕国,这对秦国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历史上秦国灭了赵国后,仅仅过了两年,估计是等到大饥荒过去之后,秦王政就以荆轲刺秦为借口,发动了攻燕大战。这一战前后也打了一年多时间,可以想像远征大战的耗费之巨。打下来之后要驻军,这又要耗费。燕国残余力量逃到辽东,肯定要反攻,所以在王贲远征辽东之前,小规模的战斗肯定存在,这又是耗费。假如把这些耗费全部用来攻打齐楚两国,想必可以大大减轻这段时间秦国国力的损耗。 荆轲现在在江南,太史公所撰的传奇故事“荆轲刺秦”是不会再出现了,但如果秦王政要打燕国,即使没有借口也可以。宝鼎费尽口舌,把燕国说成了“鸡肋”,其用意就是打消秦王政在灭赵之后,乘胜攻打燕国的想法。 秦国接下来的目标不是齐国就是楚国。从地理位置和战略角度来说,秦国的确应该先打齐国,而不是楚国,但历史上秦国偏偏在耗费巨力拿下半个燕国后,调头去打魏楚两国。王贲灭魏,而李信和蒙武则被楚军打败了。 李信和蒙武攻楚失败,从历史上的只言片语来推测,其转折点就是昌平君的叛乱。李信大败于楚,其后依旧受到秦王政的重用,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来,秦王政并没有把失败的责任归咎于李信。 于是由此产生了一系列疑问。秦国为什么在灭赵之后,置中原而不顾,长途跋涉远征燕国?打完燕国,打中原魏国是对的,但为什么要同时打楚国?昌平君又为什么要叛乱?其后他又怎么成了楚国的大王? 统一这段历史本应波澜壮阔,史籍上应该大书特书,但因为秦国十五年就灭亡,而灭亡秦国其后再次统一中土的偏偏是楚人,所以这段历史就被有意简化了。试想秦王政在太史公的笔下都是暴君,那暴君的功业岂能大书特书?历史记载的过份简单导致秦王政执政的三十多年里充满了迷雾。 宝鼎身处这个时代,知道了这层迷雾后面的许多秘密,但遗憾的是,他在改变历史,而历史轨迹的偏差导致很多秘密不再存在。不过就统一战争来说,宝鼎还是希望历史轨迹不要发生太大的偏差。 假如秦国置中原而不顾去打燕国,是因为大饥荒肆虐中原导致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攻打魏国不但在道义上要遭到谴责,秦国也要为救灾和灾后重建付出重大代价,那么从今日中土大势来说,秦国就没有理由千里迢迢远征燕国了,而应该养精蓄锐,攻打齐楚两国。 齐国为什么在秦国统一大战期间自始至终作“壁上观”?历史没有说明原因,但说齐国胆小不敢打,或者沉迷于享乐,或者奸佞卖国,这都经不起推敲。任何一个诸侯国的大王和权贵,尤其像后胜这样的外戚权贵,首要考虑的都是自身的利益,而自身利益的保障是建立在王国的存亡上,所以在秦国横扫中土期间,齐国不可能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考虑到历史的缺失,尤其是统一期间历史的缺失,宝鼎有理由怀疑,齐国在这段时间里的历史被人为地抹去了,就像秦国统一时期的丞相昌平君、隗状都不载于历史一样。至于抹去的原因,宝鼎无从知道,但宝鼎从自己这几年的经历来看,齐国一直在合纵抗秦,虽然它没有派出军队直接参战,但它给其他诸侯国的援助尤其给赵国的援助从来就没有中断过。齐国名义上是保持“中立”,与各国都保持正常的贸易往来,但实际上这个“贸易往来”是有选择对象的。齐国不可能没有雄心壮志重建昔日的霸主辉煌,相反,他们为了这个目标,一直在不懈努力,只不过他们的策略失败了,他们的努力没有成功而已。 秦国打齐国,是强强对抗,如若齐楚再联手,秦国就有麻烦了。楚国和齐国相比,实力要差一些,再加上寿春的政局远比临淄混乱,所以未来几年,楚国是最好的目标。打楚国,攻占淮水南北,秦国就对齐国形成了三面包围,那时候再打齐国,把握性就非常大。 宝鼎现在根本不敢奢望齐国还是像原有历史一样,在统一大战期间一兵不发,直到最后献国投降。他和秦王政,还有咸阳中枢想法都一样,秦齐之间必有一场决定中土命运的大战,这一场决战只要赢了,秦国必将统一中土。 把最强的对手放到最后解决,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宝鼎把未来的统一思路详细解说,反复强调下一个目标是楚国。为了一战决胜负,他提出暂时养精蓄锐,然后以举国之力发动这一场战争。 秦王政一直沉默,他想得更多,他必须想清楚,宝鼎为什么一定要先打楚国?从军事和战略角度来说,宝鼎的建议没有错误,但宝鼎如此积极谋划,其背后必定有巨大的利益追求。 “扶苏怎么样?”秦王政试探了一句。 “战绩显赫。”宝鼎笑道,“大王是否打算封其为君?” 秦王政最不愿意讨论的就是这事,但宝鼎却偏偏逼他表态,这让他颇为恼火。 “你是不是有意让他率军攻打楚国?” 公子扶苏的身体里流淌着楚国王族的血液,他的母亲是楚国的公主,他的外祖父现在是楚国的令尹,他的身上深深烙印着楚人的痕迹。这是秦王政对扶苏最不满意的地方,宗室大臣和老秦人对此也是耿耿于怀,但秦王政迟迟不愿立储,关东人在立储一事上也是自有主张,他们也有自己中意的对象,这使得武烈侯有机会说服宗室和老秦人,联合楚系一起把扶苏推上储君之位,由此换取楚系在朝堂上的支持。 扶苏出镇中原,王绾一跃登顶做了丞相公,就是双方合作的成功例子。三方势力同处一个利益集团,对朝政有着决定性影响。但储君不同于丞相公,把一个秦王政不满意的公子扶上储君之位,难度太大。 去年扶苏拿到了稳定中原的功劳,今年扶苏又拿到了攻克邯郸的功劳,下一步他将拿到灭亡赵国国祚的功劳,然而,在咸阳宫的巨大阻力面前,这些功劳远远不够,不足以把他推上储君之位,所以要打楚国,要让扶苏亲手灭亡楚国国祚,由此赢得宗室和老秦人的绝对支持,赢得秦王政对他的赞许,这样扶苏问鼎储君的希望将大大增加。 宝鼎无意隐瞒,微笑点头,“他在中原再待几年,功勋和威望都有了,再加上我和上将军的辅佐,攻克楚国不成问题。” 秦王政陷入沉默,良久,他皱眉问道,“将来,是不是让高出镇江东?” 秦王政对公子高出镇一事一直心存忧虑,担心宝鼎另有图谋,所以不失时机地试探了一下。 宝鼎摇摇手,绝口不提公子高,“再过三四年,将闾他们几个都长大了,都可以出镇地方。”宝鼎直言不讳地说道,“中土统一,疆域辽阔,咸阳靠地方官员控制数千里之外的郡县,显然不现实。岭南距离咸阳有多远?辽东距离咸阳又有多远?地方官员的忠诚度如何保证?所以,王子出镇地方,是中央牢牢控制地方的最好解决办法。” 秦王政想了一下,说道,“将来可能有兄弟阋墙之祸。” “统一之后的首要之务是稳定。”宝鼎说道,“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世上的事没有一蹴而就的,也没有尽善尽美的。就治国来说,国策必须依据王国的发展而调整。分封功臣的弊端的确太大,有诸侯割据之祸,此策不可用,所以我的想法是修改封君制,大量分封王子,但分封王子同样有弊端,而解决的办法就是在王国稳定之后,以雷霆手段,果断削藩。” “削藩?”秦王政望着宝鼎,摇摇头,“让他们把吃进嘴里的东西吐出来,难啊。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大王吞并六国,统一四海,有雷霆之威。”宝鼎笑道,“大王难道连这点自信也没有?” “既然后患无穷,为什么要留下后患?”秦王政摇手道,“寡人不同意分封,原因就在如此。” 宝鼎望着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凡是都有个过程,国策也是一样。一匹飞奔的战马如果让它突然转弯,必定人仰马翻,所以在转弯之前,必须先减速,以便及时做出调整。” 秦王政不想在这件事上和宝鼎争论。有关分封的事,两人早在私人书信里反复讨论过。秦王政不同意宝鼎的看法,他认为人性的贪婪会导致此策失控,最终历史倒退,王国再次陷入分裂和战争。 宝鼎着眼的是现在,是统一后的稳定阶段,而秦王政考虑的是将来,是王国未来的发展。两者出发点不同,追求的利益不同,因此谁也说服不了谁。 接着两人谈到了赋税问题。赋税乃王国之根本,尤其现在统一时期,赋税的多寡直接关系到战争胜负。谈到赋税必然涉及到财经政策,而财经政策的核心就是农工商政策。结果兄弟两人再次争执起来。 宝鼎坚持“农商并重”,秦王政则坚持“重农抑商”。这两个策略中,最关键的就是土地政策。秦国的土地政策是“计口授田”,而宝鼎从未来人口骤增和土地总量不足的矛盾出发,提出土地有限度的私有买卖,以便巨贾富豪们把更多的钱财投到土地上,激发农耕的积极性,增加粮食产量,增加田租的收缴总量。按照宝鼎的策略发展下去,必然出现“土地兼并”问题。土地兼并一旦失控,必然影响到王国的稳定和发展。 在这个国策上,宝鼎着眼于解决人口和土地的矛盾,而秦王政则关注土地私有买卖所导致的一系列后果。 兄弟两人各不相让,最后秦王政主动让步。考虑到大河南北大饥荒造成了人口大量流失,土地大量荒芜,河北和中原急需恢复元气,秦王政同意宝鼎实施一系列有助于农工商发展的政策,但土地严禁私人买卖。在这一点上,秦王政绝不妥协。 兄弟两人谈了一夜,争执了一夜,各有收获,不过在几个关键性的问题上,秦王政都没有让步。 秦国的下一个目标是不是楚国?如果攻打楚国,公子扶苏是不是秦军统率?秦王政始终没有给出正面回答。秦王政语意双关地告诉宝鼎,他反对外戚掌权,外戚掌权首先考虑的是自身利益,私利凌驾于王国利益之上,最终必将伤害王国。 这句话让宝鼎苦叹无语。秦王政的性格太过倔犟,这不是认死理嘛,虽然道理是不错,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一个君王不能变通,必将影响王国命运,或许帝国的悲剧,正因为秦王政的这种执着性格 分封王子的事也给秦王政拒绝了。统一中土,文臣武将功勋累累者太多了,而分封王子其实也就是分封宗室,如此一来,文臣武将们怎么想?王子和宗室因为身份高贵就可以不劳而获,享受最大的权力和最多的财富,而文臣武将们累死累活却只能“喝口汤”,将来谁给大王卖命?谁为王国冲锋陷阵? 天亮后,宝鼎告辞,秦王政忽然问道:“成蛟在哪?” 宝鼎没有说话。 “你是秘军统率,紫府官长,难道连这点事都做不好?”秦王政厉声责问道,“他是你的兄长,难道你就不关心他的死活?” 宝鼎犹豫良久,低声说道,“我没有忘记他。” 秦王政脸色微变,迟疑了片刻,问道,“他好吗?” “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见见孩子。” 秦王政心里蓦然一痛,目露悲色,呆坐无语。 “寡人年前又得一子。”秦王政突然转移了话题,“寡人给他取名胡亥。” 宝鼎吃惊地望着秦王政,接着急不可耐地叫道,“我要做他的师傅。” = = = 第314章 胡亥的母系血统 第314章胡亥的母系血统 宝鼎脸上的吃惊表情虽然一闪而逝,但秦王政还是注意到了,他以为这是宝鼎听懂了他的暗示,所以也没在意,冲着宝鼎微微一笑,“你要传授他剑技?不行,你的剑技是用来杀人的,杀气太重。” 秦王政这句话虽然明为调侃,但其背后的意思却异常清晰。 宝鼎面露尴尬之色,倒不是因为秦王政的嘲讽,而是因为自己在听到“胡亥”这个名字后的失态。这个名字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愈发深刻地烙印在心里,让他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此刻突然听到秦王政说出这个名字,他的心神在霎那间竟然有一丝颤栗,心里的不安蓦然强烈起来。 宝鼎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按捺住心里的不安。 秦王政忽然对自己说到胡亥,恐怕不仅仅是暗示自己可以让成蛟与婴父子见一面,可能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 目前自己和秦王政最大的矛盾就是王统,这几年自己和咸阳宫斗来斗去的根源就是王统。自己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王统,秦王政也同样如此。以秦王政的雄才大略,当然知道王统对大秦未来的重要性。秦王政冠礼亲政至今已经十二年了,不立后,不立储,这导致王统就像一支高悬于天宇的宝剑,不但对大秦形成了重压,也给咸阳宫和中枢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咸阳政局更是因此逐渐形成了一个可怕的风暴漩涡,这个漩涡随着公子扶苏和公子高出镇地方积累功勋而逐渐增大,一旦它爆发了,这场风暴可能会造成浩劫。 公子成蛟和秦王政兄弟相残,根源就是王统之争。此刻秦王政突然从公子成蛟说到胡亥,肯定不是闲谈家常,而是有某种暗示。 如果自己不是知道未来的历史,或许不会有这样的睿智,更不会对秦王政的每一句话都会反复思考,但思考多了,带来的压力也是无限得大。宝鼎暗自苦笑,声音有些干涩地问道,“王兄是不是很喜欢这个孩子?” “很喜欢。”秦王政笑道,“这些孩子中,寡人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家伙。” 接着秦王政如同一位普通父亲,给宝鼎讲述小家伙的可爱之处。虽然胡亥还在襁褓之中,但某些优点在秦王政的心里却无限放大,比如胡亥吃了睡睡了吃,不哭不闹,比如胡亥常常在睡梦中露出甜甜的笑容,这都成了胡亥将来肯定是一个又听话又聪明的好孩子的证据。 宝鼎静静地听着,心里却是“波涛汹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秦王政看到宝鼎神情疲惫,目带忧郁之色,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仅不觉无趣,反而兴致更高,“寡人自从有了这个孩子,生活中多了很多乐趣。”秦王政接着又把自己打算精心培育胡亥的一些想法说了出来。 宝鼎越听越是烦躁,对秦王政在王统一事上“大做文章”反感到了极致。我逼你立储是为了帝国的未来,你倒好,为了集权于一身,为了遏制和打击各方势力,为了削弱各方势力对朝政的影响和控制,竟然在王统一事上拼命地设置阻碍。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你还能长生不老,永远做大秦的君主?中土诸侯国的君主哪个像你一样置王国未来于不顾,亲政十二年来都不立储? 宝鼎回到行辕,急召宗越。 “大王是否新得一子?”宝鼎神色冷峻,口气很不客气。 宗越看到宝鼎十分生气,暗自忐忑,急忙说道,“这是我的失误,我没有及时禀报。” 宝鼎无心追究,毕竟前段时间是扭转河北战局的关键时刻,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河北,没有闲心关心大王是不是又得一子。大王的子女多了,但值得关注的也就那么几个,宗越当然会有所忽略。如果宝鼎不知道历史,他也会像宗越一样,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宝鼎摇手道,“我只是想知道,他的母亲是谁。” 宗越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一惊,一个念头霎时掠过,眼里不由自主的露出匪夷所思之策。昨夜秦王对武烈侯说了什么?难道这位王子和大秦王统有关? “来自大月氏。”宗越紧紧盯着宝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大月氏?”宝鼎稍加沉吟,又问道,“最近咸阳宫可有什么消息?” 宗越摇头,心里颇感不安。他约莫估猜到此事和王统有关,但这位王子的母亲是北虏之女,母系血脉过于低贱,无论如何也不会和王统扯上关系。 “琴氏家主现在在哪?”宝鼎又问道。 “在南阳。”宗越问道,“琴氏少主在大梁,琴氏大匠在邯郸。武烈侯是否有急事找他们?” “我需要尽快见到琴氏家主,你马上安排一下。” 事关重大,此事必须告知咸阳宫的王夫人,请她小心谨慎。宝鼎越想越是头痛,随即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思考对策。 历史上对秦王政至死没有立储一事有一种猜测,猜测秦王政因为溺爱胡亥,有心立胡亥为储君,但因为阻力太大,迟迟未能实现。其实这种推测经不起推敲。秦王政肯定是喜欢胡亥,否则也不会带他一起巡视天下,但秦王政把公子扶苏赶出咸阳,让他到北疆出任监军,事实上是给扶苏积累军功,让他赢得军队的支持,增强自身实力,是一种变相的扶持。没有哪个皇帝会以授予一定的军权来做为对儿子的惩罚。由此可以推测到秦王政还是想让公子扶苏继承大统。这从“沙丘之变”中,李斯和赵高第一个就矫诏诛杀扶苏也能看得出来。 李斯和赵高既然敢于发动“沙丘之变”,可见当时的王统之争已经激烈到了何种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点妥协余地都没有。李斯敢于行大逆之举,矫诏诛杀扶苏,足以证明他当时的艰难处境。他要是不杀扶苏,扶苏必然杀他,所以他走投无路,只有铤而走险。 李斯当时是左丞相,相比起来,中车府令兼行符玺令事赵高的官职太小了,实在不算什么,“沙丘之变”的主谋肯定是李斯。至于后来赵高和李斯为什么反目成仇,肯定是因为权力斗争的缘故。这里面或许就有朝堂上的对手在其中实施离间计,以挑起权臣相斗。李斯是沙丘之变的主谋,大秦自二世继位以来内忧外患,国祚濒临分崩离析,朝堂上肯定有人极其仇视李斯,借“赵高”之手诛杀“李斯”也是理所当然。 太史公在《史记》中对李斯这个楚人抱着同情之心,把赵高写成了摧毁大秦的“恶魔”,但其实抱着史书仔细推敲,不难看到李斯才是摧毁大秦的“恶魔”,他一手策划了沙丘之谋,杀扶苏,杀蒙氏,杀冯氏,杀宗室,杀得血流成河,最后赵高跳出来了,把他杀了。赵高就是渔翁得利,如果李斯没有替他杀掉大秦重臣,没有替他“遮风挡雨”,没有对他“拔苗助长”,也就没有“指鹿为马”的赵高了。 后人都说赵高是胡亥的老师,但史籍上没有这种记载,事实上也不可能。李斯是中车府令,赵国质子后裔,出身隐官家庭,相当于秦始皇的御用“司机班班长”,即便他才华横溢,也没有资格做大秦王子的老师。什么样的人才能做王子的老师?不是大贤就是博士,要不就是朝廷重臣,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赵高。 那赵高为何在胡亥继位后,一跃数级,出任郎中令这个重要职务? 如果李斯是沙丘之变的主谋,他需要帮手,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帮手就是符玺令,否则他如何矫诏诛杀扶苏?如何矫诏让胡亥继承大统?以赵高当时的官职,他没有选择,不答应就是死,答应了还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赵高起于贫贱,靠自己的努力做了地方小吏,然后通过数次考试,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咸阳宫做了一名内廷小官。因为没有背景,也没有后台,他在秦王政身边做了十几年的中车府令,最后凭借出众的才华才在秦王政巡视途中兼了一个行符玺令事,也就是暂时代理符玺令的工作,回到咸阳后他还是一个“司机班班长”。假如他是李斯的人,估计早就升官了。 赵高这次赌博赌“大”了,短短两年多时间的飞黄腾达之后,不但身家性命没了,连帝国都葬送了。 宝鼎停下脚步,望着和宗越坐在一起的赵高,心里不禁暗自叹息。如果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赵高就是个悲剧人物。他是有才华,但做了一辈子低级官员,突然一跃成为帝国的决策者之一,他的政治才能和经验就显得严重不足了。 咸阳政治斗争复杂,尤其在始皇帝死后,其政治斗争非常的激烈和血腥。蒙氏和冯氏先后倒台,李斯接着也给扳倒了,赵高渔翁得利,但他没有李斯的治国之才,也没有李斯经营了几十年的深厚人脉关系,更没有李斯那等翻云覆雨般的谋略和杀伐果断的血腥手腕,所以他瞬间就把帝国推进了败亡的深渊。假如李斯迟个一两年死亡,或许章邯和王离就把叛乱平定了,毕竟在李斯死亡的时候,章邯和王离在战场上是摧枯拉朽,毫无对手,局势还在咸阳的控制之中。 赵高的“指鹿为马”固然证明了他的残忍,但也证明了他在政治上的低能和策略上的无能,靠“指鹿为马”这种手段控制朝政,驾驭百官,是一种非常愚蠢的手段。由此也证明了赵高“崛起”的突然性,他就是政治上的“暴发户”,他在没有“暴发”之前,不可能有能力去改变帝国的命运,所以他也不可能是“沙丘之变”的主谋。 宝鼎望着赵高,思绪在历史的长河里徜徉,对大秦的王统之争和帝国的崩溃逐渐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王统之争,必须在统一前解决,公子扶苏必须在最短时间内问鼎储君,为此,他不惜与秦王政公开决裂。他和秦王政的决裂,肯定有助于大秦储君的确立。 赵高在宝鼎长时间的注视下,有些受不了,惶恐问道,“武烈侯,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 “你了解李斯吗?”宝鼎问道。 赵高和宗越面面相觑。刚才不是说小王子的事吗?怎么突然又扯到廷尉李斯身上了?他和小王子之间又有什么瓜葛? “他虽然是楚人,但是靠吕不韦的提携才闻名咸阳。”赵高说道,“吕不韦被熊氏外戚击败,楚系不遗余力打击关东人,大王因此下令逐客。李斯的《谏逐客书》就是由此而生。李斯是国相府官员,在被逐之列,以他当时的处境,他不敢写《谏逐客书》,即使写了也到不了大王手上,但事实是《谏逐客书》不但到了大王手上,还让大王改弦易辙,废了《逐客令》,李斯更是因此从被逐之客一跃成为九卿之一。” “这背后的秘密其实就是咸阳宫和熊氏外戚的一次斗争。这一次大王赢了,李斯立了大功,并赢得大王的信任。这里有个关键的地方,大王是通过谁指使李斯写了《谏逐客书》?” “尉僚?”宗越以不确定的口气说道,“我怀疑是尉僚。” “蒙氏和冯氏都是大家族,吕不韦就是与他们联手和熊氏外戚针锋相对,但熊氏外戚的靠山华阳太后太厉害,要扳倒吕不韦,大王无奈妥协,牺牲吕不韦,保全了蒙氏和冯氏。当时蒙氏和冯氏深陷危机之中,肯定不敢激怒华阳太后,所以敢于给大王出谋划策,并说服李斯挑战熊氏外戚的人,只有刚刚到咸阳不久的尉僚。尉僚要赢得大王的信任和重用,就必须为大王排忧解难,这是一个最好的立功机会。” “尉僚是由何人举荐?”宝鼎问道。 “吕不韦。”赵高以非常肯定的口气说道,“这个我清楚,我当时就在咸阳宫任职。虽然是道听途说,但内廷里传出来的消息与事实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宝鼎想到了尉僚的结局。尉僚是魏国人,鬼谷派大贤。历史上大秦统一后,尉僚消失了,史籍上失去了他的记载,但有一种共同的说法,说尉僚完成统一大业后,辞官隐退了。真相到底是什么?是隐退了,还是被赶出了咸阳? “这么说,在关东人当中,尉僚和李斯算是一系了?” “他们都是吕不韦的人。”赵高说道,“尉僚、李斯,包括顿弱、姚贾、茅焦,还有甘罗,他们大都出身贫寒,因为投靠吕不韦而进入大秦。假如没有吕不韦,这些人中名气较大的不会效力于大秦,而有才华但声名不显的也难以出人头地。吕不韦死了,追随吕不韦的人也大都被赶出咸阳,但还是有一部分人留了下来,这些人在大秦没有根基,只能靠自己的努力,所以他们自然也就走到了一起。” 这些情况宝鼎其实都知道,但宝鼎既然问,赵高不好不说。在他看来,宝鼎或许是想从自己的解答里寻找某种对策。 “蒙氏是齐人,冯氏是韩人,这两大家族入秦的时间比较长,又为大秦屡建功勋,在大秦有一定的根基。这两家虽然同属于关东势力,但事实上各成一系。”赵高继续说道,“自武安君一案后,蒙氏就受到了昭襄王的重用。孝文王继位后,因为孝文王的生母夏太后是韩国公主,冯氏与韩国宗室又有姻亲关系,所以冯氏也受到了重用。蒙氏和冯氏如今是大王的左膀右臂,是大秦的股肱之臣,权势煊赫。他们在大秦有根基,很多时候必须要兼顾各方面的利益,不能把自己孤立起来,所以他们和尉僚、李斯这样的纯粹外来者在很多方面还是有本质性区别。” 宝鼎低头沉思。任何一个利益集团,一个派系,其内部都有矛盾,关东系也是一样。现在自己和冯氏在利益上有交换,所以冯氏私下和自己走得比较近。从今日咸阳政局来看,去年的这步棋还是走对了。不过自己之所以敢走这步棋,是因为历史上冯氏当时和老秦人一样,都是坚持分封,也就是说,冯氏虽然赢得了秦王政的信任,但在利益上有更高的追求。正是利用这一点,自己才敢于主动与冯氏建立私密关系以进行政治交易 那么蒙氏呢?蒙氏能否想办法拉拢?还有尉僚和李斯,如果把他们也拉拢过来,那王统的事就容易解决了,但尉僚和李斯在大秦是无根的浮萍,这一系的人追求的都是现实利益,而秦王政可以给予他们的就是现实利益,相比起来,自己没有拉拢他们的条件。 宝鼎在沉思,赵高和宗越也在暗自交流。赵高在黄纸上写下了“小王子”,“关东人”、“李斯”、“尉僚”几个字。通过这几个字,赵高和宗越可以肯定王统一事又出波折了,宝鼎正在殚精竭虑想对策。 宗越提笔在黄纸上添加了几个字,“大月氏”,“美人”。赵高望着这几个字,目露困惑之色。小王子的母系血统太过低贱,根本不存在竞争王统的实力。 宝鼎走到他们身边,朝着黄纸上看了一眼,又看看赵高和宗越困惑的神情,心里也是暗叹,如果不是有历史为证,他又怎么会相信胡亥能继承大统?胡亥继承大统后,把自己的兄弟姊妹全部杀了,他为什么如此凶残?其中是不是有他低贱的母系血统的因素? = = = 第315章 师生相见 第315章师生相见 宝鼎俯身拿起地上的黄纸,坐到案几后面,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 赵高和宗越告辞离去。虽然宝鼎自始至终没有透漏分毫,但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已经足以推测到咸阳宫展开的反击手段了。两人心情沉重,试图帮助武烈侯找到对策,但实力不济,徒呼奈何。 宝鼎心神俱疲,一股暴戾的情绪逐渐从心底涌出,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心灵,让他身上的杀气越来越重。他想到了荆轲,想到了张良,想到了荆轲刺秦,想到了张良在博浪沙的疯狂一击,想到了不知名的刺客在咸阳的惊天刺杀。 刺杀能否解决问题?是刺杀秦王政还是刺杀他身边的近侍大臣?如果刺杀的话,又找谁去刺杀? 荆轲的影子从宝鼎的脑海掠过。荆轲的命运已经改变,他已经不可能成为刺客。张良如何?张良曾去江南,自己曾嘱托荆轲,如果时机合适可以见一面,当时是抱着把张良拉进蓼园的想法,但张良始终没有露面。 早在中原的时候,自己曾利用过张良刺杀顿弱。顿弱之死充满玄奥,以当时的情况来估猜,张良应该不是参与者。顿弱到了齐国境内就遇刺,张良在时间上赶不及,再说他也没有能力屠杀整个使团的人。其后虽然自己有机会通过荆轲询问张良,但这种机密不管是自己还是张良,都不会再去碰它了。 咸阳宫一直怀疑顿弱之死与自己有某种看不见的牵连,之所以有这种怀疑,和姚贾之死有关。当初自己从塞外归来,为了解救乌氏和韩非,用阴谋诬杀了姚贾。这件事虽然做得隐秘,但不少人还是很清楚当时朝堂矛盾的缘由,当然也清楚姚贾是死于何人之手。 姚贾死了,顿弱也死了,如果自己再杀尉僚和李斯等人,就算秦王政没有证据,也会在震怒之下对付自己,这对自己没有好处,自己背后的势力可能会因此遭到报复,尤其蓼园的那些巨贾们,如果咸阳宫不惜代价要杀他们,一个政策下来,他们就会灰飞烟灭。 宝鼎想到这里,一股寒意骤然袭遍全身,那股狂暴的戾气在阵阵冰冷寒意的“攻击”下,缓慢消散。 自己手上有黑冰台,有黑衣,还有蓼园秘兵,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还可以利用张良,刺杀的实力是绰绰有余,但刺杀的后果自己却承受不了。 秦王政的性格坚毅而执着,这种人一旦被激怒,其手段必然如雷霆一般让对手形神俱灭。 算了,还是不要用这种血腥而暴力的办法了,这种办法说起来毫无智慧,而且体现了自己的恐惧和弱小,它不会让秦王政屈服,相反,它会让秦王政更加坚持自己的信念和理想。另外,就算尉僚和李斯死了,难道秦王政就没有忠实的亲信臣僚了?他随时可以找到替代者,愿意为秦王政“赴汤蹈火”的人太多了,杀不胜杀。 用兵的最高境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政治也是一样,政治的本质是利益,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斗争,斗争的最佳方法不是击杀对手,而是与对手联合起来,大家共同获利,用更大的力量去获得更多的利益。 我能与冯氏合作,就能与蒙氏结盟。冯氏和蒙氏如今是秦王政的左膀右臂,假如我能与他们联手,必定可以大幅削弱咸阳宫的实力,如此即便有尉僚、李斯这样的对手,他们也没办法阻挡我改变历史的脚步。 宝鼎最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整理了一下思路,把先前的谋划又做了一些调整。 这时赵高走了进来,看到宝鼎正在伏案疾书,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在大王离开大梁之前,我想与冯氏见一面。”宝鼎放下笔,望着赵高问道,“你可以安排一下吗?” 御史大夫冯劫每日陪侍在秦王政身边,出巡途中更是繁忙,宝鼎这个封君若想在瞒住秦王政的情况下单独与他一面非常困难。 赵高考虑了一下,躬身答应,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端木氏又来了,武烈侯是否见他?” 端木氏从邯郸追到大梁,数次求见,均被武烈侯拒绝了。目前他还不想与齐国重建盟约,虽然他前年和后胜的会晤很愉快,也知道后胜要打赵国,他本人对这一策略也非常感兴趣,甚至在给秦王政的书信中数次说到此事,但秦王政还是拒绝了推迟攻打赵国的建议,结果导致后胜的策略得以成功实施。这时候假如不是大河南北爆发大饥荒,后胜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策基本上就算成功了。 现在齐国还掌握着一线主动。假如中山形势发生变化,不利于秦国,那齐国还有攻打河北和中原的机会。宝鼎现在不愿意与齐国重建盟约,就是想等待中山形势的变化。假如郭开激化了赵王迁和李牧的矛盾,赵王迁把李牧杀了,形势对秦国有利,王翦乘机击败赵军,灭了赵国的国祚,那秦国挟灭赵之威与齐国谈判,局面就完全不一样。 “我现在有必要见他吗?”宝鼎问道。 赵高踌躇良久,说道,“接触一下也无妨,可以了解一下齐国目前的状况。” “那就见他吧。”宝鼎笑道,“你安排一下时间,不过我要先睡一觉。”看到赵高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宝鼎不禁问道,“还有什么事?” “公子婴从东阳前线赶回来了,叫嚷着要见你。” 宝鼎微微皱眉,“他来干什么?目无军纪。我不见他,叫他马上给我滚回前线。” 赵高苦笑,躬身说道,“我……我挡不住他。” “岂有此理”宝鼎冷笑,“告诉东方无畏,他胆敢冲撞行辕,就把他抓起来,军法处置。” 赵高躬身告退。走了几步,他想到公子婴苦苦哀求自己的痛苦表情,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赵高咬咬牙,转身对宝鼎说道,“武烈侯,他只是想找到自己的父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请武烈侯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 宝鼎的脸色骤然变冷。赵高心里一寒,赶紧把嘴巴闭上了。 “还有事吗?”宝鼎非常不满地问道。 赵高想到自己答应公子婴了,要代替他哀求武烈侯,于是一狠心,跪下恳求道,“武烈侯,公子婴已近疯狂,假如他失去理智,跑去惊扰了大王,那后果就不可收拾了。” 宝鼎摇摇头,目露无奈之色,然后冲着赵高挥挥手,示意他把公子婴带进来。 很快,公子婴就跑了进来,一言不发,跪在宝鼎面前拼命地磕头,泪水无声倾泻。赵高担心他出事,一把抱住他,“你有话好好说,不要让武烈侯太为难了。” 宝鼎一听,两眼顿时瞪向赵高。你这个暗示也太明显了吧? 赵高在宝鼎身边待久了,自然了解宝鼎的性情,知道宝鼎肯定要出手救出公子成蛟,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人可以救,秘密却不能泄漏,否则得罪了咸阳宫,宝鼎要付出代价。公子婴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当初他之所以跑回中原,就是想逼着宝鼎救自己的父亲,他知道这位叔父不会让自己以身犯险。但邯郸攻克了,宝鼎这边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他实在忍不住了,从前线跑回来,豁出去了,如果叔父不告诉他父亲的下落,他就去“冲撞”大王,以此要挟宝鼎。 公子婴一听心里有算了,也不磕头了,瞪着眼睛望着宝鼎。 赵高不敢再在这里“招惹”宝鼎,转身出了大帐,让这对叔侄自己解决。 宝鼎起身找了一块手巾递给公子婴,“擦擦眼泪。你也不小了,做事要冷静,不要这么冲动。谁允许你回来的?” 公子婴低头不语。 “你是不是自己偷偷跑回来的?”宝鼎生气地问道,“有没有违反军纪?” “没有。”公子婴对这位叔父还是非常畏惧,急忙叫道,“是上将军允许我回来的。” 宝鼎这才放心,伸手给了公子婴脑袋一个巴掌,“你连叔父也信不过?现在回去,马上回东阳。” 公子婴顿时激动起来,一跃而起,一把抓住宝鼎的胳膊,“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叔父,我要见他。” “你如果这辈子只想见他一面,那我现在就可以让你见他。”宝鼎说道,“你想好,这辈子是不是只想见他一面?” 公子婴又惊又喜,连连摇头,“不,不,叔父,我听你的,我马上走,我马上回东阳。” 宝鼎面露笑意,“你给叔父一点时间,叔父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相信叔父,好吗?” 公子婴二话不说,跪在地上连磕几个响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 端木泓再见武烈侯,心里惶恐不安,不知道自己的使命能否完成。 宝鼎倒是笑脸相迎,口气也很亲切,仔细询问了齐国的大饥荒情况。端木泓则乘机隐晦地介绍了一下当前临淄的政局。 齐王建和后胜的谋划因为大饥荒而挫败,两人对时局比较悲观,因为很明显,赵国一亡,秦国的大军必定杀向山东,齐国将面临一场生死决战,偏偏在决策受挫和大饥荒的双重打击下,国力损失严重,接下来的生死之战对齐国明显不利。 “临淄并没有放弃赵国。”端木泓说道,“田氏部分宗室和孙氏正在与燕国太子丹频繁接触。有传言说,公子嘉可能要发动兵变,篡夺王位。” 宝鼎暗自吃惊,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公子嘉?他凭什么篡夺王位?李牧的代北军在呼沱水前线,赵王迁的身边有赵葱和颜聚的大军,公子嘉拿什么去篡夺王位?难道太子丹要出兵帮他篡夺王位?” 端木泓摇摇头,“国相语焉不详,我也没有更多的消息,但从中山局势来分析,齐燕两国当然不希望这时候赵国爆发王统之争,内讧只会让中山局势变得更糟糕,所以在我看来,诛杀李牧的可能性更大。李牧和赵王迁的矛盾已经公开化了,他至今不愿交出兵权,假如赵王迁不杀李牧,他这个大王哪来的威信?没有威信,如何驾驭百官?如何统率大军?” 宝鼎从端木泓的话里闻到了一丝危险,他对中山局势的变化愈发担心,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历史可能要在这个时候拐一下弯。 “我们想杀李牧,赵王迁也想杀李牧,齐燕两国也想李牧,看样子李牧是必死无疑了。”赵高坐在一旁,笑着说道,“但世事无常,但所有人都认为李牧该死的时候,李牧自己怎么想?他难道束手就缚,等着大家去砍他?中山的形势肯定要发生巨变,但不管它怎么变,对我们都是有利。” “长史说得对,赵国仅靠中山和代郡两地,无论如何也支撑不下去了。”端木泓陪着笑脸说道,“赵国灭亡了,这中土就是三国争霸。” “争霸?”赵高脸上露出嘲讽之色,“你以为齐楚两国有实力与我大秦争霸? 端木泓脸色微僵,尴尬无语。 “高唐君(后胜)对局势怎么看?”宝鼎问道,“下一步他是不是打算与楚国合纵抗秦?” 端木泓叹了口气,“武烈侯要打齐国?” “暂时不考虑。”宝鼎说道,“先把赵国彻底灭了再说。赵国的军队还在,中山还有一场大战。” 端木泓没有达到目的,武烈侯自始至终都没有重建盟约的意思,相反,秦军下一步攻打齐国的讯息倒是透漏得非常清晰。 = 秦王政在大梁待了五天,巡视了鸿沟和部分灾区,接见了中原军政官员,然后决定渡河北上,赶赴邯郸。 临行前的这天晚上,秦王政设宴犒劳中原的军政官员。 武烈侯因为中原事务繁忙,没有陪同秦王政北上邯郸。宴席结束后,秦王政把武烈侯留了下来,两人又单独谈了半个时辰。这次主要谈家事,谈宗室之事,倒是非常愉快。 武烈侯告辞离开,他没有直接返回行辕,而是在赵高的精心安排下,见到了御史大夫冯劫。 师生分隔几年再见,宝鼎和冯劫都有些感慨。当初宝鼎第一次见到冯劫的时候,想到冯劫是大秦未来的御史大夫,于是想通过他来发展,谁知几年过去,冯劫倒是靠宝鼎的谋划上位做了御史大夫。 冯氏对宝鼎的前途一度不看好,尤其在利益产生冲突的时候,双方的关系一度濒临破裂。随着宝鼎的功勋越来越大,实力越来越强,冯氏对宝鼎的看法也改变了,所以当宝鼎主动寻求与冯氏合作的时候,冯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而这成了冯氏的转折点,冯劫很快就在中枢三公中占据了一席,这使得冯氏在咸阳的权势更大,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也日益增大。相比起来,蒙氏的权势和影响力倒是逊色于冯氏了。 两人见面稍微寒暄几句后,冯劫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的时间不多,请武烈侯直言不讳。” 宝鼎稍加沉吟后,问道,“大王在王统一事上可有看法?” “大王讳莫如深。”冯劫叹道,“自公子扶苏和公子高先后出镇地方开始,中枢在立储一事上已经数次进言,咸阳有关这方面的议论也比较多。” “右丞相可有进言?”宝鼎又问。 冯劫摇摇头,“那个人心计深沉,虽有进言,但根本看不出他的倾向。” 宝鼎思考了片刻,忽然问道,“冯氏的倾向呢?” 冯劫面色微凛。武烈侯这是逼着冯氏表态了。冯劫考虑良久后说道,“以国为重。” 能逼着冯氏说出这四个字,宝鼎已经很满意了。他微微一笑,继续问道,“内廷是否积极?” 内廷大员大都是秦王政的亲信,很多人虽然官职不高,但可以向秦王政直接进言,这些人对秦王政的决策有相当的影响力。 “大王讳莫如深,内廷当然也是一片沉默。”冯劫想了一下,说道,“咸阳人都在猜测武烈侯拿下河北后,又会奏请哪一位王子出镇。我也很好奇,想知道武烈侯打算让哪一位王子出镇河北?” 宝鼎立即意识到冯劫话里有话,“请师傅明言?” “大秦有二十等军功爵,即便贵如王子,也要以军功升爵。”冯劫望着宝鼎,意味深长地说道,“王子年少,寸功未立,则出镇地方。以贵升爵,这违反了大秦律。” 宝鼎暗自惊凛。他早在谋划此策的时候,就曾想到此策触犯了军功贵族的利益,不过考虑到王子的尊贵地位,在他看来即使有人反对也不敢公开与秦王政“叫板”。现在看来,自己低估了咸阳的军功贵族。 军功贵族大部分来自寒门,有武人,也有士人。今日咸阳朝堂上,出自寒门的军功贵族已经非常多了,可以说是大秦朝堂的一股强大力量。比如尉僚、李斯都是军功新贵,章邯、甘罗、曝布也是,朝堂各方势力中军功新贵的数量都不少。像蒙氏、冯氏已经不能算是军功新贵了,但相比郿城“孟西白”,夏阳司马氏这些豪门世家,他们还是有一定的距离。 大秦的二十等军功爵造就了军功贵族,它的实质是削弱和剥夺宗室等豪门贵族的利益,然后把这部分利益给军功贵族。现在宝鼎让王子出镇地方,实际上是豪门贵族对二十等军功爵的一种“反扑”举措,是豪门贵族抢夺军功贵族利益的开始。站在军功贵族的立场来说,这是豪门掠夺寒门,其后果对寒门可谓是一场灾难。王子出镇地方,王子获利了,那宗室呢?豪门呢?是不是也要“喝口汤”?利益就那么多,肉和汤都被瓜分了,军功贵族吃什么喝什么? 宝鼎不禁想到了秦王政那天晚上对自己所说的一番话。秦王政本人并不反对王子出镇地方,但军功贵族给他的压力显然太大了。秦王政在警告自己的同时,似乎有意挑起自己和军功贵族之间的矛盾,继而阻止自己在王统一事上对他频频施压。 “谢谢师傅。”宝鼎目露苦涩之意。幸好冯劫及时提醒,否则自己还懵然不知一股危机正在向自己扑来。 = = = 第316章 神仙家 第316章神仙家 国策的修改已经势在必行。 在大秦根本国策不做任何改动的基础上,以强悍的权势和武力进行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就像狂风暴雨中的树枝,无力承受风暴的疯狂打击,当风暴肆虐到一定程度,轰然崩裂。 自己先前的谋划走上了歧途,用这种“由下而上”的方式去改变大秦的根本国策,显然要有一定的前提,在条件不具备的情况下,失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宝鼎沉默良久,问道,“师傅对此怎么看?” “当年在咸阳,你年少轻狂,纵谈国事,指点江山,虽然很多观点不能为我所接受,但时至今日,当大秦基本上奠定了统一中土的优势之后,我忽然发现,你当初的很多观点并不是没有道理。”冯劫目露思索之色,稍停后继续说道,“当初你总是反复强调,治理一个统一的中土和治理一个大争之世的诸侯国,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所以你认为‘法治’虽然适合强大诸侯国,但不适合统治一个庞大的帝国。” “当初我不能接受你这个观点,但今天中土大势一变,咸阳站到了一个更高的位置,放眼再看中土,蓦然发现大秦的治国之策果然有很多地方无法适应统一后的中土。”冯劫叹道,“虽然咸阳早在前几年就在考虑统一后的治国策略,但受限于各种复杂的原因,咸阳并拿出任何有效的变革思路。鉴于今日咸阳政局的复杂,咸阳各方势力在变革一事上都极其谨慎,甚至说非常保守,大臣们明哲保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个个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唯恐出现错误,导致统一大业功亏一篑,导致自身利益受到严重损失。” 冯劫看了宝鼎一眼,目露忧虑之色,“此事大王心里清楚,中枢也感受到了危机,尤其大河南北连续两年的大饥荒,更是让咸阳发现了大秦根本国策和国力快速发展之间的一系列矛盾,但发现问题容易,解决问题太难,毕竟国策的修改牵涉到各方势力之间的利益。” “当今朝堂上,唯有武烈侯高瞻远瞩,锐意进取,在国策的变革上更是屡有建树。大王之所以容忍你的骄横,中枢之所以常常妥协,都是因为国策变革艰难万分,但局势在发展,统一的步伐正在加快,各种各样的问题接踵而至,咸阳在没有办法打破国策变革这块‘坚冰’的时候,只能寄希望于你,看看你的策略能否推动国策变革,继而能否打破这块‘坚冰’。” “然而,就目前武烈侯在中原和江南等新占领土所实施的一系列策略来看,武烈侯的变革动摇了大秦国策的根基,换句话说,武烈侯的变革步伐太大了,很多策略具有颠覆性,这不仅让大王和中枢无法接受,也置大秦国祚于危险之境。” 冯劫这番话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他虽然不支持武烈侯这一系列的大胆变革,但也不反对,同时他也提醒武烈侯,当变革策略严重损害了某些势力的直接利益的时候,其阻力非常大。 宝鼎想了片刻,说道,“我早在咸阳的时候,就反复对大王和中枢说过,国策变革的关键在于观点的改变,而观点的改变必须要站在大一统的基础上去进行全方位的思考,如果继续站在一个小小诸侯国的高度去思考治理一个庞大帝国的策略,那必然在策略上会出现根本性错误。” 冯劫连连摇手,“你说这些没有用。你必须知道,内廷在‘法治’这个根本国策上绝对不会动摇。大秦从商君变法到今日奠定统一大势,都是因为‘法治’。即使你回到咸阳,做了丞相,你也无法撼动这个根本国策。中枢不是你一个人,从大王到三公九卿,到诸位上卿,只要大多数人坚持‘法治’,那么变革的思路必然建立在‘法治’之上,如此一来,根本不存在改变治国观点的可能。” 宝鼎脸色阴沉,沉默无语。 “我给你的建议是,王子出镇可以坚持,但必须马上分封功臣。”冯劫说道,“随着统一进程的加快,咸阳各方势力都想获得更多的权力和财富,当咸阳上上下下都能因为统一而获得满意的利益,那么国策的变革速度必须会加快,其步伐也会跟上统一的进程。这两者的矛盾正在日益加剧,如果不找个契机缓解这两者之间的激烈矛盾,我担心会影响到统一进程。” 宝鼎听懂了。王子出镇的后果是让宗室权贵与咸阳其他势力之间产生了激烈矛盾,其他各方势力无法接受老嬴家独吞中土统一的“果实”。这一次自己恐怕不找冯劫,冯劫也要找自己,要把这个意思清晰表露出来。 前有秦王政的警告,后有冯劫的“直言不讳”,自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这种情况下催逼咸阳“立储”,阻力显然是太大了。咸阳各方势力会用各种办法激化矛盾,从而挑起秦王政和自己的“争斗”,以便他们“渔翁得利”。 宝鼎的心很乱,一时间竟然产生了浓浓的失望和颓废情绪。自己还是书生意气,太理想化了,以为改变了历史轨迹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其实这个想法根本就是大错特错。未来大秦假如不能在‘法治’这个基本国策上做出适应于统治帝国的变革,其结果未必难逃轰然倾覆的命运。 冯劫的时间不多,秦王政非常“勤奋”,即使出巡也常常通宵达旦地批阅奏章。冯劫做为御史大夫,副丞相,理所当然要在一边辅助。两人又谈了一下,冯劫便要告辞了。 “大王还是事必躬亲?”宝鼎一边与冯劫道别,一边随口问道。 冯劫笑笑,眼里露出一丝无奈。秦王政太“勤奋”了,事必躬亲,朝政大小事务都要过问。这种做法当然是利大于弊。君王过多干涉诸府事务,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集权,但影响到了国政的处理效率,对诸府的制约太大。久而久之,君王的权柄和威信是无限制膨胀了,不过一旦“上面”出了问题,“下面”也就乱了套,没有及时挽救的能力。另一方面,它也会加大君王和臣僚之间的矛盾,君臣之间假如缺乏信任感,必定会打击百官的积极性,中央府署的行政效率会更低。 “你们这些近侍大臣也应该劝劝他。”宝鼎笑道,“大王的身体重要,一旦身体垮了,什么雄心大志都将变成过眼烟云。” 冯劫苦笑,摇摇头,“我们是想替大王分忧,但父王不放心,让人徒呼奈何。” “他身体怎么样?”宝鼎顺口又问了一句。 “这两年局势复杂,国事太多,大王劳累过度,病了几次。”冯劫说道,“最近他在吃一种丹药,听说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丹药?宝鼎面色微变,马上想到了中土的方士。秦王政自统一后就迷恋神仙术,找一些方士出海寻找神仙,求灵药,试图延年益寿,长生不老,而这种求神问道的思想也影响到了秦王政的后期执政。 “墨家的丹药?”宝鼎停下脚步,问道。 冯劫摇摇头,“墨家的丹药效果不好。太尉特意从齐国请来神仙家大师徐福为大王炼丹制药。你知道徐福吗?” 宝鼎当然知道,他的眉头顿时紧皱,心里涌出一股浓烈的杀意。 史载,徐巿上书始皇帝,说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有神仙居住。始皇帝信以为真,派徐福率数千童男童女,带着三年的粮食和大量的金银珠宝出海寻仙,以求长生不老之术。徐福出海数年,一无所获。此事耗费颇大,估计都被徐福这个“神棍”私吞了。 始皇帝死前第五次东巡到琅岈,责问徐福,徐福推托说,海上有巨大鲛鱼,无法远航,要求派人射杀鲛鱼。始皇帝答应了,派遣射手射杀了一头大鱼。这个神棍没了借口,只好再次出海,从此杳无音信。传说他到了“平原广泽”,估计是现在的日本,觉得地方不错,于是在当地称王,不回来了。 始皇帝信方术,求长生,就是始于这个徐福。其后徐福介绍了一大批神棍给始皇帝,结果求仙没求成,反而惹出了一大堆祸事。史载始皇帝北伐就是起于方士的“亡秦者胡”。焚书坑儒是发生在不同时间的两个政治事件,“坑儒”这个“儒”为后世人为污蔑始皇帝而故意篡改。从史籍上可以看到,始皇帝杀得是欺骗他的“方士”,坑杀的是一批“神棍”。至于北伐,完全是形势需要,和方士扯不上关系,但太史公为了证明始皇帝的愚蠢和残暴,于是就遍了一个“故事”,结果这个故事蒙蔽了一代代的后人,让始皇帝蒙冤二千多年。 遗憾的是,太史公的《史记》流芳百世,要传承千秋万代,始皇帝这个“冤案”永远也翻不了了。 方士在这个时代叫方术士,或者叫方仙道,神仙家,推崇神仙思想,主要有行气吐纳、服食仙药、召神劾鬼等不同派别。这个时代的人信奉鬼神,尤以楚人为甚。墨家、黄老学派、鬼谷派都有神仙思想。大概在战国初期,一些学派中尊奉神仙,求长生不老之术的人逐渐聚集在燕、齐两国。齐宣王创稷下学宫,神仙家自成一派,方术士自此登堂入室,扬名中土。 诸侯国中不少君王信奉神仙,齐宣王就是其中一个,始皇帝也是一个,但因为方术士而影响到国政,甚至影响到国祚命运的君王,始皇帝却是空前的头一个。 “徐福是齐人,师承鬼谷一脉,在医药、炼丹、占卜和剑技上都有卓越造诣。”冯劫显然对徐福颇为推崇,“此人修习神仙术,常年辟谷,据说与东海神仙还有来往……” “太尉和他是朋友?”宝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冯劫的话,冷声问道。 冯劫微怔,从宝鼎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杀气,“同出鬼谷,虽然不算是同门,但两人相识几十年,是至交好友,否则太尉也不会向大王举荐。”说到这里他蓦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上次你向齐国要人,为什么其中没有他?” 宝鼎冷笑,“所以太尉亲自向大王举荐了?” 冯劫听到宝鼎口气冷森,愈发疑惑,“你和神仙家有什么仇怨?” 宝鼎摇摇头,“我不喜欢神仙家,非常不喜欢。” 冯劫望着宝鼎,若有所思。宝鼎是黑冰台的统率,对徐福这样一个可以接近秦王政的外来者当然会查个一清二楚。冯劫意识到宝鼎这是向自己做出某种暗示。 良久,冯劫抚须笑道,“我也不喜欢神仙家,我也不信什么神仙鬼怪。” 宝鼎面露笑容,躬身告辞。 = 回到行辕,宝鼎急召宗越。 “你认识徐福吗?”宝鼎问道。 宗越稍感错愣,武烈侯怎么关注起神仙家了?旋即想到去年徐福到咸阳为秦王政炼丹,经常进出咸阳宫。难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认识。”宗越说道,“他在赵燕齐三国很有名气,是神仙家的一代大师。” “你和他可有交情?” 宗越笑着摇摇手,“徐福是神仙般的人物,我哪有资格与他攀交?” “武烈侯怎么有闲暇关注神仙家?打算修习神仙术?”赵高在一旁揶揄道,“可惜去年我们在江南,否则武烈侯也有机会认识一下这位神仙。”旋即他想到什么,好奇地问道,“武烈侯在齐国要了一批大贤大匠,为什么缺了他?” “神仙嘛,岂是我等凡人可以邀请?”宝鼎笑道。 “武烈侯为什么问起他?”宗越问道,“咸阳那边有什么事吗?” 宝鼎沉吟了半晌,淡淡地说道,“我要杀了他。” 宗越吃了一惊。赵高也是非常诧异。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咸阳政局,但据咸阳方面的消息,徐福不过是尉僚请来给秦王政炼丹治病的,他和咸阳宫能扯上什么关系? “我要灭了神仙家,杀尽中土所有方术士。”宝鼎又补了一句。 宗越和赵高的脸色变了。灭了神仙家,杀尽方术士,哪来如此仇恨?徐福到底在咸阳干了什么,以致于激怒武烈侯,给中土所有的方术士带来了灭顶之灾。 宗越想问原因,但他自己是齐人,他的师傅就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方术士,出自稷下宫的神仙家,他不敢问。 赵高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说道,“武烈侯,徐福本人剑技高超,还有神仙术,身边弟子众多,杀他太难了。再说他是太尉的至交好友,如今正在给大王炼丹,杀了他会引来一系列的麻烦。” “你当真以为他是神仙?”宝鼎冷笑,“他就是一个神棍。” 赵高和宗越相视无语。神棍这个说法他们第一次听说,但显然是一句辱骂。两人疑惑万分,实在不知道徐福哪里得罪了武烈侯,惹得武烈侯要杀他,要杀尽天下方术士。 “武烈侯,为何要杀他?”赵高忍不住了,忐忑问道。 “我自有杀他的理由。” “以我们现在在咸阳的力量,刺杀徐福的难度很大。”宗越暗自分析了一下,就算杀了徐福,对武烈侯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会惹来咸阳宫的愤怒和反击,所以他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劝谏一下。假如武烈侯是一时冲动,劝几句此事也就过去了,毕竟这事过于荒诞。 “杀他比碾死一支蚂蚁还容易。”宝鼎冷笑道,“不过他不是我的目标,他不过是个牺牲品而已。” 赵高和宗越骇然心惊,坐在那里望着武烈侯久久无语。武烈侯要杀尉僚,这个消息太惊人了。咸阳政局如此紧张,双方矛盾如此激烈,杀尉僚不就是向秦王政宣战吗?秦王政为了遏制你千里东巡,你为了反击他,就杀死他的亲信臣僚,这也未必太嚣张了吧? 两人沉思了片刻,渐渐平静下来。既然武烈侯要杀,那就杀吧,他们两个既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阻止武烈侯。 “要想利用徐福打倒尉僚,那就要想个嫁祸之策。”宗越捻须思索,“计将何出?” “他不是神仙吗?不是会炼丹吗?”宝鼎说道,“在丹药上想办法。” 宗越的心脏骤然猛跳。武烈侯够狠的,以谋杀秦王之罪嫁祸徐福,徐福想不死都难啊。不过徐福炼制的丹药都是给秦王政吃的,秦王政身边戒备森严,想在丹药上做文章难如登天。 “此策没有实施的可能。”赵高当即否决。他在咸阳宫待了不少年,当然清楚王宫里的事。把一颗丹药送到秦王政面前要经过一道道查验,在丹药上做手脚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的事。 宝鼎微微一笑,“你们理解错了。我打个比分,假如我从今天开始吃徐福炼制的丹药,几天后我病了,继续吃,然后我就死了,请问徐福有没有杀人的嫌疑?” 赵高和宗越头一晕,窒息难当,武烈侯不会要弑君吧? = 第317章 死,也是一种幸福 第317章死,也是一种幸福 大帐内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强烈的窒息感让赵高和宗越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 两人低着头,以全身的力量去对抗心里的无边恐惧。 宝鼎神色平静,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望着赵高和宗越,眼里露出一丝冷漠和不屑。 还有选择吗?没有,对赵高和宗越来说,没有选择,虽然他们从来没想过要弑杀君主,但秦王政和宝鼎这对兄弟迟早都要拔剑相向,以死相拼,这是秦王政的宿命,也是宝鼎的宿命,或者可以说是他们这种掌握着王国至高无上权力的王族宿命。当年秦王政“杀”了长安君成蛟,今天武烈侯宝鼎却要弑杀秦王政了。 两人冷汗涌出,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心脏的剧烈跳动声就像战鼓擂动下的惊天轰鸣,让他们一时间陷入了死亡的风暴之中。 既然死神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那还有选择吗?随着疯狂的武烈侯一起疯狂吧。 赵高和宗越几乎在瞬间做出了决断。这个时候的犹豫,同样是灭顶之灾,武烈侯绝不会让他们看到明天的太阳。 “我即刻去咸阳安排一切。”宗越猛地抬头,声音里透出一丝决绝,“做两手准备,丹药,刺客。”犹豫了片刻,他又说道,“我们在咸阳的力量不足,请武烈侯向江南求援,南山子和盖聂的身边都隐藏着可以一击致命的死士。” 宝鼎望着两人,目光在他们的脸上缓缓转了一圈,忽然笑了起来,连连摇头。 赵高和宗越互相看看,非常疑惑,不过心里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错误地理解了武烈侯的意思。 “我和他是兄弟,我们血脉同源,自相残杀必遭天谴。”宝鼎手指两人,眼里掠过一丝杀意,“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是我的大王,也是我的兄长。我发过誓,我要为他冲锋陷阵,要追随他开创一个伟大的帝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大秦若想吞并六国,统一四海,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就绝不能重演手足相残之祸。” 赵高和宗越冷汗狂涌,霎间淹没在恐惧之中。武烈侯到底要干什么?他那计策明明就是弑君,何来这番冠冕堂皇之辞? 宝鼎不再说话,给两人恢复冷静的时间。 良久,赵高躬身问道,“请武烈侯明示。” “最近天象可有异常?”宝鼎问道。 “天象?”赵高和宗越蓦然想到什么,脸色微变。 从远古到这个时代,占卜问卦,以天象推衍吉凶等术数之事非常流行,诸子百家中就有专门研习术数的阴阳家。从王宫到乡里,从朝堂到军队,各行各业,都能看到占卜者的身影 宝鼎的封君府和护军府里都有来自阴阳家的弟子,他们有官职,是职业的占卜师。宝鼎的师傅韩非子对术数就颇有研究,南山子对此也是非常精通,所以宝鼎跟着他们也学了一些这方面的知识,虽然仅仅知道一点皮毛,但这足够糊弄人了。 这些年宝鼎对中土大势,对诸侯国的国运兴衰,对天灾**多有预言,而且非常准确。大家在惊叹之余,只能把此归结为宝鼎的天才。凡天才都不能以常理度之。像占卜天象这种玄之又玄的学问,一般人终其一生都难窥其门,但天才却能在瞬间领悟。 最近天象确有异常,护军府和军队里的占卜师都有禀报,但占卜师的话非常玄奥,云里雾里,说不出个所以然,久而久之,除非在特殊情况下,一般官长们也不是很重视,看一眼也就丢一边了。 武烈侯擅长术数推衍之学,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此刻他突然说到天象,赵高和宗越当即便重视起来。难道最近的天象变化和咸阳宫有关系? “武烈侯莫非从天象中看出了什么?”赵高急忙问道。 宝鼎当然不会术数,更不会看天象,但在这个时代,只有利用术数天象之学,才能把自己对历史事件的预测说出来。此举可谓一举多得,好处多多,最大的好处当然是增加了自己在下属心中的威慑力。有了这种神秘能力,很多事情做起来事半功倍。比如眼前诛杀徐福一事,就可以借助天象推衍来说服赵高和宗越,以此来打消两人心里的顾虑,增加两人的信心。 宝鼎故作神秘地沉吟良久,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从天象的异常来看,咸阳宫有劫难,而此劫应在后宫。” 后宫?赵高和宗越听到这句话,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咸阳宫里的那位王夫人,公子扶苏的母亲,楚国的公主。难道王统之争要发生惊天巨变? 赵高犹豫良久,说道,“以目前的局势来看,秦国需要楚国的连横,再加上公子扶苏又在河北前线……” 宝鼎摇手,打断了赵高的话,“以我看,此劫应在太后。” 此话一出,赵高和宗越霍然动容,接着如醍醐灌顶一般,武烈侯的全盘谋划立时清晰可见。 后宫还有一位太后,那就是秦王政的亲身母亲。嫪毐(lao/ai)之乱后,秦王政一怒之下本要将赵太后永久打入冷宫,但在茅焦的劝阻下,秦王政尽显孝道,原谅了母亲的过失,把母亲接到了咸阳宫。事实上就是幽禁,只不过堵天下人之口而已。 赵太后年近五十,身体一直不错,但人有旦夕祸福,元寿一到,说死也就死了。 历史上赵太后就是在秦军攻克邯郸、赵国国祚灭亡之后薨亡。 宝鼎想杀徐福,但杀徐福一个人不够,还不足以打破种在秦王政心里的神仙思想,他在统一后可能还会寻找其他方术士以寻求长生之道,所以必须借着诛杀徐福之便,让秦王政彻底恨上神仙家,让秦王政发誓屠尽天下方术士。 就在这个时候,他想到了赵太后。假如赵太后的命运不变,她今年肯定会死。赵太后既然肯定会死,那她假如在死之前大量吞食了徐福炼制的丹药,以咸阳目前的政局来说,只要稍稍撩拨一下,尉僚的政敌们就会群起而攻之,徐福必定背上谋杀的罪名。 徐福是齐人,齐国和秦国的盟约在去年河北大战开始不久就破裂了,两国现在是对立关系,徐福做为齐国稷下神仙家的大师,理所当然有利用丹药谋杀秦王政的理由。只不过用丹药刺杀秦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需要长久谋划,比如用慢性毒药一点点地扼杀秦王政的生机。秦王政命大,吞食无事,但赵太后却因为身体状况不好结果未能抵挡毒药的侵袭,突然死了,由此暴露了徐福刺杀秦王政的阴谋。 秦王政重孝,更要在天下人面前表现他对母亲的孝心,所以在孝道至上的逼迫下,秦王政就算有所怀疑,也不得不诛杀徐福。在这期间,宝鼎再稍稍用些手段,就能让秦王政仇恨神仙家,并下令屠尽天下方术士。 中土方术士主要集中在赵齐燕三国,这三国正在合纵抗秦,为三国刺杀秦王政,所以神仙家是秦国的敌人,天下方术士都是秦国的敌人,杀无赦。如此就彻底摧毁了秦王政的神仙思想,断绝了他将来寻仙求道的可能,继而也就改变了历史轨迹,把大秦统一后方术士对秦国国运的影响完全铲除。 但这是此策的一部分,此策最重要的一部分是借助徐福刺秦事件,重创关东系,把以尉僚为首的一部分直接影响秦王政决策的内廷力量彻底打倒。 徐福是尉僚举荐而来。按照大秦律,被举荐者一旦违律获罪,举荐者也要受到牵连。徐福刺秦,滔天大罪,尉僚就算有盖世功勋,就算是秦王政的股肱(gong),秦王政也不得不忍痛割弃。 当年范睢就是这么给打倒的。武安君死后,老秦人在前线连战连败,昭襄王不得不起用范睢举荐的将领抵御合纵军,结果这些将领全部战败。在朝堂上下一片弹劾声中,昭襄王咬牙坚持,与老秦人对抗到底,但最终大秦律的威严还是占据了上风,范睢被罢黜,死去。 今天宝鼎就打算用大秦律的威严击杀尉僚,就用秦王政手里的剑砍下君王的股肱。假如秦王政像当年的昭襄王一样坚持到底,公然对抗大秦律的威严,那宝鼎就联合朝野内外,像秦王政发动潮水般的攻击,摧毁他最坚硬的防御。秦王政最坚硬的防御就是大秦律,但他如果在尉僚一事上亲手在这道防御上打开一个缺口,那宝鼎当然就要冲进去,摧毁防御,继而修改国策,重建大秦律。 赵高和宗越想明白了,被武烈侯的这个谋划深深震撼。 以徐福刺秦来达到修改国策的目的,这两个大小和性质截然不同的事件竟然在武烈侯手中完美结合,天衣无缝。 “武烈侯,你确定天象预兆没有错误?”赵高目露激动之色,低声问道。 宝鼎微笑点头。这么多年来,他虽然想尽了一切办法,但至今为止,尚没有让历史轨迹做出根本性的改变,无论是朝堂上还是战场上,包括西南策略的提前实施,都只不过在局部微调了历史轨迹,历史洪流还是在原有的河道里奔腾咆哮,只有等到大秦的立国之策修改了,大秦的储君出现了,大秦提前完成了对西南的开拓,历史轨迹的行进方向才算有了真正的改变,所以,他根据这几年的观察分析,赵太后的命运不会有任何变化,就像华阳太后一样,元寿到了,自然也就升天了。 蓦然,他心里掠过一丝不安。如果赵太后不是正常死亡,那自己这番谋划会不会改变赵太后的命运?或者,正是因为自己这番谋划,让赵太后死在了今年的某个时候? 我谋杀了赵太后?宝鼎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眼里露出对未知命运的恐惧。我改变了历史,还是历史因我而改变? 赵高正想说话,忽然看到宝鼎神情起了变化,心里立时一窒,天象预兆有问题? 宝鼎强自压制住心里突然涌出的不安,考虑再三后,再次郑重点头,“不会错,绝对不会错。可能是夏天,也可能是秋天,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此计要即刻实施。” 赵高和宗越虽然依旧忐忑,但宝鼎过去的战绩摆在那里,过去所做的预测都没有错误,这给了他们信心。 “有天相助,此计必成。”宗越说道,“如此我们无须在丹药上做手脚,只要想办法利用大王的孝心,让徐福也为太后炼制丹药就行了。” “不,不能让大王提出来。”宝鼎断然摇手,“让徐福提出来。徐福是个神棍,招摇撞骗,贪婪无耻,这种人胆子特大,只要你给他一个提示,一个建议,让他有机会骗到更多的钱财,他必定会奏请大王,利用大王的孝心说服大王为太后炼丹,如此此计天衣无缝。” “在其他地方是不是也设置一些陷阱?”赵高提议道,“这样徐福刺秦的证据更为确凿,齐国百口莫辩,这样我们就有了攻打齐国的借口。” “还可以设置陷阱,把尉僚拖进刺秦一案。”宗越冷笑道。 “不要陷害尉僚。”宝鼎摇手道,“这样会弄巧成拙,会让大王和尉僚发现我们的布局,直接影响到我后面的谋划。” 三个人随即商量了一些细节。 第二天宗越秘密赶赴咸阳,与赵信会合,暗中部署一切。 = 秦王政北上邯郸,陪同秦王政北上的中原官长是蒙武和隗藏。宝鼎留在中原,全力备战春耕。 这天琴氏家主隗清赶到了大梁的梁囿行辕。 隗清看到宝鼎后非常吃惊。宝鼎一脸的胡子,面色憔悴,疲惫不堪。 “你要注意身体。”隗清劝道,“虽然中原灾情严重,但如果你倒下了,灾情可能会更严重。” “姐姐能给我粮食吗?”宝鼎苦笑道,“你能给我粮食,我马上就睡觉,睡个三天三夜。” 隗清无奈苦笑,“你和大王一模一样。除了国事,你还关心什么?” “中原的人正在不断死去,你说这时候我还能关心什么?”宝鼎黯然叹道。 “灾情还没有缓解?” “没有,越来越严重了,未来几个月会有更多的人死去。”宝鼎目露哀色,“大王来了,但他没有给我带来粮食。” 隗清坐在那里望着宝鼎,良久无语。 “河北的仗还要打吗?” 宝鼎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她是不是很伤心?” 隗清轻声叹息,“她把自己关在蓼园,我们也从不在她面前说起河北的事,但看得出来,她很痛苦。” “我曾答应过她,我不去河北,不去打邯郸,不去灭她的国。” 宝鼎闭上眼睛,摇摇头。蓦然,他猛地睁开眼睛,仿佛把心里的忧伤全部埋藏,“姐姐何时去咸阳?” 隗清笑笑,“为何要我去咸阳?” “三件事。”宝鼎说道,“大王在王统一事上故意设置障碍,试图以对公子胡亥的喜爱来拖延立储的时间。天象有变,我估猜此劫要应在太后身上。徐福为大王炼丹,此事内含阴谋,一旦刺秦,咸阳政局必定大变,我打算利用这个机会设法把扶苏推上储君之位。” 隗清本来神情平淡,但宝鼎每说一句话,她的神情就变得惊骇几分,最终变得极度震惊。她有一种直觉,咸阳要再起风暴,而宝鼎就站在风暴的黑暗里,挥动着长剑,大肆屠杀,一时间血流成河。 “胡亥?这怎么可能?大王亲口对你说的?” “大王以王统为集权工具,置王国未来于不顾,执意在朝堂上挑起争斗,最终必将危害到国祚安危。”宝鼎冷笑道,“我逼他立储,他就用这种手段反击我,所以,我没有办法,只能再给他一记重拳。” 隗清目露惊恐之色。宝鼎的暴戾让他害怕。这对兄弟现在是明争暗斗,假如有一天两人公开决裂,那对大秦的打击可谓致命。 “你到咸阳宫告诉夫人,小心谨慎,尤其要请夫人告诉东南熊氏,不论咸阳宫施展何种手段,一定要忍,千万不要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以免把熊氏拖进万劫不复之地。”宝鼎叹道,“目前情况下,我已经难以顾及东南,只能寄希望于王夫人。” “夫人在宫内,对熊氏的影响力有限。” “我请夫人小心谨慎,并不是希望夫人一味隐忍。”宝鼎说道,“华阳太后去世,后宫无后,诸事都由夫人操持,这个权力不可谓不大,但夫人太过谨慎,竟然连胡亥这种大事都没有发现,以致于我现在极度被动。” “宫内还有赵太后,虽然赵太后不问事,但夫人怎敢篡越?”隗清旋即明白了宝鼎的意思,急切问道,“天象真的有预兆?” 宝鼎郑重点头,“赵国灭了,对太后是一种打击。她自从跟了孝文王开始,屡遭劫难,而且都是大劫难,痛苦不堪。人未老,但已油尽灯枯。升天了,对她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一种解脱。” 隗清想到赵太后凄苦的一生,感同身受,心中不禁阵阵痛楚。相比起来,隗清觉得自己生活在仙境,而赵太后一直挣扎在政治漩涡里,一直是权力博弈的牺牲品,她就像权力场上“肥肉”,无论是王者还是阉宦,都扑上来拼命地撕咬,她就像地狱里的炼魂,尝尽了人世苦痛,死,对她而言,的的确确是一种解脱,是一种幸福。 隗清的眼泪悄然流落。 宝鼎却是愧疚无语。前世他曾幼稚地认为赵太后最多就是个悲剧人物,但到了这个时代,亲身经历了权力场上的丑恶和血腥,他才认识到赵太后就是活在地狱里,生不如死。自己也是个地狱里的恶鬼,为了利益,不惜榨干赵太后最后一丝价值。 = = = 第318章 身不由己 第318章身不由己 宝鼎在过去几年里所做的预测并不多,但华阳太后的辞世、与秦王政三年灭赵的约定以及连续两次大饥荒都给他说中了,而这些准确的预测保证了蓼园在决策上的一次次成功,由此在政治上和财富上都获得了巨大的收益。 这几年琴氏收获颇丰,固然与隗清过人的眼光和其超凡的胆略有直接关系,但她之所以在“豪赌”中胜出,最终还是依赖宝鼎对形势的准确把握和对未来的精准预测。 有了这些年的“成功”,隗清和蓼园一系的核心成员对宝鼎的天赋有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所以当宝鼎说赵太后元寿将尽,隗清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 “赵太后走了,后宫以夫人为尊,执掌的是王后之权。这个权力一定要发挥,如果一味隐忍,极有可能失去这个权力,这对公子扶苏问鼎储君十分不利。” 宝鼎说到这里,脸色冷峻,口气也比较严肃,“去年年初,武安侯(公子腾)曾奏请大王,让扶苏到东南跑一趟,以帮助我安抚人心,威慑楚国,大王也答应了,但大王征询夫人的时候,夫人却阻止了,导致扶苏未能成行,失去了一次与东南熊氏势力加强了解的机会。对此,我至今还是耿耿于怀。” “夫人正是因为担心公子与东南熊氏交往过密,引起大王的不满,所以……” 隗清想解释,但宝鼎断然摇手,“我宗室几位重臣都把大秦的未来寄托于扶苏,而熊氏对扶苏的将来很重要,所以这种互相之间的了解非常有必要。你要知道,宗室对储君的人选分歧很大,朝堂上更是如此。今日我能说服几位宗室重臣和两位丞相联手推举公子扶苏,是因为当前的局势对我有利,一旦局势变了,大家的想法不一样,我们也就错失了最佳机会,未来再想找这样的机会就太难了。” 隗清自然理解宝鼎的处境,她微微蹙眉,小声问道,“武烈侯需要夫人做什么?” “我需要夫人牢牢掌控后宫,不论她用什么办法,执掌后宫之权不能给大王的其他嫔妃抢去了。”宝鼎郑重说道,“这对我们的立储大计来说至关重要。此步若失,则前功尽弃。” 隗清记在了心里。赵太后不在了,后宫马上就会有变化。大秦的后宫没有王后,假如太后不在了,那么执掌后宫的妃子,未来极有可能就是大秦的王后,所以大家都有机会,都会去争夺,那些背后有势力支持的嫔妃们会不惜代价争抢执掌后宫之权,而熊氏外戚陆续被赶出了咸阳,形势对这位夫人非常不利。 隗清马上想到了宝鼎刚才所说的“徐福刺秦”。徐福是中土著名的神仙家,名扬于东海一带,去年被大王请到咸阳炼丹。他是太尉尉僚的至交好友,由尉僚举荐而来,这在咸阳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徐福刺秦的可能性非常小,毕竟这直接关系到尉僚和关东势力的前途,关东人不可能不防备,但宝鼎的口气却如此肯定,难道黑冰台发现了徐福的什么秘密?或者,这根本就是武烈侯的阴谋? “徐福刺秦?”隗清目露询问之色。 徐福刺秦必将在咸阳掀起一场风暴,尉僚和关东人首当其冲,而这些人都是秦王政的亲信,由此可以想像这场风暴将给咸阳宫带来多大的冲击。不过这场冲击显然对夫人主掌后宫,对扶苏问鼎储君有巨大的好处。 正因为从这场风暴中得到好处的是夫人和公子扶苏,那么秦王政和关东人必然会怀疑这场风暴是由武烈侯和熊氏蓄意制造,他们会有凌厉的反击手段,所以在这场风暴爆发之前,夫人和熊氏,包括整个楚系都要做好充分准备,未雨绸缪,以确保这场风暴最终不会伤害到夫人和公子扶苏。 “徐福刺秦。”宝鼎的口气非常肯定,眼里更是掠过一丝浓烈的杀意。 这个暗示很明显了。隗清迅速把宝鼎告诉她的三件事联系到一起,由徐福刺秦到赵太后元寿将尽,由夫人控制后宫到储君争夺,咸阳未来几个月的政局变化立即变得异常清晰。隗清的心跳蓦然剧烈,心神颤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心底喷涌而出,让她情不自禁地连打几个冷战。阴谋,这是一个阴谋,一个计中有计、局中套局的大阴谋。 宝鼎不要她参与这个阴谋,但需要她到咸阳想方设法暗中保护己方势力,暗中让己方势力做好防备,以免措手不及之下,遭到这场风暴的冲击甚至反噬。 隗清担心自己猜错了,强忍心中的恐惧,小声问道,“这是紫府的消息?” “紫府目前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会在适当时机告诫大王。”宝鼎沉吟片刻,又补充道,“刺秦应该是在赵太后应劫之前。” 隗清脸色苍白。眼前这个一脸胡须透出强大威严的年轻封君让她第一次感到了害怕,深入骨髓的害怕。宝鼎这句话明确告诉她,紫府已经做好防备,黑冰秘军会从这场风暴中撇清自己,推卸掉所有的罪责,并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展开凶猛“攻击”。 忽然,隗清注意到“刺秦”两个字。这两个字从宝鼎的口里说出来,很含糊,到底刺谁?这个“秦”是秦王政还是……隗清骤感窒息,浑身冰冷似乎失去了知觉。赵太后,这个“秦”肯定是赵太后,刺秦就是刺杀赵太后。 宝鼎看到隗清脸色大变,估计她已经看到了这个布局,于是笑道,“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其实它很简单,我不过借助了天势而已。你到了咸阳,也就是顺势而为,不要刻意去做什么,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隗清娇躯轻颤,嘴唇嗫嚅了半天,才艰难吐出几个字,“几个人知道此等天机?” 宝鼎伸出四个指头,“你我在内,总共五个人窥知天机。” “几分把握?” 宝鼎笑了起来,“绝对把握。“ = 秦王政亲临邯郸,巡视东阳前线,迅速推动了中山局势的发展。 秦王政抵达河北,让秦军将士的士气瞬间达到了巅峰,同时也迫使赵国上下不得不暂时搁置争执,缓和矛盾,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赵王迁恢复了李牧的大将军一职,郭开则火速赶赴东阳前线,再一次向秦国提出议和请求。 秦王政在邯郸召见了郭开。赵国割地称臣,愿意为大秦藩属。为了进一步激化赵王迁和李牧的矛盾,秦王政答应了赵国的议和请求,但前提是必须把代郡割让给秦国。 目前赵国就剩下中山和代两个郡。代郡是李牧的地盘,又是代北军的老家,割让代郡实际上就是逼着赵国诛杀李牧。 秦王政为了确保离间计的成功,给郭开开出了丰厚的“报酬”。秦王政暗示郭开,只要他归附秦国,可以拜其为丞相,郭氏可保世代荣华。 郭开匆忙返回中山,与赵王迁商议之后,断然决定诛杀李牧。 不杀李牧,代郡就无法割让给秦国,赵国也就无法赢得喘息的时间。另外,郭开也从各种渠道探查到燕太子丹正暗中帮助公子嘉密谋篡位。公子嘉若要篡位,必定寻求李牧的支持,这也是必杀李牧的重要原因。 时机不等人。秦王政的亲口承诺对赵王迁和郭开来说是个无法拒绝的诱惑。赵国国祚和李牧的性命无法相提并论,杀了李牧就能保全赵国国祚,赵王迁和郭开没有理由不下手。 经过一番部署,赵王迁以中枢议事为由,把李牧骗到了行宫,杀死了李牧。 赵葱则奉命包围了大将军行辕,缉捕了司马尚和十几位代北军将领,当场诛杀了李牧的两个儿子和数员亲将。 太子丹获悉秘讯,带着公子嘉连夜撤出了中山。 郭开再赴邯郸。此刻秦王政已经离开邯郸,赶赴上党和太原。坐镇邯郸的公子扶苏和上将军王翦代表咸阳,与赵国达成了议和约定。 = 消息传到中原,宝鼎非常高兴。虽然李牧的命运没有改变,秦军将士终究没有在战场上击败李牧报仇雪恨,王翦、桓齮、蒙武等人都是大为遗憾,但从秦王政和中枢的立场来说,用最小代价击杀李牧还是上上之策。 秦赵暂时议和,双方还有一场决战,但李牧不在了,代北军士气低迷,尤其当赵王割让代郡的消息传开之后,代北军必定军心涣散,这基本上确保了秦军在决战中的优势。 公子扶苏和王翦上书咸阳,建议马上撕毁和约,攻打中山。 秦王政和中枢从大局考虑,决定等到中原夏收之后。只要中原的灾情得到有效缓解,则马上集结大军攻打中山。 秦王政和中枢的当务之急不是拿下中山吞灭赵国,而是乘着秦王政东巡,威信高涨之际,果断削弱老秦人对军队的控制权。 河北没有战事,咸阳手里有了粮食,这等于牢牢控制了缓解中原灾情的主动权。 春耕时节,秦王政下令封赏,王翦爵升武通侯(伦侯),桓齮、司马锌等统率爵升大庶长,其他各级将率都有丰厚封赏。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宗室。武烈侯的官爵到顶了,封地也足够大了,秦王政能赏他的也就是钱财,但这显然不能满足武烈侯,所以朝堂上下一致认为秦王政要在国策上或者其他方面做出让步,以此来做为对武烈侯的封赏。 但事实和大家的预想完全相反。 公子扶苏未能封君。公子扶苏未能封君,意味着秦王政没有在王统一事上继续让步,武烈侯的步步紧逼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桓齮、司马锌、公孙豹、白览四位老将“功成身退”,回家颐养天年。 蒙武出任中原大军的统率,杨端和、王贲为左右副统率;冯毋择出任河北军统率,李信为副。羌廆出任北疆军统率,蒙恬为副。 公子扶苏转镇河北。武烈侯依旧是护军中尉,坐镇中原,行使军政协调之权。 这个结果让朝野上下目瞪口呆。武烈侯连番建功,老秦人屡战屡克,谁知秦王政纵马东巡一圈后,就把这些功劳全部抢到了自己手上,肆无忌惮地抢夺军队的控制权,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然而,奇怪的是,武烈侯保持沉默,王翦保持沉默,就连两位丞相都表示支持中枢决策。 事情太反常了。咸阳看上去很平静,但暗流涌动,风雨欲来。秦王政和中枢大臣们在品尝着胜利果实的时候,感觉到咸阳的温度越来越高,空气越来越让人窒息。难道今年又是大旱? = 秦赵议和不久,南方楚国忽然传来惊人消息,楚王悍暴毙。 楚王悍死了,其弟弟熊犹继位。楚国使者急赴咸阳,李太后更是派出特使日夜兼程赶赴大梁求见武烈侯。 武烈侯此刻正在陶城一带巡视,当赵高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显得非常平静,笑着问道,“寿春是来求援吗?” “武烈侯,公子负刍急不可耐了,但考虑到今年我们要拿下中山,楚国政局还是保持稳定为好。”赵高说道,“另外,江南那边也需要楚国的支援,寿春政局一乱,南岭大渠的开凿必定会受到影响。” “孤儿寡母,势单力薄,你以为他们还有希望?”宝鼎冷笑道,“如果我是公子负刍,我早就动手了。” 赵高稍感错愣,摸不透宝鼎的心思,没敢说话。 “齐国使者还在吗?”宝鼎转移了话题,似乎对楚国的局势漠不关心。 “咸阳的议和条件太高,临淄没办法接受,只能想方设法先行说服你。”赵高迟疑良久,问道,“武烈侯当真打算一直拒绝齐国的议和?我们还要打中山,在打中山之前,秦齐还是有必要议和。” “你看齐国秋收之后能否彻底解决大饥荒所导致的危机?” “应该可以。”赵高说道,“去年齐国只有部分郡县受灾,灾情之所以失控,主要缘由赵高的逃难人口太多,一时解决不了。齐国毕竟有四十年的积累,只要给他们时间,危机很快就能解决。” “既然如此,你看他们的结盟有诚意吗?”宝鼎摇摇头,“显然没有。临淄两面三刀,一方面低声下气的要结盟,一方面却在背后磨刀霍霍。这一点咸阳很清楚,所以才狮子大开口。你告诉齐国的使者,就说我没有能力影响咸阳的决策,请他回去吧。” 赵高笑了起来,“武烈侯担心中了齐人的离间计?” “我都忍让到这种地步了,离间计对咸阳还有作用吗?”宝鼎笑道,“不过咸阳还算不错,这几个月竭尽所能向中原提供粮食,救活了不少人,又保证了夏收,也算是满足了我的心愿。” “武烈侯让几位老将军回家颐养天年,以此来换取咸阳对中原、河北实施一系列新政的支持,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赵高想到最近一段时间沸沸扬扬的各种传闻,脸上露出忧郁之色。 “有些人只看到巴掌一块天,只顾自家那么点蝇头小利,根本不考虑大局,不想想庶民的生死。”宝鼎冷笑道,“没有这些政策,我们就没办法在最短时间内扼杀大饥荒,没办法以最快速度稳定大河南北。对于庶民来说,肚子是天大的事,吃饱了穿暖了,有块遮风挡雨的地方,他们就满足了,至于大王和国祚对他们来说就像天上的浮云,和他们的没有任何关系。我只要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如此大秦才能千秋万代的传承下去,否则,旦夕倾覆。” 赵高想到咸阳的政局,不禁暗自焦虑。宗越已经回来了,咸阳的布局已经完成,就等着收官起子,但局势却迟迟没有进展,这导致武烈侯所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这一次武烈侯的让步太大了,不要说老秦人怒不可遏,就连宗室和楚系也是满腹怨言,毕竟知道内幕的人太少,大部分人看到的都是表象,他们无法接受武烈侯的这种近乎于投降一般的“妥协”。 “武烈侯,你是不是见一下楚国的使者?”赵高转移了话题,他知道武烈侯最近也是焦虑重重,夜不能寐,心神俱疲,继续谈咸阳的事只会让武烈侯的情绪更差。 “你安排吧。”宝鼎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孤儿寡母,身不由己,一点活路都没有。命运有时候真的很残酷。” “武烈侯不考虑一下此事对西南策略的影响?”赵高再次提醒道。 “当然要考虑。”宝鼎说道,“你代我书告蒙将军,详告楚国局势,请他考虑一下,是否在边境集结军队,以威胁寿春。” 赵高诧异地望着宝鼎,“武烈侯,没有其他动作了?” “没有了。寿春局势已经失控,公子负刍的弓已开,箭已射,谁也阻挡不了。”宝鼎叹道,“最多两个月,楚国的大王就是熊负刍了,至于李太后和楚王犹,恐怕有处葬身之地就算万幸了。” 赵高暗自吃惊。 = = = 第319章 礼遇范增 第319章礼遇范增 武烈侯在与楚国使者的会谈中对寿春政局表示了高度的关注,表面文章做得很足,官话套话说得很动听,但这位楚国使者心知肚明,武烈侯自始至终没有拿出实质性的支持举措,即使他说要调集军队进行威慑,也以自己权力有限为由没有做出正式承诺。 这样谈下去已经失去意义。楚国使者考虑良久,拿出了一封密信,是令尹阳文君熊岳写给武烈侯的私人书信。 武烈侯略感惊讶,意识到这位使者是阳文君的人,而直到此刻才拿出密信,显然也是受阳文君的嘱托。阳文君对咸阳政局的发展也是密切关注,由此可以估猜到阳文君对咸阳和武烈侯之间的斗争抱着悲观的态度。 秦军攻陷邯郸,占据河北大部,赵王迁逃至中山苟延残喘,昔日中土霸主终于日暮西山,只剩下最后一丝黯淡光芒。赵国一灭,中土七国去其三,秦国一枝独秀,剩下齐楚燕三国惨遭分隔,任何一国都不是秦国的对手,虽然齐楚两国还有结盟共抗的机会,但以秦国如此强劲的发展势头,两国想保住三足鼎立的局面已经是困难重重。 齐楚两国当然不会悲观到国祚不保的地步。赵韩魏败亡,中原和河北屏障尽去,形势对齐楚两国来说虽然险恶,但齐国有四十年的积累,楚国有江淮两道天险,就算秦国占据了中土大部疆土,两国依旧有与其鼎足而立的实力。当然,有鼎立的实力不代表就能形成鼎立的局面,齐楚两国若想与西秦长期抗衡,其中最关键的就是齐楚两国必须拿出正确的策略,在内要有稳定的政局,在外要有牢固的联盟,这是与西秦抗衡的基础。 楚国贵族中不乏远见卓识之辈,熊氏宗室和“景、昭、屈、项、庄”为首的大贵族们面对楚国生死存亡的大危机,还是果断放弃了争执,搁置了矛盾,迅速联手,而联手的第一件事就是更替王统。只有更替王统才能把楚国的权柄从李太后和李氏外戚的手中抢过来,楚国贵族们只有掌握了楚国权柄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于是阳文君这一次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公子负刍。 这时候能否发动兵变?兵变的后果会不会引发内乱?如果兵变导致内乱,那等于拱手送给了秦国灭楚的机会,楚国岂不是自取败亡? 秦国的政局和中土局势的发展因此成为公子负刍夺取王统的成败关键。 现在中土的局势是秦军主力在河北,准备对赵国发起最后一击,而武烈侯已经返回中原,正在全力救灾。中原大军主力就在武烈侯手上,对楚国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发动攻击。可见今日的中土局势对楚国不利,但秦国的政局却有利于楚国。 武烈侯攻克邯郸,拿下大半个河北,建下显赫功勋,咸阳为遏制他实力的发展,秦王政迫不及待地出京东巡,肆无忌惮地抢去了河北大战的胜利果实。武烈侯妥协了,忍气吞声,没有与咸阳宫发生激烈对抗。这是大秦发展的关键时刻,此时君臣不和,兄弟阋墙,自相残杀,只会葬送大好局面。 武烈侯忍了,妥协了,咸阳宫是不是就此放松警惕?当然不会,咸阳宫要乘胜追击,要迅速摧毁负隅顽抗的赵国残余,为此楚国局势越乱对它越有利。 但武烈侯是什么态度?如果他决心反击咸阳宫,那么他极有可能利用楚国内讧,对楚国发动攻击,再一次改变中土局势,继而逆转他在与咸阳宫斗争当中的不利处境。 楚国贵族们考虑再三,决定试探一下咸阳宫和武烈侯的反应。 楚王悍暴毙。 楚王悍暴毙引发了李太后和李氏外戚力量与以公子负刍为首的楚国贵族们之间的血腥对抗,但双方都没有调用军队,双方都在等待秦国的反应。 咸阳宫的态度可以估猜得到,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不予理睬,冷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彻底引发楚国的内乱。 武烈侯的态度呢?武烈侯就在中原,他的态度才是至关重要。 武烈侯的态度和咸阳宫的态度如出一辙。阳文君这时候就在信中直接询问了,他问得很含蓄,今秦国熊氏外戚没落,武烈侯又遭到咸阳宫的镇制,请问武烈侯何以兑现昔日的诺言?意思就是你在秦国王统之争上已经陷入绝境,那么你的对策呢?你是不是有意第四次攻打楚国,以便扭转自身的危机? 武烈侯在过去几年里曾三次攻打楚国,每次都从中获得巨利,这让楚人在愤怒之余也是颇为畏惧,唯恐他故计重施。 武烈侯看完信,稍稍考虑了一下,然后把书信烧了,当着楚国信使的面回了一封书信,只有四个字,养寇自重。 = 阳文君接到信,看到这四个字,当即知道了宝鼎的态度,随即告诉公子负刍,马上派人去大梁拜见武烈侯,寻求他的支持。 公子负刍急告淮南项燕。项燕马上派长史范增急赴大梁。 范增大约四十岁左右,身材削瘦,高冠宽袍,神态矜持,眼神坚毅,气度不凡。 宝鼎对他的第一印象非常好,虽然宝鼎现在早就没有了看到历史名人就惊奇不已的心态,但范增毕竟声名显赫,他因为项羽的悲剧而在历史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笔。在宝鼎的心目中,他同样是个悲剧人物,假如项羽在几个关键时刻听从了范增的建议,何至于一败涂地,功业声名彻底葬送?好在无论是刘氏王族还是太史公,对项羽这位楚国贵族都保留了足够的尊重,给了他无上的荣耀和尊严,让他流芳千古。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项羽带着八千江东子弟实现了这个誓言,而范增就是帮助项羽实现这个誓言的功臣之一。如此人物,坐在宝鼎的对面,与宝鼎侃侃而谈,让宝鼎有一种湮没于历史的虚幻之感。 范增谈吐犀利,言辞间并没有丝毫的阿谀和求助之意,始终把公子负刍放在与武烈侯同等的位置上进行利益上的交换。 公子负刍承诺,他绝对信守秦楚盟约,继续对秦国的西南开拓大计给予支持。期间范增还隐晦地表示,公子负刍希望公子扶苏能成为大秦的储君,这有利于两国保持长久的盟约关系。 “我无法信任他。”宝鼎当头泼了范增一盆冷水,“他背叛春申君,伤害了我的亲人,卑鄙无耻。此等小人,我绝对不会信任他的承诺。” 范增笑笑,眼里露出一丝鄙夷,“据我所知,当初公子负刍重返寿春,和武烈侯之间可是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言下之意,你试图让公子负刍成为秦国的傀儡,这等险恶用心岂不是更为卑鄙? 如果公子负刍没有公开背叛春申君,今天他很难赢得到楚国贵族的暗中支持,所以从公子负刍的立场来说,他当初的决断非常明智。武烈侯虽然得到了少师黄依,得到了春申君的残余力量,但他谋划的主要部分却未能成功。当初他的谋划是让公子负刍背上“秦国傀儡”的印记登上王位,继而进一步激化楚国贵族之间的矛盾,混乱楚国政局,但公子负刍并没有中计。 宝鼎笑了起来,“既然是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不会大白于天下。”这意思很明显了,你公子负刍如果不能拿出足够的补偿,你就不可能得到我的承诺。 范增微微皱眉,思考良久,说道,“在春申君这件事上,公子负刍没有退路。” 他拒绝了宝鼎的要挟。宝鼎有让公子负刍给春申君翻案的意思,但公子负刍此次篡位,其中理由之一就是坊间的传闻,有关春申君和李太后有染,楚王悍血统存在争议等等极尽污蔑之流言,就是为篡位做准备的。 宝鼎微笑点头,“你我之间还有继续商谈的必要吗?” 范增暗自咬牙,说出了公子负刍的底线,“武烈侯的下一个目标是齐国。楚国承诺,绝不与齐国联手抗秦。” 宝鼎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公子负刍和楚国贵族们竟然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承诺。这根本就没有诚意。公子负刍做了大王,还会遵守这样的承诺?你当我是白痴啊? 宝鼎笑意更浓,目露嘲讽之色,片刻后,他摇了摇头,笑道,“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了。你回去告诉公子负刍,既然他向我挑战,我就给他一次机会。当初公子负刍重返寿春,的确是我的谋划,本意是想给春申君洗雪沉冤,但没想到却是今日的结果。” 范增暗自吃惊,心里掠过一丝不详之感。公子负刍也罢,景氏和项氏也罢,对未来过于自信了。虽然秦王政正在不遗余力地压制武烈侯,但秦王政选择的时机并不恰当。统一大战还没有结束,统一的大势也是刚刚出现,武烈侯反击的机会比比皆是,一旦让武烈侯抓住了反击的机会,扭转了乾坤,那对楚国来说就是一场灾难,可惜,自己位卑言轻,上位者一个个听不进去这些逆耳之辞。 “好了,你的使命完成了。”宝鼎笑道,“接下来,我能否可以邀请你泛舟鸿沟,喝喝酒,聊聊天,谈谈家事国事天下事?” 范增诧异地望着宝鼎,不知道其目的何在,但宝鼎身份尊贵,在大秦是除秦王政之外权势最大的君侯,与这样的显贵攀交,对范增来说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机遇。 = 武烈侯非常爽快地接受了公子负刍的条件,这事实上是给了范增一份功劳。范增欠了武烈侯的人情,自然不好拒绝邀请,于是第二天他就出现在鸿沟,与武烈侯一起泛舟而行。 同时被武烈侯邀请而来的还有几位中原大学府的博士,有淳于越,叔孙通,伏生等人。 淳于越的名气太大,不仅有祖上余荫,他本人的学识也是稷下学宫当仁不让的第一人。 叔孙通也是历史上有名的大儒。齐国灭了之后,他到秦国出任博士,后来投奔项梁、项羽,最终投了刘邦。他的一生生动地展现了这段波澜起伏的历史。叔孙通替刚刚诞生的汉朝主持制定了宫廷礼仪,这套礼仪一直延续了两千余年。 伏生在儒学历史上的名气非常显赫。他的祖上是孔门七十二弟子中的伏子贱,以研习《尚书》著称。《尚书》分《虞书》、《夏书》、《商书》和《周书》,在战国总称为《书》,是中国现存最早的史书。秦王焚书,伏生藏《尚书》于夹壁,《尚书》得以保存。汉时儒学兴起,诸生研习今文经学,凡《尚书》一门,皆出伏氏。 济南伏氏从春秋时期的伏子贱开始,到秦汉时期的伏生,再到东汉光武皇帝的重臣伏湛,直至东汉末代皇帝献帝的伏皇后,历经四百余年而不衰,世传经学,历史上号称“伏不斗”。 宝鼎把这些贤才全部“抢”到了中原,如获至宝,而齐国当初之所以“忍痛割爱”,一方面是迫于国内外形势的需要,一方面却是抱着迟早要拿下中原,这些人将来还是要重返齐国的念头。淳于越等人则是抱着济世救国的想法到了中原,如果能以**教化西秦蛮人,对中土也是一种福祉。当然,大多数人不愿意离开齐国,不论他们是不是齐人,齐国四十年的和平和安宁还是让他们在这个血腥的大争之世找到了一块乐土,就算他们被齐国出卖了,他们也还是心念齐国。 可惜秦人野蛮,宝鼎更是手段狠辣,把这些人包括他们弟子门徒的家眷全部禁锢在咸阳,如果逃离中原,等待他们的就是灭门之祸。秦国律法中的“连坐”可是无处不在,其律法之残酷,主要也就体现在“连坐”,上,让无辜之人遭受莫大伤害。 宝鼎离开中原的时候,正值大饥荒爆发,这些人尚没有抵达中原。他们是在公子扶苏和昌平君坐镇中原的时候,陆续进入秦国。此次宝鼎重返中原,又是大饥荒,又是河北大战,宝鼎连续忙了几个月,直到最近一段时间才开始拜访这些声名显赫的大贤、大师和大匠。 这些人对武烈侯的印象早就从最初的野蛮人变成了仁义贤侯。武烈侯不惜代价救助无辜生灵,这给他赢得了极高的声誉。另外,武烈侯即便在江南,也一次次书告咸阳的秦王政,书告中原的公子扶苏和昌平君,恳请他们务必善待这些贤才,给予他们最好的待遇。这些人从各种渠道得知这一讯息后,对武烈侯“强抢”他们的怨恨也是有所减轻。如今看到武烈侯亲自上门拜访,嘘寒问暖,自然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武烈侯的师傅是冯劫和韩非,冯劫把他引进了“门”,而韩非则实实在在教授了他不少学问,但他的那点学问实在是“不堪入目”,平时糊弄人还可以,一旦与这些大贤们清谈论道,他只能闭上嘴巴以免原形毕露,或者干脆“逃之夭夭”。不过武烈侯的那些来自于后世的观点倒是颇为新颖,常常也让某些擅长阿谀奉承的大贤们故作惊叹之态,小小满足了一下他的虚荣心。 = 泛舟而行,沿鸿沟而下,可以看到两岸郁郁葱葱的田野和忙碌的农夫,也可以看到河面和堤岸上南来北往的船队和车队。大饥荒之后的中原正在恢复它伤痕累累的躯体,武烈侯的功绩历历在目,不能不让人为之赞叹。 这一天的清谈论道是从大饥荒开始,宝鼎还是一如既往地“推销”自己的大一统理论,由“大一统”到大一统之后的主流学术思想,由主流学术思想到治国策略,到具体的律法、官制、赋税制度等等,最后集中到人口和土地之间的矛盾,由这个主要矛盾展开,谈到生存和天道,于是不可避免地就要涉及到整个天下大势,涉及到中土未来的命运。 宝鼎的理论和观点当然不会得到这些大贤们的全部认同,宝鼎也不指望得到他们认同,他的目的就是用这种办法不断影响大贤们,将来他可是指望这些大贤们去影响秦王政和中枢,继而推动大秦国策的变革。 宝鼎在**上可以说是“一塌糊涂”,但他在治世经略上还是有自己的一套办法,这说明他肚子里确实有“货”,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赢得了大贤们的尊重。当然,他得到的“尊重”主要还是来自他尊贵的身份和强悍的权势,在大多数人眼里,他正在逐渐成长为和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一样足以改变中土命运的显赫大权贵。 范增在清谈论道中听得多,说得少,但宝鼎一次次主动询问他的意见和看法,范增不得不回答,随着话题的深入,他的才华也渐渐显露,引起了大贤们的注意。 接下来的几天,宝鼎又邀请范增一起去大学府,一起去冶炼作坊,最后宝鼎甚至带着他观看了一次中原常备军的实战演练。 武烈侯对范增的礼遇和重视引起了各方面的关注,虽然大家估猜到这和秦楚两国的交好有关系,但武烈侯纡尊降贵,百忙中抽出数天时间亲自陪同范增,这就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了。 范增却是越来越惶恐,他仿佛看到自己掉进了一个可怕的陷阱,但让他不能理解的是,他不过是项君府上的长史,武烈侯在他身上能挖掘到什么利益? = = = 第320章 项燕愤怒了 第320章项燕愤怒了 范增辞别武烈侯,返回楚国。 项燕听完范增的述说后陷入沉思。武烈侯礼遇范增,其目的是什么?他向自己暗示什么? “武烈侯并不满意我们的条件,但也没有阻止公子负刍夺取王位。”项燕眉头深皱,眼里露出疑惑之色,“事实上他完全可以乘机要挟,但奇怪的是,他为何要卖给你一个人情?” 范增苦笑,躬身说道,“我算什么?柱国又何必明知故问?请柱国相信我,我绝无二心。此次中原之行之所以顺利,武烈侯之所以礼遇于我,其根本原因还在于项氏。项氏才是武烈侯的目标。” 项燕面沉如水,神色严峻。 楚国五大权贵中,景氏和项氏过去都是春申君的支持者,这两家祖父辈和很多子弟都追随春申君合纵抗秦,在战场上赢得了大量的功勋,进一步巩固了他们对军队的控制。这也是春申君倒台后,他们不但没有受到连累,反而依旧得以重用的重要原因之一。 正是因为两大权贵坚持合纵抗秦,李园和李氏外戚才能在把持楚国权柄后,很快与他们达成谅解并展开合作,可惜的是,朝堂矛盾太激烈,以阳文君为首的老贵族们施展各种手段,最终把李园打倒了,给了李氏外戚以重创。 这种情况下,景氏和项氏不得不调整策略,一方面缓和与阳文君等保守势力的紧张关系,一方面借机把公子负刍推到了前台,拿出了王统更迭这个“终极武器”。 王统更迭,把李太后和李氏外戚的力量一扫而空,楚国贵族们掌控权柄,这符合大家的共同利益,于是双方开始了合作。 公子负刍当然不甘心做个“配角”,更不想在王宫里做个吃喝玩乐无所事事的君王,他也有抱负,有理想,于是他和关系亲密的母系屈氏在关键时刻做了一番谋划,断然背叛了春申君,把春申君从坟墓里“挖”出来大加“鞭挞”。 此举对公子负刍有利,也赢得阳文君等老贵族们的好感和欣赏,毕竟当年他们就是诛杀春申君的背后策划者,他们一直担心公子负刍做了大王后要替春申君翻案,要报复他们,所以在合作上显得非常谨慎。公子负刍背叛春申君,终于赢得了阳文君等势力的支持,篡夺王统的步伐骤然加快。 然而,此举引起了景氏和项氏的强烈不满。景氏和项氏本来指望扶植公子负刍做了大王后,一方面独揽大权,掌控国策,一方面给春申君翻案,赢得春申君遗留力量,继而扩大实力,对抗以阳文君为首的保守势力。谁知公子负刍这一招给了他们“狠狠一击”,不但让春申君翻案的希望落空了,就连掌控朝政的希望也彻底落空了。按照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公子负刍做了大王后,他们还会像过去一样,处处受制于寿春,而阳文君这等“阴险狡诈”之辈却继续掌控朝政,掌控楚国的命运。 景氏和项氏帮助公子负刍篡夺了王统,最终却一无所获,这当然让他们无法接受,更无法容忍,于是王统尚未更迭,楚国贵族们的合作就再起波折,几方势力之间的矛盾骤然激烈。 阳文君的势力过于庞大,不要说景氏和项氏这些军方贵族难以抗衡,就是李太后和楚王悍在明知李园被其所杀后,也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最终在王统面临重大危机的时候,不得不再度请他出任令尹,任由其掌控朝政,以图维持王统。 但公子负刍既然以背叛春申君做为“投名状”,李太后和楚王悍都被公子负刍泼了一身“脏水”,阳文君迫于形势需要,也不得不帮助公子负刍更迭王统了,但阳文君要更大的权力,所以他不遗余力地排斥景氏和项氏,试图利用这次机会削弱他们对军队的控制权。 阳文君接到武烈侯的书信,完全可以再派人赶赴大梁做具体商谈,他这个令尹就能把所有事情搞定,但他没有做,而是让公子负刍委托项氏去谈判,假如谈不成或者一再拖延,公子负刍和项氏、景氏等贵族之间的关系会进一步恶化。 景氏和项氏对阳文君的“借刀杀人”计根本就是不屑一顾,没有军队的支持,公子负刍休想登上楚国大王之位,就算篡位成功了,军队也有办法把他拉下来。 范增就是在这种局面下赶赴大梁谈判。 无疑,秦国的武烈侯对楚国局势非常了解,所以将计就计,不但一口答应了公子负刍的条件,还礼遇范增,这等于告诉公子负刍和阳文君,项氏和秦国有“交易”。就算没有实质性的“交易”,这种亲密关系也会让寿春疑窦丛生,对项氏的信任大打折扣。 当然,就眼前局势来说,武烈侯和项氏的亲密关系有助于公子负刍篡夺王统,但一旦公子负刍做了大王,项氏对公子负刍就是一个如芒在背的威胁了,他会错误地认为秦国的武烈侯正试图通过项氏来影响甚至干涉楚国的朝政。 公子负刍有这种误解很正常。当初武烈侯是利用春申君旧部把公子负刍推向了篡夺王统之路,如今公子负刍“鞭尸”春申君,把其旧部全部赶出了楚国,导致武烈侯利用春申君旧部来影响楚国政局的谋划落空了。武烈侯显然不甘心“失败”,故计重施,又和项氏建立了亲密关系,试图继续达到影响楚国政局的目的。 项氏是百口莫辩,尤其在双方矛盾激烈的时候,项氏的辩解肯定非常无力。 = “蠢”项燕思前想后,越想越是愤怒,忍不住厉声骂道,“愚蠢至极” 阳文君因为当年春申君的缘故,未能继承王统,为此他一直耿耿于怀。春申君主政二十多年,阳文君被压制了二十多年,直到李园和他漂亮的妹妹出现了,阳文君才找到了机会,蓄意调拨考烈王和春申君的关系,最终导致君臣几十年的信任轰然崩裂。考烈王死了,阳文君立即携手李园诛杀了春申君。 在项燕的眼里,阳文君诛杀春申君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纯粹是为了泄私欲而置王国大利于不顾。那时候春申君都八十多岁了,已经在家颐养天年,没几年活头,春申君的部属也大多随其离开了朝堂,影响力大不如前,没有诛杀的意义,相反,杀了春申君会激化朝野之间的矛盾。 结果果然如此,春申君旧部开始了疯狂的报复,楚国政局从此陷入纷乱。这些年楚国政局屡逢危机,每一个危机的背后都有春申君旧部的影子,尤其是公子负刍阴谋篡夺王位和江南之地的失陷,春申君旧部在其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这对楚国的打击实在是太严重了。 阳文君至今没有吸取教训,为了牢牢控制楚国权柄,在中土局势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的时候,他依旧坚持与秦国连横结盟,坚持打击朝堂上的对手。帮助公子负刍篡夺王位并不算一件坏事,但利用此事打击朝堂上的对手就是祸国之策了。 范增沉默无语。他知道项燕骂哪一个,他也是一肚子怨恨,阳文君实在是太蠢了,拱手送给武烈侯一个陷阱。 阳文君真的蠢吗?当然不是,从项燕的立场来说,阳文君愚蠢,但从阳文君的立场来说,他正是需要武烈侯的配合,以便在某个时候夺了项氏的兵权。在阳文君看来,楚国这些年在战场上屡屡失利,其根本原因就是景氏和项氏控制了大部分军权,继而导致朝堂斗争激烈,博弈血腥。中枢失去对军权的有力控制是楚国逐渐走向衰落的直接原因。 当年春申君只手遮天,军政大权一把抓,他坚持合纵抗秦,结果让楚国越打越被动。现在阳文君虽说势力庞大,但无法和当年的春申君相提并论,他至今还是控制不了楚国的军政大权,结果他也就控制不了楚国的决策。楚国决策连连失误,导致衰败的步伐越来越快。 这次公子负刍篡夺王统是个机会,是他独揽军政大权的机会,为此他要想方设法打击景氏和项氏,削弱和剥夺他们的军权,继而缓解朝堂上的激烈争斗,牢牢把持楚国的决策,确保以连横结盟秦国来赢得喘息的时间,让楚国以最快速度恢复元气,继而赢得与秦国鼎立抗衡的实力。 不过阳文君过于自信了,对咸阳政局的变化也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而武烈侯那“养寇自重”四个字更是让阳文君掉进了陷阱。 = 秦王政不立储,各诸侯国都有不同的猜测,但基本有个共识,那就是秦王政对熊氏外戚独揽权柄严重不满。熊氏外戚要掌控王统,秦王政拒不答应,双方僵持。现在华阳太后不在了,熊氏外戚没落,偏偏又冒出了个武烈侯,偏偏这个武烈侯才华盖世,屡建功勋,与秦王政形成了抗衡。武烈侯实力不足以抗衡秦王政,于是武烈侯和熊氏外戚联手,秦国的王统之争因此愈发激烈,秦国在立储一事上再陷僵局。 此次秦王政东巡,狠狠“打击”了武烈侯,导致武烈侯和熊氏外戚在“立储”一事上陷入极度被动,这时候,武烈侯需要来自楚国的支持,需要利用外面的压力来反抗秦王政的打击。养寇自重,说白了就是利用楚国的力量抗衡咸阳。楚国当然求之不得,假如楚国能帮助武烈侯和熊氏外戚赢得秦国的王统,那对楚国的好处不言而喻,最起码秦楚两国的盟约可以长时间维持下去。 既然武烈侯需要楚国的支持,那么他现在当然会不遗余力地支持公子负刍和阳文君。 武烈侯又是怎么考虑的?武烈侯的下一个目标是攻打楚国,假如公子负刍做了大王,楚国政局稳定,上下齐心,对秦国明显不利,所以武烈侯以当前咸阳政局为诱饵布了一个局,欺骗公子负刍和阳文君,让他们错以为自己需要楚国的支持以抗衡咸阳。公子负刍和阳文君一旦对形势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必然要在篡位成功后与秦国连横结盟,这个决策势必激化楚国内部的矛盾,而景氏和项氏这些坚持合纵抗秦的贵族必定对公子负刍大失所望,于是朝堂斗争继续,持不同政见的贵族们会形成对抗,这样就有利于秦国攻打楚国了。 公子负刍和阳文君的决策有错误吗?没有错误,他们想法正确,若要与秦国鼎立抗衡,当然要先行恢复元气,恢复实力。 景氏、项氏的政见有错误吗?也没有错误,他们的想法也是正确的,就如当初的春申君一样,在秦国已经成为中土唯一霸主的局面下,楚国若要维持国祚,必须合纵其他诸侯国抗秦,必须把秦国打得衰落了,楚国才能赢得喘息的时间,赢得发展的时间。 如今赵国灭亡在即,秦国的实力更是强大得可怕,这时候与秦国结盟,纯粹是与虎谋皮。韩国就是最鲜明的例子,就算它纳地称臣,秦国也一样把它灭了。秦国的目标是吞并六国,一统中土,如果楚国任由秦国攻打其他诸侯国,让秦国各个击破,那最终楚国也难逃灭亡之祸,最后还是秦国的口中之食。 虽然对立双方的最终目标都是一样,但因为所处位置不同、立场不同、利益不同,导致他们的政见也不同,于是自相残杀。 从项燕的观点出发,他很快就揣测到了武烈侯礼遇范增的险恶用心,武烈侯的目的就是激化楚国内部矛盾,挑起楚国贵族的争斗,由此进一步混乱楚国局势。 换一个大王就能拯救楚国?武烈侯给出了答案,不管谁来做楚国的大王,秦国都会想方设法让楚国的局势越来越恶化。 = 项燕思考良久,忽然叹了口气,似乎做出了某种决断,然后他对范增说道,“你休息几天,然后再赴中原。” 范增大为疑惑。此趟中原之行非常成功,项氏完成了公子负刍的重托,接下来一些具体磋商事宜就应该由公子负刍和阳文君负责了,毕竟那些内容关系到王国机密,关系到公子负刍和阳文君的切身利益,项氏不应该也没有资格参与。 “柱国,我们不能再参与此事了。”范增犹豫了半天,还是直言相劝。 项燕脸上露出一丝冷森之色,“你好好想想,你认为我项氏应该束手就缚吗?” 范增无奈摇头,“柱国,我们不能中了秦人的奸计。如果我们反击,甚至与寿春对抗,岂不正中秦人下怀?” “束手就缚?”项燕再问。 范增望着项燕那双杀气凛冽的眼睛,暗自苦叹。他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项燕的愤怒,看到了项燕握在手里的长剑。项燕要主动反击了,楚国要大乱。 “柱国,你决定了?”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项燕说道,“从武烈侯一系列的举措来看,我估计秦军灭赵之后,下一个目标是我们楚国,而不是齐国。” 范增眼前蓦然一亮,项燕的话就像一阵狂风吹去了掩盖在局势上的朦胧迷雾,让他瞬间看到了隐藏在局势里的真相。原来如此,假如秦军在灭赵之后,移师南下攻打楚国,那武烈侯言行里所蕴含的深意就昭然若揭了。 旋即范增神色一黯,一股悲伤的情绪迅速弥漫全身。公子负刍要篡位,项燕要击杀阳文君,连续两场血腥杀戮,对楚国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假如楚国因此而大乱,等于楚人自己葬送了国祚,这太可怕了。 但是,公子负刍的篡位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旦篡位成功,阳文君和项君两股强大势力之间必然为争夺权柄而拔剑相向,这种乱局如果维持下去,同样无力抵御秦军的攻击。 相比起来,倒不如行险一搏,杀了阳文君,铲除其势力,独揽权柄,控制决策,继而君臣齐心,朝野齐心,联合齐国,合纵抗秦,这是守护楚国国祚的唯一办法了。 “我马上秘密赶赴寿春说服临武君。”项燕说道,“此事必须当机立断,宜快不宜迟。你赶赴中原,与武烈侯商议合作事宜。我们将计就计,武烈侯肯定会全力配合,这必定会迫使阳文君在公子负刍篡位之后,加快打击我们的速度,如此则有利于我们迅速完成反击,彻底控制朝政。” 范增迟疑了片刻,说道,“武烈侯肯定有防范之策,假如我们失手……” “公子负刍篡位,我们和武烈侯来往密切,这两件事都会让齐国极度紧张。”项燕问道,“你想想,齐国会对局势怎么看?” “齐国可能会担心秦楚联手发动攻击。” 范增知道了,项燕还要寻求齐国的合作,有了齐国的帮助,项燕诛杀阳文君的把握将大大增加。 “咸阳一反常态,拒绝与齐国重建盟约。武烈侯也是至今不愿意与齐国谈判。秦国早早暴露了攻打齐国的决心,这显然不合常理。”项燕冷笑道,“秦国逼着齐国不得不全力与楚国结盟,事实上等于进一步激化楚国朝堂上的矛盾。种种事实表明,秦国下一个攻击是楚国。楚国一旦败北,齐国被秦军三面包围,其覆灭之祸不远矣。所以,我有绝对的把握赢得齐国的支持。” 范增再无疑议,躬身领命。 = = = 第321章 风暴之威 第321章风暴之威 盛夏来临,中原各地把全部力量投入到抢收抢种之中。 武烈侯带领中原军政官长们与庶民们一起奋战在田间地头。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仗”假如打赢了,中原大饥荒就算彻底扼杀,中原终于可以度过最艰难时期。 咸阳已经预测到中原局势的喜人变化,秦王政和中枢们开始商讨攻击河北中山之策。 但就在这个时候,咸阳骤发惊变,赵太后暴毙。 在这之前,赵太后身体一直不错,饮食等各方面都很正常,虽然年近五十,但看上去依旧风韵犹存。因为秦军攻克邯郸,赵国国祚濒临败亡,赵太后心情忧郁,或许是过度思念故国的原因,她的身体出了一些状况,经常头晕目眩。 秦王政东巡回来后,看到母亲身体不好,于是请神仙家的徐福大师给太后诊治。徐福在医术上也是颇有造诣。神仙家炼丹,如果没有精湛医术做基础,在炼制上其实很难取得成就,毕竟方仙道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武烈侯虽然排斥神仙家,斥之为“神棍”,但事实上方术士所学甚杂,涉猎甚广,除了在求仙问道上颇为荒诞外,其他诸如练气养生、医术炼丹等方面还是颇有可取之处。 徐福给太后仔细诊治后,认为病情不严重,建议服用丹药以做长期调理。秦王政大喜,厚赏徐福,并特许其给太后炼丹。 谁知晴天霹雳,太后竟然暴毙而亡。 秦王政悲痛之余,更是雷霆震怒,第一个要追查的就是宫内医师。负责给太后诊治的医师们自知难逃一死,但临死前也要拉个垫背的,因为他们太冤枉了,太后的病是由徐福炼丹调理,如今太后暴毙,责任当然由徐福承担。 驷车庶长公子豹做为主掌王族事务的大臣,当然是调查此事的第一人选。他在询问了医师之后,马上下令抓捕徐福及其弟子。 此时赵太后暴毙的消息还没有传开,就连后宫很多嫔妃都一无所知,更不要说徐福和他的弟子们,结果他们全部被抓,无一逃脱。 公子豹知道机会来了,他绝不能错过这个打击政敌的天赐良机。现在秦王政正处在失去母亲的悲痛中,此事的调查全部由公子豹全权负责,假如公子豹要想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那就必须在秦王政意识到此事可能会引发一场血腥屠杀之前,拿出确凿证据,否则秦王政肯定会及时制止。 公子豹决定事不宜迟,马上调用全部力量查清“真相”。 公子豹马上请来丞相隗状和王绾,三个人稍加商议后,即刻调用内史力量,酷刑审讯。 徐福的弟子们吓得魂飞魄散,在公子豹等人的诱导下,很快供出了“徐福刺秦”的阴谋。 “徐福刺秦”的证据有了,但公子豹等人认为证据的份量不足,不足以说服秦王政,必须拿出更多更有份量的证据。 三个人同时想到了紫府。徐福是齐人,到咸阳给秦王政炼丹,此事必定为黑冰台高度关注。紫府官长苍头曾在几个月前奏报丞相府,怀疑徐福有刺杀大王的嫌疑,但徐福是太尉尉僚的至交好友,又深得秦王政的信任,这样一份证据不足的奏报送到宫内,必定会引起秦王政的反感,甚至会愤怒地责斥“某些人”居心叵测,所以隗状和王绾有意把这份奏报押下了。 公子豹断然命令黑冰台介入调查。 苍头一直在等着这个命令。接到公子豹的手令后,他带着前段时间的调查结果赶赴丞相府。公子豹一看此事牵扯到赵燕齐三国秘兵和韩魏两国的叛逆,再加上苍头以十分肯定地口气说,此事就是赵燕齐三国谋划已久的刺秦大计,他终于意识到此事远比他想像的要复杂,而背后武烈侯的影子已经清晰可见。 公子豹毫不犹豫,与两位丞相同时授权内史、紫府展开深入调查,同时调用中尉府卫戍军,连夜在咸阳城和京畿各地展开全面抓捕,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嫌疑对象。 = 一夜之间,一场铺天盖地的风暴席卷京都。 黎明前夕,公子豹奏报秦王政。根据现有证据,赵燕齐三国在两年前策划了一个刺秦大计,此计的核心部分就是徐福刺秦。徐福接受了刺杀秦王的重任,通过其至交好友尉僚的引荐,带着弟子赶到咸阳,开始一步步实施刺秦大计。 徐福先以长生不老的神仙术诱惑秦王政,让秦王政允许其炼制丹药,然后在丹药中掺以微量毒药,试图在不知不觉中毒死秦王政。本来这个计策天衣无缝,谁知赵太后身体有恙,秦王政又让徐福给赵太后炼制丹药。徐福残忍,竟然想一并毒死赵太后,哪料赵太后的身体难以抵御毒药的侵蚀,在服食丹药数月后便暴毙而亡,由此才暴露了这个惊天大阴谋。 秦王政怒火中烧,厉声咆哮,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徐福,恨不得一夜之间灭杀赵燕齐三国。 此次他东巡邯郸,重返出生之地。凡是当年善待其母子的人都得到了丰厚赏赐,反之,当年欺辱其母子的人,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惩罚。在重温当年这段痛苦经历的过程中,秦王政深刻体会到了母亲对自己的爱,他暗自发誓,此后要加倍孝敬母亲,要让母亲有个幸福的晚年。 谁知天不遂人愿,母亲竟然被敌人毒杀而死,竟然死在自己的手中。假如自己没有接纳徐福,假如自己没有被神仙术所迷惑,假如自己没有让徐福给母亲治病炼丹,母亲就不会死。该死的是他,但母亲却代他而死。母亲受了一辈子苦,一辈子遭人**,最后竟然死在自己儿子手中。 秦王政痛苦不堪,嚎啕大哭。 “大王,凡涉案罪徒,定要严惩不贷。”公子豹怒声请奏。 “杀杀杀”秦王政疯狂了,纵声咆哮,“杀” = 一夜之间,咸阳血流成河。 徐福根本没有申诉的机会,他的弟子们为求速死,不惜制造了一个刺秦大阴谋,不惜把所有认识的人,所有能牵连的人,统统拉进了地狱。 秦王政下令车裂徐福及其弟子,所有牵连罪犯全部枭首。 一年多来,徐福在京畿发展了不少门徒,但这些门徒们哪能想到,徐福带给他们的不是长生不老,而是灭族噩运。 秦王政又下令,诛杀大秦境内所有方术士;又下悬赏令,悬赏天下方术士的人头,其中有名有姓的赵燕齐三国方术士多达数百人。 仅仅过了三天,秦王政又下令,灭齐,血屠临淄,从齐王建开始,凡齐国人都要为此付出惨重代价。 一时间,中土震动。 = 但这仅仅是风暴的开始,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当中,马上就要爆发了。 咸阳朝堂上的权贵们绝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打击政敌的机会。 关东人集体失语,面对赵太后的暴毙,面对秦王政的滔天之怒,关东人茫然失措,噤若寒蝉,虽然明明知道血腥的风暴正席卷而至,但他们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神咆哮而来。 宗室、老秦人和楚系官员纷纷上奏弹劾,太尉尉僚成了口诛笔伐的对象。关东人眼看“风向”不对,纷纷倒戈,蒙氏、冯氏也匆忙与尉僚划清界限,上奏弹劾。 尉僚上奏秦王政,引咎请辞。 但风暴已经来了,从赵太后暴毙的那一刻开始,尉僚就已经失去了“退却”的机会,他已经被卷进了风暴的漩涡,生机渺茫。 秦王政从悲愤中逐渐冷静下来,但他和尉僚一样,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对呼啸而至的风暴,他也被卷进了风暴的漩涡之中,他已经完全被风暴所控制,根本没办法阻止风暴,更不可能扭转乾坤。 夜深人静之刻,他跪在母亲的灵柩前,无声流泪。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突然间寡人就失去了一切? = 秦王政突然召见廷尉卿李斯。 “寡人能否留下太尉?” 李斯黯然无语。他感激秦王,感激秦王在这个时候单独召见他,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刻再一次拯救了他,但尉僚绝不能留下,那对咸阳来说肯定是一场灾难。 “大王还记得应侯范睢吗?”李斯低声说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大王如果像昭襄王一样与大秦律对抗,后果不堪设想。” 秦王政神情木然,眼里露出一丝不甘之色。他输了,在最得意的时候输了,输在了天命上。尉僚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仅次于吕不韦,尤其在吕不韦离去后,尉僚更是成为他的股肱之臣,为他出谋划策,帮助他取得了今日的成就,但吕不韦被熊氏外戚打倒了,尉僚却败于天命,时也命也,徒呼奈何。 李斯看到秦王政沉默不语,暗自咬牙,忐忑不安地补了一句,“大王,武烈侯至今对此事还没有做出反应。” 武烈侯一旦做出反应,联合北疆、河北、中原、东南各地的军政官长向咸阳展开猛烈“攻击”,秦王政必定招架不住,那时失去的就不是尉僚,而是权力。 “他想干什么?”秦王政冷笑。 李斯迟疑片刻,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提醒秦王政,“太后薨亡不仅仅与尉僚有关。” 太后暴毙的直接原因是秦王政听信徐福之言追求神仙道。此事爆发后,不管秦王政如何悲痛,也不管秦王政如何杀戮,都无法逃避罪责,所以秦王政经此一事后,威信已经遭到重创。几个月后,当此事在各地传开,不论是中央官员还是地方官长,也不论是普通士人还是闾左贫贱,都会耻笑秦王政,秦王政的权威将骤然暴跌,这个后果对秦王政来说可谓是致命一击。 李斯提醒秦王政,你的威信不再,如果你不能迅速拿出对策进行弥补,那等于拱手送给武烈侯一个反制咸阳宫的机会。武烈侯为什么至今没有做出反应?是因为时机还未到,时机一到,武烈侯拔剑进攻,咸阳宫必遭重击。 秦王政冷冷地看了李斯一眼,脸上慢慢露出一层浓浓的苦涩。 “天之骄子,天运眷顾,寡人奈何?” 李斯想到武烈侯这几年所创造的一系列奇迹,也是暗自叹息。本来这一次秦王政是稳操胜券,谁知晴天霹雳,一道天雷击中了秦王政,把他彻底打倒。自此以后,秦王政若想重建无上威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李斯不禁想到了昭襄王。昭襄王时代,内有穰侯魏冉和华阳君熊戎,外有上将军司马错和武安君白起,这都是一代人杰。相比起来,范睢的功绩却乏善可陈,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但昭襄王要集权,听信了范睢的建议,固干削枝,把这一帮功臣连杀带赶,结果昭襄王的威信轰然倒塌,给大秦带来了一场深重灾难。 大王的威信一旦倒塌,绝无再建的可能,尤其秦王政是在人伦的“孝”上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其严重性可想而知。 = 秦王政下令,罢黜太尉尉僚,责令就国。 尉僚因功封侯,食邑蓝田,此次举察不力,理所当然要离开京城。 秦王政试图保住尉僚,保住关东势力,但事态的发展已经失控,秦王政低估了朝堂各方势力要乘着这个难得机会打倒关东系的决心。 武烈侯保持沉默,武烈侯长时间的沉默对咸阳造出了极大的压力。 武烈侯背后的势力过于庞大,他所在的利益集团发展到今天,即便是武烈侯本人也难以控制。这一次,当他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背后的利益集团终于领悟到了武烈侯的意图,这个庞大的势力终于爆发了。 对于敌人,就要杀伐果断,就要彻底击杀,绝不给他们任何反扑的机会。 留在朝堂上的熊氏外戚力量跳了出来,他们怀疑尉僚是东方诸侯国的“奸细”。前有范睢以“固干削枝”之策诱惑昭襄王诛杀功臣,导致大秦遭受空前重创。其后有吕不韦以修建洛泾大渠为名,消耗秦国国力,更用嫪毐(lao/ai)yin乱后宫,引发宫廷政变,导致秦王和秦国王室成为天下笑柄。如今尉僚举荐徐福,而徐福刺秦,导致赵太后身亡,秦王政更是因此威信扫地,声誉不再。种种事例,足以证明关东人切齿仇恨大秦,试图用尽一切办法击败大秦。尉僚罪不可赦,不杀不足以平秦人之愤。 此奏一经公开,隗状联合楚系力量立即推波助澜,王绾和老秦人更是不遗余力,直接奏请秦王政,恳请下令“逐客”,凡关东士人,一律赶出大秦。 老秦人甚至喊出了一个让咸阳为之颤栗的口号,“非我秦人,其心必异。” 秦王政的压力太大了。事态失控,风暴越来越大,这样下去,赵太后进陵的时间恐怕都要延迟了。 = 蒙氏和冯氏担心受到波及,在中枢议事上对老秦人的奏议投了“赞成票”。 秦王政感觉自己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被熊氏外戚把持朝政的时代,他再一次失去了对中枢的控制。 秦王政只有低头,他不是没有想过与中枢对抗,但他必须防备武烈侯的“攻击”,假如武烈侯这时候跳出来与他公开“叫板”,他就更加被动了。 秦王政下令赐死尉僚,尉僚自杀。 这些年来尉僚苦心经营的势力瞬间崩溃,追随他的官僚们一夜之间遭到清洗,但秦王政没有再杀了,而是下令禁锢。 风暴是不是就此停止? 当然不会,风暴愈演愈烈,宗室、老秦人和楚系联手逼迫咸阳宫下令“逐客”。 当年吕不韦倒台,咸阳就下令“逐客”,其幕后的策划者就是熊氏外戚,但被秦王政和尉僚阻止了,李斯的《谏逐客书》巧妙化解了那场风暴,但今天谁来阻止“逐客”? = 秦王政下令,重新起用司马锌,以司马锌为太尉。 老秦人根本不买账,司马锌更是以年老体衰为由,断然拒绝。 秦王政考虑再三,任命麃(Biao)公为太尉。又以王贲为河北军统率,章邯为中原军副统率,冯毋择出任邯郸太守。 但秦王政的让步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武烈侯依旧保持沉默,上将军王翦也是一言不发,这种沉默让宗室、老秦人和楚系意识到武烈侯必有一个大谋划,所以咸阳局势越来越紧张。 秦王政拒绝下令逐客,而拒绝的后果就是各种传言满天飞,赵太后薨亡的事情迅速传遍大秦境内,秦王政的威信更是直线下降,这样下去,不但咸阳宫名声扫地,就连中央权威都要遭到打击。 郎中令蒙嘉建议秦王政,授予武烈侯兵权,让武烈侯出任中原大军。 “你未免太轻视武烈侯了。”御史大夫冯劫对此建议嗤之以鼻,“你以为武烈侯要的是统兵权?” 蒙嘉无奈苦笑。他当然知道武烈侯要的不是统兵权,而是国策的变革,但这个缺口一旦打开,接下来的事情即便是咸阳宫也无法预料和控制,国策的变革必须慎重。 = = = 第322章 速回咸阳 第322章速回咸阳 当咸阳风起云涌之时,中土局势也在急剧变化之中。 赵国苟延残喘于中山,赵王迁诛杀了李牧,终于如愿以偿稳定了朝堂,与此同时也顺利地把代郡割付给了秦国,换回来两国和约,赢得了一段宝贵的喘息时间。 赵国还需要代北军,割让代郡的消息瞒不了多久,就算赵王不惜代价封锁消息,秦国也会利用各种办法把此消息传递到代北军中,以便扰乱赵**心,所以赵王迁和相国郭开请来了代北军副统率司马尚,好言安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司马尚能从大局出发,放弃前嫌,继续统领代北军戍守国祚。 司马尚答应了。他没有选择,他要是拒绝必死无疑,代北军将士也必定是死伤殆尽。李牧已经死了,如果他再死了,代北军肯定崩溃。代北军现在之所以还在维持,就是因为赵王隐瞒了诛杀李牧的消息,隐瞒了割让代郡的消息,这两个消息一旦在军中传开,代北军马上就会成为历史,那些楼烦等北虏将士绝不会为一个出卖自己家园的大王卖命。 司马尚火速赶到前线,先与赵葱一起释放了被禁的各军统率。司马尚实话实说,摆在大家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不是生就是死,若想活下去,尤其那些北虏将士,若想活着回代北,就必须与赵王合作,必须遵从赵王的命令。这些高级军官心领神会,现在不管是哗变还是崩溃,大家都是死路一条,唯一的办法就是与赵王虚于委蛇,先把军队稳住,把防线稳住,然后再想活路。 各级统率的情绪稳定了,思路明确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赵王迁稳住了代北军,随即寻求燕国的支援。此刻巨鹿郡已经被秦国占据,赵燕两国与齐国的陆路往来被切断,只剩下海路可通,所以现在赵燕齐三国合纵已经名存实亡,实际上就剩下赵燕两国这对难兄难弟携手抗秦了。 赵王迁绝口不提太子丹有意帮助公子嘉谋反一事,而是继续请太子丹从中斡旋。燕王喜虽然人老成精,但此时此刻他也没有选择,他只能竭尽全力支援赵国,否则赵国亡了,燕国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赵国把代郡割让给秦国后,秦燕两国边境已经接壤,秦国可以从代郡直接杀进燕国,但因为阴山一带的匈奴人时刻觊觎(ji/yu)代北,有力牵制了秦军,再加上有太行山天然险阻,因此秦军在这条路线上的攻击暂时还不会给燕国造成威胁,秦军对燕国的威胁主要还是来自河北一线。 燕国在易水一线筑有长城,另外还有大河之险(这个时代黄河从今日天津方向入海),但燕国国力有限,军队数量有限,长城和大河挡不住秦军的脚步,只能寄希望于赵国坚守中山,继而形成一道坚固屏障。 初夏时节,赵王迁和燕王喜相会于易水,两国君王坐在一起,第一次彻底放下了仇怨,也不再算计对方,老老实实地精诚合作,再不合作,难兄难弟一起完蛋。 然而,秦国攻克邯郸,拿下河北大部,已经强大到一个可怕的地步,偏偏赵燕齐楚四国又被秦军分割,实力孱弱的赵燕两国在中土之东北,实力较强的齐楚在中土之东南,无法形成合纵,赵燕两国可以说是生死悬于一线。 两国君主和两国中枢大臣经过商议,决定派太子丹沿海路赶赴齐楚两国求援,希望依靠他们两国在东南方向的牵制给自己争取足够多的时间。另外燕国的太傅鞠武献策,北联匈奴,唆使匈奴人攻打代北,从而有效牵制秦军北疆兵力。 但远水救不了近火,不出意外的话,秦军在秋后十有**要发动攻击,所以两国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即将来临的大战上,就在两国为生存而殚精竭虑的时候,从中原传来一个让他们振奋不已的消息,齐人徐福刺秦,赵太后暴毙,秦国政局因此大乱,秦王政更是下令,灭齐,以血屠临淄来报仇雪恨。 秦国要打齐国了,不管秦军是不是马上攻打齐国,秦齐两国是绝无可能重建盟约了,如此一来,齐国为了防御秦国,必定全力备战,这样假如秦国打赵燕,则中原面临齐国的攻击,而秦国如果马上打齐国,则将给赵燕两国赢得喘息的时间和反击的机会。 形势扭转了,机会出现了。 = 齐国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后,齐王建和朝中大臣们极度震惊。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啊但到哪喊冤?徐福是齐国的大名人,是齐国稷下学宫神仙家的宗师级人物,是经常出入王宫与齐王建谈论道法的大客卿,再加上齐国自君王后薨亡后屡屡合纵抗秦,就凭这几个证据足以证明徐福刺秦的策划者就是齐国。 齐国的气氛骤然紧张,齐王建和国相后胜被逼上了绝路,不得不接受临淄主战派的建议,全力备战。 赵国的灾民正好逃到齐国求生,这下正好,兵源不用愁了,从十五岁到六十岁,统统征募,疯狂扩军。五都大军全部进入战备状态,随时准备赶赴长城作战。 韩魏两国的残存军队也齐聚薛郡,齐国给予全力支持,指望他们在秦齐大战中发挥作用。 齐王建又急派使者赶赴赵燕两国,继续保持合纵,一旦秦齐开战,则希望赵燕两国向邯郸方向展开攻击,以牵制秦军兵力。 齐王建又派使者赶赴楚国寿春商谈合纵事宜。 这位使者尚未离开临淄,楚国的使者到了。寿春政局发生巨变,公子负刍联合楚国贵族发动了政变,杀了楚王犹,囚了李太后,自立为王了。 = 公子负刍本来还在耐心地寻找机会,哪料咸阳政局突变,中原秦军绝无可能在此刻攻打楚国,这真乃天赐良机。 公子负刍毫不犹豫,果断发动了兵变,篡位成功。 公子负刍做了楚王,马上派使者赶赴中原,同时以最快速度合纵齐国。 楚国的使者到了中原,正值武烈侯为中土局势的一连串变化而忧心忡忡之刻。 咸阳政局的变化源自宝鼎对历史的了解,正是因为他知道赵太后死亡的大概时间,才提前布局,制造了一个“徐福刺秦”的大阴谋,但他始料不及的事,“徐福刺秦”的后果就像历史上“荆轲刺秦”的后果一样,给了秦国攻打齐国的绝佳借口。 秦王政为了泄愤,下令灭齐,要血屠临淄做为报复,那么很显然,宝鼎再想按照历史上的统一轨迹发展,打完赵国调头就去打楚国已经非常困难了,如此一来,中原战场风云再起,秦国必将迎来与齐楚联军的一场恶战。 但此事还不足以困扰宝鼎,毕竟赵国还没有灭,中山一战还要打,另外河北还没有从大饥荒中摆脱出来,秦国接下来不管是打齐国还是打楚国,首要之务是稳定河北,这需要时间,有这段时间做缓冲,宝鼎认为还是有办法说服秦王政和中枢先打楚国。 当前最让宝鼎担心的就是咸阳政局的失控。 徐福刺秦,赵太后暴毙,秦王政负有一定的责任,即使他杀了尉僚,驱赶了部分关东系官员,也无力阻止自身威信的下降。更为严重的是,老秦人和楚系熊氏势力对咸阳宫的旧怨新仇一起爆发,趁此机会向咸阳宫发动了猛烈“攻击”。此刻各种不利于咸阳宫的谣言满天飞,这对咸阳宫的权威是个打击,对秦王政本人的威信也是个打击,老嬴家更是因此颜面大失,声望暴跌。 嫪毐(lao/ai)之祸源自赵太后yin乱后宫,今日徐福刺秦又是源自秦王政崇信神仙术,秦王政这对母子在咸阳宫接二连三地上演了一幕幕丑剧,这令王族蒙羞,让老嬴家成为天下笑柄。 大王和太后先后爆出丑闻,受到打击的不仅仅是咸阳宫的权威,更可怕的是中央的信任出现了严重危机。在目前这种局面下,地方郡县,各军将士,包括大秦士庶对王族和中央的信任度必然下降,如果不马上予以挽救,将对大秦的统一大业,对大秦的未来造成无法预料的后果。 宝鼎之所以一直保持沉默,就是因为他远在中原,无法第一时间掌握政局的发展,结果在他意识到局势正在失控后,再想出面挽救已经来不及了。 在他所在的利益集团里,老秦人是绝对主力,其后熊氏外戚因为华阳太后的辞世不得不与宝鼎结盟,熊氏外戚随即也成了这个利益集团的主导力量。今天这两股力量放弃仇怨,携手合作,其爆发的力量非常恐怖,再加上宗室和楚系巴蜀人在一边推波助澜,咸阳宫根本招架不住。 秦王政在他们的逼迫下,赐死了尉僚,但老秦人和楚系熊氏要利用这次机会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于是要求秦王政“逐客”,要求秦王政把关东系全部逐出京城。 关东系在咸阳朝堂上的存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大秦长久坚持和实施“以法治国”的保障,这些寒门军功贵族与咸阳宫的王权相结合,牢牢把持着对大秦权力和财富的分配权,继而遏制和打击豪门世家贵族对大秦权力和财富的无止尽的占有和掠夺。正是因为大秦朝堂上有了关东系的力量,大秦的变革之路才延续至今,大秦的强国之梦才得以实现。 昭襄王后期熊氏外戚的没落和以武安君白起为首的本土老秦人的凋落就是因为关东人范睢的“固干削枝”之策,而“固干削枝”之策说白了就是打击豪门贵族对权力和财富的侵占,以维持符合大秦王国利益的权力和财富的分配原则。 秦王政时代,咸阳的政治风暴一个接一个,夏太后和长安君被打倒,赵太后和吕不韦被打倒,接着武烈侯和老秦人崛起,熊氏外戚随着华阳太后的辞世而没落,直到今天的徐福刺秦,所有这些政治风暴的背后都是寒门军功贵族和豪门世家贵族对大秦权力和财富的争夺,双方都想控制大秦权力和财富的控制权。 这种对峙虽然让咸阳风暴不断,让咸阳政局动荡不安,但它对大秦维持“法治”这个基本国策还是有一定的促进作用。 如果没有这种血腥争斗,不管是哪一方胜出,“法治”必然会走向两条路,一条是走向“法治”的极端,比如大秦统一之后的高度中央集权,秦王政和法家大臣们把“法治”推向了巅峰;还有一条是走向“法治”的毁灭,一旦豪门世家贵族独揽权柄,他们对权力和财富的无止尽掠夺将让大秦“法治”不可避免地走向崩溃,大秦的强国之梦可能会因此破灭。 所以这种血腥斗争对大秦“法治”的持续、长期和良性发展有着不可替代的推动作用。 老秦人和楚系势力对此非常清楚,因此不惜代价逼迫秦王政下令“逐客”,只要把关东系赶离朝堂,那么大秦的这些豪门世家贵族马上就能掌控王国权力和财富的分配权,如此大秦即便还是坚持“法治”这个基本国策,那也是一种有利于豪门世家贵族利益的变革之后的“法治”了。 宝鼎对此也是非常清楚,但他阻止不了,随着老秦人完全崛起,随着楚系力量在熊氏外戚的没落后顽强坚持下来,宝鼎对本利益集团已经逐渐失去控制。 其实他早在咸阳组建这个利益集团的时候,他就无力控制这个利益集团的决策,只不过当时几个势力都需要武烈侯的迅速崛起,都需要通过他来缓和与其他势力的矛盾,所以很多时候几个势力都围绕着武烈侯的决策而推动局势发展。等到武烈侯崛起了,局势也完全变了,这个利益集团的松散性也就暴露无疑。如今几个势力虽然还是尊重武烈侯的决策,但很多时候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利益,毕竟这个集团当初之所以能组建,是因为各势力有共同的利益需求,有合作的基础,如今这个基础动摇了,合作也就困难了,武烈侯若想协调一致,更是难上加难。 宝鼎自知无法说服老秦人和楚系熊氏放弃对咸阳宫的持续“攻击”,那么他只能保持沉默。 老秦人需要什么?需要掌控朝政。大秦是老秦人的大秦,老秦人当然要控制朝政。当年武安君白起就想做到这一步,所以他不遗余力打击关东系,甚至不惜与昭襄王决裂,结果武安君输了,老秦人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如今终于翻身了,找到摧毁关东系的机会,他们岂肯放弃? 上将军王翦至今没有说话,一旦他说话了,咸阳宫将面临空前压力。 楚系熊氏需要什么?需要掌控王统。老秦人和熊氏外戚有过美好的合作期。当年大秦在宣太后的掌控下,熊氏外戚和老秦人通力合作,内外携手,横扫天下。那个时候,关东系被压制到了极致,但随着范睢的到来,随着宣太后的薨亡,咸阳政局突然就变了,熊氏外戚和老秦人先后被昭襄王和关东系血腥镇制,于是大秦战无不克的神话瞬间破裂。 现在熊氏外戚和老秦人再度合作,双方各取所需。熊氏外戚帮助老秦人进一步扩大在朝堂上的掌控权,老秦人则帮助熊氏外戚取得王统的控制权,试想此刻熊氏外戚怎么会放弃眼前的大好时机? 然而,秦王政的性格非常倔犟,他不会屈服。从历史角度来审视秦王政的一生,不难发现他和昭襄王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两人的身体里都流淌着宁死不屈的血液。秦王政宁死不屈,那么即使君臣之间斗得两败俱伤,即使大秦国力因此受损,即使统一大业因此再遭重挫,他也绝不会退让一步。 继续这样斗下去,咸阳政局还会再掀血腥,秦王政一怒之下,必然要利用手中至高无上的王权,再度杀人。 宝鼎是咸阳政局发展的关键,他挑起了这场风暴,并试图置身事外,以免兄弟反目,自相残杀,但形势发展到这一步,他不得不出面力挽狂澜,阻止这场风暴的蔓延了。 他该怎么做?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刻帮助老秦人和熊氏外戚,咸阳宫和秦王政的威信会进一步受到打击,而以秦王政的性格,必定是两败俱伤之局,大秦的统一大业必将受阻。 宝鼎无意和秦王政反目,更不想让咸阳宫和秦王政的威信再受打击,尤其重要的是,他不能让豪门贵族把持朝政,那损失的不仅仅是统一大业,就连未来的帝国命运都无从掌控。 大秦因为“法治”而强大,因为“法治”而统一中土,未来大秦还要继续走这条路,以便在未来的南北战争中赢得绝对优势。“法治”这个基本国策不能变,宝鼎需要的是“法治”的变革,是阻止“法治”走向极度,以避免高度集权的“法治”摧毁未来的帝国。 从这一观点出发,宝鼎必须帮助秦王政摆脱当前的危机,以维护老嬴家和大秦王国的利益。 但如此一来,宝鼎必然会走到老秦人和熊氏外戚的对立面,昔日的盟友变成了朝堂上的政敌,虽然短期内宝鼎可以帮助秦王政结束这场政治风暴,但未来的路却更加难走了,未来帝国的命运也更加难以把握了。 宝鼎难以取舍,他一直在思考,一直想找到一条两全其美的路。 这天,他接到了秦王政的书信,书信上只有短短四个字:速回咸阳。 = = = 第323章 咸阳的挑战 第323章咸阳的挑战 宝鼎无意回咸阳,更不想陷入风暴的漩涡,即使要出面挽救危局,他也要站在漩涡的外面。 这时候返回咸阳,必将陷入咸阳宫和本利益集团的夹击之中,到时他将十分被动,进退两难,相比起来,倒不如在中原进行远距离斡旋,这样他始终掌握主动,即使秦王政或者老秦人,抑或熊氏外戚打算借机把他拉进漩涡,他也可以从容应对。 宝鼎回书,我曾与大王相约,中土不能一统,我就绝不回咸阳。他以此为借口拒绝了秦王政,但心里却是惶惶不安,咸阳的紧张局势让他彻夜难眠。 护军府官员和中原军政官长们也是一样,忧心忡忡地关注着咸阳局势的发展。此刻咸阳的权力博弈已经到了刀剑相击的阶段,博弈双方互不相让,继续斗下去,最终肯定是两败俱伤之局。 梁囿行辕里,宝鼎深居简出,讳莫如深。赵高、魏起、曝布等文武官员多次出言试探,但宝鼎始终沉默。 蒙武、杨端和、章邯、隗藏等中原军政官长频繁进出行辕,以各种借口打探宝鼎对咸阳局势的态度,但宝鼎闭紧嘴巴,就是不说话。 很快,河北的公子扶苏和王贲,东南的昌文君和甘罗,江南的武安侯公子腾也纷纷来信,劝请武烈侯及早出面干涉咸阳政局,以免形势一发不可收拾。宝鼎拒绝回信。 秦王政再次来信,再次督请宝鼎返回咸阳,但他在信中还是没有提到咸阳局势。宝鼎回书,赵燕齐楚四国的局势正在急剧变化之中,中原形势旦夕有变,此刻他实在是不宜返回咸阳。 这天,范增第三次抵达大梁。这一次,他的身份变了,是楚王负刍的特使。 双方就新盟约的缔结做具体磋商。宝鼎受咸阳委托,全权负责新盟约的签定。此事关系到两个诸侯国的利益,按道理应该由咸阳中枢负责,但现在咸阳政局动荡,秦王政和中枢也没心思关注此事,再说新盟约其实也就是在老盟约上做一些改动,而改动部分主要牵扯到中原利益,所以秦王政便干脆把此事委托给了宝鼎。 咸阳在接到楚国政变的消息后,震动很大,毕竟知道此事内幕的大臣非常少,但即便是知道其中机密的秦王政,在听说公子负刍成功篡位后,心理上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秦王政知道公子负刍密谋篡位的事。宝鼎早在谋划此事的时候,就曾告诉秦王政,这个谋划最终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秦王政将信将疑。像公子负刍这种身份的人若想篡位成功,还是有相当的难度,要知道楚国政局比秦国更复杂,各势力之间的矛盾和斗争更激烈。谁知宝鼎一语成谶,公子负刍真的篡位成功了。 秦王政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不是楚国政局的变化将对中土大势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而是公子宝鼎会不会谋反篡位。 公子负刍谋反篡位的背后有公子宝鼎的影子,而公子宝鼎在此事中发挥了一定的作用。既然公子宝鼎有这样的本事,谁敢保证他不会谋反篡位?现在秦国没有储君,假如秦王政突遇不测,比如遭遇像徐福这种杀人于无形的刺杀,那必定就是公子宝鼎谋反篡位的机会。 秦王政第一次意识到王统的危机,意识到立储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一件事。 虽然公子宝鼎果断离开了江南,虽然他联合熊氏外戚不断地逼迫秦王政立储,还有他和秦王政之间的十年之约,凡此种种,都可以证明公子宝鼎目前根本没有觊觎(ji/yu)王统的心思,但公子宝鼎现在没有觊觎王统的心思,并不代表他将来也没有谋反篡位的想法,所以秦王政现在就要未雨绸缪,而防备王统危机的首要之务就是立储。 联想到当前咸阳的紧张局面,秦王政却暂时搁置了立储的想法。现在立储,等于向对手“投降”,等于断送了咸阳宫和君王的权威,所以秦王政即便有立储的想法,也不会在此刻付诸实施。 秦王政考虑再三,于是第二次督请宝鼎返回咸阳。这第二次督请就是一种试探,含有委婉征询公子宝鼎拯救危局之策的意思。结果宝鼎再一次拒绝了他。 = 宝鼎与范增的谈判非常顺利。公子负刍急于稳定寿春政局,他现在面临的形势非常复杂,事实上他目前没有掌控局面,楚国的贵族们为了抢夺朝政的控制权,正在激烈“厮杀”,公子负刍也是处在内忧外患之中,只能以最好的条件满足秦国的需要,以此来赢得秦国的盟约,赢得稳定寿春政局的时间。 范增在谈判的过程中明显感觉到宝鼎急于达成盟约,除了在楚国持续支援江南一事上双方有所讨价还价外,其他方面宝鼎都没有提出异议,更没有提出任何额外的或者过份的要求。 谈判结束后,范增向武烈侯表达了谢意,毕竟顺利签约对他而言又是一件功劳。 晚上酒宴结束后,宝鼎邀请范增到军帐聊天。通过最近几次的接触,宝鼎和范增的私人关系发展得很好,闲谈中的言辞上也较为随意。 谈话的内容主要集中在中原和楚国的局势上,忽然,范增问了一句,“武烈侯是不是要回咸阳?” 宝鼎摇摇头,笑道,“你何必明知故问?楚国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巴不得离开咸阳越远越好。我现在不会回咸阳,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估计也不会回咸阳。” 范增微笑点头,“的确,诸侯国中已经很久没有发生通过兵变直接夺取王统的事了。从咸阳宫的立场来说,对武烈侯有所防备也在情理之中。” 宝鼎看了范增一眼,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你是不是想提醒我什么?” 范增犹豫了片刻,问道,“咸阳政局动荡,不知武烈侯可曾想过与齐国重建盟约?” 宝鼎稍加沉吟,缓缓说道,“东西方的决战即将开始,还有重建盟约的必要吗?” 范增笑了起来,“那武烈侯对齐楚两国的局势发展有何看法?” 宝鼎蓦然想到一件事,眼里顿时掠过一丝忧色。 齐楚合纵,楚国就难以长久保持与秦国的盟约,而楚国若要达成合纵,其朝堂上的连横和合纵两派必然要决出胜负,也就是说,以景氏和项氏为首的楚国贵族必须马上控制朝政,必须迅速铲除以阳文君为首的楚国贵族中的保守力量。 阳文君死了,齐楚合纵,秦楚盟约破裂,此刻秦国的熊氏外戚则因此而失去了其外部的支援,实力大打折扣,其对大秦和咸阳宫的重要性也迅速降低。 阳文君及其保守势力的存在对秦国一直很重要,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秦楚两国虽然一次次撕毁盟约,但又一次次重建盟约,而秦楚盟约在秦国征战中原和河北的过程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这也是秦王政一直忌惮熊氏外戚的原因之一,也是秦王政一直担心熊氏外戚借助对王统的控制东山再起,再度控制朝政的原因之一。 阳文君及其保守势力一旦败亡,熊氏外戚的外部助力丧失殆尽,那么其对咸阳宫的威胁将大大降低,秦王政在立储一事上的态度必然有所松动。但由此带来的不利因素就是秦楚盟约的破裂,而秦楚盟约的破裂必将影响到统一大战,可以预见,秦国在灭亡赵国后,接下来的对手就是齐楚联军了。 秦国有把握击败齐楚联军吗? 历史上秦国在统一战争后期,是在秦齐联盟的基础上,先行击败楚国,然后再灭亡了齐国。现在宝鼎改变了历史,他制造了一个“徐福刺秦”事件,使得秦齐两国处于敌对状态,再也没有重建盟约的可能,这时候,假如秦国要先灭齐,那就必需与楚国结盟,以避免与齐楚两国同时开战。 楚国的景氏、项氏都是远见卓识之辈,他们知道齐国假若亡了,楚国绝对难以独存。以楚国的实力与秦国鼎立抗衡,其结果不难预见。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但各诸侯国都有自己的利益,各诸侯国朝堂上的各方势力也有自己的利益追求,所以这个看上去非常简单的道理,到了君王臣僚面前,却显得非常得复杂,以致于很多人睁着眼睛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甚至亡国灭族。 宝鼎难做取舍,陷入沉思。 他个人还是坚持历史轨迹的发展方向,在统一战争的后期先打楚国。假如先打楚国,那无疑就没有必要设法保全阳文君及其保守势力,但从目前的局势来估猜,接下来秦国肯定要打齐国,如此一来阳文君就不能死,其背后的保守势力就不能被赶出朝堂,秦国需要楚国的联盟。 然而,范增已经做出了暗示。齐楚要合纵,景氏和项氏肯定要再一次发动兵变诛杀阳文君及其势力,以便控制朝政,秦国接下来的对手既不是齐国,也不是楚国,而是齐楚联军。 宝鼎微微皱眉,说道,“楚国的局势如何发展,我不好预测,但我希望这种发展有利于秦楚两国,希望寿春在推动这种发展之前考虑一下秦国的反应?” “咸阳宫的反应并不重要,再说你们的大王已经下令,要灭齐,要血屠临淄。”范增说道,“对于我们来说,更在意的是武烈侯的反应。” 范增在说到“我们”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有所加重,进一步给宝鼎以明确暗示。 宝鼎的脸色渐渐严峻。 目前咸阳的政局太紧张,稍有不慎就会引发血雨腥风,而中原尚未从大饥荒的重创中恢复元气,另外与齐国关系的恶化,以及楚国政局的突变,让中原不得不在东南两个方向屯驻重兵以为戒备,再加上河北局势艰难,秦赵两军对垒于呼沱水一线,中山一战已经进入倒计时,种种困难叠加到一起,导致中原步履维艰,这时候想对楚国施加重压,暗中帮助阳文君控制楚国的朝政,事实上难如登天。 如其陷入被动,倒不如当机立断,抛弃阳文君,重新掌控主动,以求得与楚国合纵势力之间的妥协。 楚国的合纵势力以景氏和项氏为首,他们若想一口吞噬以阳文君为首的连横势力,单靠自己的力量显然不足,必须赢得外部力量的支持,也就是齐国和秦国的支持。齐国肯定支持,齐国的当务之急就是与楚国合纵,所以以阳文君为首的连横势力就是他们必欲杀之而后快的敌人。 至于秦国,当然不会放弃对阳文君的支持,支持阳文君是维持秦楚盟约的先决条件。秦国为了支持阳文君,在秦楚边境屯有重兵,一旦阳文君求援,秦军必定杀进淮南。为此,景氏和项氏必须利用眼前的形势说服中原的武烈侯,以期得到武烈侯对他们的支持。 “你们给我什么承诺?”宝鼎问道。 “秦楚盟约。” 宝鼎笑了起来,“你们拿什么赢得我的信任?” “武烈侯统一天下的雄心壮志。”范增郑重说道,“我听说,武烈侯与秦王有十年之约。以此来推测,武烈侯在未来几年肯定要打楚国。” 宝鼎沉吟不语。 项燕这一招高明,他撕下了脸上的面具,豪气冲天地向武烈侯挑战。你敢不敢应战? 楚国阳文君的实力过于庞大,就算景氏和项氏利用手上的武力杀了阳文君,也无法铲除他的势力。比如当年的春申君,阳文君和李园虽然把他杀了,却一直无法彻底铲除他的势力。原因很简单,楚国贵族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从血缘、姻亲到利益,等等,这些东西把楚国贵族们连到了一起,楚国的贵族势力就像一棵根繁叶茂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砍断一根旁枝容易,砍断一片旁枝却是千难万难。 阳文君的势力一旦展开反击,楚国政局就要乱,不要说与齐国合纵抗秦了,就连维持楚国自身的稳定都有问题。楚国一旦大乱,中原秦军乘势杀进,楚国就完了。所以,景氏和项氏不但要在诛杀阳文君的时候稳住中原的武烈侯,更要在其后镇压、收买和分化阳文君所在势力的过程中,继续稳住中原的武烈侯,为此他们需要一段时间,而有了这段时间的缓冲,景氏和项氏就有足够的把握彻底控制朝政,稳定整个楚国局势。 本来他们无法赢得这个时间,但咸阳政局的变化给了他们机会。 咸阳政局的变化造成了两个后果,一是齐国成了秦国的死敌,二是老秦人和熊氏外戚与秦王政陷入了僵持。这种情况下,景氏和项氏就敢于“破釜沉舟”了。假如他们诛杀了阳文君之后,武烈侯要带着中原秦军攻打楚国,他们就竭尽全力应战。这仗一打,齐国肯定要乘机攻打中原,中原就此陷入混战。 中原烽烟四起,河北局势就岌岌可危。中原和河北都陷入了危机,秦军一旦在两个战场上都陷入僵局甚至打了败仗,那必然影响到咸阳政局。到了那个时候,秦王政就可以利用形势,展开凶猛反击,借机狠狠打击老秦人。老秦人不会重蹈覆辙,必定以战场上的全面退却来迫使秦王政屈服,于是当年的“悲剧”极有可能重演,秦王政会像当年的昭襄王一样,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砍向老秦人。 咸阳政局一旦发展到那种地步,武烈侯就是有天纵之才也无法力挽狂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局势崩溃,看着秦军兵败如山倒,看着统一的大好形势毁于旦夕之间。 景氏和项氏就是抓住了武烈侯的这一“软肋”,逼着他妥协。你抛弃阳文君,我们就暂时维持盟约。这个盟约给景氏和项氏赢得了足够的时间,也给武烈侯赢得了解决咸阳危机,稳定河北和中原的时间。 几年后,秦军实力更强,而齐楚两国的合纵联军也养精蓄锐到了可以决战之刻,双方随即决战于中原,各凭本事,一决胜负。 范增望着宝鼎,目露挑衅之色。你敢不敢应战?敢不敢与齐楚联军光明正大地打一仗? 宝鼎其实没有选择,楚人把他的软肋抓得牢牢的,他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 只有抛弃阳文君了。宝鼎暗自叹息,伸出三个指头,“三年,如何?” 三年后,宝鼎相信咸阳政局会在各方的妥协下求得暂时的稳定,河北和中原也都能从大饥荒的重创中恢复过来,而西南地区的南岭大渠也已经开凿完成,开拓西南的障碍已经彻底扫清,秦国完全具备了与齐楚联军进行生死决战的条件。 范增当即点头,向宝鼎伸出一只手掌,兴奋地说道,“武烈侯,我们击掌为誓。” 宝鼎淡然一笑,与范增手掌相击。 = 送走了范增,宝鼎急召中原军政官长,商议防御齐国之策。 “秋收之后,上将军王翦肯定要攻打中山。”宝鼎面对文武官长,郑重说道,“齐国会趁此机会威胁我中原。以中原目前的形势,只有被动防御。今天请大家来,就是商量防御之策。” 宝鼎说完之后,帐内鸦雀无声,众人疑惑地望着,不知道武烈侯这是何意?难道武烈侯打算冷眼旁观,任由咸阳杀得血流成河? = = = 第324章 斡旋 第324章斡旋 宝鼎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但这一次他不能主动陷入咸阳的风暴,他只能耐心地等待时机。 现在秦王政两次来书督促他返回咸阳,根本无视两人之间的十年之约,可见秦王政已经打算寻求妥协之策了,这位君王并不想像当年的昭襄王一样亲手葬送统一中土的大好时机,但老秦人和楚系却难得抓到一次机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当年武安君也是如此,可惜昭襄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最终两败俱伤,祸及王国。 然而今日的秦王政和昭襄王无法相提并论。当年的昭襄王之所以有非凡的勇气和胆略,是因为他的威望和功勋,但今日的秦王政无论在威望上还是在功勋上,都不能与昭襄王相比肩,所以在老秦人和熊氏外戚看来,只要持续施压,秦王政必定屈服。 宝鼎已经等到了秦王政的妥协暗示,但老秦人和楚系却至今没有妥协的意思,虽然王贲和熊炽都写来了书信,不过那主要是试探宝鼎的态度,如果老秦人和楚系要妥协,出面的应该是王翦和昌平君熊启。 “咸阳的事由咸阳人解决。”宝鼎沉默良久,终于第一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对于我们这些地方官员来说,我们的职责是保一方平安,是攻城略地,是把统一大业继续下去,其他的事,我们不要管,也没有资格参与。” 帐内的气氛骤然紧张。 宝鼎这句话的态度看上去不偏不倚,但仔细琢磨,不难品味出宝鼎在这个关键时刻还是选择了支持咸阳宫,支持秦王政。 咸阳危机发展到今天,风暴肆虐的方向始终是咸阳宫,是秦王政,是老嬴家。打击关东系也罢,逐客也罢,实际上都是老秦人和楚系用来胁迫咸阳宫的工具。此事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咸阳宫、秦王政和嬴姓王族,甚至连中枢的威信都将受到致命打击。 宝鼎是老嬴家的子孙,是宗室重臣,此时此刻,他理所当然要维护王室的利益。 宝鼎是这场风暴的关键所在,老秦人和楚系之所以敢不计代价地狂攻“咸阳宫”,就是因为宝鼎持续沉默。这种沉默可以理解为支持。从本利益集团的利益出发,从宝鼎一贯坚持的原则出发,都可以佐证他的沉默就是支持。 宝鼎的个人实力至今已经足够强大,而且他坐镇中原,又有东南熊氏这个盟友,再加上河北的公子扶苏和王翦,江南的公子高和公子腾都与他利益一致,如果再加上隗氏和琴氏所控制的巴蜀的帮助,宝鼎一旦爆发,足以给咸阳宫以沉重打击,就算秦王政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宝鼎也可以以放弃中原和河北为代价,把秦王政的个人威信彻底摧毁,最终迫使秦王政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 老秦人和楚系就等着宝鼎的爆发了,但他们心里非常忐忑,倒不是因为前车之鉴,而是因为宝鼎一旦爆发,损失最大的不仅仅是咸阳宫和秦王政,嬴姓宗室和大秦王国都将因此受到重创,而宝鼎所坚持的统一中土的理想会因此停滞甚至耽搁,这是宝鼎绝不能接受和容忍的事。所以老秦人和楚系在咸阳争斗陷入僵持之后,王贲和熊炽以书信试探,但宝鼎一直沉默,这让他们陷入了两难处境。 秦王政不想斗得两败俱伤,老秦人和楚系又何尝想斗得两败俱伤?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双方都没有了退却的余地,谁退却,谁就要惨遭另外一方的疯狂打击。 这时候,就需要宝鼎出面斡旋了。 斡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太难。斡旋成功的基础是必须让斗争双方都能获得各自满意的结果,但就目前咸阳政局来说,根本找不到一个让双方都能满意的妥协方案,这就是宝鼎迟迟不愿出面的重要原因。 现在,宝鼎终于开口说话了,而之所以说话,是因为楚国政局即将发生第二次巨变,一旦阳文君及其势力遭到血洗,楚系熊氏失去外援,对咸阳宫的重要性大大降低,那么咸阳风暴中僵持双方的心理都将产生重大变化,此消彼长之下,秦王政的态度会由妥协转向强硬,最终就算宝鼎出面支持老秦人和楚系,秦王政的屈服也是极其有限,宝鼎及其利益集团从这场风暴中所获得的利益也是微乎其微。 宝鼎不能保持沉默,必须开口说话了。 秦王政已经表达了妥协的意思,那么宝鼎一旦开口,他就要给老秦人和楚系施压,迫使他们也主动寻求妥协,从而让宝鼎能够尽快争取时间化解这场风暴,以期从中获得最大利益。 宝鼎等到帐内众人把自己这句话“消化”之后,这才冷冷地扫视了众人一眼,“中原虽然摆脱了大饥荒的屠杀,但若想让中原人彻底解决饥饿问题,还要等到秋收之后,所以中原当前的重任就是确保秋收,为此,中原各军要尽快把主力集结于陶城和昌邑一线,全力防御齐国的攻击。” 停了一下,宝鼎又说道,“秋收之后,中原各郡马上调集地方军赶赴陶城和昌邑,代替中原主力镇戍中原,而中原主力则急速渡河北上赶赴呼沱水一线,参加中山大战。”接着他用力挥动手臂,大声说道,“大家以此策略商议具体方案,奏报咸阳。” = 武烈侯对咸阳政局的态度第一时间传送到咸阳、河北和东南三地。 上将军王翦和昌平君熊启马上给宝鼎写信,请他出面斡旋,以免与咸阳斗得两败俱伤,最终一无所获。 如此一来,咸阳博弈双方都积极寻求妥协之策,宝鼎总算等到了出面斡旋的机会。 宝鼎考虑良久,拟定了一个斡旋方案。 秦王政当前最为急迫的事是挽救自己的威信,而挽救自己威信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统一战场上建功立业。只要他吞并了六国,统一了四海,建立了一个空前庞大的帝国,他的威信将达到一个从未有过的巅峰高度。 为此,他需要赢得军队的支持,赢得将士们的信任,他需要与老秦人重建信任,而最好的最有效的最简捷的办法就是给武安君白起翻案,为武安君昭雪沉冤。 当前宗室大量进入朝堂和军队,尤其武烈侯公子宝鼎更是功勋显赫,公子扶苏和公子高两位王子也是以弱冠之龄出镇地方,在前线冲锋陷阵。宗室的崛起不但在速度上惊人,在数量和质量上也是有目共睹,这时候秦王政为武安君翻案,承认昭襄王所犯下的错误,不但无损于君王的颜面,无损于宗室的威望,反而有助于秦王政和老嬴家在大秦子民的心目中烙刻下公正无私的印记,这事实上可以让大秦王室赢得子民的信任和拥戴。 秦王政一旦下令给武安君白起昭雪沉冤,他首先便在这场争斗中的最后阶段赢得了主动权。 老秦人必然会做出回应,主动妥协。老秦人主动妥协了,楚系当然紧随其后,那么接下来的斡旋就有了很大的腾挪余地,双方都会选择更好更灵活的妥协方案。 宝鼎在此基础上,首先提议立储。如果能迫使秦王政在立储一事上做出承诺或者积极回应,那么本利益集团就算在这场斗争中获得了最大的收益。 秦王政不可能马上立储,这等于是“投降”,他不会答应,所以宝鼎拿出了一个“三步走”的方案。第一步是公子扶苏封君。第二步则在消灭赵国之后,公子扶苏出任秦军“监军”一职,拥有一定的军权。第三步则在统一中土之后,以功勋赢得储君之位。 其次就是国策的变革。在这一点上,宝鼎绝不让步,秦王政必须答应国策变革,而且在未来五年内,大秦国策必须适应形势的发展,必须在尊重现实的基础上,拿出一个治理庞大帝国的一揽子新政策。 国策变革的核心其实就是权力和财富的分配。过去大秦的疆域有限,权力和财富也有限,现在大秦正在走向统一,权力和财富都在急剧膨胀之中,继续按照原有的分配方案必将导致各阶层的矛盾激烈化,所以宝鼎提出的国策变革的重点就是拟制一个能让各方都能接受的新的权力和财富分配方案。 在这个新的分配方案中,宝鼎一如既往,强调“以民为本”,这个民是指庶民,包括社会地位很低的商贾。统一后,要“与民休养”,这是安抚子民,赢得民心的唯一办法。以“与民休养”为原则,大秦的赋税、律法、土地、工商、农耕等等与子民利益密切相关的制度都要做出修改,比如减免赋税,废除“连坐”原则和残酷的肉刑,土地有限度的私有化,农商并重等等。 庶民在新的分配方案中受益之后,接下来就轮到“士”了,也就是贵族的利益分配,这是最难的一部分,也是宝鼎最没有把握的一部分。 之所以没有把握,关键就在于中央和地方之间的关系如何调整,这不仅仅关系到中央和地方之间的利益瓜分,更关系到君王和贵族之间的利益分配。 如果以高度中央集权为基础,那么中央和地方之间的关系就是垂直控制,归结到制度上就是中央领导下的郡县制。但考虑到实际情况,统一之初六国之民对大秦的抵制和反抗,再加上疆域辽阔,中央和遥远郡县之间交通不便,讯息传递困难,中央若想牢牢控制这些郡县难度太大。中央如果不能牢牢控制这些郡县,那如何保障这些郡县始终如一的遵从中央的命令,维护中央的统治? 宝鼎拿出的对策就是分封和郡县并行制度。在咸阳可控地区实施郡县制,在咸阳难以控制之地实施封国制。 封国就是分封诸侯,但自战国以来,各国变革的重点就是遏制和断绝诸侯分封,于是就有了封君制度。封君制度的关键就是封君对自己的封地仅仅拥有“经济特权”,其他诸如军政财制度都要绝对遵从中央,也就是说,封地的权力归中央,封地的财富归封君。 封君制对诸侯国来说非常合适,毕竟诸侯国疆域有限,中央对这些地区可以实际控制,但中土统一后,未来的帝国疆域辽阔,封君的封地距离京城有几千里甚至万里之遥,中央实际上失去了对这些地区的控制,所以为了防止地方势力割据称霸等一系列可能危及到帝国安危的事情发生,中央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些地区实施封国制,以封国代替郡县。 之所以以封国代替郡县,其原因很多。诸侯争霸六百余年,今朝一统,中土人肯定需要一个适应和接受的过程。新帝国疆域辽阔,中土人从来没有统治过这么一个庞大的帝国,从君主、中央到地方,同样也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还有就是战国时代各诸侯国实行的大都是分封和郡县并行制,这里面牵扯到观念思想、文化学术、历史渊源、制度建设等等一系列复杂问题,所以中央和地方之间的关系也要有个平稳过度和稳步发展的过程。 但由此产生的问题是,封君的权力有多大?封国的地位又如何?封国和郡县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如果“师古”,从周朝的制度,那封国就是诸侯国,诸侯国是中央的藩属,诸侯在自己的封国内拥有所有的权力,由此必将重演春秋战国诸侯称霸之祸,这是历史的倒退,秦王政不会答应,大秦法家大臣们也绝不会接受。 宝鼎借鉴后世历史经验,把封君制和藩镇制相结合,提出封国地位与郡县相等,在此基础上,又提出封君在封国内是名义上的统治者。封君府的事务由“相”主掌,封国的行政权则由“太守”主掌,守、相不可以兼任,以便互相牵制。边陲封国有戍守疆土之责,所以边陲封国的防务由镇戍军主掌。 这个修改后的封君制度,进一步明确了封君、守、相和镇戍将军的职责,把封君之权、行政权和军权划分得更为清晰,由此彻底断绝了地方势力割据称霸之祸。当然,制度归制度,制度要靠人去执行,假如执行的人野心勃勃,公然对抗律法,那这个制度也就形同虚设。 所以,宝鼎在新的封君制度里增加了至关重要的一条,非嬴姓宗室,不得封君。这个嬴姓宗室,在宝鼎的方案里就是秦王政的子嗣,帝国统一之初,儿子翅膀没有长硬,总不会造老子的反。退一步说,即便封君造反,那也是老嬴家内部之争,不管最后哪一方赢了,帝国还是老嬴家的江山,不至于引发改朝换代的大浩劫。 宝鼎最后提到了削藩。从历史经验来看,未雨绸缪有好处,尤其在律法上把削藩一事确定下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醒君王和中枢,告诫封君和功臣,分封和郡县并行制是暂时的,是为了稳定这个新兴的庞大帝国,一旦帝国稳定了,国力强大了,民众安居乐业了,那么帝国的制度必然要过度到中央集权下的郡县制,分封制必将退出历史。 此策一出,宝鼎算是彻底断绝了宗室功臣们分封诸侯的念头。 既然分封诸侯这块大肥肉吃不到了,那等于君王首先在权力和财富分配中拿到了最大的利益,接下来,用什么分配方案才能满足贵族们的利益? 宝鼎只能妥协,他必然要走上维护贵族利益之路,从爵位的继承到财富的保护,以权力的继承和财富的增加来换取贵族们对帝国的忠诚。也就是说,无论是传承至今的老贵族,还是新兴的军功贵族,他们都将一代代延续下去,最终形成庞大的豪门世家,形成实力强悍的门阀。 宝鼎痛恨门阀政治,门阀政治的兴起不但削弱了中央集权,也给中土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但就目前的条件来说,宝鼎为了帝国的强盛只能加快中央集权的速度,但为了中央集权不至于走向极端,他又不得不竭尽全力维护贵族们对权力和财富的占有,所以,他明知这种制度会在未来造成世家政治,门阀政治,最终会严重削弱中央集权,但也只能这样走下去。 然后就是确保寒门军功贵族的利益。 后世从隋唐开始,以科举制度来大力拓展寒门士人的权力和财富,继而打击世家,扼杀门阀,确保君权至上的中央集权制度。可惜的是,科举制度的推行需要太多的条件,而这个时代根本不具备这些条件,所以即使实施官学和私学并行发展的制度,寒门士人受制于各种各样的因素,尤其在中土和平的大背景下,他们想在帝国的权力和财富分配中获得更多的利益,可以说是绝无可能。 宝鼎所能做的,也就是在当前条件下,最大程度地保证寒门士人的利益,给他们更多的机会,让他们中的优秀者能够进入贵族行列,也能在权利和财富分配中获得一份收益。 宝鼎把这份斡旋方案以私人书信的方式,同时写给了秦王政、两位丞相,上将军王翦和昌平君,以及驷车庶长,太尉和御史,还有就是公子扶苏,征询他们的意见。 = = = 第325章 退一步 第325章退一步 为武安君白起昭雪沉冤,确立公子扶苏的储君地位,这都是秦王政可以做出的妥协,可以缓和他与老秦人、楚系之间的激烈矛盾,但无论是老秦人还是楚系,他们最终目的不是为武安君翻案,也不是把公子扶苏推上储君之位,而是要最大程度地攫取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这才是这场风暴愈演愈烈的真正缘由,而这是秦王政所不能认同和接受的,也是宝鼎在斡旋方案中最难解决的问题。 宝鼎的方案给了那些抱着分封功臣想法的人以迎头一击。不要说功臣了,就连普通宗室都没有分封的资格,唯独有分封资格的就是君王之子,但君王之子的分封也不是实际意义上的分封诸侯,其在封国的统治权不过是象征意义,而且还有“削藩”这把高悬的律法宝剑,这把宝剑一旦落下,封国取消,分封的王子们就连那点象征意义的统治权都将烟消云散。 或许有人抱有幻想,认为“削藩”并没有想像的容易,但封国的权力被瓜分,守、相和镇戍将军互为牵制,尤其镇戍军被中央牢牢控制,一旦时机合适,只要君王一声令下,镇戍军就能把试图割据称霸的封君彻底消灭。镇戍将军独揽封**权才是这一制度最为强悍的地方,而镇戍将军的频繁调动又确保了中央对封**权的掌控,由此遏制了封君对权力的侵占和保证了“削藩”对封君的威胁。 统一后的帝国实行中央领导下的封国和郡县并行制,而王子们分封诸国,确保了一定程度的中央集权,确保了中央对庞大疆土的实际控制,所以此策实际受益者是秦王政,是中央,是未来的帝国。 正因为帝国的未来获得了坚实的保障,那么贵族们的利益也因此得到了保障,虽然从短期利益来看,贵族们尤其那些功臣们并没有从统一中获得最大收益,但从长远来看,他们的家族可以获得世世代代的荣华富贵,可以世世代代分享帝国的权力和财富,相比“暴富”之后带来的各种风险,贵族们应该更愿意接受这种“细水长流”式的没有任何风险的分享权力和财富的方式。 唯一在这场对未来帝国权力和财富分配中没有获得任何好处的就是寒门士人阶层,虽然通向权力和财富的大门依旧是打开的,甚至比过去更大了,但因为中土的统一,大争之世的结束,依靠军功而获得权力和财富的路基本上被断绝,寒门士人若想跻身权力的高层甚至巅峰,就必须另谋他路,而依附权贵成为其门下的门生故旧显然是最好的途径。 当年商鞅变法,二十等军功爵重新分配了大秦的权力和财富,造就了一批批军功贵族,增强了大秦的国力,帮助大秦统一了中土,但随着中土的统一,时代变了,形势变了,二十等军功爵的历史使命也基本结束了,昔日曾经造就了一批批军功贵族和帮助大秦统一中土的强大动力之源就此走向枯竭。 代表新兴力量的寒门军功贵族在大秦统一中土的过程中可谓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最后摘“桃子”的却是豪门世家贵族,这是一种必然也是一种无奈。 历史总是在前进,事物总是在发展,适应新时代的新国策终究要代替旧国策,否则帝国何以发展,何以生存? 始皇帝和追随他的一批寒门军功贵族没有在帝国统一后及时调整国策,更没有让同样在统一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的豪门世家贵族分享权力和财富,结果当一波*惊涛骇浪凶猛地冲击着新兴帝国脆弱身躯的时候,帝国支撑不住,最终轰然崩裂。 当然,假如宝鼎的变革策略得以实现,那么帝国诞生之后,寒门士人还是会想方设法攫取权力和财富,而君王和中央也会利用这股新兴力量对抗豪门世家对权力和财富的掠夺,所以斗争会一直持续下去,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帝国权力和财富的分配方案是难以改变了,因为这套方案符合君王的利益,有利于中央集权。 历史上始皇帝毕其功于一役,在不具备中央集权的条件下强行集权,就像以筑坝来抵御洪水一样,结果帝国各方面的矛盾全部爆发,导致坝毁国亡。 现在宝鼎以“疏”代“堵”,虽然走得也是中央集权之路,但他先创造集权的条件,先让君王、贵族和庶民,让中央和地方都能从统一中获利,以便最大程度地缓和各方面的矛盾,以“疏”带“堵”,等到条件具备了,再一步步集权于中央。 然而,其中的难度远远超过了宝鼎的想像。人性贪婪,无论是君王还是贵族,包括庶民,大家对权力和财富的占有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现实远比理想要千万倍的残酷。 = 秦王政对这份斡旋方案充满了愤怒。 给武安君昭雪沉冤,正是宝鼎和老秦人一直为之努力的事。在宝鼎看来,此策可以让秦王政和老秦人重建信任,但在秦王政的眼里,当初正是因为武安君和老秦人对王权的挑战,才导致昭襄王失去了退路,不得不以大秦国力的损失来对抗老秦人对王权的**。 这是大是大非的原则性问题,武安君就是该死,老秦人就是该禁。这些年,他已经对老秦人做了让步,甚至让老秦人重新崛起,但老秦人太贪婪了,不但控制军队,制约他的权力,还在他今日陷入危机之刻,落井下石,背后下刀子。这就是忘恩负义,这就是背叛,这就是对他的**,他岂能忍耐?岂能退让?如果退让了,他这个大王的权威何在?他这个大王还能控制军队吗? 关于立储,他可以接受,但关于国策变革,尤其是宝鼎拿出来的中央领导下的封国和郡县并行制,他认为这就是宝鼎设下的陷阱,一个为大肆分封诸侯而设下的陷阱,假如自己上当了,接下来面临的必将是功臣们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的胁迫。 分封王子,不分封功臣,这可能吗?想想当年的武安君,以邯郸战败胁迫昭襄王。武安君一死,老秦人更是兵败如山倒,丢失大片大片的疆域,试图以此来继续胁迫昭襄王。昭襄王决不屈服,虽然最后被迫罢黜了范睢,但前期战果却因此付诸东流,统一大业更是就此中止。 这就是血淋淋的例子。秦王政不敢想像,假如自己屈服了,结果是什么?可以肯定要大量分封功臣,否则根本无法满足这些人的贪婪。 秦王政不假思索地否决了国策变革中最核心的部分,事实上也就否决了宝鼎全部的变革思路。 秦王政不相信自己的臣僚,老秦人和楚系同样不相信自己的大王。 秦王政亲政以来,风暴不断,各方势力都在不同的风暴中遭受到了不同的打击,所以君臣之间,各势力之间,几乎没有信任可言。 在老秦人和楚系看来,即使秦王政同意为武安君正名,确立公子扶苏的储君地位,但在国策的变革上,秦王政不会采纳宝鼎的建议,相反,他会最大程度地掠夺豪门贵族的权力和财富,只有这样,秦王政才能迅速集权于一身,才能把财富置于国库之中,才能实现他的“法治”之下的“大一统”理想。 如果按照宝鼎的国策变革来实施,豪门贵族在中土统一之后,肯定会被大量地赶出朝堂,代替他们的正是寒门军功贵族,这些关东人矢志追随秦王政,忠实执行着中央集权之策,他们将举起屠刀,在秦王政的默许下,肆意杀戮豪门贵族,把这些阻碍中央集权,阻碍帝国“强大”的势力统统赶尽杀绝。 所以,在他们的心目中,国策变革的核心不是封国郡县并行制,而是在权力和财富的分配中彻底取消寒门贵族的分享资格,废除二十等军功爵,彻底断绝寒门军功贵族崛起之路,从而砍断秦王政的左膀右臂,改变他的治国思路,让他幡然醒悟,让他认识到谁才是王国真正的敌人。 = 秦王政等人纷纷回信,从各自的立场就宝鼎的斡旋方案逐一进行驳斥和提出不同的见解。 宝鼎虽然预料到斡旋的难度,但各方的激烈反应,尤其是秦王政的全盘否决还是出乎他的预料,让他一时间茫然无措。 他想到了历史。历史上秦王政主政期间风暴一个接一个,每一个风暴都打倒了一批人,最终朝堂上除了他所亲信的蒙氏、冯氏等部分关东人以外,就连丞相隗状十有**都是摆设。秦王政既然集权于内廷,隗状所在的外廷权力当然有限。 由此可以推测,秦王政集权之下的咸阳朝堂上埋藏了多少矛盾,从“焚书坑儒”这两个政治事件中可以看到,大秦还是有一帮人在反抗秦王政的过度集权,而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有可能是丞相隗状,但反抗的力量过于薄弱了,新兴的军功贵族利益集团牢牢把持了朝政,君臣齐心协力,不顾一切地驱赶着这驾高度中央集权的马车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死亡的深渊。 宝鼎沉思良久,拿起朱笔在案几上的黄纸上写下了两行字,一行是豪门贵族,一行是军功贵族。这两者之间的矛盾不可协调,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历史上秦王政是军功贵族的后盾,他们一起创造了辉煌,然后又一起葬送了帝国。 宝鼎黯然长叹。他将如何选择?在这个由六百年的战乱转向和平统一的关键时刻,历史的洪流猛烈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堤坝,一方面是在高度中央集权的制度下实现中土的统一,让历史的洪流顺利进入崭新的河道,从此不再涂炭生灵,一方面却是对权力和财富的疯狂攫取,要破开拦洪的堤坝,让历史的洪流再一次冲击大地,让中土再一次陷入战乱的深渊。 始皇帝坚持大一统,为此他虽然付出了亡国的代价,但最终还是把历史的洪流引进了崭新的河道,缔造了一个恢弘的延续了两千余年的大一统时代。 假如始皇帝当初没有坚持,而是向豪门贵族做出了妥协,历史的洪流将如何前进? 有一点可以肯定,咸阳朝政不能让豪门贵族完全把持,如果由豪门贵族独揽权柄,如果把历史的洪流引向“师古”之路,那统一必然是短暂的,接下来还是分裂和战乱。从这一点出发,逐客之策绝对不能实施,二十等军功爵必须存在,由它诞生的军功贵族必须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他们必须在权力和财富的分配中获得相应的地位。 = 秦王政表达了妥协的意思,但他不能接受妥协方案,这违背了他的意愿和理想。 老秦人和楚系也愿意妥协,但他们同样不能接受这份方案。在这份方案里,他们在中土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分配中无法获得相应的利益,而未来世世代代的利益预期对于他们来说充满了不确定性,他们更希望在统一之初就能分享到丰厚的权力和财富。 双方都不愿意退让,宝鼎无奈之下,只有“破釜沉舟”了。 宝鼎上奏,以行冠礼和大婚为理由,离开中原,返回南阳。 秦王政很快下令,由蒙武暂代宝鼎坐镇中原。 宝鼎在离开梁囿行辕之前,再次上奏,以身心俱疲为理由,辞去护军中尉一职。 宝鼎的做法在中原引来一片激烈反对之声,所有人都意识到宝鼎要向咸阳施压,向秦王政施压,向老秦人和楚系施压,但此刻向各方政施压,无益于缓解咸阳的激烈矛盾,只能让局势变得更加糟糕。 秦王政为之大怒,责斥宝鼎的意气之举,当即撤了他的护军中尉一职,并威胁他,如果继续恣意妄为,将罢黜其封君,将其贬为庶民。 宝鼎行至舞阳,接到秦王政的令书后,毫不犹豫,再次上奏,放弃封君,愿为庶民,重返北疆,为大秦戍守长城。 咸阳震动。 谁也没想到,武烈侯竟然如此疯狂,以放弃封君,放弃权力和财富,放弃所有的一切,来逼迫咸阳各方势力做出让步。 武烈侯一旦放弃了一切,形势对老秦人和楚系非常不利,基本上可以宣告他们在这场博弈中失败了,但秦王政害怕的是,老秦人和楚系在明知失败的情况下,势必要绝地反击,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那么咸阳政局必定重蹈当年昭襄王之覆辙,统一战场上可能因此兵败如山倒。 宝鼎此举表面上是在胁迫秦王政,但实际上矛头直指老秦人和楚系,如果你们再不让步,那前期所有努力都将化作乌有。 秦王政当然明白宝鼎的心思,虽然觉得宝鼎的做法让他十分难堪,但舍此以外,宝鼎也的确没有办法逼迫老秦人和楚系让步,假如他公开跳出来支持秦王政,只能让他自己众叛亲离。 秦王政下令,公子宝鼎的爵位由一等封君降为列侯,食邑宛城,南阳郡封就此剥夺。 宝鼎不为所动,继续上奏,坚决要求放弃封君,重返北疆。老子不干了,回北疆放羊去。 秦王政怒不可遏,下令将公子宝鼎的爵位由列侯再降为伦侯。秦王政在朝堂上咆哮,如果公子宝鼎继续胁迫他,他不惜兄弟相残,砍了公子宝鼎的头颅。 = 楚系率先让步,丞相隗状和部分楚系官员上奏,考虑到一百多年来关东士卿对大秦强盛所做的贡献,他们愿意放弃“逐客”一策,愿意与关东士卿继续携手合作,共创统一大业。 老秦人随后也做出了让步的姿态。 上将军王翦奏报咸阳,拟定在冬十一月向中山发动攻击,为此他恳求秦王政下令,马上集结北部军、北疆军、河北军和中原军主力于东阳前线,并请咸阳在秋收之后调集各地粮草辎重运往河北。 秦王政令准,命令中枢即刻部署中山大战。 至此,秦王政总算松了一口气。首先公子宝鼎放弃了封君,离开了中原,秦王政不用担心公子宝鼎会在咸阳宫和老秦人、楚系彻底决裂后,带着大军割据大河南北,与咸阳形成正面对抗;其次,老秦人和楚系先行退让,主动妥协,也算是保全了咸阳宫的脸面,没有逾越君臣之道的最后底线。 宝鼎终于以自身的惨重代价,以自己的全面隐退,打破了这场风暴的僵局,赢得了解决咸阳危局的契机。 宝鼎挑起了这场风暴,把大秦推向了生死存亡之刻,他必然要为此付出代价,这是他先前已经预料到的结局,只是这个结局比他预料的来得要早,而且还是在他没有完成布局的情况下仓促到来,这导致他趁此机会改变历史轨迹的谋划变得愈发艰难。 宝鼎回到宛城蓼园。 御史大夫冯劫、驷车庶长公子豹奉秦王令,日夜兼程赶到宛城,为公子宝鼎行冠礼。 = = = 第326章 教训我家小子 第326章教训我家小子 两者抵达宛城的时间仅差一天,可见秦王政把公子宝鼎的行程计算得很精准,可见他在接到公子宝鼎离开中原的奏章后就已经预测到结果,可见他对公子宝鼎在此刻以自身损失来挽救咸阳危局充满了感激之情,为表达对公子宝鼎的歉疚,他特意派遣两位重臣赶赴宛城为其行冠礼,这等恩宠在大秦历史上非常罕见。 秦王政以此恩宠来告诉朝堂各方势力,他和公子宝鼎始终是血脉相连的好兄弟,在事关大秦生死存亡之刻,老嬴家的人肯定会放弃所有恩怨,齐心协力一致对外。当初昭襄王和武安君斗得你死我活之际,公子弘宁愿背上不白之冤流配边疆,也不愿意背叛老嬴家,如今公子宝鼎也是一样,在咸阳政局即将重蹈当年覆辙之际,断然放弃了一切,断绝了老秦人和楚系的最后幻想,最终迫使他们不得不向秦王政低头,不得不向咸阳宫妥协。 但宝鼎对秦王政的这一恩宠没有任何感激,倒不是说他的心境已经到了荣辱不惊的地步,而是他鄙视秦王政以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榨取他的价值。这就是你所谓的“歉疚”?如果你觉得歉疚,觉得让我做出的牺牲太大,那你就做出一定的妥协,不要用这种洋洋得意的嘴脸向我个人表示什么恩宠,甚至打算以此来激化我和老秦人、楚系之间的矛盾,破坏我们之间的联盟。 宝鼎对所在利益集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老秦人和楚系不会因此与宝鼎决裂。在本利益集团的最终目标没有实现之前,利益集团之中的各方势力虽然存在各种各样的矛盾,但绝不会分裂。这一次就是因为利益集团内部矛盾未能有效缓和,大家不能求同存异,导致矛盾最终爆发。 宝鼎以断然隐退迫使本利益集团向咸阳宫暂时妥协,同时也向本利益集团宣告,以他为首的蓼园势力已经足够强大,他不需要再像过去一样借他们的“势”而为,更不需要看他们的脸色在兼顾各方利益的情况下做出决策。我们的利益休戚相关,我们在很多时候为了赢得更大的利益,必需牺牲自己的或者本势力的利益,如果你们做不到,那最终损失的是所有人的利益。 宝鼎对本利益集团的“重重一击”打破了咸阳政局的僵持之态。从他的立场来说是顾全大局,但从老秦人和楚系的立场来说,他的这种做法无疑是一种强硬“镇制”,以自身的强大力量迫使其他势力屈服,这导致彼此间的矛盾更为深重,虽然这种矛盾在宝鼎的压制下暂时不会爆发,老秦人和楚系也只有忍气吞声,但一旦时间长了,宝鼎未能让他们从“大局”中获利,这种矛盾就再也压制不住,就会爆发,那时候,这个利益集团将面临分崩离析的危险。 一切还是以实力说话。宝鼎主动隐退,这是一种策略,但假如就此被秦王政禁锢,实力持续消减甚至烟消云散,这个策略就是失败的策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老秦人和楚系对宝鼎这种疯狂的完全失去理智的豪赌极度不满。王翦和王绾,昌平君和隗状,这四位老秦人和楚系的魁首人物中断了与宝鼎的联系,连续十几天都没有书信,甚至当宝鼎抵达宛城的时候,昌文君熊炽都没有出城迎接,刻意回避,这足以表明他们对宝鼎的不满态度。 秦王政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在他的安排下,御史大夫冯劫和驷车庶长公子豹带着咸阳宫的礼物匆忙而来。 公子豹见到宝鼎后,也不避讳冯劫,怒气冲天地问道,“你这是何意?你为什么要退?你知道这对宗室来说意味着什么?” 宝鼎微笑不语。 公子豹怒气更盛,指着宝鼎骂道,“老夫一直以为你比你父亲要强,但现在看来我错了,你和你父亲一样懦弱。” 公子豹显然憋了一肚子火,这一旦骂开了头,怒火骤然爆发,再也控制不住,顿时须眉皆张,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臭骂。 冯劫看不下去了,出言阻止。公子豹冲着他吼道,“老夫在教训我家小子,你一个外人哪有资格指手划脚?看不下去就不要看,给我滚” 冯劫脸色铁青,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拂袖而去。 冯劫刚一离开,公子豹的怒气马上消减了几分,口气也不像刚才那么狂暴了,“咸阳宫一直想压制你,那帮关东人更是把你当成了眼中刺肉中钉,恨不得连皮带骨头一把吃了你。你倒好,不但不趁此良机宰了他们,反而洗洗干净,直接送到他们的嘴里。你到底什么意思?虽然这场风暴最终要把你卷进来,你逃无可逃,但你也不至于用这种办法化解危机吧?如今咸阳宫不过损失了一点脸面,关东人也不过死了一个尉僚,老秦人和楚人根本没有损失,而损失最大的竟然是我们老嬴家,这是什么道理?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说说,你告诉我理由。今天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宝鼎笑着点点头,请公子豹坐下,然后问道,“伯父知道这场风暴的根源在哪?” 公子豹郑重颔首,“大军拿下河北之后,统一大势已经明朗,咸阳有关统一之后的国策变革之议甚嚣尘上,其中的焦点就是分封诸侯。两位王子出镇地方,分封诸侯已经初露端倪,咸阳宫即便坚持既定国策,坚持二十等军功爵,也难以阻挡宗室和功臣们对分封诸侯的强烈愿望。” 宝鼎又问道,“伯父对此有何看法?” 公子豹沉吟良久,说道,“早在长平大战之前,咸阳就传出统一中土后分封功臣的说法,当时宣太后和穰侯、武安君等大臣都有这个意向。宣太后薨亡,昭襄王先是借助武安君和老秦人的力量,将穰侯、华阳君等人驱逐出京。范睢出任国相后,依靠昭襄王的支持,转而全力打击老秦人,最终引爆了那场灾难。范睢死后,关东人蔡泽出任国相,这个人临危受命,一心一意恢复大秦国力,期间通过他的一系列国策调整,我们才渐渐知道当年引发那场风暴的根源就是分封诸侯。” 公子豹看了宝鼎一眼,摇摇头,“你是不是担心咸阳重蹈覆辙,所以才以自己的主动隐退暂时缓解这场风暴?” “伯父,我是问你的看法,你对分封诸侯的看法?”宝鼎追问道,“你是支持还是反对?” “这场风暴根本没有化解的可能。”公子豹没有直接回答,“你今天可以暂时缓解矛盾,但你拿什么去解决矛盾的根源?只要根源存在,这场风暴就一定会爆发,咸阳必定会重蹈覆辙,最终还是靠杀戮来解决所有的问题。” 宝鼎叹了口气,“这么说,伯父是支持分封诸侯了?” “中土统一了,疆域万里,咸阳靠什么控制地方?”公子豹冷笑道,“大王和那帮关东人自以为是,都把自己当成无所不能的神了,真是荒诞。当年周武王伐纣,以周代商,疆土辽阔,难以治理,故周武王分诸侯,建藩卫,立七十一国以兼制天下。今日中土一旦统一,疆土远远超过了大周一朝,其治理难度更是远远超过了当初,这种情况下,咸阳宫竟然还要墨守成规,还要继续以中央所领的郡县制去兼治天下,这可能吗?难道我们今日的大王比当年的周文王还要英明神武?难道我们的三公九卿比当年的周公、召公等四大名臣还要才智卓绝?” 宝鼎没有说话,心里异常沉重。 中土统一在即,大秦君臣面对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一个个垂涎三尺,秦王政想独吞,而贵族们想在这块肥肉上咬下最大的一块,这种矛盾不可调和,正如公子豹所说,这场风暴根本没有化解的可能,最终只能靠杀戮来解决所有的问题。 历史上秦王政亲政之后,利用一场场风暴,把宗室、外戚、本土世家贵族全部打倒了,然后他利用统一中土所建下的无上权威,强行实施了高度的中央集权,独享了统一之后的权力和财富,但最终他失败了,帝国在十五年后轰然崩溃。在崩溃之前,宗室、外戚和本土世家贵族踪迹全无,甚至就连始皇帝的王子公主们都被屠杀一净,最后就剩下一个“指鹿为马”的赵高在疯狂中实现了“中央集权”的自我毁灭。 西楚霸王项羽分封诸侯,中土迎来了后战国时代。五年的后战国时代摧毁了中土,让无数生灵死于战火。项羽也失败了。 秦王政和项羽在统一中土之后,各自走上了极端。秦王政的帝国维持了十五年,霸王项羽的天下仅仅维持了五年。 刘邦再一次统一中土,他和他的部下们吸取了足够的教训,所以立国之初,实施了在中央领导下的分封和郡县并列制,但刘邦临死前,斩白马以盟誓,非刘姓不得为王,分封也仅仅是在宗室内的分封。四十年后,因为中央要削藩,要废除分封,终于引发了七王之乱。七王之乱结束后,中土才算真正迎来了中央集权下的郡县制。 纵观历史,从秦王政统一中土到汉七王之乱结束,统一后的中土为了实现中央集权下的郡县制,前后花费了七十五年。中土人用了七十五年的时间,在一次次血腥杀戮之下,用无数人的生命,最终完成了由分封和郡县并行制到郡县制的过度。 中央领导下的郡县制是中央集权的核心,也是王国权力和财富的终极分配方案,中土人历经七十五年的血腥厮杀,最终确立了这一分配方案,由此可见其中的艰难。 宝鼎过于想当然,虽然他已经考虑到了此事的难度,但事实上其中的难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像。 在他来到这个时代并以拯救帝国为使命的这段时间里,他竭尽全力让宗室和老秦人再度崛起,让熊氏外戚的实力得以保留,并不遗余力地打击关东系力量,最终把咸阳政局推向了自相残杀的深渊。 以目前咸阳朝堂上各方势力的力量来说,秦王政和关东系已经失去了绝对优势,实际上秦王政和关东系也一直没有占据优势。 历史上秦王政在华阳太后死后,陆续把昌平君、昌文君等熊氏外戚赶出了咸阳,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基本上控制了朝政,他和那些追随他的关东人根本就没有对手,即便是在统一大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王翦、王贲父子,也在统一之后销声匿迹。统一后大秦的内廷是蒙氏天下,外廷里冯氏占据了“半壁江山”,秦军则是由屠睢、任嚣指挥,北伐则是由蒙恬为帅。朝堂内外都看不到宗室、老秦人和熊氏外戚的身影,秦王政顺理成章地实现了中央的高度集权。 现在形势不一样了,宝鼎改变了历史,也颠覆了政局,秦王政和朝堂各方势力为了争夺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不惜大打出手。 这场风暴就是双方血腥厮杀的开始,即使宝鼎没有利用赵太后的死布下“徐福刺秦”这个局,这场风暴也会在某个时间里发生,只不过引发风暴的事件不一样而已。 宝鼎低估了秦王政对君权至上的中央集权的狂热追求,也低估了宗室、老秦人和楚系贵族们对权力和财富的强烈攫取**,于是当风暴发展到巅峰,秦王政和贵族们的厮杀一触即发的时候,宝鼎不得不出来暂时稳定局面。 宝鼎的身份决定了他的命运。他是个特殊的存在,首先他是宗室,他是老嬴家的子孙,他代表了王国和王族的利益,但同时他的理想和抱负又把他推向了咸阳宫和秦王政的对立面,他把老秦人和楚系这两大贵族势力拉到一起形成了一个维护贵族利益的团体。如此一来,他和当年的孟尝君、平原君和信陵君一样,纠结于君王和贵族之间,在激烈的矛盾中起起伏伏。每当王国和君主有难,他就集结贵族们的力量去拯救,但每当贵族们的利益受到伤害,他又不得不代表贵族集团与君主甚至与整个王国针锋相对。 这一次,宝鼎以自己的隐退迫使贵族们妥协,避免了一场两败俱伤的厮杀,拯救了王国,帮助了咸阳宫和秦王政。但接下来,咸阳宫和秦王政就要“收拾”贵族们了,秋后算帐是肯定的,而宝鼎又将如何拯救贵族们? 公子豹大发雷霆,就是因为如此,而老秦人和楚系中断与宝鼎的联系,以此来表达他们的强烈不满,也是因为如此。 你隐退了,不过暂时避免了厮杀,但矛盾的根源还在,斗争还要延续,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退让是没有出路的,退让的后果就是失败,甚至是死亡,所以秦王政不退,老秦人和楚系也不退,他们在“大战”来临前向宝鼎求援,就是希望利用宝鼎的力量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宝鼎选择了“自杀”,他不给任何一方以支援,迫使风暴暂时中止,但乌云依旧笼罩了咸阳,天雷依旧在咸阳上空咆哮,风暴正在蓄积之中,下一次的爆发更加可怕。更大的风暴一旦爆发,宝鼎拿什么去阻止? 宝鼎感觉很无助,很无奈,很苦涩。 历史自有它的发展规律。秦王政以前所未有的强势打击了朝堂上的贵族势力,以前所未有的决心实施中央集权下的郡县制,他虽然失败了,但给后来者指明了一条如何在大一统的政治背景下治理王国的道路。其后霸王项羽分封诸侯的失败正好又给后来者一个警示,于是刘邦选择了分封和郡县并行制,但最终的道路还是高度中央集权下的郡县制。 在“中央集权”这条道路上,历史用七十五年的时间阐述了一个循序渐进的规律。始皇帝的“毕其功于一役”显然是失败的典型,刘邦及其子孙的“循序渐进”模式显然可取,这一模式符合发展规律,也是宝鼎决心要仿效的治国模式。 公子豹看到宝鼎陷入沉思,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的想法我可以接受,目前这种妥协之策符合各方的利益,除了大王和咸阳宫外,其他各方都能接受。” 自诸侯国变法以来,郡县和分封大行其道,尤其齐楚两国为最,而秦赵两国则推行郡县制。其实秦国完全推行郡县制的时间也不过七十年左右。在昭襄王时代,秦军灭了古蜀国之后,以古蜀国王族为蜀侯领巴蜀之地,事实上就是分封和郡县并行。 分封和郡县并行制限制了中央集权,给了贵族们更大的权力和财富,这当然让秦国的贵族们愿意为之血腥厮杀,但秦王政和咸阳宫不能接受,不愿意让手上的权力和财富有所损失,即便中土统一了,权力和财富更多了,秦王政和咸阳宫也理所当然地认为,现在的权力和财富分配方案也同样适用于统一之后的中土,以便用更大的强权来控制王国,用更多的财富来强大王国。 “现在,请你告诉我,你有何策让大王和咸阳宫妥协?”公子豹问道,“只要你给我答案,我即使不认同,也全力相助。” = = = 第327章 “汤”的问题 第327章“汤”的问题 宝鼎想了一下,反问道,“伯父所坚持的分封,是分封功臣,还是分封宗室?” 宝鼎这话问的就是宗室态度。 分封功臣事实上就是“师古”从周制了。周武王的分诸侯,建藩卫,是建立在当时落后的生产力的基础上,由此诞生了春秋战国六百余年的大争之世,诸侯争霸兼并的根源其实就是来自分封制。三家分晋、田氏代齐、吕不韦灭周,更是把这种制度的弊端完全暴露,所以早从魏国李悝变法开始,中土的诸侯们和一些诸子大贤、寒门士卿便意识到分封制的危害,有意识限制和打击贵族们的权势,于是便诞生了封君制。 封君制始自战国变法。魏国李悝、赵国公仲连、楚国吴起、韩国申不害、齐国邹忌、秦国商鞅等人在诸侯国中的变法,其宗旨是强国,其核心则是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而分配方案的重点就是实施郡县制以集权中央,实施封君制以巩固王权,君王和寒门士人是这一分配方案中的最大受益者,宗室和豪门贵族则是最大的利益受损群体。 今日咸阳风暴的对立双方争斗的焦点就是分封。一个是要分封。中土统一了,政治背景和格局都变了,此刻重建分封制,从大局说是为了未来帝国的稳定,为了维持未来帝国的统一,从小处说,则是为了满足宗室和豪门贵族对权力和财富的占有。一个是坚决拒绝分封,因为分封制的危害有历史为证,它是一种错误的制度,而大秦能统一中土,就是得益于中央集权下的郡县制,所以理所当然,统一后的帝国肯定要坚定不移地沿着这条正确的路走下去。 如今在咸阳的政治格局中,秦王政和咸阳宫没有占据明显优势,宗室、老秦人和楚系联手之后,足以与之抗衡,甚至有压倒对方的实力,这种情况下,要么是自相残杀两败俱伤,重演昭襄王时代的悲剧,但因为有前车之鉴,斗争双方都不想走到那一步,毕竟两败俱伤与双方的利益诉求完全背道而驰,所以,双方选择了妥协。妥协才能让双方以最小代价获得最大利益。 宝鼎拿出了妥协方案。中央领导下的封国和郡县并行制。这是一个过度制度,依据这一制度,在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再分配方案中,直接受益者是宗室,君王和豪门贵族都未能从中直接受益,而是着眼于未来利益。未来,帝国还是要实施中央集权下的郡县制,君王可以集权于中央,但在这之前,帝国必须完成一系列国策的变革,这些变革中的很多制度将给予豪门贵族以巨大利益。 之所以要实施这个过度制度,就是要在统一后缓解君王和豪门贵族之间的激烈矛盾,找到一条可以和平解决双方利益冲突的道路。一旦君王和贵族们之间的利益冲突解决了,双方对权力和财富的分配方案满意了,那么帝国政治局面就稳定了,可以实施对君王和贵族们都有利的中央集权下的郡县制了。 说白了,今日大秦实施的中央领导下的郡县制,其权力和财富过度倾向于君王和中央,贵族们尤其是豪门贵族利益损失太大。 从强国的角度,从统一中土的角度来说,今日大秦的制度是正确的,否则无法强国,无法在诸侯国中脱颖而出,一统天下。只是统一之后,大秦在彻底解决生存危机之后,其外部最激烈的矛盾消除之后,转而面临的则是内部的激烈矛盾,而这个矛盾就是帝国各阶层的利益冲突,就是各阶层在权力和财富再分配中占有比例的多少。这个问题不解决,内部矛盾就会越来越激烈,最终会引发动乱。历史上,帝国就是因此而崩溃。 所以,未来帝国的国策要改,但如何改,如何在中央集权的基础上满足君王、贵族和庶民等各阶层的利益,这需要一个长期的摸索和试验的过程,毕竟这是中土人第一次统治一个万里疆域和数千万人口的大国,谁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于是,实施中央领导下的封国和郡县并行制是必要的,帝国必需用这个符合各方利益的过度制度来完成一个新帝国的建设。 然而,这个过度制度所蕴含的权力和财富再分配的方案,无论对君王还是对贵族,都无法直接受益。不是说他们不受益,而是没有达到他们理想的要求,距离他们所要的高度的中央集权或者分封诸侯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双方对这份妥协方案当然拒绝。 拒绝的后果就是,武烈侯公子宝鼎不得不“自杀”,以阻止双方失控进而演变为血腥残杀,但矛盾没有解决,公子宝鼎还得继续斡旋,斗争双方也寄希望于宝鼎拿出一个更好的解决之策。 公子豹和冯劫就是来帮助宝鼎拟制更好的妥协策略的,但公子豹显然倾向于分封诸侯,这是毋庸置疑的一件事,然而现在的条件根本不具备,为此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先让宝鼎的妥协之策得到认可。既然王子分封了,那么宗室重臣的分封还会远吗? 公子豹给了宝鼎一个肯定的回答,“我坚持的分封是分封宗室,但你所谓的分封宗室并不是实际意义上的分封。封君依旧没有控制封国的全部权力,因此你拿出的策略,我完全不能接受。” 宝鼎笑着点点头,“你知道我的态度吗?” “我正想知道。” “我和大王一样。未来的帝国,应该坚持中央集权下的郡县制。” 公子豹脸色微变,目露吃惊之色。他真的很吃惊,他完全没有想到,公子宝鼎竟然支持秦王政的治国策略。既然公子宝鼎和秦王政、和咸阳宫的治国策略完全一致,他当然可以说服秦王政和咸阳宫同意他的妥协之策,只不过需要一段时间,一个恰当的时机而已。 “你知道这句话的后果吗?” 公子豹不得不提醒宝鼎。这句话一旦传开,公子宝鼎必将成为众矢之的,他所在的利益集团必定崩溃,这场风暴极有可能演变为一场两败俱伤的血腥厮杀。 “我只是告诉你而已。”宝鼎淡然笑道,“其实朝堂上下都知道,我一直赞成中央集权,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分封诸侯。我现在拿出的这个策略,不过是出于时局的需要。” “那你为什么让公子扶苏和公子高出镇地方?你为什么要向咸阳暗示分封之意?”公子豹质问道。 “让公子扶苏出镇地方,纯粹是为了把他推上储君之位。让公子高出镇江南,纯粹是为了确保咸阳对江南的控制,确保西南策略的顺利实施。”宝鼎苦笑道,“自始至终,我没有做过任何分封的暗示。咸阳之所以有分封的流言,说白了,是传出流言的人自己想分封,他们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我的身上,结果变成我在极力重建分封之策。” 公子豹愈发吃惊。假如今日咸阳政局是秦王政和公子宝鼎联手布下的一个局,那结果可想而知,等到中土统一之后,一场血腥清洗在所难免。 公子豹强行驱散了心里的不详之念,他相信公子宝鼎不会做出这种可怕的事情。 “理由是什么?” “很简单,今日中土和八百年前的中土完全是两回事,统一后的大秦国力和八百年前的大周王朝的国力也是不可同日而语。”宝鼎平静地说道,“我举几个简单的例子。八百年前有遍及整个中土的道路吗?有遍及整个中土的驿站吗?有数量庞大的耕地和人口吗?有一年两熟或者两年三熟的农耕技术吗?有发达的水利灌溉工程吗?” 宝鼎娓娓而述,其中心意思就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以今日中土的生产力来说,必须要用中央集权制来统治帝国。分封诸侯不符合历史发展规律,是历史的倒推,它曾经带给中土六百余年的战乱,但六百余年的战争极大地促进了中土生产力的发展,而中土生产力的发展必然促进生产关系的发展。社会关系的发展归结到国策上,就是必然从分封制发展到中央集权制。 然而,事物的发展都有一个过程,尤其在大一统的背景下,从分封制到中央集权制必然有一个发展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的制度就是中央领导下的封国和郡县并行制,可以简称为郡国制。 宝鼎滔滔不绝。公子豹陷入沉思。 “我的理由足够充份了吗?”宝鼎问道。 公子豹苦笑,他的确被宝鼎说服了,但对权力和财富的强烈占有欲充斥了他的内心,让他很难接受这一事实。统一后的中土是多大的一块“肥肉”?但贵族们吃到嘴里的仅仅只是一小口,大部分都给君王和中央吞噬了。这种权力和财富的分配方案在宝鼎看来是一种必然,是为了中土长久的统一、和平和富强,但在公子豹的眼里,却是极度的不公平。 “你认为大秦有多少人会接受你的理由?” 宝鼎考虑的也是这个难题。历史上秦王政手段狠辣,发动一场场风暴打倒一批批贵族,最终实现了中央集权,实现了他的理想,但帝国的矛盾因此而异常激烈,由此直接导致帝国在十五年后轰然崩溃,可见在中土统一背景下的中央集权制不存在“一蹴而就”的可能。 项羽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失败是必然,但由此不难看到战国时代的贵族们对分封诸侯的强烈渴望,对权力和财富的掠夺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他们根本无视事实,权力和财富彻底蒙蔽了他们的心智,于是一个个像“飞蛾投火”一般自取灭亡。 后战国时代毁灭性的杀戮,把战国的贵族们一扫而尽,把他们统统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如此刘邦和他的一帮寒门士人和贫贱武夫才在中土统一后,在朝堂上没有激烈矛盾和对立势力的情况下,走上了中央集权下的郡国制的道路。郡县为主,分封为辅,到七王之乱后的削藩,至此才算完成了大一统之下的中央集权制。 从始皇帝的失败,项羽的失败和刘邦的成功中,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战国时代的贵族们是阻碍统一的中土走上中央集权制的最强大的一股力量。如今这股力量就在咸阳朝堂上,正在为分封诸侯而与秦王政和咸阳宫针锋相对。 宝鼎有可能说服他们吗?有可能迫使他们妥协吗?在公子豹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贵族们的力量太庞大了,而秦王政即便有公子宝鼎的帮助,也难以与整个大秦的贵族们相抗衡。矛盾的不可调和性导致妥协的余地很小。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人们会失去理智,会变得无比的疯狂,最终以杀戮而结束,以失败而告终。 宝鼎暗自叹息。难道秦王政对贵族们的杀戮和镇制是唯一的正确的办法吗?但失去了这股力量的制衡,秦王政的中央集权就会走上极端,所以,若想实现中央集权下的郡国制,不但需要这股力量的存在,还需要这股力量的妥协。 难,太困难了。 “你说过,只要我有办法说服大王做出妥协,你就竭尽全力帮助我。”宝鼎说道,“我现在需要你的承诺。” 公子豹稍加迟疑后,说道,“不管是我个人还是整个宗室,都是此策的受益者,我肯定会站在你这一边。” “对于老嬴家来说,真正的受益者是那些王子。”宝鼎提醒道。 “现在他们是王子,但再过一些年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旁支宗室。”公子豹笑道,“你不要耍弄这些小伎俩,会让人耻笑。在我看来,大王在分封宗室这件事上会做出妥协,毕竟这种分封和分封诸侯完全是两回事,再说这些都是他的儿子,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们的忠诚。至于其他人,也无法提出异议,大王分封自己的儿子,无可非议嘛,只是这样一来,二十等军功爵名存实亡。二十等军功爵是大秦‘法治’的基础,这个基础一经打破,影响巨大,这才是大王和咸阳宫无法接受妥协方案的重要原因。” “我并没有说要废除二十等军功爵。”宝鼎叹道,“二十等军功爵有利于寒门,造就了大量的军功贵族,但它打击了豪门贵族,掠夺了豪门贵族的权力和财富,这是事实。统一后,中土和平,没有仗打了,即使要打也是与北虏人打,获得军功的机会越来越少,那么将来拿什么来保证贵族享有的权力和财富?所以这一制度必须马上做出改变,否则功臣们看不到未来的希望?对他们来说,分封诸侯不可行,封君也是难如登天,那么以二十等军功爵为基础的世卿世禄总该可以吧?大王和咸阳宫总要让豪门贵族在统一大业中拿到让他们较为满意的封赏吧?大王吃肉,总要给功臣们喝口汤吧?”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不满足于喝汤,而是要和大王抢肉。”公子豹神色苦涩,言语中透露出失望和不甘。分封诸侯不行,只能退而求其次,指望世卿世禄这口“汤”了,最起码可以保证子孙世世代代享受荣华富贵。 “现在的关键是,大王必须先妥协,先把这口‘汤’端出来,否则何以取信于臣僚?” 公子豹点头认可,这的确是关键,而最大的阻力则是来自于朝堂上的关东系,来自于法家大臣,来自于寒门军功贵族。 二十等军功爵实质上就是任人唯贤的官僚制度,世卿世禄制则是以血缘和宗亲关系做为基础的世官制,是一种身份制的官僚制度。从世卿世禄制到二十等军功爵,事实上就是官僚制度由“身份”制过度到“契约”制,这是历史的必然,但如果把这两种制度放到“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去看,不难发现他们其实就是寒门士人和豪门士人对“权力和财富”的争夺,而在这个争夺过程中,官僚制度中的“身份”和“契约”关系必然并存。 从历史上来看,直到隋唐科举制度盛行,官僚制度才真正走向“契约”式,汉和两晋南北朝时代的官僚制度实际上都是“身份”和“契约”混合式,世家和门阀政治就是这种混合式的官僚制度的典型。 官僚制度的发展,与官学和私学的发展事实上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私学盛行,官学式微,则寒门士人对“权力和财富”的争夺就非常强势,这一点在春秋战国时代表现得最为突出。始皇帝废私学,兴官学,甚至不惜为此“焚书”,其实就是为了推进官僚制度由“身份”制向“契约”制发展,是为了更大程度地中央集权,但可惜的是,它最终竟然成了口诛笔伐的“暴行”。 归根结底,始皇帝违背了历史的发展规律,试图一蹴而就,毕其功于一役,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失败。 宝鼎现在要做的就是阻止秦王政推行中央集权的速度,把这驾豪华马车逐渐引向正确的道路,让历史按照它既有的规律去前进。 “你先把这口‘汤’做好。”公子豹说道,“豪门也好,寒门也好,老秦人和楚系也好,关东人也好,都想吃肉喝汤,但因为身份地位和功勋不同,有的奢望吃肉,有的却仅仅满足于喝汤。如果我们能在这口‘汤’上满足了所有人的**,那大事可成。” = = = 第328章 宝鼎的真面目 第328章宝鼎的真面目 当前对宝鼎最有利的条件就是大秦自商鞅变法以来,百余年的时间里实施的都是“法治”,二十等军功爵所造就的权力和财富的分配方案已经深入国策之中,贵族们尤其是豪门贵族们在经历了一次次“反扑”失败之后,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在中土统一之前,贵族们再一次“反扑”,试图摧毁旧的权力和财富分配方案,重建一个足以维护自己利益的新分配方案,虽然这次的风暴来得非常猛烈,但还没有发展到像昭襄王和武安君之间的那种你死我活的局面。当年的那场“厮杀”是大秦历史上最大的政治“风暴”。 大秦历代君王和历代关东系士卿面对豪门贵族们一次次的“反扑”,面对由此造成的一次次血腥杀戮和国力的惊人损耗,也是惶惶不安,唯恐在豪门贵族的“反扑”中灰飞烟灭,所以他们面对这场规模可能超过大秦历史上最大风暴的政治“厮杀”,心里也是非常恐慌。 豪门贵族们早就有了“反扑”失败后不得不接受现实的心理准备,而君王和关东系士卿则担心百余年的努力毁于一旦,所以双方都想妥协。既然都想妥协,都不想酿成“玉石俱焚”之祸,那宝鼎就有机会让双方都能接受自己的妥协方案,而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什么样的妥协方案才能让双方都能接受。 “我需要时间,需要和大王,和朝堂上各方势力进行磋商,然后才能拟制一个让各方都能接受的妥协方案。”宝鼎说道,“事实上,这个妥协方案就是国策的变革方案,是未来帝国的国策和各项具体政策。这个难度之大可想而知,所以我首先必须赢得宗室的全力支持。” 公子豹看了他一眼,神情凝重地叹了口气,“你辞去护军中尉一职,离开中原返回南阳,是不是想集中所有精力为未来的大秦拟制一套治国方略?” 宝鼎笑着点点头,“冠礼结束后,我就上书大王,请他授权给我,由我主持拟制国策的变革方案。唯有如此,才能迅速化解这场风暴,把咸阳政局从两败俱伤的威胁中解救出来。” 宝鼎这句话没有让公子豹感觉过度惊讶。从刚才那番谈话中,公子豹已经意识到宝鼎的“自杀”绝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现在,宝鼎终于把他的真正意图说了出来,原来他发动这场风暴的真正目的是想利用这场风暴把自己推到掌控国策变革方向的重要位置上,他想牢牢掌控未来帝国前进方向,他想驾驭帝国这驾豪华马车。 公子豹想了片刻,然后伸手重重拍拍宝鼎的肩膀,“如此一来,你和你的新职权就变成了双方的妥协之物。好计,好计啊。只是你可曾想过,这其中的难度有多大?你这是吃力不讨好,是给自己套上一个枷锁啊。将来中土稍有异常,无论是中枢还是地方,都会把责任推到国策的变革上,而责任的承担者就是你。” 宝鼎笑了起来。对国策的变革他相当有把握,毕竟他穿越而来,他有丰富的历史经验,仅仅依靠这些历史经验,他就能拿出来一套基本可行的治国方略,然后他就能拯救帝国,拯救中土千千万万的生灵,让中土迅速走向强大。当然,任何一个国策都要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做出与之相适应的调整,帝国若想长治久安,国策还需要经过多次变革,但这是后人的事情,宝鼎不会去考虑了。 = 公子豹已经得到了答案,他不再纠缠宝鼎,到蓼园内府看望老夫人去了。 宝鼎率军攻克邯郸后,秦王政赐封白氏为“舞阳夫人”,食邑舞阳。虽然秦王政没有为公子弘昭雪沉冤,但此举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补偿了。 冯劫同样想知道答案。他和公子豹一样,张口就询问宝鼎的意图何在。这些年,宝鼎的所作所为已经证明了他的才智,没有人会傻到以为宝鼎当真要“自杀”,以为他是以自身的损失来阻止咸阳风暴的爆发。宝鼎每做一件事,其背后都有深意,他层出不穷的谋划已经让所有人为之忌惮。 宝鼎就像回答公子豹一样,首先反问冯劫对分封诸侯的态度。 冯劫的态度和公子豹如出一辙。他虽然属于关东系,但冯氏本为韩国世家大族,出自魏国的西河一派,学的是“经世致用”之学,以“法家政术”治国。子夏的“法家政术”思想源自孔子的“儒学礼治”思想,而子夏的“法术”和韩非子集法家大成的“法术势”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维护“礼治”,维护贵族的利益。 中原两大学派,西河和鬼谷,西河学派孕育了大量的贵族官僚,而鬼谷学派培养了一批批的寒门士卿。在大秦的关东系中,冯氏虽然是法家大臣,但与吕不韦、尉僚在治国之策上一直存在冲突。 历史上,冯氏曾与王绾等老秦人一起提议在帝国实施分封和郡县并行制,但被秦王政否决了,由此也可以推测到冯氏的政治立场。 宝鼎先期之所以敢于和冯氏合作,就是因为他知道历史上冯氏的政治立场。今天冯劫告诉他,冯氏赞成分封,宝鼎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宝鼎把经过修改之后的封君制、郡国制和贵族官僚世袭制做了一番述说,详细阐述了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之间的辩证思想,由此来说明“封建制”向“中央集权制”发展的必然,但“中央集权制”在完成之前,必须有个过渡期,而这个过渡期的使命就是重新拟制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方案,一旦各阶层都能接受新的分配方案,则“中央集权制”就会成为立国之本,世代相传。 宝鼎以穿越者的优势来解说变革之路,当然让这个时代的人觉得他高屋建瓴,高瞻远瞩,但他们是否认同宝鼎所选择的路,那是另外一回事。 实际上每个变革之策都会有不同的发展方向,但只有一个发展方向符合历史发展规律,在寻找这个正确的发展方向的过程中,必然伴随着激烈的政治斗争和血腥杀戮,有时候甚至以统一的崩溃、以生灵的灭亡为代价。 变革就好比下棋。宝鼎是个先知,他知道这盘棋的所有走势,而这个时代的人最高明者也就是一个棋王,棋王每落下一子,看到的也就是后面几步的变化,但选择哪一种变化是正确的,棋王也不知道,他只能以“利益最大化”来做出选择,而这个选择或许就是错误的,最终以输掉整盘棋做为代价。 现在秦王政和贵族们就好比是一群棋王,他们和“天道”下棋,这个棋怎么下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他们不知道,所以在选择的时候,必然发生争执。 宝鼎这个“先知”的参与,让胜利的把握更大,但他若想赢下这盘棋,首先得说服这群“棋王”,按照他的选择“落子”。 难就难在这个地方。宝鼎利用这场风暴挑起了秦王政和贵族们的“厮杀”,逼着他们妥协,逼着他们“变革”,最重要的是,是要逼着他们同意自己所选择的“落子”位置。 秦王政和贵族们是否同意由宝鼎主掌国策的变革,主掌未来帝国前进的方向? 冯劫考虑良久,给了宝鼎一个肯定的承诺,但他提醒宝鼎,宝鼎的机会很少,只要一步棋走错,只要有一个变革导致朝堂上的矛盾激化,宝鼎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遭到秦王政和贵族们的围攻,最终将失去国策变革的主导权。 我要的就是主导权。宝鼎笑着连连点头,在感激冯劫支持的同时,也暗自吁了一口气。早在他来到这个时代打算拯救这个帝国的时候,他就曾想过要掌控国策变革的主导权,如今这个愿望的实现终于近在咫尺了。 = 昌文君熊炽姗姗来迟,他见到宝鼎之后,第一个问题也是询问宝鼎“自杀”的目的何在? 王贲从邯郸飞马而至,他见到宝鼎后,也是毫不客气地质问宝鼎隐退的意图是什么? 宝鼎一一解释,最后就是一句话,给我国策变革的主导权,我就满足你们的利益需要。 接着蒙武、章邯、隗藏、公子庄等中原军政官长以及淳于越、伏生、叔孙通等大贤从中原赶至。公子扶苏和公子高则分别从河北和江南赶到宛城。 昌平君与江南官长庄翼、江南十八方镇官长盖聂、荆轲等联袂而至。 桓齮、司马锌和公孙豹从咸阳赶来。 上将军王翦和武安侯公子腾也派出使者赶到蓼园。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宛城已经是权贵云集,大贤齐至,热闹非凡。 宝鼎利用这个机会,与权贵、大贤们就国策的变革问题进行了一系列的商讨,而每日商讨的主要内容经宝鼎整理之后,以私人书信的方式送到了秦王政手上。 在宝鼎行冠礼的前一天,最重要的人物到了,怀德夫人,也就是公子扶苏的母亲,代表秦王政赶到宛城参加宝鼎的冠礼和婚礼。 随同王夫人前来的有内外廷数员大员,其中就有郎中令蒙嘉,治粟内史冯去疾,卫尉李瑶,廷尉李斯,内史公子成。 琴氏家主隗清陪侍于王夫人左右。公子将闾等小王子小公主也来了七八个。 秦王政用这种方式向天下人表明,他和宝鼎兄弟情深,宝鼎依旧是大秦的鼎柱,是中枢举足轻重的一员。 权贵们对此不屑一顾。宝鼎是什么人?说“自杀”就“自杀”?大王以为靠血缘和亲情就能把公子宝鼎拉过去? 王夫人抵达宛城的当天晚上,酒宴结束之后,宗室、老秦人、楚系熊氏和关东人就在蓼园激烈争论,他们把“战场”从咸阳搬到了宛城,见面之后,当真是两眼赤红,捉对厮杀,其气氛之紧张,远远超过了咸阳战场。 = 宝鼎拿出的国策变革是建立在“中央集权”的基础上,中央集权制是未来帝国的基础国策。 这符合咸阳宫的利益。 中央领导下的封国和郡县并行制,也就是郡国制,是过渡政策。 这是君王和贵族们的妥协之策,符合双方的利益。 以二十等军功爵为基础的贵族官僚世袭制,是“身份”制和“契约”制并存的官僚制度,也是未来帝国最重要的基础国策之一。 这符合贵族们的利益,无论是豪门贵族还是寒门贵族,都能从中受益。 看上去,宝鼎的变革之策似乎完美无缺,各方没有理由不答应,但结果完全相反,各方从各自的立场和利益诉求出发,对这三个基础国策的变革方案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质疑。 总结一句话就是,我的利益为什么要受损?为什么利益受损的一定是我?为什么得到利益的一定是对方? 权贵们聚集在蓼园,可以毫无顾忌、酣畅淋漓地发表自己的看法,表达自己的意愿,甚至可以向对方粗暴地动用武力,结果不知不觉,天就亮了,连宝鼎的冠礼时间都耽搁了。 在怀德夫人的催促下,冠礼总算如期举行,但权贵们根本没有心思庆贺,拉着宝鼎继续争论。国策变革关系到大秦的兴衰存亡,关系到千秋万代子子孙孙的生存,这是大事,做为这些主宰王国命运的权贵们来说,这也是瓜分未来帝国权力和财富的一场“盛宴”,为了自身的利益,即便是赤手空拳也要冲上去酣呼鏖战,不死不休。 为了说服贵族们支持自己的变革思路,宝鼎花费了大量的时间阐述了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之间的辩证关系,中央集权制、郡国制和“身份、契约”并存的官僚制度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是社会发展的规律。然而,在利益面前,宝鼎这些阐述都成了废话,贵族们根本不管什么规律不规律,他们只要利益,要最大的利益。 宝鼎愤怒之下,甚至有一种杀人的冲动。这时候他总算理解了秦王政为什么要发动一场场风暴打击一批批贵族,面对这些贪婪无度的贵族们,面对这些完全被利益蒙蔽了心智的贵族们,除了杀,除了从**到精神上彻底消灭他们外,实在是找不到第二条出路。 = 宝鼎的错误在于他来到这个时代的时间太短,对大秦的官僚制度并没有真正的“吃透”。 商鞅变法,以二十等军功爵代替世卿世禄制,实际上就是“身份和契约”并存的官僚制度。 官僚制度的发展和文化学术的发展有直接关系。这个时代的文化和学术掌控在“士”这个阶层手上,“士”有豪门和寒门的区别。豪门直接掌控文化和学术。大秦以吏为师,官学事实上就是豪门之官学。豪门的子弟门生是当然的官僚储备,二十等军功爵制度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由“身份”制的官僚制度转化为“身份和契约”并存的官僚制度,虽然世袭基本上取消,即便有世袭也不过两三代而已,但因为学术和文化控制在豪门手上,官僚储备都是出自豪门,这基本上也等同于世袭,只不过方式方法有所变化而已,实际上换汤不换药,还是那帮人混迹朝堂,主掌朝政。 寒门士人若要进入仕途,一个是走官学,比如赵高;一个是走私学,比如李斯。但走官学这条路,假如没有攀附上豪门,大部分士人终其一生也就是个吏属。这种情况是针对秦国而言,换到其他诸侯国,因为没有二十等军功爵制度,还是在实行变革后的世卿世禄制,那么寒门士人根本就没有官学这条路可走,只能走私学,如此寒门士人的入仕途径就更窄了。这从李斯前期坎坷的求仕之路可以窥见一斑。 这个时代的“教育”受限于各种各样的条件,导致官学式微,私学发达,这就必然导致豪门的“文化世袭”,而“文化世袭”必须导致其身份地位的世袭,而身份地位的世袭又必然导致权力和财富的世袭,所以宝鼎拿出来的这个官僚制度对于豪门来说,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反而帮助寒门贵族迅速转化为了豪门贵族。 也就是说,宝鼎拿出来的国策变革有利于君王和寒门士卿,而豪门贵族却没有从中直接受益,这导致矛盾的根源没有得到有效解决,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豪门要什么?要分封,即使不能封国,也要封君侯,拥有一定数量的封地,拥有封地上的军政财大权,然后豪门的权力和财富才能世代相袭,他们的子孙后代才能获得真正的保障。这其实就是世卿世禄制。 过去大秦的国土有限,财富有限,为了增强国力,废除了世卿世禄制,严重削弱了豪门贵族的权力和财富,那么现在疆域辽阔了,国力强大了,中土也走向统一和和平了,这些功勋卓著的豪门贵族总应该享受本来就属于他们的权力和财富了吧? 从豪门贵族来说,这点要求合情合理。中土统一,大家都有功劳,在分享胜果的时候,君王和老嬴家不能独吞。你们吃肉,我们喝汤,这不算过份吧? 一句话,废除二十等军功爵,重建世卿世禄制。 = = = 第329章 妥协的第一步 第329章妥协的第一步 豪门贵族的坚持来源于百余年来的仇恨。百余年来历代君王联合寒门士卿不断地杀戮和镇制豪门贵族,这种仇恨太深,依靠重新分配权利和财富根本无法消除他们彼此间的仇怨。 宝鼎不禁想到了统一后的“焚书”。焚书的起因是淳于越重提“分封”,“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李斯反驳,“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 此事看上去是“师古”和“师今”之争,是“封建制”和“中央集权制”之争,是“人治”和“法治”之争,实际上还是豪门贵族和寒门贵族之间的权力博弈。始皇帝下令焚书,实际上就是把豪门贵族的残余力量彻底赶出朝堂,实现“**”之下的高度中央集权。 焚书的具体内容,就是焚毁秘阁中的一切记载;凡《诗经》、《书经》和诸子百家的著作,除了博士官保存的以外,都交郡守烧掉;胆敢互相讨论《诗经》或《书经》的人应予处决,并曝尸于众;“以古非今”者与其亲属一起处死;凡官员对违反这些规定的人知情或见情不报者,与违反者同罪;凡颁布命令后三十天之内未焚书的人,应黥面和强制劳役。 综上可以看出,“焚书”这起政治事件的主要目的不是焚烧书籍,而是以此为借口,杀戮和清洗政敌。 历史上在述说“焚书”的时候,只谴责始皇帝焚烧了书籍,谴责李斯为了法家的利益而烧毁了诸子学术书籍,甚至把诸侯国的历史也统统焚毁了,但他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忽略了在这一事件中被屠杀的人。 在中国的历史上,类似于“焚书”的政治事件不止一次,而始皇帝的“焚书”最为臭名昭著。中国历史上每一次类似“焚书”的政治事件都伴随着血腥的杀戮,始皇帝这一次“焚书”也不会例外,他为此所杀的人恐怕也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焚书”事件三年后,始皇帝崩。李斯为了稳固胡亥的皇位,再一次举起了屠刀。他肆无忌惮地屠杀皇子和公主,当然也不会放弃屠杀政敌的机会,冯氏和蒙氏就是先后死于这一时期。又过三年,帝国败亡。 秦国的败亡何其迅速?李斯一死,赵高就能“指鹿为马”,为所欲为,请问大秦的宗室在哪?豪门贵族在哪?当初帮助大秦统一中土的功臣们都在哪?难道仅仅过了十五年,这些人就全部老死了?当然不会,他们的下场就是一个,在历次的政治事件中被杀死了。 历史上曾有人说始皇帝善待自己的功臣,没有看到始皇帝屠杀功臣。之所以得出这种判断的原因很简单,帝国的历史几乎是一片空白,无数的历史事实被湮没,留下了让后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宝鼎现在甚至有理由怀疑,丞相隗状可能就是死于“焚书”一案。隗状是统一前后主持朝政十几年的大秦重臣,但历史上没有留下他的名字,也没有他的任何事迹,为什么?当真是太史公故意把他遗忘了?显然经不起推敲。从昌平君一案可以估猜到,既然昌平君的事迹在历史上都属于“蛛丝马迹”,那么隗状的历史显然是被大秦史官故意抹去了,以致于当太史公撰写《史记》的时候,竟然找不到隗状的资料。 从统一前后大秦历任丞相及其官职的变化来推测,隗状应该是死在冯去疾出任右丞相的时候,而当时的左丞相就是李斯。冯去疾是顺位升职,而李斯则是由廷尉卿破格提拔为左丞相,那么李斯因为什么功劳得以破格提拔?从时间上推测,就是因为他帮助始皇帝发动了“焚书”事件,而隗状可能就是死于这场政治风暴。 还有一件事也可以证明“焚书”一案屠杀无数。始皇帝驾崩后,李斯悍然发动了沙丘之谋。隐瞒始皇帝的死讯,矫诏诛杀公子扶苏,矫诏以胡亥继承皇统,这是什么样的罪责?这是谋大逆之罪,是诛杀九族的死罪。李斯为什么要冒九族皆诛的危险发动沙丘之谋?理由只有一个,假如他不发动沙丘之谋,他的下场同样是九族皆诛。 始皇帝一死,李斯为什么就有九族皆诛之祸?很简单,他帮助始皇帝发动了“焚书”一案,他帮助始皇帝诛杀了大量的政敌,屠杀了豪门贵族,甚至连诸子百家的弟子门徒们都难以幸免,试问他的仇敌有多少?公子扶苏就是因为“焚书、坑儒”这两个政治事件被始皇帝赶出了京城,他反对这种政治上的杀戮,他痛恨李斯的残忍,一旦他继位,李斯还有政治前途吗?李斯失去了政治前途,他还有活命的机会?他的九族还能保住?左右都是死,李斯当然有理由行险一搏。 以赵高当时的地位和实力,根本无法撼动李斯,但赵高还是把李斯杀了,诛灭了他的九族,原因也可以推测到,李斯的政敌们为了报仇,帮助了赵高。 纵观帝国十五年的历史,李斯从统一之初的坚持郡县制,到沙丘谋大逆,从他的人生轨迹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场场血腥的政治杀戮。 李斯是法家的代表,是中央集权制的坚定捍卫者,这没有错,但李斯更是一位寒门士卿,是一位标准的军功贵族,他的政敌只有一个,那就是豪门贵族。由此可以推测到,这两者之间的仇恨有多么的深厚,根本不存在妥协的可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最终玉石俱焚,而帝国就在他们的“玉石俱焚”中分崩离析。 = 宝鼎昔日的盟友如今变成了国策变革的最大阻碍,这令他愤怒,让他失望,甚至有些沮丧。 杀戮能解决问题吗?从历史经验来看,这种杀戮只会带来更大的仇恨,会让被杀戮者变得更加疯狂,甚至不惜以玉石俱焚来摧毁帝国。 帝国要杀他们,消灭他们,他们还会保护帝国,捍卫帝国?这不是笑话嘛。 在这个时代豪门贵族还是王国的中流砥柱,虽然寒门士卿崛起已经一百多年,而豪门贵族自诸侯国变法以来均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削弱和压制,但两者的实力还是不可同日而语,即便是实行了二十等军功爵制度的秦国,其寒门军功贵族的整体实力还是无法和豪门贵族的整体实力相抗衡。 宝鼎实际上已经改变了历史。按照原有的历史轨迹,大秦的宗室和本土老秦人早已衰落,而楚系外戚随着华阳太后的去世也一落千丈,最后在朝堂上一枝独秀的就是关东系,其主体则是寒门军功贵族,所以秦王政才能大权独揽,实行高度的中央集权,并在统一后利用“焚书”等政治事件把苟延残喘的豪门贵族一扫而尽。 帝国脱胎于诸侯王国,而豪门贵族一直是诸侯王国的鼎柱,始皇帝在帝国尚没有形成庞大的官学,没有官学所提供的官僚储备,没有建成牢固的“契约”官僚制度的情况下,就把支撑帝国的鼎柱推倒了,于是帝国一夜间灰飞烟灭。 宝鼎当然要吸取这个教训,他要在帝国基础没有夯实之前保留豪门贵族,要改造豪门贵族,使之能够与时俱进,能够与中央集权制所需要的官僚制度相适应。然而,世代传承下来的豪门贵族自有它的文化底蕴和经世思想,事实上它在经历了六百余年的大争之世后,已经腐朽了,与未来的新时代格格不入了,假如它不能主动适应这个新时代,那么它自然就要被新时代所淘汰。 历史上,这些传承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豪门贵族随着诸侯国的灰飞烟灭,随着后战国时代的滚滚烽烟,最终彻底毁灭,毁灭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灰尘都没有留下。 宝鼎在做一件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事,但在他的拯救帝国的谋划中,提前开拓西南是次要的,逼迫秦王政立储也是次要的,最最重要的则是国策变革,而国策变革的关键就是权利和财富的再分配。君王、贵族和庶民在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分配中各自占据一定的比例,其中君王利益来自中央集权制,贵族利益来自“身份和契约”并存的官僚制度,庶民利益则来自一系列的以“与民休养”为原则的政经制度改革。这三者中,又以贵族利益的分配最为重要。贵族官僚阶层是帝国的重要支柱,这个支柱不能夯实,则帝国必定危机四伏。也就是说,宝鼎必须创造奇迹,改造豪门贵族,使之与社会发展相适应。 = 宝鼎的婚期安排在冠礼之后的第十五日,婚礼结束后,这些借着恭贺为名赶到宛城的权贵们就不得不离去,所以这十五天的商讨极其关键,它决定着未来帝国的走向。 宝鼎和权贵们都有一个共同的预感,这十五天的商谈可能不会有结果,但假如没有结果,那预示着宝鼎以自己的隐退换来的暂时缓解风暴爆发的机会就这样错失了。接下来,中山大战结束后,公子扶苏和老秦人再度建功,然后一场更大的风暴必将席卷咸阳,而这一次处在不利位置上的是这些豪门贵族。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宝鼎就再也没有能力拯救危局了,所以当务之急,是先赋予宝鼎更大的实力,让他还能再一次创造机会拯救咸阳危局,以便给朝堂各方赢得更多的斗争时间。 宝鼎已经向各方说出了自己隐退的真实意图,那就是获得国策变革的主导权,由他来掌控国策变革的方向。 大臣们可以联名举荐,但秦王政是否答应?在什么条件下,秦王政才会答应?无疑,豪门贵族们必须拿出实质上的妥协举措,以换来秦王政的妥协。 这一天,驷车庶长公子豹召集公子成、公子庄、昌平君、昌文君、隗藏、魏起、王贲、司马锌、公孙豹等宗室、楚系和老秦人一起商议,到底做出什么样的妥协才能赢得更大利益,赢得更多的主动权。 最终,大家一致决定在分封王子上取得共识。如果在此策上达成共识,那么秦王政和咸阳宫就可以用律法的形式将“削藩”确定下来,这样就可以确保未来的帝国始终坚持中央集权制,坚持郡县制,而中央领导下的封国和郡县并行制不过是一个过渡政策,郡国制实际上不影响中央集权。 为什么在这个最重要的基础国策上可以形成共识? 秦王政能活多少年?秦王政死了,下一任君王是否还坚持“削藩”之策?未来的贵族官僚是否坚持“削藩”之策?这一策略的利益体现在未来,现在对各方来说都没有直接损害,而未来谁也无法预测,所以这一最重要的策略反而最容易达成共识。 贵族们从利益的角度考虑这个问题,但秦王政不这么想,宝鼎也不这么想。这是基础国策,国策变革的全部内容就是以此为基础,一旦这个基础国策得到所有人的认同,那么未来的帝国完全可以用各方面的制度来确保这个基础国策始终如一的得到坚持。 与此同时,御史大夫冯劫也召集蒙武、蒙嘉、冯去疾、李斯等人商议同一个问题,不出意外,他们选择的也是在基础国策上做出让步,同意在统一之后分封王子,实行中央领导下的郡国制,以这样一个过渡政策实现帝国的稳定,夯实在大一统背景下的中央集权制的基础,继而稳步过渡到中央集权制。 不过,建藩容易削藩难,“削藩”必须在同一时间以律法的形式固定下来,确保后来的君王和中枢在削藩的时候拥有律法的权威,从而减小削藩的难度。 = 这一天宝鼎难得休息,他陪着怀德夫人和公子扶苏去看望了公子成蛟。 几个月前,在宝鼎的安排下,郭氏把公子成蛟及其家眷秘密转移给了乌氏,而乌氏则把他们送到了宛城蓼园。历经千辛万苦,公子成蛟总算重返秦国,与公子婴母子重逢,只是他这辈子只能在蓼园生活,再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他已经“死”了,永远的死了。 怀德夫人受秦王政的委托,给公子成蛟带了一句话,“我们是兄弟,血脉相连的兄弟。” 公子成蛟痛哭流涕。当年的事由不得秦王政,也由不得公子成蛟,这对兄弟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兄弟相残不过是政治需要而已。如今秦王政总算可以掌控咸阳宫了,虽然他不能公开赦免公子成蛟,但足以让公子成蛟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告别公子成蛟之后,公子扶苏流着眼泪说道,“总有一天,我要让叔父重建天日。” 宝鼎面色一沉,凑到扶苏的耳边,低声说道,“不要再去打扰你的叔父,永远不要,忘了他。” 扶苏自然明白宝鼎的意思,心里不禁掠过一丝痛楚。 “大王即使独揽权柄,也不能为所欲为。”宝鼎继续说道,“看看你的父王就知道,在咸阳宫里,即便是大王,也没有自由。” 扶苏呆呆地望着宝鼎,黯然无语。 = 这天晚上,蓼园继续议事。宝鼎总算听到了好消息,他的“隐退”终于换来了妥协,虽然这个妥协远远不够,但毕竟这是个良好的开端,更重要的是,这个妥协足以把他推到掌控国策变革的位置上,继而掌控更大的权力。 既然在基础国策上达成了一致,国策变革的大方向确定了,那么接下来自然就要讨论一些具体的国策变革。 宝鼎主动搁置了官僚制度变革,转而探讨财经制度的改革。这一制度的改革同样牵扯到贵族们的利益,但主要是涉及财富,而涉及权力方面的则较少。在宝鼎看来,这或许可以取得突破。 财经制度改革的核心是土地制度的改革。农耕文明的基础是土地,土地制度关系到整个王国的生死存亡,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大秦现在实施的是计口授田制度。宝鼎从解决土地和人口的矛盾出发,从社会发展出发,提出土地私有化。 宝鼎的提议得到了豪门贵族的支持,但法家大臣一致反对,而且是坚决反对。 土地制度的改革直接涉及到赋税收入。大秦的赋税制度是按人口征收,不是按土地数量征收,按道理土地私有化不会影响到赋税收入,但实际上拥有土地的贵族和地主都大量使用奴隶,尤其随着统一战争的进行,奴隶的数量空前增加。奴隶不承担赋税和徭役,土地私有化必然导致奴隶泛滥,而泛滥的后果就是赋税收入的减少,这严重损害了中央的利益。 另外就是土地和人口的矛盾。现在因为战争,人口锐减,土地和人口的矛盾尚不突出,私有化的目的就是让钱财更多地集中到土地上,从而促进土地的开发和利用,促进农耕技术的发展和粮食产量的增加,但随着和平的来临,人口会爆炸性增长,土地和人口的矛盾就会越来越突出,而土地私有化将导致越来越多的平民失去土地,无地可耕,这将加剧社会矛盾,最终导致动乱。 但豪门贵族们根本不去考虑王国利益和庶民的生存,他们认为,既然在权力上不能享有更多,那么当然就要在财富上大量占有,而统一战争的进行,可以让他们获得更多的钱财,土地私有化可以让他们大量购买土地和奴隶,如此一来则财源滚滚。 = = = 第330章 打算动手了 第330章打算动手了 十五天的时间转瞬即逝,除了在大一统的背景下中央集权制要采用循序渐进之国策的原则获得一致认同外,宝鼎拿出来的其他一系列国策变革方案都在权贵们的激烈争论中悬而未决,只能等待时机以期获得进展了。 就在这段时间,从楚国传来惊人消息,公子负刍发动兵变,废黜了楚王犹,囚禁了李太后,然后在令尹阳文君、上柱国景缨、大司马昭公等文武大臣的拥戴下,继立为楚王。 楚国政局大变,寿春局势动荡,正是秦军攻击中山的最佳时机。 秦王政果断下令,马上攻打中山,吞灭赵国。 = 宝鼎的婚礼如期举行,赵仪和黄依嫁进了蓼园。 婚礼结束后,怀德夫人和中枢大员匆忙返回咸阳,公子扶苏、公子高、昌平君、蒙武、王贲等各地军政官长也纷纷告辞离去。 宝鼎虽是新婚燕尔,但他无心花前月下,所有精力都放在国策的变革上。未来一段时间,他必须想方设法利用形势的发展说服或者迫使咸阳宫和权贵们互相妥协,从而让他的国策变革方案得以实现,最终完成对历史的改变。 又是半个月之后,此时已经是隆冬,距离新年很近了。 上将军王翦指挥大军向中山发动了攻击,秦赵两国的将士在呼沱水一线展开了血腥厮杀。 蒙武则集结中原地方军于陶城、昌邑一线严阵以待,与齐军对峙。 至于楚国,则一次次派出使者赶赴中原。楚王负刍需要秦楚盟约,需要时间稳定局面。 秦王政一边关注战场形势,一边与中枢商讨武烈侯所草拟的国策变革方案。由于国策变革方案关系到中土和大秦的未来,从变革原则到具体政策的拟定,无一不牵扯到各阶层各势力的利益,不存在一蹴而就的可能,它需要时间商讨,需要时机操作,更需要让各方都能在争论中不断地妥协。 这段时间也是各郡县上计之刻,国内国外的事情堆积如山,秦王政每日通宵达旦地处理政务,每天睡眠时间不足两个时辰。秦王政的“勤政”让大臣们钦佩之余,也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内外廷诸府官员一个个都是“日理万机”,忙得团团转,即便新年将近,也没有人去关注这世俗之事。 这天晚上,后宫怀德夫人派内侍赶到御书房,向秦王政呈递了一幅白绫卷轴。 中庶子蒙毅本想替秦王政打开,但被秦王政拒绝了。秦王政拿着卷轴走到铜灯之下,背对众人,缓缓打开卷轴,然后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很久。 御史大夫冯劫、郎中令蒙嘉、上卿茅焦、客卿司马空、郑国,长史周青臣等人望着秦王政的背影,目露疑惑之色。怀德夫人在卷轴上写了什么,让大王陷入沉思? 冯劫冲着蒙毅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悄悄上前窥探一下。蒙毅转目望向叔父蒙嘉。蒙嘉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又瞪着冯劫,不满地撇撇嘴。蒙毅把脑袋一低,动都不敢动了。 蒙毅是秦王政东巡期间亲自点名带回咸阳宫的,让他出任中庶子一职,随侍左右,有心把这位儿时的伴读和伙伴培养起来,以代替逐渐老迈的蒙嘉。 白绫卷轴在烛光的映射下,涂抹上一层淡淡的橘黄色。白绫上画着一位中年男子,身材削瘦,鬓发苍白,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 秦王政望着卷轴上的男子,脸上渐渐浮现出痛苦之色。成蛟,好好活着,大兄虽然是大王,但大兄身处咸阳宫,身不由己,赦不了你的罪责,洗刷不了你的冤屈,也无法让你重见天日。大兄对不起祖母,对不起你的母亲,更对不起你啊。 秦王政想起了自己当初回咸阳,第一次见到年幼的成蛟,那时候的成蛟天真无邪,跟在自己后面“大兄,大兄”地叫着,兴奋得手舞足蹈,然而,这一切都在残酷的权力博弈中化作烟云。十几年前,自己亲手“杀”了成蛟,今天,自己又要再一次兄弟相残,亲手诛杀另一位兄弟吗? 公子宝鼎有天纵之才,从今日他拿出来的国策变革方案,从他要掌控国策变革的主导权,不难推测出这场席卷咸阳的风暴到底出自何人的策划。毫无疑问,当公子宝鼎开口讨要国策变革主导权的时候,无论是咸阳宫还是贵族们,都已经意识到这场风暴是公子宝鼎一手发动的,他的目的就是推进国策的变革,就是掌控国策变革的主导权,事实上就是掌控大秦未来行进的方向。 秦王政无法接受,更不能容忍。虽然没有证据证明这场风暴是公子宝鼎策划的,也没有证据证明公子宝鼎有谋权篡位之心,但公子宝鼎试图控制大秦的前进方向,这基本上等同于谋权篡位了,假如真的让公子宝鼎掌控了国策变革的主导权,让他掌控了大秦前进方向的控制权,那秦王政和咸阳宫将何以自处?那大秦的命运何以掌控? 然而,宝鼎几个月来的沉默让咸阳风暴发展到了爆炸的边缘,他在关键时刻的“自杀”拯救了咸阳危局,由此证明他已经成为大秦政局的关键人物,他的实力已经发展到足以操控大秦的政治风暴,他有资格有实力掌控大秦的国运,他可以联合豪门贵族压制咸阳宫,也可以帮助咸阳宫镇制豪门贵族,总而言之一句话,他在此刻出手控制国策变革的主导权,无论是咸阳宫还是贵族,都无力阻止,否则公子宝鼎翻云覆雨,极有可能把这场风暴彻底引爆,让咸阳宫和豪门贵族们两败俱伤甚至玉石俱焚。 看看楚国的政变,看看公子负刍的篡位夺权,秦王政也好,豪门贵族也好,都清晰地看到了一个典型的反面范例,所以,秦王政必须让步,必须妥协,所以豪门贵族虽然妥协,但妥协的背后却是赤luo裸的威胁。 于是,公子宝鼎顺利借“势”,借豪门贵族之力,借楚国政变之“势”,把自己快速地推向了掌控国策变革主导权的位置。 是否授予宝鼎这样巨大的权力? 秦王政绝不授予,这等于把自己的权力分了一半给公子宝鼎,他岂能答应?法家大臣们也不同意,虽然公子宝鼎的变革方案照顾到了他们的利益,寒门军功贵族也会从这些变革方案中受益,但这会损害王国的利益,损害中央集权制,最终会损害未来帝国的长治久安。 于是,一场血腥的风暴开始酝酿,秦王政和咸阳宫被逼无奈之下,不得不对公子宝鼎动手了。杀了公子宝鼎,断绝豪门贵族的后盾,这就像当年昭襄王诛杀武安君白起一样,即便因此损害了国力,延误了统一大业,也是完全值得。 然而,公子宝鼎的一连串谋划让咸阳宫心惊胆战,唯恐掉进了一个更大的陷阱。 赵太后到底死于何人之手?以尉僚之绝顶才赋竟然没有还手之力,尉僚到底失败在哪? 想想当年的华阳太后和熊氏外戚为了扳倒赵太后和吕不韦,精心布置了一个连换局,一个嫪毐(lao/ai)就完成了一切。身在局中的时候尚无法看清事实真相,但一旦等到布局完成了,再回头一看,不得不为之惊叹。 华阳太后的手段太厉害,布局太可怕了。公子宝鼎这头猛虎是秦王政和关东人为了“反扑”熊氏外戚才把他从北疆“放”出来的,但最终却被华阳太后所利用,这头猛虎反而成了华阳太后手中的利器。 现在公子宝鼎正在完成华阳太后的遗愿,把公子扶苏推上储君之位,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公子宝鼎既然布下这么一个庞大的局,其结果绝不是为了掌控国策的主导权。 掌控国策的主导权,事实上就是和秦王政和咸阳宫直接抗衡,以公子宝鼎之才,断不至于行如此下策,逼迫秦王政和咸阳宫出手杀他。 以目前秦王政和咸阳宫的实力,可以杀了公子宝鼎,但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然而,宝鼎放弃了一切,想找借口都找不到,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公子宝鼎送给了咸阳宫一个借口,那就是他要国策的主导权,他试图控制朝政,有谋权篡位之嫌疑。 这显然是一个陷阱,公子宝鼎的布局还没有完成,他的谋划还没有结束,那么他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秦王政和他的亲信大臣们商量了数天,进行了各种推衍,可谓殚精竭虑,但最终推衍的结果让他们极度无奈。 要杀公子宝鼎,要以最小代价诛杀公子宝鼎,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与豪门贵族进行妥协,然后联手诛杀。 公子宝鼎拿出的国策变革方案两边不讨好。这从蓼园前后二十多天的争论中可以得到证实。在蓼园争论是一种私下场合的清谈辩解,贵族大贤们可以毫无顾忌地畅所欲言,无须承担律法责任,所以这种场合下得到的结果最为真实。 既然两边不讨好,那就等于得罪了两边的人,这时候公子宝鼎反而成了众矢之的。假如任何一方想杀他,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联手另外一方,而独自诛杀公子宝鼎,势必要承担责任,这等于给另一方以借口,借着替公子宝鼎报仇的名义血腥杀戮另一方。 既然联手就要妥协,既然妥协那么肯定在公子宝鼎拿出的国策变革方案内进行妥协。 如果以此来推测,那么公子宝鼎这个布局的最终目的是让自己的国策变革方案得以通过,并开始进入实施阶段。 现在,摆在秦王政和他的亲信大臣们面前的严峻问题是,是用妥协之策诛杀公子宝鼎,还是以政局大乱国力大损的方式诛杀公子宝鼎。 用妥协之策,最后的嬴家就是公子宝鼎;用国力大损之策,最后的结局极有可能演变成内乱,公子宝鼎极有可能割据称霸,与咸阳直接对抗。 = 秦王政不想兄弟相残,但政治就是这样的残酷,不论他如何选择,兄弟都必然相残。 秦王政痛苦之余,请怀德夫人画了一幅成蛟的画像。他从画像中看到了当年的成蛟,看到了当年激烈的权力博弈,看到了屯留兵变,也看到兄弟相残的后果。 兄弟相残,最终受益的是谁?不是君王,也不是老嬴家,而是大秦的贵族。君王和老嬴家的子孙都是这些贵族手中的棋子。这些贵族贪得无厌,吃大秦的肉,喝大秦的血,这样还不能满足,还要把老嬴家连皮带骨头一口吞噬。 看看历史,君王也罢,王族也罢,总是在历史中轮回,但贵族士卿呢?他们从不轮回,不管江山由谁座,贵族士卿们始终高居庙堂,享受着世世代代的荣华富贵。王国是君王的吗?其实这是个谎言,王国是贵族士卿的王国,他们永远是这个世界的真正主人。 寡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凡是妄图抢夺寡人权力和财富的贼子,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秦王政卷起画轴,坐回到案几后面,然后把画轴放在身边,凝神沉思了稍许,说道,“给寡人一个答案。” 书房内的气氛陡然紧张。 谁敢给答案?姚贾死了,顿弱死了,尉僚死了,一个比一个死得惨,而关东重臣每死一个,公子宝鼎都从中获得了惊人收益,所以现在公子宝鼎就是关东系的梦魇,谁也不敢公开与他对抗。 谁有把握杀死公子宝鼎?既然没有把握,那当然把秦王政推在最前面,让秦王政兄弟相残。 今日的公子宝鼎是一等封君,虽然秦王政一怒之下连续降爵,但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旦授予公子宝鼎国策变革的主导权,那就必须恢复他的一等封君爵。今日的公子宝鼎功勋盖世,他的实力过于庞大,他的势力盘根错节,他本人的才赋更是惊世骇俗,有资格和这种大权贵对抗的也只有秦王政,其他的人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明哲保身,不要参与其中,否则必死无疑。 相比起来,当年的武安君白起并不具备今日公子宝鼎的优势,所以他败在了昭襄王的手上,而公子宝鼎最大的优势就是他是宗室重臣,他是老嬴家的子孙,一旦他效仿楚国的公子负刍谋反篡位,秦王政是否有绝对的把握击杀他? 秦王政的脸色渐渐冷凛,目光从冯劫、蒙嘉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长史周青臣的脸上。 周青臣是魏国人,国相纲成君蔡泽的弟子。蔡泽在大秦前后待了十几年,曾在昭襄王最困难时期帮助其稳定了大秦政局,而洛泾大渠最早就是出自蔡泽的谋划。当初洛泾地区因为缺少灌溉条件,土地大都为盐碱地。这一策略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直到蔡泽去世都未能付诸实施。吕不韦继任国相后,洛泾大渠才提上日程。 蔡泽的后人和弟子大都出仕于秦,是大秦朝堂上关东系的重要力量之一,周青臣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周青臣躲不掉,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目前看来,武烈侯辞去护军中尉一职也罢,向大王讨要国策变革的主导权也罢,其真正的目的是迫使朝堂各方做出妥协,而咸阳宫能妥协的余地非常小,至于其他各方……”周青臣小心翼翼地看了秦王政一眼,忐忑不安说道,“他们的妥协则决定于武烈侯的态度。” 秦王政眉头微皱,颇为不耐。这个周青臣顾左右而言他,竟然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青臣看到秦王政脸色不善,心里顿时一窒,急忙说道,“当年武安君如果离京赶赴邯郸战场,不知昭襄王是否还能顺利诛杀。” 冯劫、蒙嘉等人心脏剧跳,眼里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慌乱。 当年武安君真的不愿意赶赴邯郸吗?从当时的情况来推测,历史上这一说法显然自相矛盾。武安君以生病为借口拒绝赶赴邯郸战场,等于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昭襄王,他丧失了威胁昭襄王的主动权,两者的争斗从一开始武安君就处于绝对的下风,试问武安君有如此愚蠢吗?所以真相可能只有一个,是昭襄王不让他离开咸阳,那段历史记载可能被人篡改了。 当然,武安君也有可能过度自信,与前线统率内外呼应,但在那种激烈博弈的时候,昭襄王却执意要武安君亲临邯郸前线指挥作战,显然也经不起推敲。 周青臣这句话等于提醒秦王政,老秦人不会妥协,更因为有武安君这个前车之鉴,老秦人更不会抛弃武烈侯,所以局势演变下去的结果就是,假如咸阳宫和关东系拒不妥协,那么老秦人和楚系极有可能逼迫武烈侯割据称霸,从而逼迫秦王政兄弟相残,而拥有强大武力支持的武烈侯一旦被推到了谋反篡位的浪尖上,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秦王政心有所动,凝神沉思。 “上将军以二十万主力大军攻打中山,估计两三个月之内就可以结束战事。”周青臣再一次提醒秦王政,形势非常紧迫。 秦王政想了片刻,缓缓点头。 秦王政不愿意看到统一大业受阻,更不愿意看到政局动荡国内大乱,所以他没有选择,不管是不是诛杀公子宝鼎,先把他“请”回咸阳再说。 = = = 第331章 掘堤之人 第331章掘堤之人 秦王政召集中枢大臣商议之后,决定拜公子宝鼎为“太傅”,主持国策变革大计,并督请其即刻赶赴咸阳就职。 “太傅”起始于春秋时期的晋国,是君主的辅佐大臣,君主年幼或者缺位时,由其代理国事。战国时期,诸侯国都设有太傅,比如春申君黄歇就曾集太傅、令尹于一身,比如燕国的太傅鞠武。但因为太傅的职责与国相有重叠之处,所以诸侯国皆不常设,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授予深孚众望、德高望重的辅弼大臣,事毕即罢。 大秦旧日的官制中也有太傅一职,位列三公,但商鞅变法中将这一官职废除了。 秦王政今日重建“太傅”一职,就像当日新建“护军中尉”一职一样,都是为公子宝鼎量身定做。大臣们考虑到现今咸阳风起云涌的局势,即便有想法也不敢提出异议。 同一天,秦王政下令恢复公子宝鼎的一等封君爵,但南阳郡的封地没有还给他了,仅仅食邑宛城而已。不过今日宛城发展迅速,中原巨商富贾云集于此,工商业更是日新月异,以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再过几年宛城的财富甚至可能超过咸阳。 宝鼎终于如愿以偿拿到了国策变革的主导权,实际上成了未来帝国这驾豪华马车的御戎(驾者),但拖载这驾马车的骏马一个个暴烈无比,若想如臂指使地操控这驾豪华马车,其难度难以想像。 宝鼎接到秦王政令书的同时,也接到秦王政写给他的一封私人书信。在这封书信里,秦王政主动取消了他和宝鼎之间的十年之约,请宝鼎在新年之后携家人返回咸阳。既然宝鼎出任中枢核心之一的太傅,主持国策变革,当然要回咸阳,以便和君王、中枢大臣们随时商讨国策变革的方案。 宝鼎看完这份信,苦笑摇头。这位王兄的性格太过倔犟,成心要阻碍国策变革。现在自己回咸阳等同于公开支持咸阳宫,这势必会激化自己和豪门贵族之间的矛盾,会导致国策变革的推进步伐更为艰难。 这种伎俩对宝鼎起不到作用,但秦王政仅仅是想以此之策破坏宝鼎和豪门贵族之间的关系吗? = 接到令书的当日,南阳军政官长们也接到了消息,纷纷赶到蓼园,恭贺武烈侯出任大秦太傅。 晚上昌文君熊炽也到了蓼园,他说了一句恭贺的话之后,马上话锋一转,“一百多年来,你是大秦第一个太傅。” 宝鼎笑笑,没有说话。 “太傅,你的目的达到了。”熊炽直言不讳地问道,“请问一下太傅,何时返回咸阳?” 宝鼎还是没有说话。 熊炽意识到自己的口气不太好,于是叹了口气,说道,“还是缓一缓,最起码要等到中山大战结束之后。” 宝鼎迟疑了片刻,笑道,“你想知道答案吗?” 熊炽目光炯炯地望着宝鼎,摇摇头,“我想知道的答案是,掌控国策变革的主导权当真是你的目的吗?所有人都知道,咸阳宫绝不会放弃国策变革的主导权,更不会让你控制国策变革的方向,所以这根本不是你的目的所在,太傅更不是你想要的官职,你到底想要什么?你为什么让大王逼你回京?为什么要逼迫咸阳宫动手杀你?” 宝鼎笑而不语。 熊炽看到宝鼎不说话,不禁冷哼了一声,“老秦人绝不会重蹈覆辙,他们更不会让你回咸阳受死,你这是逼着老秦人铤而走险。” “舍此以外,我拿什么推进国策的变革?”宝鼎反问道。 “你知道此事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你难道就不想想后果?”熊炽忍不住质问道。 “你担心军队会乱?”宝鼎笑着摇摇手,“冯氏本来就是世家大族,而蒙氏三代显赫,早已是大秦的豪门了。虽然蒙氏和冯氏控制了一部分军队,但中原在我们手上,河北也在我们手上,如果加上北疆大军,你以为他们还敢与我们直接抗衡?冯氏和蒙氏在关键时刻会做出何种选择,其实一目了然,根本不用担心。” “咸阳宫也知道,但咸阳宫为什么还要你返回咸阳?”熊炽冷声说道,“这说明咸阳宫宁愿重蹈当年覆辙,也要置你于死地。” “我如果不置自己于死地,国策变革何以推进?” 熊炽瞪着宝鼎无言以对,良久,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也想不出来,但你这种做法我不赞成,我更要阻止你返回咸阳。” 宝鼎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要去代北。” 熊炽愣了片刻,旋即想到什么,接着脸显惊色,望着宝鼎良久无语。 “这是不可能的事。”熊炽连连摇头,一脸的匪夷所思。 宝鼎冷笑,目露杀机,“那就以武力相逼。” = 第二天早上,宝鼎去内府向母亲请安,却看到母亲神色憔悴,忧心忡忡。 赵仪和黄依也是神情忧郁,就连一向活蹦乱跳的溥溥都温驯地偎在白氏的身边,眨巴着一双疑惑的大眼睛,似乎也感觉到今天的气氛十分压抑。 “母亲一夜未睡。”赵仪小声说道。 宝鼎非常吃惊,转目望向黄依,“母亲生病了?” 黄依略懂医术,内府的人一般有什么小病都由她处理。黄依摇摇头,“母亲担心你。” 宝鼎大为惶恐,急忙跪下请安。 “我不干涉你的事,但既然你已经辞去了一切职务,甚至连爵位都降了,那就一心一意待在家里,为什么还要干涉国事?”白氏语气严厉,指着宝鼎责斥道,“一夜之间,你不但爵位恢复了,竟然还官拜太傅,与国相并列,这是为什么?是不是和前段时间权贵云集蓼园有关?” 白氏对宝鼎冠礼和婚礼前后权贵云集,日夜争论国策之事早就不满了,她一直担心此事会引起咸阳宫的愤怒,结果真的如她所料,秦王政要宝鼎回京,显然是要对他下手。 “你外祖父,还有你父亲的事情,都是血淋淋的教训,你为什么都忘了?” 宝鼎愧疚不安,低头无语。 赵仪和黄依跪在宝鼎的左右,心里也是非常害怕,尤其是黄依,想到自家灭族之祸,更是泪流满面。 “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白氏毕竟是经历过政治风暴的人,虽然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救,但她并不绝望,无论是当年的公子弘还是今日的公子宝鼎,这对父子都是才智高绝之人,尤其是宝鼎,肯定有保命之策。 “我无意回京。”宝鼎说道。 白氏脸显惊色,目瞪口呆地望着宝鼎。“无意回京”那就是“拒绝回京”,拒绝回京就是公开违抗大王命令,公开与咸阳宫抗衡,也就是说,公子宝鼎不会重蹈他父亲的覆辙,不会束手就缚,既然如此,那他打算如何与咸阳宫相抗衡?难道他要谋反篡位? 自从楚国公子负刍篡位一事在中土传开之后,“谋反篡位”已经成了悬在君王和权贵们头上的一把剑,人人避之不及,但偏偏又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君王和权贵们的思维。公子宝鼎在这个时候与咸阳宫对抗,其结果可想而知。 “再说,即使我想回京,但阻止我回京的人太多了,我根本回不去。”宝鼎不慌不忙地又补了一句。 白氏听到这句话苍白的脸色才稍有缓和,高悬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你能躲一时,但能避一世吗?” “这是一次对决。”宝鼎平静地说道,“咸阳宫有心试探,但很多人已经忍无可忍了,假如我不顾一切地返回咸阳,局势恐怕要失控。从咸阳宫的立场来说,如果付出的代价太大,他们也无力承受。” “但你知道后果吗?”白氏追问道。老秦人和楚系如果全力阻止宝鼎回京,那么事态一旦失控,宝鼎身不由己,极有可能被他们推上谋反之路。公子负刍就是个典型的例子,活生生摆在眼前啊。 “咸阳宫会让步。”宝鼎以十分肯定地口气说道,“当年外祖父和父亲如果杀伐决断,形势会迅速扭转。” 白氏只觉心口一阵绞痛,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自己这个儿子集合了他外祖父和父亲的全部优点,所有优势,结果他杀伐决断,不惜以“谋反篡位”来逼迫咸阳宫低头。这太可怕了,不敢想像的事情。 然而,宝鼎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没有,他没有第二个选择。咸阳宫要杀他,而老秦人和楚系绝不会让他去死,所以最终必然要决斗。 “你有多大的把握?”白氏无力问道。 “九成以上。”宝鼎信心十足地说道。 = 宝鼎简单安慰了一下母亲,然后带着赵仪和黄依退了出去。 “我要请师傅来。”黄依神情坚决地说道,“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就带着家人去江南。” “胡闹。”宝鼎笑道,“这都在我的谋划之中,事情远没有你们想像的那样可怕。” “还是防备一点好,免得母亲担心。”赵仪也不安地说道,“江南是我们唯一的退路,如果有必要,你还是请南山子大师和盖聂大师来一趟。” 宝鼎笑了起来,伸手在两人的脑门上各自*了一下,“这才做了夫人,就妄想称王了,野心不小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你们拭目以待。” 赵仪和黄依看到宝鼎胸有成竹,心里的惶恐不禁消减了几分。 “你们一个在家侍奉母亲,一个去把琴家姐姐请来。”宝鼎一边急步而去,一边嘱咐道,“还有,晚上把大兄和嫂嫂请来,一家人吃顿饭。我估计兄嫂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惊惧不安。晚上我和大兄好好谈谈,请他不要担心。” 赵仪和黄依赶忙答应下来。 = 隗清很快赶到蓼园。她并没有随王夫人返回咸阳,而是留在宛城和儿女团聚。 看到宝鼎,隗清笑靥如花,连声恭贺,“武烈侯做了太傅,打算何时返京?” 宝鼎一边请她在火盆边上坐下,一边亲自给她上茶,然后坐到她对面,笑着问道,“姐姐何时返京?” 隗清脸色当即一变,严肃地说道,“年前不要指使我东奔西跑。”停了一下,又一本正经地补充道,“正月我要待在宛城。还有,玥儿和甘守相的婚事要马上办,如果不是你蓄意阻扰,他们早就成婚了。” 宝鼎连连道歉,“此事母亲已经不止一次埋怨于我。今天请你来,就是商谈一下甘守相和玥儿成礼的良辰吉日。” 隗清撇撇嘴,嗤之以鼻,“口不对心。这事我自会和夫人商量,何须劳太傅的大驾,耽误太傅的宝贵时间。” 宝鼎笑了起来,再度问道,“姐姐如果二月返京,恐怕会耽误事情。以我看,姐姐就辛苦一点,在玥儿出嫁之后返京如何?” 隗清望着宝鼎,略加思索后,问道,“你当真拒绝返京?” “你以为我有返京的可能吗?” 隗清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要说熊氏会竭力阻止,老秦人更会想方设法阻止你返京。你如果死在咸阳,他们必受连累,然后咸阳宫可以风卷残云,把他们一扫而尽,但我想不明白的是,你打算逼迫他们干什么?国策变革的坚冰不是已经被你打破了吗?” “当真打破了?”宝鼎笑容渐敛,反问道。 “虽然分封王子和郡国制还在商讨阶段,但最起码各方都妥协了,咸阳宫的妥协更是至关重要。”隗清说到这里黛眉微皱,眼波流转,若有所思,“你担心咸阳宫违背诺言,出尔反尔?” “在王子没有分封,封国没有成立之前,咸阳宫的妥协根本不足信。”宝鼎冷声说道,“再说,大王他做出承诺了吗?至今为止,他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这就是咸阳宫在国策变革上的态度。” 隗清明白了,对宝鼎的全盘谋划总算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以“徐福刺秦”事件引发咸阳风暴,以自己的隐退迫使双方妥协,而国策变革方案中,唯一可以让双方妥协的就是郡国制。郡国制是个过渡政策,既然是过渡政策,那其中的变数就太多了,而且统一大业还没有完成,封国的条件也不具备,所以此策才被各方所接受。然而,这正是宝鼎整个谋划的核心所在,也是这个布局的陷阱所在。 郡国制是基础国策,这个立国之本一旦确立,其他国策必然随之而变,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不要说牵动的是大秦立国的根本,“根本”变了,其他的“枝节”不变也得变,这已经不是人力所能阻止,而是大势所趋,即便是人力也无法阻止。历史的洪流一旦冲垮了堤坝,奔腾咆哮,谁能阻止? 现在的妥协还是停留在商讨阶段,没有形成律法,更没有实施,也就是说,历史的洪流还被困在堤坝内。宝鼎要做的事就是掘开堤坝,让洪流冲溃堤坝,让历史的洪流推动大秦的国策飞速变革,不管是“疏”还是“堵”,总之它都是变革,否则大秦就要被这股咆哮的洪流所摧毁。 宝鼎如何掘开坚固的堤坝? 当然是封诸侯,建藩卫。 隗清感觉窒息。宝鼎的才智早已折服了她,而宝鼎的胆略更是屡屡让她恐惧。 上一次赵太后的死亡是个迷。隗清有理由怀疑赵太后死于宝鼎的阴谋,试想如果没有赵太后的死,哪来今日的咸阳政局?现在宝鼎要封诸侯,建藩卫,在大秦“法治”的坚实堤坝上掘开一道口子,这需要多大的勇气?这又需要何其复杂的谋划? 隗清不敢询问,也不想知道。虽然她的身家性命早己和蓼园捆在了一起,但宝鼎所做的事越来越可怕,根本不是琴氏所能承受。她害怕,但她没有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在玥儿出嫁之后,马上赶赴咸阳。”隗清心惊胆战地做出了承诺。 “我写几封信,你亲手交给他们,等他们看完之后,你当着他们的面焚毁。”宝鼎看到隗清目露惧色,笑着安慰道,“姐姐放心,这一次的事情我有绝对把握,更不会连累到你,你只要做我的信使就可以了。” 隗清稍稍松了口气,问道,“你一直留在宛城?” 宝鼎抬头看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不出意外的话,年后我就要去河北,然后由河北入代。” “你要去北疆?”隗清吃惊地问道。 宝鼎收回目光,望着火盆里的火苗,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我很喜欢将闾,那小子很聪明,但性格懦弱了一点,应该出京锤炼锤炼。” 公子将闾也是怀德夫人的孩子,是公子扶苏的亲弟弟。显然,宝鼎是暗示隗清,大秦的第一个封国在代北,大秦的第一个诸侯也在代北,而这个诸侯就是王子公子将闾。公子将闾一旦在代北分封,那么公子扶苏必然就要被推到储君的位置上,否则储君之争必将再掀波澜,这是秦王政和咸阳宫绝不愿看到的事。至于远在江南的公子高,当然也要分封诸侯。 宝鼎逼着秦王政立储,又逼着秦王政封诸侯,建藩卫,就此把郡国制这个过渡政策落到了实处。大秦立国根本一改,接下来的国策变革就由不得秦王政了,他阻止不了历史的洪流,他只能顺应历史的洪流前进。 = = = 第332章 赵高的恐惧 第332章赵高的恐惧 王翦、司马锌、公孙豹等几位老将军先后来信,一致认为咸阳宫要对宝鼎不利,恳请他务必拖延进京时间,千万不要盲目自信,更不要自以为是,无论如何不要进京,以免深陷樊笼,重蹈武安君和他父亲公子弘的覆辙。 公孙豹在书信中告诉宝鼎,新年过后,他将离京赶赴北疆。这等于明确暗示宝鼎,老秦人为阻止宝鼎入京,已经开始着手谋划了。 王翦则在信中讲述了中山战场的一系列困难,这也是暗示宝鼎,中山战局将发生变化,而这种变化就是为了阻止宝鼎入京。 隗藏、王昕、公子庄等中原各郡太守也书告宝鼎,向他禀报了中原局势,其中屡次提到齐国不断增兵薛郡一事。这也是一种明显的暗示。中原主力已经由杨端和和章邯带到中山战场,如今戍守中原的就是各郡地方军。蒙武虽然坐镇中原,为中原大军统率,但无论是常备军主力还是各郡地方军,实际上都控制在老秦人和楚系手中。这些人为了阻止宝鼎入京,极有可能主动攻击齐军,继而把中原局势推向危险边缘。 宝鼎看完一封信,就叫赵高烧毁一封信。这一天赵高实在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道,“武烈侯,太傅府基本组建完毕,接下来,我们是不是收拾行装?” “你想回京?”宝鼎笑着问道。 赵高迟疑不语,不敢乱说话。 “你看我可以回京吗?”宝鼎又问。 “以我看,武烈侯如果回京,暂时倒不会有什么危险。”赵高忐忑说道,“统一大势已不可阻挡,或许再过几年大秦就能统一中土,所以这段时间咸阳政局肯定会动荡不安,尤其是国策的变革,更是势在必行。大王现在非常需要武烈侯,更要倚重武烈侯推动国策变革,否则也不会重建‘太傅’,并将其授予武烈侯,委以王国兴亡之重任。” 宝鼎微笑点头,仔细聆听。 赵高胆气略壮,继续说道,“武烈侯在咸阳是否有危险,决定于朝堂各方对国策变革的妥协,假如咸阳宫控制不了国策变革的方向,武烈侯恐怕就有生命危险。咸阳宫请武烈侯回京,意图很多,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控制政局发展的主动权。” “武烈侯回京,主动权易手,政局随即被咸阳宫所操控,这是其他各方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所以武烈侯回京的阻碍很大。”赵高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武烈侯,大王默许你救回公子成蛟,并默许你把他安置在蓼园,其中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今日,武烈侯如果一步走错,极有可能重蹈当年公子成蛟之覆辙。” 宝鼎连连点头,脸露沉重之色。 “当年的屯留兵变就是一个阴谋,实际上就是楚系和关东人联手打倒了夏太后的势力,并乘机重创了支持夏太后的宗室和老秦人。”赵高苦笑,微微摇头,“当年长安君年少,恐怕在他逃到邯郸的时候,对屯留兵变背后所隐藏的阴谋还是知之甚少。如今真相大白,此事对武烈侯来说可是一个严重警告。” 宝鼎望向赵高,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赵高踌躇片刻,暗自咬牙,断然说道,“我担心这是咸阳宫故意设下的一个陷阱,看上去是对你不利,但其实却是诱使老秦人和楚系联手阻止你返京,然后就有第二个屯留兵变了,而你则是第二个长安君公子成蛟。” 宝鼎笑了起来,“计将何出?” “回京。”赵高坚决地说道,“回京就能破开此局。咸阳宫故布陷阱,而老秦人和楚系却将计就计,借着阻止你进京的名义,暗中把你逼上谋反篡位之路,逼得你和大王兄弟相残,以便他们渔翁得利。咸阳宫不值得信任,老秦人和楚系也不值得武烈侯为他们冲锋陷阵,但大王终归是你的王兄,不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会杀你,相反,他会借助包括你在内宗室力量,向对手展开凌厉反击。” 宝鼎脸色微变。 赵高对宝鼎的国策变革方案非常清楚,虽然赵高支持国策变革,但以他对大秦律法的理解和多年的实践经验,他认为实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即便实现了,也是后患无穷。 在赵高眼里,目前大秦的律法堪称完美。现今的国策经过一百多年的实践和完善,最终把大秦推向了中土霸主的位置,如今更是即将完成统一大业。种种事实证明,这一套国策是成熟的,也是适合社会发展的,完全可以治理统一后的中土。像宝鼎这种借着统一后所面临的诸多困难而进行的一系列大刀阔斧的变革并不一定正确,或许就是错误的,所以赵高虽然一直没有对宝鼎的国策变革方案提出反对意见,但此刻他劝谏宝鼎马上回京,与秦王政兄弟携手,等于把他的这一想法暴露了。 咸阳宫要杀宝鼎,老秦人和楚系却想利用宝鼎“反扑”咸阳宫,当秦王政和宝鼎两败俱伤之际,也就是咸阳宫和老秦人、楚系妥协之刻,不过这一次妥协对他们就有利了,毕竟咸阳宫连遭打击,关东人更是死伤惨重,秦王政实力大损,不妥协也得妥协了。 从当前局势来看,形势明显对宝鼎不利。赵高在万般无奈之下,献出这么一个“明哲保身”之策,不禁让宝鼎暗自叹息。此策说得好听一些叫“明哲保身”,说得难听一些就叫“投降”,向秦王政投降。如此宝鼎可保权势,而赵高也不会有生死族灭之祸。 宝鼎很失望,但他可以理解赵高心里的恐惧。宝鼎完了,赵氏也就完了,而赵高显然不想失去眼前的一切,这也是人之常情。 宝鼎脸上的笑容没有变,他想了一下,对赵高说道,“你这个办法的确有可取之处。我回到咸阳,有老秦人和楚系在外面的支援,咸阳宫暂时还不敢对我下手,最多也就是限制我的权力,阻碍我推行国策的变革,但你想过没有,一旦统一大业完成了,结果是什么?” “治理一个诸侯国和驾驭一个中土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国策肯定要改。”赵高看到宝鼎没有生气,心里的不安有所缓解,于是给宝鼎分析了一下国策变革的走向。 宝鼎发现,赵高的确是大秦官僚体系培养出来的精通大秦律法、深谙大秦律法精髓的官员,他的很多想法和秦王政,还有那些法家大臣们的治国理念非常近似,其核心正是大秦自商鞅变法以来执行了一百多年的基础国策,那就是中央集权制。君王和中央要集权,就必然要遏制和打击豪门贵族士卿和地方势力,剥夺这些人享有的权力和财富,从而铲除封建制和世卿世禄制所带来的一切弊端,比如战乱、分裂和贵族把持朝政所带来的国力损耗。 其实说到底,中央集权制最大的阻碍就是豪门贵族,但从历史上看,无论是四百年的大汉帝国,还是其后四百余年的两晋南北朝,因为豪门贵族控制了文化和学术,所以这些朝代的政治始终是世家门阀政治,也就是说,明明知道中央集权制的核心就是要铲除豪门贵族对政治的控制,但因为生产力、经济基础和文化学术等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中央集权制始终达不到理想的要求。直到八百年后的隋唐,随着生产力的提高,文化学术的传播更为广泛,科举制度才得以盛行,由此才进入了高度中央集权制的时代。 宝鼎曾想过以提高农耕水平和推进冶炼造纸等科技的发展来推动生产力的发展,但生产力的提高是建立在整个社会的发展上,仅靠部分科技水平的提高事实上根本无法推动整个生产力的发展,最终他不得不面对现实,老老实实从国策上进行改变。 如此一来,他就需要豪门贵族,把帝国政治逐渐引向中央集权制下的豪门贵族政治,世家门阀政治。在他看来,他若想拯救帝国,就必须按照历史的发展规律走,什么样的生产力决定什么样的生产关系。这个发展规律就是“天道”,非人力可以改变。 秦王政和法家大臣们凭借着大秦一百多年来的法治实践,认为中央集权制是正确的唯一的治国之策,而他们之所以失败,就是忽略了发展规律。这一政策即便在大秦过去的一百多年的发展时间里,也是贵族政治。从诸侯国到帝国,这一国策不但没有维持,反而发展为高度中央集权,这显然违背了发展规律,最终导致了帝国的毁灭。 这种分析和推衍,宝鼎最近在蓼园反复讲述。豪门贵族听进去了,而寒门贵族都没有听进去。寒门贵族都是因为“法治”而拥有了现在的一切,包括大秦的统一大业,所以他们理所当然认为现行国策是正确的,他们当然会坚持现行国策,只有坚持现行国策,他们才能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获得更多,才能实现他们理想中的高度中央集权制。 孰不知,欲速则不达。寒门贵族毕竟是新兴势力,虽然它推动了社会的发展,但它的力量还是过于薄弱,它诞生和发展的基础更为不堪一击,与世代传承的豪门贵族相比,他们难以抗衡,所以,妥协和合作才能双赢,才能共同推动社会的发展。 其后八百余年的历史和王朝更替都活生生的证明了这一点。然而,这八百年的历史宝鼎知道,这个时代的君王和寒门贵族却不知道,他们从现实和实践出发,坚持自己的理想,坚持走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而这其中,就包括了实际上可以归结到寒门之中的赵高。 所以说,寒门贵族和豪门贵族之争无处不在,就算在蓼园,在宝鼎的手下,这两者之间的斗争也是非常激烈。 面对宝鼎的质询,赵高给出的答案是,假如宝鼎从此返回咸阳,与秦王政携手合作,那么统一之后,豪门贵族不会衰落,在中央集权制之下,将会维持现有的权力构架,君王和豪门贵族、寒门贵族鼎立于朝堂。 宝鼎问了一句,“中央集权,君权至上,大王一言九鼎,到了那一刻,豪门贵族还能立足于朝堂吗?” 赵高沉默不语。大秦目前还不是真正的“中央集权制”,豪门贵族虽然经历了昭襄王和秦王政的连续打击,但豪门贵族的底蕴太过深厚,他们掌握着文化和学术,在大秦“以吏为师”的官学模式下,他们始终是大秦的官僚士卿,始终控制着朝政。 宝鼎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高度的中央集权制下,君权至上,那么君主和豪门贵族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激烈,政治风暴不断,而这种政治风暴将危及到国祚,最终就是玉石俱焚。历史事实就是如此,帝国短短十五年,政治风暴一个接一个,这对帝国的伤害最为致命,但历史学家们有意忽略了,把帝国灭亡的主要原因归结为始皇帝的“暴行”,从而蒙蔽了一代代的后人。 宝鼎现在对这段历史的认识更为深刻,经过了这些年复杂的政治斗争,他也不再幼稚地把帝国灭亡的原因归结为国策错误和“南征北伐”。其实不论是国策错误还是“南征北伐”,其根子还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上,这是帝国一切矛盾的根源所在。 把帝国矛盾的根源解决了,或者缓解了,那么政治风暴就会减少,而政局的稳定反映到国策上就是符合各方利益,如此一来,“南征北伐”的过程和结果就会完全不一样,毕竟“南征北伐”不是孤立的战争,其背后深藏的是政治斗争。 宝鼎说服不了赵高,因为赵高不是穿越而来,他不知道未来的历史,他不知道自己所坚持的理想在目前这个时代不符合发展规律,他的理想必然要失败,而赵高也说服不了宝鼎,宝鼎是穿越而来,知道未来的历史,他的选择虽然经历史证明方向是对的,但能否在这个时代这个时期顺利实现,并且达到理想的结果,他也不知道,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或许他的理想也会失败。 “我不能要求你完全相信我的选择。”宝鼎说道,“但从你认识我的那一天开始,你身上就烙刻着蓼园的印迹,我们的利益休戚相关,所以,我的选择就是你的选择,这是没办法的事。” 赵高郑重点头,他并没有反对宝鼎的意思,不管宝鼎做何选择,他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今日之所以献策,只是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给宝鼎提供一个不同的思路。即便宝鼎是错的,但只要宝鼎坚持,他也只能跟着错下去。 “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武烈侯始终是个棋子。”赵高叹道,“你如果不回咸阳,那么你这颗棋子失去的不仅仅是主动权,恐怕连身家性命都岌岌可危。” 宝鼎笑笑,“我们都是棋子,上至大王,下至庶民奴隶,都是棋子,对弈者是中土和天道。中土赢了,中土生存,芸芸众生安享太平,反之,天道赢了,则中土毁灭,生灵涂炭。我这颗棋子所要做的,就是帮助中土赢下这盘棋。” 赵高略显惊色,这句话让他意识到,宝鼎始终站在巅峰俯瞰这个时代,或许,他的选择没有错误,毕竟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选择就是对的。 = 新年转瞬即逝。 从河北传来消息,中山大战在呼沱水一线陷入僵局。赵军在赵葱和司马尚的指挥下,据垒死守,双方战斗激烈,而秦军寸步未进。 从代北传来消息,匈奴人乘着秦军主力在河北大战之际,猛攻雁门。北疆军兵力不足,代北人心惶惶,局势异常紧张。 秦王政愤怒了。假如中山战场继续僵持下去,对代北极其不利,而中原形势也会随之变化。楚国稳定了政局后,极有可能与齐国合纵,联手攻打中原。 上将军王翦和公子扶苏一次次上书呈述中山战场的不利情况。此次秦军面对的是赵燕两国合纵军,而匈奴人显然与他们结盟,否则匈奴人的左贤王不会带着所有左方王大军猛攻雁门。另外,河北各郡还没有摆脱大饥荒的威胁,其局面也是极为严峻,这也导致秦军不敢倾尽全力攻打中山。 为此,上将军王翦和公子扶苏恳请咸阳,马上从京畿、东南两地调集援军进入中山战场,以便秦军迅速夺取中山,转战代北。 秦王政绝不会把京畿军队调出关中。关中一旦空虚,京畿军队被老秦人所控制,那咸阳就危险了。尤其在目前这种政局下,秦王政不敢有丝毫侥幸。 咸阳宫气氛紧张,内廷也是争执不休。代北重要,河北更重要,而中原更是不能有丝毫闪失。秦军同时在三个战场陷入困境,这是运气不好,还是对手故意布局?京畿军队不能外调,那只有调东南军队,但东南军队是护卫中原和江南两地的重要力量,东南军队一旦北调,影响的不仅是中原局势,江南局势也会随之变化。 疆域大了,战场多了,局面复杂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咸阳宫心力交瘁,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在中枢议事上,驷车庶长公子豹提议,马上请太傅、武烈侯公子宝鼎火速赶赴河北,由其全权负责中山和代北两个战场。 这一提议当即得到了两位丞相隗状和王绾、国相麃公和众多上卿大臣的赞同。 这时候不用公子宝鼎,何时用? = = = 第333章 纵虎 第333章纵虎 “太傅肩负国策变革之重任。国策变革与关东战局相比,当然以前者为重。”蒙嘉提出反对意见,“此刻让太傅赶赴中山战场,国策变革岂不因此而耽搁?” 公子豹嗤之以鼻,“国策变革是建立在统一战场所向披靡的基础上,假如统一大战屡屡受挫,哪来的国策变革?” 左丞相王绾支持公孙豹的看法,“前几年武烈侯以护军中尉之职行协调地方军政官长之责,在中原、河北和江南等地战无不克,建下显赫功勋,为大秦开拓了大片疆土,声望日隆,此刻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拯救当前岌岌可危的关东战局?今武烈侯虽贵为太傅,肩负国策变革之重任,但并不影响他兼行护军中尉之职责,更不会因此耽搁国策变革之进程,相反,正因为武烈侯身处关东,对各地的形势一清二楚,更有助于他针对实际情况拟制出更为切实可行的国策变革方案。” 此言一出,中枢大臣们暗自惊凛,再不敢随意发表意见。 王绾的意思很明确,武烈侯不但要出任太傅一职,还要兼任护军中尉一职,这可是实际意义上的军政大权一把抓。如此一来,秦王政在关西,武烈侯在关东,君王和权臣的抗衡局面就此形成,未来局势的发展轮廓已经基本可见。 秦王政强忍怒气,转目望向右丞相隗状。 隗状是大秦第一丞相,他的意见在中枢有相当的权威性,足以影响和镇制一部分中枢大臣,有时候即便是秦王政,也不得不从大局出发,与第一丞相公保持一致。假如君王和丞相公政见相左,并且公开在中枢上表现出来,其后果非常严重,甚至可以导致政局动荡。 当然,很多时候,都是丞相公从维护君王的权威出发,主动向君王做出妥协。一直以来,秦王政对隗状最为满意的就是这一点,隗状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违背君王的意志,挑战君王的权威。 隗状沉吟良久,抬头望向秦王政,郑重说道,“统一大业重于一切。” 秦王政怒气上涌,脸色更为冷森。 隗状这句话让中枢大臣们陷入沉默。这句话是大实话,无可辩驳的大实话,没有统一大业,没有统一后中土的权力和财富,也就没有如今激烈的朝堂博弈。假如统一大业受阻甚至遭到重挫,目前这一切的争斗毫无意义。 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中,隗状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武烈侯的国策变革基于统一后的中土,是对大秦未来的预期。现在他已经拿出了国策变革的大原则,而若要把这些大原则落实到具体的政策中,首要条件是统一大业的持续推进,是秦军在统一战场上获得一个又一个胜利,是吞并一个又一个诸侯国,是开拓一片又一片的疆土。没有接踵而至的胜利,没有开拓出来的新疆土,那么国策变革也就是水中月镜中花,不过是一场笑谈而已。” “武烈侯出任太傅,主持国策变革,实际上主要的职责是协调中央和地方诸府,以便在国策变革的大原则下拟制具体政策的变革框架。至于具体变革政策的拟定,则由中央和地方诸府联合商讨,所以太傅即便返回了咸阳,也不可能长期待在咸阳,相反,他大部分时间都要在各地往返奔波以便协调各方。” “既然如此,太傅还要一定返回咸阳吗?尤其在今日关东战局紧张,统一大业正处于关键时刻,太傅是亲临前线督战重要,还是留在咸阳与我们没日没夜地做无谓争辩重要?” 隗状神色漠然,目光冷冷地扫过冯劫和蒙嘉等人,“统一大业重于一切,凡有利于统一大业的,我们都要竭尽全力支持,反之,凡蓄意阻碍统一大业的,那就是我大秦的敌人。” 隗状这句话狠狠地撞击着某些人的心灵,就算是秦王政,也是哑然无语。 隗状抱着“统一大业”这个崇高追求,从王国利益的立场出发,把一件本是朝堂内部博弈的事情上升到了王国兴衰存亡的高度,上升到了你死我活的高度。他占据着“大义”,说得气势凛冽,把所有反对者都归结到了“敌人”的行列,这使得武烈侯返回咸阳一事就此失去了争论的意义。 = 秦王政恼怒不已,回到御书房之后,当着周青臣和蒙毅的面,把一腔怨恨都发泄在了上将军王翦身上,对他在中山战场的“怠战”切齿痛恨。 很快,冯劫、蒙嘉、茅焦、司马空等人也赶到了御书房。 今日中枢议事的结果基本上可以肯定武烈侯返回咸阳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除非中山战场的形势发生逆转。 “大王,人算不如天算,形势屡屡对我们不利,徒呼奈何?” 冯劫劝慰秦王政。从赵太后薨亡,到徐福刺秦,到尉僚倒台,再到武烈侯出面阻止风暴的爆发,这一系列事件导致咸阳宫极度被动,但有一点咸阳宫依旧控制着主动,那就是老秦人绝不敢输掉这一仗,老秦人只有打赢这一仗,才有本钱与咸阳宫对抗,否则老秦人就是自取灭亡了。所以当前局势虽然对咸阳宫不利,但老秦人的目的也就是阻止武烈侯进京。 “等到中山大战结束,王翦率军北上入代作战,形势必将扭转。”冯劫抚须笑道,“那时再请武烈侯返京也不迟嘛。” 司马空冷笑,“到了那个时候,形势恐怕对咸阳宫更不利了。” 司马空年约五十,来自赵国,因为怀才不遇而西进入秦投奔吕不韦,随即成为吕不韦的客卿,为吕不韦所倚重。吕不韦死前将其举荐给秦王政,就此成为秦王政的客卿。现在秦王政的客卿大多是吕不韦时期的关东人,因为他们身上烙刻着吕不韦的印迹,很难得到本土老秦人的认同,所以虽然参与政事,给秦王政出谋划策,却难以在中央和地方任职。当然,这和宗室、老秦人的突然复兴有关系,否则这些人现在足以出任九卿大员,帮助秦王政控制朝政了。 秦王政没有说话。他知道司马空的意思,一旦让武烈侯再一次赢得功勋,实力再一次膨胀,接下来他必然利用其太傅的身份,以主持国策变革的名义,公开干涉朝政。矛盾激烈化了,秦王政和武烈侯就不得不面临兄弟相残的局面。这种局面不是兄弟两人造成的,而是形势发展的必然,兄弟两人都是“棋子”,身不由己,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有厮杀。 冯劫本意是避重就轻,先把中山战事解决了,先把局势稳下来,谁知司马空一句话就戳穿了他的小伎俩,这令冯劫老脸羞赧,大为尴尬。 武烈侯的国策变革明显有利于冯氏和蒙氏。冯氏本为关东老贵族,而蒙氏早就由军功贵族转化为豪门贵族了,只不过因为身处关东一系,与秦王政又是利益相关,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即便倾向于武烈侯的变革策略,也不敢公开表露出来。如果他们公开支持武烈侯的变革策略,那就是背叛秦王政,其后果可想而知。 另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不管国策改不改,只要秦王政在位,冯氏和蒙氏的权力和财富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这导致他们对国策的变革没有积极性,更没有主动性,他们的立场就是紧紧跟着秦王政的脚步,亦步亦趋,绝不背离。之所以与武烈侯“暗通款曲”,纯粹是为了给家族预设一条后路,他们可不想看到家族的权力和财富随着秦王政的消失而烟消云散。在他们眼里,追随秦王政固然可以给家族赢得荣华富贵,但维持家族的代代传承才是生存根本,一旦这两者之间发生冲突,那么他们必然寻找一条后路,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是变通之道。 蒙嘉急忙给冯劫打圆场,他毫不犹豫地质问司马空,“你有何高明之策?” 司马空又是一声冷笑,“没有对策,那就只能坐以待毙。” 蒙嘉被这句话哽得不轻,眼里也是掠过一丝羞恼。什么意思?成心在大王面前打我们的脸? 秦王政冷哼了一声。司马空的话说得够明白了,事已至此,对方都出手了,再不拔剑那就只能坐以待毙。 “急令蒙武,与齐国暗中谈判,商谈结盟一事。”秦王政断然说道,“再派人去江陵一趟,与昌平君商谈立储一事。” 冯劫和蒙嘉互相看了一眼,目露忧色。难道当真要重蹈长安君屯留兵变之覆辙?今日的武烈侯可不是当年的长安君,一旦把他逼得走投无路了,其发出的最后一击恐怕不是咸阳所能承受。 与齐国秘密议和,再加上与楚国的盟约,那么中原局势就能稳下来,蒙武的中原大军就能腾出手来。与江陵的昌平君做“交易”,以立公子扶苏为储君换取他对咸阳宫的支持,让熊氏在关键时刻给武烈侯倒戈一击。中原大军、东南军队,再加上关中的京畿军队,这三支大军足以围杀武烈侯,至于王翦和北疆军,那时候正在代北与匈奴人厮杀,根本腾不出手来帮助武烈侯。 “大王,紫府可以利用一下。”司马空建议道,“大王一直让武烈侯兼任秘军统率,不就是想在关键时刻发挥它的作用吗?” 秦王政微微点头,转目望向蒙嘉,“黑冰台那边,你多用点心思。” 蒙嘉苦叹,心里却突然冒出一股不详之念。自武烈侯横空出世以来,与他对阵的都死了,难道下一个就要轮到我蒙氏了? = 秦王政下令,武烈侯公子宝鼎以太傅兼任护军中尉,火速赶赴中山战场督战,全权处置河北和代北军政事务。 宝鼎接到命令后,暗自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秦王政看到自己这步棋的后手,一旦秦王政强行命令自己回京,那事态就复杂了,必须重新布局,但难度会无限增大。好在秦王政禁锢不成,杀心终起,在各方势力的联合推动下,顺水推舟,就势把自己送到“陷阱”里。至于何时下杀手,那就要看局势的变化,秦王政必须获得一个恰当的时机,而这个时机在未来一段时间俯拾皆是,唾手可得。 很显然,导致局势岌岌可危的不是秦军的战斗力,而是三个战场可能同时开战,但秦国的国力满足不了三个战场的需要。 代北大地震,大河南北两次大饥荒,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赵国惨遭天灾的打击,这直接导致赵国走向灭亡。赵国灭亡了,秦国占据了赵国的疆土,不得不承担救灾赈济和灾后重建的重任。代北如此,河北如此,中原也是如此。秦国目前的财赋可以保证中山大战的需要,但只能保证有限时间,时间长了,钱粮就供应不上。至于代北和中原两个战场,根本不能开战,一开战,秦军粮食短缺,危机扑面而至,战局岌岌可危。 中山战场之所以陷入僵局,正是因为代北爆发战事,而匈奴人杀进雁门,正是因为赵燕两国与其结盟。中山战场的赵燕两军将士知道秦军正在两线作战,难以为继,当然不惜一切代价拼死阻击了。 宝鼎这时候去负责河北和代北两地的军政事务,不但要全力以赴,还要看运气,运气不好的话,他此去就是做“替罪羊”,而那些阻止他进京,把他推到战场上的各方势力,也要受到连累。 这一情况,咸阳其实最清楚,中枢可以调用的钱粮武器只有那么多,中山大战可以打,但要速战速决,如果稍有延误,危机接踵而至。秦王政明知中山大战可能危害到当前形势,他还是果断下令打。联想到当时国策变革上的激烈争论,可以揣测到秦王政或许就是想把老秦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战场上,以便他把公子宝鼎迅速“请”回咸阳。 哪料到老秦人更厉害,宁愿让战局陷入危机,也要阻止公子宝鼎进京。 另外也不排除老秦人存有私心。中山大战开始之前,谁也没有料到匈奴人会大举入侵。两线作战让秦军陷入困境,局势的突然变化让老秦人意识到,中山大战在僵持之后可能无果而终,而代北极有可能战败,老秦人将因此承担战败的责任,这势必让老秦人遭到咸阳宫的沉重打击,所以他们干脆借着咸阳政局的需要,把公子宝鼎拖到中山战场上。这样一来,一旦战败,公子宝鼎承担主要责任,而老秦人则可以侥幸逃过一劫。 现在,不管咸阳宫和老秦人如何打算,公子宝鼎首先要飞速赶赴中山战场,先把岌岌可危的战局扭转过来,否则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 宝鼎没有过多考虑,他给江南的武安侯公子腾和十八方镇的盖聂、荆轲各自写了封信,然后叫赵高日夜兼程赶赴江南。 “武烈侯是担心江南有变,延误了西南策略的进程吗?”赵高问道。 “不出意外的话,我到河北不久,寿春政局就要再次发生剧变。”宝鼎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地说道,“年前范增来了一趟,名为代表寿春前来恭贺,实际上是来探询我的口风。我当时明确暗示范增,我不会去咸阳,但也不会再返中原,所以现在就是项氏动手的最佳机会。” “蒙武在昌邑一线与齐军对峙,你去了河北,项氏再无顾虑,当然要果断下手。”赵高摇头叹道,“怕就怕景氏和项氏得手之后,马上与齐国合纵,两路夹击中原。中原大战一旦爆发,中山和代北战场危机四伏,局面更为紧张。另外,秦楚盟约破裂之后,江南失去楚国的物资援助,南岭大渠的修建也将陷入停顿。更严重的是,楚国阳文君熊岳极其所属势力遭到血洗之后,无论是宫内的王夫人还是东南的熊氏,都将受到影响,而这种影响必将破坏武烈侯的布局,未来将充满诸多变数。” 宝鼎脸色沉郁,凝神思索半晌后,问道,“你担心熊氏在局势对我不利的情况下,倒戈一击?” 赵高轻轻点头,“武烈侯不可不防。此刻河北局势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会极度被动。”赵高心里暗叹,他很难理解,当初自己劝武烈侯回咸阳,就是考虑到局势的发展可能比预料的要严重。武烈侯对此一清二楚,却执意要迎“难”而上,非要行险一搏,虽然他每一次赌博都侥幸赢了,但这一次他的好运气还会延续吗? 宝鼎想到的却不是熊氏对自己的“倒戈”,而是熊氏对咸阳宫的“倒戈”,对大秦的背叛。 未来,熊氏到底会做出何种选择?秦王政又将做出何种选择?楚国政局二次剧变后又将做出何种选择?这一切的一切,所有人的选择,所有局势的发展,都取决于中山大战的结果。 “一切取决于中山大战。”宝鼎平静地说道,“你这一趟江南之行,直接关系到中山大战的胜负。” = = = 第334章 蒙氏的选择 第334章蒙氏的选择 宝鼎命令两府官员收拾行装,急速北上。 这天晚上昌文君熊炽赶到蓼园送行。 在各方的努力下,宝鼎终究还是没有进京,但局势的发展出乎大家的预料,谁也没料到匈奴人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与赵燕两国联手夹击秦军,宝鼎因此再一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匈奴人自从占据云中之后,无时无刻不想着攻占代北,继而直接威胁中土腹地,所以匈奴人常常入侵掳掠寻找大举进攻的机会。这一次赵燕两国主动与之结盟,给他们提供中土最新消息,并与他们联手夹击秦军,总算给了匈奴人一个攻占代北的最好机会。 匈奴人一如既往,先以小股游骑入侵,以麻痹代北秦军,打探代北军情。等到秦军主力在中山战场与赵燕两军陷入僵局之后,匈奴人突然爆发了,先是匈奴左贤王指挥左方诸王大举进攻,分隔包围代北秦军,把他们困在城池和关隘之内,接着匈奴大单于又带着后续大军越过长城,陈兵于大黑河一线,准备在代北秦军粮尽箭绝之际,发动致命一击。 匈奴人不是不想铺天盖地地杀进代北,而是不想在代北与秦军打个两败俱伤,以影响到他们此次攻击的终极目标。他们这一次的目标不是代北,而是河北和晋中,是中原腹地。 秦军云集中山战场,晋中空虚,正是攻击的最佳时机,但能否攻打晋中,却要看中山战场的结果。假如秦军在中山战场迅速取得了胜利,匈奴人最多也就是乘着秦军伤痕累累精疲力竭之际,以最小代价拿下代北,反之,假如秦军和赵燕两军僵持不下,甚至因为两线作战难以为继的原因战败了,那匈奴人不但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代北,还能迅速越过太行山,杀进中土腹地烧杀掳掠。 正是因为此仗有绝对胜算,匈奴人才愿意与赵燕两国结盟,才愿意尽出大军帮助赵燕两国夹击秦军。 北方战局的急转直下,让熊炽忧心忡忡,言谈之间,透出几分无奈和沮丧。武烈侯此行假如败了,那先前的所有努力一将在夜间化为乌有。 “咸阳宫不但无意增兵北方战场,还以财赋紧张为由,威胁北方战场上的统率们,逼着他们不惜代价攻克中山。”熊炽摇头苦叹,“北疆危矣。” “咸阳宫的策略还是正确的。”宝鼎不动声色地说道,“以最快速度击败赵燕联军,敌人两路夹击之策遂告失败,如此一来,匈奴人即使大兵压境,我们也可以据险死守,把匈奴人阻挡在大黑河一线,以断绝他们攻占代北威胁我中土腹地的图谋。” “两年的大饥荒给了中土沉重一击,也让大秦背上了沉重的包袱。”熊炽叹道,“财赋严重不足是事实。就算我们在中山战场迅速取得了胜利,移师北上阻御匈奴人,财赋还是难以支撑,而中原局势的变化将加重这一危机,除非齐楚两国主动放弃这一千载难逢的反攻机会?” 宝鼎从熊炽的话里听出了一点东西。很显然,咸阳宫要考虑议和齐国了,但无论是齐国,还是政局二次剧变后的楚国,他们的朝堂上都是激进势力占据了绝对优势,齐国的田氏和孙氏,楚国的景氏和项氏,都不会放弃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反击机会。 自己真的改变了历史,几年来的努力终于看到了成效,但可惜的是,改变最大的却是统一的历史轨迹,而不是大秦国策变革的历史轨迹。从目前形势来看,接下来的统一进程将异常艰难,不但看不到齐国不战而降的“奇迹”,就连大漠上的匈奴人都乘机跑来“打劫”了。大秦从北到南都是战场,敌人一个比一个凶狠,统一大战很快就要掀起惊涛骇浪,而连番恶战之后,大秦国力损耗惊人,统一后的大秦将面临更为严峻的形势。 不过也有好处,好处就是老秦人的功勋会越来越多,宗室的战绩会越来越大。老秦人和宗室是自己最为倚重的两大势力,这两大势力的进一步崛起,势必会影响到咸阳朝堂上的权力构架,继而会影响到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也就是说,统一进程的艰难,将有利于大秦国策的变革,有利于自己牢牢掌控国策变革的方向。 “中原局势乱了,对我们来说未必就是坏消息。”宝鼎淡淡地笑道。 熊炽脸色微僵,一股不安的情绪瞬间弥漫全身。 中原局势乱了,对武烈侯和老秦人来说的确不是坏消息,相反,正好可以借机打击关东系,压制咸阳宫,但问题的关键是,中原局势乱了,东南势必受到连累,东南熊氏肯定要被拉到中原战场上做“替罪羊”,咸阳宫和关东人肯定要在中原大乱之前把主要罪责推到熊氏头上,继而把熊氏彻底打倒。 打倒熊氏,等于击毁武烈侯的一支后援,斩断武烈侯的一支胳膊,更重要的是,它可以改变王统的归属,打破武烈侯的布局,咸阳宫甚至可能因此而逆转形势,所以咸阳宫没有理由错过这样的机会。 “武烈侯对扭转中山战局似乎信心十足。”熊炽试探着问了一句。 中山战局的发展是整个局势演变的关键,一旦中山战场没有取得预料中的战果,那么形势就会向不同的方向发展。在熊炽看来,秦军为了戍守代北,极有可能暂时放弃攻击中山,这样老秦人既保住了代北,又维持了河北现状,算是功过相抵。如此一来,齐楚两国是否乘机攻打中原,就要取决于代北战局。匈奴人失去了赵燕两国联军在中山战场的策应,面对顽强坚守的秦军,十有**选择撤退。匈奴人绝不会上了赵燕两国的当,与秦军在代北打个两败俱伤,以自身的损失白白便宜了赵燕两国。 中山战场继续对峙,代北战事停止,秦军可以以全部精力应对中原局势,那么齐楚两国也就丧失了攻击中原的最佳机会。不出意外的话,齐国考虑到国内的大饥荒还没有完全解决,楚国考虑到国内局势尚不稳定,都会放弃攻击,于是中原局势也就继续对峙。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武烈侯临危受命,却未能攻占中山,导致各战场都陷入僵持,咸阳宫会责斥他,会催逼他拿下中山,而形势又不允许他再一次发动攻击,迫于无奈之下,他只有在国策变革上向咸阳宫妥协,也就是说,武烈侯只有回京,各方势力也无力阻止武烈侯回京。这一次武烈侯回京,咸阳宫绝不会手软,更不会错过打击或者禁锢他的机会,甚至有可能发动一场风暴,秦王政会像当年昭襄王“解决”公子弘一样“解决”武烈侯,永绝后患。 假如形势发展到那一步,熊氏将作何选择?熊氏没有选择,只有向秦王政“投降”,否则熊氏将继武烈侯之后烟消云散。这一次秦王政同样不会对熊氏手下留情了,该抹杀的时候就一定要抹杀,不会留下祸患。 宝鼎沉吟良久,缓缓点头,“至少有七成以上的把握。” 熊炽暗自惊凛,半晌无语。自己对形势的揣测似乎错了。假如武烈侯有七成把握拿下中山,那秦军主力肯定要转战代北,而齐楚两国也极有可能攻击中原,以便把秦国拖入两线作战的窘境。一旦秦军战败于中原,中土三国暂时鼎立的局势也就基本明朗了。 武烈侯哪来的七成把握?熊炽惊疑之中蓦然意识到,武烈侯的目标不是中山战场的赵燕联军,也不是代北战场上的匈奴人,而是中原战场上的关东人,是关东系中实力最为庞大的蒙氏。打倒蒙氏,等于砍断了秦王政的一支胳膊,这将给咸阳宫以重创,国策变革的阻力将大为减少。武烈侯现在一心一意要做的事就是推进国策变革,以此为基础来完成他的谋划,由此不难揣测到他每一步棋后面所隐藏的真实意图。 熊炽再也无心关注武烈侯哪来的七成把握,而是考虑熊氏在未来复杂局势中的选择了,可惜他不是先知,他看不到未来,但熊氏又不能走一步看一步,那太危险了,极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今日熊氏可不是几年前的熊氏,没有了华阳太后的庇护,熊氏就像娇生惯养的孩子,“弱不禁风”。 熊炽望着宝鼎,希望他能提醒一句,即便是威胁,是严正警告,他也能接受,也有助于熊氏做出选择。 宝鼎面如止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他已经做出暗示了,他告诉熊炽他有七成把握拿下中山,这个暗示已经非常明显,如果熊氏还是不能做出选择,还是像过去一样,总是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心态,试图渔翁得利,那对不起,你自生自灭吧。熊氏的利益在未来,熊氏的重新崛起也要靠下一代,对于这一代贵族,宝鼎本来就有把他们扫进“垃圾堆”的意思,可惜人性贪婪,熊氏对权力的**太大,这种**蒙蔽了他们的心智,让他们始终看不清局势的发展。 “武烈侯对江南局势可有什么考虑?”熊炽忍不住,再次做出试探。 “我告诉公子高和武安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暂停南岭大渠的开凿,以全部精力戍守江南,确保江南的安全。” “武烈侯认为江南会有战事?” 宝鼎微微皱眉,也是忍不住了,于是说道,“东南水师控制在你们的手上,还有东南和江南两地的地方军,如此实力,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牢牢掌控主动权。”宝鼎目露不屑之色,冷笑道,“我不明白的是,你们到底是年纪大了还是没有胆气?为何不敢主动出击?为何不能推进和控制局势的发展?你们对咸阳宫到底抱有什么希望?难道指望大王会像个孩子一样,拉着你们的袍袖亲热地叫舅舅?难道非要等到屠刀架到你们的脖子上,你们才会拔剑出击?” 熊炽目瞪口呆,骇然心惊。 “放弃你们的妄想,改变你们的行事风格,不要再像过去一样以为自己是这个王国的主宰,在这个王国可以予取予夺为所欲为。今非昔比了,现在熊氏若想得到自己满意的东西,就得像个盗贼一样,去抢劫,去杀掠,舍此以外,别无他途。” 宝鼎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忍住心中的愤懑,压抑下对熊氏的不满和鄙夷,再不说话。你背叛我也好,背叛秦王政也好,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既然左右不能逢源,前后都没有生路,那倒不如拔剑而起,自己控制自己的命运,或许就能绝处逢生。 熊炽坐在那里陷入沉思,良久,他躬身告辞,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宝鼎望着他的背影,暗自叹息。等你接到寿春政局再变,阳文君及其势力遭到血洗之后,你就知道熊氏所面临的处境了。那时候假如你们不敢控制自己的命运,而是把命运交给秦王政,那就等死吧。至于公子扶苏的储君之位,更是想都不用想。只是这样一来自己的谋划就被破坏了,失去了楚系这个强力后援,未来步履维艰啊。 = 宝鼎辞别了母亲和妻子,日夜兼程赶赴河北。 这一天到了大梁,蒙武和中原军政官长们出城相迎。宝鼎仔细询问了中原形势,不过对中原局势的发展没有做出任何预测。其实也无须他预测,形势摆在这里,中原局势的发展取决于北方战场,只要北方战场能够取得胜利,中原也就不会有存亡危机。 蒙武主动邀请宝鼎在大梁休息一夜。宝鼎也想探探蒙氏的底,欣然答应。 晚上蒙武悄悄赶到宝鼎的营帐。这段时间蒙氏焦虑不安,他们无法判断北方战局的发展,但他们对宝鼎的才智抱有一定的信心,这一点蒙氏两代人的看法完全一致。宝鼎屡创奇迹,这就是实力的体现,而这种可怕的实力让他们在坚决追随秦王政的同时,也不得不给家族预留一条后路。假如在未来的权力博弈中,武烈侯赢得了最后的胜利,而他们又没有给家族留一条后路,那蒙氏三代人辛苦创下的基业必定毁于旦夕之间。 蒙武这种深夜秘密造访的举动已经把蒙氏的意图暴露无遗,所以他也就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了。 “武烈侯对逆转北方战局有几成把握?”蒙武开门见山地问道。 宝鼎笑了起来,“北方战局进行得很顺利,何来逆转之说?” 蒙武暗自吃惊,不过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两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宝鼎,等待解释。 宝鼎神态从容,微微笑道,“中山战场的僵持,不过是上将军的消耗之策,在僵持中消耗赵燕联军的武力和钱粮,在僵持中消耗赵燕联军的士气。尤其是代北军,虽然司马尚想尽办法稳住了代北军,不过那毕竟是暂时的。你可以想像一下,当匈奴人大举入侵代北的消息传到中山战场,当赵燕联军的伤亡越来越大,当我带着几十万援军赶到呼沱水一线,代北军还有多少士气?代北军的将士还有多少人愿意舍命相搏?人不能绝望,人一旦绝望,哪里还有勇气和信心?” “至于代北战场,匈奴人根本不足为虑。” “匈奴人还没有统一大漠,它的东面有负隅顽抗的东胡人,它的西面有虎视眈眈的大月氏,它还不具备大举入侵中土的实力和时机。”宝鼎慢条斯理地说道,“对于匈奴人来说,与赵燕两国的合作是个攻占代北的机会,不过他们之间的联盟非常脆弱,纯粹是互相利用。” “赵燕两国和匈奴人都想让对方与我大秦打个两败俱伤,以便自己渔翁得利,所以匈奴人的主力大军至今还在大黑河一线按兵不动。匈奴人这一招很高明,他们让代北战局陷入僵持,给秦军以重压,迫使秦军不惜代价尽快结束中山大战。一旦秦军以惨重代价赢得了中山大战,那等于中了匈奴人的奸计,拱手把代北送给了匈奴人。” “我们不愿意放弃代北,所以也不愿意以惨重代价攻占中山。赵燕联军正是摸准了我们的心思,因此一直咬牙坚持。等我赶到中山战场,我可以肯定,赵燕联军马上就会主动议和。在他们看来,大秦绝不会放弃代北,否则关中和河北都将处在匈奴人的威胁之下,为此,大秦会被迫停止中山大战,转而集中主力北上与匈奴人作战。” “赵燕两国以结盟为诱饵,把匈奴人引到了代北战场,挑起了大秦和匈奴人的战事,如此便给赵燕两国赢得了喘息的时间,更给齐楚两国赢得了反攻中原的机会。一旦秦军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则中土必定出现鼎立之局,由此赵燕两国就算暂时摆脱了生存威胁。” “可惜匈奴人的智慧并不差。匈奴人有自知之明,在他们没有统一大漠之前,他们绝不会贸然与中土霸主秦国开战。” 宝鼎说到这里笑容更浓,眼里更是露出一丝狡黠之色,“赵燕两国的谋划可谓高明,但匈奴人眼光犀利,一眼便看穿了他们的伎俩。两者互相算计,互相利用,互相猜忌,最终白白便宜了我大秦。” 蒙武想了很久,暗自叹息,不得不承认宝鼎的分析有道理。北方战局虽然看上去危机重重,但如果宝鼎的分析是正确的,那么不但没有危机,反而处处藏着杀敌良机。 “如果北方战局顺利推进,那中原局势又将如何发展?” “中原必有大战。”宝鼎说道,“不要抱着侥幸之心,更不要相信所谓的盟约,否则必遭重创。” 蒙武暗窒,一股寒意从心底悄然涌出。 = = = 第335章 环环相扣 第335章环环相扣 秦军两线作战,必有所侧重。以今日大秦财力,必以中原为重,但代北又不能丢,只能被动防守,如此秦军主力云集于代北,而中原兵少将寡,面对齐楚联军的疯狂反扑,恐怕负多胜少。 假如咸阳宫与武烈侯关系密切,秦王政还可以调用京畿军队支援中原,但现在两者势同水火,就算武烈侯无意窥伺咸阳,秦王政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必定全力保证关中安全。中原没有援军,仅靠地方军作战,形势不堪设想。大秦占据中原不过三四年时间,中原人对大秦至今没有产生什么归属感,心中依旧怀念故国,对大秦那种刻骨的仇恨更是没有消减,所以一旦中原形势大乱,其全面崩溃不过是时间问题。 当初武烈侯逼着咸阳让步,在中原建十万常备军,就是考虑到中原人短期内不会忠诚于大秦,中原必须以重兵镇戍。现在中原常备军主力在中山战场,未来一部分要赶赴代北作战,一部分要镇戍河北,返回中原作战的可能性不大。退一步说,就算咸阳宫命令中原军返回中原,上将军王翦和武烈侯也会想方设法留下他们,置中原于险境,乘机打击关东系势力,继而在未来的政局中迫使咸阳宫做出让步。 蒙氏因此成为政治博弈的牺牲品。这不是蒙氏有没有能力守住中原的问题,而是在残酷的政治博弈中,像蒙氏这种“棋子”就算有逆转乾坤的能力,就算是一头猛虎,也会被更强大的对手,被一群恶狼毫不留情地围杀。 武烈侯对关东系的打击力度当真是一浪高过一浪。当初他打击熊氏外戚的时候剑光四射,锋芒毕露,现在他的手段变了,变得非常隐蔽,但杀伤力更强,屡屡置对手于死地。从姚贾、顿弱到尉僚,关东系重臣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如今轮到蒙氏了。 蒙嘉有先见之明,他预感到蒙氏的危机正扑面而至。在秦王政下令调武烈侯去河北的同时,他就飞速密告蒙武,请蒙武放弃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主动向武烈侯示好,务必给蒙氏留一条后路。从长远利益来看,武烈侯的国策变革方案有利于蒙氏,虽然蒙氏不能背叛秦王政,不能公开支持,但完全可以做到暗中支持。政治斗争的本质是妥协,妥协之下的双赢才是上上之策,相比起来,杀戮终究是两败俱伤的下下之策,这对任何一方包括对王国其实都没有丝毫好处。 蒙武今夜暗访武烈侯,是示好,也是一种妥协。 武烈侯接受了他的示好,明确告诉他,北方战局不过是一个诱饵,而陷阱却在中原,猎物就是蒙氏。 接下来就是蒙氏的选择。不管蒙氏如何破局,他始终都是猎物,能否成功逃过死劫,关键不在于蒙氏是否有逃过死劫的能力,而在于他是否有做猎物的觉悟。假如蒙氏心甘情愿做猎物,那么武烈侯就愿意与之妥协,并以此再设一个局,以蒙氏为诱饵,以咸阳宫为猎物,最终获得更大的优势迫使咸阳宫在国策变革一事上做出让步。 蒙氏因此获得的报酬很丰厚。他既没有背叛秦王政,也没有与武烈侯形成对抗,相反,他在复杂的局势中做出了一个正确的有利于蒙氏利益的选择。 蒙武踌躇不决,他要衡量其中的得失,他要推衍出蒙氏从中获得利益多少,而蒙氏获利的多少则取决于中原局势的最终结果。 “如果代北战事久拖不决,京畿大军不能出关支援,那中原危在旦夕。”蒙武低声叹息,等待宝鼎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中原局势如何发展,关键不在中原,而在东南。”宝鼎语意双关地说道。 东南熊氏?中原陷入困境,咸阳宫肯定要调用东南援军,但东南大军一旦进入中原战场,江南就危险了,所以东南熊氏左右为难,不管最后他是败于中原还是丢失江南,东南熊氏最终都要承担罪责。东南熊氏难道愿意束手就缚,眼睁睁地看着咸阳宫宰杀自己?当然不会,东南熊氏肯定要誓死一搏,但东南熊氏用什么办法才能逆转危局? 这里就存在着一个被动和主动的问题。假如东南熊氏有远见卓识,看到了未来的危局,主动去推动和引导局势的发展,那么咸阳宫就很难如愿以偿地宰杀熊氏外戚,而咸阳政局的发展也会随之而变。如此一来,武烈侯操控北方局势,东南熊氏引导南方局势,双方夹击咸阳宫,其结果可想而知。 那么,东南熊氏会不会主动出击?如果主动出击,又将采用那些主动之策?这些主动之策将推动中原局势向何种方向发展? 蒙武没有思考太长时间,他无须知道更具体的答案,他只要知道武烈侯和熊氏可以控制未来局势的发展就足够了。在武烈侯和熊氏的南北夹击下,不要说蒙氏没有抵御之力,就算是咸阳宫,恐怕最终也要饮恨收场。 蒙武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把话题转移到了中原防御和由此带来的一系列严重影响到中原稳定等事情上面,这其中就牵扯到中原军政官长的调动和一些农耕、工商、赋税、徭役等具体政策的变化上。 秦王政既然要控制中原,当然要大量更换中原的军政官长,而这些军政官长们的更换,必然会带来诸多政策上的变化,而这些变化必然影响到中原的稳定。 宝鼎和昌平君先后主掌中原,两者在政策上一直保持着统一性和连续性。去年冬天宝鼎离开中原后,蒙武虽然继任,但因为中原的军政官长们大都还是那帮人,所以政策上也没有任何变化。现在宝鼎去了北方,自身困难重重,当然无力兼顾中原,如此咸阳宫必然对中原“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造”,而这种“改造”的所伤及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蓼园的巨商富贾。这些人在宝鼎的政策照顾下,大肆掳掠中原财富,此事虽然有它的“前因后果”,但毕竟很多地方与大秦律法相冲突,咸阳宫早就不满了,此次正好逮到机会,新账老账一起算。 蒙氏可不想因此与武烈侯结下深仇,这也是蒙氏决定暗中与武烈侯妥协的原因之一。武烈侯在中原实施的一系列政策同样让蒙氏获利颇丰,假如这些政策被咸阳宫改变甚至禁止,蒙氏也是利益损失者之一。 宝鼎给出了一些拖延和变相阻碍的建议,最终他说了一句话,“有些事,该来的终究要来,但未必就是坏事。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任何事情都有它的利弊两面,关键在于如何把握‘利’,如何规避它的‘弊’。” 蒙武微微一笑,心领神会。 = 第二天宝鼎离开大梁,以最快速度渡河北上,直奔中山战场。 上将军王翦的行辕设在宜安,距离呼沱水前线不过几十里。在宝鼎没有抵达宜安之前,王翦就已经在自己的行辕附近另置一座大营,给宝鼎做临时行辕用。 宝鼎到达宜安后,太傅府和护军中尉府大小官员以及虎烈军马上进驻行辕,王翦、羌廆(hui),杨端和等大军统率向宝鼎详细介绍了中山和雁门战况,王贲和冯毋择等河北军政官长们也向宝鼎禀报了当前河北的局势。 正如宝鼎所推测,王翦在中山战场故意造成僵持之局就是为了消耗赵燕联军,同时也是为了掌控整个北方战局。只要中山战场没有决出胜负,匈奴人就不敢倾尽全力杀进代北,如此秦军也就牢牢控制了北方战局的发展。 不过这个僵局是暂时的,迟早都要被打破,不是被秦军自己打破,就是被匈奴人打破。假如被匈奴人打破,秦军也就失去对北方战局的控制,所以,秦军选择何时打破僵局非常关键,这直接关系到对整个北方战局的掌控。 晚上接风宴席散去之后,王翦、王贲父子和羌廆把宝鼎请到军帐,继续商谈战局。 王贲把统率部的攻击策略做了说明。按照王翦的设想,宝鼎到河北之刻,也就是打破中山战场僵局之时。 宝鼎听完之后,不动声色地问道,“之后呢?中山战事结束之后的策略呢?” “北部军一分为二,一部与北疆军火速赶赴代北战场,一部则与河北军镇戍中山,与燕国对峙。”王贲不假思索地说道,“杨端和与章邯则率中原军火速南下,确保中原的安全。” 宝鼎没有说话,脸色渐渐冷峻。 王翦、王贲和羌廆互相看看,意识到宝鼎的到来恐怕要让北方战局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统率部先前所拟的策略十有**要作废。 “我不回咸阳是因为我们的目的没有达到。”宝鼎开口说道,“我到河北来,就是要实现我们的目的。” 王翦和羌廆沉默不语。 王贲犹豫了一下,说道,“咸阳财赋有限,无力支撑当前战事。如果同时开辟两个战场,极有可能两者皆失。” “为了达到目的,暂时失去的代价完全可以承受。” 宝鼎这话一说,王贲也沉默了。疆土失去了,可以再夺回来,但假若失去了朝堂上的权力,那就一无所有,甚至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 “武烈侯有何对策?”羌廆问道。 宝鼎稍事沉吟后,把自己的谋划和盘托出。 王翦、王贲和羌廆脸上的表情虽然很平静,但心里却是波澜起伏。今日的公子宝鼎长大成人,不但可以和秦王政分庭抗礼,甚至还能影响或者决定大秦乃至整个中土的命运了。 这个谋划的核心就是以武力迫使咸阳宫封王子,建封国,把中央集权制下的封国制度付诸实践。 封国制度是基础国策,这个国策一旦付诸实施,其他国策不改也得改。宝鼎因此推动了国策变革,并掌控和引导着国产变革的方向,随之而来的则是本利益集团从中获得的巨大权力和财富。 宝鼎说完,军帐内随即陷入寂静,王翦、王贲和羌廆各自沉思。 良久,王翦抚须问道,“齐楚合纵攻打中原的把握有多大?” 秦王政和咸阳宫当然不会任由局势失控,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肯定要与齐楚议和结盟,以三足鼎立来赢得缓冲时间。齐楚两国目前的形势都不好,齐国还没有从大饥荒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楚国刚刚经历了王统更替,他们迫切需要恢复元气的时间,如果能胁迫秦国议和来实现三足鼎立之局,当然求之不得。 “我在楚国的谋划还没有结束。”宝鼎笑道。 王翦略感惊讶,“愿闻其详。” 宝鼎把景氏和项氏打算诛杀阳文君熊岳,清洗其势力,以控制朝政的事简要说了一下,“不出意外的话,阳文君熊岳的时间不长了。” “看样子,你和黄氏的联姻还是起到了作用。”王翦说道,“如果没有春申君这层关系在里面,项氏恐怕不会主动找上门。” “我向春申君旧部做出过承诺,要为春申君报仇雪恨。”宝鼎笑道,“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项氏一定要杀阳文君,而我又无力保全阳文君,那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就势推一把?阳文君一死,楚国必然断绝与我大秦的盟约,与齐国合纵联手攻打中原。” 王翦微微点头,又问道,“熊氏能否拿出正确的对策?假如熊氏在关键时刻犯下致命错误,我们有可能失去中原。虽然借此机会重创了关东系,但熊氏却为之陪葬,而立储之事肯定要再起波折。如此我们的损失过于惨重,得不偿失。” “对于熊氏,我已经尽力了。”宝鼎叹道,“我和熊氏有旧怨,彼此间的信任有限,就算我说了真话,熊氏最多信三分,所以临走前我虽然严辞告诫了昌文君,但昌文君是否听进去了,是否能够说服昌平君,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阳文君熊岳肯定会死在齐楚合纵攻打中原之前,有这段时间做缓冲,熊氏应该能拿出有利对策,不至于自缚手脚,任由咸阳宫肆意宰杀。在我看来,只要熊氏不谋反,不叛乱,不割据,那么形势再糟糕,他们也能自保,不至于给咸阳宫连皮带骨头一口吃了。” 王翦想了一下,说道,“你这个谋划是个连环计,从代北、河北到中原、东南、江南,由南到北,环环相扣,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太大偏差,否则就会影响到全局,但我们不可能掌控所有环节,所以必须做最坏打算,也就是说,即便谋划失败了,我们也要确保自身的安全。” 宝鼎点点头,“所以说,如何操控中山战局是关键,只要这步棋走好了,我们就能把中原大军留下来,如此大秦武力大半控制在我们手上,进退无忧。” 王翦沉吟不语。 宝鼎的计策是在呼沱水一线不断地增加营寨,做出秦军主力云集中山战场的假象。这样一来,赵燕两国在主动议和的同时,会急告匈奴人和齐国,恳求他们在代北和中原两地做出有效策应。 匈奴人和齐**队一旦对代北和中原做出大举入侵之势,秦军随即做出无力支撑三个战场的假象,示敌以弱,在中山战场佯装举棋不定,裹足不前,继续与赵燕联军僵持。 赵燕联军在中山战场吸引了秦军主力,而秦军又做出了不敢决战的假象,更在代北战场主动后撤,如此必能yin*匈奴人大举进攻。 匈奴人杀进代北腹地之后,秦军就迅速拿下中山,然后主力大军就有足够理由全部转战代北。 秦军主力全部杀进代北,河北、中原等地空虚,齐楚合纵军必然出击,如此中原战事爆发。 秦军主力都在代北,秦王政和咸阳宫能够调动的军队已经非常有限,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咸阳宫若要力保中原,就必须与武烈侯妥协,以此来换取武烈侯和老秦人的支持。只待秦军主力在代北击败了匈奴人,随即就能南下转战中原。 中原如果丢了,不管替罪羊是谁,秦王政、咸阳宫和关东系都将为此付出惨重代价,尤其秦王政,在决策和用人上屡屡出错,难辞其咎,其威信将再遭重挫。 这一计策中,有四个最为致命的不确定因素。一个是时间。中山战场的僵持之局如果拖长了,中原战事提前爆发,那此计失败。还有一个就是匈奴人,匈奴人如果非要等到中山大战结束,非要等到秦军和赵燕联军打得两败俱伤才大举入侵,那此计同样失败。其三就是中山大战。中山大战一旦打得血肉横飞,秦军不但付出了时间,还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那此计能否达到预期目标就难说了。最后一个就是粮草辎重。咸阳现在能拿出来的钱粮武器实在有限,以现有粮草武器的存储数量,根本支撑不了这一计策,因为这一计策所需时间太长,甚至有可能延续到年底甚至延续到下一年度。 王翦、王贲和羌廆三人仔细商讨后,询问宝鼎可有妥善办法解决这四个致命要害。 = = = 第336章 恫吓 第336章恫吓 宝鼎当然没有办法。这只是一个谋划,最终能否实现要看老天爷的脸色。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以这个时代的条件来说,绝无可能兼顾到各个战场,只能拟制一个基本“脉络”,让各个战场竭尽所能按照这个“脉络”推进,至于各“节点”能否在预定时间内完成,只有天知道。 “从粮食供应情况来看,中山一战必须在二月底结束。”王贲皱眉说道,“也就是说,我们最多还能维持一个月时间的僵持之局。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推动代北和中原两地局势发生显著变化,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整个北方战局的主动权还是控制在我们手上,为什么做不到?”宝鼎不以为然地说道,“中山战场的僵持之局维持一个月时间肯定不行,我们必须要坚持更长时间,至少要坚持三个月到四个月的时间。” “维持僵局到夏天?”羌廆(hui)眼前顿时一亮,“夏粮一旦丰收,粮食不足问题将迎刃而解。赵燕两国肯定要在夏粮收割之前打破这种僵局,而打破僵局的最好办法无疑是说服匈奴人和齐人从南北两个方向展开攻击,以开辟多个战场,把我大秦拖进多线作战的困境。” 王贲眉头皱得更深,“如果中原提前开战怎么办?” 宝鼎摇摇手,“匈奴人也罢,齐人和楚人也罢,都指望我大秦主力与赵燕两军在中山战场打个两败俱伤,这样他们才有取胜的把握,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在中山战场没有决出胜负之前,齐楚两国绝对不敢贸然攻击,最多也就是虚张声势,做出夹击中原之态势,而匈奴人倒是有可能按捺不住,乘着代北空虚之际大举进攻。” 王贲略微思索后,转目望向父亲王翦。 王翦权衡良久,问道:“武烈侯,咸阳是否愿意让战局继续拖下去?” 宝鼎笑了起来。咸阳绝不允许战局无限制拖下去,但现在的问题是,在王翦等老秦人的蓄意欺骗下,咸阳对北方战局做出了错误了判断,试图利用北方战局的发展来实现某些政治目的,这就给了宝鼎维持僵局的机会。 “在咸阳看来,我们在北方战场极度被动。”宝鼎说道,“大王让我主掌北方战局,名义上是让我力挽狂澜,但实际上就是存心算计于我。目前在明面上,咸阳宫掌握着主动,我们处处受制。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将计就计,把这一骗局继续下去,从而实现我们的目的?” 王翦抚须而笑,目露赞赏之色,“如武烈侯所愿。” = 宝鼎思考了一夜,拿出了一个解决之策。 匈奴人和赵人相比,匈奴人武力强悍,对大秦的威胁更大。代北和中山相比,代北的战略性极其重要,大秦无论如何不能丢掉代北,不惜代价也要守住代北。所以,代北战场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中山战场,大秦必须集中力量先击败匈奴人,守住代北。 确立了解决北方战局的思路之后,宝鼎建议,维持中山战场的僵持局面,同时策反赵国的文臣武将,激化赵燕两国的矛盾,设法破坏两国合纵,伺机给赵国以致命一击,彻底灭亡赵国。 与此同时,从中山战场秘密抽调北疆军主力和北部军主力赶赴代北战场,一则可以增加代北的防守兵力,在机会合适的情况下,诱敌深入,围杀匈奴人,以解代北之危;二则可以减少中山战场的粮食消耗,可以让中山战场的僵局延续更长时间,由此也给了代北战场更多的时间,让秦军主力有更多的机会击败匈奴人。 此策归结起来就是以中山战场为诱饵,做出秦军主力被赵燕联军拖在中山战场的假象,暗地里秦军却调派主力进入代北,打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击败匈奴人之后,秦军主力翻越太行山,与河北秦军实施两路夹击之策,夺取中山,围攻燕都,一鼓作气拿下赵燕两国。 这是个雄心勃勃的计策,让人为之怦然心动的计策。当宝鼎将此策交给王翦、王贲、羌廆、杨端和等军中统率们的时候,除了知情者之外,其他人无不激动万分,终于等到决战之刻了,而且还是一鼓作气击杀三方强敌的大战。 统率们一致通过了此策。 宝鼎和王翦随即联名上奏咸阳。 此策真正的目的是维持中山战场的僵局。中原一旦有变,咸阳必定要调主力南下,而代北失利、中山无功的责任随即由武烈侯和老秦人背负,如此咸阳的政治目的就轻松达到。为此,宝鼎将计就计,一方面强烈建议维持中山战场的僵局,一方面又以代北战局紧张为由,把一部分主力大军率先调往代北。这样一来,中山战场兵力不足,取胜的希望更为渺茫,而代北兵力多了,自保有余,但取胜的难度同样非常大。 以此来推算,不难看到宝鼎此策虽然守住了代北,确保了代北的安全,但一旦在中原局势发生变化之前,宝鼎未能拿下中山,致使秦军同时陷入三个战场,咸阳必定要把所以责任推给宝鼎,宝鼎要为此付出惊人代价。 这就是诱饵,宝鼎断定咸阳会上当。 = 宝鼎在此策中有意忽略了中原,没有兼顾到中原战场,但做为主掌北方战局的统率,他一切以北方战局为中心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但秦王政和咸阳宫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必须要考虑,一旦中原局势失控,咸阳宫拿什么确保中原的安全。 宝鼎这一计策的重点是在现有钱粮武器的基础上,先把代北守住,同时在中山战场持续威逼赵燕联军。赵燕联军在经过数个月的奋战之后,也是筋疲力尽,钱粮武器的损耗同样惊人,所以宝鼎认为,几个月之后,赵燕联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根本不堪一击,一旦中原局势有变,完全可以从中山战场先调一部分军队回中原。 秦王政和咸阳宫对此有异议。内廷经过商议,做出如下回复,如果武烈侯和武通侯能够承诺在未来三个月,也就是夏粮丰收之前,击败赵燕联军,攻占中山,那中枢就同意此策,反之,中枢否决此策,命令他们在未来一个月必须攻占中山,然后北部军和北疆军移师代北,中原主力则返回中原。 代北丢掉了,责任是武烈侯和老秦人的,而句注要塞和太行要隘足以挡住匈奴人南下的脚步,给秦军的反击赢得足够的时间。相反,如果中原易手,责任是咸阳宫和关东系的,而且这将直接导致中土三分,统一大业可能就此停顿。秦王政和咸阳宫无论如何也要确保中原的安全。 = 宝鼎和王翦接到咸阳的令书后,顿时松了口气。秦王政和咸阳宫中计了。 “武烈侯有把握在三个月内攻占中山?”王翦笑意盎然地问道。 “中山早就是上将军的囊中之物,我岂敢与上将军相争?”宝鼎笑着连连躬身,“上将军,我的身家性命可就交给你了。” 王翦嗤之以鼻,“如果我手中有二十五万大军,中山的确是我的囊中之物,但你现在一口气调走了十二万军队,如今我满打满算能够投入战场的兵力最多只有十万,与赵燕联军的兵力不相上下,所以这一仗还是请武烈侯指挥吧,我把身家性命交给你了。” 宝鼎急忙“讨饶”。在王翦面前,他始终是孙子辈,很多时候,他刻意维持这份“感情”,毕竟他能走到今天,完全得益于老秦人,尤其是王氏的鼎力支持,可以说没有王氏也就没有宝鼎的今天。 王翦笑骂了两句,问道,“你是不是打算故计重施?” “李牧虽然死了,但司马尚还在,代北军还在,赵国内部的矛盾还在,而且比往昔更加激烈,就等着爆发的一刻了。”宝鼎笑道,“离间计这一套对别人或许没有作用,但对赵国特别有作用,屡试屡灵。” “你还打算利用郭氏?” 宝鼎摇摇头,“如果要策反司马尚,就必须把郭开的人头给他,但我曾对郭氏有承诺,对郭开也有承诺,所以这一次我无意利用郭氏,不过此时此刻,郭开为了自己的前途和性命,必定会主动帮助我们诛杀司马尚,如此一来……”宝鼎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奈的姿势,“我没有选择,我肯定要司马尚和他的代北军,这样我才有更大的把握击败匈奴人,所以,我只有违背诺言了。” 王翦大笑,“赵人上有天灾,下有**,能支撑到现在,也算是奇迹。北方战局已经尽在掌控之中,那中原局势能否如你所料?” “咸阳只给了我们三个月时间。”宝鼎微微皱眉,“匈奴人不可能长年累月征战于代北,更不可能与我们决一死战,所以如果他们发现我大军主力已经移师北上,十有**要撤回大黑河一线。在秋收之前,我们没有足够粮草远征云中,北击阴山,这样算起来,中原局势如果迟迟没有变化,我们就被动了,最起码在我们没有杀过大黑河之前,我们始终处于被动……” 宝鼎稍稍想了一下,对王翦说道,“我马上派人与项燕的长史范增联系。只要给项燕透漏一些机密,相信以项燕的杀伐决断,阳文君熊岳的好日子到头了。” 王翦迟疑了片刻,说道,“既然你有把握,那代北战局是不是尽快改变,以便把匈奴人诱进代北腹地?” “这事交给大庶长(羌廆)相机处置吧。此次他统率十二万大军秘密赶赴代北,代北战局由他全权负责,这种小事上将军嘱托一下即可,不足为虑。”宝鼎笑道,“我们要考虑的是,何时请公子将闾出镇代北。这步棋非常关键,不能太迟,迟了就会给大王和咸阳宫发现我们的意图,但也不能太早,太早了恐怕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假如他们故意拖延,可能会给我们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烦。” 王翦考虑良久,说道,“宜早不宜迟。现在咸阳认为他们控制了主动权,即便对此有所怀疑,但为了稳住我们,也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过份设置阻碍,毕竟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我们现在就要逼着咸阳修改国策实施封国制。” “既然如此,那等到大庶长率军进入太原之后,我们就上奏咸阳,请王子出镇代北。” = 随着武烈侯公子宝鼎抵达呼沱水,中山战局骤然紧张,尤其一座座营寨在呼沱水北岸拔地而起,更是让赵燕联军惶恐不安。 各种传言在赵燕联军中飞速传播,有说武烈侯带了十万援军而来,有说带了二十万,还有一种耸人听闻的谣传说武烈侯集结了五十万秦军,要一夜间横扫中山。 赵燕两国紧急磋商之后,以最快速度派遣使者赶赴云中,督请匈奴人向代北腹地发动更为猛烈的攻击,以迫使秦军分兵支援;又派遣使者从海路赶赴齐国,向齐国求援,恳求齐国向中原和河北发动攻击或者做出攻击态势,以牵制秦军兵力。 与此同时,王贲、杨端和、章邯、李信、辛胜和冯毋择依次率军出击,保持固有的攻击节奏,持续消耗敌军。 羌廆、麃浚则带着北疆军主力和北部军大部总共十二万大军,昼伏夜行,火速赶赴太原,然后北上进入雁门,打算打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 = 这一天,公子宝鼎赶到呼沱水前线,传书赵燕联军统率,阵前谈判。 燕国太子丹和赵军统率赵葱、司马尚飞马而至。 赵葱看到宝鼎,怒声责斥秦人背信弃义,“我赵人即使粉身碎骨,也要与秦人血战到底,以死卫国。” 宝鼎手指赵葱,也是厉声咆哮,“尔等勾结匈奴,引北虏入侵我中土,致使代北生灵涂炭,罪不容赦,死有余辜” 赵葱勃然大怒,放声狂呼,“你秦人夺我国土,杀我国民,今日更要毁我国祚,我赵人岂能束手就缚,引颈待死?我赵人宁愿玉石俱焚,也绝不跪地投降。” “你可以不投降,但我告诉你,代北数百万生灵如果因此葬身于匈奴人之手,你们的君王和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逆贼将要承担所有责任。我发誓杀光你们,我要屠尽你们的九族,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双方情绪激动,破口大骂,谈判还没有开始就剑拔弩张,大有一决生死之意。 燕国太子丹赶忙出面劝止,他想听听公子宝鼎的议和条件,如果能利用议和把秦军几十万主力拖在中山战场,那形势对赵燕两国显然有利。 “灭赵存燕。”宝鼎的态度极其嚣张,口吐狂言,只要赵王投降,赵国王族一脉可享世代荣华富贵,赵国的将相可以封君侯,赵国的文武臣僚可以升官加爵,而燕国则可以与秦国永结友好盟约,否则,秦国将弃守代北,集结所有力量先灭赵,后吞燕,不杀到辽东绝不回头。 “给你们十天时间,十天后若无答复,我将挥军进击,屠尽中山,血洗燕都。” 宝鼎气势汹汹地说完之后,拨马便走,根本不给三人说话的机会。 = 宝鼎这番话就是赤luo裸的恫吓,放在十几天前根本不起作用,但现在形势变了,秦军各路援军纷至沓来,赵燕联军在空前重压之下,两国将士的士气受到致命打击,两国君臣的心态更是发生了严重裂变。 在生死存亡面前,在亡国灭族的灾祸面前,有谁能保持平常心态?这世上,谁不想活下去?谁不想九族兴旺?谁不想世世代代享受荣华富贵? 将士们想保命,文臣武将们想生存,而君主们则担心部属背叛,于是在恐惧之中,君臣之间的信任急剧下降,尤其赵王迁,谁也不信任,更不相信燕王喜和燕国的军队,他有充足的理由怀疑燕国会出卖赵国,继而换回来长久的秦燕盟约。燕国为什么要帮助赵国?不就是为了自身的生存嘛。现在生存有望了,燕国还愿意与赵国同生共死? 太子丹严正警告赵国君臣,不要中了秦人的离间计,更不要被武烈侯公子宝鼎的威胁所吓倒,此时此刻,唯有上下齐心才能求生存。秦人无信无耻,公子宝鼎更是阴险狡诈之徒,如果赵燕联军仅仅因为公子宝鼎的几句威胁之辞就自乱阵脚,那真是贻笑大方。 在太子丹和上将军赵葱的竭力安抚下,赵王迁勉强稳住心神,决定按照预定计策阻御秦军。 相国郭开临危受命,赶赴秦军大营谈判,不惜一切代价延缓秦军攻击时间。这时候,他们只能祈祷了,祈祷代北的匈奴人或者东方的齐国人,在这个关键时刻帮他们一把,否则赵燕两国败亡在即。 郭开赶到秦军大营,见到宝鼎后,直言不讳地问道,“秦王是否信守约定?武烈侯是否还记得当初的承诺?” 宝鼎微笑点头,“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咸阳。” 郭开暗自松了口气,“武烈侯打算何时发动最后一击?” 宝鼎笑着摇摇头,“我想知道,匈奴人近期会不会大举入侵?匈奴人的大单于会不会率军越过大黑河,杀进雁门?” = = = 第337章太大了 第337章太大了 郭开沉吟不语。 他知道当前的形势并没有看上去的恶劣,赵燕两国与匈奴人的联盟颇有成效,三方联手之后改变了北方战局,如果再加上齐楚两国合纵对中原局势的影响,完全可以把秦国拖进三个战场,而秦国连番大战之后又背上了大饥荒给河北和中原造成重大创伤的包袱,秦国的国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三个战场,所以今年是中土局势发展的关键,假如老天眷顾,赵国极有可能反击得手,收复河北失地。 赵国灭亡,他当然只能投奔秦国以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和郭氏的财富,但如果赵国还能继续存在,国祚还能维持下去,那他和郭氏从中获得的利益之大要远远超过他投奔秦国的利益所得。 当初他暗中出力诛杀李牧,主要原因还是想保住赵国,至于和秦国之间的秘密交易,那不过是给郭氏留一条后路而已。这种秘密交易不过存在于当事者的口头之上,没有任何证据,将来假如秦国想据此来离间陷害他,凭他和赵王迁之间的亲密关系,凭他在朝堂上只手遮天的权势,根本杀不了他。 “我无法给你准确答复。”郭开说道,“以武烈侯对匈奴人的了解,应该知道匈奴人对代北势在必得,但匈奴人打仗和我们中土人不一样,匈奴人狡猾,在战斗中擅长扬长避短,一击不中便纵马而去,从不和中土人硬拼。当初李牧为了击败匈奴人,隐忍了近十年时间,屡屡示敌以弱,最终才成功欺骗了匈奴人,把匈奴人诱到长城以内,以数倍于敌的兵力展开围杀,毕其功于一役。这对匈奴人来说是个血的教训,所以假如没有绝对把握,匈奴人大举入侵杀进代北腹地的可能性并不大。” 郭开说的是实话。只要中山大战没有决出胜负,匈奴人大举入侵的可能并不大,但是,秦人不能把代北的安全寄托在这种“可能”上,假如匈奴人大举入侵了呢? 郭开意识到秦人绝无可能放弃代北,代北丢失,对大秦北方局势的影响太大了,一旦秦军主力陷入北方战场,咸阳就再也没有能力兼顾关东战场,如此一来,顾此失彼,秦国将陷入困境,前期在关东取得的战果可能全部丧失。所以郭开干脆实话实说,想看看武烈侯有何反映,而他则据此做出相应对策。 宝鼎神情凝重,想了半天,叹了口气,“匈奴人是中土最大的敌人。匈奴人对中土的威胁一日不除,中土就无一日之安宁。” 郭开没有说话。从宝鼎的话里听得出来,秦国现在很矛盾。集中力量打匈奴人,那么必然要议和赵国,这给赵国赢得了更多的喘息时间。这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一旦秦军在代北战场遭遇重挫,或者损失惨重,那不要说灭亡赵国了,恐怕连中原都岌岌可危。 先打外虏,还是先统一中土?攘外必先安内,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现在匈奴人都杀进来了,还谈什么“安内”? “武烈侯,自秦军攻占中原,拿下河北之后,大秦统一中土之势已经明朗,现在不管是赵燕两国还是齐楚两国,生存是第一要务。”郭开说道,“楚国公子负刍篡位,国内形势不稳,所以与秦国结盟,但齐国不一样,齐国有四十年的积累,实力雄厚,君臣齐心,在今日生存危机之下,必然要主动出击。齐国和赵燕两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中山战场和中原战场也是互为支援,秦军一旦攻占中山,齐国必然攻击中原,到了那个时候,秦国就不是两线作战,而是三线作战了。” 宝鼎点头承认形势对秦国来说的确严峻。 “武烈侯集结秦军主力与中山战场,试图毕其功于一役,先结束中山战事,然后转战代北,这个办法的确不错,但武烈侯必须要想到,赵燕两国必然有对策,而对策很简单,避敌于锋芒,赵燕联军可以一边阻击,一边撤退。当赵燕联军死守易水长城之际,阴山脚下的匈奴人必然大举入侵,而齐国也将杀进中原。秦国就此被拖进三个战场,顾此失彼,兵力不足尚且不说,仅粮草武器的消耗恐怕就不是今日秦国所能承受。” 宝鼎的脸色有些阴沉了。 “秦军主力都在中山战场和中原战场,代北防守兵力严重不足,根本挡不住匈奴人的攻击。”郭开抚须笑道,“代北丢了,匈奴人陈兵句注一线可以威胁太原,翻越太行山可以直杀河北,如此一来,秦军首尾难以兼顾,败局已定。” 宝鼎冷笑,“匈奴人杀进中土,对中土来说是一场灾难。” 郭开摇手,“武烈侯言过其实了。匈奴人逐草而居,以畜牧维生,而大漠东西尚有东胡和大月氏的威胁,所以匈奴人即便杀进中土,也不过掳掠一番而已,他们无法在中土生存,更要戍守大漠保住自己的家园。相比起来,我们宁愿让匈奴人掳掠中土,也不愿意亡国灭族,让秦国统一中土。” 宝鼎怒目而视,本想厉声责骂,但终究还是没有骂出来。从关东诸侯国的立场来说,的确如此,国没了,家灭了,权力和财富尽数化为烟云,他们对秦国切齿痛恨,试想还会考虑中土生灵的存亡?他们巴不得中土毁灭,连带把大秦一起毁灭。 “议和吧。”郭开诚恳说道,“议和对大秦最为有利,对中土也是有利无害,退一步说,大秦休养生息几年,统一中土的胜算岂不是更大?” 宝鼎沉默不语。 郭开也不再说话,等着宝鼎的答案。他知道宝鼎现在是大秦的太傅,兼领护军中尉,其权势之大已经隐约超过了大秦的丞相公,和当年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的权势比起来也是不遑(huang)多让,毫不逊色,由此可以推测到他和秦王之间的矛盾也是非常激烈。哪一个诸侯国王会容忍自己的权力受到威胁和挑战?当前局势的发展直接关系到两者之间的权力斗争,所以郭开没有把握说服武烈侯议和,但他有把握给自己和郭氏谋取到最大利益。 “你还是对赵国抱着一丝希望?” “形势如此。”郭开说道,“秦国虽然占据了代北、中原和河北,但代北大地震和大河南北两次大饥荒给三地造成了严重创伤,秦国因此背上了大包袱,为了稳住这三地,秦国要付出惊人代价,而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赵燕还是齐楚,包括大漠的匈奴人,都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虎和狼无法相提并论。” “虎只有一头,而狼是一群,一头虎陷入狼群,其命运可想而知。” 宝鼎笑了起来,“狼虽然成群,但心不齐,各自为战,虎可以分而击之,逐一吞噬。” 郭开也笑了,“就今日形势而言,匈奴大单于亲自赶到阴山,匈奴左方诸王更是云集大黑河一线,几十万控弦北虏不可能空手而归,代北这场劫难已经在所难免。武烈侯,代北若失,你将何以面对咸阳?” “代北若失,匈奴人兵临太行,你赵国又能幸免?赵燕结盟于匈奴,无疑于引狼入室,与虎谋皮。”宝鼎冷声说道,“再说,赵燕联军各谋其利,关键时刻燕人难道愿意为赵国陪葬?还有你们的代北军。虽然你们在杀了李牧之后,马上重用司马尚,暂时稳住了代北军,但代北军人心已失,根本不可能为赵王拼命,一旦代北陷落的消息传开,你以为代北军还会坚守中山战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武烈侯未必低估了北虏人的逐利之心。”郭开笑道,“我们既然能在杀了李牧的情况下稳住代北军,当然有办法让代北军为赵国拼命。离间这种拙劣伎俩,武烈侯还是不要拿出来献丑了。” 宝鼎笑着摇摇头,“如果我不惜代价,一鼓作气拿下了中山,你以为赵国国祚还能延续?” “当年乐毅带着五国联军攻打齐国,齐国以三座小城坚守数年,最终反败为胜,不但保住了国祚,还在四十年之后重建东方强国。”郭开反驳道,“齐国能创造的奇迹,赵国也一样能创造,而齐国曾经遭受的噩运或许就会降临到秦国头上。” 宝鼎愣了一下,对郭开如此强硬的态度略感意外。难道我忽略了什么?今日中土局势当真对大秦如此不利?历史轨迹已经改变,包括统一大战的历史轨迹都改变了,自己对未来的掌控已经大不如前。宝鼎的心里没来由地涌出一丝恐慌。我不是不过于自信了以致于对形势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宝鼎思索良久,忽然抬头对郭开说道,“你想做一方诸侯吗?” 郭开的心骤然一跳,这一瞬间他甚至有一丝窒息之感。 “你对咸阳最近发生的事应该有所耳闻。”宝鼎说道,“我正在努力推进国策的变革,而核心就是‘师古’从周制,封诸侯建藩卫。分封宗室是第一步,分封功臣是第二步,以郭氏之功,做一方诸侯理所当然。” 郭开转瞬冷静下来。大秦自商鞅变法开始就是以法治国,废分封建郡县,一百多年了,如今想推倒重来,其难度太大,除非……郭开望着眼前这位气势凛冽的年轻君侯,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楚国的公子负刍。公子负刍篡位成功了,他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得到了楚国贵族们的支持。这位秦国的武烈侯也是一样,他背后的秦国贵族势力极其庞大,假如他凭借统一中土的盖世功勋,联合秦国的贵族们联手发动政变,自立为王,那一切都将改变,而封诸侯建藩卫也将成为现实。 咸阳此刻让公子宝鼎主掌北方战局,显然就是想借助北方战局的失利置其于死地,两者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就等着一个杀戮的契机了。宝鼎要绝地反击,而这种反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宝鼎一旦赢得了北方战局的胜利,他就是中土霸主,咸阳也要在他血淋淋的宝剑下颤栗。 帐内陷入一片死寂。 郭开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天诱惑,其心理受到了巨大冲击,他感觉自己崩溃了,已经失去了对理智的控制,对权力和财富的强烈**像洪水一般吞噬了他,让他越陷越深,渐渐灭顶。 **最终吞噬了郭开,他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我要时间。” “一个月。” 郭开摇头,“不可能。” “我必须保住代北。”宝鼎斩钉截铁地说道。 “中原呢?” “中原是局中之局。” 郭开豁然大悟,心脏一阵狂跳,心神更是战栗不已。原来如此,武烈侯果然要对咸阳下手,如此一来,武烈侯只要拿到中山,一切尽在控制之中。赵燕两国用来对付秦军的策略实际上对武烈侯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在意的只是代北和中原两个战场,只要这两个战场全面开战,武烈侯的谋划基本上成功了。 “三个月。”郭开说道,“至少三个月。” “匈奴人在开春之前肯定要大举进攻,时间上来不及。”宝鼎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最多一个半月。” 郭开没有说话。武烈侯要拿下中山,要在中山全歼或者重创赵燕联军,这样当秦军主力转战代北的时候,中山才不会遭到赵燕联军的反攻,如此武烈侯才能集中力量对付匈奴人,但现在中山战场上有燕国的太子丹,有燕国的军队,他如果强行干涉军队的攻防策略,必然会给他自己带来麻烦。 “突破口就是司马尚和代北军。”宝鼎看到郭开迟迟拿不定主意,于是直言不讳地说道,“我正在秘密策反司马尚,你只要配合一下,此事可成。” 郭开轻轻颔首,“匈奴人和齐人那边我会妥善处置。” 宝鼎面露笑容,向郭开伸出一只手,“击掌为誓。” = 郭开竭尽所能,终于在谈判中取得突破。武烈侯做出了让步,给了赵国一个半月的时间,双方继续谈判,如果一个半月后谈判破裂,秦军将发动全面攻击。 中山战场停战。 郭开匆忙返回中山。同日,赵高和荆轲从江南千里迢迢而来。 宝鼎亲自到辕门迎接荆轲。寒暄之后,宝鼎一边与荆轲并肩而行,一边笑道,“我担心你不愿重返河北,所以特意让长史到江南相请。” 荆轲眼里露出一丝苦涩,“感谢武烈侯体谅我的难处。”他的确不愿意重返河北,他也估猜得到宝鼎请到他河北的目的,但他对李牧、对代北将士非常歉疚,他不想再一次面对代北人。李牧的死和他没有直接关系,但他知道李牧是死在武烈侯手上,如果没有武烈侯在背后的暗中推动,李牧或许不会死。 宴席过后,宝鼎把荆轲请到内帐,开门见山地告诉他,“我要你策反司马尚,说服司马尚投奔秦国。” 荆轲沉吟不语。 “过去的事已经成为历史,我们必须正视现实。”宝鼎劝道,“匈奴人正在进攻代北,代北若失,中土必遭大劫。在统一大势已经不可阻挡的情况下,司马尚和代北军继续为赵国卖命已经没有意义。” “如果……”荆轲犹豫了一下,问道,“如果司马尚拒绝,他会不会像李牧一样惨遭诛杀?” 宝鼎点头,“我已经安排好了,如果司马尚拒绝投诚,他和代北军必死无疑。” 荆轲无奈叹息,“既然如此,我今夜就去寻找司马尚。武烈侯给他什么承诺?” “代北军返回代北,与秦军并肩作战,确保代北的安全。”宝鼎说道,“只要司马尚愿意,他永远是代北军的统率。至于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条件,你直接答应他。” “他个人可以封侯吗?”荆轲问道。 “这个我可以承诺,他只要率军投诚,他就是秦国的列侯,世代相袭。” 荆轲迟疑片刻,又问道,“他可以不参加中山大战,直接返回代北吗?” “当然。”宝鼎说道,“即使他要参加中山大战,我也不会同意。” “如果他要郭开的人头呢?他要灭郭氏九族呢?” 宝鼎微微皱眉,面露难色。 “代北人不能杀他们的王,只能把满腔怒气发泄在郭开和一些当初支持诛杀李牧的大臣们头上,所以……” 宝鼎想了一下,断然挥手,“你告诉他,如果他带着代北军参加中山大战,我授予他屠杀之权。” 荆轲连夜离去。 赵高送走荆轲后,又返回了内帐,“武烈侯,大王曾对郭氏有承诺,你对郭氏也有承诺,如果任由代北军泄私愤,屠杀郭氏九族甚至包括赵国宗室和士卿大臣,其后果……” “这件事你负责处理。”宝鼎不以为然地挥挥手,“虽然善后有些麻烦,但只要处理得好,可以把罪责全部推给燕国,将来打燕国也好多一个借口。” 赵高躬身答应。 “司马尚的事还要加一把火。”宝鼎说道,“你去找宗越,请他利用一些燕国的老关系,让太子丹确信司马尚已经投降了我们,以挑起他们内部的争斗,继而把司马尚和代北军逼到走投无路的绝境。” = = = 第338章 走投无路 第338章走投无路 昏黄的烛光下,司马尚安静地坐着,冷峻的脸庞上流露出几分悲伤和萧瑟。 荆轲坐在他的对面,宽大的黑氅包裹着身躯,只露出了半张面孔。 见面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似乎谁也不想打破这黑夜的宁静。 “我知道你要来。”司马尚终于开口了,他叹了口气,黯然说道,“该来的终归要来。” 荆轲也叹了口气,“大将军的在天之灵不会责怪你。” 司马尚抬头望向黑暗,眼里的悲色更浓,“他走了,带着悲愤和绝望走了,却把几万条性命扔给了我。” “还有守护赵国的责任。”荆轲不紧不慢地说道。 “赵国已经亡了,随着他一起死了。”司马尚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家没了,国也灭了,我们早已变成一群孤魂野鬼,一群将死的亡灵。” “代北还在,家园还在。” “他们抛弃了我们的家园,出卖了我们的代北,如今他们变本加厉,竟然引匈奴人南下,屠杀我们的亲人,焚毁我们的家园,奴役我们的后代。”司马尚神色狞狰,咬牙切齿,双手握拳,狠狠砸到案几上,“我要回代北,我要杀虏” 荆轲没有说话,默默地望着司马尚。 “我一直在等你,等了很久很久。”司马尚的眼圈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没有流下来,“我只有一个条件,给我一条路,让我带着代北军回家,让我回代北杀虏。” 荆轲还是没有说话。 “我是赵人我不会背叛自己的王,更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司马尚一拳砸到自己的胸口上,厉声叫道,“我是赵人” 荆轲面如止水,一言不发。 司马尚剧烈喘息着,声音嘶哑,哽咽低语,“我是赵人”一颗泪珠从他的眼眶里悄然滚落。 “大将军死了,那些曾经追随大将军的部下们也死了。”荆轲手指黑暗之处,怒声说道,“他们的灵魂就在那里看着你,血债要血偿” 司马尚摇头,不停地摇头,心痛如绞。 “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去见自己的兄弟?回家之后,你有何面目去见他们的亲人?” “给我一条路”司马尚瞪大一双血红的眼睛,狞狰嘶吼,“给我一条回家的路我要回家,我要带着他们的尸骨回家,我要带着几万活着的兄弟回家,给我一条路” 荆轲长叹,接着一跃而起,张嘴发出一声愤怒的厉啸,转身就走。 司马尚双手蒙面,泪水倾泻而出,那种深入骨髓的痛疼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声嘶力竭。 = 秦军大营。 宝鼎坐在案几后面,低着头,轻轻地摆弄着手中的朱笔。 王翦端坐不动,神情凝重,眼里露出几分淡淡的忧郁。 荆轲说完了,冲着宝鼎和王翦深深一躬,“司马尚别无所求,只求一条回家的路。” 荆轲离开了大帐。 宝鼎和王翦各自陷入沉思。 司马尚的要求出乎两人的预料,但如果从一个单纯武人的角度来理解,这个要求合乎情理。司马尚就是一个单纯的武人,他不愿背叛自己的国,不愿背叛自己的王,更不愿意同室操戈自相残杀,虽然赵王迁诛杀了李牧,屠杀了一批代北将领,但此时此刻,在国祚将灭之时,司马尚根本没有报仇血恨的意思,相反,他为自己不能守护王国而痛苦不堪。 他知道当荆轲找到他的时候,他和代北军的命运已经注定,他将继李牧之后,被自己的国抛弃,被自己的王屠杀,而代北军将分崩离析,代北将士无一幸存。他没有选择,他只有离开,带着代北将士回家。 然而,秦人会让他们回家吗?抛开代北军和秦军的仇恨不说,就以今日代北军的实力来说,如果他们回到代北,必定是秦国的心腹大患。秦国不会信任他们,而他们若想取得秦人的信任,唯一的办法就是倒戈相击,以摧毁自己的国来做为入秦的“投名状”,否则秦人必定摧毁他们,永绝后患。 这一点,荆轲心里非常清楚,所以他不愿意回河北,不愿意亲手屠杀代北军,但宝鼎在书信里做了承诺,又让赵高赶去江南相邀,说白了就是逼着荆轲赶赴河北,不来也得来。荆轲见到宝鼎后,马上出言试探宝鼎的真实想法,如果司马尚要郭氏的人头怎么办,结果宝鼎被他所逼,不得不隐晦暗示,代北军若要生存,就得摧毁赵国以为“投名状”。 司马尚对此更是一清二楚。赵人和秦人之间的仇恨太大,长平一战,秦军坑杀赵军数十万降卒,如今更是灭了赵人的国,试想这种深仇大恨岂是短时间内可以消除?彼此间哪来的信任?两国势同水火,像宝鼎利用大灾,迁徙百万赵国灾民于江南的事情,纯粹是占了天时地利,否则绝无可能。 代北对秦国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所以除非奇迹,否则秦国无论如何也不敢让代北军重返代北,那等同于放虎归山,自取其祸。 代北军就是处在这样一个走投无路的绝境。 公子扶苏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帐内的寂静,“太傅,上将军,是不是考虑给代北军一条生路?” 王翦断然摇头,态度非常坚决。不是他一定要杀,而是为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今年的严峻局势即使被扭转了,但中原还有大战,燕国还存在,匈奴人会继续攻击代北,而秦军兵力有限,无法在各个战场上都取得兵力上的优势。当中原进入决战之刻,北方因为兵力不足,只能被动防御,像代北军这样具备相当实力的军队一旦谋反,那代北肯定丢失,整个北方防御将被打破,形势不堪设想。 谁敢冒这样的风险?所以即便代北军在中山战场倒戈一击,以摧毁赵国国祚来赢得“投名状”,但最终还是难逃一死,“投名状”不过延缓了他们的死亡时间而已。 “叔父也是同样的想法?”公子扶苏改变了称呼,其中隐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要在代北停留很长一段时间。”宝鼎望着王翦,笑着说道,“两年或者三年,或者更长。”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宝鼎无意消灭代北军。 王翦的态度还是很坚决,“太傅难道忘记了咸阳的传言?非我秦人,其心必异。” “我需要代北军。”宝鼎的态度也很坚决,“代北的稳固直接关系到中土的安全,而谁能不惜一切代价戍守代北?只有代北人,因为代北是他们的家,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为了保护自己亲人,他们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王翦沉吟不语。 “大秦统一中土后,昔日秦赵燕三国的北部疆域连为一体,从东到西,有近万里之遥。”宝鼎继续说道,“在这么长的边界线上,需要屯驻多少军队?在我们没有摧毁匈奴人之前,至少需要五十万以上。大秦有这么多军队吗?所以很显然,未来的北方军队里,不仅要有秦人,还要有赵人和燕人。这是一种必然,是中土统一的必然,也是大势所趋。” “当然,目前困难重重,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忧患,但不能说有困难,有隐忧,我们就胆怯,就退缩,就拒绝变革。” 宝鼎说到这里笑了起来,“不能主动适应历史的发展,必将被历史所淘汰。从古至今,这种例子太多了。凡激流勇进者,虽败犹荣,而且给后来者以借鉴,相反,凡墨守成规者,因为缺乏远见、勇气和胆略,必将被滔滔洪流所淹没,而且成为后人耻笑的对象。” 王翦无力反驳,苦笑摇头。 “你如何说服将率们?” “我是否说服了上将军?”宝鼎笑道。 王翦想了片刻,郑重点头,“正如武烈侯所说,将来的中土之民都是秦人,而将来的军队则由这些中土之民组成。统一前后,内外战争不断,大秦现有的军队远远满足不了需要,虽然眼前的现实很残酷,但我们必须改变思路,要勇于变革,要敢于变革。困难太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胆略去克服困难。我被你说服了,我不再坚持消灭代北军。” 宝鼎和公子扶苏相视而笑,“我既然能说服上将军,当然也能说服各军统率,包括咸阳的大王和文武大臣们。” “咸阳估计能接受,这毕竟对他们有利。”王翦白眉微皱,担心地说道,“但你不可能长期留在代北。” “我肯定要长期留在代北。”宝鼎笑道,“统一后,北疆镇戍至关重要,而南北战争也将就此拉开序幕。”说到这里宝鼎面露期待之色,“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摧毁匈奴人,最大的理想就是开疆拓土。我希望我死之前,能够征服大漠,远征西域,开创一个空前强盛的大秦帝国。” 王翦抚须而笑,大感欣慰,大秦有这样的鼎柱,兴盛之期指日可待。 公子扶苏面露激动之色,对这位年轻的叔父崇拜到了极致。在他心里,叔父无所不能,自己得到他的辅佐,王统肯定是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 荆轲得到宝鼎的承诺,马上再赴中山。 “武烈侯承诺,他将与你一起赶赴代北,而行辕的护卫之责则由代北军承担。”荆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当他听到武烈侯亲口说出这句承诺的时候,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根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武烈侯向来如此,他做得事情大都如此。 司马尚吃惊地望着荆轲,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武烈侯竟然以自己为人质,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代北军? 荆轲再一次重复,他知道司马尚一时难以接受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司马尚的第一反应肯定是不相信,但他必须让司马尚接受,让司马尚相信,武烈侯要亲自带着代北军回家,代北军回家的愿望实现了。 “你没有骗我?”司马尚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从巨大的冲击中镇定下来。 “我没有骗你。”荆轲说道,“我陪你回家,我们带着大将军的尸骨一起回代北。” “武烈侯没有骗我?” “武烈侯愿意把性命交给你,愿意以此来换取代北将士的信任。”荆轲说道,“代北形势危急,匈奴人正在疯狂进攻,而秦军虽然拼死阻击,但无奈兵力有限,不得不逐步后撤。武烈侯希望你能尽快做出决定,与他一起北上抗击匈奴。” 司马尚呆呆地坐着,想着。 荆轲看到司马尚半天没有反应,小声说道,“时间不多了。武烈侯说,郭氏已经与他约定,里应外合拿下中山。不出意外的话,郭氏最近要利用太子丹对付你,你如果迟疑不决,必将重蹈大将军之覆辙,代北军败亡在即。” 司马尚缓缓闭上眼睛,面露痛苦之色,艰难说道,“我有多少时间?” “最多还有一个月。”荆轲说道,“武烈侯给了郭开一个半月的时间。你自己算算,你还剩下多少时间。” “给我半个月。”司马尚说道,“半个月后,我可以完成撤离战场的所有准备。” = 宝鼎和王翦得到荆轲的回报之后,马上拟定了攻击之策,并着手部署。 这时羌廆(hui)急报,匈奴人开始大举入侵,蒙恬和司马断现在不是主动撤退以诱敌深入,而是被匈奴人追着打,雁门郡危在旦夕。 按照统率部的命令,蒙恬和司马断率军撤进代郡,据要隘死守,而麃浚则带着援军由句注要塞北上雁门,于治水(桑干河)一线阻击,先把匈奴人拖在雁门,等待主力北上展开反击。 匈奴人是进攻了,接下来就要看中山战场,中山大战结束得越早,越有利于秦军反击匈奴人。 宝鼎和王翦联名上奏咸阳,一方面禀报北方战局的最新发展,一方面催要粮草武器,请咸阳想方设法保证代北战场的需要,其三就是考虑到代北战略位置的重要性以及它未来频繁的战事,急需一位重量级人物坐镇,以提高代北军民的士气和信心,为此,两人恳请咸阳宫,派王子公子将闾出镇代北。 这个奏议迅速得到了咸阳宫和中枢的认可。 现在北方战局的确危急,尤其代北更是岌岌可危,这时候如果有一位重量级人物出镇代北,无疑可以提振代北军民的士气,增加他们戍守代北的信心,但此刻公子宝鼎和公子扶苏都在河北督战,无暇分身,只有再派一位王子出京。 老将军司马锌主动请缨,愿意辅佐公子将闾。左丞相王绾又举荐中大夫桓炀辅佐公子将闾。桓炀是桓齮之子,文武双全,随父征战疆场,屡建功勋,后在武烈侯公子宝鼎的安排下,回京出任中大夫,以增加朝堂上的力量。 秦王政当即令准,三天后便命令公子将闾赶赴太原,先与北疆军统率羌廆会合,然后随羌廆一起赶赴代北战场。 = 中山战场,秦赵两国的谈判进展缓慢。这一天武烈侯急书中山,警告赵王迁,如果谈判迟迟没有进展,他将撕毁约定,提前发动攻击。显然,匈奴人在代北战场上的攻击让秦军慌乱了。 赵王迁暗自高兴,与郭开等大臣商议如何继续拖延,但就在这时,太子丹求见赵王。 燕军斥候在呼沱水上抓住了一名深夜泅渡的秦军秘使,从他身上搜出了一份司马尚写给武烈侯的密信。太子丹起初怀疑这是秦军的奸计,特意找人比对笔迹,结果证实这份密信的确是司马尚亲手所书。 “司马尚要临阵倒戈。”郭开骇然惊呼,“怪不得武烈侯出尔反尔,要撕毁约定提前发动攻击,原来有司马尚做内应。” “代北军一旦倒戈,中山必失。”太子丹怒声说道,“马上杀了他,控制代北军,否则不堪设想。” 赵王迁的脸色很难看,怒火中烧,但他没有说话。经过这段时间的磨难,他的心性改变了不少,像这种大事,需要慎重,司马尚不是说杀就能杀的。代北军是赵军主力,这支军队是李牧、司马尚一手带出来的。赵王杀死李牧后,就是靠司马尚稳住了这支军队,现在再把司马尚杀了,那谁来控制这支军队?代北军崩溃了,赵军实力大损,根本不堪一击,赵国转眼就完了。 “这个时候不能杀司马尚,杀了司马尚等于逼反代北军。”郭开献策道,“稳妥之策是先把司马尚骗过来,然后将其软禁,以司马尚的性命来要挟代北军听从命令。” “司马尚不会上当了。”太子丹冷笑道,“他既然已经决定倒戈,岂会重蹈李牧之覆辙?” 郭开微微皱眉,再生一计,“如果太子请他到燕军大营议事,他应该不会起疑。太子抓住他之后,再把他交给我们。太子以为如何?” 太子丹摇头,“此计不妥。代北军大营和我的大营相距不远,一旦事情泄漏,两军必然发生冲突。” 赵王迁说话了,“先把大将军赵葱请来,听听他的意见,或许他有万全之策。” = = = 第339章 亡国之痛 第339章亡国之痛 赵葱的心冰冷刺骨,眼里更是露出深深的绝望,他悲痛,他沮丧,愤怒在他血液里燃烧,但很快就熄灭了,连同血液一起冷却了。 如果说杀李牧是无奈之举,是为了维护君王的权威,是为了护卫倾覆在即的国祚,那杀司马尚又是为了什么? 他望着赵王迁,望着郭开和太子丹,真想冲着他们怒吼一声,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忠心耿耿的将率?为什么要摧毁自己的王国?但他的血冷了,他的心突然间死了,他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无法挽救司马尚的性命,更改变不了赵王迁诛杀司马尚之心。他浑身无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想哭,想跪在天地之间嚎啕大哭。 天要灭赵,人力岂能挽救? “秦军很快就要发动攻击,请大将军马上解决此事。”郭开看到赵葱那张痛苦得几乎扭曲的脸,不禁暗自叹息,他也只能叹息了,他也为国祚的灭亡而痛苦,但他没有力挽狂澜之力,只能顺应历史的潮流去保全自己和家族的性命,“大王无意诛杀司马尚,只想软禁他,以他的性命来威胁代北军将士。值此生死存亡之刻,大将军必须当机立断,否则……” 司马尚呆立良久,然后冲着赵王迁深施一礼,“给臣三天时间。” 赵王迁面如寒霜,对司马尚的态度非常不满,本想一口拒绝,但太子丹和郭开在一旁连施眼色,示意赵王迁不要逼得太狠。这个时候诛杀司马尚,难免让赵葱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假如赵葱因此产生怨恨情绪,甚至因此而彻底放弃,那后果不堪设想。 赵王迁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但他口气严厉地警告赵葱,不要对司马尚和代北军抱有什么幻想,三天内必须把这件事解决掉。 司马尚告退。 太子丹追出了行宫,“需要帮忙吗?” 司马尚停下脚步,望着太子丹,眼里蓦然露出凛冽杀气,“唇亡齿寒,这是太子说的话。” 太子丹的脸色顿时冷肃,“我没有背叛盟约,我也绝不会出卖赵国。” “那此事作何解释?”赵葱咬牙切齿地问道。 “你怀疑我?”太子丹怒不可遏,厉声质问道,“你竟敢怀疑我与秦人暗中勾结?” 赵葱冷笑,眼里的杀气愈发浓烈,“谢谢太子,赵人的事,赵人自会解决。”说完他转身就走。 太子丹望着他的背影,一股不详的念头从心底涌出。难道我中计了?这个念头一经产生,顿时遍体生寒,连打数个冷战。不管此事的真伪如何,赵王迁绝不会再信任司马尚,赵国要内讧,君臣要自相残杀,赵国完了,彻底完了。 太子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赵葱对他的怀疑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一件错误的事,而这件事可能会改变整个战局,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更多时间去探查此事的真相,他只能根据目前的形势去预测未来,而未来显然极度险恶,燕军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以防覆灭之灾。 = 深夜,赵葱走进了司马尚的军帐。 军帐内只有司马尚一个人,他静静地坐在案几后面。案几上摆满了酒菜,酒爵内也倒满了酒,但只有两副竹箸。看得出来,司马尚知道他要来,而且一直在等他。 赵葱的心突然间像针扎一般痛了起来,脸色变得煞白,窒息难当。他停下脚步,艰难地呼吸着,两腿重若千钧,难以移动。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昏黄的烛光轻轻摇曳,给黑暗带来一线生机。 赵葱两眼无光,神情恍惚,仿佛灵魂消散一般,只剩下一副冰冷的躯壳。良久,他似乎做出了什么决断,眼里的空洞和绝望渐渐淡去,苍白的面孔上浮现出一层浅浅的笑意,目光显得异常平静。 他轻抬脚步,慢慢走到案几边上坐下。 司马尚一直低着头,直到赵葱坐下,他才缓缓抬头,神色同样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悸。 两人互相看着。赵葱始终带着一丝笑意,但笑意中蕴含着浓浓的悲伤。司马尚面如寒霜,目露嘲讽之色,嘴角处更是挂着一丝鄙夷和不屑。 赵葱双手端起酒爵,微微致礼,一饮而尽。 司马尚没有喝,他冷冷地盯着赵葱,目光像利剑一般仿佛要刺穿赵葱的心,“我把头颅给你,换代北军一条生路。” 代北军还有生路?赵葱万分痛楚,无尽的悲伤霎时淹没了他的身躯,他心在战栗,他的手在颤抖,他想哭,但泪水似乎已经干涸,只剩下一层淡淡的汽雾。 囚禁司马尚等同于诛杀司马尚,一直积压在代北军心里的怒火会爆发,代北军会疯狂,疯狂之后的代北军会失去理智,他们恨天恨地,恨所有的人,然后就是血腥的杀戮,不管是赵人燕人还是秦人,都是他们的敌人,最终玉石俱焚化作缕缕烟尘。 投降秦军?赵葱之所以认定太子丹出卖赵国,就是因为秦军绝不会接受代北军的投降。倒不是因为当年的长平之战秦军坑杀几十万赵军降卒导致赵人再也不相信秦人的承诺,而是代北军和秦军仇深似海,李牧曾带着他们两次击败秦军,屠杀了所有的秦军战俘,这种仇恨根本没有化解的可能,只有靠杀戮来解决,所以即使司马尚和代北军投降了秦军,秦人也绝不会信守诺言,肯定要杀了他们。 从当前代北形势来说同样如此。匈奴人大举入侵,秦军在代北岌岌可危,这种情况下代北军肯定要返回代北作战,这等同于纵虎归山。秦军和代北军彼此没有信任可言,从秦军角度来说,让代北军和匈奴人拼个两败俱伤,的确可以起到一箭双雕的作用,但从代北军的立场来说,他们要生存,他们要最大程度地保存自身的实力以保护自己的家园和亲人。由此可以推测,假如代北军在关键时刻倒戈一击,秦军在代北战场将是何种结局,所以秦军不会冒着丢失代北甚至全军覆没的危险,让代北军返回代北作战。既然不能为自己所用,留着干什么?当然一杀了之,以绝后患。 赵葱改变不了代北军的命运,他只能竭尽全力把此事带来的伤害和损失降到,而首当其冲的就是避免自相残杀,前线军队一旦内讧,防线崩溃,这仗就不用打了,然而,失去了代北军,这仗既便打,也是一败涂地。 赵葱没有说话,他给自己倒满酒,然后看了司马尚一眼,说道,“这杯酒给你饯行。” 司马尚一饮而净,“谢谢。” 赵葱给他倒上酒,两人各自望着面前的酒爵,沉默不语。 良久,司马尚双手端起酒爵,躬身致礼,又是一饮而净,“我还剩多少时间?”他可以死,但死之前他要把代北军送走,他需要武烈侯这个人质,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让赵人自相残杀,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可以为赵国而做的事。 赵葱一饮而净,“三天。三天后,你把防线完整无缺的交给我。” 司马尚略显诧异。赵葱这话说得很明白,你可以带着代北军走,但必须把防线交给我。你可以倒戈,但不要帮助秦人灭自己的国。司马尚目露感激之色,但随之却是痛苦,撕心裂肺的痛苦。他的心已死,随着赵国一起死了,他之所以要苟延残喘,纯粹是为了几万代北将士,把他们带回家是他的使命,是他留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理由。他感谢赵葱给了代北军一条生路,给了他完成使命的机会。 司马尚给赵葱的酒爵满上,又给自己满上,然后恭敬地深施一礼,双手端起了酒爵。 赵葱还礼,酒爵高举。 “国已亡,家已破,身已死,一切,都已化烟尘。”赵葱望着司马尚,强忍悲痛,嘶哑着声音说道,“兄弟,九泉之下,你我再把盏言欢。” 司马尚的心在滴血。赵葱眼里已经没有代北军,他看到的是代北军的尸体,被秦人血腥屠杀之后的尸体。代北军不容于自己的国,又不被对手所信任,这天地之大,却无代北军的存身之地,老天何其残忍。 赵葱大口灌酒,他感觉自己喝的不是酒,而是赵人的血泪,是亡国之痛,是亡国之恨。 赵葱大踏步离去,再不回头,两行血泪流下,洒满衣襟。 司马尚望着他蹒跚而凄凉的背影,手中的酒爵无力倾倒,酒水落地,溅点酒花。司马尚透过朦胧灯光,透过点点酒花,看到了血迹斑斑的赵葱倒在血泊之中,看到了君王和士卿们淹没在血海之中,看到成千上万的赵军将士死在秦人的屠刀下,血流成河。 赵葱上奏,要渡河作战,向秦军发动主动攻击,而渡河作战之重任将由代北军承担。这明显就是让代北军去送死,但此策一旦成功,代北军与秦军拼个你死我活,代北军固然全军覆没,而秦军也会遭受重大损失,如此一来,中山防守兵力虽然损失过半,但一则赵国去除了内部危机,二则也有利于维持中山战场的对峙之局。 这是个两全其美之策,赵王迁令准,命令司马尚率代北军即刻出击。 = 司马尚书告武烈侯,诸事皆妥,代北军将在明日夜间渡过呼沱水,考虑到彼此信任有限,司马尚提出要求,当代北军三成数量的军队渡河之后,请武烈侯赶赴代北中军,司马尚将把代北军的指挥权交给武烈侯。当然,转交兵权是借口,以武烈侯为人质才是目的。 公子宝鼎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但公子扶苏、王翦、王贲、杨端和冯毋择、赵高等人却异口同声表示反对。司马尚改变了双方约定,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王贲、杨端和坚决要求趁着代北军渡河之际发动攻击,围杀代北军,并趁机突破敌军防线,向中山赵燕联军发起全面进攻。 宝鼎沉默不语。按照前期约定,代北军在撤出战场的同时把防线交给秦军,但司马尚在信中说机密已泄露,赵王命令他渡河攻击,已经没办法执行前期约定。联想到自己叫宗越设下的离间计,这一变化还是可信的。 宝鼎抬手示言众人不要争论了。“上将军,你有何看法?”宝鼎询问王翦。 “代北军渡河已不可改变。”王翦说道,“马上改变计策,以重兵布署于肥下,先包围代北军。不管代北军是投诚还是另有阴谋,我们必须先把代北军解决了。中山失去这五万多人的代北军,虽然还有十万左右的兵力,但真正有战斗力的不过半数。至于燕军那两三万人马不要考虑,在败局已定,大势已去的情况下,燕军绝不会拼死作战,相反,他们会以最快速度撤回易水长城,以阻击我们趁胜杀进燕国。” 宝鼎连连点头,“若要让代北军全部过河,我必须和司马尚在一起。” 王翦断然摇头,“你不能去,我去。” 宝鼎脸色顿时变了。帐内众人更是一哄而起,极力反对。 “歼灭代北军不过举手之劳,何必如此大费周折?”王贲忿然质问道,“代北军留不得,趁此机会将其全歼,一劳永逸。” 宝鼎站了起来,冷声说道,“为什么保留代北军,理由我说了很多,也很充足。如果诸位继续在这件事上持否定态度,那就请离开中山战场。我需要绝对遵从命令的将军,而不是阳奉阴奉与我对着干的统率。” 宝鼎态度坚决,斩钉截铁。众将受其气势威逼,再不敢提出异议。 宝鼎冲着王翦躬身一礼,“上将军所虑,无非是担心司马尚背信弃义,以我之身来换取赵王的信任,但司马尚向我投降是事实,即便他把我交给了赵王,赵王是不是就因此相信他?还有,赵王敢不敢杀我?我与咸阳的矛盾天下皆知,囚禁我也罢,杀我也罢,只会有利于秦国而不利于赵国,请问赵王要我干什么?相反,上将军若代我而去,身陷樊笼,一则重创了我军士气,二则让咸阳有充足的理由重伤于我,所以此事只有我去,而且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绝无危险。” 帐内哑雀无声。王翦抚须沉思,良久,缓缓点头,断然挥手,“善” = 当夜,宗越接到中山消息,证实赵王迁的确下令叫代北军渡河攻击。宝鼎信心更足,马上与王翦赶赴肥下前线布署一切。 这日下午,秦军从呼沱水肥水段北岸阵线撤离,给代北军让出渡河通道。当夜两岸篝火如云,两军隔河对峙,气氛非常紧张。 午夜代北军开始渡河,一列列全副武装的代北将士义无反顾地越过浮桥,在秦军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从容列阵。当大约两万代北军在南岸摆好一个攻守兼备的庞大战阵后,北岸代北军停止了渡河。如果秦军要半渡而击之,大战马上便会开始。 就在这个时候,宝鼎在荆轲和遏云的左右护卫下,在东方无畏和三百黑鹰锐士的扈从下,冲出了秦军战阵,向代北军飞驰而去。 在他们临近代北军百步之时,司马尚在卫士们的保护下打马冲出。两者相距三十步,司马尚驻马停下,飞身下马,恭敬而立。这一刻他的情绪非常复杂,有对故国的愧疚,有对回家的渴望,有对未知命运的忐忑,也有对武烈侯的敬佩。不管此人是否在前方设下了一个绝杀陷阱,单以今日他敢履行诺言,以自身为质赢取代北军的信任,这份胆气已足以傲视天下。 宝鼎下马急步上前。荆轲紧随其后。司马尚稳定了一下心神,举步上前。隔五步,宝鼎伸出双手,热情相呼,“司马将军别来无恙?” 两人见过面。当初代北大地震,宝鼎以中原粮食相救,代表李牧到中原谈判的就是司马尚。 司马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躬身致礼,“今日得罪武烈侯,明日愿以性命相偿。” 宝鼎急忙上前扶住司马尚,微微笑道,“将军言重了。将军以中土苍生为念,愿意重返代北抵御外寇,为我中土戍守北疆,此之大义彪炳青史,万古传名。将军请受我一拜。”宝鼎一躬到地,司马尚急忙阻止。 两人稍稍寒暄两句后,各自上马并辔而行。 “计策有变非我故意为之,而是迫不得以。” 司马尚本想解释两句,但宝鼎一笑置之,“我需要一支完整的代北军,而代北更需要你们安然无恙的重返家园。”宝鼎指指两岸的灯火,颇为感慨地说道,“你能把他们带到这里很不容易,但你的使命还没有完成,你还带他们回家,带他们守护代北,带他们夺回失去的家园。” 司马尚心情沉重,“代北局势如何?” “非常恶劣。你我必须日夜兼程赶赴代北战场。” 司马尚犹豫良久,问道,“你相信代北人?” 宝鼎笑了起来,“我以性命相托,这就是信任。” 司马尚再无话说,对宝鼎愈发敬重,对未来不由自主的有了几分憧憬。 代北军在高度戒备中全部渡过呼沱水,进入了秦军的包围圈。代北军虽然手中有武烈侯,但面对铺天盖地的秦军,无不暗自惊惧,毕竟当年武安君白起坑杀几十万赵军降卒的事太过骇人,它就像一层厚厚的阴霾,一直笼罩在赵人心里无法散去。 秦军气势如虎,杀气腾腾,时刻准备围杀代北军。说句实话,秦军里对代北军恨之入骨的将士太多了,如果不是武烈侯在代北军做人质,让他们投鼠忌器,恐怕早有人按捺不住杀上去了。 王翦意识到将士们的情绪越来越难控制,他担心出事,要知道这时候只要有人一箭射过去,必然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王翦书告宝鼎,改变代北军的安置地,连夜急行军赶到一百多里外的东垣安营扎寨,把两支军队彻底隔离,以防出现意外。 = = = 第340章 代北之地 第340章代北之地 代北军急于脱离战场,他们在呼沱水一线鏖战数年,与秦军结下了生死仇怨,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每吸一口气,都会让他们闻到死亡的气息。 司马尚一声令下,代北军犹如脱缰野马,向西北方向一路狂奔。 东垣位于井陉和宜安之间,这里距离战场中心位置有一百多里,但它西有井陉要塞,北有呼沱水,东南方向则是秦军主力,代北军在此扎营,实际上还是处在秦军包围之中,只不过因为空间大了,可以让代北将士呼吸到新鲜空气,不至于在恐惧和血腥中窒息。 休息一夜后,代北军的中高级军官在司马尚的带领下,赶到中军大帐拜见公子宝鼎。 这些代北将率对公子宝鼎最初的认识来自于他在代北的惊天一刺,而对他产生好感则来自于代北大地震之后宝鼎对代北灾民的无私救助,其后宝鼎不惜代价拯救河北灾民更是让他们敬佩宝鼎的“仁义”,这一次宝鼎以自身为质拯救代北军于生死之刻,此种“高义”让这些将率们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感激他。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代北人如果能顺利返回代北,必当为其效命以报答今日之恩。 代北将士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家园,所以宝鼎稍加安抚之后,马上把代北局势和中土大势做了一番详细解说。用什么才能打动代北人,赢得代北人的信任?很简单,守住代北,稳定代北,让代北人过上安宁的日子,这就足够了。 目前匈奴人占据云中,占据雁门郡大部,云中和雁门两地的代北人要么转移到代郡,要么南下避难于太原。秦军一边固守城池要隘,一边坚壁清野,以避敌锋芒,保存实力,等待援军。 代北原有三万北疆军,由蒙恬和司马断统率,现这三万人马退守于代郡。不久前北疆军统率羌廆(hui)率十二万大军从中山战场秘密撤出,如今已经进入雁门,在治水和句注要塞一带阻击匈奴人。 这一次匈奴人对代北志在必得,原因无他,匈奴人要统一大漠,目前阻碍匈奴人统一大漠的只有两个敌人,一个是河西的大月氏,一个是漠东的东胡人。大月氏与秦国结盟,在河西与代北之间对河南的匈奴人形成了夹击之势,所以匈奴人若想吞并大月氏,就必须占据代北,以改变这种被动局面。 匈奴人这次动用了整个左方诸王的军队,还有单于庭的主力大军,估计控弦之虏在二十万到三十万之间,其兵力远远超过了代北守军,所以目前羌廆虽然率十二万援军进入了代北战场,但其主力全部隐藏于句注要塞,一方面被动防御以诱敌深入,一方面耐心寻找歼敌机会。 现在的难题是,中山大战还没有结束,中山战场上的秦军主力还无法进入代北作战,缺少了这支军队,秦军在代北战场上无法形成兵力上的优势。 假如中山大战结束,秦军主力全部进入代北作战,又面临一个更大的问题,咸阳根本没有足够的财赋支撑代北大战。 代北战场太过遥远,粮草辎重运输困难,途中消耗极大,而秦军以步军为主,能否深入云中杀到阴山脚下,完全依赖于粮草辎重的持续供应。假如没有足够的粮草辎重,那么秦军主力就无法杀到阴山脚下,如此代北战场即使有足够的军队,也只能被动防御,据险而守。 赵国是中土强国,赵武灵王变法图强,“胡服骑射”,开辟云中之地,修建长城于阴山脚下,赵国自此成为中土霸主,但它为何强而不盛,最终惨败于西秦? 赵武灵王之所以名传千古,就是因为“胡服骑射”,赵武灵王以“胡服骑射”强大赵军武力,其针对的主要目标是谁?赵国最大的敌人又是谁?就是北虏,包括楼烦人、林胡人等等北虏诸种,后来更是出现了大漠霸主匈奴人。 仔细看看历史,不难发现当秦国一次次东征的时候,赵国不得不面临两线作战的窘境。代北不能放弃,但若想守住代北,就要耗费国力,就要两线作战。赵军因为“胡服骑射”抗击北虏而强大,但同时它又被北虏活活拖垮了。当然,我们不能把赵国的灭亡归结为它在代北年复一年的征战,但代北的战争的确给赵国造成了国力上的严重损耗,而这种损耗肯定是导致赵国走向衰落的原因之一。 现在,同样的难题摆在了秦国面前。外有日益强大的匈奴人,他们已经越过了长城,时刻威胁着中土的安危;内有关东诸侯国,秦国的统一大战虽然进行的如火如荼,但距离统一之日还是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秦国不得不面临两线作战的困境。 当宝鼎在分析代北战局的时候,他对这段历史的认识也就更为全面,对赵国败亡的理解也就更为深刻,对帝国轰然倾覆的原因也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代北,这块连接大漠和中土,这块孕育了无数英雄豪杰,这块充满着无数传奇故事的土地,在帝国倾覆的过程中到底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 代北将率们在宝鼎细致而详尽的解说下,对中土大势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对北方战局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对代北的战略地位及其局势有了深刻认识。同时,宝鼎的才智也让他们为之折服。 在此期间,他们知道在整个北方战局中,秦军的主战场是代北,首要对抗的敌人是匈奴人,而不是他们所认为的中山和赵燕联军,由此也就可以理解秦军为什么在中山大战尚未决出胜负之际,就调出十二万大军转战代北,也可以理解公子宝鼎为什么不惜代价甚至以自身为质招降代北军。 从秦军这一系列举动中可以看到,代北战局非常紧张,秦军宁愿放弃吞灭赵国的机会也要守住代北,仅此一点,就足以让代北将士愿意与秦军冰释前嫌,并肩作战,因为秦军要保护的是他们的家园,是他们世世代代祖祖辈辈生息繁衍之地。 咸阳的财赋不足以支撑两个战场的需要,所以秦军面临艰难选择,要么当机立断放弃一个战场,其实也就是代北战场,要么马上结束中山大战,集结所有主力北上作战。宝鼎选择了第二条路,但此策若要实现,关键在于代北军,只要能把代北军从中山战场上拉出来,秦军就能以摧枯拉朽之势结束中山大战,然后再与代北军一起转战代北,这样秦军在代北战场就取得了更多的优势。 现在宝鼎做到了,他在大帐内的这番长篇大论也让代北将率们心里的顾虑有所消减,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双方之间的矛盾,赢得了代北将率们有限度的信任。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你们都想日夜兼程赶回代北,但请你们也要理解我。” 宝鼎站在代北将率们面前,一边缓缓踱步,一边大声说道,“代北军现在是秦国的军队,但因为我和你们之间有约在先,代北军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将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将来你们既是代北的地方军,又是代北的镇戍边军,同时又是北疆常备军一部。这种特殊的存在,对咸阳来始终是个威胁,某种程度上,也增加了我和咸阳之间的矛盾。未来,如何在保持代北军独立性的同时又赢得咸阳的信任和支持,从而上下齐心,固守边疆,是我,也是你们,我和你们需要共同面对的问题。” 司马尚和代北将率们神情严峻,心里更是波澜翻涌。 代北军为何有今天的覆灭之祸?说到底就是因为代北和邯郸之间的矛盾,这种矛盾由来已久根深蒂固,谁也解决不了,而原因很简单,代北三郡的人口主要由楼烦、林胡等北虏诸种构成。当年他们是侵扰赵国的敌人,后来被征服,变成了赵国人,但这段历史不足百年,代北北虏诸种对赵国并没有什么归属感,在他们的心里,还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所以他们对掌握强大武力的历任代北军政官长一般都很忠诚,而对邯郸的大王则不屑一顾、视而不见。 这一次公子宝鼎拯救代北军于生死边缘,但这仅仅是代北军摆脱死亡威胁的开始,未来他们的路非常艰险,在武力更为强大的秦人和匈奴人的“夹击”中,他们随时都有灭顶之灾。 生存是他们现在首要考虑的问题,而公子宝鼎正在试图为他们寻找一条合适的生存之路。 生存的核心问题就是肚子问题,就是要吃饱穿暖。代北北虏诸种为什么至今对赵国没有归属感,原因也很简单,赵国至今没有解决他们的“肚子问题”。诸侯国的国力毕竟有限,即便是拥有河北富裕之地的赵国,其国力可以征服代北北虏,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他们的“肚子问题”。“肚子问题”不解决,仅靠武力强行镇制,矛盾必然日积月累,必然有爆发的一天。 宝鼎由此说到了中土的统一。统一之后的中土不再有诸侯国,不再有争霸兼并,不再有年复一年的战争,如此国民可以休养生息,可以安居乐业,国力会飞速增长。国力增长了,就有余力“开发”代北,发展代北。代北北虏诸种可以从现在的以“畜牧”为生过渡到以“半畜牧半农耕”为生,由此来提高生活水平。像今日的雁门、代郡两地完全有条件大力发展“农耕”,以增加代北自身实力。 肚子问题解决了,基本矛盾解决了,其他矛盾也就容易解决了。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代北人当前最为急迫的任务就是守住代北,把匈奴人赶出长城,从而给大秦创造统一中土的良好条件。 假如代北人在这一次代北大战中奋勇作战,击败了匈奴人,夺回了长城,那么代北人必将赢得咸阳的信任。反之,假如代北人居心叵测,试图保存实力割据自立,甚至勾结匈奴人,为匈奴人占据代北暗中出力,其结果可想而知。 由此引出一个问题,秦人是否有实力击败匈奴人? “大秦有绝对的实力击败匈奴人。”宝鼎给了代北人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 从大势上来说,匈奴人在大漠的东西两边都有虎视眈眈的敌人,单于庭的内部更是矛盾重重,被征服部落也是蠢蠢欲动,也就是说,在匈奴人没有统一大漠之前,匈奴人不敢与中土人决战。一旦决战,无论打赢了还是打输了,匈奴人都将付出惊人代价。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大漠更是如此,匈奴人的实力一旦因此而衰落,大漠上必定狼烟四起,匈奴人将就此失去统一良机。 大秦是否有决战之力?大秦也没有,大秦和匈奴人比起来,目前形势更为不堪,大秦也要避免决战。 “代北大战的最终目标就是把匈奴人赶出长城,将其驱赶到阴山以北。” 宝鼎说到这里,目光从代北将率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李牧大将军曾带领你们击败过匈奴人,给了匈奴人以重创,导致匈奴人十几年不敢逼近长城。我们是不是能用同样的计策再败匈奴?显然不可能,匈奴人也会吸取教训,他们绝不会重蹈覆辙。这次匈奴人集结重兵南下攻击,但匈奴人却迟迟不愿大举侵入代北腹地,已经清楚地证实了这一点。” “这一仗到底怎么打?在目前中土形势下,我们又如何以最小代价赢得最大战果,直至最终实现我们的目标,现在都没有答案。”宝鼎用力挥动了一下手臂,“从我走进代北军开始,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将和你们待在一起,与你们同生共死,并肩作战,直到赢得代北大战的最后胜利。” “这就是我的承诺。我信任你们,请你们也信任我。” 司马尚和代北将率们大为感动,轰然应诺。 有了宝鼎这句话,代北军就有了生存的保障,更重要的是,宝鼎带给了他们希望。 = “代北军只有十天的修整时间。在这十天内,你们可以得到粮食武器的补充,但更重要的是,你们必须安抚自己的部下,必须让他们知道匈奴人正在入侵代北,他们要马上返回代北作战,去守护自己的家园和亲人。” “明天,我的太傅和护军中尉两府官员将与我会合。十天后,我的虎烈军将与我会合。代北军和虎烈军由我统率,转战代北。” 宝鼎转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地图上的太行山,“这是飞狐陉,是连接代北和河北的要隘。我们将从这里翻越太行山,进入代北战场。” 司马尚面露吃惊之色,代北将率们也是惊疑不定。如果从飞狐陉返回代北,那首先就要占据中山,难道秦军有把握在十天内击败赵燕联军,消灭赵国,拿下中山? “王翦……上将军开始攻击了?”司马尚忍不住问道。 宝鼎微笑点头,抬头看看帐外的天色,“黄昏时分,上将军就会送来好消息。不出意外的话,昨夜秦军已经全面突破呼沱水防线,明天可以攻占灵寿,三天后可以拿下中山首府顾城,第四天可以抵达鸿上塞,打开进入代北的通道。第六天,秦军选锋军必定可以杀到武遂城下,直逼燕国长城。” 帐内鸦雀无声,气氛凝重。 司马尚和代北将率知道秦军的实力,也知道王翦的厉害,更知道赵国在失去代北军之后基本上没有抵抗之力。赵国毕竟是他们的国,不论他们对这个国和这个国的君主有多少不满和怨恨,此刻听到这个消息,心情还是非常复杂。曾几何时,他们为这个国酣呼鏖战,为这个国抛头颅洒热血,尔今这个国灭了,就在他们的眼前被秦人屠杀,他们的心怎能不痛? = 秦军绝不会给赵燕联军重新布防的时间。 当代北军渡河之后,当代北军向东垣方向急速行进的时候,王贲带着主力杀进了赵军防线。 赵葱判断错误,而这个错误让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以为秦军绝不会放过代北军,他以为秦军要在围杀代北军的过程中付出相当代价,谁知秦军转眼就杀了过来,在他的军队刚刚进入防线,在他的军队措手不及之下,秦军以雷霆之势,排山倒海一般杀了过来。 秦军未能围杀代北军,未能报仇雪恨,他们积压在心里的仇恨无处发泄,他们冲天的怒火熊熊燃烧,在他们即将爆发的时候,王翦的剑指向了呼沱水北岸,于是,一场血腥的杀戮开始了。 没有人可以阻挡暴怒之下的秦军,赵军在呼沱水一线的堡垒顽强坚持数月之后,突然崩溃了,在秦军疯狂的攻击下瞬间崩溃。 赵军惨遭杀戮。秦军挡者披靡,摧枯拉朽一般摧毁了赵军的呼沱水防线。 赵葱誓死不退,血战而死。 一夜之间,十几万秦军便越过了呼沱水,兵分数路杀进中山。 王贲攻占灵寿。 章邯攻占曲阳。 杨端和攻占顾城。 曝布带着虎烈军飞速疾驰,抢占曲逆,切断了赵燕联军的退路。 太子丹率燕军拼死突围,最终带着数千人马逃回燕国。 赵国君臣和赵军残部被秦军包围在庆都城。当日,赵王迁投降,赵国灭。 = = = 第341章 代北的未来 第341章代北的未来 中山大战五天后结束,秦军完胜,以最小代价赢得了最大战果,实现了战前所定目标,一举扭转了严峻形势。 消息传到东垣,代北大营的气氛骤然紧张,代北将士惶恐不安,唯恐秦人背信弃义将他们全部围杀。虽然武烈侯公子宝鼎及其两府官员就在营中为质,但谁敢说秦人不敢进攻?谁能担保这其中没有阴谋诡计?谁敢拍着胸脯保证司马尚不会出卖他们? 假如武烈候招降代北军的目的仅仅是分裂赵军,然后分而击之,以先易后难为攻击顺序,先取中山,再杀代北军,那么接下来就是代北军的覆灭之日了。这种猜测和流言一经传开,其后果是灾难性的,尤其那些中下级军官,更容易在冲动中失去理智。 宝鼎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危机,这是信任问题,要想让昔日的生死仇敌一夜间化敌为友那是绝无可能,所以宝鼎只能警告各军统率,尽可能安抚自己的部下,不要让他们做出祸及整个代北军的蠢事。 司马尚和几位统率建议马上离开东垣,火速赶赴鸿上塞,以最快速度翻越飞狐陉返回代北。尽快返回代北是稳定代北军心的唯一办法。 “既然中山大战已经结束,返回代北的路已经打通,大军继续留在东垣当然会让将士们更加恐惧,军心也会越来越乱。”司马尚诚恳说道,“武烈侯,秦军横扫中山,势如破竹,损失极微,只要稍加整顿马上就可以对代北军展开攻击,所以代北将士的担心不是没有。请武烈侯站在代北军的立场上,替代北将士们想一想,军中之所以流言四起,实在是为形势所迫,有相当一部分人显然承受不了这种重压,假如我们不能马上撤离河北,后果不堪设想。” 宝鼎却有自己的担心,“中山战场大规模的攻击虽然结束了,但局势很乱,也很紧张,此刻代北军突然进入中山战场,并纵穿整个战场急赴鸿上塞,必然会打乱秦军的部署,给秦军的行动造成相当大的影响。这时候双方将士更容易产生冲突,极有可能酿成大祸。另外,代郡的蒙恬和司马断两位将军在接到中山大捷的消息后,还要做出相应安排,然后大军才能穿越飞狐陉。这需要时间,我们即便以最快速度赶到鸿上塞,也不可能马上穿越飞狐陉进入代北。” 司马尚极力劝说,“正因为中山局势很乱,秦军主力正在一边集中力量攻打燕国,一边打扫战场剿杀残余安置俘虏,根本没有精力对付代北军,这才让代北将士们有一点安全感。”司马尚叹了口气,“将士们心中恐惧,一心一意要回家,路上即使和秦军发生一些小冲突,他们也会忍耐,绝不敢酿成事端以致于失去回家的机会。大军到了鸿上塞,距离代北不过咫尺之遥,将士们看到了希望,军心自然也就稳定了。武烈侯,大军驻扎东垣与驻扎鸿上塞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请武烈侯三思。” 代北军其他几位统率也纷纷进言。 宝鼎考虑良久,断然接纳了司马尚等人的建议,急书王翦,陈述了代北军即刻移师鸿上塞的原因,请王翦马上做好部署,确保代北军顺利抵达鸿上塞。 接着宝鼎下令,代北军火速开赴鸿上塞,回家了。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代北军大营,将士们欢呼雀跃,士气骤然高涨,各种流言蜚语统统消散,所有人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回家,马上回家。 = 代北军进入中山战场的确影响到了秦军的部署。 代北军与秦军的仇怨毕竟太深,而秦军在中山战场上的胜利又助长了将士们的信心和士气,因此围杀代北军的呼声再度高涨。王翦和公子宝鼎凭借个人威望,强行压制,严厉警告各部将率,要求他们从大局出发,从代北战局出发,不要因小失大,更不要拿将士们的性命当儿戏,坚决遵从统率部的命令,若有违抗军令者,严惩不贷。 代北军急于脱离秦军的包围,日夜兼程,两天内便赶到中山首府顾城,又经过两天的翻山越岭,代北军终于顺利抵达鸿上塞。至此,代北军总算在中山战场暂时摆脱了秦军的包围,不至于遭到秦军的四面围杀了。 然而,更严重的问题也就来临了,还是生存问题,但这个生存问题牵扯到方方面面,关系到整个代北的现在和未来,如果此刻不能解决,那么代北军即使顺利返回代北,前途也是一片黑暗,生存更是难上加难。 代北三郡的人口构成中,主要以北虏诸种为主,而楼烦和林胡是代北的“土著”,是代北最大的两个北虏部落。其次就是白狄人,东胡人,义渠人,空同人,中山人等等大大小小至少数十个不同种族的部落。 河北、晋中过去都是赵国的土地,这些地方的赵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不同时期也陆陆续续迁移了一部分到代北,但人口总数和代北的北虏诸种人口总数相比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代北是贫瘠的蛮荒之地,诸种部落大都以畜牧为生,农耕发展缓慢,生活水平普遍较低,于是代北的北虏诸种自然要频繁入侵赵国大肆掳掠,这成了赵国发展的最大阻碍。赵武灵王发奋图强,积极变革,以“胡服骑射”强大赵军武力,然后远征代北,在开疆拓土的同时试图平息边患。然而,代北的北虏诸种尚未完全征服,阴山以北的北虏诸种又杀了过来,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赵国只好修建长城。 长城起到了一定的阻御作用,但代北的战乱始终是赵国的“心腹大患”。李牧重创了阴山以北的匈奴人,又征服了代北三郡及其附近的北虏诸种,总算给代北赢得了一段短暂的和平时间。也就在这段时间里,赵国频频出击,庞煖和李牧南北联手,先后击败了燕国和秦国的攻击,斩杀了两**队的统率辛剧和蒙骜,更合纵魏楚等国西击函谷关,重创大秦。但这段“辉煌”的时间太短。秦王政在结束了国内政局的剧烈动荡之后,马上发动了反击,利用赵军征伐燕国河北空虚之机,给了赵国以重创。 庞煖死去,李牧和代北军就此成为守护赵国的最后一道“防线”。这道“防线”攻守兼备,先后两次重创秦军,桓齮和蒙武先后战败,而王翦也是寸步难进。 代北军为何如此强悍?代北军由代北的北虏诸种组成,李牧利用与匈奴人作战的机会,把他们打造成了一支战无不克的精锐,创造了以骑兵为主力的作战方式,颠覆了中土几百年来以步军车军联合作战为主的作战传统。秦军之所以屡屡败于李牧之手,关键就在于攻击理念和战斗方式的落后。 代北军既然是代北北虏诸种部落的联合大军,那么由此不难推测到代北的地方制度,那就是郡县下的部落自治。代北人口以北虏诸种为多,代北经济又极其落后,再加上年复一年的战争,可以想像代北三郡对诸种部落的约束力有多大,也可以想像邯郸对代北的控制力又有多大。但代北需要邯郸的财赋支持,而邯郸又需要代北的武力以保证其北疆的安全,所以两者又不得不努力维持这种局面。这就是邯郸和代北的矛盾根源所在。 现在赵国灭亡了,秦国占据了代北,而秦国若想在代北站住脚,就必须得到代北军的支持,必须得到诸种部落的支持,而诸种部落则需要秦国的财赋支持,于是邯郸和代北之间的“故事”就在咸阳和代北之间重演。 秦军若在中山战场围杀了代北军,把代北诸种部落的军队全部消灭了,那么可以想像秦军在代北的处境。秦军在代北失去了诸种部落的支持,四处都是敌人,秦军还能守住代北,还能在代北站住脚吗? 宝鼎之所以要招降代北军,之所以能说服王翦,其原因就在这里。 代北军最早是为了活下去以便顺利回家,所以除了保命其他的都不考虑。现在命保住了,家也可以回去了,他们就要考虑更多的问题了,因为这关系到他们的切实利益,关系到自己部落的生存,关系到族人的未来。 宝鼎当然早就想到了这些问题,而这些问题能否顺利解决,正是他在代北布局的关键所在。 在东垣的时候,宝鼎在军议上就谈到了一些代北未来的事情,以安抚这些代北军将率实际上也就是代北诸种部落的首领们,但当时这些人还没有心思考虑未来的事情,而现在形势变了,处境变了,他们在回家之前,首先就要考虑自己的未来利益了。 = 抵达鸿上塞的当天晚上,宝鼎召集代北军的中高级军官们到行辕议事。 宝鼎是主掌代北和河北两地的军政官长,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不可能始终待在代北军里,尤其在他进入代北之前,他必须把河北的军政事务处置妥当,还要把有关代北军的地位、权力等等一系列关系到代北军切实利益的复杂问题马上解决。为此他要拿出一个具体的方案,而这个方案若要得到咸阳的同意,还要与咸阳进行艰难的“讨价还价”,所以宝鼎必须离开代北军一段时间以处理这些军政事务。 宝鼎要离开代北军,这在将率们的意料之中。 宝鼎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他不可能一直做代北军的“人质”,而代北军也不敢一直把他扣作“人质”,除非代北军不想活了。 “我说过,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将和你们待在一起。这是我的承诺,在我们双方没有赢得彼此的信任之前,我不会离开你们。”宝鼎望着帐内的众将,郑重其事地说道,“现在我离开几天,不过是要处理一些重要的军政事务,而这些军政事务,直接关系到代北军的生存和代北人的未来。我把这些事情处理好之后,我就回来,和你们一起去代北。” 帐内一片死寂,众人神情凝重,气氛更是非常压抑。 宝鼎理解他们的心情,“我说过,我信任你们,但请你们也要信任我。” 帐内依旧沉默。这段时间的相处,宝鼎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赢得了代北军的尊重和信任,不知不觉间,代北人对他渐渐产生了一种依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他们除了依赖宝鼎,还能依赖谁? 宝鼎望向司马尚。司马尚勉强露出一丝苦笑,但他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公子宝鼎是大秦第一权贵,主持代北和河北两地军政,位高权重,指望他亲自统率代北军事实上根本不可能,能够得到他始终如一的“照顾”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今天请你们来,不是告诉你们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而是和你们商量代北和代北军的未来。” 宝鼎看到众人齐齐抬头,目露期待之色,不禁微微一笑,任何时候任何人对利益的追求永远没有止境,而利益也永远是最有效的“武器”。 宝鼎冲着赵高做了个手势。赵高随即站了起来,展开文卷,开始详细讲述宝鼎所拟定的代北发展策略。 代北的地方制度不变,还是郡县下的部落自治。代北的兵制不变,代北军还是由诸种部落组成。代北军承担的任务依旧是镇戍代北。 当初李牧为了解决代北军的军资问题,在代北建军市。军市所获之利,皆归代北军所有。这一计策是在赵国国力不足的情况下出现的,它在解决了代北军军资严重匮乏的同时,也使得代北军拥有了更大的独立性,使得邯郸对代北的控制力大为减弱。这破坏了赵国的律法,损害了邯郸的权威,也是导致双方矛盾激化的重要原因之一。 宝鼎继续执行这一计策,但他认为军市之利太少,无法从根本上解决代北财赋匮乏问题。代北财赋的匮乏不但制约了代北镇戍军的生存和发展,也无法改善代北的贫瘠,所以,他提出了大力发展农耕之策,而发展农耕的办法就是屯田,军屯和民屯同时进行。 代北屯田分为两个地区两个屯系。雁门郡的大同一带(大同盆地)是民屯,从河北迁移人口以增加垦荒和农耕力量。云中的河套一带是军屯,以军队为主,辅以迁徙之民。一旦屯田成功,不但可以解决代北的贫瘠,还能就地解决镇戍军的粮食问题,如此代北实力大增,“攻”可以深入大漠,驱敌于千里之外,“守”可以坚固阴山,确保代北三郡不会遭到毁灭性破坏。 代北镇戍的诸多困难解决之后,随即可以与陇西、北地、河西三地的军队夹击河南之地的匈奴人。等到秦军占据河南,再在西套(银川平原)实施屯田之策,以解决河南镇戍的困难。 如此一来,河西、陇西、北地、河南、代北等西北边陲全部连为一体,西北两疆的镇戍就此形成一个整体,攻守兼备。 未来,中土统一,中土之民休养生息,国力不断增长,假以时日,中土大军可以远征作战,开疆拓土,建下一个空前庞大的帝国。 疆土大了,征服的人口多了,占有的财富也就多了,这样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各阶层才能获得更大的收益,而贵族阶层无疑是最大的受益者,他们将占有更大的权力和更多的财富。 代北有多大?人口有多少?财富有多少?代北人如果总是把目光局限在这样一个小地方,永远没有发展的空间,代北的贵族阶层也永远没有机会获得更大的权力和更多的财富。 宝鼎给代北人描绘了一个美丽的未来,而这个未来建立在中土的大一统之上,建立在代北自身实力的发展之上。 代北人首先要发展自身,自身实力强了,才能在大一统中建下显赫功勋。功勋大了,拥有的权力和财富多了,实力也就更强了,那么在未来开疆拓土之后,他们将获得难以估量的巨大利益。 为了达到这一目标,为了实现这一理想,代北人要矢志不渝地追随公子宝鼎,要坚定不移地支持公子宝鼎,把自身的利益与公子宝鼎的利益紧紧捆在一起。 过去代北人曾追随过平原君赵胜,追随过马服君赵奢,追随过武安君李牧,现在,他们要追随武烈侯公子宝鼎了,只有如此,他们才能生存,才能发展代北,才能获得权力和财富,才能在未来开创一片崭新的天地。 = 赵高站在代北地形图前,以充满激情的声音描述了代北的未来,并在代北人的心里刻下了一个深深的印记,忠诚于武烈侯,一切都将变为现实。 对于代北军的将率们来说,对于代北诸种部落的首领们来说,这个世界其实很简单,你给我权力和财富,我就为你冲锋陷阵。 宝鼎所拟制的代北策略,所描绘的代北未来,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发展代北,把代北军打造成一支开疆拓土的虎狼之师。 “未来几个月,代北军做为秦军主力之一,与北疆军、中原军和北部军齐心协力,击败匈奴人,把匈奴人赶出长城。” 宝鼎面对代北将率兴奋和激动的目光,从容笑道,“而后,代北就进入恢复和发展阶段。代北军要利用一切机会扩大自己的实力,从军队数量到战斗力,都要有一个飞跃,否则就无法创造代北的未来。” = = = 第342章 北疆画卷 第342章北疆画卷 中山顾城。 武烈侯公子宝鼎在秦军将士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走进了这座中山首府。 武烈侯再创奇迹,他临危受命赶到中山战场,在短短时间内扭转战局,取得了中山大捷,尤其难能可贵的是,秦军在此仗中挡者披靡,摧枯拉朽一般横扫敌军,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激烈厮杀,自身付出的代价微乎其微。 因为武烈候昔日的显赫战绩,低级军官和普通士卒理所当然把此功劳归于武烈候。武烈候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更为崇高,至于这一仗背后的故事,奇迹下所掩藏的秘密,他们不可能知道,他们只满足于生命的保存和利益的获取,而这一切都来源于武烈侯和他创造的奇迹。他们相信武烈侯是神,他们愿意把忠诚献给武烈侯。 与此相反,各军统率虽然敬重武烈侯,为武烈侯的权威所震慑,但对他保全代北军一事极度不满。他们的仇怨报不了,他们所受的耻辱无从血洗,这个仇怨和耻辱可能要伴随他们的一生,所以他们无法接受,尤其在中山大战轻松获胜的情况下,他们的自信心极度膨胀,更是无法容忍代北军的存在。 今天他们齐聚行辕,就是想再度劝逼武烈侯屠杀代北军。今日赵国已灭,中山已下,代北军就如笼中困兽,秦军完全可以轻松击杀。在他们看来,只有全歼代北军,中山大战才算大获全胜,才算圆满结束。但在公子宝鼎的眼里,政治利益高于一切,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战争是为政治而服务,中山大战的真正目标不是吞灭赵国,而是为了某个不为人知的政治目的。 = 中山战场上,秦军主力已经推进到武遂、龙兑一线,李信所率的选锋军正与燕军对峙于易水长城第一要隘汾门。 王贲、冯毋择所指挥的河北地方军已经占据中山大小城池,目前正在安抚地方庶民。 接下来,秦军的目标是代北,是北上与匈奴人作战,而不是乘势攻击燕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各军统率们异口同声,强烈要求围杀代北军,永绝后患。 这一要求完全可以理解。以秦军目前的武力,可以与匈奴人决战,但遗憾的是咸阳没有足够的财赋做为支撑,代北大战只能是被动防御,在防御中寻求歼敌良机。代北陷入旷日持久的僵局,必将影响到整个中土局势,尤其是中原局势。 对于齐楚两个诸侯国来说,他们已经没有选择,面对日益强大的秦国,面对挡者披靡的秦军,面对已经杀到家门口的敌人,他们只有奋起反击,只有用血肉和生命筑起一道卫国的“长城”。 目前秦军主力都在北方战场,一旦中原开战,秦军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必定顾此失彼,最恶劣的情况就是代北、中原两地皆失,这对大家来说都是一场灾难。为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秦军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惜代价先击败匈奴人,先把代北局势稳下来,然后转战中原,再与齐楚两国决一胜负。 将率们从这一点出发,理所当然要求击杀代北军。代北军的存在不利于代北战局的发展,甚至有可能导致秦军大败于代北,所以当然要予以铲除,以确保代北大战的胜利。 但是,公子宝鼎从政治利益出发,正是要蓄意造成代北战场的困境,正是要把中原战场推进岌岌可危的险境,从而胁迫咸阳在国策变革上做出让步,为本利益集团主导国策变革铺平道路,继而实现本利益集团对朝政的绝对控制和谋取最大利益。 这种事情不能公开说,尤其不能对军中统率们说。宝鼎以王国的利益、以军队的利益、以本利益集团的利益,甚至以天下苍生的利益做为政治博弈的工具,早已逾越了这些军中统率甚至包括利益集团中大多数权贵们的心理底线,这个心理底线包含了利益上的底线和道德上的底线,这个心理底线直接关系到他们个人、家族或者小利益团体的切身利益,所以宝鼎绝对不敢说。 他的行事风格向来“疯狂”,但这世上有多少人像他这么“疯狂”?一般来说,当人们的心理底线受到触及之后肯定要做出选择,要么赌一把,置之死地而后生;要么明哲保身,抽身而出;要么毅然背叛,投向对手的阵营。 当然,像宝鼎、王翦这样直接置身于权力核心,直接做为政治博弈者毕竟太少,大多数人因为对博弈的真相知之甚少,即使本利益集团的领导者正在牺牲他们的利益甚至早就逾越了他们的心理底线,他们也是懵然不知,依旧在领导者的欺骗和谎言中冲锋陷阵,一旦失败了,连死都不知道为何而死。 = 面对统率们气势汹汹的“进逼”,宝鼎从容自若,脸上始终带着一丝不屑的浅笑,眼里更是露出几分淡淡的嘲讽。 等到所有人把歼灭代北军的理由说完之后,等到大帐里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等着宝鼎说话的时候,宝鼎才冲着赵高挥了挥手。 赵高起身走出了大帐。很快,东方无畏带着几十名锐士走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杆,大家沿着帐篷的边缘依次而列。接着赵高又带着几十名锐士走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捆白绢画卷。 帐内众人疑惑不解地望着他们,不知道武烈侯要干什么。 卷轴固定到木杆顶端,白绢画卷纷纷展开。一幅巨大的地图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幅地图太大了,高一丈有余,长约三十多丈,环绕半个大帐,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众将无不为之震撼。 赵高站在了地图的一端,手里拿着一根长矛。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猛地横举长矛,指向地图,“这就是中土统一之后,大秦的整个北部边疆。” 赵高开始讲述。地图始自辽东狈水(今朝鲜清川江),燕长城的最东端就在此处。沿着燕长城到上谷郡,这是燕国最西端。然后是赵长城。赵长城在阴山南北各有一条,其西端就是位于河套北部的高阙塞。再下来就是秦长城。秦长城起自云中,终于陇西临洮。 秦长城以北就是大河。大河的西北端是河西。大河“西套”则是河南。在这幅地图上,河西、河南皆被纳入大秦版图。 这幅地图并没有终止于河西,而是沿着河西走廊继续画了下去,把西域的“三山夹两盆”画了进去。西域的三山就是阿尔泰、天山和昆仑山,两个盆地则是塔里木和准噶尔。 赵高沿着地图一边讲述一边缓步而行,最后在画着“河西走廊”的白绢下停住脚步。 “从辽东的最东端到河西的最西端,东西相距一万余里。”赵高激昂的声音在大帐里回荡,“这就是大秦的北部边疆。” 大帐内一片寂静,只听到急促的呼吸声。 赵高举起长矛,把贴在这幅画卷上端的一张黄纸揭了下来。一道巨大的鲜红色的箭头异常醒目地出现在白绢上,其箭矢直指关中。接着他快步走到“代北”画卷上,又揭下一张黄纸,同样的血色箭头出现在众人眼前,其犀利箭锋直指太原。第三道血色箭头出现在“燕都”画卷上,那犹如利剑一般的箭头仿佛穿透了画卷,穿透了燕国长城,直指河北大地。 帐内众人神色凝重,大家都被这三道血色箭头所震骇。敌人,那是中土的敌人,是千年来始终威胁着中土的敌人。 中土统一了,并不意味着战争结束,相反,战争更为激烈而残酷。 画卷上蜿蜒曲折的长城异常的刺眼,刺得将军们的心颤栗不止。 长城永远阻止不了北虏入侵的脚步,更无法阻止南北战争的爆发。长城是中土人的耻辱,中土人要在统一之后,越过长城,杀进大漠,血洗千余年来的耻辱和仇恨。 帐内的气氛骤然紧张,紧张得令人窒息。 “辽东以北是东胡。”赵高的长矛用力敲击着画卷顶部那一个个黑色的醒目大字,“代北以北是匈奴,大河以北也是匈奴,陇西更是被月氏、羌氐和析支所包围。”赵高猛地转身,长矛刺地,用力挥动手臂,纵声高呼,“中土的西北两疆统统都是敌人。强敌环伺之下,中土寝食不安,哪来的安宁?哪来的和平?” “百年来,中土饱受北虏之杀戮,不得不筑长城以自保,忍气吞声,但时至今日,大漠上的匈奴正在飞速崛起,北虏诸种正在统一,长城已经无力阻挡北虏,更保护不了中土的安危。”赵高深深吸了一口气,厉声质问,“我们拿什么保卫中土?我们拿什么保卫自己的国,保卫自己的家,保卫自己的亲人?” 赵高的咆哮猛烈地冲击着将军们的心灵,让他们心神震颤,难以自持。 = 宝鼎站起来,沿着地图慢慢走了一圈。 “万里边疆,需要多少镇戍军?” 宝鼎的目光渐渐冷肃,“大秦有多少军队?大秦的军队有多少骑士?依靠大秦的武力,守得住这万里边疆吗?当北虏从东中西三路南下入侵,大秦拿什么去阻御敌人的杀戮?” “或许你们说,统一后,大秦会有更多的军队,中原、河北乃至江东,都会给大秦提供兵源,那么我问你们,他们中有多少人精于骑射?他们中有多少人能够适应北方艰苦的生活?他们中有多少人愿意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长年累月征战边疆?” 众人沉默不语。 “在中土,哪些人最精于骑射?哪些人在蛮荒长大,愿意以生命为代价守护自己的家园和亲人?哪些人希望得到一望无际的草场和成群结队的牛羊?哪些人比我们更渴望征服大漠,成为大漠霸主?” 宝鼎冷笑,眼里更是露出凛冽杀气,“以虏制虏,以夷制夷,这是解决北部边疆所有难题的基础策略。如此简单道理,你们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强烈要求屠杀代北军,目的何在?居心何在?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是你们的功勋重要,还是代北的安危重要?是你们个人雪耻重要,还是大秦的未来重要?” 帐内众将无不战栗,再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大道理摆在这里。上位者高瞻远瞩,目光早已投向未来的南北大战。屠杀代北军以泄私愤报私仇这种损害大秦利益的事情,现在是罪责,于己于国都不利,谁还敢自寻死路? “统一大势已不可阻止,中土一统的时间已越来越近。” 宝鼎脸色稍缓,口气也渐渐温和,“我恳请诸位从今日起,凡事都要以大一统为基础,以中土利益为重,尤其重要的是,你们要改变原来的那些以诸侯国为基础的狭隘的理念。无论是兵事还是政事,其思考方法都要做一个颠覆性的改变,否则,你们必定会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甚至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是个大变革的时代。六百余年的大争之世正在结束,诸侯争霸兼并正在成为历史,代之而起的是一个以大一统为基础的崭新的中土世界。在这个崭新的中土世界里,所有的事物都在变革。国只有一个,王只有一个,律法要统一,文字要统一,钱币要统一,等等。无论是大秦人,还是关东六国的被征服者,都将在铺天盖地的变革中重新认识这个时代,接受这个时代,适应这个时代。与时俱进者得以生存,而墨守成规者必将被淘汰,他们将随同大争之世的历史一起化作烟尘。” 宝鼎滔滔不绝地向帐内众将灌输着大一统的理念,希望他们能适应这个时代的发展,能接受这个时代的变化,然后在咸阳激烈的权力博弈中坚定不移地支持自己。 几年前,宝鼎在不同的场合下也不断地宣讲自己的大一统理论,但当时谁也看不到中土统一的趋势,所以,说者有心,听者无意。现在不一样了,赵国灭亡之后,中土的统一大势彻底明朗。当宝鼎再度宣讲大一统理论的时候,听者的心态和感受就完全不一样,如同醍醐灌顶一般,他们豁然顿悟,对这个世界有了全新的认识和理解。 = 说服军中将领对宝鼎来说的确很简单,但他赶到顾城召集河北军政大员议事不是为了改造他们的思想理念,而是要实施一系列的谋划。 军议结束后,宝鼎、王翦、公子扶苏、王贲、杨端和、冯毋择和赵高等人就北方战局的发展进行了商讨,随后宝鼎拿出了一个具体的策议。 北方战局的下一个重点是代北,宝鼎将带中原主力和代北军进入代北作战。 上将军王翦和公子扶苏坐镇河北,一方面与燕国对峙,一方面居中策应代北和中原两地。河北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稳定,王翦和公子扶苏必须想方设法让河北从大饥荒的重创中摆脱出来,而当务之急就是恢复农耕。 宝鼎建议,以变卖中原大片荒废土地来换取巨商富贾对河北的投入,也就是变相的土地私有制,只不过出卖土地的是河北各地的官府而已。 现在咸阳没有能力帮助河北迅速恢复农耕,河北郡县更没有这个实力,河北的普通庶民连吃饭都解决不了更不要说去恢复耕种了,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土地来换取钱财和物资。咸阳和其他各地的权贵官僚们,在战争中获得战功和赏赐并缴获了大量战利品的军功新贵们,还有大秦境内的巨商富贾们,他们都有钱财,也有物资,只要给他们政策,河北农耕很快就能全面展开,一旦秋收成功,河北创伤不但可以有所恢复,还能给代北、中原等战场以支援。 此策若要实施,必须具备几个条件,一是王翦必须牢牢控制河北军政大权,河北郡县官长都要对王翦言听计从。其次,河北农耕恢复年内基本无望,而咸阳也是一筹莫展。再次,代北、中原战局紧张,局势对大秦非常不利,咸阳急切需要钱粮以作支撑。 第一个条件目前具备,现在河北郡县官长基本上由北部军的将领出任。 大秦官员储备严重不足,虽然秦王政采纳了宝鼎的建议,几年前就开始注重官员的培养和储备,但统一进程太快,新占领郡县太多,需要的官吏数量太大,咸阳的官员储备根本无法满足,尤其那些郡县官长,因为牵扯到各势力之间的权力之争,再加上新占领土需要武力镇慑,所以最终只能让功勋累累的将领们出任。 战争太多太频繁,功勋新贵也就越来越多,而老秦人又有意利用这个机会扩大本集团的实力,当然希望快速置换,以便创造更多的军功新贵,于是借助大好时机,轻松控制了河北。 有了第一个条件,后面两个条件是否满足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先用什么对策欺瞒咸阳以造成土地私有化的事实,然后再用什么对策逼迫咸阳同意这一政策,最后当然是推动大秦土地制度做出变革了。 “土地买卖要快,农耕恢复更要快。”宝鼎说道,“时间不等人,播种季节一旦错过,河北今年必定颗粒无收,大饥荒势必还要继续延续下去,这无论对河北还是对大秦来说,都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 = = 第343章 反击中原 第343章反击中原 土地私有化是国策变革中的一个重要内容,它的重要性与官制变革同等。 官制变革关系到贵族阶层的权力世袭,土地制度改革则关系到贵族阶层的财富传承。这两个制度的变革之所以遭到秦王政和咸阳宫的坚决反对,其根本原因还在于这两个制度有利于豪门贵族对权力和财富的永久占有,而不利于寒门士人的代代崛起,一旦实施,必然会走向世家和门阀政治,这将严重阻碍中央集权的进程,阻碍王国的强大和昌盛。 秦王政和起自寒门的法家士卿们从君主和王国的利益出发,着眼于未来,坚持更为激进的“法治”道路,但公子宝鼎认为他们脱离了现实,忽视了生产力和经济基础的落后,认为“超前”的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不但无助于推动社会的发展,反而会激化社会矛盾,最终导致王国的崩溃。 什么样的生产力决定什么样的生产关系,什么样的经济基础决定什么样的上层建筑,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违背这个规律必然会遭到天道的惩罚。 宝鼎的国策变革理念得到了豪门贵族的拥护,而此策对寒门贵族,对那些已经拥有权力和财富的寒门士人同样有好处,但治国理念的不同让他们宁愿放弃这种个人私利,也要坚持高度中央集权制的理想。 在他们眼里,高度的中央集权制度走的是“国强则民富”之路,大秦的强大已经证明了这个制度的正确性。等到中土统一,王国更强了,社会稳定了,则“民”自然就会安居乐业并逐渐富裕,如此则实现理想中的“乐土”世界。 宝鼎和豪门贵族对此则予以否定,他们认为正确的治国理念是“民富则国强”,王国的国策要走“藏富于民”之路,“国”不能与“民”争利。这也有一个成功的例子,那就是齐国。齐国在四十年的休养生息中奉行的就是这一治国理念,结果齐国的“国”与“民”皆富。 秦国的国策变革是基于大一统的基础之上,也就是中土进入“休养生息”时期的国策走向,由此咸阳就出现了两种变革思路,一个是坚持原有的国策,并进一步强化中央集权制,让王国更加强大,由此带来“民”的富裕;一个也是坚持“法治”,但限制甚至变相地削弱中央集权制,主张先让“民”富起来,由“民”富而推动国强。 这两种变革思路归结到土地制度上,一个就是坚持土地“国”有,计口授田,确保耕者有其田,确保社会稳定和赋役的征缴;一个则是土地私有化,把有限的资源进行合理的调配,从而产生出最大的经济效益,推动社会生产力的发展。 大秦在统一中土之前,计口授田的土地制度显然符合当时的社会实际,迅速增强了国力,但统一之后,整个中土都要发展,整个中土的局势都变了,国策必然要随之做出改变,那么这一土地制度是否依旧适合社会发展的需要? 随着社会稳定,土地和人口之间的矛盾迅速扩大,计口授田制度的弊端必然无限放大,所以土地制度肯定要改,但如何改,何时改,怎么改,却直接关系到王国的兴衰存亡。 宝鼎在这个时候,在统一大势刚刚明朗的时候,在国策变革的思路尚未正式确立的时候,利用河北大饥荒造成的人口减少和土地荒废,利用赵国灭亡后河北急需稳定的局势,利用大秦律法的空白和漏洞,变相地推行和实施土地私有化,将对咸阳政局发展和国策变革的走向产生何种深远的影响? 王翦和王贲陷入沉思,楚系的杨端和和关东系的豪门贵族冯毋择也在深思。 公子扶苏以淳于越为师,在过去的两年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很多在咸阳根本学不到的治国理念,而这些经世济国之道让公子扶苏认识到了大秦“法治”的不足之处,不过公子扶苏依旧稚嫩,他没有淳于越几十年的人生阅历,也没有公子宝鼎从前世带来的先进思想,所以他对咸阳的国策变革之争虽然极度关注,但无法辨别两种变革的利弊得失。 然而,公子扶苏崇拜自己的叔父公子宝鼎,而对自己的父王却不满。自己的父王拒绝立储,叔父却不惜代价要把自己推上储君之位,两相对比,公子扶苏自然喜欢和依赖这位年轻的叔父。这种崇拜和依赖影响了扶苏的判断力,很多时候他即使认同咸阳在某些政策上的坚持,但因为叔父的反对,他也就旗帜鲜明地跟着反对,而叔父所坚持的,他也坚决支持,不论这种坚持是对还是错。 扶苏看到王翦等人沉默不语,对叔父的决策犹豫不决,于是开口说话了,“今年河北到目前为止风调雨顺,但河北有大量荒废的土地无人耕种,与此同时,河北有大量的饥民在等待赈济,这是为什么?饥民不回去耕地,如何解决生存问题?河北又谈何稳定?大饥荒如果延续下去,河北还要死多少人?河北饥民会不会发生暴*?河北迟迟不能稳定,不仅仅影响到代北和中原两地的局势,也影响到中土统一的进程。这些严重后果与土地买卖的后果相比,孰轻孰重?” 王翦等人已经习惯了公子扶苏在决策的时候发表自己的见解和看法,而公子扶苏的飞速进步让他们非常欣慰。能亲自培养和扶植一位未来帝国的君主,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无上荣耀,也是一笔难以估量的财富。 王翦等人并无意反对公子宝鼎的决策,只是他们必须从自己的立场出发,进行一番利益上的权衡,以便用最小代价获得最大利益。如今未来的储君明确表达了自己对土地买卖的支持,他们当然不能继续沉默。 “河北的机会很好。”王翦说道,“此事即便传到咸阳,咸阳也无力阻止,除非他们愿意承担河北崩溃后所带来的一切后果。”接着他轻抚长须,问道,“代北呢?此策是否在代北推行?” 宝鼎摇头,眉头紧皱,目露忧色,“代北的事情非常复杂。中土统一后,代北的战略位置异常突出,未来南北战争的中心就是代北,代北是否稳固直接关系到中土的安危,所以代北的事情必须以它的战略地位为基础进行全面规划,难度太大。” 代北的重要性在刚刚结束的军议上已经有了全面阐述,它是匈奴人入侵中土的第一突破口,也是中土人远征大漠的最佳出口。无论在过去的岁月里还是在未来的历史上,代北始终是南北战争的中心地带。 代北是边陲,荒凉而贫瘠,但因为战略地位重要,又不得不进行巨大投入,而这种投入只能靠中土富裕地区持续供给。然而,代北距离中原等地太过遥远,交通又极度不便,导致这种投入的规模非常庞大,对国力造成了严重损害,而这种国力的损害又必然会对富裕地区产生严重影响。如此恶性循环,必将拖垮整个国力,最终导致边陲守不住,国内矛盾更是异常尖锐,这时一阵“狂风暴雨”便可摧毁王国。 大秦的急速败亡和其“南征北伐”便存在直接关系。帝国为了实现南征北伐和巩固其所创造的战果,修筑了连接咸阳和九原的“直道”,还开凿了连接长江和珠江两大水系的“灵渠”,然后通过直道和灵渠向南北边陲源源不断地运送粮草辎重,而帝国为此付出的耗费却远远超过了帝国的承受能力,于是帝国内部矛盾空前激化,接着便轰然倾覆。 在以农耕文明为基础的历史阶段,因为生产力的落后,使得历朝历代都存在这一致命要害。从大汉开始,历朝都以边陲地区的“垦荒屯田”来做为缓解这一致命要害的首选之策,而伴随“垦荒屯田”之策的就是“人口迁徙”。 宝鼎依照历史的成熟经验,决定在代北实施“屯田”之策,但今日代北人口少,而且主要是以畜牧为生的北虏诸种,若要屯田,就必须从中土腹地迁徙农耕人口到代北垦荒屯田。 垦荒屯田和人口迁徙对代北发展的推动作用非常明显,而且这事看上去比较简单易行,但实际上它非常复杂,它牵扯到的不仅仅是游牧文明和农耕文明的冲突,北虏诸种和中土人对生存空间的争夺,还牵涉到边陲镇戍、地方治理、赋税徭役等等直接与现行基础国策,包括官制、兵制等一系列制度的深层次变革,而这种变革必然影响到当前咸阳政局的发展,导致权力核心层的博弈更为激烈和残酷。 宝鼎把自己的“代北策略”做了一番详尽的述说,把由此策略所造成的一系列利弊做了一番深入分析。 王翦等人凝神细听,对此策略大为赞许。他们对宝鼎的天纵之才已经“麻木”,现在甚至连叹服的念头都没了,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之事,假如宝鼎拿不出策略来,他们反倒要大吃一惊了。 “如此说来,你打算长期待在代北?”王贲急切问道。宝鼎如果长期待在代北实施代北策略,那么本利益集团在与咸阳的对抗中必然落于下风,这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事。 宝鼎沉吟不语。 “武烈侯,你不能长期待在代北。”杨端和的口气也变得有些焦虑,“你在江南为西南策略的实施打下基础后便抽身而退了,此次也应当如此。” “北疆和南疆的局面完全不一样,这两者对中土的重要性也无法相提并论。”宝鼎皱眉说道,“如果中原局势的发展不会影响到统一进程,我就打算在代北长期待下去。只有代北稳固了,中土才能赢得休养生息的时间,而这直接关系到大秦的未来。”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再说什么。宝鼎拿出来的“代北策略”目前并没有实施的条件,随着形势的发展,这一策略还要修改和完善。不出意外的话,这一策略至少要到明年才会奏报咸阳,所以现在没必要过多商讨,只要知道宝鼎打算在代北干什么,河北目前必须做好那些事才有助于推进代北策略的实施就行了,这也是宝鼎在此刻详述代北策略的真正目的。 议题重新回到河北的恢复和稳定上,众人在诸多军政事务上取得一致意见后,随即由赵高和冯毋择共同拟写奏章。 = 王翦寻到一个与宝鼎独处的机会,悄悄询问他处置赵国君臣的意见。 赵国君臣肯定要送到咸阳,由秦王政和中枢全权处置。王翦之所以问,是因为他知道赵仪的真实身份,假如赵仪想保全几个亲人,现在是唯一的机会。宝鼎心领神会,对王翦非常感激。 “明天我让赵高跑一趟。”宝鼎冲着王翦躬身致谢,“善后的事,就麻烦上将军了。” 王翦笑着点点头,“武烈侯无须挂心。” 宝鼎迟疑了片刻,问道,“郭开好吗?” 王翦马上意识到武烈侯话里有话,他轻轻皱眉,说道,“郭开与大王,与武烈侯都有密约,所以……” “杀了他。”宝鼎毫不犹豫地说道,“找个机会,让他死在赵人手上。” 王翦略感诧异。有必要杀郭开?这个人即便到了咸阳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难道大王还会遵守约定重用郭开?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你以为大王会用他?” “以防万一。”宝鼎冷笑道,“这样的人假如跻身朝堂为上卿,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王翦不以为然地一笑置之。既然武烈侯要杀,那就杀吧,或许郭开知道武烈侯的什么秘密,所以才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 咸阳。 中山大战的胜利让咸阳松了口气,虽然关东局势依旧严峻,但秦军终于从同时深陷三个战场的险境中摆脱了出来。 中山大战结束,咸阳所能调用的钱粮也基本告竭,但是,代北战场上秦军正与匈奴人激战正酣,而中原局势更是一天比一天紧张,齐**队云集薛郡,中原大战一触即发,这令咸阳寝食不安,甚至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两线作战对秦国来说绝对是个灾难,而财赋的严重不足更是让这场灾难变得尤其可怕。 在咸阳看来,中原当然比代北重要,所以当咸阳宫接到中山大捷的消息后,马上做出了把中原主力调回中原战场的决定,然而,这个命令还没有送出去,武烈侯公子宝鼎和武成侯王翦就飞奏咸阳,要求把中原主力急调代北战场。 武烈侯和武成侯的理由非常充足,因为中山大战结束后,中土局势发生了巨大变化,代北的战略地位极其突出,能否守住代北直接关系到了大秦的统一进程。 武烈侯在奏章中详细阐述了代北的战略地位,并草绘了一张未来的北疆形势图。这张草图上最为醒目的就是三道血红色的箭头。凡是看到这血红箭头的人,都被其中所蕴含的暴虐杀气和强烈的危机感所震撼。 若要保住目前的中土局势,就要保住代北,而若要保住代北就要保全代北军,而代北军是把双刃剑,用好了则有助于保住代北,用得不好则可能导致代北丢失,所以秦军必须对代北军形成强大威慑,而这种威慑力来自于代北战场上秦军的绝对数量,所以中原主力大军必须转战代北。 秦王政和中枢大臣们经过数日商讨,最终认同代北的战略地位极其重要,接受了公子宝鼎的奏请,允许其带着中原主力火速赶赴代北战场。 秦王政在令书中要求公子宝鼎不惜一切代价力争在最短时间内击败匈奴人,夺回雁门,重新稳住代北局势,从而给秦军腾出手来支援中原赢得足够时间。 事实上这一命令不现实,就算咸阳现在还有钱粮调送到代北战场,但因为代北距离关中太过遥远,粮食在运送途中的消耗就已经超过了最终运抵目的地的粮食数量,所以指望代北战场上近三十万秦军在最短时间内与匈奴人决战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同样,秦王政和中枢大臣们对中原战场也抱有幻想。中山大战结束,赵国灭亡,秦国统一中土之势已经彻底明朗,按道理齐楚两国肯定要合纵,要乘着秦军主力在代北战场与匈奴人作战的时候展开反击,但楚国政局不久前发生剧变,公子负刍篡夺了王位,楚国需要时间稳定国内局势,暂时还不敢撕毁秦楚盟约,如此一来仅靠齐国的力量,即便攻击中原也难以击败秦军,更不要说夺取中原了。 另外,咸阳目前还有可以调遣的军队,一旦中原局势紧张,咸阳还可以把东南军队调往中原战场,也可以从关中抽调京畿卫戍军支援中原。 公子宝鼎接到秦王政的命令,马上带着代北军急速北上,王贲、杨端和与章邯则带着中原主力和一部分北部军紧随其后进入代北战场。 = 秦军占据中山,吞灭赵国,接着武烈侯公子宝鼎带着秦军主力转战代北的消息迅速传到齐国和楚国。 齐王建果断下令,攻击中原。 就在齐军向中原发动攻击的时候,楚国政局再度剧变,临武君景缨和项君项燕发动兵变,诛杀了令尹阳文君,将其所属势力一扫而尽,一夜间寿春血流成河。景氏和项氏控制朝政之后,马上说服了楚王负刍,决定与齐国合纵攻击中原。 = = = 第344章 再至代北 第344章再至代北 公子宝鼎二次入代,再一次走进代城,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当初他穿越而来,在这个时代的历程就是从代北开始,代城的惊天一刺让他名扬天下。几年过后,他已成为大秦第一权贵,中土最为显赫的君侯,今日更是掌控着代北的命运。人生变幻莫测,而宝鼎的人生变化可谓空前绝后。 驻马立于美丽的山峦之中,望着蔚蓝色的天空和远处雄伟的山城,宝鼎的思绪不禁随着漂浮的云彩回到了铭刻在记忆中的过去。在那个世界里,父母还好吗?妹妹是否陪伴在他们的身边?抑或在喧嚣的城市里独自闯荡?学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是否还会想到自己?胖子是不是还在为生存而努力?或者,他已经安定下来,娶妻生子? 随着岁月的流逝,宝鼎心中的痛苦渐渐淡去,留下的只有深深的眷恋。宝鼎暗自叹息,脑海中慢慢浮现出繁星点点的璀璨夜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躺在草地上看夜空里的星星,也很久很久没有想起那位死去的兄弟。 兄弟,我已经兑现了对你的承诺,母亲很好,妹妹也长大了,一家人也重新回到了蓼园,如今我正在完成你与生俱来的使命,护卫老嬴家,护卫大秦。 “武烈侯……” 荆轲的喊声打断了宝鼎的思绪,把他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蒙恬将军和司马断将军到了。” 宝鼎看到了。远处一支骑兵队伍正风驰电掣而来,战旗狂舞,号角长鸣,隐约还能听到阵阵欢呼之声。 宝鼎举起马鞭向身后的文武官员们挥了挥,然后轻踢马腹,战马扬首嘶鸣,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大队人马紧随其后,在震耳欲聋的鼓号声里,浩浩荡荡地冲出山林,冲下山峦。 = 蒙恬和司马断早早下马,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 两人远远便看到急步而行的宝鼎。几年没见,这位年轻君侯的变化太大了,个子长高了,身体虽然削瘦但还是很结实,胡子也长出来了,浓密的黑色短须让他看上去更加英武。最强烈的就是他气质上的变化,今日的宝鼎再无任何稚嫩,成熟中透出一个上位者的威严,隐约还能察觉到一股让人心悸的杀气。 这股杀气由来已久,过去宝鼎血气方刚,锋芒毕露,杀人的手段血腥而残忍,后来到了战场上更是可怕,挡者披靡,战无不克,于是这股杀气也就越来越浓烈。只不过随着他地位的上升,权势的增大,实力的膨胀,他的威信已经达到了一个巅峰高度,他所展示出来的强大威慑力已经慢慢掩盖了他凛冽的杀气。 蒙恬大为感慨。自从帮助宝鼎在河东掀起盐铁大案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宝鼎,一别数年,宝鼎已经加冠礼成人,娶了两位娇妻,其身份更是由一个流配的刑徒成长为名震天下的大权贵。想想当初第一次见到宝鼎时的情景,再看看今日的宝鼎,蒙恬感觉当真恍如一梦。 两人停下脚步,躬身行礼。 宝鼎冲了过来,首先给了蒙恬一个“熊抱”。他对蒙恬的好感发自内心。当初在太原的时候,蒙恬给了他太多的帮助,不管蒙恬出于什么目的,他都感激蒙恬。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份恩情宝鼎永远记在心里。 在咸阳朝堂上,蒙氏和冯氏都是秦王政的股肱之臣,说起来都是宝鼎的政治对手。宝鼎和冯劫有师生之情,他因此与冯氏建立了亲密的关系。他和蒙恬是朋友,因此他一直竭力避免与蒙氏发生冲突,不过随着蒙氏的妥协,现在他也已经与蒙氏之间建立了政治上的默契,而这种默契有助于他和蒙恬的友谊长久存在。 蒙恬本来很忐忑。蒙氏的妥协是有限度的。蒙氏不能放弃军权,相反,蒙氏还要想方设法扩大对军队的掌控力,这是秦王政和咸阳宫一直为之努力的目标,可惜蒙氏错过了机会,以致于现在秦王政和咸阳宫非常被动。 这一次又是蒙氏的机会。假如蒙氏成功守住了中原,并在未来的统一之战中击败齐国和楚国,那么蒙氏不但可以重新掌控军队,秦王政和咸阳宫也将在激烈的权力博弈中占据主动赢得优势。 然而,蒙氏并不看好这次机会,相反,蒙氏认为这是一场劫难,蒙氏极有可能彻底葬送在中原战场上,所以,蒙氏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妥协。宝鼎接受了蒙氏的妥协,但宝鼎的“接受”同样有限度,宝鼎是否愿意在关键时刻拯救蒙氏,完全取决于蒙氏在政治上的援助。 蒙恬希望维持自己和宝鼎之间“友谊”,希望两人之间的“友谊”有助于蒙氏的未来,但蒙氏现在是老秦人的“眼中钉”,宝鼎在老秦人的重压下,未必会拯救蒙氏,因此他也未必愿意维持两人之间的“友谊”。 宝鼎的“熊抱”之礼给了蒙恬肯定的答案,也去除了蒙恬心中的“忐忑”。 = 一番寒暄之后,蒙恬和司马断把身后的几位将领介绍给了宝鼎。 这时曝布、熊庸、乌重等虎烈军统率跑了过来,老朋友再次重逢,彼此都非常高兴。 赵高、唐仰、司马昌等两府官员也过来把臂言欢。 接着宝鼎带着蒙恬、司马断等北疆军将领,给他们介绍了荆轲、朱英等两府主要官员。这次宝鼎为了充实两府力量,特意从江南把朱英等十几位原春申君的客卿请到了蓼园。蒙恬和司马断知道这些人都是宝鼎的绝对亲信,不敢怠慢,言辞间颇为亲热。 “跟我去见见几位代北军的统率。”宝鼎手指蒙恬等人笑道,“现在代北军也是我大秦的军队,不是仇人,所以你们不要吹胡子瞪眼,更不要摆出一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架势。” 蒙恬和司马断互相看看,脸上的笑容十分勉强。几位北疆军将领也是怏怏不乐,没有想与代北军将领见面的意思。 宝鼎故作不满,“我给你们先后写了几封信,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说得很清楚,难道你们都没看?” 蒙恬冷眼看看远处的代北军将领,不屑地撇撇嘴,“没有他们,我们一样可以击败匈奴人。” “是吗?”宝鼎看了众人一眼,问道,“那你们为何被匈奴人打得狼狈而撤?” “我们的兵力严重不足。”司马断说道,“现在中山大战结束了,二十多万援军进入代北战场,足以与匈奴人一决胜负。” 宝鼎笑了起来,继续问道,“如果匈奴人主动撤退,撤到大黑河,撤到阴山脚下,我们怎么办?是不是一直追过去?” 蒙恬、司马断等人悻悻低头。二十多万步军长途跋涉,深入大黑河一线作战,粮草辎重根本无法解决,而粮道更是处在匈奴人的直接打击之下。这也是北疆军一直没办法攻打云中的重要原因之一。秦军缺少骑兵,更缺少能征善战的北虏骑兵。北疆军主力骑兵就是由义渠、空同和西羌等北虏诸种组成,没有他们,北疆军如果遇到匈奴人,基本上被敌人围着打,防守有余而攻击无力。 代北军的归降正好可以弥补这一缺陷,虽然五万多人的代北军并不都是骑兵,但只有给他们足够的战马,这五万多人就是一支强悍的骑兵大军,可以确保秦军在代北战场上攻守兼备,进退无忧。 “请放下你们心里的仇恨。”宝鼎挥动马鞭,大声说道,“再过几年,大秦的疆土就是整个中土,大秦人就是中土人。代北是中土的一部分,代北人就是我们大秦人,是我们的兄弟姊妹,所以,我请你们敞开天空一般的胸怀,去包容他们,去接纳他们,与他们齐心协力,并肩作战,与他们共同开创大秦的未来,建下震烁千古的伟业。” 宝鼎这最后一句话终于起到了作用。功业代表着权力和财富,只有建下显赫功勋,大家的利益才能得到保障,子孙后代才能安享荣华富贵。 = 两军将率见面,气氛很尴尬。 代北军将率回到家园故土,那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士气也起来了,傲气也恢复了。 自始至终,秦军都没有击败他们,蒙恬和司马断等北疆军将领更是他们的手下败将,代北将率在心理上便占据了优势。虽然他们在中山战场投奔了秦人,但并不是因为打不过秦军,而是因为走投无路了,不得不找一条活路。 武烈侯公子宝鼎愿意以自身为质招降代北军,其实说白了就是忌惮代北军的实力,担心和代北军打个两败俱伤,以致于无力救援代北,丢掉了代北。这从另一个方面也证明了代北军的实力,让代北军骨子里的那股傲气无形当中又涨了几分。 如今北疆军被匈奴人打得狼狈不堪,代北危在旦夕,而代北军却有围杀十万匈奴人的辉煌战绩,回到本土后更是傲气冲天,两相比较,代北军的气焰自然嚣张。 蒙恬等人怒气上撞,心想你们为了活命,背叛赵国,投降秦军,难道不觉得羞耻?竟然还在我们面前摆一张得意洋洋的臭脸,岂有此理怒气上来了,口气也就变了,这话也就难听了,极其嘲讽之能事。 其实代北军的心理可以理解。他们正是因为感到耻辱,不想让北疆军看轻了自己,更不想摆出一副奴颜婢膝的嘴脸饱受昔日手下败将的羞辱,于是只好以昔日的荣耀和战绩来掩饰自己心里的惶恐和羞愧。 双方唇来舌往,你嘲我讽,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之势。 宝鼎厉声喝止,“都给我闭嘴若想分出胜负,就比比谁杀死的匈奴人最多。” = 代北军的大营还在老地方。青山依旧,营寨依旧,人马依旧,唯独失去的就是这座大营的统率,就是大将军李牧。 宝鼎的行辕安置在代北军大营的西北侧,紧贴着祁夷水。 当天晚上,宝鼎在行辕召集北疆军和代北军的统率们商讨代北局势。 蒙恬详细介绍了当前的代北战况。 雁门郡几乎全境丢失,秦军和匈奴人如今在雁门郡与代郡的交界之处奋力厮杀。 在两郡交界的北部,北疆军主力于青陂和白登一线筑垒死守;在其中部治水两岸,原代北守军会同楼烦、林胡等代北诸族军队依靠险要地形,顽强阻杀入侵匈奴。北疆军统率羌廆(hui)则率军在雁门郡与太原郡的交界之地句注要塞阻杀敌军。 蒙恬说完之后,司马尚马上问道,“你们和太原的羌廆将军一直保持着联系?” 蒙恬点点头,“坚壁清野之后,从云中、雁门撤出来的部落一部分进入代郡和太原郡,还有一部分则撤进了治水两岸的大山。正是得益于他们的帮助,我们的斥候才在大山里建了一条临时驿站,确保了代郡和太原郡之间的联系。” 司马尚略略皱眉,转身与身侧的两位部下低声说了几句。这两位部下一个是楼烦人的统率野狐,一个是林胡人的统率青狼,其所率军队都是代北军的绝对主力。 “武烈侯,既然云中和雁门的诸种部落坚守在大山之中,那么我可以肯定,他们一直密切关注着匈奴人的动向,他们知道的事情肯定不比斥候探查到的消息少,所以我打算派人去大山,一则探查更多匈奴人的消息,二则告诉诸种部落,代北军回来了,他们的亲人都回家了。这既有助于安抚代军军心,也有助于联合诸种部落的力量共同攻击匈奴人。” 宝鼎当即首肯。他知道代北将士挂念部落和亲人,司马尚此策不但可以帮助将士们与自己的部落取得联系,也可以让秦军在代北大战中获得更多的助力。 “武烈侯,我记得离开中山之前,你曾告诉我羌廆将军正在治水上游的金沙滩一线阻敌,今日却听蒙将军说,羌廆将军在句注要塞阻敌。这两个地方虽然相距不远,但羌廆将军从金沙滩退守句注要塞,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司马尚转目望向蒙恬,问道,“羌廆将军对此可有解释?” “大庶长在信中说,匈奴人以重兵攻打金沙滩,突破了治水,迫使他不得不退守句注要塞。”蒙恬马上解释道,“武烈侯为了诱使匈奴人全面攻击雁门,要求我们示敌以弱,主动撤退。虽然大庶长手上有十二万军队,但武烈侯严禁他展开反击,除非匈奴人突破了青陂和白登一线,杀进了代郡,否则大庶长都不能在南线展开凌厉反击。” 司马尚吃惊地望向宝鼎,目露疑惑之色。 他不知道羌廆手上有十二万军队,更不知道秦军明明有实力守住雁门,却示敌以弱主动撤退,导致代北局势岌岌可危,这其中到底有何原因? 宝鼎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南方。 司马尚和几位代北军统率心领神会,心里却愈发吃惊。没想到武烈侯和咸阳的关系紧张到如此地步。很显然,武烈侯故意制造代北紧张局势,就是为了把秦军主力全部集结到代北战场,也就是全部控制在他的手里。武烈侯牢牢控制军队,当然是为了实现其政治上的目的。 代北这一仗远远比他们想像的要复杂,不过他们习以为常了。当初李牧和邯郸也是如此,代北战场和代北军队不过是这些上位者博弈的棋子而已。 “安平侯对匈奴人在雁门南线发动猛攻可有什么猜测?”宝鼎笑着问道。司马尚被咸阳封侯了,爵至伦侯,这在大秦历史上也是破天荒的一件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匈奴人的目标是太原。”司马尚说道,“匈奴人拿下太原,随即可以与河南的匈奴人东西夹击,如此秦军极有可能丢失上郡。太原和上郡若是双双告失,代北自然就是匈奴人的囊中之物,而秦军的北疆防御就此告破,匈奴人自此可以控制北方战场的主动权。” “对策呢?”宝鼎追问道。 司马尚犹豫了片刻,说道,“我不知道武烈侯对北方战局有何整体谋划,但就今日局势来说,还是集中兵力于青陂、白登一线击败匈奴人为上策。匈奴人一旦败北于北线,其南线就有被合围的危险,匈奴人不得不后撤,如此我们就可以在善无城一带与其决战。” 宝鼎微微皱眉,“匈奴人愿意决战?” “匈奴人当然不愿意决战。”司马尚摇头苦笑道,“中山大战已经结束,即使燕国人故意隐瞒此消息,试图让匈奴人与我们决战,让双方打得两败俱伤,但匈奴人非常狡猾,他们肯定有其他渠道获得中山大战的消息,在没有中山战场的确切消息之前,匈奴人绝不会决战。” “如此说来,我们拿回雁门的困难并不大。” “夺回雁门并不代表代北危机的结束。”司马尚以无奈的口气说道,“匈奴大单于亲自赶赴代北,说明对代北势在必得,他们绝不会空手而归。以我的估猜,匈奴人的大军会在阴山南北长期屯驻,再寻攻击良机。”司马尚看看宝鼎,目露担忧之色,“如果中原局势紧张,秦军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咸阳必定有所取舍。毋庸置疑,咸阳肯定要保中原弃代北。秦军主力一旦南下,匈奴人必定再攻代北,代北危矣。” = = = 第345章 总会有办法 第345章总会有办法 宝鼎面露笑容,眼里更是掠过一丝得意之色。 他最担心的就是匈奴人在秦军主力进入代北之后,毅然放弃攻打代北,那他的全局谋划就失去了实施的最基本条件。现在有非常熟悉匈奴人的司马尚对代北局势做出了预测,而这种预测的局势发展正是他所希望的,这令他的担忧当即减去了几分,对自己谋划的成功更具信心。 司马尚等代北统率看到宝鼎轻松而自信的笑容,心里的阴霾顿时有所消散,隐隐约约把握到了一丝宝鼎的心思。宝鼎就像昔日的李牧,对南北大势有迥然不同的理解,两人都极度重视匈奴人对中土的威胁,为此不惜代价增强代北的实力,而由此带来的弊端就是与京都的矛盾日益增大以致于最后自相残杀甚至兵戎相见。 不过宝鼎和李牧不同,宝鼎是宗室,身份过于敏感,尤其楚国宗室熊负刍的篡位对今日诸侯国的影响非常大,各诸侯王为了防患于未然,都会设法限制宗室的权力,而秦王政肯定也要想方设法遏制宝鼎实力的膨胀。这对兄弟对大秦权柄的争夺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未来代北势必要成为这对兄弟浴血“厮杀”的战场。 这对代北人有利。宝鼎和咸阳斗得越厉害,就越需要代北人的支持,而代北人有了宝鼎这座靠山,生存和发展都不再是问题。 “不要考虑中原的事。”宝鼎笑道,“即便中原局势紧张,那也是咸阳应该操心的事。”接着他转头望向蒙恬和司马断,问道,“刚才安平侯谈了他对代北战局的设想,你们对此有何看法?” 蒙恬和司马断互相看看,彼此都明白武烈侯的意思。武烈侯要用代北军扭转战局,而北疆军则全力相助,至于正从中山赶来的中原主力则在确保代郡安全的基础上,对代北军严加防范,以防万一。 “我同意安平侯对代北战局的看法。”蒙恬说道,“匈奴人一旦接到中山大战结束的消息,知道赵国已灭,燕军已退守易水长城,必定会估猜到我大军主力正急速北上,如此一来匈奴人为避免与我大军决战,肯定要改变攻击策略。假如匈奴人由攻转守,局面则对我不利。所以我和安平侯的看法一致,马上集中兵力,在青陂、白登一线给匈奴人以重创,然后与雁门南线大军形成夹击之势,迫使匈奴人向云中方向撤退。” 宝鼎微笑点头,目光在司马尚、野狐、青狼三人的脸上转了一圈,似有迟疑,但旋即又下了决断,“这一仗由安平侯指挥,请安平侯马上率军赶赴青陂战场。” 司马尚毫不犹豫,当即应诺。 宝鼎手指蒙恬和司马断,“你们受安平侯节制,遵从安平侯的命令,如有违抗,严惩不贷。” 蒙恬和司马断轰然应诺。代北军武力强悍,军中又以精锐骑士为主力,而北疆军连番苦战,虽然损失不是很大,但人疲马乏,根本没有反击匈奴人的实力,这一仗理所当然由代北军主攻,北疆军为辅,两军联手作战。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宝鼎笑着问道,“如果安平侯需要我亲临前线,我可以随代北军一起行动。” 司马尚犹豫了一下,转头望向蒙恬和司马断。那意思很明显,武烈侯是否亲赴前线,关键不在于代北军是否信任武烈侯,而是北疆军是否信任代北人,如果北疆军不予配合,甚至背后下黑手,这一仗就没有胜算。 蒙恬冷笑,拱手为礼,“请安平侯记住,当匈奴人杀进雁门的时候,是我们保护了代北人。” 司马尚脸色微僵,野狐和青狼也是神情略滞。当他们的族人需要保护的时候,他们却在河北与秦人交战,而秦人并没有因此报复他们的亲人,也没有抛弃他们的族人,而是不惜代价阻击匈奴人,把他们的族人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这份恩情重逾千钧,他们要报答,为此,他们要信任秦人,要把自己的后背交给秦人,以此来赢得秦人的信任,如果始终怀着戒备之心,始终把秦人当作敌人,那这一仗肯定要败。 司马尚暗自叹息。怪不得宝鼎要留在代城,并且把指挥权交给了自己,原来是为了让代北将士在重压之下,不得不放下仇怨,把自己的后背交给秦军。在代北军和秦军之间,代北军显然处于弱势,但正因为弱势,他们就必须非常决断地放弃仇怨,否则,两者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尖锐,最终肯定要发生冲突,而一旦双方大打出手,武烈侯即使有很高的威信,也无法冒着得罪所有秦军将士的危险继续庇护代北军。 代北军能否生存下来并取得发展,关键不在于他们能否击败匈奴人拿到战功,而是能否放弃仇怨,先把自己的后背交给秦人,先赢得秦人的信任。 司马尚神情凝重,恭恭敬敬的躬身致礼,“这一仗代北人一定会冲在最前面,我们的后背就交给两位将军了。” 野狐和青狼也紧随司马尚之后,深深一躬,“代北人将拿着匈奴人的头颅报答两位将军。” 代北人的表态让蒙恬和司马断松了口气。武烈侯以青陂一战的胜负,以代北的安危来逼着他们让步,两人可以让步,但前提是代北人必须先让步。战场最高指挥者如果不相信他们,他们的让步可能会给北疆军带来灾难。侥幸的是,代北人审时度势,体谅和理解武烈侯的苦心,理智地选择了合作,选择了利益最大化。 蒙恬和司马断也表了态,愿意与北疆军冰释前嫌,携手合作,并肩作战。 宝鼎鼓掌相贺,“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匈奴人岂是你们的对手?青陂一战,易如反掌。” = 代北军修整三天,然后急速赶赴青陂战场。 宝鼎不是不想去战场坐镇指挥,假如他亲临前线,代北军和北疆军之间的矛盾会被最大程度地压制,两军之间的配合也会更默契,出现意外的可能性也更小,但青陂一战与整个代北局势的发展相比,后者更为重要,因为后者不仅关系到中土大势的变化,更关系到未来大秦的命运。 代北先有地震,后有匈奴人的入侵,天灾**一起爆发,生灵涂炭,其创伤之严重与河北相差无几。 如今河北的战事算是结束了,只要王翦措施得当,政策执行到位,能够让河北农耕迅速恢复并在秋天获得收成,那么河北形势就能扭转,但代北不行,代北过于贫瘠,而代北的战事短期内根本看不到结束的可能。退一步说,就算代北战事结束了,但以代北自身的能力,短期内若想恢复元气,无疑于痴人说梦,代北只有依靠大量的援助才能度过难关并逐步开始恢复。 宝鼎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烂摊子”,而他若要完成自己的代北策略,首要条件就是让代北从地震和战乱的双重打击下恢复过来,否则必定一事无成。 幸运的是,中山大战结束的时间比预期的要早,中原局势也没有像预期的那样提前进入岌岌可危之态,而咸阳也在他的说服下给予了一定的支持,这给了宝鼎逆转代北战局的时间。时间对他来说太宝贵了。 宝鼎书告句注要塞的羌廆,请他配合青陂大战,不要再隐藏实力了,把十二万大军全部投出去进行反攻。 青陂大战能否赢得预期胜利,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南线的配合。南线打得猛,反击犀利,必能拖住大量匈奴人,同时也让匈奴人意识到战局出现了重大变化。假如匈奴人迟迟得不到中山大战的准确消息,那么他们对战场上的变化必定有不同的猜测,而这些猜测会影响到匈奴人对战局的判断,在决策上会有犹豫,这就给了秦军击败匈奴人的机会。 不过这个机会稍纵即逝,秦军若想把握住,还是有相当的难度。 = 杨端和、王贲、章邯率军抵达代城。 宝鼎把代北战局做了一番介绍,“北线的司马尚、蒙恬正在青陂、白登一线展开反击,南线的羌廆也将在近期发动全面进攻。考虑到匈奴人把其主力放在南线,试图攻占句注要塞杀进太原,以夹击我长城一线,所以我认为,即便匈奴人接到了中山大战已经结束的消息,也未必马上在攻击策略上做出改变,他们可能继续加大南线的攻击力度,以诱使我中山战场上的主力迅速转战太原,从而迫使我们放弃代北。” 杨端和等人连连点头,同意宝鼎的这一分析。 秦军在中山战场连战数月,无论是体力还是钱粮,损耗都非常严重,假如马上进入代北作战,大军的粮草辎重肯定难以供应,毕竟翻越太行山太难了,如此秦军主力无法发挥其战斗力,匈奴人以一部分兵力就可以与秦军形成对峙,其主力则可以继续攻打句注要塞。太原方向的秦军兵力十分有限,只要突破了句注要塞,匈奴人的策略就成功了,而秦军不但丢掉了代北,还丢掉了长城防线,让匈奴人占据了整个北部边疆。 匈奴人对秦军在太原的防守兵力估计错误,这是一个致命错误,而这个错误足以让匈奴人付出惨重代价。 “这个地方叫平邑。”宝鼎指着地图说道,“它位于治水北岸,是代郡西部的一座小城。目前楼烦、林胡等诸种部落在此驻守。”宝鼎的手指沿着地图上的治水河向西滑动,“在它西面一百多里处是班氏城,代北地方军正在此处与匈奴人厮杀。” 代北地方军也是代北军的一部分,被李牧留下来戍守代郡。赵王杀了李牧,把代郡割让给秦国后,这支军队被秦军解散,遣返回家。这次匈奴人入侵,雁门、代郡两地的青壮庶民再此被召集起来戍守家园。 “班氏和平邑两地的军队加在一起不足万人,但因为有山川之利,成功阻挡了匈奴人的进攻。” “由班氏再向前一百余里就是金沙滩。” 宝鼎的手指重重点击在地图上,“拿下金沙滩,切断南线匈奴人的退路,与羌廆的大军实施南北夹击。你们有十万大军,羌廆有十二万军队,足以给匈奴人沉重一击。” 杨端和、王贲和章邯俯身望着地图,神色凝重,都没有说话。 “这条路好走吗?”杨端和问道。 宝鼎摇头,“放弃大兵,放弃战车,带上足够的干粮,轻装前进。” 王贲浓眉紧皱,低声说道,“没有车阵,仅靠步军战阵与匈奴人的骑兵进行厮杀,我们的损失难以想像。” “如果陷入苦战,双方相持不下,大军的粮草武器如何补充?”章邯也担心地问道。 宝鼎笑着点点头,“我没有粮草武器给你们,所以你们要速战速决,然后从太原方向得到军需补充。” 王贲正要说话,宝鼎摇手阻止,“这一仗怎么打是你们的事,我只要结果,我要的结果是……”宝鼎抬起手,从地图上的青陂用力划下,终止于句注要塞,“把这条线给我打通,把匈奴人赶到苍头河一带。也就是说,未来十天内,我们要夺回半个雁门郡。” 王贲和杨端和、章邯互相看看,彼此心领神会。这一仗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虚张声势,只要把匈奴人赶到苍头河一带就行了。 “接下来呢?”王贲问道,“与匈奴人决战?” “你认为匈奴人愿意与我们决战?”宝鼎笑着问道。 王贲断然摇头,“匈奴人有燕人的帮助,对中土大势一清二楚。不出意外的话,匈奴人会以重兵相胁,把我主力拖在代北,以等待中原局势的变化。” “燕人?”宝鼎冷笑,“恐怕现在给匈奴大单于出谋划策的不止是燕人,还有赵国余孽,甚至还有韩魏齐楚等国的叛贼。告诉将士们,如果在战场上抓到这一类叛贼,酷刑伺侯,让他们尝尽痛苦,然后剁碎了喂狗。” 对于宝鼎的愤怒,三人可以理解,但这事愤怒没用,必须想出对策来。匈奴人不愿决战,陈重兵与阴山脚下,对代北虎视眈眈,秦军怎么办?主动出击,则受制于粮草辎重,受制于大秦财赋的不足。与匈奴人长期对峙,秦军还是面临同样的问题。大秦如果放弃代北呢?很明显,长城的作用消失了,从此中土再无安宁之日,而更严重的是,大秦的统一进程就此中断,一切又重新回到了。 用什么办法才能守住代北,才能守护中土?宝鼎拿出了对策,垦荒屯田和迁徙人口,但此策的前提是代北必须稳定,必须先把匈奴人赶到阴山以北去,否则如何屯田?而代北屯田需要咸阳的全力支持,需要大秦财赋的支撑,这就需要一个稳定的中土,大秦必须完成统一大业,这就更难了。 李牧在代北的时候,匈奴人还没有今日的实力,中土也还是诸侯并列,邯郸也还能勉强维持,代北也没有遭受大地震的打击,代北军也没有连续数年南下河北守护邯郸的巨大损耗,所以他还能守住代北,还能固守长城,但如今一切都变了。 今日宝鼎站在代北这块土地上,满目疮痍,代北就是一片废墟,而为了争夺这片废墟,匈奴人带着成群的牛羊呼啸而下,而秦人却只能被动防御,咬牙支撑,至于前景,则是一片黑暗。 “不要去想中原的事。”宝鼎对司马尚说过这句话,现在对王贲等人还是说同样的话,“我们有困难,匈奴人也有困难。大秦面临着中土的统一,匈奴人也在为统一大漠而努力。我们守住代北是为了统一大业,匈奴人攻夺代北何尝不是为了统一大漠?现在我们和匈奴人的主力都在代北,当我们的中原面临危机的时候,匈奴人难道就不会面临同样的问题?我们在中土有敌人,匈奴人难道就没有敌人?” 宝鼎说到这里笑了起来,“我们统一中土最大的阻碍是齐国和楚国,而阻碍匈奴人统一大漠的又是谁?河西的大月氏和漠东的东胡人。当我们的主力云集代北的时候,齐国和楚国就要乘机攻打中原,那么,当匈奴人的主力云集代北的时候,大月氏和东胡人是不是也要伺机而动?” 王贲三人听到这番话,沉重的心情略有缓解。 宝鼎的意思很明显,现在没有对策,既然没有对策,那就等待,等待时局的变化。中土局势有变化,大漠局势也会发生变化,假如秦军在中土局势的变化中坚持下来了,而匈奴人却没能化解大漠危机,那么代北的机会就来了,秦军或许就能找到对策击败匈奴人,固守长城。 “我们打了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可以轻而易举地夺回半个雁门郡,但接下来的事情就复杂了。”王贲告诫道,“匈奴人有成群的牛羊,而代北有丰茂的水草,牛羊靠水草就能活下去,还能繁衍长大,所以匈奴人可以长期坚持下去,但我们呢?我们靠什么坚持下去?三十多万大军吃什么喝什么?这个问题如果不能立即解决,我们恐怕最终不得不放弃代北。” “我正在想办法。”宝鼎淡然说道,“总会想到办法的。” = = = 第346章 青陂 宝鼎接到邯郸消息,齐国向中原发动了攻击,蒙武率军阻击,秦军就此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 王翦在信中告诉宝鼎,虽然中原局势日趋恶劣,但对河北暗中推进土地私有化有利。咸阳目前的注意力都在代北和中原,无暇顾及河北在稳定和恢复过程中所做的“手脚”。不过河北现在是满目疮痍,步履维艰,既帮不上代北,更无力支援中原。王翦为此哀叹,如果各地战事平息,给大秦两到三年休整恢复的时间,那局面将完全不一样,最起码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 咸阳对此也是一筹莫展。 中山大战的胜利,赵国的灭亡,并不能实际缓解大秦在统一过程中所面临的一系列困难。统一战场上的胜利带来的是大片的疆土和人口,而新疆土需要武力镇戍,新人口需要安抚。武力镇戍需要军队,安抚人口则需要钱粮。 大秦本是一个诸侯国,地处西陲,国力有限,军队和钱粮也有限,而河北、中原、代北、江南这四处新占据的疆土因为天灾**和战争,短期内不但未能增加大秦的国力,反而要大量消耗大秦的国力,尤其代北因为匈奴人的入侵,更成了一个吞噬咸阳财赋的无底洞。这就是统一进程飞速前进的弊端。秦国不过是一头老虎,却饕餮(tao/tie)大餐,刚吃下一头狼,还没等消化,便又急不可待的吞下另一头狼,其结果可想而知。 代北重要不重要?当然重要,但大秦以重兵征战于代北,必定重蹈赵国覆辙,国力被代北所拖累,统一大业可能就此停滞。中原重要不重要?当然也重要,统一中土的首先条件就是占据中原,中原若失,则统一无期。两害相权取其轻,咸阳由此传出弃代北而守中原的呼声。 咸阳人对遥远的代北和远在大漠的匈奴人没有直观印象。蛮荒之代北和富裕之中原不可比,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和兵强马壮的齐楚两国更没有可比性。这世上深谋远虑者少,高瞻远瞩者更少,而以中土安危为己任者更是凤毛鳞角,唯独不缺的就是自私自利、目光短浅、心胸狭隘而偏偏又自以为是、骄恣狂妄者。这种呼声出现之后渐成气候,尤其秦军在中原受挫,丢掉昌邑一线不得不死守定陶,中原形势迅速恶化之后,这种呼声终于正式亮相于朝堂。 秦王政对此不屑一顾。他要中原,也要代北,鱼与熊掌他都要,要兼而得之,放弃代北对他而言根本就是绝无可能之事。他急书公子宝鼎,征询他对整个局势的看法。秦王政的目标要在两个战场同时取得胜利,以大秦之力何惧两线作战? 这封信经邯郸转至代北。宝鼎看完之后,对秦王政大为敬佩,不愧为一代雄主,视中土诸侯和大漠匈奴为魑魍魅魉g),根本没把这些宵小放在眼里。但这只是秦王政透出书信传递给宝鼎的表象,实际上秦王政已经意识到,宝鼎把代北的战略地位提高到事关中土安危、大秦一统的高度,把秦军主力拉到代北战场,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实现其政治上的意图。 迫于形势,秦王政不得不警告宝鼎,不要拿中土安危和统一大业来威胁寡人,寡人绝不会屈服,所有敌人皆为魑魍魅魉,你也是一样,若不想兄弟相残,那就不要行胁迫之事,而是齐心协力共度眼前的难关。 宝鼎把这封信递给了赵高和朱英。两人读后神情都很凝重。 “大王已经看到了危机。”赵高叹道,“代北战局若想彻底扭转,必须得到咸阳在财赋上的大力支持。假如我们和咸阳形成对抗,咸阳还会在财赋上予以支持吗?没有充足的财赋,代北难以为继。” “代北的情况太过恶劣。”朱英接着赵高的话说道,“若要恢复代北的元气,其中起决定性作用的不是击败匈奴人把他们赶出长城,而是咸阳的财赋支持。如今大王已经估猜到武烈侯以重兵镇戍代北的意图,接下来的事情恐怕非常难了。” 宝鼎冷笑。他还有退路吗?他没有退路,这是他扭转乾坤的最好机会,失去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可能就此失去拯救帝国的可能。 “中原局势还不够紧张。”宝鼎说道,“我对楚国的局势很期待。现今齐国果断出手攻击中原,景缨和项燕也应该动手了,难道他们还要等到我在代北击败了匈奴人,等到蒙武击败了齐军之后才动手吗?” 如果齐楚合纵,两路夹击中原,以中原现有的兵力,肯定是兵败如山倒。 “武烈侯,我们必须考虑到中原可能会出现的最坏局面。”朱英微微皱眉,小声提醒道。他自从追随宝鼎后,发现宝鼎和春申君有个非常相似的地方,两人对局势的把握都有惊人的天赋,在审时度势上屡屡有惊艳之举,但两人都过于自信。当年春申君如果不是因为过度自信,对楚国那帮贵族过于轻视,也不至于落到身死族灭的悲惨境地。 “最坏的结局?”宝鼎笑笑,不以为然的说道,“秦军丢掉中原,合纵军兵逼函谷关,这就是最坏的结局。”他看看赵高,又看看朱英,“这有什么问题吗?” “中原要惨遭劫难。”朱英叹道,“武烈侯或许不在乎中原人的死伤,但武烈侯必须要知道,当你带着大军杀进中原,三国大军混战在一起,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军队互相厮杀,最终中原还能留下什么?一片废墟而已。当年武烈侯攻占中原,在中原建下了赫赫声名,今日武烈侯却置中原劫难于不顾,要亲手摧毁这一切,于心何忍?” 宝鼎略感错愣,没想到朱英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中原局势如果到了这一步,宝鼎就算在政治上实现了自己的意图,但与秦王政、与咸阳宫却成了生死仇敌,双方的矛盾会异常激烈,未来帝国政局必定风起云涌动荡不安,这对帝国的长治久安显然没有任何好处,相反,极有可能让帝国死得更快。 “再看看吧。”宝鼎的脸上露出疲惫之色,他轻轻摇手,声音沉重地说道,“中原局势如何变化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中,我们所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阻止中原局势日益恶化,但前提是,我们必须稳住代北,否则必定顾此失彼,让局势完全失控。” 赵高和朱英看到宝鼎脸上的疲态,知道他也为这事心力交瘁,随即中止了这个话题。 “大庶长来信,南线主力已经全部进入句注北麓。”赵高说道,“从时间上来推测,大庶长已经展开了反击。我们这边是不是也要催一催,请杨端和将军和司马尚将军不要再拖延了,马上展开攻击。” 青陂战场的司马尚和治水一线的杨端和动作缓慢,以各种理由拖延攻击时间,这让宝鼎十分着急。他不在前线,不知道战场上的具体情况,所以也不好蛮横下令,但从河北运来的粮草辎重实在有限,如果继续拖延不战,粮草就供应不上了。再说,时间拖得越长,匈奴人就越有可能获悉中山大战的结果,一旦匈奴人及时做出策略上的调整,秦军的反击也就失去了突然性,其战果必定大打折扣。 宝鼎想了片刻,摇摇手,“不要催促,他们的心情比我们更焦急,肯定是因为时机不合适所以才迟迟未动。你以我的名义急告两位统率,大庶长已经在句注方向发动了反击,而粮草供应越来越紧张,请他们择机攻击即可。” 赵高急忙答应,与朱英拟写命令。 宝鼎拿起秦王政的书信再度看了两遍,思考良久,最终还是打算把自己的“代北策略”告诉秦王政,让秦王政全面理解代北的战略地位以及代北对未来帝国的重要性,如此或许可以让秦王政改变看法,不要偏执地认为自己利用代北危局胁迫咸阳,纯粹是为了争权夺利,或者是为了控制国策变革的方向以此来帮助贵族们谋取最大利益,从而赢得他们的支持与咸阳形成对抗。 手足相残毕竟是人间悲剧,他不想和秦王政斗个你死我活,如果兄弟两人能在互相理解的基础上进行妥协,无论对统一大业还是对未来的帝国,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 青陂战场。 司马尚带着代北军抵达青陂后,并没有让代北军出战,而是在前线耐心观察了两天,又派出大量斥候打探匈奴人的动静。他发现匈奴人在北线的兵力大约有五六万骑,由单于之子左日逐王统率,其下有左大都尉等数位统兵官长。 由此司马尚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匈奴人的主攻方向是南面的句注要塞,匈奴人试图杀进太原,而青陂一路纯粹是牵制,是为了策应其主力攻打太原。 不过匈奴人对代郡还是垂涎三尺。此仗开始之初,秦军坚壁清野,把诸种部落和他们的牛羊牲畜纷纷转移,其中一部分就转移到了代郡,假如能攻占代郡,匈奴人就能获得丰厚的战利品。 司马尚和蒙恬等人商量之后,决定诱敌深入,打匈奴人一个伏击。 代北军随即潜藏于伏击战场,而北疆军则佯装败退,边打便撤。 匈奴人倒是非常谨慎,毕竟这里是代北腹地,地形复杂,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中伏,为安全起见,他们步步深入,稳扎稳打,不急不躁。 秦军在青陂战场上没有兵力上的优势,唯一可以倚仗的就是匈奴人不知道秦军主力已经进入代北,而匈奴人虽然不知道代北军就藏在青陂战场上,但他们知道代北人善战,代北人曾包围他们,把他们杀得血流成河。这个血的教训记忆深刻,所以他们越是深入代北,越是小心,唯恐重蹈覆辙再度中伏。 匈奴人抱成一团,秦军找不到歼敌机会,司马尚不得不两次改变伏击地点,但时间越来越少,一旦匈奴人知道中山大战结束,秦军主力全部北上入代,那匈奴人肯定不会孤军深入杀进代郡,如此司马尚也就失去了攻击良机。 宝鼎一直没有催促,但书信中清晰透漏出他的焦虑。 司马尚和代北军也不想失去这个机会,经过仔细商讨,司马尚决定改变伏击策略。他请来蒙恬和司马断,把自己的想法详细说了一遍。秦军主动出击,强行分割匈奴军队,一部分阻击救援敌军,一部分则全力攻击被围敌军。 司马尚虽然没有明确提出让北疆军承担分割和阻击任务,但很明显,北疆军以步军为主,在山川之中行动便利,适合对敌军进行穿插分割,而代北军以骑兵为主,最适合突袭追杀。 蒙恬和司马断沉默不语。假如北疆军承担了分割和阻击重任,那等于陷入匈奴人的包围,把全军将士的性命都交给了代北人。代北人曾承诺,把自己的后背交给秦人,但现在倒过来了,变成秦人把自己的性命托付于代北人了。代北人是否值得信任?没有信任,这种托付就是自杀。 司马尚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他没办法,他只能尽可能解释这一计策中分割和阻击的重要性,假如蒙恬和司马断不愿意承担这一重任,他也只能把代北军一分为二,由代北军去承担分割和阻击重任,不过如此一来,围杀的速度将变慢,而代北军的损失将难以估算,一旦损失过大,未能阻击敌人的援军,其战局必将颠覆。 曝布这时候说话了。曝布和熊庸带着八千虎烈精骑随同代北军同赴青陂战场。宝鼎的用意不言自明,虎烈军的任务就是协调代北军和北疆军,避免两军发生冲突。曝布无论是个人资历还是他现在的爵位、官职,在军中都能说上话,而且极具份量。轻视他等同于蔑视武烈侯的权威,所以军中将率绝对不敢得罪他。 “代北军至今还没有暴露,由代北军负责围歼可以达到攻敌不备的效果。”曝布说道,“同理,匈奴人对北疆军比较熟悉,也知道北疆军的实力,当北疆军实施分割之后,匈奴人虽然可以估猜到我们的目的,但因为无法确定我们的主力已经进入代北战场,所以初期的攻击会有所犹豫和保留,会观察战局的发展,这有利于北疆军的阻击。” 曝布的意思很明显,他希望由北疆军承担分割和阻击重任,而代北军负责围歼。考虑到虎烈军同在战场作战,北疆军实在是没有必要怀疑代北军有背叛或者心存报复之念。 蒙恬没有考虑太久,他在一帮代北将领的注目下,断然接受了分割和阻击重任。 “我给你们六个时辰。”蒙恬气势凛冽,挥动着粗壮的手臂,大声说道,“六个时辰后,不管你们是否全歼敌军,我都会下令撤退,毫不犹豫地撤退。” 蒙恬给了代北人足够的信任,“六个时辰”其实就是变相的警告,警告代北军不要故意拖延围歼时间以造成北疆军更大的损失。双方有仇怨,为了报复对方,难免在战场上搞点小动作,背后捅黑刀。蒙恬这是把恶人做在前面,逼着代北军舍命厮杀,否则过了六个时辰,匈奴援军赶过来,代北军伤痕累累筋疲力尽之下,必遭重创。 司马尚躬身致礼以表谢意。 曝布颔首赞许。蒙恬的胸襟和果断确保了这一仗的胜利。 第二天深夜,北疆军借助夜色的掩护,翻山越岭抵达攻击地点,并于黎明前夕发动了突袭。 匈奴人虽有防备,但因为地形的限制,其前后两军的衔接处防御不足,在秦军左右夹击之下,迅速溃败。与此同时,司马尚指挥代北军、虎烈军和北疆军的精锐骑兵向匈奴人的前军发动了围攻。 匈奴人的前军有两万人左右,他们在其统率左大都尉的指挥下,一边奋力应战,一边点燃狼烟向后军求援。只要匈奴人的后军击败了秦人的阻击军队,与前军会合,那匈奴人不但可以脱困,或许还能扭转战局,转败为胜。 乘着匈奴前军遭到秦军主力围攻,无暇突围之际,蒙恬指挥近两万名步军将士急速扩大战场范围,迅速摆开了防守战阵。 匈奴人的左日逐王和各军将领初始并不惊慌。说句实话,假如秦军只是后退而没有做出相应的反击举措,他们反倒有孤军深入之忧,因为他们假如被秦军主力包围在代城附近,那大单于调军救援就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他们突围起来也非常困难,损兵折将倒是不怕,就怕全军覆没。 左日逐王下令点燃狼烟,一边与前军联系,一边指挥后军展开攻击。他想知道正在围攻自己前军的敌人到底有多少?是不是秦军主力?根据燕人送来的消息,秦军主力正在中山战场激战,暂时还没有转战代北的可能,不过并不排除秦人从其他地方调来军队支援代北。 匈奴前军两万余骑遭到了近七万秦军的围杀,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让匈奴人疲于应付,甚至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匈奴人从来没有碰到过如此凶猛的攻击力,其中八千虎烈军的战斗力尤其可怕。无论是控马技术还是武器的锋利程度,包括战阵的配合,虎烈军都远远超过了代北人和北疆精骑,匈奴人更不是他们的对手,刚一交战就被这支军队杀得毫无还手之力,死伤惨重。 左日逐王等了很久都没有看到前军做出回应。难道前军占据优势,已经控制了局面?既然控制了局面,为什么不以狼烟相告? 左日逐王陡升不详之感,果断下令,全力进攻,突破秦人的阻击。 第347章 被动防御 第347章被动防御 山道狭窄,秦军以密集战阵辅以巨木为障,再加上两侧山上的弓弩手,构筑了一道坚实的阻击战阵。 匈奴人的马军无法展开,只好下马作战,一部分正面突破,一部分则抢占两侧山岗。匈奴人失去了自己的优势,在与秦军的激烈厮杀中始终处于下风,攻击受阻。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太阳已经高悬头顶。 日逐王还是看不到前军的狼烟,知道战局对自己十分不利了,于是急速派人赶回平城向大单于求援。 平城就是后来的大同,这个时代它叫平城,是一座小城,与青陂东南麓的平阴、平邑都是建自赵武灵王时期,虽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但发展缓慢,至今还是一座石头小城。这座小城地理位置好,处于大同盆地的中心偏北位置。因为代北农耕落后,这个盆地如今依旧是青草萋萋,是个好牧场。楼烦人的第一大部落就居于此地。匈奴人杀进来之后,带来成群牛羊,于是平城也就了匈奴人的临时集结地,匈奴大单于头曼的行帐就设在此处。 平城距离青陂不足百里,距离今日的战场不足两百里,假如这一仗遇到的是秦军主力,匈奴人战败而走,秦军尾随追杀,一日之内就将逼近平城,威胁大单于行帐,那后果十分严重。 日逐王虽有所警觉,但还是对战局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低估了秦军的实力。 下午匈奴人的前军死伤惨重,终于崩溃,四散而逃,逃兵们不顾一切冲向山林,试图逃出天生。司马尚命令野狐带着楼烦人尾随追杀。楼烦人就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追杀逃兵对他们来说可谓轻而易举。 秦军主力大军在震耳欲聋的鼓号下重整战阵,然后以虎烈军为先锋,代北军居中,北疆精骑拖后,向匈奴人的后军呼啸杀去。 匈奴人措手不及,仓皇后撤。 秦军追杀三十里而止。 司马尚与诸将商量之后,连夜挺进,越过青陂,直杀白登。 = 治水河一线。 这条攻击路线因为山川密布而艰险难行,由此可以理解不足万人的代北地方军为何成功阻挡了匈奴人的攻击。 杨端和王贲率军抵达平邑后,在诸种部落的帮助下基本上掌握了前线情况。班氏战场上大概有数万匈奴人,这些匈奴人虽然轮番攻城,但进攻的**并不强烈。以这些诸种部落的推测,匈奴人的目的并不是突破此处杀进代郡,而是要阻挡代北人攻袭他们的粮道。 匈奴人的大队人马先是在金沙滩作战,此后突破冶水,直杀句注。从平城到句注有近六百余里,匈奴人不停地从平城向句注运送牲畜和武器,所以必须要确保两地之间的通畅。 杨端和考虑到中原将士不熟悉代北地形,更缺乏与匈奴人作战的经验,兼之本身缺乏粮食和武器,因此无意发动大规模的攻击,遂打算“打草惊蛇”,先以大军倾巢而出佯装断绝匈奴人的退路,切断匈奴人的粮道,一旦匈奴人害怕了,飞速后撤,则避而不战,任由匈奴人撤回平城。 杨端和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更不想让将士们作无谓牺牲,在粮食武器没有得到持续供应之前,他绝不会主动攻击匈奴人。 王贲和章邯的想法却不一样,两人认为只有给匈奴人以凌厉打击,把匈奴人打得“鲜血淋漓”,打怕了,匈奴人才会主动撤退,否则战局容易陷入僵持,这对秦军极其不利。 双方在争论中抵达班氏前线。章邯带着选锋军果断发动攻击,斩首近千级,打了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 匈奴人忽然看到敌方援军出现,惊疑不定,于是马上组织了一次反击。 这时候王贲带着军队加入到战场,近四万秦军将士以密集的箭阵给了骄狂的匈奴人以迎头痛击。匈奴人再遭重创,狼狈而撤。 匈奴人可以肯定秦人的援军已经进入代北,而从援军出现的方向来看,显然是来自中山战场。 匈奴人的统率左大当户一边急报平城,一边向句注前线告急,同时急召周边军队于金沙滩集结,准备与秦军激战。 王贲、章邯率军直杀金沙滩,代北地方军和潜伏于大山的诸种部落也汇合一处,随同主力急速挺进。 双方对峙之刻,杨端和率主力大军赶到战场。秦军兵力达到了十万人以上,气势如虎。 匈奴人的左大当户大惊失色,再度急告平城和句注前线,秦军主力已经转战代北,其锋锐直指金沙滩,意图将匈奴大军拦腰截断。金沙滩若失,则句注前线大军势必被秦军合围,形势万分危急。 = 杨端和坚决拒绝了王贲和章邯的攻击建议,命令各军抢占有利地形,对金沙滩逐步逼进,做出合围匈奴人的态势,从而迫使匈奴人后撤。 秦军不攻,匈奴人更是惊慌,担心有更多的秦军赶到金沙滩战场,于是这位左大当户再度向平城和句注前线告急,并恳请句注前线的左贤王马上调军回援金沙滩,确保匈奴大军的退路。 句注前线的匈奴人统率就是单于庭的第二号人物左贤王。左贤王就是单于庭的储副,未来的大单于,一般由大单于的兄弟或者儿子出任。现在这位左贤王是匈奴大单于头曼的弟弟。几年前死于大月氏的那位左贤王也是头曼的弟弟,当时那位左贤王急于立功,而右贤王正好病重无法承担指挥任务,于是那位左贤王就风风火火跑到河西,打算一鼓作气征服大月氏,哪料世事无常,祸福相依,大月氏人竟然暗中联手秦国的武烈侯公子宝鼎把他杀了。 当年匈奴人为了拿下河西,耗费了很大心血,谋划了很长时间,不但有东西夹击之策,还有里应外合之谋,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差最后一击了。不幸的是,中土的秦国突然出现了,秦国使者公子宝鼎带着一支庞大使团渡过大河,屡次重创匈奴人,先后斩杀了匈奴人三个王,拯救了摇摇欲坠的大月氏,摧毁了匈奴人夺取河西的梦想。 匈奴人因此对中土秦国恨之入骨,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中土秦国就此成了匈奴人的梦魇。 匈奴人要统一大漠,必须拿下河西,吞灭西边的大月氏,其次就是征服东边的东胡诸种。东胡诸种在匈奴人的连续打击下,已经逐步东徙,对匈奴人的威胁已经减小,如此一来,阻碍匈奴人统一大漠的最大敌人就是河西大月氏。 为了攻占河西大月氏,匈奴人首先必须摧毁大月氏和中土秦国的联盟,而要摧毁这个联盟,匈奴人必须摧毁大月氏和中土秦国对河南之地的夹击之势,而要实现这个目的,匈奴人就必须占据代北,继而与河南之地从东西两个方向夹击秦国的北部疆域。 匈奴人因此把目光放到了阴山南部的代北。上天眷顾,一直是匈奴人最强劲对手的中土赵国不行了,而最让匈奴人忌惮的赵国大将李牧竟然率领代北军南下作战,代北就此空虚。匈奴人开始频繁入侵长城,寻找攻占代北的机会。上天再一次眷顾,代郡爆发了大地震,代北遭遇一场空前浩劫。 匈奴人开始了大规模的攻击,然而,中土秦国再一次出现,再一次破坏了匈奴人的谋划,他们竟然抢在匈奴人的前面占据了雁门,粉碎了匈奴人占据整个代北的梦想。 匈奴人对秦国切齿痛恨,就在这个时候,燕人找上门,赵燕两国愿意与匈奴人化干戈为玉帛,携手结盟,共同对抗秦国。双方各有迫切需要,一拍即合。于是匈奴人知道他们最为仇恨的秦人公子宝鼎正指挥大军攻打赵燕两国,估计要不了多久,双方要再一次正面对决,而战场就是代北。 果然,公子宝鼎来了,带着秦军主力到了代北战场,不过,让匈奴人为之愤怒的是,他们再一次处于下风,被公子宝鼎和秦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 大单于头曼接到金沙滩告急的时候,青陂之战已经结束,司马尚带着大军已经杀到白登,正在马铺山一带与匈奴人激战。 代北军的出现让匈奴人大吃一惊,而代北军竟然与秦军并肩作战更是让匈奴人意识到中山战场上的赵燕联军已经完了。代北军归降于秦国,而且其武力保存完整,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代北军临阵倒戈了。代北军临阵倒戈,中山大战的结果可想而知,赵燕联军的命运可想而知。由此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中山大战的结果迟迟没有传来,赵燕联军十有**全军覆没了,否则也不至于至今没有消息。当然,也不排除燕人为了自保,故意隐瞒消息,以便让秦军和匈奴人打个两败俱伤。 头曼和诸军统率紧急商讨局势。由青陂一战联想到句注要塞方向的秦军突然发力反攻,不难看出秦人的谋划。秦人试图打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以代北军牵制平城方向的匈奴军队,以太原秦军牵制句注方向的匈奴人,然后以主力大军沿治水一线突然杀进雁门中部的金沙滩,将匈奴人拦腰砍为两截。不出意外的话,秦人的目标是围歼句注方向的匈奴主力。 句注邻近治水上游,山川林立,地形复杂,有利于秦军的围杀,而不利于匈奴人的突围。假如匈奴主力败亡于治水两岸,接下来秦军主力必然与青陂方向的代北军对平城匈奴军队实施南北夹击,匈奴人必定遭遇一场空前惨败。 头曼不敢犹豫,一边派出精骑直扑金沙滩,确保主力大军的退路,一边十万火急传讯左贤王,火速撤离句注战场,撤到平城会合。 头曼的命令还没有送达句注,左贤王就已经下令全线后撤了。当他接到金沙滩送来的消息后,马上预感到自己要陷入秦军的包围。此处地形太复杂,一旦被秦军包围,除了后撤平城没有其他退路。为了确保安全,倒不如先撤到金沙滩,先确保大军的退路,如此进可攻,退可守,进退无忧。 匈奴人攻得快,退得更快,来去如风,一夜之间全部撤过治水河,第二天下午便撤到了金沙滩。 羌廆(Hui)率军随后追击,大军渡过治水河之后,缓慢推进,步步进逼,与金沙滩东南方向的秦军形成了夹击之势。 = 这时秦军在马铺山激战中再次获胜,距离平城只有几十里路了。 匈奴人总算见识到了秦军的战斗力。代北军的强悍由来已久,但让匈奴人吃惊的是秦军竟然有一支挡者披靡的精锐骑军,这支军队的控马技术竟然超过了匈奴人,而他们所使用的武器更是锋利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匈奴人的武器根本无力与之对抗。有这样一支锋锐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再辅以代北人的“疯狂”攻击,匈奴人当然是每战皆败,屡战屡挫,信心大受打击,士气更是一落千丈。 左贤王在金沙滩一线也是胆战心惊。虽然秦军没有发动攻击,但几十万大军两路夹击,气势异常强盛。匈奴人可以想像,秦军不动则已,一动必定如雷霆压顶,惊天动地。 匈奴人屡次攻击代北,屡次受挫,更有被李牧斩首数万追杀千里的惨痛教训,所以不待大单于下令,已经有部落首领率军仓皇西撤了。有人带头,其他人当然纷纷仿效,所以短短时间内,平城和金沙滩两地就有大量匈奴人撤离战场,直奔苍头河而去。 匈奴人的士气已失,而对秦军的实力却知之甚少,这种情况下不宜决战,再说匈奴人也没有决心决战。在匈奴人没有统一大漠之前,匈奴人必须保持武力上的绝对优势,只有如此才能维持单于庭的威慑力,才能镇制大漠诸族。假如此刻决战而不幸战败,对匈奴人来说是一场灾难,大漠诸族的反抗浪潮会把匈奴人吞噬得一干二净。 头曼没有考虑太久,仔细权衡后,下令撤离,撤到苍头河一带,依据苍头河一带的有利地形,坚守于雁门西北方向,伺机再攻。 = 秦军进驻平城,各部沿平城到金沙滩一线摆开阵势,与匈奴人陷入长期对峙。 宝鼎带着行辕官员抵达平城。 各军统率齐聚行辕。这一次司马尚和代北将领以一种迥然不同的心情走进了行辕。秦军将率对他们的态度大为改观,虽然在心理上还是有些排斥,但武人崇尚的就是实力,就是战绩。你打了胜仗,赢得了功勋,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必然就会赢得尊重。在军队里,实力永远摆在第一,谁的实力最强悍,谁的拳头最硬,谁就是当之无愧的统率。 宝鼎并没有大加赞赏代北军取得的战绩,而是点名道姓请司马尚分析和预测一下代北战局的发展,以此来肯定代北军的成绩,让代北军尽快融入秦军,以增强秦军在代北战场上的凝聚力和战斗力。 司马尚直接切入主题,把苍头河一带的地形做了一番详细介绍。 苍头河位于雁门郡的西北,这一带地形险要,山川纵横,是云中和雁门两郡的交界之处,其连接两郡的通道就在苍头河谷的东西两端,一为白道坂,一位西口,又叫杀虎口。 “这是云中郡,其北部是阴山,其西南是大河,其南部是大黑河。”司马尚手指地图上的大黑河,“我们若要拿下云中,首先就要占据大黑河一线,而攻击大黑河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从白道坂和杀虎口出击,一条则由平城北上,经岱海、金河山转道九十九泉。” “很明显,从白道坂和杀虎口出击攻打大黑河,只有三四百里,而由平城北上取道岱海、金河山一线则有近千里之遥。”司马尚摇摇头,叹道,“我们深入云中作战,最大的难题就是粮草辎重的运输,就是粮道的安全。攻击路途越短,粮草辎重的运输就越方便,而粮道的安全也就越有保障。所以,我们攻打云中的唯一通道就是苍头河,就是白道坂和杀虎口。” “如今匈奴人占据了白道坂和杀虎口,时刻威胁着代北腹地,代北战场上的主动权被他们所牢牢掌控。” 司马尚说到这里神情凝重,眉头紧锁,“如果近期咸阳能给我们提供足够的粮草武器,我们可以乘胜攻击,夺回白道坂和杀虎口,继而对云中形成威胁,迅速扭转战局。反之,代北战场将陷入僵局,形势对我们十分不利。” “五六月是草原雨季,雨季过后水草丰茂,牛羊长膘,到了深秋或者初冬,匈奴人就会再一次发动攻击。” 司马尚手指地图上的燕国上谷郡。 “以我的预测,这一次的攻击应该是匈奴人和燕人联手,东西夹击。”司马尚看看宝鼎,又看看帐内众将,“我们若要固守代北,未来几个月非常关键。”司马尚在地图上连续点击了数下,“这些地方我们都要修筑堡垒。在燕人的上谷郡和我们的代郡之间,过去就修有要隘堡垒,只要加固即可,而在平城和金沙滩一线的西北方向,我们必须在未来几个月修筑五到六座要塞,把匈奴人的攻击线路全部堵住。” “被动防御?”蒙恬冷笑,“我大秦在代北有近三十万大军,完全有实力与匈奴人决一死战。” 司马尚笑笑,问道,“既然如此,你大秦为什么沿着大河修筑数千里长城?赵国为什么又要在阴山南北修筑内外两座紫塞?” 蒙恬只是冷笑,却无言反驳。 = = = 第348章 给我三年时间 第348章给我三年时间 长城就足以说明一切问题。 近百年来,中土北部齐赵燕三国饱受北虏侵扰,受制于国力之不足,无法远征一劳永逸地解决北虏之患,只好劳民伤财修筑数千里长城被动防御。 历史上的“精英”们以此为耻,故意淡化北虏之患,甚至把长城归结为秦始皇的暴*。这些“精英”们把中土的“自大”心理发挥到了极致,就连屈辱的“和亲”之策都被奉承为“英明神武”,“无耻”在他们的眼里早已等同于“高尚”,所谓的“德操”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遮羞布,以致于做了亡国奴还沾沾自喜,以“大一统”和“融合”来粉饰民族的耻辱,而民族的血泪早已被他们的背叛所吞噬,留给后人的只剩下两千余年的泪水。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而在“兴”“亡”交替中吞噬百姓血肉的就是这些“精英”。今天宝鼎就处在这样一个贪婪无耻的集团之中,他和这些“精英”一样,视百姓为草芥蚁蝼,虽然有时候他还会想起自己的过去,但他已经是吃人的狼,再不是羊圈里任人宰割的羊。 司马尚一句话道出了代北战局的要害,道出了大秦目前所面临的困境。 大帐内鸦雀无声,人人沉默。宝鼎更是思绪万千,想到了万里长城所蕴含的两千余年的民族血泪。匈奴人给中土带来了多大的灾难?匈奴人多少次改变了中土的历史? 大漠同样有几千年的历史,可惜大都湮没于茫茫风沙,留下来的只有寥寥无几的断垣残壁,但即便是这些“断垣残壁”,也足以让后人看到与中土历史相比肩的大漠辉煌。匈奴人正在创造大漠历史的第一次辉煌,宝鼎有幸成为其中的见证者之一。他不禁扪心自问,今日的中土,当真有实力阻挡匈奴人创造大漠辉煌的脚步? 大汉自建国开始休养生息,历五代帝王百余年才有了败匈奴征西域的丰功伟绩,假如大秦能平稳发展,长治久安,那又需要多少年才具备同等实力?大秦兼并诸侯,统一中土,其基础远比大汉在废墟上重建要好得太多,只有帝国能“活下去”,或许三十年,抑或五十年,应该就有实力远征大漠,开拓西域了。 宝鼎暗自叹息。我能活到那一天吗?更现实的问题是,我能拯救帝国,我能让帝国长治久安,世代相传吗? 今日坐在这座大帐里的文武官员大都不知道宝鼎据代北而胁咸阳的图谋。从他们本人和大秦的利益出发,考虑到中原紧张的局势,代北当然要尽快稳定下来,继而主力南下进入中原作战,完成统一大业。 代北若要稳定下来,最起码要把匈奴人赶回云中,赶到阴山脚下,但现实很残酷,代北战场上,敌我双方无论是形势对比还是兵力对比,包括粮草食物的对比,秦军都没有优势,之所以能取得今日战果,完全是占了“攻敌不备”的便宜,否则恐怕都无法完成对雁门的反攻,更无法把匈奴人击退到苍头河一带。 从形势上来说,匈奴人和燕人对代北形成了夹击之势,而大秦不但有中原之忧,河北局势也危机四伏,饱受大饥荒和战争蹂躏的河北人假如始终看不到生存下去的希望,极有可能爆发叛乱。 兵力上双方虽然相差无几,但代北战场上的匈奴大军主要来自左方诸王,而右方诸王的军队随时可以支援而来,相比起来,大秦军队处于下风,因为他们没有援军。 至于粮草食物的补充,双方悬殊更大。匈奴人带来成群的牛羊,而羊的繁殖率比较高,只要有水草供应牛羊,匈奴人就饿不死。秦军到目前为止,粮草供应已经难以为继,代北军民在未来几个月只能勉强维持生存。 如果今年中土风调雨顺,河北和中原都能获得丰收,彻底结束大饥荒的肆虐和蔓延,那么秋收之后,代北的粮食危机可以得到有效缓解,然而,河北或许有希望扭转局面,但中原形势肯定会越来越糟糕。大秦在两线作战的情况下,其重点是中原,由此可以估猜到代北所面临的困境。 所以司马尚提出来的筑垒防御之策虽然让大家很难接受,但事实上三十万秦军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当初赵国在其全盛时期,同样屯数十万大军于代北,但最终也就是在阴山南北修筑了两座长城。大漠太远太大太荒凉了,中土人即便有能力远征作战,也没办法彻底击杀北虏,所谓一劳永逸地解决北虏之患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 代北局势既然如此艰难,那么三十万秦军也就被困在了代北,代北的生存因此完全受制于咸阳的财赋支持,这种局面下,宝鼎试图据代北以胁咸阳根本就是笑话,相反,宝鼎自困于牢笼,反倒被咸阳钳制了。 羌廆、杨端和、王贲等数位知道宝鼎谋划的人此刻心如重铅,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宝鼎。 宝鼎神色平静,从容自若,看不出来他真实的心境。 = “我大秦何惧匈奴?想当年我叔父北渡大河,以数千精锐横扫河西,斩匈奴万级,诛匈奴三王,挡者披靡,谁可挡其锋锐?”公子将闾涨红着小脸,挥舞着拳头,慷慨激昂的的叫声突然打破了帐内的寂静。 众人齐齐抬头,望向坐在宝鼎身边的大秦王子,代北名义上的军政官长。 这几年秦王以诸子出镇地方,取得了不错的效果。无论是中枢还是地方,对这一政策的理解都越来越深刻。王子出镇地方,代表的是秦王,对中枢来说实际上加强了对地方的直接控制,而对地方来说也获得了与中枢直接对话的捷径,很多军政事务的处理不但及时而且更灵活,有助于地方的稳定和发展。 尤其重要的是,这一政策让贵族士卿阶层看到了分封的希望,即便是分封王子而不分封功臣,但只要有分封,王国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格局就将被彻底打破,贵族士卿阶层就有机会从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获得难以估量的收益。 为此,贵族士卿们对这一政策非常拥护,凡王子出镇之处的地方官员都尽力配合,以期把这一政策转化为真正的“分封”,以此来推动国策向有利于他们的方向进行变革。 未来公子扶苏假如成为大秦储君,怀德夫人就是王后,而公子将闾就是秦王的嫡次子,这样一个地位显赫的王子出镇代北,对代北的好处不言而喻,所以公子将闾随同秦军进入代北之后,一路上受到了代北军政官长们的“热烈欢迎”。 代北人的“热情”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公子将闾对蛮荒之地的恐惧,但句注要塞的血腥激战给了他太大的刺激,恐惧始终伴随着他,即便是睡觉也常常被噩梦惊醒。直到与叔父公子宝鼎、堂兄公子婴相聚之后,公子将闾的恐惧才有所消减。 坐在公子将闾下首的就是辅佐他的司马锌和桓炀,这两位曾一再告诫公子将闾,到了代北要睁大眼睛,但必须闭紧嘴巴。代北曾是赵人的国土,代北人大都是北虏诸种,在秦军没有彻底征服他们之前,没有击败匈奴人完全控制和稳定代北之前,代北始终是个危机四伏之地,所以“出头”的事让武烈侯去干,你只要坐享其成即可。 谁知公子将闾毕竟是少年人,对他的叔父公子宝鼎崇拜到了极致,尤其看到公子婴跟了叔父几年之后就变成了一头吃人的“狼”,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凌厉杀气,他身体里的热血马上沸腾了,也要提剑上战场杀虏建功,甚至非常迫切想跟在叔父后面去杀匈奴人,于是变得急不可耐了。 公子将闾豪气干云的一声喊把众人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有武烈侯在,还怕杀不了匈奴人?代北的困难在普通人眼里或许没有解决之策,但在武烈侯眼里,这些困难还算困难吗? = 宝鼎笑了起来,亲昵地拍拍公子将闾的后背,心里没来由地涌出一丝感慨。 秦王政的这几个孩子虽然年少,但离京之后都表现出了不凡之处,只要加以磨砺,将来必定有所成就。历史上他们都是高度中央集权制的牺牲品,被秦王政圈养在咸阳宫,最终惨遭屠杀。赢姓这一脉也可以说是灭族于中央集权制,灭族于豪门贵族和寒门贵族的权力争夺,灭族于法家大臣李斯的手中。 不管历史怎么写,用心去想一想,当时的胡亥有多大可能去屠杀自己的兄弟姊妹?这些皇子和公主对胡亥有多大的威胁?沙丘之变的主谋就是李斯,李斯既然敢做出人神共愤之事,他事实上已经疯狂了。可以推测一下,当时掌控大秦权柄的李斯在诱骗胡亥屠杀皇子和公主的时候,当时受到牵连的宗室和贵族又有多少?这对大秦的打击又有多大? 无论太史公怎样颠倒黑白,都无法改变李斯犯下的滔天罪恶。赵高的确有罪,而且罪不容赦,但太史公把所有罪责都推给赵高,却把李斯描绘成一个“高大全”的无辜者,这实在是贻笑大方的事。可惜的是,后人只相信被阉割的太史公,就像“皇帝新装”里的围观者,他们宁愿相信皇帝穿着衣服,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肯定能击败匈奴人。”宝鼎终于说话了,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应该拿出自己的“代北策略”稳定军心了。虽然实施“代北策略”的条件并不成熟,但此时此刻,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代北策略”必须马上实施,否则代北人根本看不到希望。 “我们击败匈奴人的办法有两个,一个是主动出击,靠自己的实力击败对手,一个是被动防御,靠对手的错误或者大漠形势的变化获得击败对手的机会。” “刚才安平侯已经讲述了被动防御之策。目前我们的困难太多,而这些困难限制了我们的实力,导致我们无法主动出击,只能筑堡垒修要隘,徐图良策。” “徐图良策包含两个部分,一个是蓄积实力,一个是耐心寻找机会,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我们必须选择主动,设法蓄积实力。” “代北最大的困难就是财赋严重不足,粮食无法自给,只能靠外部源源不断的支援。假如我们能实现粮食自给,增加自身的财赋收入,那么就能迅速缓解甚至解决代北这个最大的也是最根本性的困难。这个困难解决了,代北所有难题迎刃而解。” 宝鼎说到这里站了起来,走到了悬挂在大帐一侧的地图边上。 “过去李牧镇戍代北的时候,为了解决代北财赋严重不足的问题,特意开辟了军市,以军市收入来弥补军资的不足。” “军市的开辟和发展受制于诸多条件,比如边疆的稳定,大漠和中土正常的回易往来,等等,所以军市的收入不但有限,而且极不稳定,对代北的生存和发展起不到实质性的推动作用。” “大漠和中土的战争来自生存的需要,不管是大漠诸种还是中土诸国,生存的基础是什么?食物。大漠诸种以牛羊为食,中土诸国以六谷为生。只要解决了食物,解决了肚子问题,生存也就基本解决。” “代北处于大漠和中土之间,是南北战争的中心地带,代北的生存环境可谓极度恶劣,但代北却是块好地方。代北的北边是水草肥美的草场,可以畜牧,而代北的南边虽然山川纵横,但谷地众多,其肥沃的土质完全可以用来耕种。” “如今代北无论南北都是畜牧。北边的畜牧因为饱受匈奴人的侵扰而难以为继,南边的畜牧因为草场贫乏而后继无力,再加上年复一年的战争,代北人的生存尤为艰难。” “赵国曾试图在代北发展农耕,但因为诸种部落的极力阻挠,河北人不愿北迁等诸多困难,最终成效甚微。” 宝鼎的目光转向代北军将领,这些将领大都是诸种部落的首领,如果无法说服他们,也就难以在代北推行农耕。 “我相信你们比我更清楚代北人目前的生存难度。说句难听的话,代北军在中山战场上的投诚,其根本原因是邯郸已经无法供养代北,而咸阳却可以代替邯郸继续保护代北,这导致你们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但我想问你们一句,你们难道希望自己的子孙世世代代挣扎在生死的边缘?你们就不想彻底的永久的解决生存问题?你们想过没有,如果你们再不改变固有的生存方式,或许几十年、上百年之后,你们的部落也就不复存在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要改变北虏诸种的生存观念,改变他们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生活方式,那太难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今日形势不一样了,今日代北的生存空间缩小了一半,今日代北人面临死亡的威胁,今日代北有二十多万秦军主力,足以把代北人吞噬一净。假如秦军放弃代北,代北人必将沦为匈奴人的奴隶,相比起来,代北诸种宁愿做中土人的附庸,也不愿做匈奴人的奴隶。为了生存,代北诸种必须做出选择,而这个选择关系到他们子孙后代的存亡。 宝鼎在地图上画了两个圈,一个在代城,一个在平城。 “垦荒屯田。”宝鼎斩钉截铁地说道,“军队在平城垦荒屯田,同时从河北迁徙一部分人口到代城屯田。凡违令者,杀无赦。” 司马尚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楼烦人的首领野狐再也忍不住了,一跃而起,刚想开口说话,宝鼎挥手阻止。 “我给你一个承诺。”宝鼎郑重说道,“等我击败匈奴人,杀进大漠之后,阴山南北的草场任你挑选。” 野狐一张脸涨得通红,硬生生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但现在不行,现在你们的部落必须一边畜牧,一边学习耕种,必须先把肚子吃饱,先活下来。”宝鼎大声说道,“中土形势恶劣,咸阳财赋不足,代北的现状更是到了千钧一发之刻,这一切都逼得我们不得不大规模的垦荒屯田。我们没有退路了,我们面临绝境,我们若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力更生,自己救自己,舍此以外再无他策。” 青狼也站了起来,代北将领都站了起来。他们看出来了,武烈侯这是以武力相逼,以屯田和迁徙人口来蚕食他们的生存空间,正如武烈侯所说,再过几十年,代北诸种部落将不复存在。 在匈奴人和中土人之间,他们当然选择中土人,一则中土实在是富裕,眼前的困难是暂时的,过几年形势变了,咸阳可以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可以在他们遭受灾难的时候予以援助,二则他们与匈奴人之间的仇怨实在是太深,就算投降过去,其下场也可想而知,将来假如秦军击败了匈奴人,他们当真是不复存在了。 不过,他们必须防备秦人背信弃义,必须要武烈侯对所有的诸种部落做出承诺。 宝鼎把自己的“代北策略”做了完整述说。在这个策略中,代北以苍头河、金河山一线为南北分界,北面是诸种部落的主要居住地,以畜牧为生,南面则以诸种部落和中土人混居,以农耕为主。 按照宝鼎的设想,只要代北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粮食危机,自身实力得到了飞跃,那么击败匈奴人,把匈奴人赶到阴山以北绝对没有问题,由此代北诸多矛盾将得以顺利解决。 “给我三年时间。”宝鼎郑重做出承诺,“三年后,我给你们一个崭新的代北。” = = = 第349章 临危受命 宝鼎明确了代北战场的攻防策略之后,随即与各军统率进行了商议。 代北军、北疆军、北部军和中原军主力分别屯驻于青陂、平城、金沙滩和治水上游的黄花岭一线,从防御上看这是一字长蛇阵,但一旦转为进攻,则是锋矢战阵,而锋锐就是直指苍头河的北疆军。杨端和率一部分中原军和代北地方军镇戍代郡,驻守要隘,与燕军对峙。 司马尚的代北军和蒙恬的北疆军继续携手作战,向苍头河一线的匈奴人发动攻击,最大程度地把匈奴人压制在白道坂和杀虎口一带,继而保证秦军可以顺利地修筑堡垒和垦荒屯田。 宝鼎的命令一道道下达,竭尽全力调动代北所有力量实施这两项关系到代北存亡的重大计策。 现在是初夏,经过几个月的垦荒之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深秋时分就可以播种冬小麦。冬小麦要到来年的夏天才能收割,那么在这一年时间里,假如中土形势的发展对大秦始终不利的话,代北就无法得到咸阳充足的财赋支持,只有被动防御,而防御就要靠堡垒了。 垦荒屯田重要,修筑堡垒同样重要。军队不但要与匈奴人作战,还要垦荒屯田,更要参与堡垒建设。与此同时,代北人也被组织起来参加堡垒修筑和垦荒屯田。值此生死存亡之刻,唯有上下齐心,军民携手,方能击败外虏,重建代北。 但代北的力量毕竟有限,无论是垦荒屯田还是修筑堡垒,都需要咸阳的支持,需要晋中和河北两地的支持。 太原方面当然义不容辞。代北是太原的屏障,是晋中的门户,而晋中的太原、上党、上郡、河东等地的军政官长不是出自老秦人就是出自冯氏,对武烈侯和代北当然是鼎力相助 河北方面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公子扶苏、王翦和冯毋择等人在钱粮物资上无法帮助代北,但他们手里有人,攻占中山让他们掳获了大量的逃亡庶民。本来王翦打算把他们遣返原籍,一边赈济一边重新给他们分配土地。这下正好,全部送给代北,为河北解决了一个大包袱。 赵国曾经数次打算从河北迁徙人口到代北屯田,但都因为各方面的蓄意阻扰而没有成功。谁愿意去蛮横之地?谁愿意直接面对匈奴人的烧杀掳掠?谁愿意损失自己在河北的利益?赵国没有做成的事,秦国一夜之间就完成了。秦国以自己强悍的武力,把这些饱受大饥荒和战乱蹂躏的河北人强制转徙到了代北,而且一次性就转徙近百万人口。 河北把这个大包袱甩给了代北,其自身的恢复能力骤然暴涨,再加上以买卖土地来换取钱财物资,河北的恢复重建速度非常惊人。 = 大动乱时代的“阵痛”在代北达到了极致,饥饿、战争和死亡无时无刻不在这块土地上肆虐咆哮。 宝鼎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冷血机器,为了让代北“活下去”,他无视饥饿、战争和死亡在代北大地上的肆虐,他就像一个血腥而残忍的“暴君”,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顽固而执着地推行着自己的策略,从军队到庶民,到奴隶,甚至到牲畜,每一个生灵都变成了“暴君”手里的“食物”,以敲骨吸髓来形容都不为过。 特殊时期、特殊形势下,需要实行特殊的政策。代北在宝鼎的铁腕控制和血腥镇制下,新法令新制度层出不穷,其目的就是一个,最大程度地压榨代北的潜力,最大程度地把代北有限的资源榨干吃尽,发挥出它最大的效益。 这一时期,从咸阳、中原、河北乃至东南、江南等地不断传来消息。 齐国对中原的攻势异常猛烈,韩魏两国逃亡贵族的联合军队也乘势攻城拔寨,步步逼近中原腹地。 楚国政局再度发生剧变,以景氏和项氏为首的主张合纵抗秦的贵族们与以阳文君熊岳为首的坚持连横秦国的贵族们终于爆发了“战争”,两派贵族血腥厮杀,阳文君熊岳惨遭杀戮,其庞大势力遭到血洗,其盟友更是纷纷倒戈,改变立场,转而支持合纵抗秦。 寿春一度陷入混乱,但景氏和项氏并没有一味杀戮,而是迅速与楚国贵族们形成了妥协,在最短时间内稳定了局面,牢牢控制了朝政。 楚王负刍不得不接受残酷的事实,下令撕毁与秦国的盟约,合纵抗秦,与齐国联手夹击中原。 很快,项燕指挥楚**队沿鸿沟北上,首先包围了陈,接着其淮南主力直杀颍川。 秦军在中原战场陷入极端困境,首尾难以兼顾,岌岌可危。 蒙武无奈之下,果断下令放弃陶、陈两座重镇,急速收缩防线,不惜一切代价死守大梁和新郑,确保中原腹地。 = 楚国毁盟,断绝了对江南的一切支援,并封锁了大江。 公子高临危不乱,在武安侯公子腾和昌平君熊启的协助下,急召东南、江南两地军政官员,做出了中止实施西南策略,停修南岭大渠的决策,果断集结东南、江南两地军队,在水师配合下,向楚国的九江郡发动了攻击。 公子腾和盖聂率军直杀九江重镇彭泽。 公子高、熊启和魏起率领东南军队和水师沿大江而下,直杀楚国长江要隘夏浦。 = 中土形势瞬息万变,咸阳宫手忙脚乱,代北、河北、中原和东南局势的急剧变化更是让秦王政和中枢目不暇接,穷于应对。 统一大势明朗了,中土诸侯国为了生存不得不绝地反击,统一进程因此受阻。重重危机下蕴含了中土统一的契机,大秦只要把握住这个契机,只要挺过这个难关,狂风暴雨之后必将是美丽彩虹。 但是,秦王政和中枢大臣们都没有看到扭转危局的契机,相反,他们都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中枢即将失去对地方控制的危机感。 这时候,武烈侯的奏章到了。在这份奏章中,武烈侯以太傅和护军中尉的名义,以中枢大员的名义,严正告诫秦王政和中枢,必须改变固有的思路,必须在大一统的前提上全盘考虑中土形势,继而拿出与大一统相适应的策略,确保大秦能够在艰难的统一进程中稳步前进。 同样的告诫早在武烈侯第一次回到咸阳的时候,早在他离京出塞之前,就已经在不同场合,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阐述过,归根结底一句话,治理一个诸侯国和治理一个疆域万里的庞大帝国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从君王到士卿臣僚,必须从思想上做好准备,从国策上做好调整,整个王国必须随着统一进程不断地进行自我调节,以便与统一进程相适应,继而控制和推进王国的高速发展。 但无论是秦王政还是中枢,都没有重视宝鼎的这些告诫,依旧用固有的思路和国策驾驭着大秦这驾马车飞驰在统一进程上,结果今天他们终于“撞”到了石壁上,头破血流。 如何扭转当前局势? 秦王政和中枢一筹莫展。 代北不能放弃。在这一点上,秦王政和宝鼎的观点出奇地一致。虽然朝堂上放弃代北的呼声非常强烈,不少中枢大臣也赞同这一策略,但既然秦王政绝不让步,武烈侯又亲自坐镇代北,把代北的生死存亡和他个人的生死存亡紧紧捆绑到一起,谁还敢冒着身死族灭的危险去得罪秦王政和武烈侯这对兄弟? 代北绝不放弃的后果就是把大秦拖进一个看不到未来的可怕深渊。戍守代北就要与匈奴人长期厮杀,咸阳为此要源源不断地提供财赋支持,这是一个无底洞。 虽然武烈侯拿出了代北策略,在代北垦荒屯田,试图以军屯和民屯来实现代北粮食自给,从而减少咸阳的财赋支出,但同时这也是代北试图摆脱过度依赖咸阳的一个策略,一旦代北实力强大了,强大到足以“自立”了,咸阳对代北还有多大的控制力? 由此引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咸阳用什么办法才能牢牢控制代北?分封王子,以王子领封国,实施中央领导下的郡县和封国并存制,也就是郡国制度。舍此以外,还有其他途径吗?没有了。代北太过遥远,中央若想实际控制代北,郡县制显然难以实现这一目的,而分封功臣又容易导致割据自立,唯有建封国,分封王子以领之,依靠血缘和宗法来维持中央对遥远边镇的实际控制,才是现实的也是可行的最佳过渡之策。 江南就是最好的例子,而今日江南公子高的所作所为正好为封国制的利弊做了一个诠释。 江南邻近楚国,对楚国的局势密切关注,当楚国局势的变化对秦国不利的时候,江南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公子高非常果断,断然中止实施西南策略,与东南联手攻击楚国,导致楚国陷入两线作战的窘急,给了中原以有力支援。 咸阳能否像江南一样迅速对楚国局势的变化做出反应,拿出正确的对策?显然做不到,虽然驿站的传递速度已经非常快了,但面对今日瞬息万变的战场局势,咸阳再想控制全局,靠中枢来指挥数千里之外的战场,根本就是一个笑话。高度的中央集权有它严重的弊端,而这就是其中之一。 但假如江南没有王子公子高,没有公子高的临机决断,秦国能否在最短时间内开辟东南战场?也是不可能。除了王子,谁敢擅自做出这样大的决策?王子出镇地方,虽然只是名义上主掌地方军政大权,但到了关键时刻,王子的身份和地位就会转化为实际权利,地方军政官长在危机面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遵从有王子身份的最高官长的命令。 这是王子出镇地方的优点,但弊端也非常明显,假如王子图谋不轨,甚至阴谋叛乱,那优点就变成了致命的弊端。 此次公子高的所作所为可谓“胆大”,但无疑这不是公子高的“所为”,而是武安侯公子腾的决断,而公子腾之所以能说服昌平君熊启,说服魏起和甘罗这两位东南大员,其背后肯定有武烈侯的影子。几乎可以断定,这一切都是出自武烈侯的谋划。 武烈侯对局势的预测和把握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神鬼莫测的地步,而从他在河北、代北的一系列坚决果敢的动作中,从突然间拿出来“代北策略”中,不难推测到他早有一套完整的谋划,而江南公子高在关键时刻甩开咸阳,果断开辟东南战场一事,必定在其谋划之中,其目的只有一个,给咸阳展示一下“封国制”的利弊,让咸阳认识到“封国制”是大秦在统一前后控制和稳定庞大帝国的最好办法。 由此可以推测到武烈侯下一步的谋划,那就是以当前危局胁迫咸阳建封国,实施郡国制,继而改变大秦的基础国策,推动国策迅速走上变革之路。 这就是秦王政和中枢从当前局势中所看到的强烈危机。 中央正在失去对地方的控制,代北如此,河北如此,东南和江南更是如此,而中原战场的胜负正是双方博弈的工具,一旦中原战败,齐楚合纵军直杀函谷关下,中央怎么办?这场博弈假如以咸阳的彻底失败而告终,其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咸阳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妥协,在局势还没有失控之前妥协,这样咸阳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将来还有反击的机会。 秦王政不想妥协,他需要维护自己的权威。 但关东人已经无法承受重压,冯氏也罢,蒙氏也罢,李斯、周青臣等人也罢,都在铺天盖地而来的重压下窒息难当。 本来他们曾设想当中原爆发危机的时候,就把东南熊氏拖进中原战场,以熊氏的生死存亡和公子扶苏的未来威胁武烈侯,反制武烈侯,但武烈侯有天纵之才,竟然早早在楚国布下惊天之局,又在江南设下暗棋,利用王子公子高和宗室重臣公子腾的超然身份和地位,硬是抢在咸阳做出对策之前,和东南熊氏联手开辟了东南战场。 此策不但让熊氏摆脱了危机,还把大秦拖进了三线作战的困境,咸阳面临的局面更为复杂。中原看似得到了有力策应,但实际上中原战局的发展完全被东南战场所控制。东南战场打得好,中原形势就能得到有效缓解,反之,中原必败无疑。中原战败,秦王政和咸阳宫在政治上就陷入极度被动,尤其是关东人,恐怕要遭到致命重创。 不过,武烈侯没有把事情做绝,显然他担心秦王政愤怒之下拒不妥协,以致局势彻底失控,这不但会损害大秦利益,对他本人及其利益集团也是十分不利。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情不能干。 武烈侯在代北战局紧张,形势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以铁腕强行实施代北策略,一边迁徙人口一边垦荒屯田,这实际上就是“自杀”。代北的条件及其恶劣,武烈侯拿什么来支撑战场,支撑他的代北策略?只要咸阳断绝对代北的财赋支持,代北必死无疑。 咸阳卡住了武烈侯的咽喉,秦王政手中依旧控制着主动权,武烈侯给予了咸阳足够的妥协优势,现在就看秦王政是否愿意妥协了。 秦王政的权威需要实力来维护,他最为信任最为依赖的实力就是关东人,但关东人承受不了重压,纷纷恳请秦王政做出妥协,尤其蒙氏和冯氏,苦苦哀求。 秦王政只有妥协。 秦王政急令,公子扶苏因为在河北建功,爵拜长平侯,一等封君,即刻赶赴中原坐镇。 公子扶苏是大秦第一个封君的王子,而且还是一等封君,这基本上确立了他未来大秦储君的地位。这是秦王政做出的妥协姿态,他希望宝鼎能因此做出回应,也希望熊氏能因此在东南战场上有所动作,从而给中原战场赢得更多时间。 秦王政十万火急书告武烈侯,代北不能放弃,中原也不能丢,但“代北策略”需要咸阳以大量财赋做为支撑,然而今日形势对大秦十分不利,咸阳无法给代北以支持,如此下去,代北坚持不了两个月必定崩溃。秦王政为此建议武烈侯,要么即刻停止实施“代北策略”,要么请他马上赶赴中原,在两个月之内解决中原危机。 公子扶苏坐镇中原,如果中原战败,这位王子必定就此失去问鼎大秦储君的机会,所以武烈侯必须去中原相助。 代北需要咸阳的财赋支撑,但咸阳只答应再给两个月的钱粮,为此,武烈侯必须去中原,以解决中原危机来换取咸阳对代北持续的钱粮供应。 公子宝鼎至此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的谋划进展顺利并开始发挥作用。代北军政官长们高悬的心总算放下了一点点,但只有一点点,因为中原战场上的秦军根本就没有转败为胜的可能,两个月后,代北怎么办? 在行辕军议上,宝鼎非常严肃地告诉军政官长们,“不要说我离开了,这关系到代北的安危。” 司马尚急切问道,“两个月后你能回来?” “两个月内,我一定能回来。”宝鼎笑道,“中原危局旦夕可解,不足为虑。”接着他手指公子将闾、公子婴,“我离开之后,你们四处巡视,以稳定军民之心。”又手指曝布、朱英,“行辕军政事务就托付给两位了,诸事多与安平侯、两位大庶长和长史商议,不要擅做主张。” 司马锌、羌廆、司马尚和桓炀四位代北重臣面面相觑,心如重铅。两个月?武烈侯拿什么在两个月内扭转中原战局? 第350章 威慑 第350章威慑 如果武烈侯未能扭转中原战局,其结果是灾难性的,但中原危局是武烈侯蓄意制造的,他布下的局,他自己去解,秦王政的这一要求合情合理。 兄弟之间的矛盾可以缓解,利益可以妥协,但不能以损害王国利益来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王国利益不容受损,这是底线,谁触犯了这个底线,那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武烈侯带着三千虎烈卫,日夜兼程赶赴中原。 由平城入代,再由代城翻越飞狐陉南下中山,然后由中山抵达邯郸。 王翦、冯毋择等河北军政官长出城十里相迎。琴氏、乌氏、卓氏、郭氏等云集于邯郸的巨商富贾也随同出迎。 宝鼎与众人一一寒暄,虽然风尘仆仆,疲惫不堪,但神态从容,脸上自始至终充满笑容,言谈之中也看不到任何忧愁之色,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众人心里的不安。 中原形势太恶劣了,大片土地丢失,大量城池沦陷,大梁和新郑两座中原重镇遭到齐楚联军的攻击,但中原没有援军,秦军主力在代北战场,东南和江南军队与楚军激战于九江,京畿军队要戍卫关西。蒙武指挥中原地方军能坚守到现在,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在大部分人看来,现在拯救中原的唯一希望就是武烈侯,就是代北战场上的秦军主力,虽然这可能要付出丢失代北的惨重代价,但代北和中原的价值没有可比性,弃代北而守中原是绝对正确的策略。 大秦朝野上下都在期盼着大王下令,都在等待着武烈侯的到来。终于,秦王政顺应民意,下令调武烈侯赶赴中原,那么紧随武烈侯而来的必定是浩浩荡荡的几十万秦军主力。 宝鼎和王翦同乘一车。 “看到了吗?”王翦指指车外欢呼的人群,“他们一直期盼你重返中原,已经等了很久了。” 宝鼎笑了起来,“他们期盼的不是我,而是几十万军队。中原牵扯的利益太多,如果丢了,损失难以估量,但这一次的损失无法避免,咸阳宫不愿意承担这个责任,于是就把我从代北赶了过来。我就是来做替罪羊的,免得让大王和咸阳宫丢人又丢脸,颜面大失啊。” 王翦笑了起来,摇摇头,“事已至此,你就勉为其难承担一次责任吧。反正中原是你打下来的,大家的利益也是从你手上拿来的,中原丢了也罢,损失惨重也罢,大家都不敢对你怎么样,更不至于墙倒众人推。相反,割地议和之事如果由咸阳出面,大王和中枢不但威信受损,咸阳政局恐怕又要风起云涌,这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接着他笑容微敛,皱眉问道,“咸阳给你的时间很短,你有把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中原危局吗?如果你解决不掉,咸阳会不是放弃代北,转而调主力大军南下作战?” 宝鼎迟疑了一下,说道,“这种可能性很大。大王逼着我离开代北,显然暗含这种威胁。我不在代北,恐代北怕没有几个人敢于和咸阳直接对抗,公然违抗大王的命令,但代北的局势直接关系到京畿和河北两地的安危,所以咸阳在此事上肯定极其慎重,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绝对不敢放弃代北,那等于把京畿和河北直接暴露在匈奴人的马蹄之下,咸阳无论如何也不会做这种蠢事。代北和中原相比较而言,代北山高路远,易守难攻,而中原则是四战之地,谁的武力强悍,谁就可以占据,所以在代北和中原的取舍之间,当然是舍中原而守代北,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王翦不屑冷笑,“如果显而易见,为何朝野上下都要你去中原坐镇?谈判议和,割地赔城之事,为何都要你去做?” 宝鼎望着王翦久久无语。他知道王翦对谈判议和没有信心,担心自己因此受到重挫。 目前局面下,解决中原危机的唯一办法就是议和。这不是能否放弃代北的问题,而是大秦即便主力南下,能否有实力三线作战?大秦的财赋是否足够支撑三个战场的需要?这个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但秦王政和咸阳宫必须做出决策,必须在代北和中原之间做出选择。 武烈侯不愿意放弃代北,那么他就要承担拯救中原的责任,假如他不愿意承担,或者承担了,但还是失败了,那么丢失中原的罪责就是武烈侯的。这不是秦王政和咸阳宫为了推脱责任,让武烈侯做替罪羊,而是武烈侯自己要与咸阳宫对抗,把咸阳宫逼到了这一步。 如果双方决裂,咸阳宫不但要承担丢失中原的责任,还损害了王国的利益,所以咸阳宫只有妥协,但咸阳宫要维护自己的权威,武烈侯也要维护咸阳宫的权威,因此双方妥协的前提就是武烈侯必须承担责任。 武烈侯败了,就算中原丢了,咸阳宫的权威还在。反之,武烈侯赢了,咸阳宫的权威更高,但双方的抗衡依旧存在,为了避免对决给王国利益造成损失,双方都要妥协,都要让步,从而实现王国、君王和贵族集团三方共赢的局面。 现在的形势其实一目了然,中原就是保不住,咸阳宫就是要为此付出权威大损的代价,而所谓代北和中原之间的选择根本就是自欺欺人,咸阳发出弃代北守中原的呼声其实就是咸阳宫对武烈侯的反击,就是把武烈侯逼到风口浪尖上,就是逼着他到中原承担所有责任。这局面是你蓄意制造出来的,责任当然由你来负。你如果有办法化解,足以说明你现在的实力已经可以影响大秦的命运,那么咸阳宫理所当然要妥协,否则两虎相争,手足相残,后果不堪设想。 “我必须维护大王和咸阳宫的权威。” 宝鼎言辞恳切地说道,“大王和咸阳宫的绝对权威是大秦强大的基础,也是大秦统一中土的必备条件,更是将来帝国长治久安、国富民强的重大保障。” “六百余年来,诸侯争霸兼并,生灵涂炭,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大周王权的严重衰落。”宝鼎叹了口气,“假如历代周王及其中枢都拥有绝对权威,中土怎么会有六百余年的战乱?难道你希望大秦统一中土后,中土再次陷入年复一年的战争吗?” 王翦脸色阴郁,低头沉思。 他可不会像宝鼎这样想。几十年来正是因为大秦君王拥有的权威越来越大,功高盖世的武安君才会含冤而死,而寸功未立仅靠动动嘴皮子的范睢就能封君为相,这对浴血疆场的武将们来说太不公平了。不错,君王是拥有予取予夺的大权,但过去君王不会滥用这样的权利,更不会因为自己的喜怒好恶就诛杀一员功勋显赫的大将,相反,那时候的君王对自己的功臣非常的信任和慷慨,比如周武王就曾分封功臣于天下。 今天的秦王给了功臣什么?薄情寡义也就算了,可怕的是兔死狗烹啊。为什么会造成这种种的不公?天地公正又在哪?就是因为君权的无限扩大,君王已经把自己当作“天”,当作“神”了,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天地间的“公平公正”已经蜕变为君王个人的“公平公正”了。 这样的君权还维护它干什么?就算你武烈侯是宗室,是秦王的兄弟又如何?看看中土那些声名显赫的贵公子,最后又有几个人落得了好下场? 王翦紧紧闭上了嘴巴,目光望向了车外,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失望之色。他原以为宝鼎会利用这个机会给咸阳宫以重创,从此牢牢控制朝政,但他错了,宝鼎以这样一个自以为“高尚”的理由牺牲了贵族们的利益,这是一个错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将来的某一天,贵族们肯定要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宝鼎知道王翦对自己这句话非常不满,但他不能不说,不能不给像王翦这样位高权重势力庞大的豪门贵族以告诫。 楚国政局的剧烈动荡对宝鼎来说也是一个警示。君权是要维护的,贵族们的权势是要遏制的,这两者之间需要互相制约,否则政局必定不稳,而政局的不稳将带来一系列可怕的后果,这种后果足以导致王国的衰败和崩溃。 如何在两者之间取得一种平衡最终取决于权利和财富的再分配,大秦国策的变革如果能和今日社会发展相适应,那国策变革就会成功,未来帝国也就能稳定而健康的发展下去。这个道理很简单,但人性太复杂,对权利和财富的攫取永远没有止境,过度的贪婪必然导致国策前后摇摆,而理想和现实的距离永远是那样的遥远。 宝鼎暗自叹息,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河北能否在秋天获得收成?”宝鼎问道。 王翦迟疑了一下,“中原局势的变化对河北的恢复和稳定有相当大的影响,一旦中原崩溃,河北必受波及,秋收肯定极其有限。” 中原崩溃,河北战火再起,所有的投入都会打水漂,谁敢在这个时候把财富投到河北的土地上? 宝鼎想了片刻,问道,“假如我在两个月内稳定了中原局势,上将军可以保证河北的秋收吗?” 王翦点头,“你也看到了,咸阳豪门和巨商富贾云集邯郸,而河北的包袱又甩给了代北,河北农耕恢复的条件完全成熟,现在欠缺的就是有利形势。” 宝鼎稍加沉吟,又问道,“如果秋收不错的话,上将军是否愿意攻打燕国?” 王翦脸色微变,眼里掠过一丝诧异,旋即对宝鼎的意图了然于胸。 代北不稳,北疆就不稳,北疆不稳,秦军主力就无法南下,秦军主力不能南下,中原战局就无法打开局面。 今日大秦受挫于中原,若想迅速解决危机,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土地换和平,但咸阳不会答应,这将给咸阳宫的权威以重击,如果咸阳能够接受割地赔城,能够忍受自身权威的损失,秦王政也就不会让宝鼎到中原处置危机了。 宝鼎若要迅速解决中原危机,就要以土地换和平,若要让咸阳宫接受这个屈辱的议和条件,就要给咸阳宫一个理由以维护其权威,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宝鼎如何用土地换和平,王翦不知道,但王翦估猜到,宝鼎为了维护咸阳宫的权威,必然要在中原做出策略性的退让。所谓策略性的退让就是以中原战场上的损失来换取其他战场上的胜利,以损失小利益来换取大利益,只有如此,中原议和方案才能被咸阳宫所接受。 代北战场没有取胜的可能,东南战场和中原战场是一体的,中原停战,东南自然也就停战。无疑,最后就剩下一个目标,那就是燕国。 杀进燕国,灭亡燕国,吞并一个诸侯国,此战绩可谓显赫。 中原割地赔城的目的是为了大秦集中力量吞并燕国。燕国一灭,代北局势大变,秦军主力不再有被敌人东西夹击之危,随即可以全力攻击匈奴。匈奴一旦退到阴山以北,则北疆稳定。北疆稳固了,秦军主力随即可以转入中原作战,以血洗前耻,重夺中原。 这样一个策略显然能被咸阳所接受,但前提是,宝鼎必须能在两个月内稳定中原,否则河北的秋收就得不到保障。没有足够的粮食,王翦拿什么去打燕国? “河北连遭大灾,即便秋收不错,产量也一时难以恢复,粮食依旧还是无法保证大军的需要。” 王翦没有直接否决。 “若要打燕国,上将军需要多少军队?”宝鼎问道。 “如果两路夹击,十万足矣。”王翦说道,“但以我的估计,深秋之后匈奴人肯定要发动更为猛烈的攻击,代北未必能抽出军队与我夹击燕国。” 宝鼎摇头,“如果我在两个月内稳定了中原,然后把这个消息传给匈奴人,匈奴人是否还敢与我决战?” “我攻打燕国,这个消息传到中原,中原局势是否还能保持稳定?”王翦反问道。 宝鼎笑笑,“人算不如天算,先不要考虑太多。只待中原稳定,就请上将军准备攻打燕国。” = 宝鼎仅仅在邯郸停留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便飞速南下中原。 公子扶苏、蒙武、隗藏、王昕、公子庄等人赶到白马津相迎。 宝鼎与他们一一寒暄之后,笑着问道,“你们都跑来接我,前线怎么办?就不怕将士们以为你们跑了,开城投降?” 众皆大笑。 中原人都在盼望武烈侯的到来,这倒不是把武烈侯奉若神明,而是武烈侯手上掌控着秦军主力,假如他看到中原岌岌可危,实在守不住了,毅然改变策略,愿意弃代北而守中原,这样咸阳就能把秦军主力全部调到中原,如此中原可保,大家的利益也就保住了。退一步说,就算武烈侯坚持放弃中原,那他的到来等于承担了丢失中原的主要责任,也能替大家“分忧解难”。 总之,武烈侯就是中原人的“救命稻草”,只要他来了,大家肩上的千斤重担卸下一半了,当然心情大好。 这其中最高兴的就是蒙武。假如蒙氏丢掉了中原,其权势必定一落千丈。蒙氏正是看到了其中的危机,所以才主动向武烈侯妥协。武烈侯接受了蒙氏的妥协,关键时刻火速赶到中原就是证明。 其实武烈侯完全可以拖一拖,让中原形势更为恶劣,以此来逼迫咸阳责罚蒙氏,然后以老秦人代之,这样武烈侯就可以重创蒙氏了。 “武烈侯请宽心,十天前,中原将士就知道武烈侯正在飞赴中原,士气顿时高涨。”王昕笑着说道,“现在就算我们真的跑了,将士们也会浴血奋战,等待武烈侯的到来。” “前线战事已经停了下来。”蒙武接着说道,“敌军听说武烈侯飞赴中原,纷纷后撤。齐人和魏人已经撤到大梁城六十里外。楚人和韩人也撤离了新郑。” 中原人很聪明,早早把武烈侯重返中原的消息传了出去。现在武烈侯的威慑力太大,他手上有几十万秦军主力,他的到来是否意味着秦军放弃了代北,转而全力逐鹿中原?齐楚两国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当然暂停攻击,蓄势以待。 咸阳为什么一定要武烈侯重返中原?中原人为什么盼着武烈侯来?就是因为唯有武烈侯才有这样的威慑力。他是大秦第一权贵,实力强大,他不需要带军队,一人一剑就足以抵十万大军,就能让齐楚两国不得不调整策略、权衡得失。 宝鼎听到这个消息,高悬的心马上松弛下来。 这是好消息,这是齐楚两军送来的一个讯息,他们愿意谈判,愿意议和,关键是议和的条件是什么。 齐楚两国其实不愿意与秦军决战。很简单,楚国现在是两线作战,国内政局又不稳,前期遭受的重创还没有恢复,假如秦军主力蜂拥而至,楚军马上就会撤。楚军一撤,齐国独自面对几十万秦军主力,肯定没有胜算,两败俱伤还能勉强支撑,但假如打败了,齐国可就轰然倾覆。 本来齐国主动攻击中原就是抱着捡便宜的想法,打算乘着秦军主力在代北战场的时候,杀到中原抢占一些土地城池,同时把秦军拖进两线作战的窘境以消耗秦国国力。临淄并没有与秦军决战的勇气和信心。假如秦军主力到了,而楚军后撤了,齐军怎么办?肯定是撤退。 所以对于齐楚两国来说,如其逼得秦军放弃代北,以主力征战中原,大家打得头破血流,倒不如在关键时刻与秦国议和,一边给自己争取最大利益,一边让秦军在代北和匈奴人打得天翻地覆,以此来损耗大秦的国力,同时也给自己赢得了恢复元气的时间。 = = = 第351章 死而复生 第351章死而复生 宝鼎详细了解了中原局势,又询问了东南战场的最新战况。 中原局势极度糟糕。陈郡就剩下首府陈城,余者皆被楚国占据。砀郡几乎全境丢失,就剩下大梁一座坚城。东郡丢掉了一半,秦军目前死守于濮阳和济阳一线。颍川郡也丢掉一半,秦军现在死守在郑和颍阳一线。 中原五郡,除了三川郡完好无缺,陈郡和砀郡就剩下各自的首府,而东郡和颍川郡却丢掉了一半。秦军前几年所攻占的韩魏楚三国之地,基本上尽数沦陷,其局面之严峻可想而知。 东南战场上,东南军队受阻于夏,遭到楚国水师的顽强阻击,但江南军队攻击顺利,一路上攻城拔寨,战无不克,已经拿下了九江重镇彭泽,对楚国水师形成了夹击之势,就此控制了东南战场的主动权。 “叔父,何策可解中原之危?”公子扶苏急切问道。 这句话说到了中原军政官长们的心坎上。他们早就想询问武烈侯的中原对策了,但他们不好意思开口。中原五个郡,有四个郡是武烈侯打下来的,但他们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全部丢失了,虽然丢失的原因很复杂,不过以今日败局来面对武烈侯,实在是愧疚难安。 宝鼎正在翻看文卷,听到公子扶苏的询问,不禁微微一笑,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蒙武身上,“大庶长可有良策?” 蒙武尴尬苦笑。他就一棋子,名义上是中原军统率,但中原主力根本不在他手上,而中原各郡官长不是来自老秦人就是出自宗室,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虽然咸阳曾想把这些人全部换掉,但还没来得及动手,齐国就开始攻击中原了,导致咸阳不得不放弃这一想法。地方军被这些官长们牢牢控制,蒙武所能调用的军队实在有限。中原陷入危局,不是他蒙武无能,而是他蒙武被人捆住了手脚,空有一身本事无法施展啊。 宝鼎询问他的意见,看上去是尊重他,但实际上是想通过他来了解咸阳宫的态度。蒙武不能不答,这是双方之间的默契,既然宝鼎在公开场合开口问了,他就必须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些咸阳宫的机密透漏出来。 “从目前形势来看,即便杨端和、章邯率中原主力返回中原战场也难以扭转危局。”蒙武叹道,“咸阳无力支撑三个战场,所以解决中原危局的最好办法就是马上议和,但因为我们丢掉了大片土地和城池,如果主动议和必将陷入极度被动,最终不得不割地赔城,这实际上等同于失败投降,这是咸阳绝对不能接受的事。” 言下之意,议和是肯定的,但议和就要割让失去的土地,这就是战败,需要人出来承担责任。蒙氏首当其冲,其次就是隗藏、王昕和公子庄这些中原军政官长,也就是说老秦人和宗室也要因此受到打击,但损失最大的无疑是咸阳宫。所以,中原局势发展到今天,在议和成为唯一的解决之策的情况下,在咸阳宫不得不接受中原郡县丢失大半的情况下,公子扶苏和公子宝鼎先后来到中原,其作用就是做中原战败的“替罪羊”。 当然了,如果武烈侯有办法力挽狂澜之策,顺利化解这场危机,他和扶苏不但不用做“替罪羊”,还能建下赫赫功勋。 这就是咸阳宫在政治上做出妥协的条件。 宝鼎笑着点点头,问道,“可曾与齐楚暗中接触?” 蒙武坚决摇头。蒙氏岌岌可危了,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人抓住把柄,遭人诬陷。 “齐楚可曾派人与我们接触?”宝鼎又问道。 众皆摇头。 宝鼎迟疑了一下,再问道,“魏人、韩人可曾与我们接触?” “魏国的宁陵君公子咎,韩国的横阳君公子越曾写信来讹诈我们。”蒙武冷笑道,“他们妄图复国,说可以出面斡旋,让齐楚联军停止攻击,但条件是要归还他们的国土和大王。”蒙武嗤之以鼻,发出一声鄙夷的冷哼,“痴人说梦。” 宝鼎笑了起来,与坐在身边的赵高和荆轲低声说了两句。赵高和荆轲连连颔首,面露轻松笑容,眼里更是露出几分拜服之色。 扶苏、蒙武和隗藏等人不免疑惑。自从见到武烈侯开始,就没有看到他有心情沉重愁眉不展的时候,似乎成竹在胸。长史赵高也是一样。赵高在蓼园位高权重,如果说武烈侯为了稳定人心故意装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那赵高的轻松写意就完全不同了。从赵高的言行中可以看出,武烈侯的确有力挽狂澜之策。 赵高看到众人的目光都盯着他,不禁抚须而笑,“你们忽略了韩人和魏人,也忽略了中土大势和中原局势之间的利害关系,所以你们始终没有找到解决中原危机的办法。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武烈侯远在代北,遥看中原,反而一眼看穿了中原局势的关键所在,也就是被你们忽略的地方。” 众人更是疑惑不解。 “武烈侯的计策正是要重建韩魏两国,就此破开死局。” 赵高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震惊四座。重建韩魏两国?这怎么可能? “齐楚两国接纳和帮助韩魏两国的逃亡贵族,其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什么?”赵高问道。 “帮助他们重建王国。”扶苏迫不及待地说道。他有些激动,他预感到叔父又要在中原翻云覆雨了。叔父果然是天纵之才,这世上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 当初齐楚两国为了利用韩魏残军不断地侵扰中原,阻碍秦国控制和稳定中原的速度,不遗余力地予以帮助,而为了激励韩人和魏人的士气,齐楚两国拿出了最为冠冕堂皇的借口,那就是帮助他们复国。 这个站在“大义”之上的借口一旦说出来了,再想改口就难了,所以这次齐楚两国攻打中原,不管他们真实想法是什么,高举的始终是这杆“大义”之旗,而这杆大旗的确给他们带来了很多便利。韩魏故土上的士人和庶民看到齐楚两国的军队杀进来了,纷纷夹道欢迎,鼎力相助。 复国当然是韩人和魏人的梦想。虽然秦人在吞并韩魏两国之后,并没有血腥屠杀,也没有肆意盘剥,甚至与他们一起对抗天灾,但秦人和他们之间的仇恨太深了,他们对自己的故国还是有相当的感情,如果复国有望,他们当然会选择复国。 然而,韩魏两国的逃亡贵族都知道,“大义”不过是强者掩盖“贪婪”的遮羞布,在利益面前“大义”这块遮羞布随时随地都会被强者扯下,露出他们凶恶狞狰的嘴脸。 假如齐楚两国占据了中原,秦军撤回到函谷关以西,齐楚两国还会重建韩魏诸侯吗?当然不会,他们当然会置“大义”于不顾,瓜分中原土地,平分中原利益,至于他们的承诺,早就选择性地遗忘了。 命运要靠自己主宰,指望齐楚两国帮他们“复国”根本不切实际。 韩魏两国逃亡贵族不得不为生存而努力。就今日中原形势来说,是他们复国的最佳机会,但前提是,秦国不能败走中原,否则他们连生存空间都没了。 秦齐楚三国对峙于中原,必须要缓冲,否则随时都会爆发大战,但三国目前都没有决战的条件,谁都不敢打,谁也打不起,所以必须重新构建屏障,最好的屏障无疑就是重建韩魏两国。 这就是复国的机会,不过这个机会要靠他们自己去把握,靠他们自己去努力争取,利用当前中土大势的发展趋势和秦齐楚三国的困境,把秦齐楚三国拉到谈判桌上,从而给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魏国宁陵君和韩国横阳君暗中与秦国接触,就是在主动争取,试图把握住这个机会。 韩魏两国逃亡贵族的想法在秦人眼里就是“痴心妄想”,根本不予理睬,在齐楚两国的眼里也是一样。 齐国攻打中原,楚国在非常困难的情况下与其合纵攻击,说白了就是想瓜分中原。武烈侯重返中原的消息一传开,齐楚两国就知道这一仗基本结束了,不能打了,再打就会把秦人逼急了,武烈侯很疯狂,假如他一怒之下鱼死网破,那齐楚两国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等待秦人坐到谈判桌上,三家共议瓜分中原。至于“大义”,帮助韩魏复国的事,根本不在他们的谋划之中。 秦国不愿意承认失败,咸阳更不能接受割地赔城的耻辱。中原一旦因此被齐楚两国各自抢去一块,对咸阳来说不仅仅是耻辱,还关系到秦王政和咸阳宫的权威,关系到咸阳的政局发展,关系到朝堂博弈双方的胜负。 现在秦国在中原战场上只有三个选择,一是放弃代北力保中原,二是重建韩魏两国,断绝齐楚两国瓜分中原的心思,三是承认失败,以割地来换取暂时的和平。 显然,只有第二个选择符合秦国的利益,符合秦王政和咸阳宫的需要。 秦国退一步,齐楚两国也退一步。秦国被迫重建韩魏两国,重建中原屏障,这是策略性上的后撤,虽然利益损失了,但可以保全颜面,可以为自己赢得恢复元气的时间,可以为北方战场确定胜局创造机会,可以为下一步吞并齐楚两国打下基础。齐楚两国重建韩魏,重建屏障,赢得了“大义”,也赢得了蓄积实力的时间,短时间内算是确立了三足鼎立之局。 至于韩魏两国,回光返照而已,不堪一击,他们的复国不过是中土诸侯强国的战略需要,是秦齐楚三大诸侯国的战略缓冲,其存在的时间非常短暂,秦齐楚三国谁也不会天真地以为这道屏障可以永保鼎立之势。 策略好定,实施难度却非常大,谈判过程中的利益争夺太过激烈,最终能否实现此策,还是要看实力,也就是在谈判过程中,秦军能否在北方战场连战连捷。假如秦军在最短时间内吞灭了燕国,镇慑了齐楚,此策肯定可以成功,而这将给中原至少带来两三年的和平,让河北顺利地恢复元气愈合伤口,同时还可以给秦国带来击败匈奴稳定北疆的充足时间,甚至可以让秦国完成西南策略。 = 赵高滔滔不绝,详细分析和推衍了中原战场上各方的利益需求,完整阐述了中原策略。 “我们在中原战场上以土地换和平,把秦军从三线作战的困境中摆脱出来,继而一心一意经略北方战场,并想方设法完成南岭大渠的开凿,为实现西南策略打下坚实基础。” 赵高说到最后,非常兴奋,挥舞着手臂,意气风发,“代北策略一旦完成,整个北部疆域稳固之后,我大军即可进入中原决战。中原决战结束后,我大军南下攻楚,同时深入西南作战,最终完成中土的统一。” 帐内气氛高涨,将率官长们热烈讨论,对中原策略、代北策略、西南策略和统一大业之间的关系有了深刻的认识和理解。 赵高当即拟写奏章,以统一大业为基础,以三大策略为核心,把吞灭赵国之后的统一进程做了全面阐述,这实际上就是一份统一进程图,而中原策略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但它的重要性在于让秦军始终在一个战场作战,由此让秦国牢牢控制了整个中土大势的发展。 站在统一的高度,再回头看今日中原危机,它就不是危机了,而是大秦大踏步迈向统一的转折点,是大秦就此走向强盛的天赐机缘。为了抓住这个机遇,大秦什么代价不能付出? 公子扶苏和蒙武、隗藏等中原军政官长喜笑颜开,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几个月来的重压烟消云散。 天近黎明之刻,这份奏章在众人的努力下终于完成。所有人都相信,咸阳在读完这份奏章后,肯定会不遗余力地支持实施中原策略。 “我在中原的时间很短暂,最多只有一个月。”宝鼎对众人说道,“我到中原来,主要是威慑齐楚两国,逼迫他们坐下来谈判,至于怎么谈,用什么办法才能达到最终目的,那是你们的事。” 接着他冲着公子扶苏、蒙武等人躬身致礼,“扭转代北战局的关键是屯田,屯田需要咸阳的财赋支持,更需要时间,而这一切都需要中原策略的成功实施。在此我恳请诸位以大秦为重,以统一大业为重,精诚团结,齐心协力。” 扶苏等人齐齐还礼,轰然应诺。 武烈侯的心在代北,中原策略说到底还是为了扭转代北局面。众人在感谢武烈侯拯救中原危难的同时,也看到到了他和咸阳之间越来越激烈的博弈,但武烈侯太厉害了,他志在天下,胸怀**,始终把握着局势发展的脉络,料敌于先机,运筹于幄,致使咸阳屡屡处于下风,由此可以预见到咸阳政局的动荡会越来越剧烈。 “在未来一个月时间里,我们一起打下中原策略的基础,然后我就会离开,接下来就要靠你们自己的努力了。” 众人再度躬身致礼。武烈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虽然拿出了一个策略,但策略的实施却都交给了中原人,算是把功劳全部送给了他们,不过,若想把功劳拿到手可不容易,这其中不仅要大智慧,更要阴谋诡计,各种手段一起上,无所不用其极。 “我去颍川和项燕谈判。大庶长去和齐人交锋。”宝鼎手指公子扶苏,“你是王子,身份地位不一样,所以你去和魏人、韩人商谈复国的事。此计能否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能否说服他们,让他们利用我秦国的支持从齐楚两国的威逼下争取到自己的最大利益,如果他们没有虎口夺食的勇气和决心,这场谈判将比我们想像的要艰难。” = 宝鼎飞驰新郑,书约项燕。 项燕没有直接回复,而是派范增以私人身份连夜赶到秦军大营拜会武烈侯。 宝鼎出帐相迎,把臂言欢。闲聊了一会儿中山大战和代北的战事后,范增首先忍不住了,恭敬问道,“武烈侯打算弃守代北?” “我当然不会弃守代北。”宝鼎笑道,“所以我才日夜兼程赶到中原,我希望秦楚两国能够继续维持盟约。” 范增连连摇头,“武烈侯,这种话就不要说了。直说吧,我们的条件是,东南战场上,秦军撤回江南,而中原战场上,我们收回陈。” 宝鼎皱皱眉,问道,“齐国那边呢?” “吃到嘴的东西,临淄不会吐出来。”范增说道,“秦楚议和,齐国独木难支,这样武烈侯才有机会虎口夺食。” 宝鼎淡淡一笑,又问道,“魏人和韩人呢?” 范增不屑挥手,根本不予考虑。 宝鼎笑了起来,“我在中原不能久待,所以我想把大家请到一起,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范增略感惊讶,急忙问道,“武烈侯何时离开中原?” “一个月。”宝鼎停了片刻,摇摇手,“还有二十六天。” 范增脸色不变,眼里却掠过一丝惊慌。这是什么意思?秦军主力正在飞赴中原?武烈侯就给我们二十六天的谈判时间? = = = 第352章 齐人的憋屈 第352章齐人的憋屈 “请问武烈侯的条件是什么?”范增小心翼翼地问道。 “从哪来,回哪去。”宝鼎神态从容,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楚国内有寿春政局动荡之忧,外有两线作战之患,你以为楚军还能坚持多久?或许在你们看来齐楚合纵有实力与秦军一战,但这是建立在齐楚两国互相信任的基础上,请问临淄和寿春之间有多少信任?你们楚国先有公子负刍篡位自立,接着权臣之间又爆发血腥厮杀,内讧不断,这种情况下临淄会相信你们多少?我和你们停战谈判的消息马上就会传到齐国,假如你是齐人,你还敢信任楚人?还敢继续发动攻击吗?齐人为什么撤离大梁?还不是因为对合纵没有太大信心,担心你们背信弃义倒戈一击?” 范增抚须而笑,“武烈侯,你没有诚意啊。再说,这种拙劣的离间计,你认为有作用?你从代北千里迢迢而来,是要解决危机,而不是扩大危机。难道在你看来,拱手把代北送给匈奴人,比我们在中原打得头破血流更有利于秦国?” “我当然有诚意。”宝鼎笑道,“我可以不要陈,但陈不能给你。” 范增诧异地看了宝鼎一眼,旋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好高明的计策。 大秦不愿意割地赔城,楚国也不愿意放弃陈,双方僵持的结果就是战场上分高下,但大秦显然不想放弃代北,所以武烈侯飞速赶到中原,试图谈判议和,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为此他拿出了这么一个出人意料的策略,让韩魏复国。 复国是韩人和魏人梦寐以求的事,只要秦国愿意把土地还给他们,支持他们复国,齐楚两国在“道义”上不得不支持,因为他们攻打中原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帮助韩魏复国。 韩魏复国,这一仗暂时就不能再打了,于是中原停战。秦国摆脱了三线作战的危机,可以集中精力对付匈奴人。 秦国集中力量于代北战场,不仅需要耗费国力,也需要耗费时间,齐楚两国因此达到了长期损耗大秦国力的目的,并为齐楚两国赢得了恢复和发展的时间。 仔细想一想,此策显然符合各方利益。 秦国主动让韩魏复国,避免了战败割地的耻辱,化解了中原危机;齐楚让韩魏复国,兑现了自己的诺言;韩魏复国成功,收益最大。 但这是表明现象,实际上无论是秦国还是齐楚两国,都会想方设法遏制韩魏两国实力的增长。韩魏两国实力弱小,对秦国来说,有助于它下一步攻打齐楚,而对齐楚两国来说,只要时机合适,随时可以吞并两国。 此刻秦齐楚三国都有各自的困难,都不想决战,但都想争夺中原利益,此策正好满足了三国的愿望,可谓绝妙好计。 宝鼎说,我可以不要陈,但陈不能给你,那么陈给谁?无疑是韩国。韩国在陈重建,弹丸之地,可以暂为屏障,但因为没有实力,秦楚两国只要时机合适,一张嘴就可以将其吞噬。说白了,宝鼎就是利用此策,把秦楚两国之间的战争从今日转移到未来。韩国再灭之日,应该就是两国决战之时。 同理,此策也适用于秦齐两国,以重建魏国来延缓双方决战的时间。 但齐国不同于楚国,楚国内忧外患,自身实力又屡遭打击,而齐国除了大饥荒给它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外,其四十年的积累足以支撑它继续打下去,所以齐国不会同意这一议和条件。 宝鼎第一个找到楚国谈判,其目的正是要离间齐楚合纵。楚国一旦接受了此策,齐国拒绝魏国复国就在道义上失去了支撑,转眼间它就成了众矢之的,甚至可能出现秦楚韩魏四国打它一个的惊天逆转。所以只要秦楚达成妥协,中原局势立即逆转,齐国马上会陷入被动,最终不得不接受这一计策。 楚国的妥协在武烈侯的整个中原谋划中占据了重要位置,范增准确把握到了这一点,当即决定提高楚国的价码。 范增佯装疑惑,问道,“请武烈侯明言。” 宝鼎笑着摇摇头,“奉劝你不要设置障碍,我在中原停留的时间很短。” 范增无视宝鼎的威胁,追问道,“武烈侯打算把陈给谁?” 宝鼎笑而不语。 “韩国可以复国,但韩王人选必须由楚国决定。”范增无奈,毅然说出了自己的价码。 韩王人选的决定权实际上就是韩国到底是谁的附庸国。 楚国至今没有攻占陈,但陈及其周边地区过去都是楚国的国土,楚国此次攻打中原的目的就是夺回陈,然而秦军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竟然开辟了东南战场,攻占了九江重镇彭泽,导致楚国在谈判中失去了先机,如今不得不接受武烈侯的计策,让韩人在陈及其周边地区重建韩国。这时候,楚国若想实际控制陈及其周边地区,就必须牢牢控制韩国,使之成为楚国的附庸国,拥有对韩国杀生予夺之大权,如此,楚国等于夺回了陈,实现了此次攻击目的。 宝鼎沉吟不语。 范增躬身为礼,“武烈侯,楚军已经杀进颍川,就在新郑五十里之外,这是事实。此刻你我议和,你总要拿出一点诚意,你总不至于让我空手而回吧?” 宝鼎脸色陡然冷肃,“是你入侵了我的国?” 范增毫不示弱,“是你夺走了我的陈。” 两人怒目相对,谁也不肯退让。 赵高轻轻咳嗽了一下,笑着说道,“我刚刚接到东南战场的消息,武安侯已经在彭泽搜集到了足够的船只,马上开始封锁大江,彻底切断楚国水师的退路。” 范增不为所动,但面对武烈侯强大的威慑力,他不得不主动让一步。 “楚国可以继续向江南提供钱粮援助。” 秦国有西南策略,要开拓西南疆土,为此开凿南岭大渠,在江南垦荒屯田,整训军队。江南军队的实力这次充分暴露,让楚国腹背受敌,成为楚国的又一心腹大患,假如楚国再次给江南提供支援,让秦人凿通南岭,让这支大军去远征西南,对楚国的好处不言而喻。 范增虽然对中原的利益拒不相让,但对把秦国拖进蛮荒西南,以加大秦国国力损耗,同时减少秦军对楚国江东方面的威胁,他还是异常的“热心”。 宝鼎考虑良久,微微点头,“明天,我希望见到项君。” “如你所愿。”范增躬身说道。 = 宝鼎和项燕的谈判比较顺利,双方确立了议和原则之后,随即各自奏报京都。 项燕非常果断,命令楚军火速撤出颍川,先在这一轮的议和谈判中占据优势地位。 楚军撤退的消息迅速传到齐军。齐人正在与蒙武谈判,齐军统率太子安根本不愿接受这一议和条件,但因为不知道楚人的态度,所以也没有一口拒绝,以各种理由百般拖延,谁知楚人也不与他们通气,迅速撤出了颍川,让齐人立即陷入了被动。 与此同时,公子扶苏与魏国宁陵君、韩国横阳君的谈判非常顺利。这两位都知道韩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秦齐楚三国宰割,为了生存,他们只有使出浑身解数,奋力挣扎,力图在与各方的周旋中赢得更大的生存空间。 宁陵君公子咎和横阳君公子越一个赶赴齐军大营,一个去拜见项燕,哀求齐楚两国帮助他们复国。 项燕很快得到了寿春的答复。寿春害怕秦军主力返回中原,对东南战场的困局更是忧心如焚,所以迫不及待地答应了议和条件,要求项燕马上帮助横阳君公子越重建韩国,以最快速度与秦国重建盟约。 不管齐国怎么想,怎么做,楚国必须利用当前有利形势给自己谋取最大利益,先把陈及其周边地区控制住,先把东南战事结束了,如此楚国这一仗的目的就达到了。假如因为贪婪拖延了时间,让齐国捷足先登,先与秦国签定了盟约,那形势对楚国就非常不利了,稍有不慎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但在中原战场一无所获,搞得不好连东南战场都要崩溃。 齐国太子安接到项燕书信,得知楚国已经决定帮助韩国复国,以陈及其周边地区为韩国国土,以横阳君公子越为韩国大王。现秦楚韩三国正在就韩国复国一事进行谈判,以项燕的估计,十天之后,就能让公子越称王,重建韩国了。 太子安勃然大怒。楚国和韩人竟然在秦国的威逼下,迅速背叛了合纵,导致齐国深陷危局。太子安不敢犹豫,马上下令大军撤到陶城。 太子安火速奏报临淄。从“大义”上来说,既然楚国兑现承诺,与秦国妥协,帮助韩人复国了,那么齐国也只能走这条路,但如此一来,齐军辛辛苦苦打了几个月,都给魏人打了,自己却一无所获。 = 咸阳采纳了武烈侯的中原策略。秦王政下令,授权中原,实施中原策略。 很快,中原急奏,与楚国达成议和约定,韩国马上复国。 这时候咸阳在韩王的决定权上产生了歧义,有一部分大臣极力要求由咸阳决定韩王的人选,确保大秦对韩国的控制。 正在争论的时候,武烈侯的奏章又到了。武烈侯建议秦王政马上下令结束东南战事,东南、江南军队即刻撤出九江,只待与楚国的盟约正式签定后,重启西南策略,继续开凿南岭大渠,务必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完成南岭大渠的开凿。 两三年后,不管北方战场如何,齐楚两国在获得短暂的修整后,肯定要撕毁盟约,再度攻打中原。重建韩魏对秦齐楚三国来说都是权宜之计,都是为了中原决战做准备。这场决战秦国赢了,则秦国统一中土,反之,则天下三分。 这份奏章把未来中土大势和中原局势的发展做了详尽的分析和预测,就此咸阳再无歧义。咸阳是否控制韩魏两国根本无足轻重,咸阳需要的是时间,是夯实统一基础的时间,只要秦军能在未来两三年内稳固了北方战局,几十万主力大军南下进入中原作战,那中土大势就被咸阳所牢牢控制。 秦王政书告武烈侯,希望他能在中原多待一段时间。中原策略的实施才刚刚开始,韩魏复国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五国之间的谈判是个艰难而冗长的过程,而最终谈判能否成功,取决于秦国在北方战场上的胜利,假如秦军在北方战场迟迟打不开局面,几十万秦军被拖在北方战场上动弹不得,必然影响到中原局势,齐楚韩魏四国看到有机可乘,必然中止谈判,再攻中原。 武烈侯的威慑力太大,在中原的威望很高,有他在中原坐镇,主导五国谈判,可以让北方战场赢得更多的时间。当然,这是咸阳冠冕堂皇的说辞,实际上还是担心武烈侯利用中原局势的波澜起伏,不断向咸阳施压,从而迫使咸阳在政治上不断做出让步。 = 宝鼎没有回复秦王政,他肯定要马上返回代北,这是他对代北人的承诺。 距离宝鼎离开中原的时间越来越近,但齐国的态度始终很强硬,太子安甚至拒绝与蒙武谈判,也拒绝与魏国宁陵君公子咎见面,这让公子扶苏和中原军政官长们焦虑不安,担心宝鼎离开中原后,中原策略的实施陷入停滞,局势再度陷入危机。 宝鼎全力推进韩国复国。韩人同样担心武烈侯离开中原后,复国无望,所以也是全力配合。楚国为了让秦军尽快撤出东南战场,也是不遗余力予以配合。武烈侯一走,谁敢保证咸阳不会翻脸,乘势在东南猛攻? 三方合力,秦军撤出陈,韩人进陈,横阳君称王,韩国复国。 魏人愤怒了。在复国的诱惑下,魏人再也忍耐不住了。宁陵君公子咎在秦国和楚国的支持下,毅然于睢阳称王,重建魏国。 临淄终于做出回应,命令太子安与秦国谈判。 齐人再兴霸业的雄心壮志一次次受挫,决策一次次失误,这让临淄在叹息运气不好的时候,心里也是非常憋屈。这次进占中原的机会可谓千载难逢,齐军也是势如破竹,杀到了大梁城下,几乎把原魏国的国土尽数收入囊中,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武烈侯重返中原,抛出了一个重建韩魏的“诱饵”,结果让合纵瞬间分崩离析,齐国霸占中原的图谋功亏一篑。 对于楚国来说,以重建韩国来重建秦楚盟约,以控制韩国附庸来代替国土收复,既赢得了道义上的美名,又实际夺回了土地,还不费一兵一卒解了东南之危,这一仗可以说是打赢了,战果辉煌。但对于齐国来说,它要的是中原,是中土霸业,它无意与秦国结盟,更无意帮助魏人复国,他们辛辛苦苦打来的大好局面突然逆转,让他们无法接受,这一仗他们赢得了什么?一无所获,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自己打赢了,却灰溜溜的撤回长城,这心里的憋屈可想而知。 谈判开始了,武烈侯亲自与太子安谈判。 齐国议和的条件是:秦军撤出大梁,撤出原魏国国土。魏国在大梁重建,国土就是目前秦军尚能守住的大梁周边几十座城池。齐国攻占的东郡和砀郡大部土地,属齐国所有。 秦国议和的条件是,齐军撤回自己的国境,其攻占领土全部归还魏国,魏国的新国都是陶,魏国是秦齐两国的共同附庸国。 双方的条件悬殊太大。太子安拂袖而去,不谈了。 不谈就打,这很简单。 宝鼎书告项燕、韩王越、魏王咎,四国合纵,攻打齐国。 中原局势风云变幻,前一刻是齐楚韩魏合纵攻打秦国,这一刻却变成秦楚韩魏合纵攻打齐国,其变化之快之剧烈,让人瞠目结舌。 魏国为了复国,肯定要背弃齐国。没办法,虽然齐国在他们亡国之后,给予照顾和援助,但为了生存,魏国不得不与其反目成仇,转而与“仇人”联手打“恩人”。 韩国虽然复国了,但它若想生存下去,生存得更长久一点,它就必须依靠秦国,所以它同样要背弃齐国,背叛自己的“恩人”。 楚国当然知道秦人的心思,武烈侯不过是虚张声势,其目的就是逼迫齐国议和,狠狠打击齐国妄图称霸中原的野心。这符合楚国的利益。秦国称霸中原,齐楚就要合纵反击,同样的,如果齐国要称霸中原,秦楚就要连横反击了。谁也不能在中原称霸,那势必影响到其他人的生存,所以韩魏要重建,要做为秦齐楚三个大国的缓冲和屏障,以便让三国在中原维持一个势均力敌的局面。 项燕亲自赶赴陶城拜会太子安。 项燕把中土大地图铺开,从中土大局开始分析,然后到今日中原形势,最后分析和预测未来。 “武烈侯和咸阳宫的矛盾天下皆知,这个矛盾直接影响到代北局势的发展。”项燕最后说道,“秦人在北方战场上有匈奴人和燕人两个强敌,而其内财赋严重不足,粮草武器难以支撑,另外代北的北虏诸种与秦军仇深似海,随时都有可能叛乱。这种局面下,秦人在北方战场上几乎没有胜算,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勉强维持。秦人在北方战场上坚持得越久,对其国力的损耗就越严重,而咸阳就越是舍不得放弃代北。如此恶性循环,秦国国力必定不堪重负,那时我们的机会就来了,中原唾手可得。” 项燕望着太子安,笑着问道,“你是愿意与一头杀气腾腾的猛虎作战,还是耐心等待一段时间,等到这头老虎疲惫不堪伤痕累累了,再冲上去给它致命一击?” = = = 第353章 白马教诲 第353章白马教诲 在项燕的斡旋下,齐国太子安不得不面对现实,接受了秦国的议和条件。 其实齐国临淄这时候停战议和的呼声也非常高涨。形势很明显,齐国已经失去攻占中原的最佳机会,中原局势已经被秦国武烈侯所逆转,韩魏复国已经成为事实,如其拒不议和成为众矢之的,遭到秦楚韩魏四国的攻击,倒不如顺应形势的发展,仿照楚国的做法,以魏国为附庸来达到间接占据中原土地的目的,以最小代价赢取最大利益。 秦齐楚三国各占中原一部分,中原三分,形成鼎立之势,这实际上正是齐楚合纵攻打中原的最终目的。齐国独霸中原那是绝无可能的事,秦国武烈侯正是看到了这一主导中原局势发展的关键所在,所以一招“重建韩魏”便轻松逆转危局。 齐王建和临淄中枢在内外重压之下,只好暂时搁置扩展称霸的想法,撤回军队,耐心等待时机。 秦齐两国达成议和原则之后,整个中原局势就算基本稳定下来,战事全面停止,接下来就是秦齐楚三国对中原利益的瓜分,至于韩魏两国,不过是中原利益的一部分,他们是鱼肉,而不是刀俎,他们的命运决定于秦齐楚三国艰难而冗长的谈判。 宝鼎上奏咸阳,中原危机暂时化解,韩魏重建后,秦齐楚三国在中原形成鼎立之势,但这种鼎立之势能维持多长时间,完全取决于秦国在北方战场上所取得的战绩,假如秦国在北方战场迟迟打不开局面,国力因此严重损耗,中原危机必定再度爆发,所以,他奏请咸阳,要求马上返回代北。 与此同时,河北王翦、冯毋择,代北羌廆、司马尚等军政官长,也纷纷上奏咸阳,催促武烈侯公子宝鼎速返北方战场。 秦王政考虑到大局,答应了宝鼎的奏请,允许他速返代北。 宝鼎辞别中原文武大员,北上返代。公子扶苏一直把宝鼎送到了白马津。 渡河之前,宝鼎与公子扶苏秉烛夜谈。 公子扶苏坚持要把宝鼎送到白马津,正是得到了其师傅淳于越的指点,目的是想与宝鼎做一番深谈,以便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宝鼎询问了扶苏的学业,聆听了扶苏在经世济国方面的一些想法。扶苏先是在咸阳“以吏为师”学“法治”,后来在中原接触到了西河学派“经世致用”和“法家政术”的思想,这两年则拜淳于越、伏生等大贤为师,学习儒家“礼治”。扶苏虽然还是弱冠少年,但无论是在治国理论上还是在政治实践上,都远远超越了同龄人,甚至超过了大多数中低级官吏,毕竟他处在权力的最高端,他所接触到的治国理论和亲身经历的政治博弈远非一般人可以想像。 宝鼎听出来淳于越的“师古”“礼治”对扶苏的影响较大,于是毫不客气地告诫扶苏,大秦的“法治”永远是治国根本,大秦百余年来的强大和今日走向统一,都是来自于“法治”的威力,大秦“法治”的根本绝对不能动摇。 韩非子集法家“法、术、势”三派之长,提出了“中央集权制”,而“中央集权制”是“法治”之大成,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中央集权制”都是大秦的基础国策。 当然,“法治”自有其弊端,“高度的中央集权制”也有其危害,而为了减少“法治”给王国带来的弊端和危害,做为统治者,要从儒、道、黄老、霸王等等诸子学派的治国理论中取长补短。 宝鼎根据今世所学和前世的历史知识,向扶苏阐述了自己对儒家“礼治”和黄老“无为”之学的理解,然后提出了“外儒内法”治国理论,在国策上则坚持“以法为核,以德为表”,辅以黄老之学、霸王之道。 “师古”本身没有错误,但要有选择性的“师古”,比如“周礼”的精髓可以学,但周朝的治国策略早已被历史所淘汰,我们就必须抛弃。“从今”也不是绝对正确,中土诸侯国变法,唯大秦坚持“法治”百余年,可见“法治”自有其利弊。 我们要取“法治”之利,改“法治”之弊,至于如何改,那不仅仅是大智慧的问题,还必须对治国的本质有深刻的理解。治国的本质就是权力和财富的分配,就是王国各阶层合理地占有权力和财富,以此来实现王国的稳定和推动王国的发展。 理解了治国的本质,知道了要合理分配权力和财富以便满足王国各阶层的需要,那么在社会发展的不同时期应该如何制定和修改治国策略也就一目了然了,但人性贪婪,从君王到奴隶,任何一个人对权力和财富的需求都永无止境,这就是一切战乱的根源。所以治国理论、治国策略的制定和修改,首先需要以武力做为坚强后盾的强权,没有这个强权,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大周王朝的兴衰就已经证明了强权的存在和治国策略的关系,再好的治国策略,如果没有强权作后盾,王国必定崩溃。 从大秦来说,强权就是君权至上的中央集权制,以此制度来保证“以法治国”,在“法治”的基础上融合儒家的“礼治”,黄老的“无为”,以“经世致用”原则来取长补短,最终形成“外儒内法”的治国之道。 这就是宝鼎所要打造的未来的帝国,但在他所存在的时代,他只能统一中土,只能引导帝国逐渐走向“外儒内法”的治国之路,而在未来帝国皇帝的思想里种下这颗种子,是宝鼎必须要做的事,而且一定要做成功,否则,他拯救帝国的宏图大志就无法实现。 扶苏自从离开京城,其成长速度非常快,尤其在治国理念上更是数次聆听宝鼎的教诲。宝鼎在学问当然算不上高深,但他的优势在于前世所获得的丰富历史经验,他对治国的理解要超越这个时代的人。扶苏本来就崇拜自己的叔父,这种盲目的崇拜让他从心理上更容易接受宝鼎的治国思想和观点。 “我想随叔父一起去代北。”扶苏恭敬地说道,“这样我就可以随时聆听叔父的教诲。” 宝鼎笑着摇摇头,“你长大了,也有心计了,和叔父说话也转弯抹角了。没有必要这样,你想对叔父说什么就直接说。” 扶苏有些尴尬,低头不语。 “我要把你推上储君之位,但你应该知道我和你父王之间的矛盾,假如你始终和我在一起,我也就没办法让你成为大秦的储君。”宝鼎伸手拍拍扶苏的肩膀,一语双关地说道,“你是不是听说我有可能说服大王在代北和江南两地建封国,所以你想去做代北的封国之主?” 扶苏没有说话,但眼里的不安之色证明了宝鼎的猜测。代北和江南一旦建封国,公子高、公子将闾肯定要封君,如此一来,这对兄弟有地盘,有实力,还可以南征北伐建下显赫功勋,秦王政可以在他们中间选择一个做储君,形势对扶苏非常不利。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宝鼎问道。 扶苏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跟着叔父。” 宝鼎摇摇头,“这不是你自己的想法。说你自己的想法,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我要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扶苏看到宝鼎脸色渐渐冷峻,不禁有些紧张,“我不想去代北。代北有将闾,江南有高,他们都是我的弟弟,我这个做大兄的怎能去抢弟弟的功勋?”停了一下,他不安地看了一眼宝鼎,小声说道,“叔父,我不想回咸阳。” 宝鼎淡然一笑。 咸阳最近有传闻,扶苏要回咸阳。既然扶苏可能是未来的大秦储君,那么继续待在前方战场上就不合适了,但假如扶苏返回咸阳,他就失去了建功机会,而这几年北方战场风起云涌,南方战场正在实施西南策略,公子将闾和公子高都将连续建功,谁敢保证大秦的储君就一定是扶苏?扶苏或许相信自己叔父的承诺,但追随扶苏的人就不得不主动“出击”了,而这就是扶苏坚持要把宝鼎送到白马津的原因,他不想回咸阳。 这种传闻的产生源自于时局的变化,楚国的政变让阳文君熊岳及其庞大势力一夜间灰飞烟灭,怀德夫人和公子扶苏的重要性骤然降低,接着东南熊氏在这次危机中非常果断而迅速地配合公子高开辟了东南战场,熊氏再一次露出了自己的锋芒,这些变化显然不利于公子扶苏问鼎储君。虽然不久前公子扶苏被封为长平侯,但这是秦王政为了解决中原危机而向武烈侯做出的妥协,并不代表秦王政就决心立扶苏为储君。 “为什么不想回咸阳?”宝鼎问道。 扶苏心里顿时一窒,脸上立即露出惊慌之色。难道叔父也要自己回咸阳? “大秦的储君肯定要待在京都,而不是在前线冲锋陷阵。”宝鼎笑道,“你迟早都要回咸阳,而且很快,最多两三年吧。” 扶苏听到这话心里顿时又是一松。情绪上的急骤变化让他心神震颤,背心处竟然惊出了冷汗。 “叔父,我是说,我不想马上回咸阳。”扶苏紧张地说道。 “谁说你马上就要回咸阳?”宝鼎面露不满之色,“这段时间你的心是不是乱了?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蒙蔽了心智?你对局势难道就没有自己的分析和看法?” 扶苏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身边的人是不是要换一换?”宝鼎冷笑道,“你长大了,应该知道什么话可以听,什么话不能听。你是大秦未来的君主,最起码要做到明辨是非、知人善任。你最近在读什么书?” 扶苏惶恐不语。 “我每次见到你,每次给你写信,都嘱咐你要读书,要读书,要勤奋读书,你做到了吗?读书使人明智,只有读好书,读懂书,你才能做一个明君,你才能承担起开创帝国大业的重任。你现在看到的大秦不过是一个诸侯国,将来你要亲手去开创一个疆域万里的大帝国。”宝鼎的声音逐渐严厉,“你是未来帝国的皇帝,不是诸侯国的王,你知道吗?” 扶苏又是愧疚又是感动。他从自己的父王身上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严厉,这种让人感动得流泪的严厉。皇帝?历史上有三皇五帝,他们都是青史留名的远古君王,而叔父竟然把自己比作三皇五帝,竟然对自己如此期待。 “叔父,我错了。”扶苏大礼致歉。 “有些人,追求的不是丰功伟业,眼里也没有芸芸苍生,他们追求的是名利,他们非常贪婪,这种贪婪足以亡国灭种。”宝鼎警告道,“你身边的人要换了。” 扶苏小声应诺。 宝鼎平缓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今天晚上我说了很多,我不知道你可听懂了。把你听懂的部分告诉我。” 扶苏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大秦的立国根本是法治,大秦要坚持中央集权制,但国策要随着形势的发展而不断做出与之相适应的调整,分封和封国制属于国策的调整,是暂时的……” 扶苏把宝鼎的治国理念和国策变革的主要方向做了大概的阐述。 宝鼎赞赏地点点头,“这是我的治国之道,你父王也有他的治国之道。你是大秦未来的皇帝,你要在读书中不断思考自己的治国之道。我和你父王的矛盾主要来自治国理念的不同,将来,你做了大秦的皇帝,如果我还活着,我还能为你冲锋陷阵开疆拓土,我们之间也会在治国理念上发生冲突。有冲突是正常的,治国理念上的冲突可以让帝国国策在不断的调整中最大程度地满足各阶层的利益,这有利于帝国的稳定和发展。如果没有冲突,朝堂之上只有一种声音,那么国策必然会走向错误的方向,最终会伤害到帝国。” 扶苏似懂非懂的用心听着。 “你的目标不是大秦的储君,也不是帝国的皇帝,因为你肯定是大秦的储君,肯定是帝国的皇帝,这是你的命运,不可改变。”宝鼎说道,“所以你的目标是如何做好大秦的储君,如何做好帝国的皇帝,如何开创空前绝后的伟业,如何让中土走向繁荣富强。” “但今天你在想什么?你的目标是什么?你在想如何成为储君,你的目标仅仅是一个大秦的储君。”宝鼎的口气再度严厉,“我很失望。” 扶苏愧疚无语。 宝鼎伸出手,戳戳扶苏的心口,“你记住,牢牢记住,你是大秦的储君,你是帝国的皇帝,你的目标是如何做好大秦的储君,如何做好帝国的皇帝。从这一刻开始,一直到你离开这个世界为止,你要始终如一、每时每刻的去思考,去努力,不惜一切代价去实现你的目标。” 扶苏再次致礼,感谢叔父的教诲。 “我曾对你说过,要经常给你父王和母亲写信,你写了吗?” 扶苏急忙点头。 “从今天开始,你在信中要告诉你父王,你在想什么,你正在做什么,你打算怎么做。你要让你父王了解你成长的过程,了解你的心,了解你的思想,了解你的一举一动,而不是让你父王从他人那里了解到你正在为了夺取储君之位而绞尽脑汁。” 扶苏骤感窒息,一股寒意从心底涌出,情不自禁地连打几个冷战,冷汗更是“唰”地冲了出来。 宝鼎望着他,给他思考的时间,给他冷静的时间。 扶苏豁然顿悟。自己差点给身边的人害了。叔父为什么让自己独立?因为自己已经是大秦的储君,已经是大秦未来的王,所以叔父让自己独立,让自己证明给父王看,自己正在不断成长,自己正在锤炼思想,自己有能力治理王国。但自己在身边那些贪婪之辈的诱惑下,不知不觉走上了歧途,竟然整天沉迷于争权夺利,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了,最终将害了自己,让自己一无所有。 扶苏流泪了,懊悔不已,跪拜在地,“叔父,我错了。” 宝鼎让他哭,让他牢牢记住自己的错误。帝国的皇帝考虑的是帝国的未来,是帝国的长治久安,而不是凌驾于帝国之上,甚至为了一己之私利而置帝国利益于不顾。 扶苏擦去了眼泪,正襟危坐,继续聆听叔父的教诲。 “你是谁?”宝鼎问道。 “大秦储君。”扶苏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帝国未来的皇帝是谁?” 扶苏挺直腰杆,自信满满地回答道,“是我” 宝鼎满意点头,“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 “主导五国谈判,维持中原稳定。” 宝鼎再度点头,“谈判不重要,利益瓜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北方战场上必须取得连续胜利,否则中原危机必定再度爆发,所以秋收之后,你向咸阳请求,率军攻打燕国。燕国拿下来之后,那个地方将成为大秦第一个封国,你是大秦第一个封国的封君。随后你与公子将闾联手稳定北疆。北疆稳定了,我们将一起南下再战中原。” “记住,你是中土之主,现在是,将来也是。” = = = 第354章 何时打燕国 第354章何时打燕国 宝鼎渡河北上,于邯郸再会王翦。 “我很难相信,你竟然在一个月内化解了中原危机。”王翦感叹不已。 “各取所需而已。”宝鼎不以为然地摇摇手,“如今危机依旧,不过暂时压制而已,若想彻底扭转危机,必须赢得北方战局。” 王翦明白宝鼎的意思,他轻轻叹了口气,“可惜河北一时三刻恢复不了元气,无法给大军提供更多的粮草,而关西、荆宛距离燕地又太过遥远,粮草武器在运送途中的耗费太大。前线粮草不足,导致我们无法在攻燕的战斗中投入更多兵力。” 宝鼎面露笑容,“上将军先前不是说十万军队足矣嘛,怎么现在又担心兵力不足?” “远征作战对粮草的需求量非常大,但目前情况下咸阳显然无法满足大军的需要,所以我们必须速战速决,而若要速战速决,兵力的多寡至关重要。” 宝鼎明白了老王翦的意思。 中原危机被强行压制下去之后,咸阳和关东诸国都会把目光转到北方战场。北方战场就两个,一个是代北,一个是燕。无疑,所有人都知道秦国下一个目标是燕国。 燕国在河北方向有长城和大河两道险阻,其军队数量虽然不够庞大,但因为常年与大漠北虏诸种作战,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其战斗力还是非常强悍,否则也不会总是想着南下河北,甚至数次乘着赵国伤痕累累之际出兵攻击。但燕国的运气比较差,先是遇到廉颇,接着又碰到李牧,再后来又被八十多岁的庞煖打得“满地找牙”,南下扩张一次也没有成功。燕国运气差,总是打败仗,却并不意味着燕国就是羸弱不堪,可以任人宰割。 燕国在生死存亡时刻,会毅然放弃辽东辽西,从两地调集精兵全力戍守京都。 攻燕一战假如久拖不决,秦军在北方战场上就是两线作战,这时候被强行压制的中原危机必定再度爆发,齐楚两国必定再度合纵攻打中原。 宝鼎之前曾向王翦提议,攻燕一战由代北秦军和河北秦军实施两路夹击,但事实上宝鼎的建议有些异想天开。 代北贫瘠,山高路远,自身财赋严重不足,而长途运输又困难重重,秦军没有充足钱粮,只能被动防御,但匈奴人就像一群穷凶极恶的野狼,虎视眈眈地盯着猎物,逮到机会就一哄而上,拼命撕扯,当你奋勇反击的时候,它又一哄而散,逃之夭夭。这种情况下,代北实际上没有能力两线作战,没办法配合河北方向的秦军攻打燕国。 一个月前,王翦就对攻打燕国持有异议,但当时他对宝鼎迅速解决中原危机没有太大信心,所以也没有重视,现在宝鼎的中原策略出来了,宝鼎在中原的整个布局与北方战局的发展密切,也就是说,今年冬天必须攻打燕国,而且还要一定取得胜利,他就不得不慎重对待了。 攻打燕国最理想的策略就是秦军从代北和河北两地实施两路夹击,但现实很残酷,这一策略基本上可以归结为纸上谈兵,根本不现实。 “速战速决就一定取决于兵力的多寡?”宝鼎笑着问道。 王翦看了他一眼,把案几上的一幅卷轴打开。这是燕国的地形图,有山川要塞,画得非常简单。 宝鼎低头细看。 王翦手指地图说道,“这是燕国的都城蓟。在它的南面就是广阳郡。广阳郡通过长城和大河两道险阻与河北接壤。” 王翦的手指在地图上的广阳郡中心位置划了一个圈,“这块地方叫督亢,土地肥沃,是燕国的粮仓。假如燕国竭尽全力固守长城,燕王喜发动全**民戍卫王国,就像当你赵国的平原君率领邯郸军民死守邯郸一样,那么燕人凭借督亢之粮,完全有能力把我们阻挡在长城之外。” 督亢?宝鼎知道这个地方。历史上荆轲刺秦,为了接近秦王政,他出任燕国使者,代表燕国向秦国敬献督亢地区的地图,所以督亢这个地方在历史上还是颇有名气。只是宝鼎还是第一次听说督亢是燕国的粮仓。 宝鼎到这个时代比较短,前期关注西北疆,后来经略中原,开拓西南,现在又全神贯注于代北,还真的没有仔细了解过燕国。不过现在他要了解了,他的目标就是马上杀进燕国,吞并燕国。 督亢就在燕国长城后方,燕军将士取粮方便,同时,如果长城深陷,督亢必定丢失,燕都蓟城必定被包围,那燕国就完了,所以督亢可以起到提高燕军士气的作用,迫使燕军不得不浴血奋战以保家卫国。这种情况下十万秦军从长城方向攻击燕国,正如王翦所说,正常情况下还真的打不进去,兵力的确不够。 既然正面攻击难以奏效,那自然就要想其他办法,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与代北秦军配合,两路夹击。 宝鼎正在想着两路夹击的事,王翦的手指也指向了地图上的太行山。 太行山以南是燕国的都城蓟,以北就是上谷郡。上谷郡与代郡相邻,两郡的界限就是修水河和治水河。 治水河源自代北西南端的句注山和管涔山之间。这条河先是东西流向,经雁门到代郡,然后在涿鹿突然转弯,由北向南穿过太行山,经燕国流进大海。修水河源自阴山东南麓的九十九泉一带,由北向南流进代北,在涿鹿城的东南部与治水会合。 从地图上看,修水河和治水河就是一条直线,这条直线起自阴山东南麓,终于大海,其在太行山以北的部分正好就是赵国和燕国的边界,现在是秦国和燕国的边界。燕国长城的西北端就终止于修水河的野狐岭。 王翦的手指顺着这条“直线”移动,停在了野狐岭。 “这是燕国长城的野狐塞,其北部就是澹林人。”王翦说道,“代北有三胡,楼烦之胡、澹林之胡和林人之胡,几百年来这三胡一直是齐赵燕三国的强敌。从赵武灵王开拓代北开始,这三大胡一部分臣服于赵国,还有一部分不断迁徙,先后被匈奴人所征服。现在我们在雁门山、雁门水一线的主要对手就是澹林人。” 王翦的手指下移。 “野狐岭以南、修水河以北这一带是纲成人。逐鹿以东则是屠何人。在治水和太行山这一带是独鹿人。纲成、屠何、独鹿是上谷郡三大胡,燕国戍守上谷边界要塞的军队主要由这三大胡组成,其人数虽然比不上代北军,但凭借两条大河和诸多要塞,完全可以阻挡我们的攻击。更严重的是,假如这上谷三胡打开野狐要塞,把澹林人放进来,那我们试图由上谷南下攻击燕都的计策也就彻底失败了。” 这些事情宝鼎比较清楚,王翦所担心的还是代北秦军无法从两线作战的困境中摆脱出来,无法与河北秦军形成夹击之势。 “从上谷方向翻越太行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军都陉。军都陉地势险要,燕国在此筑有居庸塞,此要塞有南北两个隘口,易守难攻。”王翦的手指在停在地图上的居庸塞,眉头深皱,“假如代北秦军杀到这里,距离燕国都城蓟只有两百余里,燕国会不惜代价予以阻击,这可以吸引和牵制一部分燕军,可以帮助我突破长城,但现在的问题是,你有多大把握杀到居庸塞?” 宝鼎考虑了一下,说道,“我至少有五成把握。” 王翦不相信,但武烈侯屡创奇迹,或许他真的有办法在代北迅速摆脱两线作战的困境,赢得代北战场的主动权。 王翦沉思不语。他是秦国的上将军,是秦军的统率,是秦军在北方战场上的最高指挥,攻打燕国的策略由他制定并报奏咸阳,假如他在攻燕一事上和武烈侯产生分歧,对整个局势的影响非常大。 武烈侯急于攻打燕国,但现在的的确确不是攻打燕国的最好机会,秦军实际上也不具备远征燕国的条件,最起码在粮草的供应上就难以为继。 “冬天到了,匈奴人肯定要发动攻击。”王翦担心地说道,“代北未必有能力两线作战,还是请武烈侯三思啊。就目前形势来看,把攻打燕国的时间推迟到明年春天或者夏天是最为稳妥的,一举而下的把握也最大。” 宝鼎摇头,否决了王翦的建议。 一个月前他试探过王翦,王翦没有明确答复,可见王翦对攻燕有太多顾虑,现在中原危机暂时解决了,但王翦依旧顾虑重重。王翦的顾虑是有道理的,秦军主力一旦攻燕受阻,带来的必定是中原危机的再度爆发。 宝鼎这次并没有彻底解决中原危机,他不过是利用秦国吞灭赵国的余威镇慑了齐楚两国,暂时把危机压制下去了,暂时赢得了咸阳对代北的财赋支持,而若想让咸阳持续支持代北,宝鼎就必须长时间压制中原危机,如此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吞灭燕国,再给齐楚两国以镇慑,迫使两国不敢轻易攻击中原。 宝鼎一门心思经略代北,为此他甚至在条件不具备的情况下,积极发动对燕作战。宝鼎的这种做法符合他一贯行险赌博的风格,但在统一大势已经不可阻挡,在咸阳政局的发展已经有利于本利益集团控制朝政的时候,王翦不愿意冒险。他要等一等,看一看,不打没有把握的仗,确保始终控制主动权,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中原决战不能拖延。”宝鼎说道,“齐国有四十年的积累,君臣有称霸之野心,对中原、河北等地一直虎视眈眈,而楚国如今君臣齐心,元气恢复的速度会非常快。三年是极限,三年内,齐楚肯定要联手再打中原,而我们在三年内能否击败匈奴人,稳固代北局势?” 王翦对此不以为然。当初宝鼎离开咸阳的时候,和秦王政有十年之约,但当时相信大秦可以在十年内统一中土的人根本没有,现在同样也是寥寥无几。统一大业不仅仅是吞并六国诸侯这么简单,还存在一个本身国策调整以便与中土统一相适应的过程,这内外之事必须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否则统一大业就难以完成。 武烈侯的大一统理念的核心就是如此,这也是他积极推进国策变革的理由和原因,但现在他似乎正在走上一条歧途,他过于重视北疆,过份夸张了匈奴人对中土的威胁,把未来南北战争的重要性提高了一个甚至超过统一大业的高度,这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最近一段时间,无论是王翦等本利益集团成员,还是咸阳中枢,对宝鼎的“代北策略”都不看好,认为他过于自信,急功近利,失败的可能性比较大。宝鼎估计代北策略五年将有小成,十年就有显著效果,但十年的巨大投入将对统一大业造成何种影响?统一大业会不会因此而延误甚至停滞不前? 宝鼎急于攻打燕国,显然是想用事实告诉咸阳,“代北策略”的实施实际上有利于推进统一大业的完成。 “上将军,距离冬天还有几个月,在这几个月里,你一边竭尽全力恢复河北农耕,一边大张旗鼓准备攻打燕国,把燕国的主力吸引到长城一线,至于今年冬天是否攻打燕国,我们暂时不做决定,好不好?” 宝鼎主动退让。他能理解王翦,老秦人走到这一步不容易,王翦不想看到老秦人一夜间再被打回原形,所以他求稳,这也无可厚非。指望说服王翦,陪着他一起“疯狂”,事实上也是不可能的事。 王翦同意了,“秋收之后,河北应该可以给代北以有限的支援了。” “河北暂时不要考虑支援代北的事。”宝鼎说道,“上将军还是集中河北的力量做好攻打燕国的准备,支援代北的事我已经向中原、东南两地的军政官长们做出了求助请求,另外晋中三郡也会全力支持。只要代北人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我们有信心熬过最艰难的一年。” 两人在攻燕一事上取得一致意见后,随即商讨建封国的事。 “我改变想法了。”宝鼎说道,“这一次我们转徙百万人口于代北,导致代北对咸阳的依赖大大增加,代北因此变得愈发被动,所以我仔细权衡后,第一个封国还是在燕建立吧。代北在没有拿出战绩之前,公子将闾封君的难度比较大,假如我强行威逼咸阳,必然会给代北带来不利影响。” 王翦微微点头,意识到宝鼎突然改变谋划,要在燕建立第一个封国,十有**是公子扶苏的立储一事又出波折。楚国阳文君熊岳被杀,东南熊氏再露锋芒,这肯定对公子扶苏问鼎储君不利。 “长平侯领封国?”王翦问道。 “目前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宝鼎说道,“扶苏身边的人要换一换,请上将军多加注意。离开中原前,我已经警告了扶苏,并嘱咐他几个月后再回河北。” “欲速则不达。”王翦叹道,“既然武烈侯如此谋划,那不战则已,一战则必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因此把攻击时间往后推一推岂不更好?” “我要防备咸阳宫,而咸阳宫也肯定有所动作。”宝鼎说道,“这次咸阳宫不但未能重创熊氏,反而让熊氏乘势露出锋芒,你以为咸阳宫会善罢甘休?还有,公子高这次可以说是锋芒毕露,公子将闾也在代北建功,诸子争储的危机正在一点点显露,你以为咸阳宫没有警觉?所以,我们不能让扶苏回咸阳,相反,我们要把扶苏送到更远的地方,推到更高的位置,一次次胁迫咸阳宫在立储上做出让步,以便以最快的速度实现我们的谋划。” 王翦望着宝鼎冷峻的面孔,不禁暗自苦叹。你们兄弟俩大打出手,必然要殃及池鱼,不知道这一次是大王再占上风,还是你的行险一搏再给咸阳宫以打击。 “武烈侯,你可曾想过,这样一来长平侯可能就此失去问鼎储君的机会,从此偏居东北,再也无法回到咸阳。” 王翦不得不提醒宝鼎。 宝鼎冷笑,“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但越复杂,对我们来说机会越多,而对咸阳宫来说,却无处不是陷阱,我倒要看看,他到底会跳进哪一个陷阱。” 王翦脸色微变,眼里掠过一丝紧张,“武烈侯,事情越复杂,失控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宝鼎闭上眼睛,脸上露出深深的疲惫。 “有时候,失控并不是坏事。”宝鼎低声说道,“关键在于,如何把握好失控的方向。” = 宝鼎回到代北。 武烈侯信守诺言,两个月内果然返回代北,这让代北人惶恐不安的心总算定了下来。 宝鼎飞速赶到平城行辕,向代北军政官长们详细阐述了中原局势的变化,以及由此带来的北方战局的变化。 “我们必须马上打燕国。”宝鼎对众人说道,“我打算在冬天发动进攻,但上将军考虑到诸多难题,在攻击时间上犹豫不决。”宝鼎说到这里,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你们给我一个答案,何时打燕国?” = = = 第355章 出塞作战 第355章出塞作战 代北现在太困难了,三十万秦军和一百多万代北人因为粮草武器的严重短缺,不得不被动防御,陷入匈奴人和燕人的夹击之中。 在这种极端困难的情况下,武烈侯强行实施代北策略,代北军民一边与敌人奋勇作战,一边修整要塞,垦荒屯田,同时还要接纳和安置从河北转徙而来的近百万人口。代北本来就难以为继了,而垦荒屯田和人口转徙更是让代北雪上加霜,战争、死亡、饥饿和灾难叠加在一起,让代北濒临崩溃的边缘。 现在必须让代北人看到希望,必须让代北人对未来充满信心,这样才能让代北人顽强坚持下去。所以,代北的军政官长们都有一个强烈的愿望,把匈奴人赶出雁门,扩大代北人的生存空间,让窒息中的代北人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所以,他们对攻打燕国没有兴趣,也没有攻打燕国的任何想法,他们的敌人是匈奴人,他们要击败匈奴人,把匈奴人赶到阴山脚下,这样无论是现在还是今年冬天,代北都能赢得战场上的主动权,凭借着有利地形和三十万将士牢牢守住代北。 为此,他们对武烈侯抱有很大的信心,他们期待这位屡创奇迹的天才在代北再创奇迹,力挽狂澜,然而,武烈侯让他们失望了。武烈侯首先是大秦第一权贵,其次才是主掌代北、河北两地军政大权的官长,武烈侯始终把政治博弈放在第一位,北方战局始终是其进行权力斗争的工具。 代北的当务之急是击败匈奴人,而不是去攻打燕国,但武烈侯为了影响咸阳政局,主导国策变革的方向,竟然置代北危机于不顾,在这个艰难时刻耗费代北的力量去实现其政治上的意图,这令代北的军政官长们非常失望。 如果说迁徙人口是为了加快垦荒屯田的速度,代北人还可以接受,毕竟这是为了代北,现在苦一苦可以换来将来的巨大利益,但攻打燕国能给代北的现在和将来带来什么利益? 司马锌、桓炀、羌廆、杨端和、王贲、蒙恬、章邯、司马断等人理解武烈侯目前的处境,虽然心里不赞成,但也没有公开反对。他们要维护武烈侯的权威,也要始终如一的支持武烈侯,这关系到代北的镇戍。但司马尚、野狐、青狼等代北人不能不说话,不能不反对,他们首先要维护代北人的利益。 司马尚出言劝谏,“武烈侯,匈奴人就在苍头河,就在金河山,就在雁门山,距离我们最远不过两百余里,最近的只有几十里,这种形势下,我们固守山川要隘都困难重重,哪有实力去打燕国?” 司马尚不好指责宝鼎的计策是胡扯八道,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各个方面做出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代北在未来一年来根本不存在攻打燕国的可能。 宝鼎很有耐心的听完了,然后再一次问道,“请你告诉我,我们何时可以打燕国?” “把匈奴人赶到阴山脚下。”司马尚也不客气,给出了明确的答案,“这是代北可以攻打燕国的最低条件。” “那我们何时才能把匈奴人赶到阴山脚下?”宝鼎追问道。 司马尚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最起码要等到明年夏天,也就是代北可以收获夏粮,垦荒屯田有了初期效果之后。”其实这个条件很难达到,垦荒屯田是一个长期工程,没有个三五年看不到成绩,指望辛苦一年就能收获“果实”无疑异想天开。 “你希望我们何时击败匈奴人,把匈奴人赶到阴山脚下?”宝鼎继续问道。 “当然是现在。”司马尚苦笑道,“如果咸阳能给我们提供足够的粮食和武器,我们现在就可以发动攻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匈奴人赶到阴山脚下。” 宝鼎笑了起来,目光再度扫视众人,“既然大家都想现在就击败匈奴人,那在我离开的两个月里,你们可曾群策群议?可曾商讨过攻击之策?” “我们一直在商讨攻攻击之策。”羌廆说道,“但代北太困难,而咸阳的财赋支持也随时可能中断,这导致我们没有足够的实力发动攻击。另外据斥候这段时间的探查,匈奴人正从苍头河、金河山、岱海到修水河一线开始部署,尤其在修水河一带集结了大量军队,显然匈奴人打算以雁门山、野狐岭为突破口杀进上谷,继而对我们形成东西夹击之势。” = 赵燕联军中山大败,燕军退守易水长城,而秦国陈兵中山,对燕国虎视眈眈。燕国为了防御秦军的攻击,从辽东、辽西调回来大量军队。中土诸侯国中,燕国实力较弱,燕国不得不调集全国的力量戍守京畿,对辽东辽西和代北方向的上谷郡的防御自然有所松弛,某种程度上也是抱着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得不毅然放弃的意思。匈奴人获悉这一情况后,马上就把目光投到了上谷郡。 当前局面下,匈奴人虽然和燕国依旧是盟友,但燕国岌岌可危、自顾不暇,指望燕国在代北战场上与其配合作战,夹击代北秦军,显然是一厢情愿,燕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有限的兵力和钱粮花费在代北战场上,对于他们来说,保住国都才是头等大事。 燕人无力顾及代北战场,而匈奴人又需要占据代北,那么很自然,匈奴人就会改变攻击策略,先占据上谷郡,从上谷郡方向攻击代郡,把代北秦军的大后方给占领了。假如此计成功,代北秦军在匈奴人的东西夹击下,守住代北的难度就更大了。 匈奴人在大草原上的排兵布阵暴露了他们的攻击策略,代北秦军的几位统率马上就预感到了更严重的危机正争扑面而来,但没办法,目前代北秦军就像一只饿得两眼发花的老虎,除了有气无力地吼两声,根本没有攻击之力。 羌廆把代北形势的变化做了一番分析和预测之后,无奈摇头,“我们数次奏报咸阳,希望咸阳在未来几个月能给我们提供更多的钱粮,以便我们抢在匈奴人的前面攻打上谷郡,摆脱两线作战的困境,就此扭转代北困局,但咸阳以各种理由婉言拒绝了,叫我们据险而守,顽强坚持,并且警告我们,不要无视大局,更不要逞匹夫之勇贸然攻击燕国,以免让代北局势陷入不可收拾的地步。” 宝鼎微笑点头,“这么说,你们打算马上攻打燕国了?” “我们的确有这个打算。”王贲说道,“上谷有纲成、屠何和独鹿三胡,其诸种部落的兵力加在一起大概有三万到五万人左右,,如果我们出动十万到十五万的兵力展开攻击,完全可以击败他们,但现在的问题是,纲成人就在野狐岭长城要隘,一旦我们攻击上谷,纲成人投降匈奴,打开要隘,让匈奴人乘势杀进来,那我们未必就能如愿以偿地拿下上谷。” “我们根本拿下不上谷。”司马尚毫不客气地说道,“以现在代北的情况,没有粮食支撑十万到十五万人进入上谷作战。退一步说,就算我们杀进了上谷,但上谷人绝不会和我们决战,他们会利用地形想方设法拖延战事,固守待援。时间一长,不管是匈奴人杀进上谷,还是燕国援军北上居庸塞,我们都只能败回代郡。所以如其损耗有限的钱粮在上谷郡无功而返,倒不如固守要隘,等待反击时机。” 宝鼎沉默不语。 其实他在返回代北后,已经了解到代北战局的变化,但受制于代北的困境,军队统率们仔细权衡得失后,一致求稳,宁愿死守,也不愿意冒险出击。 以代北目前的情况,军队也只有被动防御。三十万秦军坚持被动防御之策,北方战局就会陷入僵持。匈奴人一筹莫展,而燕人看到秦军迟迟没有在其长城一线发动攻击,必定会死守上谷,燕人不到迫不得已也不会放弃上谷。秦军既不攻击其易水长城一线,又不攻击其上谷,那么匈奴人也就没有机会攻打上谷。 目前局面下匈奴人还不会公开和燕人撕破脸。匈奴人和秦赵燕三国都是敌人,现在燕国为了自己的生存被迫和匈奴人结盟,但一旦匈奴人危及到了燕人的生存,谁敢保证秦燕两国不会握手言和,联手对付匈奴人?所以对匈奴人来说,若想杀进上谷,其前提就是秦燕两国开战。燕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顾及到上谷? 现在北方战场上的秦燕两国和匈奴人就处在僵持状态,这一状态如果保持下去,比如像王翦和代北将率们所期望的那样保持到明年夏天,代北和河北的粮食危机得到极大的缓解,战局必然向有利于秦国的方向发展。然而,不管是齐楚两国,还是燕国和匈奴人,都不会等到这一刻,不会让秦国如愿以偿。 代北人有代北人的利益,代北战场上的秦军统率也有他们的利益需求,大家各守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哪管人家的瓦上霜?大道理人人都懂,但到了事关自己利益的时候,谁愿意吃亏?宝鼎已经把大道理讲过了,已经把统一大局讲过了,已经明确表达了攻打燕国的意思,但代北军政官长们,尤其代北人,直接反对。 = 宝鼎考虑良久,说道,“中原危机之所以能暂时压制下去,是因为我们在中山打赢了,我们在代北也小胜匈奴人,我们在未来可能会取得更大的胜利,但假如我们在未来几个月毫无进展,北方战局始终处在僵持之态,中原危机还能压制吗?中原再度爆发大战,咸阳还会给我们持续供应钱粮吗?我们没有可以维持基本需要的钱粮,代北人就会大量饿死,代北的军队就会乱,代北形势就会一天比一天糟糕,如此一来,北方战局必然发生剧烈变化,匈奴人和燕人肯定要联手攻击。” 宝鼎笑笑,“我也想自扫门前雪,我也想只顾北方利益,但事实上做不到啊。过去大秦只是一个诸侯国,战场局限在某一个区域,利益容易兼顾,但现在大秦正在走向统一,战场从南到北跨越数千里,咸阳再想统筹兼顾各战场的利益已经非常困难了,一旦形势到了危急时刻,必有所取舍,所以,我们考虑问题的思路要改,我们要站在更高的地方考虑更为全面的问题。有时候,照顾他人的利益,其实就是给自己谋取利益,我想这一点你们应该能理解吧。” 众人沉默不语。司马尚本想说话,但野狐轻轻拉了他一下,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在这种场合与武烈侯唱反调了,这对代北人没有好处。司马尚是个武人,又常年戍守边陲,再加上又有与其性情相投的李牧做上司,养成了他耿直骄横的脾气,但今日代北已经不是李牧时代的代北了,司马尚的行事风格也要改改了。武烈侯和李牧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代北人必须主动去适应武烈侯,而不是继续延续往日的骄横作风。 “从我的立场出发,我必须以大局为重,在此基础上兼顾代北利益。”宝鼎的声音渐渐严肃,“我不管你们能否理解,我都要坚持自己的策略,你们必须遵从我的命令。” “从大局出发,代北战场不能继续被动防御,必须改被动为主动,必须在防守的同时展开攻击。当然,我也同意你们的观点。从代北的立场出发,代北必须坚持防御之策。” 宝鼎停了片刻,继续说道,“现在,我对代北战场的要求是,必须攻守兼备,必须采取主动防御之策,所以,接下来我们所要商讨的就是用什么办法在近期内,最好是在草原雨季结束之后,发动主动攻击,以改变代北战局的被动局面,并推到北方战局的发展,继而确保中原的稳定局面能够维持更长时间。” 大帐内的气氛骤然紧张。 武烈侯再次拿出了“铁腕”,强行下令攻击燕国。军政官长们虽然还是非常不情愿,但没人敢提出反对意见了。 宝鼎看看案几上的地图,然后望向羌廆,“我们在代北战场上有两个敌人,一个人匈奴人,一个是燕国的上谷三胡,我们打哪一个更有把握?” “当然是打燕国的上谷三胡。”羌廆答道。 宝鼎转目望向朱英,“代北能拿出多少钱粮攻打上谷?” 朱英苦笑,“武烈侯,如果三个月后发动攻击,代北能拿出的钱粮只够一万大军连续作战十天到半个月。” 宝鼎又望向野狐,“如果我们以战养战,在上谷的掳掠所得能否维持大军连续作战?” “很困难。”野狐答道,“上谷诸族缺乏草场,畜牧有限,这些年主要靠督亢供粮,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独鹿诸族不会背叛燕国。可以预想,我们将在上谷遭到他们的顽强阻击。” “哪里有更多的牛羊?”宝鼎问道。 “长城以外,澹林一族。”野狐说道,“武烈侯若想靠掳掠所得保证军需,只能出塞作战。” “那我们就出塞作战。”宝鼎不假思索地说道。 众人脸色皆变,帐内气氛更是紧张。 “出塞作战,兵在精而不在多。”宝鼎继续问道,“你认为出塞作战,多少兵力最为合适?” 野狐不知道武烈侯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要派军队出塞作战?他要借此机会诛杀我们代北人?野狐和司马尚、青狼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武烈侯目的何在,一个个暗自惶恐。 “两万人左右最为合适。”野狐硬着头皮说道,“澹林人的部落分布在鸿雁海一带,那里水草肥美,牛羊成群,可以给军队提供足够食物。另外鸿雁海距离大黑河、金河山比较远,匈奴人驰援需要时间,这有利于我们摆脱敌人的追杀。” 宝鼎再次看看地图,稍稍思索了片刻,断然说道,“集结两万骑军展开攻击。曝布将军带一万虎烈军,蒙将军带一万北疆精骑。两万骑军马上赶赴雁门水一带待命。一个月时间准备,然后出塞作战。” 众人无不吃惊,谁能想到武烈侯“疯狂”到如此地步,竟然真的要以两万精骑出塞作战。武烈侯出塞作战的目的太明显了,就是烧杀掳掠,就是要抢劫澹林人的牛羊,然后以这些牛羊为食物,攻打上谷三胡。 虎烈军的战斗力有目共睹,但虎烈军是武烈侯的卫军,实际上就是他的私军。武烈侯以虎烈军出塞作战,可见其行险一搏的决心。 羌廆当即阻止,“武烈侯,金河山一带有数十万匈奴人,一旦陷入包围不堪设想。” “我亲自出塞作战。”宝鼎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商量,“主力大军给我策应,在我出塞作战的时候,向匈奴人做出反击态势,牵制匈奴人。”宝鼎手指杨端和,“中原主力在逐鹿一线佯装渡河,以牵制燕**队。” “武烈侯,此策断不可行。”司马尚也是极力反对。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宝鼎不为所动,“马上拟制攻击之策,一个月后展开攻击。” = = = 第356章 扭转 第356章扭转 王贲突然站了起来,躬身一礼,“武烈侯,末将愿出塞作战。” 羌廆、杨端和、章邯等各军统率“呼啦”一下全部站了起来,“武烈侯,末将愿出塞作战” 司马尚、野狐等代北人哪敢落后,毅然请战。 让武烈侯率军出塞作战,那可不是打代北诸军统率的脸,而是直接把他们打入了身死族灭的险境。武烈侯如果战死塞外,其后果什么,不用想都知道,无论是老秦人还是代北人,都会在秦王政的雷霆震怒下灰飞烟灭。君王要惩罚他们,大秦律法也要惩罚他们,就连老天都要惩罚他们,因为武烈侯一死,陪葬的生灵恐怕是个恐怖数字,仅代北一地就将血流成河。 转眼间,大帐里的人全部跪下了,就连公子将闾都惊恐不安地跪下了。 武烈侯的愤怒让众人不得不屈服,武烈侯拔剑,这一仗就不得不打。 宝鼎面如寒霜,杀气腾腾地望着众人,良久,他才冷声说道,“命运要掌控在自己手上,代北若要生存,就必须靠我们手里的剑,要以命搏命,不死不休。” 众将轰然应诺。 = 两天后,攻击之策拟制完成。 司马尚率军在苍头河一线展开攻击态势,并择机攻打杀虎口,牵制匈奴人的主力。 杨端和率军在逐鹿一线做出渡河之势,择机攻打鸡鸣山要隘,牵制上谷三胡,吸引燕国的注意力。 羌廆率军北上,向金河山、岱海一线推进,以策应骑军出塞作战。 章邯率军强渡修水河,向纲成人发动猛攻,不惜代价夺取野狐岭,攻占无穷之门,为出塞作战骑军打开出塞通道。 王贲率军出塞作战,目标就是澹林之胡的栖息地鸿雁海。 在野狐、青狼等代北将领的强烈要求下,武烈侯同意代北军一万精骑出塞作战,出塞骑军达到三万人。王贲为统率,曝布、蒙恬和野狐各率一军。 军议上,此策一致通过,武烈侯下令,攻击开始。 = 代郡。 杨端和、辛胜指挥中原军主力陈兵于治水两岸,并在修水河和治水河上搭建浮桥,其攻击态势一目了然。 上谷形势骤然紧张,燕军统率一边集结纲成、屠何和独鹿三胡做好迎战准备,一边急报蓟城,请求支援。 与此同时,秦军向苍头河、金河山方向徐徐推进。匈奴人吹响了号角,一支支大军越过白道坂和杀虎口,进入苍头河战场,而金河山一线的匈奴人则缓缓后退,试图把秦军诱进大草原。 秦军三路齐发,摆出一副大杀四方的气势,但无论是匈奴人还是燕人,都知道这三路大军各有虚实,其中一路必定是其主攻方向。匈奴人认定是苍头河,所以大单于头曼亲自赶赴杀虎口督战,而燕国在仔细分析局势后,也认为秦军的目标是匈奴人,所以并没有向上谷调派援兵,只是告诫上谷三胡全力防守,务必把秦军阻挡在治水以西。 突然有一天,一支秦军出现在雁门水。 雁门水源自青陂山峦,流进修水河。在两河交汇之处有一道要隘,过了这道要隘北上百余里就是燕国长城最西端的野狐岭,其隘口叫无穷之门。过了无穷之门就是澹林之胡,三百里外就是澹林之胡诸部的栖息地鸿雁海。 燕军不以为意,很明显,这是一支偏军,目的是策应涿鹿方向的秦军主力渡河作战。 燕军判断上的错误给章邯攻击无穷之门赢得了足够的时间。章邯指挥五万大军渡过修水河,向敌军要隘发动了狂风暴雨一般的猛烈攻击。纲成人招架不住,一次次求援,但燕军统率不为所动,坚持自己的判断,始终没有调派援军。 武烈侯只给了章邯三天时间,这是代北目前的极限了,五万大军只有三天的粮草武器的储备,三天内章邯必须拿下无穷之门,为出塞作战的骑军打开出塞的通道。 章邯亲自在要隘下督战,一天内拿下了要隘,接着大军飞速挺进,百余里四次摧毁纲成人的阻击,直杀无穷之门。秦军不顾疲惫,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无穷之门发动了疯狂攻击。 燕军对战局的发展迷惑不解。秦军的主攻方向竟然在雁门水,竟然是野狐岭的无穷之门,其目的何在?是两路夹击上谷燕军,还是另有图谋?在燕军统率看来,攻打无穷之门的秦军肯定是偏师,目的是把燕军主力吸引到长城一线,从而给涿鹿方向的秦军赢得攻击机会。一旦秦军主力占据了鸡鸣山,拿下了上谷腹地,那燕军主力必定陷入秦军包围,上谷郡随即失守,居庸塞将处在秦军主力的直接攻击之下,京都将岌岌可危。 燕军统率马上做出决策,他的任务是守住上谷,守住居庸塞,阻止秦军从军都陉方向攻打燕国都城,所以他毫不犹豫,下令纲成人火速撤退,撤到鸡鸣山要隘与主力会合。 燕军统率再一次判断错误。纲成人本来就无力抵挡秦军的攻击,接到撤退命令后,再也不管无穷之门了,掉头就跑。 章邯以雷霆之势攻占了无穷之门。 王贲接到消息,率三万骑军渡过修水河,穿过无穷之门,杀向了塞外。 = 王贲出塞之日,羌廆率军向岱海挺进五十里。 岱海水草肥美,牛羊成群,匈奴人一边在前方打仗,一边在此放牧。此次秦军主动出击,目标直指岱海,其目的非常明显,所以匈奴人将计就计,在岱海一带部署重兵,打算把秦军诱到岱海予以围杀。 秦军到了“口袋”的边缘就停下了,布下庞大车阵,似乎有意逼迫匈奴人主动攻击。 匈奴人面对这样一只大肥羊,垂涎三尺,当然有足够的耐心。假如匈奴人吃掉了这只“大肥羊”,必将改变代北战局,甚至有可能就此横扫代北。 双方陷入僵持,各自寻找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大单于头曼接到澹林人的急报,燕国背信弃义,与秦军联手了,两国骑军突然杀出长城要隘无穷之门,向澹林人发动了突袭。澹林人措手不及,遭遇重创,大约三千人身首异处。澹林人一边浴血反击,一边向匈奴人求援,恳请大火速调派援军,否则鸿雁海必遭血洗。 匈奴人大吃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对战局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按照澹林人的说法,出塞的骑军至少有五万人以上,这个数字如果是正确的,那足以说明赵燕两国联手了,因为秦军没有这么多骑军。另外假如燕国没有背叛的话,那秦军攻打上谷郡的时候,燕国会在第一时间告知匈奴人,但燕国没有送出任何消息。种种事实都可以证明燕国背弃了盟约,在匈奴人的背后狠狠插了一刀。 燕国背盟,中土人随时可能联手,这在匈奴人的预料当中,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中土人竟然从无穷之门杀出来,如此一来,澹林人被击溃,匈奴人的侧翼失去保护,就此失去了战场上的主动权。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从无穷之门杀出来的骑军肯定没有五万人,澹林人为了获得匈奴人的救援,故意夸大了事实,也就是说,中土人此次三路攻击,其东路出塞作战的这支骑军肯定不是主攻方向,而是试图诱使匈奴人救援,从而策应另外两路的攻击。那么另外两路中,哪一路是中土人的主攻方向? 岱海距离鸿雁海大约六百里,匈奴人如果驰援澹林,肯定要调用岱海方向的军队。岱海战场上的军队少了,就无法围歼攻击岱海的秦军,更无法给苍头河战场以支援。由此可以推测,秦军的主攻方向就是苍头河,就是想把匈奴人赶出雁门。 大单于头曼和左贤王等左方诸王商量良久,决定不予支援,但为了重创秦军,岱海方向的匈奴军队要故意做出救援的假象,从而诱使秦军攻打岱海,继而围歼这支秦军。 匈奴人的军队一支支离开岱海,向东北方向飞驰而去。 第二天,羌廆率秦军推进十里,还是在“袋口”的边缘。 但就在这一天,苍头河战场发生了变化,秦军倾巢而出,司马尚指挥十几万大军逼近了苍头河,距离善无城只有三十里了,大战一触即发。 = 王贲指挥三万骑军猛攻鸿雁海。 澹林人实力不济,根本不是秦军的对手,虽然他们想守住鸿雁海,但双方的实力悬殊太大。澹林人在兵力上没有优势,在武器上也没有优势,在战斗力上同样没有优势,结果只有撤退,只有寄希望于匈奴人的救援。 秦军的目标不是击杀澹林人,而是虏掠驼马牛羊。澹林人为了救助族人,当然以舍弃驼马牛羊来延缓秦军的攻击速度。一个要抢,一个给你抢,皆大欢喜。澹林人掩护族人急速后撤,向闪电河方向飞速狂奔 秦军一分为三,蒙恬和司马断率军追杀澹林人,而曝布和熊庸率虎烈军向鸿雁海方向迂回,阻击匈奴人的救援,野狐则率代北军大肆掳掠,血洗鸿雁海大草原,然后驱赶着抢来的驼马牛羊急速返回无穷之门。 鸿雁海这边激战正酣,而岱海战场依旧僵持,苍头河战场上的气氛则是紧张得令人窒息。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澹林人在付出惨重代价后,终于逃到了闪电河,而秦军也彻底洗劫了鸿雁海,掳掠无数,顺利返回无穷之门。 匈奴人终于发现自己上当了,大单于头曼怒不可遏,下令全线攻击,疯狂报复。 岱海一线的左方诸率先向秦军发动了铺天盖地的攻击。 羌廆率军从容后撤,坚守隘口。 与此同时,司马尚也率军缓缓撤回,继续坚守要隘。大单于头曼亲自率军攻击,双方在武周要塞展开激烈厮杀。 武周要塞位于武周山,距离平城不过几十里,这导致平城岌岌可危,形势极度危急。 偏偏在这个时候,武烈侯下令,杨端和、辛胜率军渡过治水河,向鸡鸣山一带的燕军发动攻击,而王贲率军配合,实施两路夹击。 当匈奴人发动报复性攻击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武烈侯会把掳掠而回的驼马牛羊用于雁门战场,谁知武烈侯非常顽固,坚持预定攻击之策,集结十万步骑大军猛攻上谷郡。 杨端和和王贲都知道形势危急,秦军只有以最快速度拿下上谷郡,结束上谷战事,才能给雁门战场以支援。武烈侯这是拿代北做赌注,逼着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攻击燕国,但燕国早就有万全准备,鸡鸣山要隘更屯有数万军队,秦军急切间无法拿下上谷郡。 杨端和、王贲、辛胜、蒙恬等人商量之后,决定改变攻击策略,把大军一分为三。王贲率军从正面攻打鸡鸣山要隘,吸引鸡鸣山要隘的燕军主力。杨端和则率军从涿鹿方向强渡治水河,切断鸡鸣山要隘的退路,对鸡鸣山要隘形成包围。蒙恬和辛胜则沿着治水河南下,直杀居庸塞,阻击蓟城方向的援军。 秦军发动了攻击,鸡鸣山要隘被秦军包围,而蒙恬、辛胜则率军杀到居庸塞,秦燕两军在隘口激烈交战。蓟城震惊,燕王喜急派援军死守居庸塞。上谷郡可以放弃,但居庸塞绝不能放弃,居庸塞一丢,燕国旦夕覆灭。 杨端和、王贲急报武烈侯,上谷战场大局已定,燕军被包围在鸡鸣要隘,而中原军主力已经杀到居庸塞。考虑到整个代北战局,两人建议武烈侯,上谷战场暂时停战,一边招降被围燕军,一边屯兵居庸塞下,阻击蓟城燕军对上谷的反扑,如此可把部分驼马牛羊转送到雁门战场,确保主力大军可以挡住匈奴人的疯狂攻击。 武烈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两线作战让秦军难以为继,虏掠而来的数百万头牲畜又能维持多长时间? 宝鼎考虑再三,命令曝布率虎烈军再次出塞作战,从侧翼威胁岱海方向的匈奴人,以配合平城一线的秦军将士固守要隘。 = 代北战事爆发,秦国上下极度关注。 好在夏粮入库,咸阳竭尽全力予以支持,晋中三郡更是征发徭役,调集几十万庶民向代北运送粮食武器,但相比代北庞大的需求量,这些钱粮物资实在是杯水车薪。河北虽然在钱粮上无力支持,但王翦还是指挥大军向燕国的易水长城一线做出了攻击态势,李信更是指挥本部人马三次攻打汾门要隘,牢牢牵制了燕军主力。 攻坚战不是匈奴人的特长,大单于头曼看到伤亡越来越大,而秦军的防线始终固若磐石,不得不下令停战。 雁门战事在历时一个多月后终于结束,代北军民熬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但他们的付出扭转了代北战局,秦军终于打开了出塞的通道,利用澹林之胡的鸿雁海,对匈奴人的侧翼造成了重大威胁,一定程度上改善了秦军在代北战场上的被动局面。 上谷战场上,被团团包围的上谷三胡投降了,两万多人的军队就地整编并入代北军。 杨端和率军赶到居庸塞下,集结十万军队猛攻居庸北隘。武烈侯下了死命令,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拿下居庸北隘口,以便对燕国的京都形成直接威胁。 半个月后,秦军攻占居庸北隘。 燕军为了守住居庸南关,不得不从蓟城调集了两万大军。燕王喜对形势非常悲观,把国事尽数托付于太子丹,带着部分大臣和王后嫔妃先行转移到了八百里外的令支城。 = 秦军在代北战场上的胜利直接影响到了中原局势。 深秋,秦齐楚韩魏五国终于达成了盟约,秦齐楚三国在中原形成了对峙局面,中原短期内是不会爆发战事了。 咸阳松了一口气,秦王政和中枢把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东北,开始谋划灭燕大计。 公子扶苏上奏,恳请秦王政允许他率军攻打燕国。秦王政答应了,将其调往河北,与王翦一起远征燕国。 河北在秋收中大获丰收,虽然河北的农耕还没有全部恢复,河北还是羸弱不堪,但最起码今年冬天不会饿死人了,恐怖的大饥荒终于在河北失去了肆虐的能力,河北人终于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宝鼎上奏,督请中枢尽快决策攻打燕国。秦军越早攻下燕国,对代北战场就越是有利,对关东诸侯国的威慑也就越大,这可以大大加快统一进程。另外,宝鼎恳请中枢,重新起动西北策略的实施,利用楚国的支援尽快完成南岭大渠的开凿。这条大渠一旦开凿成功,对秦国来说意味着获得更大的疆土,意味着中土将获得更大的实力。 秦王政对代北局势忧心忡忡,他倒不是怕秦军守不住代北,而是秦军为了守住代北要付出惊人的代价,这个代价现在会影响到大秦的统一进程,未来也会影响到大秦稳定和发展。 秦王政书告宝鼎,在代北垦荒屯田是个办法,但这个办法显然无法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毕竟代北贫瘠,畜牧和屯田还是满足不了代北镇戍的需要,所以他建议修一条从咸阳直达阴山长城的驰道,有了这条驰道,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粮食物资的运输难题。 宝鼎大惊失色,急忙回书阻止。 = = = 第357章 大秦直道 第357章大秦直道 秦王政的这个宏大设想在历史上叫“直道”,由关中云阳到阴山脚下的九原,全长一千五百里左右。 这条直道出关中后,翻越山峦河川,贯穿整个河套地区。统一之前,河套地区全部被匈奴人所控制,所以它的修筑时间肯定是在蒙恬率军攻克河南、云中两地之后。从史籍上的只言片字来推测,这条连同关中和阴山的通道直到秦国崩溃后尚未完全完工,但通行是绝对没有问题,只不过没有达到“高速公路”的标准而已。 “直道”的修建不仅仅是为了向边陲运送军队和粮草辎重,它实际上是一项庞大的军事工程,它和长城一样,其目的是为了防御匈奴人的攻击,但在历史记载中,直道的命运和长城一样,都成了始皇帝的暴*。在大秦之后的两千多年里,直道和长城始终承担着护卫中土的重任,其历史功绩不容抹杀。 大秦直道之所以能在数年时间里便修建成功并发挥作用,其实就和万里长城一样,也是由一段段现成的路连接而成,但其真正的目的不是开辟一条路,而在于实现其军事上的攻防控扼功能,从而提高和稳固“直道”的军事战略地位。 大秦崩溃后,从汉到唐,这条直道的战略地位都足以与长城相比肩。中土自宋而衰,直道和长城屡屡为北虏所控制,杀敌的武器变成了伤己的利剑,可谓中土人的一大悲哀。随着生产力的发展,随着战争形式的变化,直道和长城的军事作用越来越小,失去了它们原有的战略地,衰败和湮塞也就成了必然。 太史公在写到“直道”的时候,把它和长城一起列为始皇帝的“暴*”,所以当太史公在为大汉将士远征大漠而歌功颂德的时候,直接遗忘了直道和长城的战略地位,甚至把它们的名字都故意省略了。 太史公肯定是个伟大的史学家,他的先祖曾是大秦最为显赫的军功贵族之一,不管是从学识上还是从感情上,他肯定知道“直道”和长城对守护中土所发挥的重大作用,他也想把它们的功绩写下来,但为了生存,他只能去“迎合”大汉统治者的需求,去颠倒黑白,去欺骗一代代的后世子孙。 然而,正是因为太史公的“颠倒黑白”,我们这些后人才知道长城和直道,才对长城和直道始终怀着崇敬之心,即便我们在恶毒地诅咒始皇帝和大秦“暴*”的时候,也不敢对它们有丝毫的亵渎,我们甚至把长城当作了中土文明的象征。 太史公的伟大就在如此。拔开迷雾去看那些湮灭的历史,站在历史的废墟上再去用心读一读太史公的《史记》,不难发现,原来《史记》里记载了一切,只不过有些人读到的是充满谎言的故事,有些人读到的是藏在故事背后的真相,有些人读到的是真相里几千年的沧桑人生,有些人读到的是人生里所蕴含的天道法则。 = 宝鼎读《史记》,读到的是故事,到了这个时代,看到的是真相,但人的智慧不同,所处的阶层不同,所掌握的权力和财富不同,对真相的理解也就完全不同。 在宝鼎的记忆里,“直道”和长城没有可比性,长城是中土文明的象征,而“直道”不过是劳民伤财的“暴*”,所以长城直到今天依旧光辉灿烂,而“直道”早就湮灭在历史的废墟里,只剩下一抹对大秦的缅怀。 宝鼎关注南北战争,关注北疆防线,关注长城,但他选择性地遗忘了“直道”,他甚至想过当自己改变了历史轨迹,当大秦提前稳固了北疆防线,大秦就不会再去修“直道”了,始皇帝也就没有理由去实施这一劳民伤财的“暴*”了。 所以,当宝鼎看到秦王政的这封信,看到秦王政打算把关中、晋中和代北的大道连接到一起,拓宽夯实,把它修建成一条连接咸阳和阴山的通道,以便加强对代北的控制和加固北疆防御的时候,他立即就想到了“直道”,想到了劳民伤财,想到了大秦的崩溃,所以他不假思索地予以否决,竭尽全力反对修筑这样一条“高速公路”。 宝鼎提笔写信,详细分析修建这条“高速公路”的弊端,反复权衡其中的利弊,他不反对修,但现在不能修,统一之后也不能修,必须等到帝国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大秦国力非常强大的时候,再实施这一庞大工程。 这份信写到一半,宝鼎忽然发现自己说服不了自己,不管是从当前的北方战局还是从未来的南北战争出发,大秦都需要修建这样一条在军事上极具战略地位的“高速公路”,否则,大秦在南北战争中始终处于被动,始终是被动防御,这种被动将导致大秦在南北战争始终处于劣势,这种劣势如果得不到扭转,那么不要说击败匈奴人把它们赶到阴山以北了,恐怕就连云中都夺不回来,即使夺回来了也未必守得住。 当年大秦联合河西大月氏摧毁了匈奴人夺取河西的企图,北疆军趁机出击河南,横扫河南之地,斩虏万首,但匈奴人的大部队一到,秦军就不得不全线后撤,依靠长城奋力死守,其原因很简单,不是大秦的军队不够,武力不够,而是大秦的国力不足,财赋不足,无法支撑大军远征作战,更无法支撑大军固守河南之地。 赵国在代北的形势也是一样。赵国在其最强盛时期,都未能拿下河南之地,贺兰山对于他们来说虽然近在咫尺,但因为国力和财赋的原因,赵国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是拿不下来,否则赵国可以东西夹击,把秦国的上郡、北地全部拿下,继而直接威胁关中,兵逼咸阳。 赵国代北有三道防线,阴山长城,苍头河的白道坂和杀虎口,然后就是青陂道,虽然李牧想方设法戍守长城,但一旦邯郸难以为继,长城马上就被匈奴人夺去了,只能退守第二道防线。当代北大地震之后,李牧连第二道防线都守不住了,这不是因为他武力不行,也不是代北军不能打,而是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不过匈奴人。那时候如果不是秦军及时杀进雁门,守住了白道坂和杀虎口,可以肯定李牧连第三道防线都守不住,代郡十有**要送给匈奴人。所以说,中土的国力和财赋直接决定了北疆的局势。 未来大秦有国力,有财赋,那么如何把这种强大的国力转变成北疆的实力,又如何把充足的财赋输送到北疆?正如秦王政在信中所说,代北垦荒屯田、自力更生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代北镇戍的需要,大秦若想在南北战争把获得足够的优势,那就必须修建一条“高速公路”,以便让咸阳能直接指挥和控制北疆,直接给北疆运送军队和粮草武器。 = 宝鼎站在巨大的北疆地形图前,陷入沉思。 他不得不感叹,秦王政不愧是中土第一雄主,他的高瞻远瞩,他对未来的前瞻性思考,他在政治和军事上的卓越才能,的确让人拜服。 秦王政现在拿出来的这个宏大设想不是历史上的“直道”,这两条道路的路线不一样,长度也不一样,修建的难度也不一样,但修建这样一条连接咸阳和阴山长城的“高速公路”,其政治目的和军事目的则是完全一致。政治上就是直接控制,对北疆军政事务的直接控制,这是中央集权的需要,而在军事上则是“守外虚内”,把主力集结于北部边境全力与匈奴人作战,守住了长城也就守住了京都,一旦长城守不住,直道就成了阻止匈奴人南下的要隘,给中土的反击赢得了足够的时间。 直道,代表了大秦的国防策略,代表了大秦要赢得南北战争的决心和信心,其中所蕴含的意义太多太大。 宝鼎对“直道”的理解彻底颠覆,直道在他的心目中再不是一条“高速公路”,而是大秦的根基,大秦的国策,大秦的未来。 宝鼎拿起秦王政的书信再次阅读。 看得出来,秦王政已经预料到宝鼎要在代北建封国,但宝鼎建封国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不是要割据称霸?是不是要做诸侯王?为此秦王政拿出了对策,就是要修一条直达代北的“高速公路”,以便牢牢控制代北。从这个目的出发,引申到军事上,修建这条“高速公路”的意义就非同凡响了,宝鼎即便反对,但对于中枢大臣们和前线统帅,包括代北地方军政官长们来说,这一策略无疑是正确的,不管对大秦还是对代北来说,都是利远远大于弊。 不过,秦王政局限于历史,中枢大臣们也是一样,在大秦没有攻占河套地区之前,他们还不至于高瞻远瞩到把这条“高速公路”修建在贯穿整个河套地区的战略位置上,但宝鼎是穿越而来,他知道大秦“直道”的位置,他现在更深刻理解了大秦“直道”的重要性,他已经把过去那种劳民伤财的幼稚想法彻底抛弃了。这条直道必须修,而且要尽快修,而且要修在它原来的位置上,把它的军事价值彻底挖掘出来,把它的战略地位提高到关系到大秦生死存亡的高度。 宝鼎把自己写的回信烧掉了,重新写了一封长信,还特意画了一张地图,然后十万火急送往咸阳。 = 秦王政读完宝鼎的书信,再看宝鼎画的地图,沉思良久,突然喜形于色,拍案叫好。 宝鼎拿出了一个全新的方案。 宝鼎对整个北方战局的设想非常宏大,未来秦军不仅仅是夺回云中,把匈奴人赶到阴山以北,还包括占据河南之地,把贺兰山收入囊中,接着还要吞并河西,把大秦的西北疆域拓展到遥远的西域。 这是基于戍守关中,保护京都的需要。 若要确保关中的安全,首先要拿下代北、河南、河西和陇西,这样就建立了两级防御,但这样还不够,长城始终是被动防御,被动防御就要挨打,所以秦军还要越过长城,杀进大漠腹地,杀进西域,把大秦的防线推到更加遥远的地方,把大秦的疆土拓展到大漠和西域。 不管是远征大漠,还是远征西域,大秦首先要拿下河套地区,把东西两套,也就是河南和云中两地全部攻占。这两地距离咸阳太过遥远,而且路途艰险难行,所以当然有必要修建一条直通两地的“高速公路”。 宝鼎因此献策,“直道”路线起自咸阳,北上翻越子午岭、白于山、横山,与秦长城交汇,至河南境内,然后沿着秦长城东北而上,直达云中境内。这样一来,直道从咸阳到阴山脚下,全长大约两千余里,这基本上是咸阳到阴山的直线距离。 咸阳到子午岭南麓的云阳城有现成的驰道。 秦长城的北段就在西套的黑水口,就是黑水(大黑河)和大河的交汇之处。渡过大河就是云中的敕勒川,距离云中城大约百余里。云中现在控制在匈奴人手上,所以这条路暂时修到秦长城的北端黑水口就可以了。将来秦军攻占云中,咸阳可以通过两千里的直道,直接给大军供应粮草武器。 秦长城从黑水口到横山一段修建在河套的套内,基本上以草场、荒漠和丘陵地形为主。当年修长城的时候,就开辟了一条简易道路,否则长城怎么修?所以直道可以以此简易道路为基础修建,省时省力,而且又在长城以内,可以得到有效保护。 直道修建最关键的部分是翻越三座大山。 子午岭又叫桥山,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叫“圣人条”。这个圣人就是华夏始祖轩辕黄帝。轩辕黄帝最早就在桥山一带活动,披荆斩棘,开辟荒蛮,而其陵墓就坐落于子午岭东麓的桥山之中,故而此山又有“圣人条”之称。 过了子午岭北上就是白于山,过了白于山东北而行就是横山。秦长城的白于山、横山段就修建在这两座大山的分水岭或面河背山地带,其城垣或堑山成障,或下部堑山上部夯筑,雄伟迤逦,当时的工程量非常庞大,但正因为有了修长城的基础,有了简易山道,那么在此山道上修建宽大直道的工程量也就相对小一些。 这样一看,工程量最大的就是子午岭。 子午岭在长城以内,其东西分别是葫芦水和马莲水,这两河河谷就是连接河南和关中两地的要隘。后世北虏入侵,不是走葫芦水方向的延川道,就是走马莲水方向的马莲道,另外就是过六盘水取道关中四大关隘之一的萧关。中土人在此三道抵御外虏,浴血厮杀,无数英雄儿女倒在了这片土地上。 直道要不要翻越子午岭? 走洛水,取道延川道,至上郡,同样可以抵达白于山,路程相差无几,而且工程量极小,只要在原来的驰道上稍加整缮即可。 既然如此,大秦修直道,为什么非要翻越子午岭,在崇山峻岭间挖山填谷,开辟大道? 看地图就知道了。河南之地的北虏若突破长城,必定走延川、马莲和萧关三道。萧关距离咸阳较远,而延川道的葫芦水河谷狭窄难行,唯有马莲道距离咸阳最近,而且河谷平坦,水草丰茂,是最好的攻击路线。 延川道和马莲河道是两条平行的河谷道,在子午岭的东西两侧,它们必须通过子午岭才能互相连接。子午岭上有沮源关、雕令关、午亭子、老爷岭等险隘,这些隘口就是连接两个河谷道的主要十字交叉口,是延川道和马莲道的咽喉要道,它们和两条河谷道就此形成了一个交通网。 假如在子午岭开道,把这些隘口全部连在一起,那么“直道”既可以控制延川道和马莲道,成为京畿的屏障,又可以直接连通河套,把军队钱粮武器源源不断地运到北疆边陲。 这就是直道走子午岭的军事价值,对咸阳而言,它是屏障,对北疆边陲而言,它是生死线,如此一来,直道的战略地位无限放大。 宝鼎在信中说,修筑数千里的直道,劳民伤财,我们要么不修,要修就修一条关系到大秦百年、千年、万年基业的生死存亡之道。 = 宝鼎所献的直道大计,归结起来可以称之为北疆策略,就像西南策略中的核心就是南岭大渠一样,北疆策略的核心则是两千里直道。 宝鼎的北疆策略很宏大,败匈奴,征大漠,平河西,开西域,而这一切的宏图大业全部建立在两千里直道上。 修不修直道?要不要实施北疆策略?想不想在中土统一后北上征伐,开疆拓土? 秦王政根本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坚决修直道,马上修直道。 修此直道,牵扯到关中内史、北地郡、上郡、太原郡、雁门郡等很多地方郡县,需要征调大量徭役,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物资。据中枢估计,直道所经郡县如果同时开工,日日修筑,保守估计需要十年左右,这必定影响到统一大业和北疆的安危。 中枢大臣们几乎是异口同声,一致反对。 = = 第358章 “直道”背后的博弈 第358章“直道”背后的博弈 国事有轻重,有先后。当前统一大业为重,所以北部边疆的任务就是镇戍,就是固守疆土,中央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甚至可以牺牲北部边疆的利益。攘外必先安内,这是常识。 中枢之所以要修筑一条直达代北的直道,主要目的是镇戍代北,是控制代北。此策着眼的是现在,追求的是短期利益,小投资小回报,而武烈侯拿出来的北疆策略着眼的是未来,追求的是长期利益,是要为开疆拓土做准备,投资大,但预期的回报却无法确定,存在着竹篮打水一场空的风险。 当初武烈侯为了拯救百万灾民,拿出了西南策略,这个策略也存在同样的风险,但南岭大渠的开凿局限在江南一个地方,武烈侯又巧妙的利用形势迫使楚国给予支援,再加上可以充分利用十八方镇的徭役,使得秦国还能始终维持这一工程的实施。 南岭大渠的主要功能是通航,如果不是因为险要的地形增加了开凿难度,这条不足百里长的大渠很快就能完工,所以它的投入和两千里长“直道”的投入根本没有可比性。 西南百越诸族的实力和大漠匈奴人的实力也没有可比性,大秦一旦修好南岭大渠,解决了南征大军的粮草运输问题,横扫西南还是有较大的把握,西南策略还是有完成的希望,而且这种希望就在眼前,可以说是看得见摸得着,但北疆策略呢?河南匈奴人和河西大月氏人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阻碍,目前铲除这道阻碍的希望都看不到,更不要说去远征大漠,甚至妄想着去西域开疆拓土了。 北疆策略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两千里长的“直道”根本无法支撑这个梦想的实现,所以大臣们一致认为,北疆策略就是武烈侯为咸阳挖掘的一个陷阱,是对咸阳试图利用“直道”牢牢控制代北的一种反击。秦王政本想拿根绳子捆住武烈侯,谁知武烈侯气魄大,一剑劈开一道万丈沟壑,然后在万丈沟壑里堆满无数的财富和显赫的功业,接着他诱-惑秦王政,要么你我一起跳下去,要么你我就隔着沟壑而立,你不要束缚我,我也不会威胁你。 当然,除了秦王政的亲信大臣,其他大臣是不会去质疑武烈侯的北疆策略,更不会去挑拔秦王兄弟之间的关系,相反,他们嘴里说着从大局出发,从统一大业出发,公开反对修筑“直道”,实际上却是蓄意阻扰秦王政进一步加强对代北的控制,以便在武烈侯以武力推动“封国制”的时候,暗中推波助澜。 秦王政的坚持,是否就是上当中计了? 当然不是,秦王政是一代雄主,他的眼光不是局限在现在,而是通达将来。他已经在国策变革一事上妥协了,假如政局发展对咸阳宫不利,导致他无力阻止“封国制”的实施,那么他只能想方设法,利用一切机会和手段,在最短时间内结束“封国制”,从而推动国策再一次变革,坚定不移地走上高度中央集权制的道路。 封国制是过渡政策,这是武烈侯在其国策变革方案中一再强调的,并将其以律法形势固定下来,以防止封国势力逐渐坐大导致中央失去对地方的控制。武烈侯预测封国制要实施几十年,高度的中央集权至少需要两三代人的努力才能最终实现。 秦王政坚持自己的理想,他希望自己有生之年可以实现理想,同时他也担心封国制的弊端在未来的岁月里对王国形成重大危害,导致兄弟阋墙,诸侯争霸,王国分崩离析,所以他决心在自己死去之前结束“封国制”,把这一过渡政策的实施时间大大缩短,从而确保后世子孙可以在高度的中央集权制下牢牢控制中土,奠定大秦万世基业。 从这一理想出发,秦王政当然要修筑“直道”,要修建一条牢牢控制北疆边陲的路,这条路修好了,中央不但可以实际控制边陲几十万大军,还可以建立起一道阻御来自大漠北虏威胁的屏障,而这就是咸阳宫结束“封国制”的最重要的条件之一。 北疆策略是大秦的发展策略,是未来策略,是一种理想和抱负,其基础是中土的统一,所以现在可以束之高阁,但其核心部分的“直道”修筑却和北疆镇戍有直接关系,中枢无法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中枢部分大臣坚持原有策略,直道修筑路线从关中到晋中,再到代北,工程量不大,却可以起到控制代北的作用,但秦王政改变了主意,接受了武烈侯的意见,坚持把直道修筑路线改为从关中到北地,由北地连通代北。直道要么不修,要修就要修一条关系到大秦生死存亡的直道。 争论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武烈侯开始出面干涉了,他在给秦王政回书的同时,也给左右丞相隗状和王绾,给国尉麃公,给御史大夫冯劫、驷车庶长公子豹、治粟内史冯去疾、少府王戊、内史公子成等公卿大臣各自写了一份言辞恳切的信,把自己的观点结合各派系之间的矛盾、利益等等,对未来局势做了一番详细的分析,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直道”的修筑对大秦的未来是有利的,目前虽然困难重重,没有修筑这样一条宏伟“直道”的条件,但这个策略可以定下来,可以进行前期的论证、勘探和规划,等到中土统一了,条件具备了,再修也不迟。 = 武烈侯在给驷车庶长公子豹的信中还特意说到了一件事,中土统一前后,咸阳因为这场空前的胜利而陷入狂欢,君臣在权力和财富面前会有迷失之危,其中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失去目标和斗志,荒yin奢侈,大兴土木,甚至为了创建空前绝后的功业而穷兵黩武,最终搞得财匮力尽,民不聊生,王国更是因此动荡不安,危机四伏。 历史上这种例子比比皆是,远古有商纣,中有周幽王,近代有吴王夫差,但忠言逆耳,这种话现在说出来非常“刺耳”,君臣都不爱听,所以武烈侯也不敢“大嘴巴”自找没趣,只能放在肚子里冷眼旁观,想方设法利用自身的权力不停地拿出发展策略,为大秦的前进指明方向,把大秦这驾飞驰的马车引向一条光明大道。 因此,修筑这样一条“直道”,虽然劳民伤财,但一定程度上却可以有效扼制君臣在统一前后的迷失,阻扰他们穷奢极侈,把有限的财富消耗在修筑陵墓、宫殿、苑林等等这些对推动大秦发展毫无益处的生活享受上。既然大兴土木不可阻止,既然肯定要劳民伤财,那倒不如修直道,修长城,南征北伐,开疆拓土,如此一来,既能让大秦君臣在统一后有更加远大的目标,又能为大秦国力的持续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 驷车庶长公子豹看完这封信,颇有感触。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居安要思危,现在中土还没有统一,武烈侯就在考虑统一之后的事情了,老嬴家能出这么一位天才,大秦何愁不兴? 武烈侯之所以再给公子豹的信中说到这些事,是因为在他看来,大秦如果到了生死存亡之刻,最值得信任最值得依靠的还是宗室,还是血脉亲人。 老嬴家的生死存亡和大秦的生死存亡紧密一体,王国利益某种意义上就是君王和其血脉宗室的利益。在这个时代,这是一种必然,所以宗室对王国的忠诚度最高,而宗室为了维持这种利益,常常不择手段地打击对手。士卿阶层就是他们的对手,就是和他们争夺王国权力和利益的对手。 士卿们热衷于追逐权利,为了权利不惜一切代价,他们的信仰就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这是孔圣人说的话,是这个时代士卿阶层的生存法则,忠诚对于他们而言还不如一坨狗屎。 大秦的统一就处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年代,一个统一思想和分裂思想大碰撞的时代,统一之后中土只有一个王国一个君主,士卿的生存空间实际上无限制缩小,他们失去了选择权,为了逐利他们就必须忠诚君王,而他们的灵魂深处则信奉“自由”,思想的自由,选择的自由,这种自由放在中土就是诸侯争霸,就是诸子学术百家争鸣,就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就是披着“仁义”外衣下的残暴和血腥。 这个时代的士人要生存,所以他们需要春秋战国,需要诸侯争霸,需要诸子百家,需要分裂和战争,但统一不可阻止,统一还是来临了。统一不仅仅是国土的统一,还包括思想上的统一,学术上的统一,生存法则的统一,律法制度的统一,而这些统一将最大程度地压迫士卿贵族的生存空间,削弱他们对权力和财富的占有,于是统一尚没有完成,分封制就要“复辟”了,世卿世禄制也要卷土重来,“师古”的思想更是甚嚣尘上。 统一尚未完成,分裂的种子就开始扎根发芽,而这一切都来源于士卿贵族对权力和财富的无止尽的掠夺。 这时候,唯一忠诚于大秦的就是宗室,维护大秦的利益就是维护宗室的利益,而异姓豪门贵族、寒门贵族却要掠夺大秦的利益,要喝大秦的血吃大秦的肉。 中央集权制的危害在这个特殊时代表现得尤其明显。如果一味地限制宗室,压制宗室,那么异姓士卿贵族将会肆无忌惮地掠夺权力和财富,中央集权制将会成为他们吞噬大秦的工具。历史上始皇帝不但压制宗室,还打击老秦人和楚系豪门,最终就剩下他最信任的法家士卿贵族,结果偏偏就是这些视忠诚为粪土的法家士卿大臣摧毁了大秦帝国。 武烈侯反其道而行之,分封宗室,保护老秦人和楚系豪门,利用宗室分封维护老嬴家的利益,维持王国的利益,利用老秦人和楚系豪门对抗朝堂上的法家士卿贵族,打击和削弱他们,扼制他们对权力和财富的掠夺。 如此大秦就出现了一种新的发展方向,向中土再一次分裂的方向前进,彻底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也是始皇帝终其一生都坚决反对的分裂道路。 这种道路不符合君王的利益,但符合同姓宗室贵族的利益,因为他们享受到了大秦统一所带来的权力和财富,同时它也符合异姓士卿贵族们的利益,因为分裂的中土才是他们的“乐土”,才能无限制地拓宽他们的生存空间。 历史为证,大汉建国后分封诸王,结果有七王之乱。三国归晋,分封诸王,结果有八王之乱,并把中土推进了四百余年的分裂和战乱的深渊。 所以除了秦王政和部分坚持大一统理念的法家大臣外,大秦大部分贵族们都支持分封,但这一刻的宗室还是忠诚于秦王政,尤其秦王政的儿子们,在秦王政驾崩之前,兄弟阋墙、手足相残、叛乱谋反的事情还是不会出现,但他们的下一代,再下一代就不行了。在血脉关系渐渐疏远,在一心逐利的异姓士卿贵族们的推波助澜下,分裂是必然的,战乱也是肯定的。 所以武烈侯把封国制做为过渡政策以律法形势固定下来,力图在时机合适的时候果断撤藩,而秦王政更是想在自己驾崩之前,结束“封国制”的使命,把大秦这驾马车引向高度的中央集权制的道路,断绝分裂和战乱之祸。 统一前后,围绕着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围绕着郡国制度的实施,宗室贵族和异姓士卿贵族们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突出,这个矛盾的直接表现就是异姓士卿贵族们会不遗余力的挑起中央和封国,君王和封君之间的冲突,这个冲突一旦爆发,中土必然陷入分裂,于是异姓士卿贵族们的“理想”就实现了,他们将再一次建立起他们自己的“乐土”。 比如“直道”的修建。直道的修建需要动用整个王国的力量,对北疆的封国都有利。封国强大了,对中央就是一种威胁,就会损害到君王和异姓士卿贵族们的利益,于是他们必然反对,他们会诱使君王把这些财富用来修陵墓、宫殿和苑林,用来歌功颂德,用来享受。财富这样消耗,看上去是压制了封国,但实际上损害了整个王国的利益,双方的矛盾因此增大,对权利和财富的争夺越来越激烈,到了一定的时候,矛盾轰然爆发,封国叛乱,王国可能就此分裂。 武烈侯已经考虑到了封国制实施后,宗室贵族和异姓士卿贵族们之间的矛盾会不断增大,所以他未雨绸缪,在信中恳请驷车庶长公子豹,利用这段时间把更多的宗室送到朝堂上,让宗室掌握更多的权力和财富,继而确保大秦统一后,宗室在朝堂内外可以与异姓贵族相对抗,确保老嬴家可以始终掌控王国发展的方向,不至于让异姓士卿贵族们肆无忌惮地喝王国的血吃王国的肉,最后摧毁王国,让中土再一次陷入分裂。 = 通过这封信,驷车庶长公子豹对封国制的理解更为深刻。 封国制不仅仅是宗室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占据很大一块比例,在统一后帮助君王和中央更快更好更牢固地控制地方,还有一个重大作用就是把大一统的理念,把中央集权制的理念在广袤的中土大地上播种下去,开花结果,让异姓士卿贵族们,让低层士人们,在有限的生存空间里,利用自己的智慧去开拓和谋取更大的权力和财富,让统一的思想彻底摧毁分裂的思想,让所有贵族们都能接受中央集权制,在中央集权制的基础上去争夺权力和财富。 当然了,这是武烈侯的理想,是为了解决这个特殊时代里统一思想和分裂思想的大碰撞,是对从远古传承下来的“自由”的扼杀,从此中土就是“统一”,统一之下再无“自由”。中土太大了,中土人的智慧太高了,伴随“自由”的始终是分裂,是战乱,于是就要统一,要和平,而“自由”也就变异了,不再是原来的“自由”了。 中土人必须去接受这种全新的“自由”,这需要适应的时间,这就是国策上的过渡,这就是封国制存在的意义。 驷车庶长公子豹反反复复阅读了武烈侯的这封信,又把公子成等数位宗室大臣请到府上,大家共同商讨,最终取得了一致看法。 统一前后,存在着统一思想和分裂思想的大碰撞,而这种碰撞来源于“师古”和“从今”理念的冲突,但“师古”是主流,这是由千百年来的历史所决定,为此“堵”不是办法,必须“疏”,而“疏”之策就是实施中央领导下的郡县和封国并行制,由此引来的矛盾就是宗室贵族和异姓贵族对权力和财富的争夺,中央和地方对权力和财富的争夺,这时候中央的异姓贵族和封国的异姓贵族们各为其主,中土因此面临着再一次分崩离析的危险。 如何最大程度地压制和缓解这种矛盾?首先就是中央对军队的绝对控制,其次就是中央对地方郡县的绝对控制,只要中央有武力,有财力,那么就有足够实力削藩,撤藩,最终实现高度的中央集权制。 大秦统一后,战争并没有结束,南北战争的规模之大远远超过中土的统一战争,大秦的军队大部分都在北部疆域,所以“直道”的修建直接关系到中央对军队的绝对控制,关系到中央对地方郡县的绝对控制,因此,直道要修建,而且要尽快修建,把大秦统一前后所能调用的财富全部投入到未来的南北战争中,如此一来,中央始终牢牢控制军队,控制财赋调度,由此老嬴家就能始终控制国策的走向,由此就能压制和缓解各种各样的矛盾,尤其是君主和封君、中央和封国之间的矛盾,就此把中土分崩离析的危险逐渐化解。 这些宗室大臣们联名写了一份奏章,然后由驷车庶长公子豹独自向秦王政呈递。 公子豹和秦王政在御书房里商讨了足足一天的时间,最终得出结论,这条“直道”的修筑的确关系到大秦的生死存亡,不但要修筑,而且要马上修筑,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总而言之,统一中土之前,这条“直道”一定要完成,否则统一之后中土形势剧变,异姓士卿贵族们因为对权力和财富再分配方案的不满,因为生存空间的急骤缩小,因为对传承千百年的“自由”的追求,极有可能在暗中推波助澜,在短时间内摧毁统一大业。 = = = 第359章 谁来主攻? 第359章谁来主攻? 秦王政和武烈侯兄弟联手,内外合力,迫使中枢通过了修筑“直道”之策议。 策议是通过了,但在中土没有统一之前,财赋主要用来支撑统一大战,中央事实上没有条件修筑这样一条连接咸阳和阴山的“高速公路”,所以这两年只能做一些前期准备工作,至于何时正式开始修筑,要等待时机。 武烈侯用自己的智慧巧妙地“击退”了秦王政用“直道”控制代北的图谋,但咸阳宫不会轻易认输,这背后是国策变革之争,咸阳宫要阻扰封国制的实施,一计不成会再生一计。武烈侯再一次上奏,请求发动攻燕之战,他也要加快步伐,把封国制付诸实践了。 公子扶苏和上将军王翦也连续上奏,请求攻燕。 武烈侯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夺取燕国上谷郡之后,两路夹击燕国的态势已经形成,攻燕的条件已经成熟,唯独让咸阳担心的就是代北紧张的局势。代北可以说是挣扎在生死线上,外有虎视眈眈的匈奴人,内有粮食、屯田等诸多危机,经不起“折腾”,稍有不慎就有分崩离析之祸。 秦王政和中枢反复权衡,认为明年春夏时分发动攻击是最为合适的,那时候咸阳可以给代北提供更多的粮食,代北也有较为充分的储备,尤其是屯田可以见到初步效果,这有助于代北形势的稳定。现在代北诸种部落和转徙人口生存困难,两者之间对生存空间的争夺非常激烈,一触即发的冲突让代北始终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中。另外到了明年春夏时分河北就有了一年的恢复时间,河北人在度过最艰难的岁月后,彻底摆脱了饥饿和死亡,河北的形势随即好转,这不但有利于秦军攻打燕国,也有利于维持中原的对峙局面。 武烈侯公子宝鼎和武成侯王翦对咸阳的意见予以反驳。 攻燕的目的正是为了集中力量对抗外虏。现在匈奴人之所以嚣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和燕国的结盟对代北形成了夹击之势,一旦消灭了燕国,匈奴人独自面对几十万秦军,那代北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另外冬天北方河川冰封,有利于大军攻击,冬天是农闲期,也有利于征发徭役。更重要的是,越早拿下燕国,越有利于中原局势的稳定,秦军的强悍武力足以威慑齐楚韩魏,让他们不敢主动挑起战事。 秦王政和中枢必须重视前方统率的意见,尤其武烈侯的显赫战绩和天纵之才也让他们越来越忌惮。此仗败了或者导致北方局势陷入空前困境,武烈侯要承担责任,这对咸阳宫有利,反之,吞灭燕国,稳定代北,进一步推动了统一进程,对咸阳宫也同样有利。既然无论胜负对咸阳宫都有利,何必蓄意阻扰? 秦王政下令,由上将军武成侯王翦为统率,安平侯司马尚为副率,长平侯公子扶苏为监军,指挥代北、河北两地军队攻打燕国。 武烈侯公子宝鼎统一负责代北、河北和燕三地军政大权。 = 这一命令下达后,不管是京都还是地方,都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大秦政局的变化。随着统一进程的加快,随着统一大业正在逐渐变为现实,国策终于开始了它艰难的变革。 武烈侯统领代北、河北和燕三地的军政大权,成为三地的最高军政官长,这实际上就是咸阳在疆域迅速扩大的过程中,已经无法直接控制和指挥遥远的战场,不得不把权力下放给前线统率的直接表现。 今年江南和东南两地在中原局势突变的时候,公子高在没有得到咸阳授权的情况下,果断指挥两地军队攻打楚国,开辟东南战场,及时救援了中原,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假如没有公子高的决断,没有武安侯公子腾和昌平君熊启的临机处置,中原或许就全线丢失了。 咸阳面对这一新情况,不得不进行艰难抉择。从律法上来说,公子高、公子腾和熊启都严重违律,挑战了咸阳宫的权威,违背了中央集权制的基本原则,要严惩不贷,假如听之任之,地方势力必定效仿,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必将因此而削弱。但从事实出发,从统一进程加快后所产生的一系列新形势出发,咸阳宫却不能惩罚他们,因为这一惩罚,中央权威是维护了,但地方上却更加束手束脚,事事都要请示中央,等待中央的命令。代北、江南这些地方距离咸阳数千里,请示奏章还没有抵达咸阳,当地的局势可能就发生了新变化,最终结果可想而知。所以咸阳不得不做出选择,是继续集权于中央,还是适应新形势,把权力下放? 权力下放的后果同样严重,权臣跋扈,地方割据,中央权威急速下降,统一大业或许就此葬送。这时候,宗室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关键时刻还是血缘关系最值得信任,血脉相依的亲人最为忠诚。当然,这也是相对的,但值此关键时期,秦王政还有选择吗? 秦王政没有惩罚公子高和公子腾,也没有封赏,朝野内外都在等待结果。现在结果出来了,秦王政和中枢不得不正视现实,把权力下放,但下放的对象是宗室,是他的兄弟和儿子,也就是说,国策变革的方向是分封宗室,是封国制,这基本上是大势所趋了。 既然大秦政局出现了新的变化,宗室封国正在变为现实,统一后的中土可能要实施中央领导下的郡县和封国并行制,那士卿贵族们就要从思想上、观念上和策略上进行一系列的调整,以适应新形势新国策,继而在未来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获得最大收益。 秦王政这道命令的背后蕴藏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它就像一道奔腾的洪流冲开了坚固的堤坝,接下来有两种可能,一是堵住堤坝,让洪流继续在固有的河道里奔腾,一是堤坝崩溃,惊涛骇浪一泻千里,开辟出一条新河道。 = 武烈侯公子宝鼎、武成侯王翦、安平侯司马尚和长平侯公子扶苏在中山会面,商讨攻击之策。 王翦已经在易水河南岸做好攻击准备,宝鼎也在居庸塞布下重兵,攻燕大战箭在弦上,触之即发。 这时候王翦和公子扶苏还在担心咸阳,担心秦王政和中枢要把攻燕时间拖到明年的春夏,而宝鼎根本不考虑咸阳的态度,他决心攻燕,即便咸阳不同意,他也要发动攻击,只不过找个借口而已。 王翦在这之前已经劝过宝鼎,他也认为最佳的攻击时间是明年的春夏,但宝鼎直接威胁他,我如果拿下居庸塞,杀到蓟城城下,你怎么办?继续陈兵易水河畔,隔长城与燕军对峙?言下之意,你即便不同意,我也要把你拉上战场。 王翦很是无奈。宝鼎在代北极度艰难的情况下拿下了上谷郡,攻占了居庸塞的北隘口,完成了对燕国京都的夹击之势,此刻秦军占据了绝对优势,可以说有七成以上的把握拿下蓟城,这时候不打燕国,还要等到何时?难道要等到燕国说服齐楚两国,让齐楚两国再一次联手攻打中原吗? 王翦没办法,只好答应,但考虑到大军远征作战,粮草不足,而代北的匈奴人肯定要乘机再度攻击,代北秦军能够投到燕国战场上的兵力并不多,所以王翦陷入了两难之境。从粮草的储备来看,这一仗必须速战速决,但因为代北战场会在同期与匈奴人作战,秦军攻击兵力不足,速战速决的难度非常大,如此则有攻而不克、无功而返的可能。 宝鼎预料到王翦在两线作战的情况下犹豫不决,于是亲自赶到中山与王翦商讨。 “今冬作战的目标攻占燕山以南的所有郡县。”宝鼎指着铺在案几上的地图对王翦说道,“我们拿下蓟城,获得督亢的粮食,同时把燕军驱赶到辽东辽西。” “上将军请看……”宝鼎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划,“这是燕山,燕山的西南部有燕国的京畿,有广阳郡,渔阳郡和右北平郡的一部分也在这里。我们拿下蓟城,然后向东北方向攻击,把燕山的西南郡县全部拿到手,这一仗就可以结束了。” “燕山的东北部是蛮荒之地,这里有辽东、辽西,还有渔阳郡和右北平郡的一部分。这一部分不仅仅蛮荒,而且距离遥远,我们暂时没有攻击能力,只能让燕王喜暂时在此苟延残喘。” “上将军所担心的,无非是我们拿下燕山西南地区后,在燕山一带与燕军陷入苦战。燕军是本地作战,得到东北蛮夷诸种的支持,而我们长途远征,不熟悉地形,粮草武器更是难以为继,如此一来,我们的优势就迅速转为了劣势。” 宝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地图,眉头微微皱起,“在代北,我们和匈奴人苦战,在燕南,我们与燕军苦战,北方战场全部延伸到苦寒蛮荒之地,这对秦军不仅仅是个艰苦的考验,同时也让咸阳的财赋再度陷入紧张。北方战场的战事久拖不决,必然会影响到中原局势。” 王翦抚须轻叹,“既然武烈侯一清二楚,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把攻击时间往后拖一拖?” 宝鼎摇头,“北方战局的关键不在于我们何时吞灭燕国,而在于我们何时击败匈奴人。我们若要击败匈奴人,就必须摆脱两线作战的困境,也就是必须要尽快吞灭燕国,所以这一仗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打,速战速决。” 宝鼎的手指再一次划在地图上的燕山山脉。 “燕山的西南部与其东北部因为有高山险川为阻,交通不便,其主要通道只有两个。”宝鼎说道,“一个是燕山西北端的古北口,它连接蓟城和渔阳郡的东北部蛮荒之地;一个是燕山东南端的渝水,它临近大海,是连通燕南和辽西的要隘。” “我们只要把这两个隘口牢牢控制住,就可以阻挡燕军的反击。” 宝鼎望着王翦,笑着问道,“上将军对此同样清楚,不知上将军是否同意我的看法?” 王翦摇头,“武烈侯知道蓟城距离渝水有多少路吗?一千余里,所以,我可以肯定地说,我们到不了渝水,也无法完全控制燕南。”王翦在地图上的蓟城附近划了一个圈,“我们只能控制这么大一块,接下来就要看代北战场的发展。我们只有先在代北战场击败匈奴人,才能腾出手来远征辽西和辽东。” 宝鼎沉吟不语。 历史上对征燕之战、对远征辽东只有寥寥数语,给人的感觉就是秦军摧枯拉朽,王翦、王贲父子挥挥手,燕军就灰飞烟灭了。事实上当你站在这块土地上,了解到燕国的实际情况后,不难发现它的疆域非常大,它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虽然燕国真正富饶的地区就是燕南地区的郡县,燕国的粮仓就是督亢,但燕国境内东北蛮夷诸种部落非常多,从蓟城(今北京)到辽东的清川江更是有三四千里之遥,可以想像,燕国并不是不堪一击,而秦军远征辽东的难度也是难以想像。 燕国的长城长达四千余里,从辽东的清川江到代北的野狐岭,在崇山峻岭间曲折而行。以燕国的财赋,修建这样一条长城,需要耗费多少人力和财力?由此可以推测到燕国的财赋并没有想像的那样匮乏。 宝鼎以历史为依据,根本没把燕国当回事,但王翦等秦军统率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们对当年燕昭王振兴燕国,乐毅率五国联军伐齐,差点把齐国灭亡的事记忆犹新。虽然燕国的辉煌不过是昙花一现,自此后逐渐没落,但看看历史,有几个诸侯国曾经越过燕国长城?又有谁曾率军杀到燕国都城之下?寥寥无几。由此可见推测到燕国的优势所在,就算燕国实力不济,南下发展计划屡次被赵国扼杀,但其疆域辽阔,地形复杂,距离中土腹地非常遥远,攻击不足防守却绰绰有余,中土没有哪个诸侯国有实力一口吃掉它。 咸阳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以史为鉴。王翦等军中统率信心不足也是可以理解的,以事实为依据。唯有宝鼎,穿越而来,知道燕国虽然在辽东负隅顽抗,但最终还是败亡于王贲之手。当然了,王贲远征辽东是几年之后的事,而秦军在远征辽东彻底灭亡燕国后,是否实际占有辽东,如今也是不可考了。 宝鼎已经明白王翦的意思,王翦的目标就是蓟城,而不是整个燕南。这就像当年武安君白起攻楚,拿下楚都郢,重创楚,实现战略目标就行了。拿下蓟城和攻占整个燕南实际上没有太大区别,反正燕国还拥有大片的国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口吃不掉它。 秦军的目标如果仅仅是蓟城,那攻击之策就不一样了,耗费的军需数量也会减少,这些都有利于秦军的攻击。 “上将军需要多少军队?”宝鼎问道。 “先不要讨论投入军队的数量。”王翦摇手道,“以当前的条件,武烈侯认为,两路夹击中哪一路是主攻?” 当然河北这一路是主攻,代北主力要阻御匈奴人,能够投到燕国战场上的军队并不多,但王翦既然询问,宝鼎立即意识到王翦要代北主攻,而河北做为牵制一方实施佯攻。王翦这是什么意思?代北军主力投入到燕国战场,防守兵力就严重不足,那代北岂不危矣? 不过从战局来分析,选择居庸塞做为主攻方向无疑是正确的。居庸塞距离燕国都城只有两百余里,只要突破关隘,两天就可以杀到蓟城,包围燕都,如此燕军的长城防线不攻自破,其主力大军必定全力回援蓟城。这时候河北军随后追杀,如果运气好的话,秦军南北夹击,可以把燕国的长城守军围歼于督亢一带。即使不能围歼,燕国长城守军因为自身兵力有限,无法救援蓟城,最终也会选择撤往辽西。燕军全面后撤,蓟城旦夕可破,如此秦军速战速决,可以在最短时间内结束这一仗。 宝鼎暗自冷笑。好算计啊,冲锋陷阵让我去干,你这位上将军“运筹幄”,轻轻松松就把攻燕的功劳拿到手。此仗如能速战速决,河北秦军平分功勋,反之,如果秦军久攻不下,代北战局危急,自己就必然要回援代北,如此失利之责都是自己的。 “我记得上将军说过,只要十万大军就能攻杀燕国。”宝鼎笑道,“现在河北不是有十万大军吗?” 宝鼎故意不回答,看看王翦怎么说。 王翦抚须而笑,“武烈侯,你把主力全部带到代北去了,我这里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以这些人的实力,很难拿下汾塞要隘。退一步说,就算我不惜代价突破了长城,随后必将在督亢遇到燕军的顽强抵抗。我军迟迟不能杀到蓟城,也就无法策应你在居庸塞方向的攻击。你杀不进来,我到不了蓟城,后果可想而知。” 公子扶苏感觉到气氛不对,武烈侯和武成侯之间似乎出现了问题。 司马尚面无表情地望着地图,眼里掠过一丝忧色。他也不同意武烈侯现在攻击燕国,因为时机的确不合适,王翦对战局的通盘考虑还是正确的,但武烈侯出于政治上的需要,根本无视王翦的劝告,相反还胁迫王翦,终于把王翦激怒了。 = = = 第360章 传承 第360章传承 王翦的确愤怒了,他的愤怒不是因为宝鼎对他的胁迫,而是他做为大秦的上将军,大秦军队的最高统率,竟然被宝鼎和秦王政这对兄弟前后夹击,竟然成了他们博弈的工具,竟然无法行使自己的权力,这才是他愤怒的真正原因。 他还有多大的权力?大秦军队的主力都在代北,代北有实际掌控军政大权的宝鼎,有名义上的最高军政官长公子将闾,王翦的统兵权和战场指挥权都被削弱了,他目前已经无法调动和指挥代北军队,这才导致了宝鼎的骄恣跋扈。 宝鼎攻打燕国的上谷郡,既没有奏请咸阳,也没有征询王翦的意见,说打就打了。这一仗打赢了,大家皆大欢喜,但假如打输了呢?如果打输了,王翦这位上将军肯定要承担责任。 王翦可以理解宝鼎的苦衷。宝鼎就是“赌博”,这种疯狂的做法得不到咸阳和王翦的支持,所以宝鼎甩开咸阳,甩开王翦,用自己的“铁腕”逼迫代北各军统率发动了攻击。现在宝鼎变本加厉,把自己的“铁腕”延伸到河北,试图强迫王翦按照他的攻击策略去执行,继续为所欲为,这不但是公开抢夺王翦的军权,更损害了王翦个人的利益和权威,也危及到了几十万秦军将士的生死,所以王翦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但这种权力争斗还是浮于表明,深层次的原因却是国策变革正在向不利于异姓豪门贵族的方向发展。 宗室崛起的速度太快了,在公子宝鼎、公子豹和公子腾等一帮宗室重臣的齐心协力下,在秦王政的默许下,宗室势力可以说是“日新月异”,先是王子出镇地方,然后是王子分封,接下来就是王子封国,总而言之一句话,大秦在努力一百多年后,在即将统一中土的时候,在权力和财富面临再一次分配的时候,宗室纷纷下山“摘桃子”,他们在这场瓜分中土利益的盛宴中抢到了最大一块“肥肉”,这才是公子宝鼎和王翦的亲密关系产生裂痕的真正原因。 王翦的权力受到压制和削弱,这是因为公子宝鼎的强势还是咸阳的故意纵容?是偶然还是必然?是不是意味着异姓豪门贵族正在面临新一轮的打击,他们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所能享有的利益正在被宗室贵族不断地掠夺和吞噬? = 宝鼎在拟制国策变革方案的时候,首要目的是拯救帝国,也就是确保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尤其对边陲疆域的控制,因为大秦的军队未来都部署在边疆,所以他拿出了封国制,以宗室领封君,确保地方对中央的忠诚。 宗室的权力和财富因此膨胀,异姓豪门贵族和寒门贵族的利益因此受损,所以宝鼎接着拿出了以二十等军功爵为基础的世袭制和以土地私有化为基础的“自由”财经制度,以此来提高异姓豪门贵族的利益,同时维持寒门贵族的利益,但寒门贵族强烈反对,因为这些变革策略实际上堵塞了寒门士人的仕途,将来朝政必将被世家和门阀所把持,而豪豪门贵族也反对,这些变革策略实际上满足不了他们对权力和财富的攫取**,他们需要更多,他们不但要堵塞寒门士人与他们争权夺利的途径,还要从君王和宗室的利益中挖下一大块。 国策变革就是这样,尤其是基础国策的变革,牵扯的利益太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但任何变革都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利益,也不存在一蹴而就的可能,必须一步步来,一步步解决因为变革而带来的各种矛盾和冲突。 现在封国制还停留在商讨阶段,王子分封也还没有开始,王子正在出镇地方以获取功勋。统一的功勋只有那么多,王子下山“摘桃子”,拿走最大的功勋,那么其他人手里的“桃子”就少了,“桃子”的个头也小了,利益必然受损,尤其像王翦这样的豪门贵族,他们的目标也是分封,即使不能封国,最起码也要封郡、封县吧?而要达到这个目标,功勋的大小至关重要。 宝鼎穿越而来,他的身体里流淌着两千多年传承下来的大一统思想,灵魂上更是深深烙刻着中央集权制的印记,所以很多在他看来是必然的事情,但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却是新生事物。 这是一个延续了八百年的分封和分裂正在走向今日的中央集权和统一的年代,思想在大碰撞,制度在大碰撞,很多东西肯定是新生事物,这个时代的人都要在激烈的碰撞中去熟悉、去思考、去接受,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才能逐渐走上中央集权和大一统的道路。然而,宝鼎忽略了,忽略了这个大时代的特殊性,这就是他的局限,这导致他未来的路及其艰难,距离他的理想和抱负可谓遥远。 历史上大秦崩溃,楚汉相争,五年的后战国时代就像一把熊熊大火,把传承八百余年的诸侯和士卿贵族统统焚毁。当刘邦带着一帮小吏和庶民再次统一中土的时候,中土就是一片废墟,大汉帝国就是在废墟上重建而起,中土涅槃重生。 宝鼎在逆天而行,他要阻止中土的毁灭,阻止中土的涅磐,他试图让中土在吸收和融合八百余年的传承的基础上,建立一个伟大的帝国。 = 王翦把两人之间的矛盾直接挑明,直言不讳地告诉宝鼎,他可以配合宝鼎攻燕,但他绝不承担主攻之责,也就是绝不承担失利之责。 你老嬴家要摘桃子,那你们去摘吧,老夫拒不奉陪。 宝鼎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容,似乎没有听懂王翦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但他心里却是异常吃惊,眼里更是掠过一丝凌厉之色,他也愤怒了。王翦在这个关键时刻不再支持自己,甚至与自己公开对立,其后果之严重已经超出了自己所能掌控的余地。 “二十万军队应该可以拿下燕国。”宝鼎笑着说道。 宝鼎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河北投入十万,我代北投入十万,两路同时攻击,不分主攻和佯攻。 王翦暗自冷笑。他对宝鼎有些失望,自己已经把话挑明了,请你不要干涉我的统兵权和战场指挥权,谁知宝鼎恍若不闻,根本没有放弃控制代北三十万大军的意思。 王翦依旧摇头,“两路夹攻,必有主次,这和投入战场的军队数量没有关系。” 司马尚转头看看宝鼎,悄悄使了个眼色。王翦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武烈侯继续“执迷不悟”,这一仗王翦肯定是“冷眼旁观”,要靠宝鼎和代北大军自己去打了。 宝鼎笑笑,问道,“三十万大军如何?” 司马尚脸色一僵,暗自苦叹。武烈侯,你在代北位高权重,你可以为所欲为,但王翦是大秦的上将军,是武成侯,你这样公开抢夺他的军权,他岂肯退让? 王翦抚须而笑,“武烈侯既然打算调用二十万大军攻打居庸塞,那无疑就是承担主攻之责了。” 司马尚无奈低头,用力闭上了眼睛。武烈侯,你这是拿代北做豪赌啊。 公子扶苏总算听出来了,他神情紧张地望着宝鼎和王翦,有心想劝说两句,但这两个人不可能听他的,一旦说错了话,两边得罪,反而把矛盾扩大化了。 宝鼎微微皱眉,但旋即笑道,“好,我主攻,一言为定。” 王翦微笑点头,但眼神冰冷,心里的怒火更是难以遏制。 司马尚苦笑。早知如此,你跑来中山干什么?就是为了激怒王翦? 公子扶苏忐忑不安。叔父是来与上将军商量如何攻燕的,也就是指望王翦带着河北军突破长城,谁知结果相反,最终变成叔父带着二十万代北大军攻打燕国,王翦竟然作壁上观了。这事要是传到咸阳,必将震惊咸阳宫。 再谈已经没有意义。宝鼎和王翦虚于委蛇,两人不着边际地商谈了一些具体的攻击办法之后,宝鼎起身告辞,连夜返回代北。 王翦送到大帐外面就止步了。 公子扶苏送到辕门,欲言又止。宝鼎冲着他笑道,“陪我走走如何?” 扶苏急忙答应,正要吩咐扈从去备马,东方无畏已经把自己的战马牵了过来。扶苏飞身上马,与宝鼎并辔而行。 “叔父,你以二十万大军打燕国,代北的防御怎么办?”扶苏担心地问道。 宝鼎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知道上将军要什么?” 扶苏点点头,“自从叔父拿下上谷郡之后,河北就有人在背后非议叔父了,不过上将军还是极力维护叔父。” 宝鼎笑着摇摇头,“如果我满足了上将军,你以为我们今年冬天还能拿下燕国吗?” 扶苏没有说话。 宝鼎牢牢控制代北大军,目的就是要以最快速度拿下燕国,就是要迅速稳定北方局势,就是要以强悍武力胁迫咸阳以推动国策的变革,假如他任由王翦控制整个北方战场上的军队,他就非常被动,事事都得仰仗王翦的支持,尤其重要的是,假如王翦以军队来要挟他,那么国策变革的走向很可能失去控制。 老秦人的复兴的确受益于宝鼎的谋划,但宝鼎与楚系熊氏结盟,不遗余力地扶植有楚系背景的公子扶苏为大秦储君,暗中与关东豪族冯氏、蒙氏妥协,最近更是竭尽全力让宗室到前线战场上掠夺功勋,这一系列事情都不符合老秦人的利益需求,但老秦人为了大局,可以退让,可以忍耐,甚至可以妥协,但宝鼎明目张胆地控制军队,夺取老秦人的军权,这触及到了老秦人的底线,此事不可妥协,不可退让。 “我们肯定能拿下燕国。”扶苏抬头看看宝鼎,小心翼翼地问道,“但叔父为什么一定要在今年冬天拿下燕国?明年春夏时分打燕国,条件不是更好吗?” 宝鼎笑而不语。有些事他不能对扶苏说,他一直想掌控军权,但秦王政和咸阳宫时刻防备他,老秦人也至死不松手,如今他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他岂肯错失良机?没有军权,没有强悍的武力做后盾,他想推动国策变革基本上就是痴心妄想。 退一步说,假如国策变革失败了,或者没有达到预期效果,或者国内矛盾并没有因此得到有效缓解,或者国内又产生了新矛盾比如封国与中央对抗,地方势力膨胀等等,导致叛乱迭起,帝国风雨飘摇,那时候谁掌控军队,谁就能掌控帝国的命运,所以自己必须控制军队,必须利用南北战争始终掌握军权,如此则进退无忧。 现在打燕国,秦军主力控制在自己手上,有利于自己进一步掌控军权,反之,如果等到明年春夏,形势变了,咸阳宫有了更大的主动权,王翦等秦军统率有了更大的攻击把握,自己就被动了,无论在军队的控制上还是在国策的变革上,自己都比较被动,因此,自己必须把握这个机会,如果错过了,将来自己就更加困难了。 “你知道养寇自重的意思吗?”宝鼎忽然问道。 扶苏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脸色顿时凝重。 “你知道为什么要分封王子,而不是分封功臣吗?”宝鼎又问道。 扶苏低头沉思。 宝鼎也在思考,思考秦王政为什么在统一后不遗余力地实施高度的中央集权制,思考项羽为什么在分封十八诸侯王之后把中土再一次推进战乱的漩涡,思考刘邦为什么在统一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中央集权下的郡国制,思考大汉初期为什么有七王之乱。 说到底这一切都源自周武王分封诸侯,以《周礼》治天下的八百余年的传承。 《周礼》的治国理念是“以人法天”,讲求人与自然的联系,主张社会组织仿效自然法则,因而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之说,而《周礼》的核心就是“礼乐制度”,就是所谓的“尊尊、亲亲”,“尊尊、亲亲”的核心就是宗法制、世袭制,就是维护等级制度。 “以人法天”是什么意思?仿效自然法则。自然法则是什么?一切按照规矩来,不要违背天道。百姓要做顺民,百官要做顺臣,父母要慈爱,子女要孝顺,各阶层之间要讲究尊卑,要维持等级。奴隶主可以宰杀奴隶,但奴隶不要造奴隶主的反。 从春秋到战国,从三家分晋到田氏代齐,从管仲变革到商鞅变法,宗法制、世袭制逐渐没落,礼乐制度崩溃,代之而起的是霸王道,谁的拳头硬谁就是天下第一,谁天下第一谁就是天地法则。我就是要灭你,你能奈我何? 诸侯国争霸兼并,彼此是竞争关系,那么君臣之间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时代的君臣就是雇佣关系,君可以炒臣的“鱿鱼”,臣也可以炒君的“鱿鱼”。今天君臣合作愉快,大家你好我好,明天反目成仇,一拍两散。伍子胥可以灭自己的故国,鞭尸自己的旧君,可以说把“礼乐制度”践踏得一干二净。这个时代类似于当今的商场,公司之间互相竞争,而公司的职员都是雇佣而来,大家争的都是利。太史公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此社会,哪来的“礼乐”和“和平”? 礼乐制度崩溃,造成的恶果就是中土分裂,造成了春秋战国六百余年的战乱。中土人就在思考,为什么“礼乐制度”会崩溃?为什么尊尊亲亲会失败?为什么当年的“乐土”变成了今日的炼狱? 于是百家争鸣,诸子大贤纷纷著书立说,试图寻找一条“救世”之道,而师从《周礼》,重建“礼乐制度”,就成为“救世”的主流思想。原因很简单,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当年的“乐土”是他们唯一的“经验”,唯一的“救世”之道。 当中土再一次面临统一的契机,但中土六百余年的战乱即将结束的时候,如何维持统一,如何维持和平,自然就成为所有人必须思考的问题,而理所当然的,“礼乐制度”成为他们最佳的选择。既然不能创新,既然不知道创新的东西能否维持统一和和平,那当然就“师古”,就选择曾经成功的经验。 “师古”和“从今”的思想碰撞太激烈,其中牵扯的利益太大,“师古”也罢,“从今”也罢,在利益面前,社会各阶层都要殊死搏斗。 这是时代的局限所决定的,秦王政避免不了,王翦也避免不了,诸子学说的代表人物同样避免不了。 唯独宝鼎不一样。宝鼎的传承是什么?三纲五常。三纲就是指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其具体化就是五常,仁、义、礼、智、信。即便经过了近代百余年的“**”,这种深入中土文明血液的传承依旧存在,存在于中土人的灵魂深处,即便你不承认也不行,它就是存在你的身心之中,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任何时刻,你一抬头,一思考,它就活生生的出现在你的面前。 所以说汉武帝伟大,但更伟大的是董仲舒,这位空前绝后的儒学大师造出了“君权神授”的理论,然后在此理论上造出了“三纲五常”。某个时代的中土人把孔圣人打入了地狱,其实这是一大冤屈,孔圣人的儒学和传承中土两千余年的儒学是一回事吗?该打入地狱的是董仲舒,而不是孔圣人。天上的孔圣人因此泪流满面。 宝鼎和这个时代的人,不,应该是和这个时代的贵族,和这个时代的诸子大贤们,其传承完全不一样,宝鼎无法从思想根源上理解他们,所以双方的所思所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宝鼎坚持中央集权,但要以封国制做为帝国高度中央集权制的过渡,而这个时代的贵族们想到的不是过渡,而是永远的分封,彻底的分封,这不仅仅关系到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还关系到中土的统一,中土的长治久安,更关系到能否实现他们心中的乐土。 从王翦对军权的争夺可以揣测到他对功勋的渴望,从他对功勋的渴望可以揣测到他对分封的强烈追求,由此可以推测到他们这些贵族对国策变革的实际态度和真实想法。假如王翦率庞大军队进入燕国,辅以宝鼎的国策变革制度,王翦是不是有可能挟武力而封国? 宝鼎由此更加坚定了自己对军权的控制。军队必须控制在我老嬴家的手里,否则国策一旦开始变革,后果不堪设想。 = = = 第361章 破燕 第361章破燕 宝鼎把国策变革背后所蕴含的深层次原因,把统一前后两种对立思想的激烈碰撞,把未来大秦可能存在的几种发展方向,向公子扶苏做了一番详细的阐述。 宝鼎不指望扶苏能够全部理解,更不指望他能全部接受和认同,他只想让扶苏看清楚未来,让扶苏在思考中进步,让扶苏知道,大秦的未来既不能“师古”,也不能“从今”,而是要走一条全新的路,一条没有历史经验做参考的只能靠坚持不懈去探索的路。 扶苏用心聆听,对统一大业、国策变革和贵族们的理想目标之间的关系有了更深的认识,对宗室领封国的重要意义也有了更清楚的了解,由此他也知道宝鼎和王翦之间为什么会出现了裂痕。不能说宝鼎想得太复杂,而是复杂的事情一旦发生,再想亡羊补牢就来不及了,所以为了防患于未然,有些事必须要做,比如对军队的实际控制。 分封宗室,却不分封功臣,而宗室弱,功臣强,谁敢保证功臣们的心里就没有一点想法?谁敢保证功臣们始终如一地忠诚自己的君主?谁敢保证功臣们在遥远的边陲不会拥兵自重割据称霸?谁敢保证封君们不会在自己的封国里成为功臣们谋取私利的工具? 同姓分封制始自刘邦,这一制度开始之初也是经历了一番血雨腥风的厮杀。 刘邦取天下之后,分封宗室和功臣,其中韩信、彭越和英布是三大异姓王,君臣互相猜忌,结果短短时间内刘邦就把他们全部杀了,然后斩白马以盟誓,非刘姓不得为王。 从白马盟誓可以看得出来,在经过始皇帝高度集权和霸王项羽的全面分封失败之后,刘邦和他的臣僚们为了确保王国的长治久安,采取了一条折衷的办法,那就是郡国制,中央集权下的郡县和封国并存制。这个制度也有个过渡,那就是同姓王和异姓王并存。等到刘邦把异姓王都杀了,斩白马以盟誓之后,封国才由九个同姓王相领。 刘邦为什么要斩白马以盟誓?原因很简单,九个同姓王实力弱,根本不是功臣的对手,刘邦一死,新皇帝和九个封国王未必能够保证王国的安危,所以刘邦无奈之下,斩白马以盟誓,试图把道德规范和权力法则相结合,试图以此来扼制功臣们对权力和财富的掠夺。 刘邦这一招纯粹就是自欺欺人。他一死,吕后掌权,大肆分封诸吕为王,屠戮刘姓王,大汉陷入空前危机。如果没有吕后这位强权人物的出现,谁敢保证大汉不会陷入混乱?吕后太利害,迫使刘姓宗室和功臣们不得不联手对抗。吕后一死,齐王刘襄举兵伐吕,灌英阵前倒戈,陈平周勃为内应,一举击杀吕氏,迎代王刘恒为皇帝,也就是汉文帝,这才度过了危机,但随之而来的新危机就是同姓王实力的剧烈膨胀,这是刘姓宗室和功臣们联手抗衡吕后导致的后果。 同姓王实力膨胀,中央势弱,最困难时期中央的政令只能通达关中和中原一些郡县,于是削藩自然而然就成为中央头等大事。削藩的后果就是七王之乱。七王之乱结束后,咸阳才削藩成功。到了汉武帝时代,这才逐渐实现了高度的中央集权制。 从大汉初期几十年的风雨来看,不得不佩服始皇帝的“伟大”,始皇帝竟然在统一之初就以铁腕实施中央集权制,以“从今”思想为基础,把“法治”延续下来并推到极致高度。当然,其代价也非常可怕,帝国不过只有短短十五年的国运,而中土生灵更是为此付出了几千万人的代价,从远古传承下来的历史文化全部付之一炬,最后只剩下一片废墟。 宝鼎有这些历史经验,知道此制度实施过程之初,宗室和功臣之间的矛盾异常突出,在宗室势力普遍较弱的情况下,不排除个别功臣利令智昏举兵造反的可能,所以在此制度实施之前牢牢控制军权,实际掌控军队尤为重要。 = 公子扶苏送别叔父返回行辕后,马上给自己的父亲写信。 他很清楚叔父的意思,那就是通过自己的嘴,把叔父心中所想告诉咸阳的大王。兄弟之间尤其像秦王政和公子宝鼎这样政见不同的兄弟之间,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但父子之间可以说,而且还能起到非常好的效果。 自从宝鼎在白马津教诲了扶苏之后,扶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开始按照宝鼎所说,事无巨细,包括心中所思所想,都一五一十地在信中告诉秦王政。秦王政对扶苏的进步给予了充分肯定,不但在信中不厌其烦地教诲扶苏,还常常与其讨论国事,引导他站在大秦未来君王的高度去思考治国之道。 公子扶苏的这封信十万火急送到了咸阳。 秦王政看完这封信,陷入沉思。 宝鼎拿出的同姓分封制的变革策略其实就是效仿周武王的“封建诸侯,以藩屏周”,只不过不再分封功臣而已,但问题就偏偏出在这里。分封宗室不分封功臣,说白了就是一碗水端不平,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严重倾向于宗室,这必然会引起功臣的不满,而这种不满会导致一系列后果。 不分封呢?不分封其实也存在同样的问题。统一大业是功臣们流血流汗打出来的,将来还要指望他们统率军队镇戍遥远的边疆,戍卫中土的安全,拱卫大秦的国祚,假如君主把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尽数收入囊中,而不给予功臣们足够的封赏,那事实上就是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可想而知会发生什么。 历史上任嚣、赵陀手握五十万南征大军,在大秦摇摇欲坠之际,不但不予救援,反而断绝五岭要隘,割据自立,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要控制遥远的新近占据的疆土,就必须重兵镇戍,但为了防止镇戍疆土的功臣们拥兵自重割据自立,那就要派一个君王绝对信任的人去这些地方掌控军政大权,于是同姓分封制就应运而生。然而,这依旧不够,因为王子们太年轻,功勋不足,实力和威信也不足,他们要么被封国里的功臣们所架空,要么被他们所诱-惑违法乱纪甚至与中央对抗。这时候,中央的实力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中央对军队的绝对控制将成为王国稳定的基础。 秦王政面临两难选择,是相信武烈侯公子宝鼎的忠诚,让他乘机控制军权,还是继续让王翦、蒙武、杨端和、司马尚、羌廆这些功臣们掌控军队?在宗室和功臣之间,应该相信谁?谁对自己最忠诚? 秦王政已经打算在“分封”上妥协,因为无论是代北还是江南,距离咸阳都太遥远了,如果将来秦军抵达辽东,开辟西南,那距离就更远了,指望功臣们领郡县以治理,谁敢保证他们对中央的忠诚?公子宝鼎在这件事上的坚持是有道理的,也是实事求是的,但由此带来的矛盾也是深重而激烈的,所以对军队的控制是重中之重。 秦王政请来驷车庶长公子豹,征询他的意见。 公子豹笑着问道,“当年中土有齐国的孟尝君,有赵国的平原君,有魏国的信陵君,都是一代人杰,他们可曾背叛自己的国,背叛自己的君王?” 秦王政摇头。这些显赫宗室虽然与自己的君王有各种各样的矛盾,甚至有冲突,但他们从不背叛自己的国,背叛自己的君王,因为那王国就是他们自己家的,那君王都是他们的亲人。 公子豹又问,“当年中土有吴起、有乐毅、有苏秦,有公孙衍,有张仪,有甘茂,有范睢,都是才智出众之辈,他们可曾背叛自己的国,背叛自己的君王?” 秦王政沉吟不语。这些中土贤才虽然声名显赫,但遵循的生存法则都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在这些“大贤”的心里,只有利益,没有忠诚。 答案已经不言自明。 秦王政再下令,免去公子宝鼎护军中尉一职,公子宝鼎以太傅领代北、河北、燕三地军政大权,三地军政官长皆受其节制,听起号令。 护军中尉是一等武官职,但职权是协调各军统率。宝鼎的实职就护军中尉,而太傅是虚职,虽然说秦王政授予他这个太傅的职责是主持国策变革,但他人不在中枢,如何主持国策变革? 现在秦王政下令免去宝鼎的护军中尉一职,让宝鼎以太傅领三地军政大权,那太傅就是实职了。太傅等同三公,其级别在上将军之上,王翦就要听他的指挥,也就是说,这一次宝鼎总算实际掌控了军权,是代北、河北和燕三地的最高军政官长。 = 宝鼎和王翦先是接到了秦王政的第一道命令。 这道命令写得很清楚,上将军王翦是代北、河北两地大军的统率,拥有统兵权和战场指挥权,他全权负责攻打燕国。 宝鼎名义上负责代北、河北和燕三地的军政大权,但实际上他还是像过去一样,行使的还是护军中尉的协调之权,只不过因为他是大秦一等封君,又功勋显赫,实力大,威望高,所以他的权力才有所膨胀,有时候名义上是“协调”,实际上就是“直接指挥”。 王翦非常高兴,这道命令足以让他拿回被宝鼎夺走的权力。 然而,仅仅数日之后,秦王政的第二道命令到了。 这道命令名义上并没有剥夺王翦的权力,但宝鼎被免除护军中尉一职,以太傅领代北、河北和燕三地军政大权,成为三地最高军政官长,凌驾于上将军王翦之上,实际上就是剥夺了王翦的军权。 大秦的上将军基本上成了一摆设,这让王翦非常愤怒,但他把愤怒埋在心里,一笑置之。 秦王政和宝鼎这对兄弟之间的信任非常有限,这一次是秦王政向宝鼎妥协了,再加上北方战局困难重重,秦王政授予宝鼎军权也在情理之中,但假如宝鼎迟迟扭转不了北方战场的被动局面,以致于中原大战再起,责任就是宝鼎的,宝鼎要为此付出代价。 王翦有信心拿下蓟城,但没有信心击败匈奴人,尤其他现在夹在这对兄弟之间左右不讨好,如其两边都得罪,倒不如退一步先行摆脱困境。北方战局失利,责任由宝鼎承担,战局扭转,连战连捷,功劳则有王翦一份,何乐而不为? = 武烈侯公子宝鼎主掌北方三地的军政大权,再一次引起朝野内外的震动。 这不仅仅代表咸阳下放权力,更代表着秦王政和咸阳宫在国策变革上的态度,说明中枢已经打算接受武烈侯的变革策略。不过此事充满变数,接下来政局能否像预料的那样发展,完全取决于武烈侯能否在最短时间内扭转北方战局,假如武烈侯在北方战场上无所作为甚至失败了,那不要说国策变革了,就连他本人及其所属势力都将遭到重挫。 宝鼎在代北军政官长的议事上,拿出了攻燕之策。以二十万大军攻燕,以十万大军防御匈奴人,这基本上就是拿代北做豪赌。但出乎宝鼎的意外,此策在军议上竟然一致通过,没有人提出异议。 原因很简单,宝鼎现在是北方最高统率,秦王政授予他临机处置之大权。像上次攻打上谷郡那种事本来是严重违律,因为打赢了,咸阳也没有追究,但也没有封赏,算是功过相抵,如今假如发生同样的事,那就是实打实的功勋了。既然咸阳授予宝鼎这样大的权力,那事实上就是把北方战场的成败全部放在宝鼎身上,假如失败了不但宝鼎没有好结果,这些军中统率也要受到连累,大家都要倒霉。利益捆绑在一起,即便有矛盾也暂时搁置,齐心协力先把这一仗打赢了再说。这时候如果和宝鼎对着干,宝鼎就有权撤换了,你不干就撤,这就是大权在握的好处。 经过商议,羌廆领十万大军戍守要隘,阻御匈奴人的攻击。 司马尚、杨端和、王贲、蒙恬率军攻燕,宝鼎亲自指挥,公子将闾随军作战。公子将闾虽然是代北名义上的军政官长,但现在也受宝鼎节制,也要听宝鼎的指挥。 = 蒙恬和章邯的大军就在居庸塞下,军议结束后,两人返回战场,率先发动了攻击。 宝鼎给了他们十天时间。十天内,必须攻克居庸塞的南隘口。 与此同时,司马尚、杨端和、王贲各自率军急速赶到居庸塞下集结。 易水长城一线,李信率军攻打汾塞,以策应居庸塞战场。 燕军判断错误,太子丹率燕军主力戍守长城要隘,居庸塞只部署了两万军队。在他们看来,两万军队戍守一道要隘应该是万无一失了,因为匈奴人得到消息后,马上就会攻打雁门,代北秦军在两线作战的情况下,拿来攻打居庸塞的军队数量肯定有限。 攻击开始后的第五天,公子宝鼎、公子将闾抵达居庸塞。 听到蒙恬和章邯说攻击不顺,宝鼎问了一句,“五天来,我们阵亡多少将士?” “三千八百人左右。”蒙恬回道。 宝鼎面无表情,轻轻挥了一下手,“明天我要听到一万将士阵亡在居庸塞下。” 众皆失色。一天阵亡一万人?那是何等疯狂的攻击?何等密集的攻击战阵?何等紧张的攻击节奏?狂风暴雨一般啊。 蒙恬神情冷峻,沉默不语。章邯犹豫了一下,说道,“军都陉狭窄,南隘口攻击面小,大军很难展开……” “我不需要理由。”宝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章邯的话,伸手摊开案几上的地图,大手在地图上的治水河重重一划,“治水以南有督亢的粮食,有戍守长城要塞的燕军主力,这都是我们的猎物,我们要粮食,更要全歼燕军主力,所以我们要以最快速度突破居庸塞,我们的五万骑军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沿着治水北岸狂奔四百里,把燕军撤退之路全部断绝。” 宝鼎望着蒙恬和章邯,冷笑道,“一天一万人的代价是否值得?” 蒙恬盯着地图看了一眼,猛地一拳砸到案几上,“明天拿下隘口,不死不休。” = 这天晚上,王贲率军进入军都陉,秦军以八万人攻打一道隘口,当真是不惜一切代价。 黎明时分,攻击开始,秦军如同咆哮洪流,掀起惊天巨*,猛烈撞击着城墙。 激战到天黑,秦军凭借着兵力优势,各军继续轮番攻击,根本不给燕人喘息的机会。至夜中,秦军攻占隘口。 残余燕军仓皇而逃。 秦军迅速冲出了居庸塞,司马尚、司马断和曝布各带骑军,风驰电掣一般直杀蓟城。 攻击开始后的第八日黄昏,宝鼎率军包围燕国都城蓟。 此刻大秦骑军已经沿着治水南岸一路狂奔,断绝燕军主力的退路。 太子丹听说居庸塞失守,蓟城被围,知道自己腹背受敌,长城是守不住了,于是果断下令撤退,撤往辽西。 = = = 第362章 来得快,走得更快 第362章来得快,走得更快 太子丹预料到秦军要断绝自己的退路,所以在第一时间命令燕军精骑和辽西辽东诸种部落的骑兵以最快速度杀到治水河边,死守撤往辽西的通道。 与此同时,燕军步军一分为二,长城镇戍军带领广阳青壮民夫继续死守汾塞,而主力则尾随于骑军之后,向辽西撤退。 王翦虽然在前线督战,但他的目的只是佯攻,只是牵制长城方向的燕军,所以攻击并不猛烈,这导致燕军不但继续坚守在汾塞,还给太子丹和燕军主力的撤退赢得了足够的时间。 燕军精骑要抢在秦军前面占据渡口,将士们担心被敌人包围,因此人人拼命,而秦军精骑要沿治水河狂奔四百余里,战线太长,对地形又太陌生,有孤军深入之危,所以司马尚反复告诫自己的部下,不要冒进,不要骄躁,要小心,要稳住。假如燕军逃出了包围,那纯属正常,但代北军假如为了阻止燕军突围而损失惨重,那就得不偿失了。 此刻还未到隆冬,河川尚未冰冻,燕军渡河需要工具,需要时间,所以代北骑军并不着急,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稳步前进。结果出乎他们的预料,他们一直跑到治水和湖灌水的交汇处,都没有看到燕军的影子。 难道燕军放弃了撤退?或者他们已经提前撤了? 这时候燕军正在距离两河交汇处的下游五十里处渡河。 湖灌水就是后来的沽水,源自燕山,东南而行到大海边上,然后与治水汇合流进大海。 太子丹早就考虑到了退路,为了防止主力陷入秦军的包围,他采纳了田单等人的意见,把撤退路线放在了近海河道上,并在河道上部署了几十艘大船。 在北方河川没有封冻之前,虽然蓟城西南方向的治水会成为燕军撤退的阻碍,但同时蓟城东南方向的湖灌水也阻碍了秦军骑军攻击辽西的步伐,短时间内秦军只能包围蓟城,只能在两水之间进行作战,如此一来,燕军就可以以蓟城为诱饵牵制秦军,然后把大部队悄悄转移到海边渡河,从容撤回辽西。 宝鼎根本没有想到太子丹会舍近求远,会带着大军跑到近海河道渡河撤离。他在接到司马尚、司马断和曝布等骑军统率的报讯后,还洋洋得意,以为自己的雷霆一击让燕人措手不及,太子丹和燕军主力已经被自己包围了。 两天后,宝鼎意识到不对了。进入督亢探查军情的斥候纷纷回报,他们在几条燕军可能选择的撤退路线上没有发现燕军的踪迹。难道太子丹疯狂了,要带着大军与长城共存亡? 宝鼎下令,以五万军队继续包围蓟城,主力于夜间悄然离开营寨,渡过治水河,直杀易水长城。 = 此刻王翦已经接到宝鼎率军突破居庸塞的消息。既然代北秦军已经杀到燕国都城,那易水长城一线的燕军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当然要撤退了,所以王翦更不着急了,慢悠悠地攻击,继续佯攻。 公子扶苏、李信、冯毋择都劝说王翦,现在发力攻一攻,拿下汾门要塞,突破易水长城,最起码可以与代北秦军平分此仗功绩,假如等到代北秦军杀到易水长城,那河北秦军不但拿到的功绩微乎其微,甚至有可能因为错失了攻敌良机而让燕军逃出了包围圈。 王翦笑着安慰道,“武烈侯乃非常人,胸襟宽大,气魄雄浑,怎会少了你们的功绩?”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武烈侯拿下蓟城,横扫燕南,当然不会抹杀了河北将率的功绩,但功劳有大小,谁不想乘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拿一份大功劳?再说,河北秦军在关键时刻攻击不利,迟延不前,就算武烈侯看在王翦的面子上绝口不提,但那些代北秦军的统率们难免心中愤懑,说出来的话必然就难听了。 王翦从容自若,笑容满面,“上次武烈侯打上谷,冒充燕人袭击塞外澹林,匈奴人上当了,所以这次匈奴人会吸取教训,不会再上当。当他们接到燕人的求援之后,会发动猛烈攻击,而主要攻击地点就是无穷之门。一旦匈奴人拿下无穷之门,把秦军阻挡在居庸塞,那么匈奴人在代北战场上就可以两路夹击,运气好的话,或许就能如愿以偿。” 李信和冯毋择马上明白了王翦的意思。 公子扶苏犹豫了一下,问道,“上将军的意思是,武烈侯要马上返回代北?” 王翦微微点头,“武烈侯在拿代北做豪赌,他不敢输,所以只要代北告急,他必然火速回援。” 武烈侯和代北秦军走了,河北秦军进入燕地,面临一系列的战事,首先就是蓟城,假如蓟城在武烈侯离开之前依旧没有投降,那这个夺取燕国都城的功劳就是河北秦军的;其次,假如太子丹和燕军主力在撤退过程中遭到代北秦军的重创,那接下来河北秦军就可以横扫燕南地区,不但可以攻克蓟城,占据广阳郡,还可以拿下渔阳郡、右北平郡大部,甚至可以杀进辽西,这又是一份大功劳。 也就是说,武烈侯和代北秦军以雷霆之势一拳打倒了燕国,先声夺人,一举扭转了北方战局,但接下来打死燕国,吞灭燕国的事情就轮不到他们干了,灭燕的最大功劳终究还是落到了河北秦军手上。 公子扶苏望着王翦脸上的得意笑容,心里不禁掠过一丝异样的情绪,既佩服王翦的老奸巨滑,也有为叔父宝鼎叫屈,总之心里不舒服,感觉很郁闷。搞了半天叔父上当了,上了王翦的激将之计。 的确,假如王翦主攻,那突破长城后,河北秦军损失惨重,捡便宜的事情当然都给武烈侯和代北秦军了,以代北秦军的实力,十万人马足以横扫整个燕南地区。所以王翦不干,他迫使武烈侯不得不调用二十万代北秦军攻打居庸塞,这样燕国是遭到了雷霆一击,但代北局势也随即陷入了空前危机。武烈侯和代北秦军眼看着满地的战绩和财富,俯拾皆是,却就是没有时间去捡,心里的憋屈可想而知。 公子扶苏沉默不语。郁闷归郁闷,功劳还是要的,有了这份大功劳,自己才有可能坐领大秦的第一个封国。 李信和冯毋择心领神会,暗中召集部下,分析形势,商讨战局,嘱咐他们现在不要为了抢功劳而奋力攻击,只要再耐心等一段时间,功劳俯拾皆是,唾手可得。 = 宝鼎带着大军急行三百里,杀到武阳。 武阳是燕国第二大城,有“下都”之称,是长城防线的重镇。 宝鼎一边命令章邯率军直杀长城汾门要塞,与河北秦军前后夹攻,拿下汾门,让河北秦军火速北上,一边命令司马尚、王贲率军猛攻武阳城。 武阳城内的守军已经非常少了,但为了给主力大军的撤退赢得更多时间,他们拼死坚守,但双方兵力悬殊太大,秦军又气势如虎,仅仅两天便攻克武阳城。 至此,宝鼎才知道太子丹带着燕军主力从近海河道撤走了,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武城粮草充足,蓟城也还有粮草,督亢也还有一部分尚未运走的粮食,这基本上可以让代北秦军的粮食危机得到缓解。 就在这天晚上,留守代北的司马锌和羌廆十万火急来书。匈奴人开始了全面攻击,而主攻方向是野狐岭和雁门山。匈奴人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打上谷郡。秦军十万留守军队的主力都部署在雁门的平城一带,雁门山和野狐岭的兵力并不多,尤其野狐岭,其主要防守力量是刚刚整编的上谷三胡,随时可能倒戈,形势万分危急。 从代北秦军攻燕开始到现在整整十五天。在这十五天内,燕人肯定有办法在最短时间内把这一消息告诉匈奴人,而匈奴人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攻击时机了。现在时机一到,匈奴人当然要拼命攻击,他们能否实现预期目标就看开始攻击的这段时间,假如错过了这段时间,让秦军及时回援,那匈奴人估计又要白忙一场了。 宝鼎毫不犹豫,果断下令,司马尚、司马断和曝布率五万骑军即刻返回代北,全力戍守野狐岭和雁门山,不惜一切代价阻御匈奴人。 从武阳到蓟城有三百余里,从蓟城到代北野狐岭有六百余里,近千里的返程,骑军即便是日夜飞驰也要好几天,考虑到战马的极限,骑军这一路上可要风餐露宿,辛苦万分了。 宝鼎又命令王贲,率五万精锐步军日夜兼程返回代北战场,增加代北防守力量,确保代北安危。 又命令公子将闾领三万大军,在未来两天内把武阳洗劫一空,把广阳郡的所有库房全部清空,然后带着这些粮草武器和其他等各种物资火速返回代北。 = 章邯和李信前后夹攻汾门要塞。 燕军非常顽强,奋力搏杀,无奈兵少将寡,无力回天,要塞终于失守。 公子扶苏、王翦率军越过易水,闯过长城,与武烈侯宝鼎会合于武阳城。 河北秦军原意为要看到一支浩浩荡荡的代北大军,谁知到了武阳他们看到的却是一座空城,代北大军踪迹全无,已经踏上了返回代北的路程。河北将领们先是惊讶不已,这代北大军来得快,走得更快,但旋即就高兴万分了,这下好了,攻燕的大功劳果然是唾手可得。 军议上,宝鼎把代北和燕南两个战场的情况做了介绍。 代北形势危急,不得不紧急撤离十三万大军以回援代北。燕南战场的形势也不好,燕都蓟城没有拿下来,燕军主力安然无恙地撤走了,假如秦军迟迟拿不下蓟城,那么等到隆冬来临,河川封冻,燕军必然要发动反击。秦军从来没有在这块地方打过仗,不熟悉地形,对这里的气候也有个适应的过程,对新占领的地区还要逐一安抚,而燕军在本土作战,又得到了燕人的支持,所以今年冬天对秦军来说非常艰难。 正因为艰难,所以宝鼎在军议上根本没有指责河北秦军在长城一线的攻击中消极怠战,相反,他把河北秦军故意保存实力的做法直接归功于上将军王翦的老谋深算,也就是说,这本来就是统率部所拟制的攻击策略,河北秦军在此仗中立功了。 既然王翦要面对艰难的燕南战局,宝鼎也没有必要挑起矛盾,倒不如给足王翦面子,减少双方之间的隔阂,让王翦指挥河北秦军拿下蓟城,固守所占土地,阻杀燕军的反击。 “我把大庶长杨端和和他的五万大军留下来。”宝鼎望着王翦,笑着说道,“这是我能给予上将军最大的支援了。” 王翦微微皱眉,问道,“武烈侯给我多少时间攻打蓟城?” 十万大军打蓟城,显然是少了一点,所以宝鼎才把杨端和的五万大军留了下来,但代北很困难,假如匈奴人突破了无穷之门,野狐岭将有一场血战,宝鼎肯定要把这五万大军撤走,所以王翦这话里的意思很清楚,在我没有拿下蓟城之前,你不能把这五万大军撤回代北。 宝鼎不假思索地说道,“燕南战场就交给上将军了。代北形势危急,我必须马上返回代北。” 宝鼎根本就没有打算把这五万大军撤回去。两个战场相比,燕南战场更重要。 代北有二十多万大军,有险要地形和重重要隘,足以挡住匈奴人的攻击,再说打攻坚战也不是匈奴人的特长,就算匈奴大单于有心趁此机会消耗其他诸种部落的实力,但现在匈奴人还没有统一大漠,内部也是危机四伏,匈奴人还没有强大到可以肆意挥霍军队的地步。控弦勇士是他们控制大漠的致胜武器,匈奴人无论如何也不敢把有限的军队消耗在这场至今看不到结果的大战上。 代北守住就行,而燕南不仅仅要守住,还要牢牢控制,这关系到大秦的统一大业,关系到大秦的国策变革进程,关系到中原局势的变化,关系到大秦政局的发展,所以燕南战场才是重中之重。 宝鼎想留在燕南战场,想亲自掌控燕南战局,但这会加深他和王翦之间的矛盾,而王翦德高望重,在老秦将率中的威望不是他所能相比的,他只能退一步,把燕南战场交给王翦,把灭燕的功劳送给王翦,以此来缓和两人之间的矛盾。等到燕南战场稳住了,国策变革开始了,假如王翦依旧不能正确认识形势,甚至带着功臣们一起阻扰国策的变革,那他就不会退让,不会容忍了。 王翦满意地点点头。他最欣赏宝鼎的地方就在这里,识大体,知进退,善变通,对一个天赋异禀而又迅速崛起的年轻大权贵来说,这种品质难能可贵。既然宝鼎退让了,他也没有必要咄咄逼人了,大家利益攸关,又同在一个利益集团,该斗争的时候斗争,但该合作的时候一定要合作。 “大庶长在军中有威信,作战经验又丰富,代北战场更需要他。”王翦看了宝鼎一眼,笑道,“我想借用章邯,你看如何?” 杨端和资历老,又是楚系的大将,与老秦人的矛盾由来已久,根深蒂固。这种矛盾和个人品质、性格没有关系,它来自政治立场,朝堂上不同派系的大臣就是政治对手,这没有道理可讲。 在这个关键时刻,宝鼎把王贲调回代北,把杨端和留下,其掣肘王翦的心思一目了然。王翦当然不会把对手留在身边,但他又不愿因此打宝鼎的脸,所以折衷一下,把章邯留下,让章邯统率那五万大军。章邯是老秦人,是楚系熊氏的女婿,同时也是宝鼎的亲信,身份比较复杂,但他贵在年轻,资历浅,战绩不足,待在王翦的帐下,他只有俯首听命的份,根本不敢与王翦抗衡。 宝鼎笑着点点头,“如上将军所愿。” 宝鼎正是要留下章邯帮助公子扶苏。公子扶苏马上要在这里领封国,手下没有可以倚重的大将怎么行?那岂不被王翦压制得动弹不得?但假如他直接留下章邯,王翦必定反对,所以他故意把杨端和摆了出来?如果由杨端和辅佐公子扶苏,王翦就麻烦了,虽然杨端和的资历不能和他比,但杨端和与蒙武、羌廆都是同时期同资历的高级统率,他和公子扶苏联手,足以抗衡王翦。 王翦暗自冷笑。 公子扶苏望向章邯。章邯神情凝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军议散后,扶苏留了下来,与宝鼎继续商讨燕南局势。当谈到未来封国镇戍的时候,扶苏踌躇不决,似乎想说什么。 “你想把谁留在身边?”宝鼎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问道。 “曝布。”扶苏笑道,“右更曝布。叔父是不是舍不得?” 宝鼎神情严肃,郑重其事地说道,“你记住一句话,永远记住。” 扶苏看到宝鼎如此郑重,心里有些紧张,急忙点头。 “如果我死了,不能帮助你了,那么可以代替我的人,就是章邯。” 扶苏吃惊地望着宝鼎,他万万没想到叔父竟然对章邯有如此高的评价。 “如果大秦陷入生死存亡之险境,可以力挽狂澜的人,就是章邯。” 扶苏骇然心惊,甚至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什么意思?叔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叔父有生命危险了?大秦有生死存亡之危机?这些念头在扶苏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最后他牢牢记住了一个名字,章邯,被叔父所推崇备至的章邯。 = = = 第363章 又是新年 第363章又是新年 宝鼎日夜兼程返回代北。 代北秦军的速度太快,投入燕南战场的军队太多,而燕军实力不济,燕王喜甚至早早就撤到了辽西,这导致燕军士气低迷,将士们毫无坚守京都的决心,一触即溃也在情理之中。 燕军全线崩溃,秦军势如破竹,这是匈奴人所没有预料到的。在他们眼里,燕国的武力虽然比不上赵国,但燕国占据了天使地利人和,即便最终战败,也足以抵挡秦军一段时间,甚至双方有可能打得两败俱伤。 抱着这种想法,匈奴人在开战之初,攻击并不猛烈,而是全线铺开,试图以此迷惑秦军,分散秦军的防守兵力,然后乘着代北秦军主力围攻燕国都城的机会,集结主力猛攻无穷之门,一击致命。 另外,匈奴人在代北战场的长期作战已经影响到了大漠局势。 大单于头曼亲临前线,远离单于庭,导致大漠诸种部落之间的联盟出现危机,一些居心叵测的部落或者想脱离单于庭自立“山头”,或者想摆脱匈奴人的奴役找回失去的自由,而单于庭内部甚至还有人想取代大单于头曼的位置。匈奴人的两个大敌大月氏和东胡看到头曼和匈奴大军陷在阴山南部战场,与中土人反复厮杀,大漠局势逐渐陷入危机,认为有机可乘,于是在大漠的东西两侧蠢蠢欲动。 匈奴人的左方诸王们对这场大战开始失去耐心。代北虽然蕴含着巨大利益,但并不是所有的左方诸王都能在此仗中获得满意回报,所以与代北利益牵连甚少甚至根本就没有利益牵扯的诸王、大都尉、骨都侯和部落首领们不再想待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不再想与强悍的秦人作战以致于增加自己的损失,而一些诸种部落更是认为大单于和左方诸王正在蓄意利用这场大战不断消耗他们的实力,因此他们在攻击中非常消极,明哲保身者有之,阳奉阴违者有之,裹足不前者更是比比皆是。 匈奴人的攻击因此声势大,雷声大,但雨点小,连攻数日后都未能取得预期战果。大单于头曼愤怒了,叫嚣着要严惩攻击不力者,但这时候代北秦军主力已经风风火火地从燕南战场赶了回来。 代北将士怒不可遏,本来大家都想在燕南战场上赚足功勋,捞足财富,谁知就在功勋和财富唾手可得之际,匈奴人在背后捅了一刀,迫使将士们不得不掉头跑回来,眼睁睁地看着河北军队把遍地的功勋和财富揣进了怀里,这份憋屈之大可想而知,心里的怒火更是熊熊燃烧,恨不得把匈奴人大卸八块。 匈奴人终于发力了,野狐岭上的无穷之门摇摇欲坠。 上谷三胡咬牙坚持,上谷是他们的家园,他们可不想让自己的家园毁于一旦,让自己的族人沦为匈奴人的奴隶。在秦人和匈奴人之间,他们当然要选择中土第一强国大秦,中土富裕,秦人强大,他们可以得到庇护和发展,而匈奴人就是一群强盗,烧杀掳掠之后再掉头跑回大漠,带给上谷三胡的只有死亡和毁灭,所以他们即使是刚刚投降秦国,但为了自身的存亡,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浴血厮杀。 上谷三胡非常幸运,就在他们难以为继,濒临绝望之际,援军赶到了,司马尚、司马断和曝布带着五万骑军疾驰而至,代北秦军的满腔怒火霎时爆发,一番血腥激战,杀得匈奴人狼狈而撤,迅速逆转了无穷之门的危机。 匈奴人预感到战局再度向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大单于头曼急怒攻心,下令猛攻,不惜代价也要突破长城杀进去。 头曼铁了心是要杀进上谷,横扫代北腹地,但左方诸王不这么想,诸种部落的首领们更不想把自己的军队白白葬送在长城下,所以他们对头曼的命令阳奉阴违,各部落摆出了日夜攻击不死不休的“架势”,但事实上都在战场上做“缩头乌龟”,这种攻坚战纯粹就是拼消耗,他们才不会做这种自取灭亡的傻事。 几天后,王贲率步军主力也赶到了野狐岭,至此,秦军在雁门水、野狐岭一线的防守固若金汤。 = 司马尚抵达野狐岭之后,马上派人在塞外散步燕国灭亡的消息。 这个消息对普通的匈奴人而言就像听到某个部落被屠戮一样,没有任何意义,但对于大单于头曼和左方诸王而言却意味着代北战局的彻底改变。 这一次匈奴人之所以大举南下入侵代北,就是因为与中土赵燕两国结盟,双方可以联手合作,夹击秦国。匈奴人对此抱有绝对信心。依靠过去的经验,赵燕两国的武力都很强悍,赵国不但征服了阴山以南的诸种部落,还屡次击败匈奴人的入侵,而燕国在代北有上谷三胡戍边,在辽东有东北诸夷的帮助,曾经一次次击败了东胡的入侵。可以想像,这两国的武力即便不敌秦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两国联手也足以与秦国打个旗鼓相当。 匈奴人这种错误判断一方面源自对中土局势的不了解,一方面则来自赵燕两国的蓄意欺骗,所以匈奴人信心十足地跑来了,而且还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打算一方面让部落族人先行了解代北,适应代北的环境,这样将来可以顺利地居住于此,一方面伺机而动,争取以最小代价占据代北。 假如匈奴人可以轻松占据代北,最大程度地保存自己的实力,那么此仗过后,匈奴人就有足够的军队东征西讨,去完成大漠的统一了。 年初赵国灭了,年末燕国又被摧毁了,匈奴人失去了中土盟友,失去了对秦国的夹击之势,也就失去了攻占代北的最好时机。仅靠匈奴人自己的力量,显然是很难击败几十万秦军,更不要说占据代北全境了。 然而,代北战局的改变不过是个开始,接下来它将对整个大漠局势产生影响,它就像一只蝴蝶在代北轻轻扇了一下翅膀,然后就掀起了一场惊天风暴,席卷整个大漠。 当秦人更多的援军抵达野狐岭之后,头曼下令停止攻击,包括苍头河一线的攻击都统统停止,静待燕国方面的消息。 很快,头曼接到了准确消息,秦军以雷霆之势杀进燕国,横扫燕南,燕军大败,燕王喜和太子丹都逃到了辽西。这时候燕国虽然依旧控制着大部分疆土,但这些疆土都属于蛮荒之地,而其最富饶地区尽数落入秦军之手,燕国就此失去了财赋来源,既没有反击之力,也无法有效控制东北诸夷,只有苟延残喘了。 燕国苟延残喘对匈奴人来说是个坏消息,但也是个好消息。 燕国东北方向的疆域从代北上谷延伸四千余里到辽东清川江,其长城以外的诸胡依次是匈奴人、东胡人、秽发人和高夷人。匈奴人横扫大漠,和东胡人反复厮杀,迫使东胡人不断东徙,于是东胡人必然要入侵燕国以争夺更多的生存空间。 燕国本来想争霸中土,但随着燕昭王驾崩,乐毅和邹忌等一帮贤臣所创造的辉煌成为历史,燕国实力大减,偏偏就在这时候,先有东胡强盛,后有匈奴人崛起,燕国即便修了长城也无法阻止诸胡的入侵,其战略不得不由争霸中土改为与诸胡争夺生存空间。 燕国和东胡的战争持续了几十年,耗费无数,期间燕王喜曾数次想改变战略,固守东北而逐鹿中原,但因为燕军总是处于两线作战的窘境,再加上赵国异常强悍,燕军一次次遭遇惨败,最终损兵折将一无所获,国力更是因此剧降。今日亡国之祸虽然是必然,但与燕王喜和中枢在战略上的错误也有直接关系。 如今燕国退守东北,深陷腹背受敌之困境。前有强秦,后有东胡,燕国若要活下去,先打哪一个?当然是东胡。东胡也是一样,匈奴人现在倾尽全力打代北,其势力范围已经延伸到东胡的老巢大兴安岭和饶乐水一带,东胡的生存空间再度受到压迫,所以东胡肯定要打辽东,这样当匈奴人杀过来的时候,他们还有条退路。 燕国和东胡打起来了,燕国固然是腹背受敌,但东胡也是一样,匈奴人随即获得了攻击东胡老巢的机会。假如匈奴人趁此机会重创东胡,把东胡人赶到辽东,那么匈奴人在大漠上就剩下一个对手,河西大月氏,也就是说,距离匈奴人统一大漠已经近在咫尺了。 要不要打东胡? 大单于头曼和左贤王、谷蠡王、日逐王等人商量,大家都觉得秦军强悍,而赵燕两国又先后灭亡,匈奴人已经失去了攻占代北的机会,如果继续打下去,不但自身损失大,也会给单于庭带来危机。更严重的是,大军远征,久攻不下,一无所获,诸种部落会怨恨大单于,这不利于大联盟的稳定,也不利于匈奴人的统一大业,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马上打几场胜仗,让诸种部落在胜利中获得财富,一来稳定军心,二来增加大单于和单于庭的威信,其三就是加快统一大漠的步伐。 最后还有更主要的一点,麻痹秦军,欺骗秦人,让秦人以为匈奴人久攻不下不得不撤退,从而把秦军引出来,把他们引到阴山脚下,等到时机合适,主力大军从饶乐水、闪电河一带突然杀出,先行抢占代北腹地,然后与河南右方诸王的大军前后夹击,如此必能围杀代北秦军,完成单于庭的战略目标。 = 匈奴人不打了,全线停战。 代北秦军松了口气,武烈侯和诸军统率们也松了口气。 这一仗打得太冒险了,假如太子丹没有带着燕军急速后撤,被秦军包围在督亢一带,那代北秦军就没办法及时回援。一旦让匈奴人突破无穷之门,杀进上谷郡,代北可就岌岌可危了。 好在上天眷顾武烈侯,眷顾代北秦军,虽然大家未能在这一仗中获取更多的功勋和财富,但最起码实现了战前目标,武烈侯也完成了他在政治上的布局。 代北战场,秦军和匈奴人对峙,有惊无险,而燕南战场上秦军进展缓慢,王翦根本没有乘胜追杀的意思,他让公子扶苏和章邯率五万大军继续包围蓟城,劝降城内守军,自己却指挥河北军横扫广阳郡,接收大小城池,先把督亢这个粮仓控制住。接着他征发广阳、中山、巨鹿三地徭役,征调数十万民夫,日夜不停地拆除易水长城。 此事不但公子扶苏无法接受,就连宝鼎都苦笑无语,他考虑再三,给王翦写了一封信,询问王翦何时攻打蓟城,何时杀进渔阳郡拿下古北口要隘,何时越过湖灌水直杀辽西。王翦回信说,天气严寒,不利于大军长途远征,倒不如利用这段时间修整军队,安抚庶民,把长城拆了,假如燕军反击,则正好以逸待劳,予其以重创。至于蓟城根本不需要打,城内粮草有限,围上两三个月之后必然崩溃。 宝鼎一笑置之,不再干涉。 王翦早就说过,此仗的目标就是蓟城,就是夺取督亢,这个战绩足够显赫了,也足以帮助咸阳威慑中土诸侯国。既然最大的目标达到了,又何必为了一些小功劳而在条件不具备的情况下冒险远征?假如战败损兵折将那就得不偿失了。燕国君臣和军队逃到辽西苟延残喘,深陷腹背受敌的困境,前有秦军,后有东胡,日子非常难过,他们能坚持多久?又有多少人能坚持下来?如其劳师远征,倒不如在他们难以为继的时候,施展各种手段,威逼利诱、挑拨离间、收买贿赂,等等,让他们自己崩溃,岂不是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 当然了,燕国也有可能在辽西辽东坚持下去,也有可能和秦军长期对峙,但秦军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绝不能冒险远征数千里。此刻的燕国对秦国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威胁,已经不重要了,对秦国而言接下来是如何击败匈奴人稳固北疆,然后就是与齐楚决战,统一中土。 王翦胸有成竹,宝鼎也没有必要自找没趣,所以他书告公子扶苏,你去想方设法劝降蓟城,这就是你的功劳,其他的事任由王翦处置,时机到了,我自会出手。 = 一个月后,蓟城投降。 消息传到咸阳,咸阳举城欢庆。 新年将至,这个消息传到中原,传到各诸侯国,秦楚韩魏震惊,中原局势更趋稳定。虽然燕国还没有亡国,但燕国京都沦陷,又失去督亢粮仓,从此失去反击之力,事实上它等同于亡国了,除非出现奇迹,比如秦国在代北或者中原决战中败北,兵败如山倒,否则燕国是再无复兴之可能。 新年转瞬即逝,武烈侯赶赴蓟城,与公子扶苏、王翦商议建封国一事。 此事宝鼎和王翦早就商议妥当了,但宝鼎心急,非要以最快速度拿下燕国,以便实施此策,而王翦稳重,不敢冒险,倾向于缓攻。宝鼎不得以,夺王翦军权,两次攻燕,赢得了战场上的胜利,但同时也在两人之间造成了矛盾。 咸阳乐于看到宝鼎和王翦“反目成仇”,而宝鼎和王翦却非常克制,绝不给咸阳分裂他们的机会,结果宝鼎借此良机拿到了军权,而王翦却拿到了吞灭燕国的功勋。王翦一直是秦军统率,先灭赵,再灭燕,居功至伟,终于爵至列侯。 宝鼎和王翦配合默契,至此完成了前期所定目标,接下来就是以武力胁迫咸阳建封国了。 什么叫武力胁迫?不是拿军队去胁迫,而是靠宝鼎和王翦的个人实力。宝鼎是大秦武烈侯,一等封君,官拜太傅,领代北河北和燕三地军政大权;王翦是大秦武成侯,一等军功爵列侯,官拜上将军,秦军统率。这两个人的实力加在一起,足以威慑咸阳。 公子扶苏看到两人坐在一起谈笑风生,根本看不出来之前的矛盾,心里蓦然有了一丝明悟。或许,先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两人的谋划,不过这其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恐怕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哪件事是真,哪件事是假。 “你已经决定了?”宝鼎目露歉疚之色,摇了摇头,“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 王翦指指自己花白的胡须,“你看看……我老了,也该回家颐养天年了。” 宝鼎苦笑,“你是大秦最后一个上将军。” “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王翦笑了起来。 大秦疆域大了,战场多了,军队多了,国防策略、军事制度都要随之改变。中央要集权,军权要更加集中于中央,发兵权和统兵权的掌控肯定要变革,军事决策权、军事行政权和军事指挥权的划分将更加明确。 大秦过去只有一个上将军的武官职,是大秦军队的最高统兵官,也是战场最高指挥者,但这一制度马上就得改,否则就无法适应统一战场的需要。现在大秦实际上有四个战场,代北、燕、中原和江南,如果加上镇戍上郡、北地和陇西的镇戍军,那就是五个战场,五支大军,需要五个战场最高指挥官,也就是五个上将军。由五个上将军统领和指挥五支军队,这显然有利于中央对军权和军队的控制。 咸阳宫已经意识到兵制改革迫在眉睫,但王翦这个上将军实力太强,势力太大,不敢动,唯恐动摇了军心,这时候武烈侯主动给咸阳宫送来了一次机会,但秦王政犹豫不决,因为很明显,这是武烈侯的诱饵,只要秦王政吞下这个诱饵,即便在兵制改革上取得了进展,但必然要在其他方面付出更大的代价。 好在公子豹等宗室大臣看到了更严重的危机,以日益激烈的宗室和异姓贵族之间的矛盾说服了秦王政,让秦王政意识到兵制改革已经势在必行,而且不能再耽搁了,由此秦王政才下定决心,把武烈侯做为兵制改革的“探路石”和“急先锋”,利用武烈侯和王翦对军权的争夺制造兵制改革的契机。 这一切都在武烈侯和王翦的谋划之中,而目的就是以军权来换取封国制的实施。 = = = 第364章 序幕 第364章序幕 “颐养天年是不可能的。”宝鼎脸色一变,一本正经地说道,“当今天下,上将军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将,是名震中土的战神,中原决战肯定需要上将军。放眼今日大秦,除了上将军以外,谁能一剑出,地动山摇,吞齐灭楚?” 王翦愣了一下。恭维他的人多了,但像宝鼎这样恭维他的还是闻所未闻。这个评价太高了,第一名将,战神,王翦自认还没有资格享受这等荣耀,当年的武安君白起有这个资格,但他没有,无论是用兵还是战绩,都无法与白起相提并论。 宝鼎不是一个阿谀奉承的人,今天竟然说出这等匪夷所思的话,肯定有目的。王翦仔细打量着宝鼎,但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虚伪和戏谑,相反,宝鼎很庄重,很严肃,这句话似乎出自肺腑。 公子扶苏也是大为惊愣,不过他没有把这种惊愣表现在脸上。叔父有天纵之才,自视甚高,很少去赞美一个人,但最近这段时间先是推崇至今还是名声不显的章邯,现在又推崇即将解甲归田的王翦,用意何在? 宝鼎却是坦然。王翦的功绩的确可以让他享有战神的美誉,虽然现在历史轨迹正在逐渐改变,但统一进程的方向却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就是中原大战,秦国要集结全部的力量与齐楚两国进行决战,而王翦肯定要在这场决战中一剑定乾坤。 历史上齐国是不是一直按兵不动作壁上观已经不可考。太史公的《史记》很多地方值得商榷,比如田氏代齐,这是篡国,要被口诛笔伐,然而,无论是太史公,还是后世的其他史学家,在这件事上都缄口不言。后世人对三家分晋可谓印象深刻,但有多少人知道田氏篡齐?有推测这与田氏兴办稷下学宫,善待诸子百家有直接关系。后世的学派学术大都源自稷下学宫,对“发源地”自然有特殊的感情,故意湮灭其丑陋的一面也在情理之中。 从后战国时代的齐国来看,田氏不但有复国的决心,更有称霸的雄心。强悍的西楚霸王项羽如果不是与齐国田氏展开血腥厮杀,天下也不至于瞬间大乱,而刘邦估计也没有多少机会与项羽争夺天下。 但不管如何推测,齐国没有给秦国统一中土造成阻碍这是事实。这也是奇迹了,六个诸侯国中,除了齐国,赵楚魏燕韩为了护卫国祚,都与秦国浴血厮杀,唯独齐国一箭未发投降了,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当真是后胜一个人覆灭了齐国?经不起推敲,后胜不是白痴,把整个齐国送给秦国,他能得到什么好处?秦王政可以给郭开以上卿之位,却诛杀了后胜,这难道不值得深思吗? 然而宝鼎已经无法寻找其中的秘密,他改变了历史,齐国君臣的称霸雄心已经熊熊燃烧,齐**队已经进入争霸战场,秦国的统一进程因此受到阻碍,秦国要面对齐楚两个强大的对手,能否实现统一大业完全取定于中原决战。 宝鼎没有信心打赢这一仗,他还没有自以为是到天下无敌的地步。不管是进攻中原还是远征江南,包括现在征战北方战场,宝鼎始终是处在决策层面,他不是实际上的军队统率,也没有亲自冲锋陷阵,他的作用就是参与决策,制定决策,然后由军队去完成决策。战争中不管策略制定得多么完美,最终还要靠军队去完成,如果军队完成不了,失败了,策略即便是正确的,也以失败而告终。 宝鼎是幸运的,他身边的将军们大都能征善战,王翦、桓齮、蒙武、杨端和、王贲、羌廆等等,个个都是这个时代的强者,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人,宝鼎才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 “中原决战,最终还要靠上将军一剑定乾坤。” 宝鼎自己揭开了谜底。他推崇王翦,目的就是一个,统一大业的最大功勋还是王翦的。这是他的承诺,有了这个承诺,王翦现在会给予他最大的支持。 王翦戎马一生,功勋显赫,但即便他现在拿到了灭赵吞燕的功勋,还是无法与昔年的武安君白起相提并论,因为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打过类似于长平大战那样决定王国命运乃至决定中土命运的大战。王翦要想比肩武安君白起,要想成为一代名将,一代战神,就必须去打中原决战,去指挥几十万大军击败齐楚两国,消灭齐楚两国,完成秦国的统一大业。 对于王翦来说,权力和财富已经没有吸引力,唯一可以打动他的就是盖世功业,就是打一场直接决定中土命运的大战,但政治是残酷的,随着形势的发展,随着咸阳政局的变化,他肯定要离开战场,离开军队了。 可以想像一下,如果继续让王翦率军征伐,让王翦拿到统一中土的最大功勋,对咸阳造成的最大危害就是失去对军队的控制,也就是说,王翦肯定是第二个武安君白起,只要王翦登高一呼,从者云集,咸阳宫怎么办?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秦王政即便和武烈侯翻脸,和老秦人反目成仇,也要把王翦“拿下”,也要断绝王翦成为第二个武安君的一切可能。 公子豹的那番话为什么能打动秦王政? 前车之鉴啊。当初昭襄王为什么杀武安君白起?不杀就要变革国策,变革国策就会动摇大秦根基,不杀也得杀。 现在封国制已经成为国策变革的核心,这不仅仅是因为咸阳宫在政治上的被动,也是统一进程飞速发展的需要,所以封国制的实施已经不可阻挡,但无论是秦王政还是武烈侯,都给“封国制”这头猛虎套上了枷锁,那就是削藩。 封国制是个过渡政策,而确保其“过渡”的就是削藩,削藩要写进律法,但基础国策都可以改,律法还不能改吗?假如王翦和功臣们以武力胁迫修改律法,把过渡政策改为永久政策,那封国制不但要延续下去,甚至还会扩大化。分封的对象一旦由宗室扩大到功臣,其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咸阳宫要修改兵制,但兵制能否修改,取决于咸阳宫对军队的控制,而要控制军队首先就要控制军中统率,而要控制军中统率,首先就要让更多的将领分享功勋,不能让一部分将领连续不断地拿功勋。功勋越多,威望越大,其权力和财富也就越显赫,追随的人也就越多,如此周而复始,于是就出现了像武安君白起,像蒙骜,像王翦这样足以抗衡咸阳宫的大权贵。 为此,秦王政要扼制和削弱这些功勋显赫的将军们,王翦、杨端和、羌廆这些人该回家的回家,该换位置的换位置,让年轻一些的功勋不足的将领们取代他们的位置,比如武烈侯公子宝鼎、王贲、辛胜、蒙恬、李信、章邯等人,这样就可以确保不会出现武安君白起式的人物,不会重蹈覆辙以致于损害统一大业。 正是因为如此,公子豹的一番话才打动了秦王政,迫使秦王政下定决心授予公子宝鼎以军权,用他来代替王翦。 王翦不甘心啦,他还想打仗,还想赢得更大的功勋,他要青史留名,更希望给自己子孙后代留下一份丰厚的基业。 今天宝鼎给了王翦承诺,王翦自然要回报,于是阻碍政局发展的最大障碍就此清除。 = 王翦陷入沉思。 宝鼎的承诺是否值得信任?宝鼎能不能实现他的承诺?这个问题很重要,从秦王政和咸阳宫的立场来说,绝不会再让王翦重掌军权,但从宝鼎的立场来说,他若想影响或者控制朝政,主导国策的变革,就必须与老秦人合作,牢牢掌控军队,始终利用武力来胁迫咸阳宫,而让王翦蛰伏几年后重新出山,将成为其中之关键。这两者之间的博弈很激烈,宝鼎一旦落在下风,其承诺自然实现不了,而更严重的是,朝政假若因此给咸阳宫牢牢控制,对本利益集团中的各方势力是极其不利。 如果相信宝鼎,王翦就可以趁此机会逼迫咸阳宫做出更大的让步,反之,王翦就要给自己留下退路,以免将来宝鼎失败,本利益集团遭受重挫,王氏因此受到连累而有身死族灭之祸。 因为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王翦的选择异常艰难。 “武烈侯对未来几年的形势有何看法?”王翦不动声色地问道。 “代北没有实力远征,未来几年依旧是防御,其主要目标是保证屯田的成功,解决代北的粮食危机。”宝鼎说道,“燕南战场也是如此,未来几年同样没有实力远征辽西辽东。但北方战场不会就此安静下来,战斗不会停止,危机也不会缓解,主力大军根本没办法进入中原作战。” 王翦听到这里眼里掠过一丝疑惑。从大秦财力上来说,未来几年的确不具备进行中原决战的能力,但大秦不敢决战,不代表齐楚韩魏就被动等待,他们可以合纵攻击,乘着大秦无力决战的时候发动反击,把大秦赶出中原。中原战局岌岌可危,咸阳当然要从北方战场抽调援兵,宝鼎这番话并没有说服力。 “中原战场危机四伏,齐楚韩魏会随时合纵攻击,所以今年是个关键。”宝鼎继续说道,“今年的关键就是河北,只要河北加快恢复农耕的速度,加快重建的速度,那么等到明年,河北就可以从兵力上和财力上给中原以有力支援。” 王翦听明白了,宝鼎还是那套老办法,以中原危局胁迫咸阳在国策变革上让步。中原何时决战,北方战场上的主力大军何时南下,取决于咸阳在国策变革上的推进速度,只要咸阳的国策变革取得了实质性进展,中原决战就将开始。 但到了那个时候,秦王政和宝鼎这对兄弟恐怕也要反目成仇了。秦王政的妥协是有限度的,他不可能无止尽的退让,封国制的实施目前有利于大秦控制新占疆土,有利于咸阳宫和宗室利益,所以秦王政可以妥协,但土地私有制和贵族世袭制违背了大秦基本国策,在咸阳宫看来是历史的倒退,不利于大秦的发展,因此秦王政让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问题的复杂性就在这里。封国制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直接倾向于宗室,侵占和损害了异姓贵族们的利益,这会导致宗室和异姓贵族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烈,而功臣们大都属于异姓贵族,这种矛盾显然会危害到统一进程,假如咸阳宫不能及时调整国策,调整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方案,无视这种矛盾的扩大化,那中原决战根本不能打。 宝鼎整个布局的利害之处就在这里,先给咸阳宫一个诱饵,这个诱饵吞下去之后,其利弊如何不得而知,咸阳宫犹豫不决,于是宝鼎一边威逼,一边利诱,威逼自然是利用中土大势,而利诱就是对军队的控制。咸阳宫没有选择,肯定要掉进陷阱。等到落入陷阱之后,咸阳宫才发现,原来陷阱里还有陷阱。 秦王政一怒之下,兄弟反目,十有**要剥夺宝鼎的军权,要强行发动中原大战。 中原大战真的是一场决战,秦王政打赢了,就赢了所有,打输了,也就输掉了对国策变革的主导权。 宝鼎再一次豪赌,只不过这一次他更加的变本加厉,他拿整个利益集团的未来做赌博,但王翦可以预料,宝鼎这一次的胜算很大。这一次秦王政不是和宝鼎一个人战斗,而是和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战斗,其结果可想而知。 王翦微微摇头,抚须轻叹,“如君所愿。” = 武烈侯公子宝鼎和武成侯王翦联名上奏,呈述北方战场的重重困难,恳求秦王政和中枢考虑在燕南地区建立第一个封国,并举荐长平侯公子扶苏为第一个封国的封君。 随着这份奏章抵达咸阳,咸阳的气氛骤然紧张,国策变革终于拉开了序幕。 中枢大臣齐聚咸阳宫展开讨论,接着这份奏议拿到了朝议上,由文武百官共议。 封国制的实施已经不可逆转,争论的焦点就是封国的地位,封君的权力,等等,这些都直接关系到王国的根本,必须以律法的形式予以明确。 封国与郡并列,还是处在中央和郡之间?封君的爵位是公还是侯?封君是否拥有封国的全部权力? 半个月之后,中枢拿出草案。封国与郡平级,封国不以国命名,而是以郡领之。封君的爵位最高就是一等侯爵,在遵从中央命令和律法的前提下,是封国名义上的军政官长,其具体军政事务由“相”领之,而封国“相”则由中央直接指派。 长平侯公子扶苏以燕地广阳郡和渔阳郡的一部分为封国,行使封君之权,镇戍边疆。 此策一出,朝堂上的争论更为激烈。 这个“封国制”和过去的“封君制”有什么区别?最大的区别就是封国的土地大了,封君名义上享有封国的军政大权,但在实际执行中,封君完全受制于封国之“相”。 然而,这就是咸阳宫做出的最大让步了,秦王政在事关王国根本的问题上绝不妥协。 宝鼎和王翦接到中枢的书信,仔细看完咸阳所拟制的“封国制”,表现各不相同。 宝鼎很高兴,王翦却是一脸漠然。 “凡事都有个过程。”宝鼎笑道,“像国策变革这种关系到王国存亡的大事,根本不存在一蹴而就的可能,需要不断探索,反复实践,循序渐进。现在咸阳能接受封国制,能授予封君在封国之地的军政大权,已经是一个质的飞跃,其迈出的步伐之大已经超出了我先前的预料。” 王翦略感错愣,“武烈侯同意此策?” “当然,不但同意,而且要督促咸阳马上下令执行。”宝鼎说道,“封国远在边陲,镇戍是重中之重,所以封国的‘相’肯定是武将,这是毋庸置疑的一件事。” 既然封国在边陲,‘相’是武将,那封君在短短时间内便能拥有武力。几年过后,封君成长了,实力逐渐大了,功勋也有了,更重要的是中土统一了,那么封国与中央之间的对抗也就越来越激烈,双方在权力和财富上也就会展开激烈争夺,然后双方在对抗中寻求妥协,封国制随即会发生变化,至于向哪个方向变化,是有利于中央还是偏重于封国,那就不得而知了,即便是这一制度的首倡者宝鼎也无从预测。 紧接着,咸阳再来书信,征询兵制变革的意见。 兵制变革的重点并不是设几个高级武官职,或者换一批将领,而是它的基础也就是兵役制度。大秦是征兵制,凡适龄男子必须服兵役,打仗的时候就征召,不打仗了就回家种地,兵农一体,这是由落后的生产力决定的,没有条件养一支专门用来打仗的军队,但统一之后,国防策略就有了颠覆性的改变,大秦肯定需要一支职业的常规军,其兵役制度肯定要改,所以现在就要有一个过渡方案,以保证统一前后大秦军队在统一战场上和镇戍边疆的战场上都获得胜利。 = = = 第365章 守内?守外? 统一大战还没有完成,兵役的征发量是个恐怖的数字,大秦还要倾尽举国之力进行战争,这时候不要说适龄男子要参军参战,就是年龄不够或者超出的男子也要参加,不能打仗的可以运输粮草辎重,可以修筑城垣要隘,谁也逃脱不了兵役的征发。 这时候兵役制度已经形同虚设了,咸阳竟然还要改革兵制,这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即使要改也要等到统一大战结束之后再改,但咸阳为什么如此急不可耐?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封国制的实施。封国在边陲,边陲要镇戍军,镇戍军多少直接决定了封国的实力,而镇戍军建设由兵制所决定,所以兵制不但要改革,而且现在就要改革,以未雨绸缪,扼制封国实力的膨胀,确保中原对封国的控制。 牵一发而动全身,国策变革就是这样,尤其是基础国策的变革更是如此。 这个时代中土各诸侯国实行的都是征兵制,全民皆兵,凡适龄男子都要服兵役。自变法以来,郡县制逐渐在各国推广,于是实行以郡县为单位的征兵制,也就是郡县征兵制。服兵役的年龄一般在十五岁到六十岁之间。变法的另一个核心就是中央集权,君主要维护自己的权力,必然要增加自己的直属武力,于是由此就诞生了中央卫戍军。卫戍军是常备军,将士们是职业军人,由此就建立了常备兵制度。 变法之前,中土各级贵族都有宗族成员及其私属人员所组成的军队。打仗的时候,诸侯国君主和士卿贵族们的军队是主力,与征发的国人、庶民和奴隶一起作战。变法后,这一制度改了,以中央卫戍军和征发的郡县兵为主力,士卿贵族们的私属军队渐渐沦为贵族们的护卫军队,不再是战场上的主力,由此他们的实力下降,权势和财富减少,对君主和中央的威胁也被降到了最低程度。 现在大秦重建分封,重建封国,虽然封君和封国的权力受到严重制约,但假如没有完善的制度维持和巩固这种“制约”,没有一套坚硬的“枷锁”绑缚这些封君和封国,中央必定会渐渐失去对他们的控制,而绑缚他们的枷锁就是“军、政、财”三大权力,其中军权是重中之重。 封国在边陲,起到了“藩卫”中央的作用,但边陲的镇戍军数量庞大,中央在财赋上又要全力支持镇戍军,如果封君控制了镇戍军,那就等于中央拿钱增加封国的实力。自己给自己培养对手,中央岂肯做这种事情? 矛盾就在这里。封君和封国的作用就是藩卫中央,当然需要一定的实力,而中央若要控制封君和封国,就必须扼制封君和封国实力的膨胀。这个矛盾不解决,中央和封国的矛盾很快就会爆发,而爆发的后果太可怕了,不仅仅边疆镇戍要出问题,国内更会陷入战乱。 如何解决这一矛盾?最终要靠中央对镇戍军的直接控制,中央要牢牢掌控军权,于是兵制改革自然就成了迫在眉睫的大事。 = 兵制改革的核心就是国防策略。 在国防策略上,是守外虚内还是守内虚外?是重兵镇戍边疆,还是重兵屯驻京畿?是采用以攻代守的积极防御策略,还是采用固守要隘的消极防御策略? 国策策略的选择,直接主导了兵制改革的方向。 如果是守内虚外,采用固守要隘的消极防御策略,那边疆镇戍主要由边郡和封国承担,平时可以征发兵役戍边,如遇外寇入侵,则加大征发兵役的力度,征发范围可以扩大到邻近郡县,而主要作战任务则由中央军承担。 此策的好处显而易见,因为边疆镇戍军武力有限,中央可以有效扼制封君和封国实力的膨胀,而大秦的主力中央军因为直接受控于中央,中央牢牢掌控了军权,导致中央可以凭借武力牢牢控制地方,加强中央集权。对于普通国人来说,尤其对中土腹地的郡县来说,一定程度上可以减少兵役的征发,这既有助于国人的安居乐业,也有助于王国经济的发展。 如果是守外虚内,采用以攻代守的积极防御策略呢?很显然,边疆镇戍军是大秦的绝对主力,封君和封国的实力必然因此而膨胀,更严重的是,因为频繁的对外战争,王国的财赋会被大量消耗,国人的兵役会被无度征发,最终不但损害了国力,也损害了中央集权,损害了王国的长治久安。 从两种国防策略的利弊上可以看到,中枢明显倾向于守内虚外,也就是消极防御的国防策略。 = 假如选择守内虚外的国防策略,就涉及到一个中央军的建设问题。 中央军在内,边疆战事爆发,需要马上赶赴边疆作战,这个赶路时间的长短可能直接决定了战争的胜负,所以中央军必须是常备军,必须时刻处在战备状态。如此一来,常备军的数量就要扩大,职业军人就要增加。养军队需要钱,养一支十万或者二十万的常备军需要多少钱?这个耗费太大,中央财政目前无法承担。 中央军建设实行常备军制度,就牵涉到了兵役制度。常备军将士既然是职业军人,那郡县征兵制就不合适了,就要改为募兵制,征募壮勇为职业军人。两种兵役制度并存,那么中土腹地郡县的国人所承担的兵役就大为减少。 既然国人承担的兵役减少,那么国人就因此获利,既然国人因此获利,那么为什么不能让他们把获利部分上缴王国,做为王国养护军队的支出? 由此就牵扯到赋税制度的改革。 兵制改革在前,赋税改革在后,必须先把兵制改革的策略确立下来,然后就可以着手修改赋税制度了。 = 宝鼎仔细看完中枢的书信后,心里异常窒闷,一股无名怒火更是喷涌而出。 他想到过变革的艰难,想到过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将有一番激烈博弈,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变革的最终承担者竟然是普通的国人,统治者们为了自身的利益,最终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不但没有给予国人更多的利益,反而肆无忌惮地吞噬普通国人本来就少的可怜的利益。 王翦也在沉思。王翦看到的不是普通国人在变革中的利益损失,而是国防策略的选择,他无法接受守内虚外的国防策略,更无法接受把一支庞大的中央军放在京畿。此策说白了就是为了中央集权,就是为了实现高度的中央集权,但由此带来的恶果是中土在未来的南北战争中完全处于被动。中央是集权了,但中土的危机也严重了,这不符合中土的利益,更不符合本利益集团的利益。 中央都集权了,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挖去了最大的一块,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尤其赋税制度的改革,很明显就是要把财富集中于中央,那损失的不仅仅是普通国人,贵族们的利益同样受到吞噬,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公子扶苏从储君和未来帝王的立场思考这个变革方案,倒是理解中枢的想法,不过他现在身在边陲,看到的是广袤而蛮荒的疆土,看到的是对中土财富垂涎三尺的北虏诸种,他的想法也就完全不一样了。消极防御肯定是错误的,大秦必须积极防御,必须以攻代守,必须杀出长城之外,赢得南北战争,否则中土根本就没有安宁之日,安居乐业长治久安更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 宝鼎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心里的怒气,一掌拍到了案几上,他想骂,但不知道骂谁好。 治理一个王国太难了,尤其处在这个大变革时代,不管是君王还是士卿,都看不到未来的路如何走,都是在黑暗中摸索,哪一个不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战战兢兢的唯恐一失足成千古恨? 秦王政统一之后,当真不想与民休养?当真不知道与民休养对一个王国的长治久安意味着什么?他难道不知道穷兵黩武将给中土带来可怕的后果? 他知道,但他没办法,在中土刚刚统一百废待兴的时候,在中土历尽数百年的战乱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匈奴人从大漠蜂拥而下,他只能倾尽国力去北伐,只能去修长城,开直道,一切都是为了中土的安危,都是想把这个襁褓中的帝国保存下来,救活过来,为此他要集权于中央,要控制军队,要把中土的财富集中到一起。 只有集中中土所有的力量才能拯救中土,这是当时唯一的办法。秦王政做到了,但中土的生产力有限,中土当时的条件太差,秦王政掏空了中土的血肉,帝国在他死后终于轰然倾覆。 其实,就算秦王政没有死,是不是就没有陈胜吴广在大泽乡的揭竿而起?就没有六国贵族的疯狂反抗?帝国已经被掏空了,国人的反抗是必然,只不过需要一个契机而已,这与谁在皇帝的位置上没有任何关系。 看看当时的南征。王翦率军渡江之后,是不是横扫江东?楚国和其他各国的贵族后裔是不是都战死在江东?如果他们都逃到了南岭的南方,联合百越人一起负隅顽抗,甚至不断反攻江东、江南,秦国怎么办?当然只有继续攻击。 屠睢带着五十万大军,分五路南下,难道仅仅就是为了开疆拓土,仅仅就是为了满足秦王政的个人私欲?这显然经不起推敲,最好的解释也就是秦国为了集中力量对付匈奴人,为了避免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不得不采取的一种战略。 再看看当时老秦人和楚系贵族的没落。统一后分封甚嚣尘上,隗状、王绾和冯劫这些公卿大臣显然都支持分封功臣,但一旦分封了,贵族们各自忙于掠夺权力和财富,大秦哪来的力量去对抗匈奴人?南北战争还怎么打?所以秦王政非常果断,以雷霆手段把这些贵族统统赶出了朝堂,赶出了军队。 统一刚刚结束就大举南征,但统率却是屠睢、任嚣、赵陀这些人,那么王翦呢?王贲呢?蒙武呢?李信呢?这些功勋卓著的大将都在哪?秦王政为什么不让他们率军南征?秦王政为什么要放弃他们?为什么要弃置不用?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人和秦王政政见不合,是秦王政在朝堂上的政治对手,秦王政不能用,也不敢用。五十万大军交给这些人,一旦他们以武力胁迫咸阳,秦王政怎么办? 南征尚未结束,北伐就开始了。秦王政为什么要两线作战?肯定是没办法,北方边疆的形势已经到了不打不行的地步,否则他断不至于倾尽国力,断不至于以吸噬大秦国人的血肉为代价同时进行南征北伐,同时在两线作战。 北伐的统率是谁?是蒙恬,那些老将还是全部弃置不用。打下了河南,夺回了云中,然后就是迁徙人口屯田,把几道长城连为一体,期间还有一个大工程,那就是直道。 直道的修建肯定比北伐要早。直道肯定是为北方战场而修建,先修到白于山、横山,这样就可以支撑秦军杀进河南之地,占据河套。然后直道继续修,修到阴山脚下,又可以帮助秦军占据云中,把匈奴人赶到阴山以北。 可以肯定的说,直道的修建就是为了北伐,并伴随着北伐一起北上。直道在南北战争中的战略意义太大了,但劳民伤财,而相比起来,南征北伐对国力的消耗更是惊人。 如果大秦的统一进程从灭韩开始,那么统一大战前后进行了十年。接着就是南征,南征前后有七八年。南征尚未结束,北伐又开始,北伐到大秦灭亡时尚未结束,前后大约有十年。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大秦帝国为什么只有短短十五年的国运,为什么十五年就崩溃了。大秦从统一大战开始到崩溃的二十五年里,一直在打仗,而且都是大规模的战役,以当时大秦的国力,以当时中土的生产力,以统一后百废待兴的局面,大秦能支撑如此长期的大规模的战争吗? 秦王政是暴君?帝国的文武大臣都是穷兵黩武好大喜功之辈?这显然没有说服力,从太史公到后世史学家,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让我们引以为傲的“正史”,让我们为之自豪的“二十五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污垢。 秦王政和大秦帝国在成立之初就面对着强悍的匈奴人,当时的匈奴人已经基本上统一大漠,也就剩下一个河西的大月氏,一个远在东方的东胡人,这两个强敌对匈奴人已经无法构成威胁,而对匈奴人来说,如其远征大月氏和东胡,占领两块蛮荒之地,倒不如南下越过长城打中土,抢占一块富裕土地。 匈奴人的选择没有错误,都是为了生存,所以匈奴人浩浩荡荡地南下了。 大秦崩溃之后是五年的后战国时代,然后刘邦击败了项羽,接着刘邦马不停蹄,迫不及待地带着大军跑到代北阻御匈奴人,差点在白登全军覆没。 秦帝国败亡到刘邦的白登之战有多少年?六年,只有六年。六年内,匈奴人就从一个弱小灭族一跃成为控弦几十万,差点把大汉皇帝刘邦都杀了的强大民族? 任何一个民族的崛起都需要时间,匈奴人也是一样,但太史公也罢,后世的史学家也罢,都故意忽略了这个重点。在他们的笔下,秦王政时代的匈奴人就是一只土狼,想这么杀就这么杀,到了刘邦时代,突然间匈奴人就从一只土狼变成了雄狮。 历史有时候看上去很荒诞,但荒诞的背后隐藏着太史公和后世史学家们的智慧。越是荒诞的历史,其背后越是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就需要读史的人去思考,于是迷雾在思考中渐渐散去,突然你就会发现,原来真相距离自己近在咫尺。 秦王政肯定想在统一后与民休养,让中土人过上好日子,但匈奴人杀来了,南北战争爆发了,中土岌岌可危,秦王政怎么办?是选择拔剑一战,还是选择忍辱负重?秦王政的性格决定了他的人生,他选择了拔剑一战,他宁愿战死,也绝不忍受屈辱,苟延残喘。 秦王政打赢了南北战争,但输掉了帝国,而刘邦在南北战中输得很惨,为此他不惜以屈辱的“和亲”来换取休养生息的时间,最终他不但保存了帝国,他的子孙后代还打赢了南北战场。 今天,历史的轨迹在宝鼎的引导下逐渐改变,但这种改变仅仅局限在某个范围某个区域,而天下大势,南北大势,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改变,都在既定的历史轨迹下飞速前进。大秦帝国终归要与匈奴人一战,南北战争终究要分出胜负,但帝国的存亡呢? 历史上秦王政拒不分封,高度中央集权,这是他打赢南北战争的基础,但这个基础现在在宝鼎及其所属利益集团的齐心协力下被改变了,分封已经开始,高度的中央集权制已经难以实现,秦王政是否还能在南北战争中赢得胜利?假如他像汉初时期的文帝、景帝一样,面临内有诸侯王的对抗、外有匈奴人的压迫之窘迫,他又将采取何种对策?这种对策对帝国的命运又将产生何种深远的影响?帝国是不是再一次崩溃? 宝鼎陷入沉思,怒气早已不翼而飞。 他就像秦王政一样,面临艰难抉择,是选择打赢南北战争,还是选择与民休养长治久安?是守外虚内,还是守内虚外?而之所以出现这种选择,就是源自宝鼎对历史的改变。他改变了历史,但他却无法掌控历史轨迹的走向,于是他就被卷进了历史的洪流,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第366章 兵制变革的背后 第366章兵制变革的背后 军队直接关系到王国的存亡,军制变革容不得任何闪失。 现在是非常时期,特殊年代,可以名正言顺地过度征发兵役,但对国民利益的损害是显然易见的。战争持续的时间越长,国民所承受的损害也就越大,所以军制改革的目标当然是在保证军队武力的基础上,加速战争进程,维护边疆稳定,以减少国民利益的损害,逐步恢复和增强国力。 秦王政和咸阳宫的想法是好的,但实际上它的出发点是为了集权,为了控制军权,为了扼制和削弱封国的实力。假如国防策略定为守内虚外,加强中央常备军的建设,那么首当其冲的就是北方镇戍军。 现在代北和燕两地的军队加在一起大约有四十万,分别来自代北、晋中、河北、中原和燕等地。如果实施新的军制策略,北方镇戍改为消极防御,那么咸阳就可以以扩建中央常备军为借口,把中原、河北甚至晋中的军队调离边疆。如此一来,北方镇戍军的数量大大减少,宝鼎实力大减,也就无法以武力胁逼咸阳,也就无法主导国策变革的走向。未来,整个北部边疆的封国不论有几个,都会因为此策的绑缚,很难发展自己的实力,实力不够也就无法与咸阳形成对抗,只能乖乖的听命于中央。 中央利用此策的确控制了军权和军队,达到了集权的目的,牢牢控制了封国,但它是以国防上的消极防御为代价,而以目前和未来的南北大势来预测,消极防御必然导致匈奴人的频繁入侵,导致南北战争陷入长期的僵持状态。可以预见,中央军为此不得不频繁北上作战,而频繁的战争将严重损耗大秦的国力,大秦必将因此陷入深重危机,一旦国内矛盾集聚到一定程度,轰然爆发,大秦也就难逃崩溃败亡之祸了。 赵高和朱英先后看完这封信。两人神情凝重,心如重铅。咸阳的反击太过凌厉,这边刚刚建立大秦第一个封国,那边就开始兵制改革,试图削弱和扼制武烈侯的军权,阻止武烈侯继续以武力胁逼咸阳进行国策变革。烽烟再起,如何应对? “必须阻止咸阳。”赵高打破了沉默,“北方战局摆在这里。匈奴人步步紧逼,我们在代北战场完全处于被动。燕南战场还有连番苦战。燕王喜和燕军主力都逃到了辽西,我们的对手依旧还有反击之力。虽然我们已经攻占了蓟城,拿下了督亢,但即便加上上谷郡,我们所占据的土地也不足整个燕国国土的三成。北方战场在未来几年只有维持之力,若想彻底扭转被动局面,咸阳必须给北方战场提供充足的钱粮和武器,但这显然不现实。” 宝鼎、王翦和公子扶苏齐齐望向赵高,认真聆听。 “咸阳不是不知道北方战场的困难,咸阳之所以答应实施封国制,其实也是考虑到了北方战场的困窘局面,但突然间,咸阳要改革兵制,其目的却是为了控制军队,为了从北方战场上调离军队。”赵高不敢说咸阳要扼制封国,要削弱武烈侯的军权,只好避重就轻,“北方战场能维持今日局面,完全是依靠这四十万将士的厮杀,假如有一半军队调离北方战场,形势必将急转直下,北方战局必定岌岌可危。” 赵高苦笑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就是代北如果丢了,燕南如果丢了,前期战果全部丧失,武烈侯和公子扶苏,还有诸军统率,恐怕都要遭受重创。咸阳可不会承担失败的责任,他们会一推了之。 “事情还没有那么严重。”朱英指指案几上的书信,“咸阳只是来信征询,兵制改革不过是提上了日程,还没有拿出草案,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但咸阳的意思很明确,今日武烈侯掌控四十万大军,已经威胁到了咸阳。”朱英看了宝鼎一眼,犹豫了片刻,又继续说道,“这种威胁不仅仅让咸阳宫寝食不安,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也是心惊胆战,所以兵制改革的方向虽然难以确定,甚至于在统一之后可能都确定不下来,但既然开始了争论,那显然就是有目的。” 目的是什么?当然是削弱武烈侯的实力,扼制武烈侯的兵权,也就是说,咸阳既然在封国制上妥协了,那么武烈侯在兵制改革上也要做出妥协,至于如何妥协,妥协多少,那就是武烈侯的事情了。 在坐几个人都知道武烈侯已经打算妥协了,也就是让王翦、羌廆、杨端和等人陆续离开军队。这个妥协之策看上去是有利于咸阳控制军队,但实际上更有利于武烈侯控制军队。 王翦等人离开军队,真正的目的是扼制因为封国制所带来的宗室和异姓贵族尤其是异姓功臣之间的矛盾,强行压制这些贵族对权力和财富再分配方案的不满。这些人的离去导致宝鼎对军队的控制力更强了,宗室把持了军权,秦王政和咸阳宫也就敢于进一步推行封国制。 然而,正是因为武烈侯对军队的控制力更强了,他对咸阳的威胁也就更大了,他也就可以以更强大的武力去胁逼咸阳,主导国策的变革方向,从而为所属利益集团谋取更大的利益,比如土地私有化和贵族世袭,甚至最后演变为封国制的扩大化,功臣分封。这就是以退为进之策啊。 咸阳当然要防患于未然,要阻止武烈侯“以退为进”,要逼迫武烈侯做出更大的更具实际意义的妥协。 朱英追随春申君很多年,为春申君出谋划策,对这种权力博弈看得比较透彻,所以他看到了咸阳讨论兵制改革的真正目的,而赵高没有看出来,他的政治经验和博弈水平与朱英相比,还是有很大的距离。 公子扶苏同样没有理解咸阳的意图,所以他不假思索地问道,“目的是什么?” 朱英看看神色忧郁的宝鼎,又看看面如止水的王翦,想了片刻,说道,“武烈侯为了从根本上扭转北方战局,实施了迁徙人口和垦荒屯田之策,后来又提出了修筑直道之策。从这三策可以看出来,武烈侯在北疆实行的主动防御策略,是要守外虚内。守外虚内就要在北疆屯驻大军,要主动出击。武烈侯手握几十万大军,而且掌控战场指挥权,这对咸阳的威胁之大可想而知。” “从目前形势来说,武烈侯可以借助北方战局,借助中原危机,以武力胁逼咸阳主导国策变革。北方战局受制于财赋不足,短期内根本没有扭转的可能,而中原危机随时会爆发。中原危机一爆发,咸阳就要指望北方战场上的军队去支援,如此武烈侯就有了胁逼咸阳的本钱,咸阳因此被武烈侯所掣肘,不得不一次次妥协。” “咸阳太被动了,而要扭转这种被动局面,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马上进行中原决战,吞灭秦楚韩魏,完成中土的统一。中土统一了,中原危机不存在了,武烈侯还拿什么胁迫咸阳?” “武烈侯要主导国策变革的方向,必然要维持这种局面,而咸阳当然要反击,所以咸阳开始讨论兵制变革,而讨论的重点就是国防策略,这直接击中了武烈侯的要害。” 朱英看看众人,目光停留在公子扶苏的脸上,“咸阳的目的只有一个,逼着武烈侯马上进行中原决战。” 公子扶苏恍然大悟。中原决战打赢了,咸阳就此掌控国策变革的主导权;打输了,武烈侯失去一切。 咸阳在钱粮上控制北方战场,制约武烈侯,而武烈侯则利用中原危机反制咸阳。现在武烈侯正在想方设法让北方战场实现粮食自给,增加财赋,打算摆脱咸阳的制约,以便始终控制形势的发展,牢牢掌控国策变革的主导权,咸阳则想方设法从北方战场上抽调大军南下,试图尽快展开中原决战,完成中土的统一,继而掌控一切。 所谓兵制改革,所谓国防策略的争论,其实就是秦王政和武烈侯在争夺国策变革的主导权,争夺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权。 大帐内再度陷入沉默。 此事牵扯到秦王政和武烈侯之间的博弈,秦王政的剑已经刺向武烈侯,武烈侯必然要还击,此刻即便是王翦,也不敢轻易拿出什么建议。 = 公子扶苏踌躇良久,说道,“叔父,你与父王有十年之约,中原决战迟早都要打。迟打不如早打,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宝鼎叹了口气,冲着赵高做了个手势。赵高心领神会,把一副天下形势图铺在了案几上。还是那副画有三个血色箭头的形势图,只不过这幅地图是精简版。 “中原决战并没有我们想像的简单。”宝鼎说道,“姑且说我们一战而胜,我们攻占了临淄,攻占了寿春,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是渡江作战,杀到江东,杀到吴越之地。楚国贵族是不是就在吴越缴械投降了?六国逃亡贵族是不是就此放弃抵抗了?不是,他们会继续逃,逃到更加遥远的岭南负隅顽抗。秦军是不是尾随追击?如果不追击,江东、江南从此战火不断,所以肯定要追击,杀进岭南。岭南地形复杂,路途遥远,秦军劳师远征,其困难之大,对国力的损耗之大可想而知。一旦秦军陷入岭南战场,北方匈奴人再南下入侵,形势就对大秦就十分不利了,必定难逃两线作战之窘境。 当初实施西南策略,开拓西南之地,就是为了防止秦军陷入岭南苦战。如今南岭大渠尚未开凿完成,西南之地尚未开拓,对楚国尚未完成包围,大秦是否有必要急于进行中原决战? 再看北方战场。匈奴人为什么急于攻占代北?很明显,匈奴人想乘着中土诸侯争霸,中土大乱之际,杀进中土掳掠财富,以便帮助自己完成最后的统一。 匈奴人基本上统一了大漠,现在无论是打河西大月氏,还是进入遥远的东北打东胡,都是为了巩固大漠的统一而进行的主动防御。假如匈奴人攻占了河西,又彻底征服了东胡,那么匈奴人在战略上就对中土形成了绝对优势,匈奴人可以调集几十万控弦骑士从东中西三个方向入侵中土。 中土统一,北方疆域长达万里,大秦需要多少镇戍军?假如那时秦军主力正在岭南苦战,北方疆域如何防守? 为避免大秦在统一大战的最关键时刻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导致统一大业功亏一篑,所以现在就必须在战略上做出调整,也就是说,暂缓中原决战,而是把力量放在实施西南策略和代北策略上。 西南策略的核心就是南岭大渠。这条大渠再有一两年时间就可以完成,完成之后秦军就可以翻越南岭开拓西南蛮荒之地,继而对楚国形成包围。 代北策略的核心就是垦荒屯田。代北的垦荒屯田刚刚开始,没有三五年时间看不到成效。只待垦荒屯田有了成效,代北的粮食危机得到有效缓解,那么代北大军马上就可以开始主动攻击,杀到云中,杀到阴山脚下,把匈奴人赶到阴山以北。代北大军占据云中,有了阴山、长城和大河之险隘,完全可以确保代北的安全。代北安全了,军队和粮食都可以保证镇戍需要了,那么即使西南策略没有完成,即使我们在中原决战中受挫,我们也不至于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 总而言之一句话,统一前后大秦国力穷竭,无法支撑两线作战,统一大业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所以为了确保统一大业,确保大秦的长治久安,就必须杜绝秦军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为此就必须在统一大业完成之前,先行完成西南策略和代北策略。 宁愿把统一大业完成的时间向后延迟,也不愿意为了统一而把大秦拖进败亡的深渊。 = 宝鼎的理由很充足,公子扶苏有了这些年的征伐经历,对此完全接受。王翦、赵高和朱英当然完全支持。 然而,他们处在同一个利益集团,他们又常年征战在前线,他们对天下大势的理解、对统一大业进程的理解,与秦王政、与那些坐在朝堂上想当然的、高谈阔论、夸夸其谈的公卿大臣们完全是两回事。 宝鼎穿越而来,他知道秦国崩溃的原因和秦军在统一后陷入常年的两线作战有直接关系,所以他能拿出对策,然后一遍遍地去说服大秦君臣,而前线的军政官长们亲眼看到了匈奴人的强悍、北方的贫瘠和远征作战对国力损耗的巨大,所以他们逐渐接受了宝鼎的想法,理解了他拿出来的战略并给予支持。 秦王政、咸阳宫和高居庙堂的士卿贵族们却对匈奴人不屑一顾,即使他们耗尽国力修建了长城,他们依旧无视北虏人的逐渐强大这一事实。 过去昭襄王和武安君时代,秦军所向披靡,现在秦王政时代,秦军虽然不能说所向披靡,但先后摧毁了韩魏赵燕四国,这是空前的战绩,这个战绩足以与先辈比肩。接连摧毁了四个诸侯国,占据了大量的土地,获得了大量的人口,大秦国力的增长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他们认为只要倾尽国力,中原决战肯定打得赢,齐楚两个诸侯国根本不是秦军的对手,统一大业已经唾手可得。至于六国贵族余孽的抵抗,至于南方的百越人,北方的匈奴人,在他们的眼里更是无足轻重,谈笑间就可以让他们灰飞烟灭。 当然,更重要的是统一后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是利益之争,而这些东西驱使他们全身心地投入到权力博弈。咸阳并没有多少人真正去理解宝鼎的战略,去关注大秦统一前后可能会遇到的一系列困难。 不过实事求是地说,这也很正常,搞政治的不同于打仗的,对于政客来说,战争是为政治而服务,军队不过是他们实现政治目的的工具,在他们眼里只有利益,不遗余力地掠夺长远利益和短期利益。他们也可以说是为了王国的利益,为了王国的存亡,但王国的利益一旦被他们置于集团利益、个人利益之下,那距离王国的败亡也就不远了。 这个时代的大秦贵族们,偏偏就是把集团利益和个人利益凌驾于王国利益之上的一帮政客,他们虽然不断地标榜自己对王国和君王的绝对忠诚,但李斯和他的追随者们用自己的背叛来证明,用帝国的败亡来证明,他们自始至终都是一帮自私自利的政客。 = 宝鼎冲着王翦躬身为礼。 “我需要上将军返回咸阳,向大王和中枢呈述我所说的一切。”宝鼎的神情很坚决,眼神却非常苦涩,做事难,做大事更难,改变历史逆天而行更是难于登天。 “我一次次向大王和中枢阐述西南和代北策略,一次次向他们分析和预测统一前后的困难,但大王和中枢显然并没有真正的理解。”宝鼎说道,“未来三年内,我不同意进行中原决战。” 王翦微微点头,“这就是你的条件?” 宝鼎叹了口气,“如果大王和中枢一定要在三年内进行中原决战,我不会同意,我也不会去中原战场。” “军队呢?你手上可有四十万大军。” 宝鼎闭上眼睛,再度深叹,“或许,我可以做出一定的妥协。” = = = 第367章 又是深秋 第367章又是深秋 宝鼎和王翦上奏,阐述他们对兵制变革的看法。 宝鼎是北方战场的最高军政统率,而王翦是大秦的上将军,是北方战场上所有军队的最高统率。兵制改革关系到军队建设,王翦这时候理所当然应该返回咸阳参与兵制变革的讨论和具体方案的拟制。 春暖花开之际,秦王政以此为由,调上将军王翦回京。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人事调动和任命,其范围牵涉到河北、代北和燕三地的军政官长和北方军队的诸军统率。 宝鼎的职权也做了调整,以太傅领代北、燕两地军政大权,咸阳宫把河北的军政大权收了回去。 公子扶苏领封国,掌封**政大权。秦王政下令,凡燕国郡县皆属长平侯公子扶苏之封国。目前公子扶苏实际拥有的郡县只有一个广阳郡,外加蓟城及其周边地区,不过这两块地方都是燕国的富裕之地,靠督亢的粮食足以养活镇戍军。 燕地有十五万军队,杨端和、章邯、李信各领一军,其任务是在确保封国安全的基础上,向辽西展开攻击,一方面击杀燕国残余,一方面占领更多的土地。 代北有二十五万军队,司马尚、羌廆、王贲、蒙恬、辛胜各领一军,其任务是确保雁门、代和上谷三地的安全,并伺机向云中发动攻击。 中土迎来了几个月的平静日子。 代北无战事,燕地开始了春耕,河北形势渐趋稳定,中原依旧是处于紧张的对峙之中,江南则全力以赴开凿南岭大渠,工程已经完成了一半以上。 中土人的目光都放在咸阳,各国使者的身影也在咸阳城中往来穿梭。 秦国已经基本稳住了北方形势,接下来咸阳肯定要决战于中原,这从咸阳激烈讨论兵制改革就能窥见一斑。 = 疆土大了,边疆遥远了,需要更多的镇戍军固守边疆和稳定新占领土,这导致大秦四十万大军都在北方战场上。四十万大军里,除了代北人外,其余大部分将士来自大秦本土,还有一小部分来自中原。 河北因为大饥荒和两次转徙,人口数量锐减,在加上赵人对秦国的仇恨,未来几年内在河北征兵上战场的可能性很小,河北人的兵役使用主要还是在运输粮草、修建城垣和道路等方面。燕南之地刚刚征服,而燕王喜还在辽西辽东顽强坚持,这种情况下,燕南之地的兵役征发也主要集中在后勤,而不会把燕人推上战场。 这样一来,秦国在未来几年内,军队数量的增加非常有限。扣除北方战场上的四十万大军,戍守陇西、北地和上郡长城一线的镇戍军,江南镇戍军,咸阳能投到中原战场上的只有关中、中原、东南和巴蜀四地的军队,其总兵力不超过二十万。 巴蜀、东南两地的军队不能轻易调动,他们处在中原和江南之间,对两地都可以起到支援作用,一旦进入中原战场,江南则独木难支,岌岌可危。 关中的中央卫戍军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动。蓝田大营现在基本上形同虚设,兵力极其有限。蓝田大营的主力前几年随同武烈侯进入中原作战,后来成为中原常备军的主要组成部分,现在都在北方战场。 大秦本土军队的主力基本上都在北方战场,造成的问题不仅仅是咸阳在兵力调度上捉襟见肘,更严重的问题是造成了本土兵役的无度征发,让本土国人的生活越来越艰难。 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有限,兵农一体,士卒们既是勇士,也是农夫。不打仗的时候兵役征发有限,以保证农耕,打仗的时候则全民征发,仗打完了就马上回家种地。服兵役期间,士卒们的日常开度都是由家庭供给。家里缺了一个劳动力,收入减少,这种情况下还要供养其在打仗期间的日常开度,对家庭生活的影响可想而知。假如家里有三四个劳动力,父子几个都上战场,这个家庭基本上破产。立功了有奖赏,死了有抚恤,但事实上这种好事只有很少数人能够享受到,大部分普通士卒都是空手而归,死了的只有自怨倒霉了。 过去疆域小,战场在千里之外,打完了就可以回家继续种地。现在不行了,战场在数千里之外,边疆也在数千里之外,战争也是连续不断,很多大秦本土将士已经几年没有回家了。可以想像一下,现在大秦本土国人所承担的徭役之重,生活之艰难,所付出的代价之大,也可以想像到他们对战争的痛恨,对君王贵族们的怨恨,对未来的绝望,一旦对亲人的无限思念转化为对王国的无限愤懑,那么王国必将陷入深重危机。 地方官府看到了危机,秦王政和中枢也看到了危机,所以统一进程必须加快,所以中原大战必须马上打,这就是兵制修改被提上日程并展开激烈争论的重要原因。 = 统一进程到了这一步,尤其是远征燕国,更多的大秦军队进入遥远的战场以后,各种各样的问题、矛盾、危机一起爆发了,国策和制度已经无法适应新形势的发展,必须改,而且还要尽快改,否则必将影响或阻碍统一大业,甚至有可能让统一大业功亏一篑。 咸阳面临两个选择。 一是放慢统一进程的速度,在维持当前中土诸侯格局的情况下,进行国策和制度上的一系列修改和调整,解决问题,缓和矛盾,化解危机,同时蓄积实力,厚积而薄发,最终一举击败关东诸侯国,统一天下。 此策最大的弊端就是谁也无法确定大秦能否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国策和制度的变革。从当前咸阳政局和朝堂上的激烈矛盾来说,难度非常非常大,而国策和制度上的变革牵一发而动全身,甚至动摇王国根本,稍有不慎,不要说解决问题了,反而会催生更大的矛盾和危机,最终变革失败,统一进程可能就此中断,更严重的情况下很可能把前期战果尽数丢失。 变革是个长期的,需要摸索和实践,需要不断妥协的过程,不存在一蹴而就的可能,但中土大势瞬息万变,尤其在统一进程已经进行到关键时刻,谁会给你变革的时间?谁会给你变革的环境?所以咸阳只有选择第二个办法,那就是加速统一进程的速度,先摧毁中土诸侯,先把中土统一了,先获得变革的环境和条件,然后再去变革。 争论的焦点就在这里,是先完成统一,还是先变革? 秦王政从实际出发,从眼前利益出发,坚持先完成统一大业。 武烈侯公子宝鼎则从对未来的预测,从大秦的长治久安出发,坚持先变革。 中枢大臣也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秦王政,一派支持武烈侯,但复杂的是,武烈侯所属的利益集团在此事上持有不同观点,像右丞相隗状、少府王戊,甚至驷车庶长公子豹、内史公子成等人也支持秦王政,强烈要求进行中原决战。在地方军政官员中,像中原、河北、东南等地的军政官长们也纷纷上奏,恳请咸阳马上进行中原大战。 中土统一就在眼前,唾手可得,而中土统一带来的利益太大了。在这个时代,在这个时刻,有几个上位者能像武烈侯一样看到未来,看到其中所蕴含的可怕危机? = 王翦回到咸阳后,在内外廷反复阐述武烈侯公子宝鼎对统一前后中土大势的分析和预测,坚决反对马上倾尽国力进行中原决战。 然而,中原的富饶,齐国的富裕,楚国的江淮粮仓,让咸阳垂涎三尺。在秦王政和大部分士卿贵族看来,只要取得中原决战的胜利,摧毁齐楚两国,大秦的国力就会飙升,大秦当前所面临的大部分问题、矛盾和危机都能得到有效解决。 西南策略、代北策略能给大秦带来什么?蛮荒之地,鸟不拉屎的地方,即便拿到手了又能解决什么问题?代北、辽西、辽东、西南等疆域的占领和开拓只会让大秦陷入更深重的危机,只会让大秦丧失统一中土的机会。 王翦没有回来的时候咸阳各方势力之间因为利益上的冲突倒是争论不休,现在王翦回来了,把武烈侯及其支持者的观点阐述之后,反而适得其反,反而让咸阳在此策上逐渐形成了统一,马上进行中原决战的呼声反而是越来越大。 武烈侯得到消息,心情沉重。 秦王政和中枢的观点事实上也没有错误。从大秦目前的国力,从中土目前的局势来说,让咸阳暂缓攻击中原,暂缓统一中土,集中力量进行国策变革,同时完成代北策略和西南策略,显然不现实。 这基本上就是本末倒置。现在是统一重要还是开拓边疆重要?有限的国力是用在统一战场上重要还是用在蛮荒之地重要?取得中原决战的胜利,摧毁齐楚两国,带来的不仅仅是统一大业,还包括富饶的土地和源源不断的财富。相反,开拓边疆,除了损耗国力还是损耗国力,对现在的大秦没有任何好处。 中土不统一,没有超强的国力,拿什么去镇戍边疆?拿什么去开拓边疆? 秦王政和中枢需要统一的功业,更需要财富去缓解大秦所面临的一系列危机,他们迫切需要进行中原决战,而宝鼎和北疆统率们在此事上的目光未免过于“长远”了,他们没有站在秦王政和中枢的角度考虑他们所面临的巨大压力,只是一味地从国防战略角度,从军事角度去考虑,结果适得其反,没有达到预期目的。 秦王政和中枢不是穿越者,他们只看到大秦国民目前已经难以承受战争所到来的巨大伤害,他们必须马上解决当前的危机,至于中土统一后的事情,他们目前无暇考虑,即便做长远打算,他们也有信心在获得整个中土的财富之后,大秦军队有实力在南北边疆同时陷入更大规模的战争的情况下获得胜利,他们对外虏不屑一顾,他们认为南北边疆的战争规模绝对没有统一战争的规模大。 正是因为这种认识上的错误,导致统一后的战争让国民们不堪重负,最终让帝国一夜间轰然倾覆。这能归罪于秦王政和大秦的文武大臣们吗?他们在这个时代,这个时刻,怎么可能会想到匈奴人也在这一刻崛起强大并成为中土最大的敌人? = 宝鼎坚持自己的观点,他反复思考,权衡,还是认为自己的策略是正确的,虽然咸阳方面在兵制改革的大原则上、在统一的进程上正取得一致,自己所承受的压力将越来越大,但他不想退却,更不想妥协,他要坚持到底。 四月,宝鼎在代北战场发动了主动攻击,司马尚带着骑军出无穷之门,与匈奴人争夺鸿雁海的控制权,从战场的侧翼威胁大黑河和金河山一线。 匈奴人的大军一部分进入闪电河一带,向东胡人发动攻击,其主力依旧在代北战场上虎视眈眈。秦军的主动攻击让匈奴人非常恼火,于是雁门的苍头河、平城一带战火再起。 宝鼎的意图很明确,在战场的侧翼以骑军骚扰匈奴人,迫使匈奴人在正面战场上发动强攻,以自己的长处打击敌人的短处,消耗敌人。 与此同时,燕南战场也开始了攻击。 公子扶苏遵照宝鼎的命令,派遣李信率精锐主力向辽西方向攻击。秦军一路攻城拔寨,燕军则一路后撤,试图诱敌深入,但燕军士气低迷,有将领暗中投降秦军,泄漏了军事机密。李信随即率军长途奔袭,给了燕军以重创。 盛夏来临。 河北粮食丰收。变相的土地私有化终于初见成效,让河北迅速从大饥荒的重创中恢复了过来。 督亢粮食丰收。去年底,宝鼎逼迫王翦发动攻燕大战,这一刻其好处终于体现了出来。督亢的粮食不但可以帮助代北,还可以帮助更多的军队远征辽西。夏粮收割后,章邯随即率五万大军赶赴辽西战场支援李信。 代北的垦荒屯田有了成果。去年的垦荒是在非常困难的情况下实施的,播种的土地有限,但这些播种的土地都收获了粮食,这足以说明在代北实施垦荒屯田是可行的,只要播种的土地足够多,耕种技术和灌溉设施都能跟得上,那么代北不但可以养活自己,还可以给军队提供一定数量的粮食。有了这些自产的粮食,再加上咸阳方面的支援,代北大军完全有能力长途远征。 垦荒屯田结出了果实,代北人的信心有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宝鼎对垦荒常抓不懈,开垦的土地非常多,造成夏种的土地面积大为增加,但因为受制于诸种部落的抵制情绪以及转徙人口对生存空间的争夺,另外各方面的支援不足,代北又战事频繁,导致屯田的速度相当慢,距离沃野数百里的目标还差得太远。 宝鼎这一系列的举措让咸阳也加快了控制军队的步伐。 河北土地私有化已经既成事实,咸阳权贵,豪门巨贾都从中受利,王国和地方也从中受益,民众也从中受益,但它违背了大秦的土地制度,需要有人出面承担责任。 也在盛夏时分,王翦以年老体衰身体不适为由,请辞上将军一职,告老还乡。 谁来出任大秦的上将军? 兵制改革就此启动。秦王政一口气封了五个上将军。蒙武以上将军职统领中原大军。杨端和以上将军职统领东南军队,包括东南水师。羌廆以上将军职统领陇西、北地两地镇戍军。司马尚以上将军职统领代北军队,蒙恬副之。冯毋择以上将军职统领燕南军队,李信副之。 秦王政手段犀利,先从北方战场召回王翦,接着又把杨端和和羌廆从宝鼎的身边调走,然后把北方战场上的大军一分为二,让冯毋择、蒙恬在两支大军里各领一半军队,这样一来就大大削弱了宝鼎对军队的控制力。 宝鼎不为所动,向秦王政和中枢奏请,在代北和江南建封国。 不久秦王政下令,封公子高为长沙侯,领江南之地为封国。公子将闾为代侯,领雁门、代郡为封国。 草原雨季到了,代北停战。 李信、章邯在燕南战场上取得胜利,他们攻占了辽西重镇令支城。太子丹战死,燕王喜率残兵逃亡辽东。 秦军没有能力远征辽东,攻占距离蓟城八百里之外的令支城已经是极限,再想往前攻击,粮草辎重就无法供应了。 燕南大捷,李信、章邯受到封赏。 又是深秋。 河北再获丰收。督亢也是谷物满仓。代北屯田再结硕果,平城的军屯和代城的民屯基本成功,但距离自给的目标还有很大的差距。 宝鼎向咸阳、河北和东南等地求援,希望得到种子、农具等各方面的支援,加大垦荒的速度和面积,以便在明年的夏收中赢得更大的丰收。 = = = 第368章 咸阳的妥协 秦王政来信,征询宝鼎对中土大势和统一进程的看法,其意思很明显,咸阳打算发动中原决战了。 中原决战需要从北方战场调兵,从北方战场调兵的前提是北方形势要稳定,代北战场要能阻御匈奴人,燕南战场要能压制燕国残余。今李信率军攻占辽西重镇令支,斩杀太子丹,迫使燕王喜和燕国残余军队不得不逃奔辽东,基本上可以确保燕南战场的暂时稳定,咸阳已经具备从北方战场抽调主力南下作战的条件。 从财赋上来说,自从去年重建韩魏形成中原的对峙局面后,大秦除了代北外,其他地区都已经有了一年半的修整时间,各地粮食喜获丰收,而新农具的推广和普及也使得关中、东南和巴蜀三个重要粮食产区的粮食产量都有了一定程度的增加。因为各诸侯国都在竭尽全力进行备战,商贸也形成了一个**,各国之间的回易量猛增。各国巨贾看好大秦的实力,纷纷把资产转移到咸阳、宛城和洛阳等地,使得大秦的工商业获得了一次难得的发展机遇。 按照秦王政和中枢的设想,如果明年夏天发动中原大战,那大秦就得到了整整两年的休养时间,大秦完全有实力与齐楚两国进行一场决定中土命运的大战。 秦王政在信中反复讲述了年复一年的战争对大秦国力和国人所造成的巨大损伤,朝野上下的矛盾已经非常激烈,中枢承受着重压,所以中原决战必须马上进行,中土必须马上统一,一旦中土战争结束,王国和国人所承受的苦难也就到头了,当前所面临的一系列困难和矛盾都将迅速得到解决。 宝鼎回书秦王政,恳请延缓中原决战的时间。再等待两年时间,等到代北屯田有成,等到南岭大渠开凿完成,等到秦军在北方战场彻底赢得主动权,等到北部边陲两个封国能够彻底稳住局面,等到北方战场上可以抽调三十万左右的主力南下作战的时候,大秦的实力就更强大了,在中原决战中的胜算也将超过六到七成以上,有极大的把握一战决胜负。 宝鼎在巨大的压力下,也不得不做出了一定的让步。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从秦王政到中枢大臣,从蓼园巨贾到身边属吏,大家都纷纷劝谏,希望宝鼎能正视现实困难,能充分考虑到统一之后的利益分配事实上是有利于所有阶层的,尤其有利于那些正饱受战争煎熬的普通国人。 北方战局的发展控制在宝鼎手中,只要宝鼎发挥其才能,稳定北方局面应该没有太大难度。 此刻大家都在统一所带来的巨大利益面前迷失了,他们只看到眼前的利益,而有意忽视了长远利益。 宝鼎也没有绝对把握说自己的观点就一定正确。代北策略和西南策略的完成需要时间,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而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大秦在发展,其他诸侯国也在发展,假如大秦在发展过程中出现问题,遭受挫折,那将来鹿死谁手就不得而知了。 = 宝鼎的让步让咸阳松了口气。 目前的大形势虽然对宝鼎及其支持者不利,但宝鼎本人的才能已经被诸多事实所证明,目前国策变革的大方向其实就在他所拟制的变革框架里,秦王政和中枢还是非常重视宝鼎的意见。 从宝鼎返回咸阳的那一刻开始,宝鼎就在大一统的基础上提出了一系列变革原则,对中土统一进程也做出了很多预测。现在回头看看,很多事情都给他说中了,也预测到了,这就是才能,不佩服不行。虽然秦王政和中枢一直认为宝鼎在干涉国政,但正因为宝鼎的干涉,统一进程才大大加快,统一大业也近在咫尺,而潜藏其中的诸多矛盾和危机也因为提前拿出了对策而得以有效缓解。 假如宝鼎一定要和咸阳对抗到底,凭借宝鼎的才能,有无数的办法阻扰中原决战,到那时,谁敢保证中原决战一定会取得胜利? 另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宝鼎本人的实力已经非常强悍。紧紧追随他的老秦人遍布朝堂和军队,追随他的蓼园系的巨商富贾现在也已成长为一股足以影响到大秦国政的势力。假如宝鼎走到咸阳的对立面,老秦人和巨商富贾即使不同意宝鼎的策略,也不得不鼎力支持。大家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办法的事。 秦王政和咸阳宫看到宝鼎松了口,马上再接再励,决定在土地制度上进行改革。 王翦承担了河北土地私有化的罪责,告老还乡了,但河北农耕的迅速恢复,河北迅速从大饥荒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土地私有化还是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计口授田”制度是源于土地和人口之间的矛盾,土地少,人口多,计口授田就可以确保人人有田耕,确保王国能收到田租。田租是按人头收的,如果不能耕者有其田,王国如何收取田租? 现在形势变了。大秦疆土大了,田地多了,而可授田的人口少了。之所以可授田的人口少了,一则是因为战争和灾祸的持续消耗,死亡的人太多;二则是战争导致战败国的贵族富豪失去土地,大量的战败国普通国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也失去了土地,最终不得不沦为闾左贫贱,成为雇农或者佃农,还有就是大量的战俘尤其是老弱病残直接转化为了奴隶,这些人都没有资格“授田”。 土地多了,可授田人口少了,那么战胜国自然会把多出来的土地封赏功臣勇士,如此一来,即便是普通士卒,假如机遇好,遇到像灭亡诸侯国这样的大功劳,也能从中分一杯羹,也能获得授田的封赏。 实际执行中,这种封赏会变成战胜国功臣对战败国财富的疯狂掠夺,于是土地自然要集中到少数人手中。这个少数人可以理解为大秦的权贵士卿,也可以理解为大秦国人。中土的统一实际上就是大秦瓜分六国诸侯财富的一场盛宴,只要是大秦国人(这个国人不是闾左贫贱和奴隶),必能从中获利,只不过获利有大小而已。 河北是大秦土地私有化的开始。其实早在占据中原的时候,宝鼎就已经变相地买卖土地了,不过那时候僧多粥少,宝鼎主要照顾自己人,土地私有化的表现尚不明显。现在燕国富饶的督亢粮区的土地也已经被大秦人瓜分一尽。将来齐楚两国大片大片的土地都将成为大秦人的囊中之物。所以咸阳面对这一新形势,根本无法继续执行原有的土地制度。土地制度必须马上改,否则肯定要影响到大秦的赋税。 大秦赋税是按人头收取,不是以田亩收取,因此人口是至关重要的因素。大秦每占领一地,先统计人口,登记造册,这是收取赋税的依据和基础,而大秦权贵富豪每占领一地,先行掠夺土地,接着便掠夺奴隶,收拢贫贱者为雇农、佃农。 大秦律法按照贵族的等级制度,严格规定了所享有的奴隶人数,这是为了确保王国有足够的可以征收赋税的人口,但到了这一非常时期,律法的执行力度大打折扣,违规占据土地和拥有奴隶数量的权贵士卿比比皆是。咸阳没有精力管,也没有足够的人手管,再说这是一场掠夺财富的盛宴,大家你抢我也抢,事实上都违背了律法,既然都违背了律法,那就是法不责众了,于是更多的人加入了掠夺的大军,更多的人占有更多的土地和奴隶。 当然,这也促使更多的人不遗余力地支持咸阳发动中原大战。至于代北策略和西南策略,因为没有任何利益可以满足他们的贪婪,早被他们直接无视了。 这时候变革土地制度,就是把大家的违法行为变为合法行为,让更多的人从中受益,让更多到人支持咸阳发动中原大战。 土地制度一改,赋税制度就要改,否则土地产生的财富大部分就落入了土地占有者的手里,最终导致民富而国贫,所以田租的征缴对象必须延伸到雇农和佃农,奴隶人数必须严格限制。 改革土地制度,土地私有化,实际上就是把一部分本属于王国的财富转移给国民,这事朝野上下都支持,但改革赋税制度,把本属于国民的财富转移到国库,这事就难了。此议一经提出便遭到了朝中大臣们的强烈反对。 秦王政和中枢马上中止了赋税改革的讨论,此时此刻,赢得朝野上下的全力支持直接关系到中原决战,关系到中土统一大业,不容有丝毫闪失。再说改革也要一步步来,先改土地制度,先确保农耕得以迅速恢复和发展,这样粮食产量就有了保障,统一大战也就有了胜利的基础。 = 土地制度的变革方案很快拿了出来,咸阳以最快速度送到代北,征询武烈侯公子宝鼎,两位封国封君和诸军统率们的意见。 宝鼎看完这份变革方案之后,暗自苦叹。 秦王政和中枢一再让步,先是实施封国制,接着实施土地私有化,虽然兵制改革与武烈侯的意愿背道而驰,但咸阳在基础国策上进行妥协,其意义非常深远,已经远远超过了武烈侯的先期预料,如果武烈侯继续阻扰中原决战,最终失去的不仅仅是权力,还有人心。 现在中土统一、中原决战是大势所趋,是人心所向,武烈侯绝无阻挡之可能。 “既然不能阻挡,那就全力支持,先打赢这一仗,争取以最快速度统一中土,然后再竭尽全力谋取代北策略和西南策略的胜利。” 赵高看到宝鼎迟迟不说话,断然进言。 “武烈侯,不能再坚持了。”朱英也劝道,“江南那边来信,长沙侯、武安侯、昌平君、昌文君,还有魏起、盖聂、庄翼等人,都支持中原决战,江南和东南两地的军队甚至已经做好了攻打九江和江东的准备,以配合中原决战。这种情况下,他们能完成南岭大渠的开凿就已经难能可贵了,指望他们远征西南,事实上是绝无可能啊。武烈侯,打下楚国,他们要什么有什么,而远征西南,他们能得到什么?” 宝鼎苦笑摇头。事实的确如此,打下楚国的功劳显然比开拓西南的功劳大,而从楚国掳掠的财富更是难以想像,所以即便是十八方镇的盖聂,也难以抵挡这份诱惑。 “武烈侯,如果我们继续坚持,大王和咸阳宫肯定要拉拢东南熊氏,宗室大臣们也会怀疑武烈侯的动机,矛盾一旦激烈,长平侯和代侯恐怕迫于压力不得不屈服于咸阳,到了那个时候……” 赵高这句话没有说话。到了那个时候,武烈侯众叛亲离,其后果可想而知。 宝鼎点点头,再度叹了口气。但愿历史轨迹就此发生重大改变,但愿国策变革会帮助大秦渡过未来的危机。 赵高和朱英暗自心喜,静待武烈侯的指示。 “回书大王。”宝鼎说道,“代北战局还处在僵持状态,无法在短时间内抽调主力南下,但燕南战场已经赢得优势,可以抽调部分兵力进入中原作战。” 赵高和朱英躬身答应。 宝鼎说完之后,俯身望着地图,神色忧郁,不再说话。 赵高伏案疾书,而朱英则坐到宝鼎的对面,恭敬地问道,“武烈侯担心中原决战胜算不大吗?” 宝鼎看了他一眼,“你认为我们有几分胜算?” 朱英犹豫了片刻,说道,“关键在楚国。” 这一仗咸阳之所以自信满满,主要是因为有两路夹攻之优势。中原是主战场,东南是策应战场。楚国两线作战,形势对其十分不利。从楚国的立场考虑,楚军必有主次,如果是力保疆土不失,那么其主力极有可能部署在大江两岸,御敌于国门之外,而淮南方向完全以防御为主,以策应齐国。 秦军的主要对手是齐国,只要击败齐国,这一仗基本上就算打赢了。 然而,咸阳被连番胜利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把楚国放在眼里。宝鼎知道项燕的利害,虽然历史已经被他改变,昌平君举兵叛乱的可能已经不大,但一旦项燕把主力部署在淮北一线,以偏军牵制大江一线的秦军,甚至干脆以丢失大江防线为代价,集中力量决战中原,那秦军就危险了。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宝鼎手指地图上的淮北地区,皱眉问道,“在你看来,项燕会把主力部署在这里吗?” 朱英沉吟良久,说道,“如果咸阳在中原战场上集结五十万大军,那么不管项燕把主力部署在哪,咸阳都有五成以上的胜算。” 宝鼎笑而不语。历史上的确如此,王翦集结了六十万大军才击败项燕,横扫楚国,更不要说现在和齐楚联军作战了。齐楚两国联手,能够投到中原战场上的兵力至少可以达到五十万,就算楚军以主力防御大江一线,楚国在中原战场上也还可以投入十万大军,两国联军的总兵力也还有三十万到四十万左右。 宝鼎无法想像,当初秦王政为什么会让蒙武和李信带着二十万大军打楚国,要知道当时谁也没有把握确定齐国就不会合纵出击。后来王翦以六十万大军攻楚,显然就是为了防备齐国参战。 从现在的局面来看,历史上蒙武和李信大败于项燕是必然。秦国上上下下都被攻赵灭燕的胜利所蒙蔽,以为秦军无敌于天下了,再加上国内外的矛盾、危机堆积到一起,迫使秦王政不得不尽快发动中原大战,结果却遭到了一场惨败。 “我不可能放弃代北,让四十万大军全部南下作战。”宝鼎给了朱英一个非常肯定的答复。 “那么武烈侯认为,此次中原决战,咸阳能调集多少军队?”朱英问道。 “最多三十万。”宝鼎摇头道,“假如咸阳打算利用东南战场牵制楚军主力,那么最后能投到中原战场上的军队不会超过二十五万。” “武烈侯认为咸阳有多少胜算?”朱英追问道。 宝鼎摇摇手,“大秦武力强悍,而齐军四十多年来没有打过仗,去年他们打中原其实一直没有碰到强敌,战斗力并没有得到实质性提高,所以中原决战不能以兵力多寡来衡量双方的胜负,而是要考较双方统率的用兵能力。” “武烈侯担心蒙武打不过项燕?” 宝鼎淡淡一笑,没有说话。但愿老天保佑,这一次蒙武和李信能够联手击败项燕。 “既然武烈侯担心,为什么不举荐武成侯王翦?”朱英问道。 “咸阳不会答应。” “既然如此,武烈侯为何不亲自率军赶赴中原作战?” 宝鼎一笑置之。咸阳怎会答应?秦王政怎会让自己去抢蒙武的功劳? “武烈侯,这一仗如果打输了,损失的不仅仅是咸阳,还有整个北方战局。”朱英叹道。 的确,这一仗假如打输了,秦国假如丢掉了中原,咸阳到了万分危急之刻,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只有放弃代北,命令武烈侯率军南下作战,如此则北方战局陷入空前危机。 我必须在代北再打一场胜仗。宝鼎暗自想到。 = = 第369章 决战之前 第369章决战之前 秦王政下令,冯毋择、李信率十万大军由燕南战场南下中原。王贲、麃浚率十万大军由代北战场赶赴中原。 北方战场四十万大军转眼南下二十万,剩下十五万大军镇戍代北,五万大军镇戍燕南,整个北方战场就此转入被动防御。 新年之前,宝鼎在上谷逐鹿召集两地封君和军政官长,具体商议北方战场的攻防策略。 与此同时,秦王政和中枢也在商讨中原决战一事。 此仗关系到中土命运,大秦命运,关系到统一大业能否完成,不得不倾尽全力。 首要之务就是这场决战由谁指挥,中原战场上的最高统率是谁。 武烈侯公子宝鼎是最佳人选,当初就是他运筹幄指挥大军灭韩吞魏拿下了中原,此后又是他指挥中原军民历尽艰险战胜两场天灾,赢得了中原人心。当中原陷入危机之刻,又是他从代北千里迢迢赶到中原,以重建韩魏之策一举扭转了危局,给大秦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今日武烈侯无论身份、地位、战绩还是威望,都足以统率大军指挥中原决战,但他的功勋不能再加了,威望也不能再升了,假如再给他增加实力的机会,咸阳怎么办?这一次如果不是咸阳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尤其在基础国策上的妥协,武烈侯会在军队的控制权上予以妥协?会在统一进程上予以妥协?会支持咸阳发动中原决战,并任由咸阳一次性从北方战场抽调二十万大军南下? 今日的北部边疆绵延数千里,北虏诸种陈兵塞外,虎视眈眈,形势非常严峻。北方战场之所以在非常艰难的情况下赢得今日局面,主要就是靠武烈侯的谋划和四十万大军的强悍武力。现在咸阳一口气从北方战场抽调半数主力南下,武烈侯是否还能维持北方战局已经是未知数了。 这时候,唯一能支撑北方战局的也就是武烈侯。秦王政和中枢之所以向武烈侯做出妥协,这也是原因之一。放眼看看朝堂,谁有本事支撑北方战局?谁敢于支撑北方战局?谁主掌北方战场才能让秦王政和中枢感觉放心,以便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一门心思地去进行中原决战?唯有武烈侯而已。 除了武烈侯,还有谁最适合指挥这场决战?武成侯王翦。 军中德高望重者还有桓齮,但桓齮打过败仗,也老了,无论是战绩、威望和年纪,都不适合重新出山了。还有司马锌、白览、公孙豹,他们也老了,而且属于过去式,如果不是为了帮助老秦人重新崛起,他们根本不会重出江湖。 太尉麃公、中尉张唐和王翦、蒙骜都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但他们从未做过最高统率,也从未独自指挥过大战役,而且他们的年纪也大了,已经不合适指挥这样一场关系到大秦命运的生死决战。 最后还剩下一个蒙武。或许是因为蒙骜的光芒太过耀眼,蒙武虽然战绩显赫,但才华不显,而败于李牧之手更是让他声名和威望遭受重挫。今日矮子里面拔高子,能够给王翦做替补的也只有蒙武了。 中枢一致举荐王翦指挥这场决战。 秦王政也倾向于王翦,这场决战不能败,也败不起,所以这时候不能考虑其他因素了,哪个本事大用哪一个。 秦王政派使者赶赴频阳,请王翦进京,请他重新出山。 王翦无论在国防策略上还是统一战略上,与武烈侯的观点基本一致,他根本不同意进行中原决战,他也看不到这场决战有取胜的希望,但秦王政一旦开口,直接下了命令,就像当年昭襄王叫武安君白起去指挥邯郸大战一样,那就不能不去了,不去就是公开抗令,就是挑战秦王政的权威,他就没有回旋余地,所以王翦无奈之下,往榻上一躺,装病。老夫病重,心有余而力不足,你另请高明吧。 秦王政知道王翦的心思,他也不想强行下令引发一场风暴,重蹈当年的覆辙,所以与中枢大臣反复商议后,请太尉麃公、驷车庶长公子豹赶赴频阳,以探病为由劝说王翦重返朝堂,指挥中原大战。 新年之后,麃公和公子豹赶到频阳。两人知道王翦的脾气,开门见山,直接问他,你要什么条件? 几十年的袍泽了,王翦也不隐瞒,直言不讳,“给我六十万大军,一年的粮草武器,这一仗还可以勉强打一打。” 麃公和公子豹面面相觑。六十万大军,一年的粮草武器,有这个条件还用得着请你出山?一个蒙武就绰绰有余了。 “到三月份的时候,中原战场就可以集结三十五万军队。”麃公说道,“另外还有东南和江南的军队,再加上水师,东南战场也有十万大军。这是咸阳目前所能调集的所有军队了。” 王翦摇头,问道,“这一仗打算怎么打?” “以偏师两路夹击楚国,把楚军拖住,然后以主力攻击齐军。” 王翦笑了起来,冲着麃公和公子豹躬身为礼,“如果以此策进行中原决战,我需要八十万大军。” 公子豹忍不住了,质问道,“我就不明白,武烈侯都同意决战中原,甚至任由咸阳从北方战场抽调二十万大军南下,为什么你却不同意?这一仗为什么不能打?” 王翦抚须而笑,“武烈侯同意了?何时同意的?有何为凭?” 公子豹怒气上撞,张嘴就想嘲讽两句。麃公急忙阻止,抢在他前面说道,“武烈侯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同意,但他既然没有公开反对,又任由咸阳调遣二十万大军南下,那足以说明他对中原决战还是有一定的信心。” “信心?”王翦不屑地撇撇嘴,“他不是对决战有信心,而是不愿意与咸阳闹翻,更不愿意让某些居心叵测的人诬陷他拥兵自重罢了。他早在年初就一次次上奏,劝谏咸阳暂时不要进行中原决战,其理由阐述得非常清楚。我回到咸阳也反复说过不能仓促决战,但你们听进去了吗?你们根本不予理睬,一门心思要实现统一大业。”王翦说到这里用力摇摇手,“算了,我不说了。我老了,身体不行了,的的确确没有能力指挥这场决战。” 公子豹冷笑,“你老了?我看你身体很结实,再活个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 王翦摇摇头,“不是我矫情,也不是我故意推托,我的确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麃公和公子豹看到王翦态度很坚决,知道再劝也没用,随即也就不劝了,征询他对决战的一些看法。 “如果一定要进行决战,我有两个建议。”王翦说道,“一是请武烈侯到中原指挥,二是以主力攻打楚国,以偏师阻击齐军。” 王翦的这两个建议都没有得到咸阳的采纳。秦王政和中枢仔细考虑后,放弃了王翦,任命蒙武出任中原战场的最高统率,冯毋择副之;任命公子腾为东南战场的最高统率,杨端和副之,并命令两地马上进行中原决战的准备。 年初,蒙武、冯毋择、李信三人赶赴咸阳,与秦王政、中枢共议决战策略。 大秦动用四十五万大军进行中原决战,这在大秦历史上也是罕见,而且其意义非凡,胜了就可以完成中土的统一大业,在政治上也可以赢得绝对优势,但如果输了,那就是一场灾难。倒不是说打输了,大秦的统一大业就此停滞,最多也就是统一进程受到挫折而已,但打输了在政治上就完全被动了。 打输了,中原决战是不是就不打了?还是要打,但蒙武、冯毋择、李信等人就没有机会了,武烈侯公子宝鼎和王翦等老秦人将率必然会取代他们的位置。假如最终由公子宝鼎和王翦等人打赢了中原决战,完成了中土的统一大业,公子宝鼎的功勋就非常卓著了,王翦等老秦将率就不必说了。双方联手,既掌控军队,又掌控国防战略,由此进一步加强了他们对朝政的控制,到那时,公子宝鼎完全可以把握国策变革的主导权,而秦王政和咸阳宫就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对他妥协忍让了。 这就像当年齐国的孟尝君、赵国的平原君和魏国的信陵君一样,在他们权势最为鼎盛时期,大王和中枢虽然不至于沦落为摆设,但朝政被他们所把持是不争的事实。不过有一点不得不承认,这三位君侯在掌控各自王国的朝政期间,都帮助各自的王国取得了短暂的辉煌。尤其是平原君,在赵国生死存亡的一刻,带领赵人浴血奋战两年多的时间,最终在魏楚合纵军的帮助下击败了秦军,护卫了国祚。反之,当君王想方设法遏制和打击他们的时候,当君臣之间矛盾最为激烈的时候,都给自己和王国带来了无法估量的损害,这其中最明显的例子还是平原君,长平大战的时候正是君臣矛盾最为激烈的时候,这种矛盾直接造成了廉颇的罢职,而廉颇的罢职正是长平大战的转折点。 武烈侯公子宝鼎正在成为这样可以主宰王国命运的权臣显贵,而这与秦王政、与法家大臣集权中央的理念完全相背离,是他们无法容忍的事情。 中原决战就此成为大秦的转折点。打赢了,不但统一大业可以完成,秦王政和法家大臣们也能完全控制和主导国策的变革,不至于处处受到权臣的掣肘,这也是咸阳急于发动中原决战的重要原因之一。 秦王政把蒙武、冯毋择和李信召回咸阳共议决战,就是想充分听取前方将率对此仗的看法,确保决战的胜利。 蒙氏和冯氏是秦王政的左膀右臂,信任和恩宠蒙武和冯毋择是理所当然的事。李信受到重用,却是因为右丞相隗状在此次决策中对秦王政的绝对支持。 巴蜀人和陇西李本为一系,虽然陇西李官拜九卿进入权力核心层与武烈侯、老秦人的帮助有直接关系,但这是建立在武烈侯、老秦人和巴蜀人密切合作的基础上,如果没有三者之间的精诚合作,三者都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崛起和复兴。 不过随着武烈侯的权势越来越大,对朝政的影响力越来越明显,尤其其逐渐掌控国策变革的主导权之后,对朝政的干涉程度已经危及到了老秦人和巴蜀人的利益,所以老秦人中的一部分贵族,还有巴蜀人,包括留在朝堂上的部分楚系力量,都在此次决策中选择了支持秦王政。 秦王政也需要他们的支持,尤其需要巴蜀人的支持。现在楚系熊氏已经遭到全面压制,但楚系毕竟枝繁叶茂,其势力深入朝野内外,无法连根拔除,所以秦王政和熊氏彼此妥协,由巴蜀人出面掌控楚系力量。形势发展到今天,武烈侯已成为咸阳一大威胁,王子们也封君封国,立储迫在眉睫,不出意外的话,中原决战之后,公子扶苏肯定要被册封为储君,因此秦王政与楚系之间最为激烈的矛盾已经不复存在,相反,现在两者之间有了共同的利益诉求,都要确保王统,确保公子扶苏的储君之位,确保中央掌控权柄,于是两者自然就重新走到了一起。这是巴蜀人和部分楚系力量坚决支持秦王政发动中原决战的直接原因。 武烈侯在此策上最终选择妥协,也是因为巴蜀人和部分老秦人对秦王政的支持,事实上他现在已经没有能力阻止中原决战了。 = 蒙武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而冯毋择因为这段时间不但主政河北,还征战于北方战场,在军政事务上与武烈侯接触频繁,对武烈侯的治国理念和代北策略理解深刻,所以他现在其实也不赞成仓促进行中原决战,但冯氏是秦王政的股肱,既然秦王政和中枢一定要发动决战,他只有无条件服从。 李信在军中属于少壮派,和王贲、司马断、章邯、蒙恬、蒙毅、熊庸、曝布都是同时代的人,这帮人虽然隶属于不同的派系,但机遇都非常好,在战场上连番建功,迅速崛起于军中,现在都是独当一面的统军大将。少壮派气势如虎,根本不把关东诸侯国放在眼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近几年的征伐中,秦军横扫关东,先后吞并了韩魏赵燕四国,可以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比如王贲,他就赞成中原决战,虽然武烈侯和王翦反对决战的理由也很充分,但他认为齐楚两国根本就不是秦军的对手,只要秦军主力进入中原,绝对可以击败合纵军,可以摧枯拉朽一般横扫敌寇。 李信就是这帮少壮派的代表,他信誓旦旦地告诉秦王政,中原决战有绝对胜算,不要说投入这场决战的总兵力达到了四十五万,即便只有二十万,也足以摧毁齐楚,一统中土。 秦王政和中枢大臣们自然不会幼稚到相信军中少壮派的豪言壮语,但这帮少壮派是大秦的未来,是军中的绝对主力,只要这帮人有信心,有决心,那此仗至少增加了三分胜算。 秦王政把王翦所提的两个建议拿了出来,征询蒙武等三位统率的意见。 王翦明确拒绝去中原战场,但他推荐了武烈侯,可见他并不看好蒙武。这就是秦王政的激将法了。你们看看,王翦瞧不起你们,认为你们打不赢这一仗,你们是否要为自己争口气? 是人都要争口气,秦王政的激将法果然起到了作用。 不过蒙氏曾两次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被敌人翻盘,打了败仗,第一次蒙骜甚至把性命都丢了,而第二次蒙武的战败直接导致秦王政控制军队的布局彻底失败,让老秦人“以退为进”的策略得以实现,乘机东山再起全面控制了军队,以致于秦王政和咸阳宫直到如今还是在政治上屡遭掣肘。这一次又是秦王政的布局,秦王政不但要利用这场决战控制军队,遏制武烈侯,还要实现高度的中央集权,所以这一仗只能赢,不能败。 蒙武的压力太大了,过大的压力导致他异常谨慎。王翦的第二个建议引起了他的关注。 王翦的意思是齐国实力强,楚国实力弱,集中优势兵力打楚国的把握比较大。把楚国打败了,齐楚合纵随即失败,决战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此次决战秦国的财赋非常紧张,能够支撑的时间不长,所以王翦认为要速战速决,而速战速决当然要挑一个实力较弱的对手。打败了楚国,齐国独自抗衡秦国就非常难了,只待时机合适,秦军就可以发动灭齐的大战。 王翦的策略说白了还是不同意决战,还是力求先行创造吞楚灭齐的条件,先把整个中原牢牢控制住。 秦王政和中枢的目标根本不是中原,而是统一大业,他们要利用这场决战摧毁齐国的武力,先把齐国打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然后横扫江淮,把楚国赶到江东苟延残喘,这样一来,中土除了江东吴越之地,其他地方尽数落入大秦的手中,统一大业就此完成。 蒙武觉得王翦的建议有道理,请秦王政和中枢慎重考虑。 秦王政沉吟不语。右丞相隗状则一口拒绝。中枢已经做出了决策,不可更改。 = = = 第370章 熊氏外戚 第370章熊氏外戚 隗状不容置疑的口气让蒙武略感惊讶。 秦王政召他们回京就是商量攻击策略,如果中枢认定所拟策略不可更改,那召他们回来商量什么? 蒙武踌躇稍许,缓缓说道,“当初武烈侯曾就中原决战一事提出过建议,他和武成侯的看法一样,也是认为如果要摧毁齐楚合纵,必须先摧毁楚国。”蒙武说到这里看了秦王政一眼,继续说道,“为此武烈侯还数次进言于大王。” 这事大家都知道,当时咸阳打算在灭赵之后马上开始中原决战,至于决战怎么打,武烈侯和咸阳的分歧非常大,不过北方局势迅速恶化,此议旋即搁置。现在咸阳要发动中原决战了,攻击策略还是坚持过去那一套。 攻击策略的分歧实际上是源于各自政治目的不同。 秦王政和中枢要一战决胜负,所以集结主力攻杀齐国。齐国的实力比楚国强,但齐国的疆土比楚国小,而且齐国疆土的位置处在中原的东方,拿下齐国,大秦就占据了整个大河流域,基本上完成了中土的统一。 在这个时代,大江以东包括吴越之地,在中原人的眼里等同于蛮荒,就像秦国的关中之地一样,至今在中原人的眼里也还是落后的边陲,秦人也是一群半开化的野蛮人,而楚人在过去甚至自称为蛮夷。 中土人的地域观念非常强,尤其随着文化学术在中原的蓬勃发展,诸子百家自视高人一等,在传授教学过程中不知不觉把这种浓厚的地域观念传承了下去。几百年来,关东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中土,而关东实际上包括中原韩魏、河北赵国和山东齐国,上溯春秋时期还有晋郑宋卫鲁等国。中土的文化学术中心也就是从中原的西河、鬼谷到河北的邯郸,再到齐国的临淄。所以秦国也罢,楚国也罢,他们本身的文化学术虽然在后世得到推崇,但在这个时代,因为他们处在中土的边陲,在所谓的中土人的眼里,在赵齐韩魏人的眼里,他们就是野蛮王国,就是野蛮人。 秦国的统一大业,在秦国君臣的心里,实际上就是拿下中原的韩魏、河北的赵国和山东的齐国,也就是大河流域的诸侯国,如今韩魏赵已灭(重建后的韩魏是秦国的附庸藩属,已经不是实际意义上的诸侯国了。)大河流域就剩下一个齐国。只要拿下齐国,统一大业就算完成。 想象一下,当秦国拥有了整个大河流域,把北方疆土尽数收入囊中,楚国还有抵抗之力吗?就算楚国想与大秦划江而治,那也不过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妄想而已,毕竟这个时代的大江南部区域的确很落后,就算不是蛮荒也无法支撑楚国与秦国抗衡。 拿下齐国就算完成了统一大业,试想秦王政和中枢会在中原决战中做出何种决策?答案不言自明。 历史上秦国统一进程的最后阶段是先灭楚,后灭齐,也就是说秦王政一直把齐国这个最强大的对手放在了最后。宝鼎是按照这个思路去考虑中原决战的攻击策略,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随着他对历史的一点点改变,齐国并没有像历史上一样在大秦统一中土的过程中冷眼旁观任由秦国把其他诸侯国一一诛杀,相反,他们为了自身的生存和争霸中土的理想,早早就杀了出来,对秦国的统一大业构成了严重的威胁,由此大秦统一进程中最后阶段的攻击策略也就不得不做出改变。 湮灭在历史中的秘密太多了,尤其是齐国自始至终没有阻扰大秦统一中土的秘密已经不可考。就目前的形势而言,秦王政和中枢的决战策略没有错误,从政治的角度来说它甚至是非常正确的,而宝鼎和王翦的决战策略事实上是从军事角度出发,先打弱小的楚国,占据江淮,然后对齐国形成包围,一口口地吃掉齐国,步子迈得很稳,也符合当前的实际情况。 战争是为政治服务的,从秦王政和中枢的立场来考虑,宝鼎和王翦的策略也是要达到他们的政治目的,而他们的政治目的就是控制朝政。从这一目的出发,如果按照宝鼎和王翦的策略,先集中兵力打楚国,那么这一仗的胜负就不是由咸阳所控制,而是被宝鼎所在的利益集团所控制。 中土正在统一,国策正在变革,各种矛盾正在聚集,尤其是权力和财富再分配的矛盾异常突出,王国各阶层、中央和地方,大家为了争夺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正在角逐厮杀,此时此刻,各方为了达到各自的目的,会施展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而中原决战正是各方施展大神通进行大厮杀的最好机会。 打楚国肯定是实施两路夹击之策,两路夹击就有主次之分,主攻方向就是东南战场,就是荆宛和江南两地的军队联手打九江。 荆宛军队控制在东南熊氏手中,大秦水师也控制在熊氏手中,江南军队名义上是控制在公子高和公子腾的手中,但实际上是控制在武烈侯的手中,控制在盖聂和十八方镇的赵人手中,控制在以庄翼、南山子为首的江南楚人手中。所以说,如果东南战场的胜负决定了中原决战的胜负,那么决战的胜负事实上就控制在宝鼎所在的利益集团手中。 武烈侯和东南熊氏的联盟在公子扶苏没有问鼎储君之前肯定是牢不可破。秦王政肯定要打击熊氏外戚,特别是在确立了公子扶苏的储君地位后,这个打击力度还要增大。隗状等巴蜀人和部分楚系力量果断支持秦王政,原因就在如此。 秦王政要分裂楚系,要利用巴蜀人控制楚系力量,这个布局很早就开始了,之所以迟迟没有完成,就是因为秦王政彻底打倒熊氏外戚的谋划被武烈侯和老秦人所阻扰,巴蜀人始终没有完全控制楚系力量,公子扶苏也因此迟迟未能问鼎储君。现在这个僵局被武烈侯的一系列谋划所打破,不出意外的话,公子扶苏基本上就是大秦储君的唯一人选了,所以巴蜀人和投奔巴蜀人的楚系力量也做出了选择,果断支持秦王政,与熊氏外戚彻底决裂。 他们只有与熊氏外戚彻底决裂,才能确保公子扶苏问鼎储君,由此才能确保楚系的利益。谁能保证公子扶苏问鼎储君?当然是秦王政。公子扶苏如何才能保证自己成为储君?当然是追随秦王政的脚步,也就是在治国理念上要继承秦王政中央集权的理想。所以,巴蜀人及其背后的楚系力量毫无疑问要选择支持秦王政,支持秦王政的中央集权的治国策略。 熊氏外戚已经从中枢退到了地方,实力和影响力都降到了最低,他们东山再起的唯一希望就是公子扶苏继承大统。为此,他们结盟武烈侯对抗咸阳,让巴蜀人代替他们掌控除荆宛以外的所有楚系力量,包括他们留在朝堂上的楚系势力,不遗余力地帮助公子扶苏问鼎储君。 目前熊氏的这一目的基本实现,但随着形势的变化,随着秦王政积极推行中央集权,秦王政打击熊氏外戚的决心不减反增。假如秦王政彻底打倒了熊氏,武烈侯就失去了一大助力,再加上巴蜀人及其所控制的楚系力量倒向秦王政,双方实力对比发生变化,秦王政有绝对的把握遏制武烈侯,控制朝政,主导国策变革的方向。 熊氏当然不会束手就缚,昌平君、昌文君至此才真正认识到老太后当年布局的高明,所以他们放低了姿态,紧紧跟随武烈侯。 前年在公子高的振臂一呼下,荆宛和江南两地军队联手开辟东南战场,迅速缓解了中原危机,熊氏就此挽救了自己的颓败之势。正因为他们及时挽救了自己,这一次他们才有机会参加中原决战,而正因为他们参加中原决战,要联合江南军队再一次开辟东南战场,他们才有机会反击咸阳。东南战场的攻击直接决定了秦军能否拖住楚军,如果拖不住,那齐楚两军就可以夹击中原战场上的秦军,秦军的胜算微乎其微。 蒙武这句话就是在提醒秦王政和中枢,如果不按照武烈侯和王翦的策略打,那么东南战场就充满变数,无论是荆宛的熊氏,还是江南的楚人和十八方镇的赵人,都有可能在关键时刻下黑手,在中原战场的背后狠狠插上一刀,让中原决战以失败而告终。 中原决战如果打败了,可不仅仅是战场上的失败,而是秦王政和中枢在政治上的一次大失败,其后果不堪设想。 众皆沉默。 大家都想到了西南策略。如果没有武烈侯的西南策略,就没有百万人口转徙江南的奇迹。正是因为这个奇迹,秦国渡过大江,拿下了整个江南地区,对楚国的大后方造成了威胁,让楚国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但这仅仅是表面,现在再回头看看这个策略,不难发现其中所蕴含的深层次的东西。此策让武烈侯和熊氏的联盟更为牢固,这个牢固的联盟在关键时刻推动了封国制的实施,现在,它又直接控制了中原决战的胜负。 当然,武烈侯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的谋划不会考虑得如此长远,但现在此策的威力充分发挥了,它让咸阳十分被动。 当初武烈侯为什么要执意先打楚国?现在王翦为什么要建议以主力先打楚国?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让熊氏外戚趁此机会获取功勋。 试想一下,假如熊氏外戚在统一进程的最后阶段立下大功,咸阳还有什么理由继续遏制和打击熊氏?退一步说,就算秦王政继续遏制熊氏,那么公子扶苏继承大统之后呢?以熊氏的功勋,公子扶苏可以帮助熊氏外戚迅速东山再起。 其次,熊氏外戚建功了,就算暂时没有机会卷土重来,但它与武烈侯的联盟更牢固了,加上公子扶苏做了储君,其对咸阳的抗衡能力大大增强。抗衡能力增强了,前景预期更好了,他们就能重新控制楚系力量,到那时巴蜀人就会失去对楚系力量的掌控,秦王政分裂楚系的谋划也就失败了。 如此一来,秦王政即便取得了中原决战的胜利,遏制了武烈侯实力的膨胀,但熊氏外戚的再度崛起,导致楚系力量再一次被熊氏所控制,那么武烈侯和熊氏外戚依靠联手力量,完全可以继续抗衡咸阳,继续控制朝政,继续主导国策的变革方向,继续阻扰秦王政推行高度中央集权的治国策略,秦王政和中枢还是无法在政治上赢得大胜。 武烈侯谋划之高明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我给你二十万大军又如何?我拿不到灭齐吞楚的功勋又如何?我只要帮助熊氏外戚再度崛起,那么依旧可以维持现在的抗衡局面。 = 郎中令蒙嘉打破了沉默。 “荆轲返回江南了。”蒙嘉说道。因为东南战场的开辟直接关系到中原决战的胜负,所以武烈侯上奏咸阳,让荆轲重返江南做盖聂的副手。咸阳一口答应。 “荆轲曾在宛城与昌文君熊炽和甘罗密谈,在江陵与昌平君熊启和魏起密谈。” 众人的眼神略有变化。这时候蒙嘉突然说到荆轲,说到他在荆宛与熊氏密谈,显然是有目的。 “可知密谈内容?”隗状问道。 蒙嘉没有说话,其意思很明显,我蒙氏兄弟既然说出来了,当然有证据证明熊氏可能不利于咸阳。 “消息来源可靠?”隗状追问道。 蒙嘉微微皱眉,看了秦王政一眼,然后低声说道,“消息来自黑冰。” 隗状不再追问了。虽然武烈侯至今还是紫府黑冰的秘军统率,在前线战场上也一直依靠黑冰提供的外国消息做出诸多决策,但秦王政既然敢把紫府交给武烈侯,当然有办法控制秘军。秘军是个特殊的存在,直接听命于大王,武烈侯即便一直留在京城,也无法实际意义上控制秘军。现在秦王政不但利用秘军探查外国的机密,还利用秘军监控武烈侯,这就是他一直让武烈侯担任秘军统率的真正目的。这在中枢也不算什么机密,大家都知道,但谁也不敢说出来。 武烈侯肯定也知道。武烈侯是什么人?秦王政始终让他担任秘军统率,名义上是方便其及时做出决策,但实际上秦王政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要用黑冰监控你。武烈侯知道身边有几个黑冰吗?谁是黑冰?他根本不知道,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好在武烈侯根本没有谋反篡国的心思,他堂堂正正,用的都是阳谋,目的就是统一中土,就是让帝国长治久安世代传承,这也是兄弟两人虽然矛盾重重但始终没有反目成仇的原因之一。 “这是个机会。”隗状不动声色地说道。 “的确是个好机会。”秦王政的目光转向冯劫,问道,“你说呢?” 冯劫当然明白秦王政的意思。在武烈侯的布局中,帮助熊氏外戚崛起显然是重要的一环。如果咸阳改变攻击策略,以主力攻打楚国,那么打赢了熊氏外戚也就建下显赫功勋,咸阳根本动不了他们。反之,如果咸阳坚持既定的攻击策略,熊氏外戚极有可能在背后插一刀,那么中原决战败了,一切也就落入武烈侯的掌控之中。如此看来,若要确保中原决战的胜利,必须彻底打倒熊氏。 说白了,秦王政把蒙武等人召回京城的目的不是商讨攻击策略,而是商讨如何打倒熊氏外戚。上次中原陷入危机的时候,秦王政和咸阳宫就试图把战败的责任推给熊氏外戚,借机把他们彻底打倒,谁知武烈侯早有布局,竟然说服了公子腾和熊启,让他们联手开辟了东南战场,此策不但让咸阳宫的谋划落空,还让熊外戚建功。现在秦王政和咸阳宫故计重施,又要对付熊氏外戚了。 武烈侯难道没有未雨绸缪之策?熊氏外戚难道就会束手待缚?荆轲在返回江南的过程中与熊氏外戚密谈,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冯劫暗自冷笑,蒙氏被逼得没有退路了,不敢败,也败不起,于是就想拿熊氏外戚开刀,以此来胁迫武烈侯,岂不知武烈侯是你们可以胁迫的对象? “是个好机会。”冯劫说道,“但既然上次熊氏外戚逃出了陷阱,这一次他们岂能没有防备?此事还需慎重,以免自取其祸。” 蒙氏兄弟互相看看,眼里都掠过一丝忧色。 隗状蓦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这是不是武烈侯的借刀杀人计?假如武烈侯借秦王政之手诛杀熊氏外戚,由此导致决战失败,那秦王政和中枢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打自己的脸了,威信将遭到致命打击。 隗状的心脏骤然猛跳,让他感觉窒息。就在这时,秦王政说话了。 “东南战场需要一个最高统率,谁去最合适?” 秦王政决心已下,谁也不能阻止他去赢得中原大战。 东南战场上有公子腾,有杨端和,都是德高望重之辈,谁有资格指挥他们? = = = 第371章 绝杀 第371章绝杀 秦王政不得不下决心,倒不是他一定要置熊氏外戚于死地,而是武烈侯公子宝鼎逼得他不得不诛杀熊氏外戚。 现在的形势明摆着,中原决战的胜负取决于东南战场的攻击,而东南战场的攻击取决于荆宛军队的努力,荆宛军队是否浴血拼杀则取决于熊氏外戚。 熊氏外戚属于被打击被遏制的对象,目前的影响力主要局限在荆宛,东南战场的胜负对熊氏本身的处境并没有直接的改善作用。设想一下,如果熊氏努力把这一仗打赢了,帮助秦王政和中枢赢得了中原决战,秦王政和中枢是否就不再遏制他们,不再打击他们,甚至让他们重回京都?显然绝对不可能。 外戚把持朝政,削弱了君王的权柄,阻碍了中央集权制度,所以前有昭襄王,后有秦王政,都是不遗余力地压制外戚。未来,当公子扶苏做了君王,或者任何一个身体里流淌着楚人血液的王子做了大秦的王,他们都有可能在激烈的权力博弈中,把熊氏外戚重新召回以为援手。 大秦的楚系力量过于庞大。秦楚王室之间有二十一代联姻,所以自宣太后联合其兄弟子侄建立起一个庞大的楚系势力之后,楚系力量就无处不在,即便是昭襄王实施“固干削枝”之策,也不过就是驱赶熊氏外戚而已。举刀杀戮就是兄弟相残,就是血肉相残,昭襄王还没有残忍到如此地步。 秦王政也是一样,也是在华阳太后薨亡后驱赶熊氏外戚。不过历史发展到今天,大秦的中央集权制正在走向成熟,秦王政比昭襄王更加忠诚于“法治”,为此他绝不容忍现在或者是将来发生外戚干政、外戚窃取权柄、外戚破坏中央集权制度的事情,所以他要把熊氏外戚连根拔除,把这个隐患彻底铲除。 熊氏外戚就是扎在秦王政心里的一根刺,就是插在大秦中央集权制度上的一把剑,让秦王政寝食不安。秦王政迟迟不愿立储,原因就在这里,虽然后宫的华阳太后不在了,楚国的阳文君熊岳及其所属势力也不复存在了,大秦熊氏外戚也被赶出了京都,怀德夫人和公子扶苏这对母子基本上失去了内应外援,但秦王政在立储一事上还是犹豫不决,就是担心熊氏外戚东山再起,然后依靠庞大的楚系力量卷土重来,破坏甚至摧毁秦王政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大好形势。 熊氏外戚当然知道秦王政的心思,他们总不能束手待缚、任由宰割,他们要生存,要反击,而这一次就是绝好的机会。假如他们故意战败于东南战场,或者与楚人暗中秘谋,在东南战场上“演一场戏”,让楚人集结主力于中原,与齐军联手夹击秦军,秦军必定大败于中原,由此必定可以给秦王政和中枢以重创,如此秦王政和中枢自顾不暇,根本没办法去对付他们。等到武烈侯、王翦齐赴中原,大家齐心协力打赢中原大战,完成统一,那么可以预见,朝政必定被武烈侯及其所属势力所控制,臣强君弱,立储也就变得轻松容易了,熊氏外戚即便不能马上返回京都,也为重返京都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这么一分析,一推测,秦王政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武烈侯是老嬴家的子孙,他的治国理念也是中央集权制,只不过他步子非常稳,坚持在统一前后要“过渡”,实际上与秦王政的治国理念殊途同归,这是秦王政可以容忍并向武烈侯妥协的重要原因,而熊氏外戚的身体里流淌着楚人的血液,熊氏外戚掌控朝政的结果只有两个,一个是颠覆国祚,比如田氏代齐,篡取国祚,一个是颠覆国策,大秦不是集权于中央,而是集权于熊氏外戚,最终导致王国的崩溃。 秦王政作何选择?当然是彻底摧毁熊氏外戚,断绝亡国的隐患,牢固君王和中央的最高权威。 现在就是一个最好的铲除熊氏外戚的机会。 假如这一仗打败了,可以归罪于熊氏外戚,借熊氏的人头挽回君王和中央的威信;反之,假如这一仗打赢了,中土一统,天下尽在掌控之中,完全可以找个借口把熊氏外戚连根拔除,摧毁武烈侯和熊氏的联盟,斩断武烈侯的“臂膀”,就此把武烈侯牢牢压制,让他从此失去抗衡咸阳的实力。 熊氏外戚成了秦王政和武烈侯激烈博弈的工具。 武烈侯试图借助熊氏外戚在东南战场上的作用取得政治上的优势,而秦王政则一剑砍倒熊氏外戚,让武烈侯的所有谋划灰飞烟灭。 那么,现在派谁去东南战场完成这一使命?谁是秦王政手里的“剑”? 东南战场规模不大,但军政官长们的资历、级别太高了。东南战场上有长沙侯公子高,有武安侯公子腾,有昌平君熊启、昌文君熊炽兄弟,有大庶长杨端和。放眼朝堂,就找不到一个有资格指挥他们的人,甚至就连与他们平起平坐的人都寥寥无几。 = 众人面面相觑,无不目露难色。 现在看看东南局势,总是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想起武烈侯。 武烈侯为了实施西南策略,在东南倾注了大量心血,结果大江两岸君侯一堆,将率林立,而且势力构成还极其复杂。仔细想一想,不难发现前年公子高在公子腾和昌平君的辅佐下,毅然开辟东南战场的难度有多大,如果这背后没有武烈侯的影子,没有武烈侯的全力推动,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东南战场的开辟,大秦也就无法在短短时间内缓解那场可怕的中原危机。 既然武烈侯在前年就想到了咸阳要对付熊氏外戚,并拿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对策,那么今年他肯定也有办法从容应对。这从武烈侯任由秦王政改革兵制,任由咸阳从北方战场抽调二十万大军南下就可以看出来,虽然这一切可以解释为武烈侯对秦王政和中枢的支持,但往深处想,谁敢保证这不是武烈侯设下的一个陷阱?谁又敢去跳这个陷阱? “长平侯。”客卿司马空说话了,“必须调用长平侯。” 秦王政沉默不语。众人也是低头沉思。 武烈侯为了把公子扶苏推上储君之位,这几年可以说是殚精竭虑,甚至可以说武烈侯的大部分谋划都是以此为目标。公子扶苏的功勋飞速积累,爵位飞速上升,如今基本上可以说只要不出什么大的意外,大秦的储君肯定是公子扶苏。 然而,这一次中原决战,公子扶苏没有主动请缨,武烈侯也罕见地没有把公子扶苏推上中原战场,这其实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说明什么问题呢?是说明武烈侯不看好中原决战,还是武烈侯利用此仗设下了一个重创秦王政和中枢的陷阱?抑或,武烈侯已经肯定此仗赢不了,所以才顺势设下一个陷阱? 越想越是复杂,之所以复杂,都是建立在秦王政和武烈侯之间的矛盾之上。正是因为彼此没有足够的信任,所以秦王政和中枢才担心打了败仗。正是因为担心打了败仗,所以才决定摧毁熊氏外戚,这样败了就可以归罪于熊氏外戚,而赢了就可以斩断武烈侯的“臂膀”,总而言之,秦王政和中枢要在政治上立于不败之地。 怎样才能确保胜利?前提是东南战场要全力以赴,熊氏外戚要全力以赴,于是公子扶苏的作用就至关重要了。把公子扶苏拉到中原战场上,以公子扶苏为质,胁迫熊氏外戚,胁迫武烈侯及其所属势力。 公子扶苏到了中原,如何安置?是大军统率,还是监军?大军统率不能给他,因为公子扶苏有可能凭借临机处置大权,改变攻击策略,所以只能授予扶苏“监军”一职。监军权力有限,仗打输了,所承担的责任也有限,威胁不到武烈侯和熊氏。 那就只能放到东南战场。公子扶苏到东南战场可以出任统率,而且他毫无选择,只有倾尽全力率军猛攻楚国。他不能输,打输了中原战败的责任就是他的。如此一来,不管是武烈侯还是熊氏,都不敢在东南战场上玩花样了,这样就能让中原的决战策略得以顺利实施。东南战场的作用发挥了,中原决战的胜算也就很大了。 但公子扶苏到了东南战场,熊氏外戚就等于获得了庇护,咸阳用什么办法摧毁熊氏? = 蒙嘉思索良久,抬头望向司马空,问道,“中原?还是东南?” “东南。”司马空说道。 蒙嘉摇摇头,“武烈侯没有把长平侯推到中原战场,很可能就是想利用我们……”蒙嘉指指众人,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假如武烈侯成心要利用秦王政和中枢对他的不信任,利用咸阳要乘机诛杀熊氏的想法,将计就计,把公子扶苏放到东南战场,那整个局势就被武烈侯所控制。 武烈侯直接建议或者公子扶苏直接请缨去东南战场,咸阳都不会答应,因为东南战场的攻击直接关系到这一仗的胜负,咸阳不会把主动权拱手相让,所以武烈侯就故意把公子扶苏留在北方战场,让咸阳自己跳进陷阱。 公子扶苏到了东南战场,为了确保自己的功绩,一定会不折不扣地执行咸阳的命令,也就是说,武烈侯为了最大程度地支持咸阳,为了最大程度地帮助咸阳赢得这一仗,不得不玩了这么一个小伎俩,而目的则是保护熊氏外戚。保住了熊氏外戚,也就保住了秦王政和武烈侯持续抗衡的局面。这一仗是打赢了,中土是统一了,但政治格局并没有变化,武烈侯还是取得了政治上的胜利。 蒙嘉的话之所以没有说完,就是因为感觉说出来之后实在没有面子。左右都落入武烈侯的算计,咸阳如此被动,哪来的脸面?尤其让人憋屈的是,武烈侯堂堂正正,就算是算计咸阳也是为了打赢这一仗,相反,咸阳就显得龌龊了,不但不相信武烈侯,还要诛杀熊氏外戚,断人臂膀,忒不地道,也太无耻了。 “武烈侯肯定是在利用我们。”司马空的语气里透出一股无奈,“但如果不把长平侯调到东南战场,我们拿什么保证中原决战的胜利?” 这倒是实话,但关键问题是,假如东南战场打赢了,而中原战场却打输了,怎么办?找谁做替罪羊?公子扶苏到了东南战场,咸阳若要凭空制造出一个熊氏叛乱的冤案,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 “然后呢?”蒙嘉问道,“然后怎么办?” 司马空看了秦王政一眼,踌躇不语,眼里露出一丝惶恐之色。秦王政冲着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大胆地说。 司马空犹豫了片刻,说道,“给武烈侯一个选择,长平侯和熊氏,只能选择一个。” 秦王政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蒙嘉等人则是暗自吃惊,纷纷举目望向秦王政。 司马空此计厉害,反客为主,直接刺中了武烈侯的要害。你不是要保熊氏吗?那好,我连扶苏都舍弃不要,我看你还怎么保熊氏。 “计将何出?”隗状问道。 司马空略显紧张秦王政,见他脸色恢复平常,心翼翼地说道,“召回长沙侯公子高。” 众皆恍然。 公子高的母亲是老秦人。当初武烈侯奏请咸阳,要公子高出镇江南,当时咸阳就有人揣测武烈侯要把公子高推到储君之位。现在王子中的扶苏、高、将闾都已封君,各领封国,各建功勋,都有资格做储君,继承大统。 此刻秦王政召回公子高,却让公子扶苏去东南,其意图太明显了。假如中原战败,秦王政就要把所有责任推给公子扶苏和熊氏,而储君之位自然落到了公子高的头上。公子高的母亲是老秦人,公子高做储君,首先就会赢得老秦人的支持,到那时,武烈侯一筹莫展,只能低头认输。 所以,武烈侯只有做出选择,要么保公子扶苏,要么诛杀熊氏,要么两者俱失。 此计也有它的弊端,而弊端就是秦王政自己挑起了王统之争,以王统之争来反制武烈侯。 老秦人当然不会轻易中计,以为秦王政要立公子高为储君,因此就逼着武烈侯舍弃公子扶苏。老秦人还没有幼稚到这种地步,他们不会贸然介入王统之争。武烈侯是老嬴家的子孙,王统也是老嬴家的家事,武烈侯可以和秦王政在王统上进行争夺,但异姓贵族不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绝不会介入老嬴家的家事。 秦王政在王统一事上已经向武烈侯妥协,现在却出尔反尔,以王统来要挟武烈侯,可以想像武烈侯的愤怒。有些事可以拿出来做博弈的工具,但有些事是禁区,轻易不要涉足,否则后果严重。 司马空的这个计策事实上触及到了老嬴家的底线,即便秦王政不会责怪他,但武烈侯和一些宗室大臣会怒不可遏,这也是司马空惶恐不安的原因。 然而,现在除了此计,还有更好的办法保证中原决战的胜利吗?还有更好的办法保证秦王政和中枢在大战后彻底压制武烈侯吗? = 长沙侯公子高接到咸阳书信,其母病重。 公子高急奏,恳请秦王政允许他回京探望母亲。秦王政令准,封国事务托付于武安侯公子腾。 与此同时,长平侯公子扶苏接到秦王政的命令,因为公子高返京探母,东南战场急需一位最高统率,所以秦王政命令公子扶苏,日夜兼程赶赴长沙,全权负责东南军政事务,其封国事务则尽数托付于章邯。 公子扶苏一边急告叔父武烈侯,一边急召章邯。 章邯此刻正在古北口要隘巡视,接到公子扶苏的书信,急速返回蓟城。 公子扶苏很兴奋,看到章邯后激动地说道,“叔父料事如神,父王果然要我去东南战场。” 章邯却没有任何兴奋之色。武烈侯已经考虑到熊氏要再一次面临危机,所以早在去年底就派荆轲南下,暗做部署。看完令书,章邯骤然窒息,脸色当即就变了。咸阳好狠的手段。 “长平侯,马上去逐鹿。”章邯急切说道,“我们一起去见武烈侯。” 公子扶苏看到章邯神色凝重,眼里更是露出愤懑之色,这才意识到事情似乎和自己想像的不一样。 “事情很严重吗?”扶苏紧张地问道。 “非常严重。”章邯苦笑道,“此番南下,恐怕有性命之忧。” 扶苏骇然,这怎么可能?父王会杀我? = 武烈侯愤怒了,他万万没想到,咸阳竟然以王统来要挟自己,忍无可忍了。 赵高、朱英也是一脸惊骇。这一仗输定了,秦王政和中枢竟然行此下策,这不是逼着熊氏造反吗?这是绝杀啊,即便一定要绝杀熊氏,也没有必要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吧? “可有挽救之策?”宝鼎问道 赵高摇头,“除非你亲自赶赴中原。” “武烈侯难道有必胜的把握?”朱英叹道,“这本来就是一场没有把握的决战,但咸阳非常自信,如今奈何。” 第372章 必须拯救 第372章必须拯救 必须拯救熊氏,这是武烈侯的底线,也是维持当前政治格局的唯一出路。 当前咸阳的政治格局就是围绕着“统一大业”和“国策变革”所形成的政治理念上完全对立的“保守派”和“激进派”,在权力和财富再分配中激烈的利益争夺。 “保守派”就是以武烈侯公子宝鼎为首的豪门贵族利益集团,而“激进派”就是以秦王政为首的坚持高度“法治”和高度集权的以寒门贵族为主的利益集团。 自秦军灭赵吞燕,建封国,开始国策变革之后,咸阳的政治格局也就基本明朗。两大政治派系为了争夺权力和财富,无不使出浑身解数,以统一大战和国策变革为犀利武器,展开激烈角逐,全力博弈。 此刻的“保守派”和“激进派”是以政治理念来划分的,不同的政治理念代表着不同的统治势力对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有着不同的理解和认知。 简单地说,“激进派”要集权于中央,君权至上,中央和君主拥有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权,我想给你多少就是多少,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而“保守派”却要与中央和君王分享权力和财富,这天下是我们流血流汗打下来的,我们有资格有权力分享所获得的一切。中央和君王吃肉,这是应该的,天经地义的,但总要给我们喝口汤吧? 这两种政治理念归结到国策上,就是“与民争利”还是“不与民争利”,是“国强则民富”还是“民富则国强”,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是倾向于中央和君王,还是倾向于地方和国民。这个“民”不仅仅指贵族,指富豪,还包括普通国人,甚至包括闾左贫贱。 今日咸阳政治格局中的“保守派”和武烈侯公子宝鼎最早通过利益结盟而形成的利益集团完全是两回事。 随着天下形势和政治格局的急剧变化,当初的利益集团迅速崩裂,到今天,这个“利益联盟”基本上已经名存实亡了。 = 今天咸阳的“保守派”势力虽然有着共同的政治理念,但因为对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有着不同的追求,又分为不同的派系。 首先就是以武烈侯公子宝鼎为首的宗室派系。 宗室派系的首要目标就是维持老嬴家对王国的绝对统治,老嬴家要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占据最大的一块,具体到国策上就是坚持以中央集权为基础的郡国制,宗室封国,郡县和封国并列,既维护了中央集权,又确保了老嬴家对权力和财富的占有。 其次就是以老秦军功贵族为主的本土豪门贵族。 老秦贵族有军功,但以军功获得的权力和财富有个致命缺陷,那就是军功没有传承性。打个比方,王翦的功勋不可能传承给子孙,那么他的子孙只能靠“荫泽”生存,靠王翦遗留下来的权力和财富生活。权力和财富是有限的,假如王翦的子孙不能获得功勋,或者不能通过其他手段获得权力和财富,那么可以预见,最多两三代之后,频阳王氏就没落了。 文化和学术是可以传承的,以文化和学术做为传承的诸子百家,比如法家、纵横家,比如西河、鬼谷学派,比如稷下学宫的学子们,他们一代代都是中土诸侯国的统治精英,像齐国的淳于氏、伏氏就是以文化传承的精英贵族。这样的贵族无论是出身豪门还是寒门,在中土统一之后,可以预见,会代代延续,最终主宰王国。 老秦本土豪门贵族中,以军功和文化同时传承下来的很少,郿城“孟西白”和夏阳司马氏算是其中翘楚了,但他们之所以传承数百年,还是以军功为主,他们的子弟大多还是先在军中建功,然后转到中央和地方任职。 商鞅变法,建“二十等军功爵”和“以吏为师”的制度,正是以大秦的实际情况为基础。商鞅变法之所以成功,就是以大秦之长弥补大秦之短。大秦的长处就是大秦武力强悍,大秦的短处就是缺乏文化学术导致贤才太少,统治能力不足。“二十等军功爵”制度促使大秦的武力持续增加,而强大的武力和战场上的不断胜利,反过来又促使中土人才不断入秦。这些人才出任大秦官吏,“以吏为师”制度随即很快地促进了大秦的文化学术的发展,而“法治”教育更是因此深入到各级官吏之心,“务实”和“守法”成为大秦人的基本操守。强悍的军队和务实守法的官吏队伍相辅相成,终于让大秦在商鞅变法一百多年后拥有了统一中土的实力。 其他诸侯国之所以变法失败,某种程度上正是因为中原文化学术的“发达”和由此造成的“人才济济”。人才太多了,文化学术派系太复杂了,这些统治精英们“斗”得太厉害,结果政治倾扎太严重,战争太多,耗尽了诸侯国力,最终便宜了大秦。 大秦因为变法而强大,因为强大而统一,统一之后的中土就是和平世界,和平世界不打仗,不打仗就没有军功,没有军功就无法获得权力和财富,那么贵族们如何传承?如何保证子孙代代都是贵族? 所以他们的目标就是分封功臣。如果分封功臣不行,最起码要世卿世禄,如果世卿世禄也不行,中央和君王非要置他们于死地,那只要鱼死网破了。从这个目标出发,他们和嬴氏宗室有共同的利益,虽然彼此间肯定会有冲突,但合作始终是不二选择。 还有一个派系就是以熊氏和隗氏外戚为主的非本土豪门贵族。 这些豪门贵族都是以血缘为传承的大贵族。熊氏是中土大诸侯楚国的王族血缘,隗氏则是从远古传承下来的诸侯国后裔,都是真正意义上的豪门贵族。这些贵族依附于大秦嬴氏王族,与嬴氏通婚联姻,身体里都流淌着嬴氏的血液。虽然他们中的一部分也算是土生土长的大秦人,但过因为血缘关系,他们还是被划分到了大秦国的楚人一系,以区别于在大秦本土传承下来的豪门贵族。 这些贵族对权力和财富的追求等同于嬴氏宗室,他们也要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占据最大的一块。 熊氏外戚长期掌控大秦朝政,掌控大秦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权,如今他们虽然遭到秦王政和中枢的打击,处境极其艰难,但掌控朝政、主宰大秦,始终是他们的最高目标。这个目标和嬴氏宗室的利益有直接冲突,所以他们和嬴氏宗室虽然结盟合作,但矛盾太大,两者之间只能在斗争中寻求妥协。 隗氏外戚一直依附于楚系,今天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成为了大秦朝堂上一支重要力量,一股大势力,但至今他们还无法真正取代熊氏外戚,无法真正掌控楚系,而他们的目标也是掌控朝政,与嬴氏宗室存在着直接冲突。 在目前这种形势下,隗氏选择支持秦王政,以此来获得更多的权力和财富,依靠这些权力和财富来不断增强和巩固自己的实力,继而实现控制朝政的最终目标,显然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今天咸阳的“激进派”势力同样复杂。 秦王政和他的内廷只有一个目标,实现高度的中央集权制,凡反对者,都是敌人。 蒙氏和冯氏是“激进派”中的豪门贵族,但他们不是老秦本土贵族,更不是依靠血缘传承的外戚贵族,他们是依附于君王和嬴氏王族而存在的关东士卿贵族,他们的生存环境较为艰辛,既要忠诚于君王和嬴氏王族,又要妥协于本土老秦贵族和外戚贵族。他们在夹缝中生存,稍有不慎就有灰飞烟灭之祸,所以他们的生存方式就是妥协,在妥协中寻求平衡。 以司马空、李斯、周青臣为代表的寒门贵族是“激进派”势力的中坚力量,这些人围绕在秦王政的身边,大都处于内廷或者中枢的要害位置。三公九卿虽然显赫,但如果未能抓住中枢要害部门的要害位置,必定处处受到掣肘,甚至有被强势下属直接架空的可能。 = 从咸阳的这个新的政治格局出发,不难看到武烈侯公子宝鼎若想主导国策的变革方向,就必须赢地本土豪门贵族和外戚贵族的支持。 本土豪门贵族中,有掌控军队的贵族,有活跃在中枢的贵族,但不论这些贵族位于何种位置,他们的权力和财富都建立在“军功”的基础上。二十等军功爵制度遏制了他们对权力和财富的占有,所以在国策变革的大方向上,他们和嬴氏宗室目标一致,这两者之间的合作有长期而坚固的基础。 但是,统一大战一旦结束,中土进入和平时期,本土豪门贵族失去了获取“军功”的战场,他们对权力和财富的占有比例会迅速下降,他们的实力会迅速萎缩,到那时,他们对武烈侯的助力就会迅速减少,所以获得外戚贵族的支持,是武烈侯持续主导国策变革方向的重中之重。 这次本土豪门贵族,包括军政两届大员,很多人支持秦王政发动中原大战,其主要原因就是要抢“军功”。中原决战可能是统一的最后一战,这个“军功”如果没有抓住,对本土豪门贵族的未来影响太大。国策变革才刚刚起步,本土豪门贵族还未能在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占据明显优势,而统一进程又偏偏“一日千里”,他们现在除了抢军功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外戚贵族包括熊氏和隗氏之所以支持秦王政发动中原大战,其直接原因却是“王统”。外戚贵族始终是朝堂上的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他们能否控制朝政,主要取决于“王统”。昭襄王能够获得王统,与熊氏外戚的舍命一搏有直接关系,所以昭襄王初期,在宣太后和熊氏外戚的保驾护航下,最终坐稳王位并建功立业。庄襄王、秦王政父子继承王统,则完全得益于华阳太后和熊氏外戚的绝对支持。 现在秦王政虽然尚未立储,但公子扶苏肯定是首选。在公子扶苏问鼎储君到继承大统这段时间里,哪个外戚对他的支持最大,那么将来就有可能控制朝政。熊氏外戚一门心思要利用公子扶苏东山再起,而隗氏外戚则一门心思要利用公子扶苏掌控朝堂,所以熊氏外戚选择与武烈侯结盟,而隗氏则毅然投向了秦王政。 秦王政决心要置熊氏外戚于死地,又与武烈侯在国策变革上有根本性的分歧,试想隗氏除了选择支持秦王政,还有其他出路吗?隗氏只有支持秦王政。 在“保守派”势力中,本土豪门贵族有先天缺陷,隗氏外戚又彻底倒向了秦王政,武烈侯若想持续抗衡秦王政,必须牢牢结盟熊氏外戚,所以这一次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武烈侯都要拯救熊氏外戚。 如何拯救? 正如赵高和朱英的分析,假如秦王政一定要诛杀熊氏,武烈侯还真的束手无策。 = 武烈侯早在几年前开始谋求更大的权力以改变大秦国策,为此他主动结盟于熊氏外戚,并配合华阳太后在政治上进行布局,一次次与秦王政内外联手,逼迫熊氏外戚退出朝堂,离开京都,试图以此来拯救熊氏外戚。 历史上熊氏外戚就是在灭赵之后被赶出朝堂。继熊启、熊炽离开咸阳之后,王翦、杨端和与羌廆等一帮将率也在攻克蓟城之后被秦王政解除军职。随着熊氏外戚和本土老秦人的衰落,隗氏外戚和关东贵族迅速崛起,隗状和冯劫在内主政,蒙武和李信在外统军,攻楚大战就此爆发。 秦军第一次攻楚失败,而这次失败成为了历史上的一大疑案。 当时王贲在中原颍川方向攻楚,连下十几座城池,拿下鸿沟,切断了楚国和魏国之间的联系,然后集结重兵攻打魏国大梁,断绝了魏楚合纵的可能。 在王贲攻打大梁的同时,蒙武和李信开始攻打楚国。 蒙武和李信也是从颍川出发,沿颍水而下,出汾陉塞,攻打安陵、鄢陵,前锋军直杀陈,但陈高大坚固,急切间难以攻克,而寿春方向的援军又杀了过来,所以蒙武和李信没有直接攻打陈,而是“围城打援”,率主力继续南下,李信打平舆,蒙武打寝,两军南北夹击,把楚国援军杀得大败而逃。 接下来,秦军可以打陈。拿下陈,大军就可以直杀寿春。 偏偏在这个时候,昌平君熊启在鄢郢造反了。鄢郢就是江陵。李信率军急速杀到南郡,平定了鄢郢之乱,而昌平君熊启则投逃奔楚国。 李信再次赶赴淮南战场。此刻蒙武已经拿下陈,率军在城父一带与楚军作战。李信在赶赴城父的途中遭遇楚军主力。项燕包围了秦军,杀秦军七都尉,李信大败而逃。 秦军第一次攻楚就这样失败了,而失败的原因和昌平君熊启的叛乱有直接关系。假如没有熊启在鄢郢的叛乱,李信就不会离开淮南战场,而秦军就可以迅速拿下陈,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杀寿春。李信以偏师平叛,平叛回来后遭到楚军包围,偏师全军覆没,这一仗就这样打输了。这一仗打输的后果就是王翦复出。 王翦复出,率六十万大军攻楚。可以肯定,老秦将率全部出动了。王翦打了三年,平定江东,彻底灭楚。 灭楚一战整整打了三年,可见其难度,由此也可见第一次攻楚即便没有昌平君的叛乱,蒙武和李信还是要败。这是双方实力所决定,秦军以二十万军队攻楚国,必败无疑。 这里就有一系列疑问。 秦王政为什么要驱赶熊氏外戚?为什么要贬谪昌平君熊启?为什么要解除王翦和杨端和等人的军职?熊氏外戚和老秦人为什么在同一个时间段遭到秦王政的打击? 更重要的问题是,昌平君熊启为什么在鄢郢叛乱?目的又是什么?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昌平君熊启的叛乱造成了第一次攻楚的失败,秦王政的威信受到打击,王翦和老秦人乘机复出,这里面又藏着什么秘密? 秦王政在这场博弈中显然失败了。几年后,中土统一,帝国建立,秦王政自称皇帝,这时候王绾、冯劫建议分封,但秦王政坚决拒绝,实施了郡县制,高度的中央集权自此开始,而此后王绾、王翦、王贲等老秦贵族都不再见诸于历史,由此可以推测到,在统一前后的几年里,秦王政以雷霆手段镇制或者打击了政治对手,为中央集权制的实施扫清了一切障碍。 由此上溯推理,可以基本肯定大秦在灭赵之后,在确立了统一中土的绝对优势后,国策变革的争论异常激烈,朝堂上的各方势力围绕着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展开了血腥厮杀。当时熊氏外戚掌控朝政,老秦人掌控军队,对秦王政主导国策变革形成了直接威胁,所以秦王政毫不犹豫,果断罢黜和驱赶熊氏外戚,镇制和打击老秦人。 熊氏外戚和老秦人毫不示弱,展开了凌厉反击。 第一次攻楚失败,应该就是双方“斗争”的结果。秦王政虽然在战场上输了,但彻底清除了熊氏外戚,在政治上还是打赢了。老秦人虽然复出了,并为统一建下显赫功勋,但秦王政利用其后的三四年时间迅速增强和巩固了自己的实力,在统一之初的国策变革中,给了老秦人迎头一击,牢牢捍卫了中央集权制。 宝鼎来到这个时代后,很多湮灭在历史中的秘密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所以他要让老秦人掌控朝政,要力保熊氏外戚,要把公子扶苏推上储君之位,但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历史洪流有改天换地之力,一个人改变不了历史,所谓的蝴蝶效应更是需有无数个前提,没有这些前提,蝴蝶翅膀无论怎么扇动也不会引发一场风暴。 如果这一次秦王政诛杀了熊氏外戚,公子扶苏因此失去了问鼎储君的机会,就算中原决战打败了,武烈侯这几年所做的努力也大半白费了。 这几年武烈侯一次次建功立业,一次次在与秦王政的抗衡中赢得先机,都是因为与熊氏外戚的亲密合作,如果没有熊氏外戚调用整个楚系力量帮助他,武烈侯绝无可能取得今日成绩。秦王政诛杀熊氏外戚,正是釜底抽薪之策,要给武烈侯和老秦人以重创,就此赢得政治上的绝对优势。 大秦朝堂上最大的一股力量就是楚系,楚系控制在谁的手上,谁就能控制朝政。熊氏外戚在华阳太后薨亡后迅速被赶出中枢,给了秦王政足够的布局时间。如今隗氏外戚终于可以代替熊氏外戚控制楚系了,试问秦王政还有足够的耐心与对手们慢慢周旋吗? = = = 第373章 反击 第373章反击 中原决战事实上就是大秦权力核心层的一次博弈。 秦王政和激进势力要实现高度的中央集权,为此他们要控制朝政,主导国策的变革方向,所以他们必须要赢得中原决战。 咸阳的保守势力要在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获得最大的比例,为此他们也要控制朝政,主导国策的变革方向,所以他们名义上是支持秦王政和中枢发动中原决战,但实际上他们有心把中原决战当作重创秦王政和中枢的武器。 中原决战的胜负取决于东南战场的攻击,东南战场的胜负却取决于熊氏外戚,于是熊氏外戚成为这场风暴的中心。 保守势力若想实现自己的目标,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挑起秦王政和熊氏外戚之间的厮杀,而激进势力若想赢得中原决战,当然要竭尽全力避免秦王政和熊氏外戚之间的厮杀,于是公子扶苏就被卷了进来。 公子扶苏被卷进风暴,王统之争势必会增加风暴的威力,于是这场风暴所造成的危害就难以预料了,风暴最终可能失控。 风暴最终会如何失控?失控到何种地步? 这有先例,有前车之鉴,就是长安君成蛟的屯留兵变。 当年长安君成蛟率军攻赵,与上将军蒙骜兵分两路。蒙骜出井陉,与庞煖作战,吸引了赵军主力,而成蛟却在上党按兵不动,没有按计划出壶关攻打邯郸,结果造成蒙骜大败并战死疆场。上将军蒙骜一死,吕不韦的关东系遭到重创,刚刚亲政打算雄心勃勃干一场的秦王政也遭到了迎头一棒,于是兄弟相残,秦王政和成蛟大打出手,屯留兵变爆发了。虽然秦王政最后平定了叛乱,但付出的代价太大,一个亲兄弟成蛟没了,成蛟及其背后以夏太后为首的韩系势力被铲除了,关东系因为蒙骜的死亡而元气大伤,秦王政试图在亲政后独揽权柄控制朝政的图谋彻底失败。 屯留兵变背后的真相其实就是华阳太后和楚系要确保对朝政的控制,为此他们布了一个局,遏制秦王政,打击关东系,铲除韩系力量,顺便把蠢蠢欲动的宗室和老秦人“敲打”一下,可谓一举四得。 今天秦王政也要控制朝政,也布了一个局,也是以战争为手段。中原大战开始之后,公子扶苏和熊氏外戚必须在东南战场予以配合,否则此仗即便不败也是无功而返,如此一来秦王政就有了对付公子扶苏和熊氏外戚的借口。这种情况下,公子扶苏和熊氏外戚必须拼尽全力,其盟友们也必须鼎力相助,只有这样才能把中原大战打赢。中原大战打赢了,秦王政和激进势力控制了朝政,也控制了军队,那时候整个保守势力已经不是秦王政和激进势力的对手,秦王政只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就能铲除熊氏外戚,进一步削弱保守势力,从此可以“一言九鼎”,大权独揽。 熊氏外戚岂肯让别人控制自己的命运?他们必然要反击,但他们就像当年的公子成蛟及其背后的韩系势力一样,因为实力上的不足,实际上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能任由宰割,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奋力一击。反正都是死,不如同归于尽,玉石俱焚。于是局势必然失控,熊氏外戚必然造反,中原大战必然败北,大秦必然遭遇重创。 公子扶苏这时候赶赴东南战场,其作用就是防止局势失控。公子扶苏现在基本上就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假如中原大战获胜,扶苏再建功勋,肯定就是大秦储君,这就给了熊氏外戚以希望,未来东山再起的希望。有了希望,熊氏外戚也就不会失去理智做出“玉石俱焚”这种蠢事了。 然而,秦王政发动中原决战的真正目的是击败保守势力,完全控制朝政,完全主导国策变革的方向,为此他必须摧毁武烈侯和熊氏外戚的联盟,必须铲除熊氏外戚,所以他拿出王统来要挟武烈侯,拿自己的儿子威胁武烈侯,如果你阻止我铲除熊氏外戚,你连公子扶苏都保不住,你前期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将化作乌有。 秦王政和激进势力之所以能拿出这个谋划,是建立在他们有信心利用中原大战击败保守势力,彻底控制朝政的基础上,也就是说,他们相信武烈侯及其保守势力为了保住公子扶苏的储君之位会毅然放弃熊氏外戚。只要保住了公子扶苏,也就保住了未来的希望,只要有希望,一切皆有可能。武烈侯有大智慧,在这个关键时刻,在他身居北陲远离中原一筹莫展之际,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 武烈侯的确没有选择,他手再长也伸不到中原,更到不了东南,他似乎只有违背自己当初对华阳太后的承诺,顺应形势放弃熊氏外戚。 武烈侯过去曾有谋划,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舍弃昌平君这些熊氏老权贵,培植以熊庸为首的新一代熊氏外戚,而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始终控制大秦朝堂上的楚系力量为自己所用。 现在这一谋划随着形势的变化失去了实施的基础,因为巴蜀隗氏倒戈了。隗氏不满足于代替熊氏掌控楚系力量,不满足于做个熊氏外戚的代言人,它要实际意义上掌控这支力量,它要让隗氏外戚完全代替熊氏外戚,让隗氏长久屹立于朝堂之上,所以它毅然做出了选择。 武烈侯始终是利用隗氏,并没有让隗氏完全取代熊氏的意思,这是导致隗氏最终背弃“利益集团”的直接原因。 当初隗氏要崛起,要摆脱熊氏外戚这棵大树,不得不周旋于秦王政、武烈侯和熊氏之间,在夹缝里寻找崛起的机会。隗氏这步棋走对了,在秦王政、武烈侯和熊氏激烈博弈的时候,隗氏这支力量常常在关键时刻给予某个势力以力所能及的帮助,当然,隗氏所获得的回报也非常丰厚。 隗状出任丞相,李瑶出任卫尉,隗藏出任地方大员,李信在军中异军突起,琴氏获得财富,琴氏子弟进入中央和地方府署任职,巴蜀人在政治上的经营一步一个脚印,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崛起梦想。 现在回头看看,不难发现隗氏的崛起之路虽然艰险,但每一步都抓住了机会,隗氏、琴氏和陇西李氏在朝野内外、军政两届的联手合作,堪称经典。 在政治上没有牢固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利益的获取才是政治的本质。大秦灭赵,建立统一中土的绝对优势后,咸阳的政治格局迅速发生转变,各方势力对权柄的角逐迅速转变为保守势力和激进势力对统一后的中土权力和财富的争夺。这时候,以秦王政为首的激进势力和以武烈侯为首的保守势力都在不惜代价争夺国策变革的主导权,双方为了控制朝政,各使手段。 武烈侯连续出手,连续打击关东系,分化和拉拢关东系,冯氏和蒙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与武烈侯达成了妥协。 秦王政也是出手凌厉,直接把巴蜀人拉了过去,导致武烈侯苦心经营的利益集团分崩离析。 巴蜀人的崛起本来就是秦王政早年的布局之一,就是用来分裂楚系,打击熊氏外戚的“秘密武器”,这一点武烈侯心里很清除,熊氏外戚也知道,但过去巴蜀人实力不足,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对咸阳的政治格局产生影响,必须借力使力,就像一把没有开刃的剑,中看不中用。现在不一样了,随着熊氏外戚的没落,楚系力量逐渐被其掌控,这把剑终于开刃了。 武烈侯在这件事上犯了一个错误,虽然他一直在防备隗氏的倒戈,但因为隗氏和本利益集团的利益诉求基本一致,他所拟制的国策变革方向符合隗氏的利益需要,再加上琴氏的一再保证,他认为隗氏在关键时刻还是会做出“正确”选择,谁知隗氏根本不满足于现状,隗氏的**越来越大,尤其随着公子扶苏问鼎储君基本上成为事实之后,隗氏预感到秦王政和咸阳宫为了确保大秦国策始终沿着中央集权的方向前进,肯定要彻底铲除熊氏外戚,要狠狠的遏制和打击武烈侯及老秦人一系,巴蜀人就此获得了在未来也就是在公子扶苏继承王统之后掌控朝政的机会。 公子扶苏从储君到大王要走相当长的一段路,在这个过程中怀德夫人和公子扶苏非常需要楚系力量的帮助。巴蜀人只要完全控制了楚系力量,那么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巴蜀人都是公子扶苏最为倚重的势力。未来公子扶苏做了大王,巴蜀人控制了朝政,控制了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权,那也就等于实现了巴蜀人的终极目标。 隗氏看中的是未来利益,而隗氏又是大秦朝堂上最有可能获得未来利益的势力,他们若想在将来获得这个利益,那现在就必须投奔秦王政,必须忠诚于秦王政,赢得秦王政的信任,从而维持和壮大自己的力量。反之,如果继续结盟于武烈侯,做秦王政的对手,那结果可想而知。秦王政为了遏制和削弱武烈侯的实力,肯定像打击熊氏外戚一样狠狠地打击巴蜀人。 所以,隗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隗氏的这个选择,导致朝堂上两大势力之间的力量对比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当朝野上下一致支持秦王政发动中原决战的时候,武烈侯只有妥协,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 必须拯救熊氏,这是武烈侯的底线,但目前形势下,拿什么拯救? 宝鼎沉思良久,又问道,“咸阳的信心来自何处?” “中原决战不能败,假若败了,长平侯和熊氏都将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朱英叹道,“武烈侯若要掌控国策的变革方向,必须结盟于熊氏,熊氏若被摧毁,武烈侯事实上也就失去了与咸阳正面抗衡的能力,所以咸阳认为,你会果断出手,不惜代价拯救熊氏,竭尽全力帮助咸阳打赢这一仗。” “然后呢?” “中原决战打赢了,咸阳可以全面压制你,咸阳可以在任何时候铲除熊氏。” 宝鼎苦笑。到了那时,历史重新走上了固有的轨迹,自己这几年的努力全部白费了,自己拯救帝国的理想也就从此破灭了。 “所以这一仗肯定会败,是吗?”宝鼎的语气很低沉,很无奈,很悲哀。 赵高和朱英同时点头。 “肯定要败,熊氏外戚肯定要绝地反击。”赵高说道,“中原战败,咸阳的谋划彻底失败,咸阳政局完全被你所控制。唯有如此,熊氏外戚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宝鼎黯然摇头,“我们能想到的事情,咸阳一定也会想到。” “咸阳正是想到了,所以才把长平侯调到东南战场,把长沙侯召回京城。”朱英说道,“在咸阳看来,这一仗只有打赢,你才有机会保住长平侯未来储君的地位,才有可能保全熊氏,而事实上你的确是这么设想的,指望长平侯和熊氏在此仗建功,然后联合熊氏继续抗衡咸阳。但咸阳不相信你,更不相信熊氏,所以召回长沙侯,以王统相挟,直接把这种不信任公之于众,其中更隐含着离间之意,试图激化你和熊氏之间的矛盾,为咸阳在大战之后屠戮熊氏做好准备,这导致熊氏只有绝地反击。” “而在熊氏看来,这一仗只有打败,只有把长平侯和自己置于必死之地,只有激化你和咸阳之间的矛盾,你才会出手,才会给咸阳以致命一击,如此才能保住他们。” 咸阳和熊氏站在不同的高度和不同的立场,对当前的形势做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反应,但目标都是一样,逼迫武烈侯出手干涉中原战场。 宝鼎心如重铅,更有心力交瘁之感,有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坚持不下去了,自己在做一件根本不可能成功的毫无意义的事情。改变历史?蝴蝶效应?见鬼去吧 “我有拯救之策吗?”宝鼎问道。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了,但他还是再一次问了出来。 赵高沉默不语。朱英沉吟良久,摇摇头,“以不变应万变。” 宝鼎想了很长时间。既然历史不可改变,那就顺应历史吧。中原大战败就败了,熊氏死就死了,但我要好好活着,不论形势如何艰难都要活下去。等到秦王政死了,帝国陷入崩溃之刻,我或许还能与刘邦、项羽逐鹿天下,那时即便死了,也了无遗憾。 宝鼎断然放弃了一切妄想,脸上的沉重之色渐渐散去,虽然眼里依旧带着浓浓的忧伤,但心里已经不再痛彻入骨。 “还记得屯留兵变吗?记得长安君公子成蛟吗?”宝鼎问道。 赵高和朱英互相看看,目露无奈之色。武烈侯现在是鞭长莫及啊,事实上他根本没办法干涉中原战局,就算秦王政要再次制造一个“屯留兵变”,要逼迫熊氏叛乱,然后以此为借口来打击武烈侯,武烈侯也是毫无还手之力。就像当年的吕不韦,因为受“嫪毐(lao/ai)之乱”的牵连,黯然离京。 “必须反击。”宝鼎说道,“熊氏现在没有退路了,我同样没有退路。熊氏倒了,我也要去北疆牧羊,所以熊氏要绝地反击,我也要绝地反击。” 赵高和朱英望着宝鼎,期待他拿出对策来。这时候“以不变应万变”太被动了,而被动的后果就是失败,必须主动,必须反击。 “我为何如此被动?”宝鼎问道。 “你在北疆,在代北,你的对面就是匈奴人。”赵高苦笑道,“你被捆在牢笼里,虽然你手上有二十万大军,但你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 “咸阳高明啊。”朱英抚须叹道,“如果没有北方战场的危局,你此刻不是在代北,而是在中原,而咸阳也无法捆住你的手脚,更不敢拿王统来要挟你。” 宝鼎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假如我打破了这个牢笼呢?” “时间来不及了。”赵高说道,“咸阳肯定会在夏秋之际发动中原决战,距离现在不过几个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们根本不可能在北方战场上击败匈奴人。” “军队也远远不够。”朱英接着说道,“即便出现了奇迹,我们打败了匈奴人,但代北和燕南两地至少需要十五万镇戍军,这样武烈侯只能带着五万大军南下中原。五万大军根本改变不了中原战局。” 宝鼎微微点头,又问道,“如果中原决战打败了,我们发动第二次决战,至少需要多少军队?” “六十万。”赵高说道,“这是武成侯说的,他就是用这个条件拒绝了咸阳。” “六十万?”宝鼎眉头紧皱,转目望向朱英。 “武成侯即使有了六十万军队,这一仗也不过就是可以打一打,并没有胜算,但也不会输。”朱英说道,“不过以我看来,此仗若在中原打,六十万可以一战,但如果在淮河一带打,六十万肯定不够。” 淮河一带水系发达,河流密布,地形复杂,楚军在本土作战,占据了绝对优势,秦军胜算不大。 “如果以骑军为主力呢?”宝鼎问道,“假如我带十万到十五万骑军到中原参战,胜算有多大?” 赵高和朱英互相看看,眼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惊栗。十万到十五万骑军?李牧在河北两次击败秦军就是靠代北骑军的强悍战斗力,假如武烈侯也带着这样一支精锐骑军进入中原作战,必定挡者披靡,无坚不摧。 武烈侯想干什么?公开与咸阳正面抗衡?以武力威胁咸阳,继而力保熊氏? = = = 第374章 尘归尘土归土 第374章尘归尘土归土 公子扶苏和章邯日夜兼程赶赴涿鹿拜会武烈侯。 路上章邯把自己对咸阳政局和中原局势的看法做了一番详细解说,经过章邯的分析和预测之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东南战场可能是个陷阱,可能要重演当年“屯留兵变”之祸。 屯留兵变的直接“受害者”者就是长安君成蛟。 当时秦王政已经加冠礼,已经名义上亲政,已经做了八年大王,背后有华阳太后,左右有熊氏外戚和关东系,而长安君不过弱冠之龄,大靠山祖母夏太后已经薨亡,试想长安君有什么理由叛乱?他叛乱成功的可能又有多大? 考虑到秦王政亲政后,华阳太后和熊氏外戚依旧牢牢把持权柄,可以推想到,秦王政在亲政之后马上授长安君以兵权,让他与上将军蒙骜一起征伐赵国,其中大有深意。 庄襄王、秦王政父子是华阳太后一手扶持的君王,以吕不韦为首的关东系也是依附熊氏外戚而壮大。这里有个疑问,华阳太后为什么要选择庄襄王和秦王政父子做大秦的君主? 华阳太后没有亲生子女,她必须在安国君众多子女中挑选一个做嫡子。这个嫡子的基本条件是什么?很简单,一无所有,必须完全依靠熊氏外戚才能生存,这样的人做了君王后,熊氏外戚才能始终把持朝政。 在赵国做质子的异人符合这一基本条件。历史上记载,异人之所以被华阳太后选为嫡子,是吕不韦花钱买通了华阳太后的姐姐华阳大姐和弟弟阳泉君。这个理由就太荒诞搞笑了,一国储君的选择关系到王国的未来,关系到朝堂各方势力的利益,其中博弈之惨烈可想而知,岂是一个小小的商贾所能左右?熊氏家族有权有势,财富无数,难道还像市井小民一般贪图吕不韦的那点金子?太扯淡了。 吕不韦是卫国商贾,出身低贱,在韩国阳翟打拼,渐渐积累了一定的财富。在邯郸偶遇异人之后,他萌发了一个“投资”念头,于是到咸阳为异人跑关系,看看能否运作一下,把异人弄回秦国。 这个难度非常大,一般到外国做质子的宗室公子,首先是庶出,其次是庶出中最没有前途的。这个很好理解,宗室公子的母系如果权势庞大,朝堂内外都有一定的势力,即便是庶出,也不至于沦落到离乡背井到外国做质子的地步。做质子基本上等同于在外国坐牢,运气差一点的这辈子就老死他乡了。比如赵高的祖辈就是赵国派遣到秦国的质子。 异人如果能结束质子生涯,返回咸阳,凭借其功劳足以获得一定的权力和财富,这可以帮助吕不韦在西秦打开一条商道。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吕不韦结交异人,并主动帮助其到咸阳运作的主要原因。当然,也不排除吕不韦异想天开做白日梦的可能,毕竟当时异人的父亲安国君是大秦储君,偏偏这位储君还没有嫡嗣,理论上只要是安国君的儿子,都有可能是未来的大秦君王。 吕不韦的运气的确不错,他的那点金子让他见到了熊氏,给熊氏传递了一个讯息,质子异人因此进入华阳太后和熊氏的视线。 当时昭襄王还在,安国君是大秦太子,但安国君年纪很大了,身体也不好,所以确立第三代继承人是迫在眉睫的一件事。 第三代继承人的确立非常复杂。昭襄王迟迟不立太子,原因很多,但集权于中央是最大的原因。昭襄王“固干削枝”,在宣太后死后先是驱赶熊氏,后杀武安君打击老秦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范睢等一帮关东人也因此死得死,逃得逃。等到昭襄王好不容易稳下局面,马上又爆发了储君之争。 昭襄王长寿,子女多,其嫡长子已经死了,嫡次子安国君也老了,而安国君并不是理想的储君人选,原因无他,安国君的夫人出自熊氏,如果安国君做了大王,熊氏外戚十有**要东山再起,这是昭襄王所不能接受的事。不过幸运的是,华阳夫人没有子女,她必须在安国君所有庶出儿子中挑选一个做嫡子,但这个嫡子落在谁的头上,她说了不算,安国君也做不了主,只有昭襄王才能决定。 谁能进入昭襄王的法眼做安国君的嫡子?首先这个人必须在某个方面能打动昭襄王,这时候进入熊氏视线的质子异人给了熊氏以启发,那就是昭襄王应该有“质子”情节。 昭襄王当初就是在燕国做质子,他能被秦国接回来继承王统,咸阳曾有一番激烈厮杀。武王突然驾崩,因为没有子嗣,一帮弟弟们为争夺王统大打出手。昭襄王是武王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的母亲宣太后是楚国公主,在后宫的地位是第五等“八子”。后宫嫔妃分八等,如果加上太后,那就是九个级别,由此可见宣太后当时在后宫的地位不高,而当时秦国的楚系势力也不算大,这也是武王继位后,把昭襄王“发配”到遥远的燕国做质子的原因。 在这场王统争夺中,宣太后和楚系势力显然没有任何优势,但当时的魏氏是军中悍将,与郿城“孟西白”和夏阳司马氏有不错的交情,而当时的左丞相甘茂与右丞相樗里疾是死对头,他们谁赢得了军队的支持,谁就能控制朝政,继而也就能控制王统的继承。 结果不言而喻,老嬴家、本土老秦人和楚系联手,赢得了王统,赶走了甘茂。其后宣太后主政,楚系迅速崛起,宗室樗里疾一脉、郿城孟西白、司马氏和魏氏在其后的几十年里,成为大秦军政两届最为炙手可热的大权贵。 人老了总会回忆过去,昭襄王也不例外,而到燕国做“质子”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也是他最为刻骨铭心的一段记忆,所以当“质子”异人在秦赵大战之际逃回咸阳,便在第一时间进入了昭襄王的法眼。异人的母亲是韩国公主,与楚系没有密切的联系,将来异人继承王统,显然会重用以韩系为主的关东人,这样一来就避免了楚系的东山再起。 华阳夫人和熊氏的崛起之策终于成功了。异人虽然得到了昭襄王的青睐,但其根基太弱,若想顺利继承大统,必须绝对效忠于华阳夫人,为此他甚至改名为“子楚”,穿楚服,说楚言,以讨华阳夫人的欢心。 子楚继位,论功行赏,楚系熊氏当然是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牢牢把持朝政,而把子楚从赵国“偷回来”的吕不韦当然也是头号功臣,出任大秦丞相,位极人臣。 吕不韦就此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仔细看看寒门贵族,从吴起、商鞅、苏秦、范睢到吕不韦,等等,无论功绩如何,结果如何,都逃脱不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命运,他们始终是豪门贵族争夺权力和财富的工具,始终不能控制和主宰王国甚至包括他们自己的命运。 这就是时代特色,在这个时代,控制和主宰王国命运的始终贵族,这个贵族主要是指豪门贵族,尤其是那些一代代传承下来的世家贵族。寒门大贤能够出人头地,首先就要攀附豪门贵族,没有这些豪门贵族的支持,哪有资格觐见大王,向大王呈述治国之道?就算大王破格录用,还需要豪门贵族的支持才能一展抱负,没有他们的支持,政令根本出不了府门,所以寒门贵族始终依赖于豪门贵族而生存,哪一天他们被豪门贵族所抛弃,也就从天堂到地狱了。 吕不韦始终是大秦豪门贵族手里的一条鱼,这条鱼想挣脱,想获得自由,于是他殚精竭虑,在秦王政主政前韬光养晦,把韩系力量和关东力量逐渐融合到一起,并赢得了部分宗室和老秦人的支持。 他本想在秦王政亲政后给楚系以打击,也想效仿昭襄王的“固干削枝”驱赶熊氏外戚,继而夺回朝政的控制权,但他棋差一着,反而落入了熊氏的陷阱。 征伐赵国的本意是想赢得功勋,让本系人马获得更多的权力,但哪料熊氏果断出手,结果蒙骜大败战死疆场,长安君更是“举兵叛乱”最终不得不逃奔赵国,韩系力量灰飞烟灭,关东力量遭遇重创,吕不韦多年的努力一夜间化作乌有。 一个天才的商贾和一个世代传承的豪门贵族,事实上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看看历史上的吴起、商鞅、苏秦、甘茂、范睢等等,哪一个不是一代人杰?但“鱼肉”就是“鱼肉”,当“刀俎”一旦从天而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这个时代的主宰者始终是豪门贵族,直到陈胜吴广揭竿而起,“鱼肉”随着滔滔河流奔腾而出,在付出几千万人的代价后,才把这些“刀俎”,这些命运的主宰者,彻底抹杀。 但熊氏的反击远远不止于此,接踵而至的嫪毐(lao/au)之乱把秦王政打得“鲜血淋漓”,吕不韦及其所属势力更是遭到了毁灭性打击,《逐客令》更是差点把所有的关东人扫出关西。 熊氏外戚的威力之大,在此两战中发挥得淋漓尽致。熊氏外戚击败了对手,彻底控制朝政后,开始了征伐,建功立业。熊氏若想让楚系“枝繁叶茂”,就必须利用战争让本系人马获得功勋,继而源源不断进入朝堂和军队,但转折点在此出现。 熊氏外戚东山再起的速度非常快,谁知衰落的速度更快,其转折点不是因为武烈侯公子宝鼎的出现,而是在河北战场上的失败。桓齮被李牧打败,这是熊氏外戚由盛转衰的转折点。紧接着老秦人乘机引爆盐铁大案,关东人更是把宗室、老秦人和巴蜀人拉到一起结成了暂时的同盟,熊氏外戚不得不妥协退让。 武烈侯公子宝鼎是这场博弈中的一颗关键棋子,但华阳太后非常厉害,就在秦王政认为这颗棋子的使命基本完成的时候,华阳太后却把这颗棋子放到了自己的棋盘上,于是局势再度发生变化。公子宝鼎从棋子迅速蜕变为对弈者,而熊氏外戚却变成了棋子。 历史重演。今日的公子扶苏等同于当年的公子成蛟,今日的熊氏外戚等同于当年的韩系力量,今日的中原战场等同于当年的河北战场,今日的博弈双方由秦王政和熊氏外戚转变为秦王政和武烈侯公子宝鼎,而博弈的目标没有变化,依旧是大秦朝政的控制权,大秦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权。 如果历史重演,公子扶苏在东南战场上按兵不动,那么蒙武在中原战场上极有可能打败仗。这一仗打败了,责任要归咎于公子扶苏,最终将演变为父子相残,而陪葬者就是熊氏外戚。 杀人者必被人所杀,因果循环,熊氏外戚可谓报应,而秦王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隐忍多年,今日总算找到了报仇雪恨的机会,又岂肯错过?熊氏外戚诛杀其政治对手,秦王政可以忍受,但熊氏外戚设计陷害他的母亲,侮辱和践踏他母子两人,陷他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地,却是忍无可忍。 如果没有深仇大恨,秦王政在华阳太后死后,为何要严厉打击熊氏?为何非要置熊氏于死地?以熊氏在大秦的实力,即便离开中枢,也足以影响朝政,耐心蛰伏一段时间完全可以找到机会卷土重来,再说统一大势已经明朗,楚国已经岌岌可危,熊氏为何还要谋反?熊启为何还要叛逃楚国,甚至还做了楚国最后一任大王? 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秦王政为什么至死不立储?在他病重的时候,让扶苏回京代理国事,却不给他一个储君之位,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他不知道自己随时会死,大秦随时会陷入血腥的王统之争吗?他到底因为什么对身体里流淌着熊氏血液的扶苏始终耿耿于怀,就是不愿意立他为储? 仔细推敲屯留兵变和嫪毐之乱背后所隐藏的秘密,不难发现秦王政和熊氏外戚之间所结下的生死仇怨。假如历史当真如此推测,那么这种仇怨的确不是杀戮就可以了结的,它对秦王政的伤害太大了,以致于他虽然中意扶苏,却至死都不愿意把国祚交给他。 这就像项羽一把火烧掉咸阳一样,当年武安君水淹鄢城,血屠郢都,火烧楚国宗庙,这种仇恨深入到楚人的血液和骨髓里,所以当项羽杀到咸阳后,他有一百个理由屠杀秦人,火烧秦都。同样的道理,但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后,关东六国之人埋藏在心里的仇恨彻底爆发,这种仇恨不仅仅是亡国之恨,而是在几百年的战争中由一代代人积累下来的仇恨,这种仇恨一旦爆发,其威力足以摧毁大秦,摧毁整个中土,直到尘归尘、土归土,一切推到重来。 = 这些秘密章邯必须说出来,不说清楚不足以让公子扶苏认识到当前危机的严重性。 章邯现在的身份很特殊,也很尴尬。他深爱自己的妻子,熊氏也接纳了他。熊氏既然接纳了他,以武烈侯对章邯的推崇,熊启当然对他寄以厚望,有些事情必须要告诉他,让他在关键时刻能够做出正确的有利于熊氏的决策。 熊氏如果在这场风暴中被摧毁,章邯的前途基本上就完了,更严重的是,公子扶苏绝无可能成为大秦储君。公子扶苏的前途没有了,楚系力量分崩离析,最大的嬴家是巴蜀人,是秦王政,而最大的输家就是武烈侯。武烈侯的左膀右臂就是老秦人和楚系熊氏,一旦武烈侯断了一臂,武烈侯拿什么抗衡咸阳?武烈侯失去了权势,那么对所有追随武烈侯的人来说都是一场不可承受之灾难。 华阳老太后的布局到今天终于显露出了它的真面目,熊氏外戚在其死后对武烈侯的全力支持终于把武烈侯推到了足以抗衡咸阳的最高位置,同时也把熊氏外戚的生死存亡和武烈侯的利益紧紧联系到了一起,两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离不开谁了。 公子扶苏陷入极度的震骇。 这些过去、现在和将来一直都在殊死搏杀的人全部是自己的亲人,虽然公子扶苏知道斗争是存在的并且残忍而血腥,但今天当章邯揭开了这层迷雾,让公子扶苏看到血淋淋的事实时,他无法接受,他的心被深深刺痛了,痛得他想死,想离开这个可怕的人吃人的世界。 自己的父王,自己的祖母,竟然被自己的高祖母和母系一族**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而上溯其原因,却是因为先祖昭襄王对自己母系一族的背叛和杀戮,在这些恩怨情仇之中,自己的父王、成蛟叔父,还有宝鼎叔父都是其中的牺牲品,权力博弈的牺牲品,而如今自己这一代尚未长大成人,便也被咆哮的漩涡席卷而去。 章邯在讲述的过程中很含蓄,很隐晦,但公子扶苏在外历练了这么多年了,心里如明镜一般清晰。 扶苏泪流满面。 “叔父会抛弃我们,是吗?”扶苏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要害。 章邯沉默不语。 武烈侯还能力挽狂澜吗?他做了无数次的推衍,都看不到武烈侯有拯救之策。武烈侯为了推动国策的变革,为了推动咸阳实施封国制和土地私有化,付出了惊人的代价,而这个代价极有可能让他失去一切,重回北疆牧羊。 = = = 第375章 心若无私天地宽 第375章心若无私天地宽 “我绝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 宝鼎神态坚决,语气更是斩钉截铁。 听到这句话,公子扶苏和章邯稍稍松了口气,但也就仅仅松了口气而已,因为宝鼎并没有拿出拯救之策。 “叔父,计将何出?”扶苏忐忑不安地问道。 宝鼎微微皱眉,沉吟稍许后,问道,“对当前局势,你有何看法?” 扶苏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真话。宝鼎所说的“承诺”显然是对公子扶苏的承诺,这个承诺并不包括拯救熊氏,假如宝鼎设法阻止公子扶苏去东南战场,那么熊氏还是生存无望。扶苏悄悄望向章邯。章邯神色凝重,目露鼓励之色,那意思很明显,必须说服宝鼎出手拯救,否则局势必然失控,而局势失控之后将给公子扶苏带来灭顶之灾,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叔父还记得屯留兵变吗?”扶苏鼓足勇气说道。 宝鼎点头,“这就是你对当前局势的看法?” “此次决战,恐怕没有多少胜算。”扶苏毫不犹豫地补了一句。 宝鼎神情冷峻,问道,“如此说来,你怀疑咸阳发动中原决战的目的了?” 扶苏脸色微变,不知如何回答。 “你对局势的理解是错误的。”宝鼎严肃地说道,“咸阳调你去东南战场,正是为了增加决战的胜算,也就是说,咸阳为了确保此仗的胜利,已经使出了所有的手段,由此可见咸阳的决心。” 扶苏暗自吃惊,再一次望向了章邯。从宝鼎这句话里听得出来,宝鼎不但不会阻止他去东南战场,而且还要求他不惜一切代价在东南战场上取得胜利,继而帮助秦军主力在中原战场上赢得决战的胜利。 章邯很冷静,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眼里却掠过一丝慌乱。很明显,宝鼎并没有拯救熊氏的意思,难道他当真要抛弃熊氏? “我对你说过,我和你父王之间的矛盾是源自治国理念的冲突,不管我们之间的矛盾有多大,我和你父王的目标完全一致,我们要统一中土,要建立一个强大的帝国,要让帝国万世传承。”宝鼎一边用力挥动着手臂,一边说道,“所以,当我说服不了你父王,我就只有支持你父王,即便走错了路,我也要追随他走下去,因为我和你父王是兄弟,我们的身体里都流淌着老嬴家的血液,今生今世,我们永远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宝鼎手指扶苏,声音蓦然严厉,“你是我的亲人,是你父王的血脉,我和你父王即便大打出手,也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利而牺牲自己的亲人。” 扶苏神色尴尬,愧疚低头。 章邯心惊胆战,冷汗“唰”地出来了。 “你错了,大错而特错。你有私心,面对今日局势,你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利益。你怀疑你的父王,你怀疑我,怀疑我们为了争权夺利而牺牲你。”宝鼎面如寒霜,厉声质问道,“你可曾为大秦想过?可曾为中土想过?可曾为千千万万的芸芸众生想过?” 扶苏豁然省悟,跪倒在地,悔恨的泪水顿时涌出,“叔父,我错了。” 宝鼎看到扶苏的泪水,强行压制的怒火突然爆发了,“你为什么总是流泪?为什么这样懦弱?你是大秦的王,是中土之主,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一剑在手,天下谁敢当之?” 吼声如雷,震撼大帐,赵高、章邯等人无不色变。 “给我站起来”宝鼎一拳砸到案几上,厉声狂吼。 扶苏惊骇欲绝,一跃而起,昂首而立。叔父的惊天愤怒让他意识到自己错了,真的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 宝鼎怒目而视,厉声问道,“此去东南,计将何出?” “战”扶苏颤抖着声音说道。 “若有宵小从中阻扰,计将何出?” “杀”扶苏的声音大了起来,透出一股刚毅之气。 “假如东南攻击不力,计将何出?” “死战”扶苏猛地握住剑柄,大声叫道。 “东南若败,计将何出?” 扶苏望着宝鼎,面露决绝之色,“以死报国” 宝鼎拔剑而出,烈日秋霜划出一道惊鸿钉在了扶苏脚下,“滚” 扶苏一把抓起烈日秋霜,义无反顾地冲出了大帐。 = 章邯冷汗淋漓,“扑通”跪下,“末将罪该万死。” “我对你很失望,非常失望。”宝鼎冷森森地盯着他,“我对你寄予厚望,我曾认为假如我死了,可以代替我守护大秦的就是你,但你却给了我这么一个答案。” 宝鼎真的很失望,甚至有心痛的感觉。他想到了在大秦的最后一刻,当王离带着北疆将士死战巨鹿的时候,章邯却按兵不动,任由北疆军全军覆没。其后他更是投降了项羽,任由项羽坑杀了二十万大秦将士,彻底埋葬了大秦。不管章邯有多少理由,有多少冤屈,在大秦的最后一刻,他是大秦的最后一线希望,但章邯却亲手扼杀了这一线希望,他的私心在最后时刻占据了他的身体,同时也摧毁了帝国。 章邯以头磕地,心神震颤,他甚至感觉自己闻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武烈侯愤怒了,怒火在熊熊燃烧。 “我把扶苏托付给你,我信任你,但你竟然这样教导扶苏,你竟然诱导扶苏父子相残,你竟然把扶苏推上死路。” 宝鼎咬牙切齿,杀气喷涌而出,“你太过份了,太过份了” 赵高、朱英、东方无畏此刻都在大帐里,他们知道宝鼎动了杀意,无不骇然心惊,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 “武烈侯,现在局面非常复杂,谁能看透咸阳宫?”赵高急切劝说,“大王没有食子之心,但谁敢说咸阳就没有人试图伤害长平侯?长平侯一旦出现意外,你和大王之间还有兄弟情分吗?” “武烈侯,东南形势随时可能失控,长平侯根本无力掌控局势的发展,一旦他成了质任,整个大势必然崩溃。”朱英面色苍白,连连哀求,“武烈侯,务必阻止长平侯南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武烈侯,右更只是对局势做出自己的判断和预测,绝无伤害长平侯之意。”东方无畏向来恪守本职,但他和章邯私交不错,此刻也不得不竭尽全力救助章邯。 章邯也要自救,他不得不辩解,“武烈侯,熊氏是众矢之的,关东人更是与熊氏结下了生死仇怨,这一次熊氏很难逃过绝杀,所以长平侯无论如何不能去东南,他去东南就是给熊氏陪葬,而接下来就是武烈侯给长平侯陪葬。武烈侯,请三思啊” “都给我闭嘴”宝鼎拍案而起,厉声说道,“很简单的事情,都是因为私心,才会变得如此复杂。” “扶苏必须去东南,扶苏必须赢得东南战场的胜利。一力降十会,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一切都要靠实力说话,没有实力,任你有天纵之才,任你贵如君王,也一样是死。” “看看楚国,负刍杀了两位楚王,杀了李太后,杀了阳文君,杀了所有反对他的贵族,倚仗的是什么?是实力。” 宝鼎望着章邯,心里的怒气无处发泄,冲上去就是一脚,“扶苏到了东南战场,有熊氏的帮助,有公子腾的辅佐,还有杨端和这样的悍将,有荆宛和江南两地的十万大军,这样的实力还怕什么?打赢了,扶苏就有割据称霸之力,更与我形成了南北呼应,谁敢动他?” “为什么会有屯留兵变?就是因为私心作祟,就是因为成蛟身边有像你们这些一门心思想着自己利益的人,结果大军在上党屯而不发,两路夹击变成了蒙骜孤军深入,由此导致蒙骜陷入包围,战死疆场。假如成蛟一往无前,与蒙骜两路攻击赵国,还会有屯留兵变吗?就算战败了,就算蒙骜战死了,也不会有屯留兵变了。” “之所以有屯留兵变,之所以熊氏的谋划能取得成功,不是因为熊氏的谋略高超,而是因为他的对手畏惧熊氏,他的对手担心自己失去了既得利益,结果上当中计。” “今天的局面也是一样,无论形势如何复杂,在胜利面前,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没有成功的可能。” 赵高等人哑口无言。 这话说得有道理,但事实上可能吗?当初的成蛟肯定也是一腔热血,要建功立业,结果如何?扶苏去了东南,熊氏会听他的?十八方镇会俯首听命?扶苏可以驾驭一切,如臂指使地指挥荆宛和江南两地的军队吗? 武烈侯未免一厢情愿了。这些年公子扶苏的确建下了战功,但公子扶苏是“摘桃子”的,他的能力和威望不足以服众,更无法镇制像熊氏这样的豪门贵族,他主宰不了东南战场。 = 曝布、熊庸、公子婴、乌重从城外大营飞马而至。 “不惜一切代价赢取东南战场的胜利。” 这就是宝鼎的对策,反击咸阳的对策。 “虎烈军随同长平侯赶赴东南战场。”宝鼎手指赵高、朱英,“你们两个辅佐长平侯,帮助他驾驭东南战场,如果有人蓄意阻扰,斩” 赵高、朱英躬身领命。武烈侯这是孤注一掷了,再无退路。 “武烈侯,虎烈军走了,你的安全怎么办?”曝布担心地问道。 “你认为我驾驭不了北虏诸种?”宝鼎冷笑,“如果我驾驭不了,靠你们这一万虎烈军能干什么?不要担心我,也不要担心北方战场,全力以赴去作战,拿下九江,杀进江淮,夺取东南战场的胜利。” 曝布郑重点头,“江南有武安侯,有盖聂和荆轲,我们可以确保江南军队绝对支持长平侯,但昌平君和大庶长……” 宝鼎嗤之以鼻,手指章邯,“我马上奏请咸阳,把杨端和调到北方战场,让章邯统率荆宛军队。至于昌平君,他的身体不好,不宜坐领江陵了,我会劝他辞去一切职务,到南阳与昌文君一起颐养天年。” 章邯暗自心喜,躬身领命。虽然宝鼎骂了他一通,踢了他几脚,但并没有记恨他,依旧相信他,依旧把公子扶苏托付给了他。 宝鼎看看章邯、曝布和熊庸三人,郑重说道,“长平侯少不更事,武安侯年纪大了,东南一战就托付三位了。我只嘱咐你们一句话,牢牢记住,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 三人轰然应诺。 = 朝阳升起,虎烈军扈从公子扶苏启程南下。 扶苏驻马而立,遥望远处城池,泪水悄然盈满眼眶。叔父见不得他流泪,但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叔父的教诲如暮鼓晨钟,让他瞬间顿悟,心若无私天地宽,如此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才是一个王者应该具备的基本操守。 号角长鸣,铁骑滚滚,要离开北疆了,不知自己是否还有机会重返封国,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再见叔父。 扶苏翻身下马,面朝城池,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这一刻,他泪流满面。 众将感同身受,也齐齐冲着城池方向,躬身为礼。 武烈侯没有出来送行,他很决绝,这一仗打不赢就不要回来见我。实际上也的确如此,这一仗如果打输了,东南局势崩溃,大家基本上也不会再见面了,武烈侯肯定要去北疆牧羊。 = 咸阳接到武烈侯的奏章,大为高兴。 调长平侯到东南战场,征召长沙侯公子高回京,继而迫使武烈侯不得不全力支持中原决战的计策成功了。 秦王政下令,调杨端和镇戍燕南,并代理封国事。章邯则火速赶赴东南战场统率荆宛大军,听从长平侯公子扶苏的调遣。 接下来,他耐心等待昌平君熊启的请辞奏章。 = 熊启当然不愿意拱手让出主动权,把熊氏一族的身家性命交给咸阳,所以他看完宝鼎的书信后,认为宝鼎有背信弃义之嫌,当真是怒不可遏,不过等他看完第二遍之后,随即冷静下来。 宝鼎的大道理没有说服力,关键还在于宝鼎对此仗的预测。宝鼎认为,此仗对秦军最不利的地方在于钱粮武器的不足,钱粮武器不足导致秦军必须尽快完成决战。 秦军强悍,主动攻击的情况下,齐楚两国肯定要拼死防守。秦军在河北战场上两次败于李牧之手,其关键就在这里。秦军远征,赵军是本土作战,其优势就在于防守,在于本土所提供的兵源和战争物资,战争一旦拖延下去,双方的实力对比就会慢慢发生转换,最终败北的反而是秦军。 这一战也是如此,秦军本来在兵力上没有占据绝对优势,应该集结主力于一路进行攻击,哪料咸阳被一连串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秦王政和中枢信心膨胀,竟然兵分三路进行攻击,简直是找死。 既然秦军肯定要败,秦王政和中枢肯定要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那还担心什么? 东南战场的主要作用是牵制楚军,但东南战场范围太大,从长沙杀到江淮,有一两千里,就算秦军在东南战场上势如破竹,但孤军深入是有限度的,拿下彭泽之后,秦军的推进速度肯定非常缓慢。 东南战场捷报频传,中原战场就着急了。咸阳不可能任由战事无限制地拖延下去,假如让东南军队杀到江淮,甚至攻克楚都寿春,咸阳就被动了。 中原战场一着急,必然出错,一出错,必然要败。咸阳决策错误,打败了,秦王政和中枢要承担所有责任。 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会成功。总之一句话,只要东南战场大捷,则一切皆在掌控中。 宝鼎为此威胁昌平君,如果熊氏非要在东南战场上搞阴谋诡计,非要把他和熊氏置于死地,非要让秦王政父子相残的话,他将动用非常手段。宝鼎手里有黑冰秘兵,有蓼园秘兵,有南墨刺客,如果宝鼎决心要杀熊氏首脑的话,那昌平君、昌文君、魏起、杨端和等人恐怕很难活下去。 当然,熊氏因为决战失败而取得的优势是暂时的,咸阳不会甘心失败,会在稳住阵脚后展开反击,而对象还是熊氏。 宝鼎给出的对策是,马上开始第二次中原决战,把统一中土的功勋牢牢控制在手,就此彻底扭转局面。 第一次中原大战虽然秦军败了,但齐楚两国的损耗也非常惊人,马上开始第二次决战,让齐楚两国没有喘息的机会,如此秦军就抢占了先机。 此策有个前提,武烈侯必须彻底稳固北方战场,也就是说,武烈侯必须在近期击败匈奴人,否则,大秦没有条件马上进行第二次决战。 武烈侯在这件事上没有做出承诺,但字里行间透出他的决心和信心。 熊氏主要首脑全部退出东南战场,其主要作用就是“示敌以弱”,从政治漩涡中摆脱出来,这样中原决战无论胜败,咸阳短期内都无法打击熊氏。不过这个时间不能太长,太长了楚系力量在失去首脑后会纷纷转投巴蜀隗氏,那熊氏就是自寻死路了。所以,这也是武烈侯即便在不具备中原决战的条件下,也要迫不及待地发动第二次决战的重要原因。 熊氏因此承担了生死存亡的巨大风险,昌平君急切间无法做出决策。 假如这是秦王政和武烈侯联手设下的陷阱,假如第一次中原决战打赢了,假如武烈侯无法击败匈奴人,无法马上开始第二次中原决战,那熊氏就必死无疑。 = = = 第376章 武烈侯的利剑 第376章武烈侯的利剑 熊氏陷入两难之境,昌文君熊炽和魏起急速赶到江陵与昌平君商议,杨端和在离开东南之前也特意赶到江陵。 昌文君熊炽和魏起坚决不同意熊氏全面退让,而杨端和则支持武烈侯的建议。现在一退到底事实上掌握主动,可以以不变应万变,静待复起时机,如果一味强硬到底,激怒武烈侯,那熊氏就陷入两大势力的夹击之中。以熊氏目前的处境,对付武烈侯都力有不逮,更不要说与咸阳抗衡了。 谁能想到华阳太后薨亡仅仅几年时间,大秦第一豪门熊氏竟然衰败到这种任人宰割的地步,实在是让熊氏无法接受。 “如果因为东南战场的原因导致中原决战战败,那熊氏就是大秦的众矢之的。墙倒众人推,到那时武烈侯即使出面,也无法拯救熊氏。” 杨端和从军事层面给熊氏做了一番详细分析,但谁也不知道中原决战的结果是什么,武烈侯的判断也不过是一家之言,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中原决战如果打败了,咸阳肯定要把责任推给东南战场,如此一来熊氏首当其冲,所以武烈侯要求熊氏主动退出这场政治风暴是明智的,更重要的是,它可以给武烈侯拯救熊氏赢得足够的时间。 “武烈侯奏请咸阳,把我调到北方战场,事实上就是传递给你们一个讯息,那就是武烈侯和熊氏的联盟还是牢不可破。” 杨端和看看神色凝重的熊启、熊炽和魏起,言辞恳切地说道,“咸阳把长平侯调到东南战场,授予长平侯统兵大权,等于把长平侯的未来和熊氏的生死捆绑到一起,这导致武烈侯极度被动。现在他恳请熊氏全面退出,应该是目下唯一的可以暂时扭转被动局面的办法。” 熊启等三人沉默不语。 “我觉得你们应该站在武烈侯的立场,全面权衡一下利弊得失。”杨端和继续说道,“当前对我们威胁最大就是巴蜀人。隗氏已经彻底倒向咸阳宫,假如中原决战失败,熊氏前景黯淡,那么楚系力量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做出选择,不出意外的话,大部分会转投隗氏,一部分会转投武烈侯。” 熊启等三人暗自惊凛。 杨端和这话说得非常明白了。南阳杨氏不会给熊氏陪葬,关键时刻,杨氏会投奔武烈侯。 熊氏在军中有两大力量,一个是桓齮,一个是杨端和。桓齮所属已经投靠武烈侯,现在和老秦人合作愉快。假如杨端和所属力量也弃熊氏而去,那熊氏“损失惨重”,咸阳宫会毫不犹豫的下手,轻而易举地吞噬熊氏。 武烈侯请奏咸阳,把杨端和调到北方战场,而秦王政果断下令调杨端和北上,其根本原因就在这里,就是要“釜底抽薪”。 事情明摆着,武烈侯说服了杨端和,杨端和从南阳杨氏的生存出发,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 杨端和匆匆离去。 关中和荆宛两地的熊氏主要人物以最快的速度传递书信,商讨“退出”事宜,但争论依旧激烈。荆宛熊氏已经动摇,而关中熊氏则强烈反对。 关中熊氏以华阳君熊戎的后人为主要力量,包括华阳太后的弟弟阳泉君,华阳大姐所属的苏氏家族,中枢里面的熊布、熊璞等人,还有泾阳君公子市和高陵君公子悝的后人。 昭襄王时代的四大豪门穰侯魏氏、华阳君熊氏和宗室泾阳君、高陵君的后人在华阳太后主政时期纷纷复出,遍布朝堂和地方。这四大豪门通过血缘、联姻和利益结盟构筑了强大的楚系,在过去的十几年时间里重新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牢牢控制了朝政。 桓齮大败于河北是这一代熊氏由盛转衰的转折点,假如没有这一仗的失败,秦王政就无法把关东人、老秦人和巴蜀人拉到一起建立一个抗衡楚系的联盟,并利用这一仗的失败和随后的盐铁大案重创熊氏。就在熊氏节节败退之际,蒙武又大败于河北,这给了熊氏反击的机会,于是武烈侯公子宝鼎和老秦人趁机崛起,咸阳朝堂上于是出现了三股大势力鼎足而立的局面。 华阳太后的薨亡给了熊氏致命一击,熊氏只能把东山再起的希望寄托在王统上,这时候他们就不得不和武烈侯结盟,共抗咸阳宫了。 熊氏之所以要结盟武烈侯,看中的不是武烈侯的蓼园力量,而是武烈侯背后的老秦人。熊氏和老秦人有仇怨,老秦人会反对公子扶苏继承王统,所以必须通过武烈侯这个宗室来从中斡旋。 荆宛熊氏以熊氏和魏氏为主,主要是地方力量,而关中熊氏则以宗室为主,主要是中央力量。地方力量较弱,所以成为秦王政第一个要打击的对象,一旦熊氏的地方力量给秦王政摧毁了,楚系必然快速分裂,接下来对付熊氏的中央力量就比较容易了。 中央力量有它的优势,宗室更是强横霸道,所以形势发展到今天,当武烈侯要求熊氏从政治风暴中全面退出的时候,武烈侯的动机已经值得怀疑,熊氏在中央的力量当然坚决拒绝。 昌平君、昌文君虽然是熊氏外戚的领袖人物,但自从华阳太后不在了,昌平君和昌文君先后离开中枢,两人在熊氏中的地位急剧下降,说话不算数了。 = 武烈侯公子宝鼎再度来书。 这一次宝鼎说得更透彻。对于咸阳来说,政治第一,战争第二,统一大业最多只能排在第三位。战争是为政治服务,是为了实现统治者的政治目的。 咸阳的政治目的是什么?当然是中央集权,是掌控朝政。从这个目的出发,咸阳宫要抓住一切机会摧毁政治上的对手。 咸阳宫的政治对手是谁?无疑就是武烈侯和熊氏外戚。摧毁了武烈侯,摧毁了熊氏外戚,则咸阳宫就消灭了对手。 武烈侯和熊氏外戚相比,哪个更容易打倒?武烈侯的后面有宗室和老秦人,有庞大的军队支持,而熊氏外戚在失去华阳太后的支撑后已经变成一只没有爪牙的老虎,所以熊氏外戚是更容易被打倒的对手。 熊氏外戚有中央力量和地方力量,无疑,地方力量更容易打倒。 综上分析,咸阳之所以急不可耐地发动中原决战,其实质上是借助统一大业来摧毁政治对手,主要目标是荆宛熊氏。 国策变革已经开始,国策变革的主导权被咸阳宫的政治对手所控制,假如咸阳宫不能以最快速度摧毁这些政治对手,那么咸阳宫失去的不仅仅是国策变革的主导权,还失去了实现中央集权制的可能,失去了“法治”立国这个根本。所以,中原决战的胜负对熊氏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熊氏的当务之急是生存,是从咸阳宫的利剑下逃出来,因此,熊氏必须马上做出抉择,必须立刻退出这场政治风暴。 武烈侯明确告诉昌平君,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假如你至死不愿意放弃眼前利益,非要把我拖进败亡的深渊,那我就要下手了,我会亲手摧毁你,拿你的头颅与咸阳宫讨价还价。 =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而更可怕的是,长平侯公子扶苏和虎烈军已经到了,距离江陵只有一天的路程,也就是说,这封信不是武烈侯从代北送过来的,而是长平侯公子扶苏送来的。 想想也很正常,这样一封信通过驿站千里迢迢地送到江陵,途中需要冒多大的风险?这封信一旦落到秦王政手里或者内容遭人偷窥,其后果谁能承担?不用怀疑,这封信肯定是公子扶苏到了江陵地境之后才派人送来。 此刻江陵基本上就是一座空城,军队都在云梦前线,而虎烈军的强悍无人不知,假若昌平君未能在一天内做出决策,那么公子扶苏就要带着虎烈军屠戮熊氏,拿熊氏的人头讨好秦王政,继而把自己从绝境中拯救出来。 说句不客气的话,靠着熊氏的人头,公子扶苏可以赢得秦王政的信任,储君之位距离他更是近在咫尺。 熊启、熊炽和魏起从这封信里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武烈侯情急之下,当真要下手杀人了。 = 公子扶苏到了江陵城外,一边安营扎寨,一边准备进城拜见昌平君。 昌平君是他的舅祖父,也是他的老师,虽然现在公子扶苏已经是一等爵侯,封国封君,但于情于理都要执弟子礼进城拜见。 公子婴拦住了他,并递给他一封信,武烈侯的亲笔信。 公子扶苏暗自疑惑,急忙打开书信,尚未看完,已经是脸色大变,极度震骇。 武烈侯在信中告诉他,扎营城外,等待昌平君。要求昌平君马上上奏咸阳,请辞一切职务。一个月内,东南熊氏的地方大员,必须全部去职。昌平君如果拒绝,则断然诛杀,以此来胁逼东南熊氏遵从退出命令,凡拒绝者,一律格杀。 扶苏痛苦不堪。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怪不得叔父对自己大发雷霆,怪不得叔父把烈日秋霜送给自己,怪不得叔父让赵高和朱英辅佐自己,怪不得叔父把一万虎烈军交给自己,原来都是为了置熊氏于死地。 自己杀了昌平君,镇制了熊氏,全面控制东南,赢得的不仅仅是秦王政的信任,摆脱的不仅仅是这场政治漩涡,还踩着亲人的鲜血和尸体大踏步地走向了储君之位。这太残忍了,太血腥了,这就是王统之争,这就是权力博弈吗? 扶苏无力坐下,心神乱到了极致。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赵高和朱英就在外面,曝布和虎烈军就在外面,如果昌平君拒绝了武烈侯的条件,我当真要屠戮熊氏吗? 书信从扶苏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 公子婴俯身捡起书信,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 扶苏望着他,目露求助之色。 公子婴摇摇头,“你知道我父亲的下场,你也知道我从生下来开始就是一名隶臣(奴隶),我和母亲饱受苦难,如果没有叔父相救,我和母亲至今还在骊山修陵,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你也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扶苏无助地看着公子婴,心痛如绞。 “我恨他们。”公子婴冷声道,“如果你下不了手,我来。” 公子婴不再说话,转身就要离去。 “大兄……”扶苏急忙喊了一声,“如果昌平君答应了呢?” 公子婴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然后扭头对扶苏说道,“叔父说,送到南阳,交给甘罗羁押。” “为什么?”扶苏一跃而起,“既然昌平君答应了,为什么还要羁押他?” 公子婴冷笑,“如果你想看到他被咸阳杀死,那你就把他放在江陵,等着给他收尸吧。” = 昌平君没有选择,不是说熊氏没有反击之力,而是熊氏一旦反击,公子扶苏就完了,熊氏也彻底完蛋。 武烈侯是个疯子,为了达到目的完全疯狂了。 熊氏如若反击,绝不能伤害公子扶苏,毕竟公子扶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在事情没有绝望之前,熊氏不可能伤害扶苏,但现在扶苏在虎烈军的控制之中,虎烈军完全可以设下一个陷阱,让事态演变成熊氏杀了公子扶苏,熊氏举兵叛乱,如此一来虎烈军就可以联合江南的公子腾屠戮熊氏。 东南因此大乱,接着这场风暴马上就会蔓延到关中,秦王政会在雷霆震怒之下,把中央熊氏力量一扫而空。 血雨腥风冲天而起,大秦内乱,中原决战也就无法进行了,但大秦放弃攻击,并不代表齐楚韩魏就会错失良机,合纵军会展开进攻,中原会烽烟四起,秦军十有**要败北。 大秦内忧外患,形势危机,不出意外的话,秦王政必然要立公子高为储君,以赢得老秦人的支持,让王翦到中原收拾残局,同时催请武烈率军南下以扭转中原危机。 等到秦王政屠戮了熊氏,稳定了咸阳,武烈侯也完成了整个布局,接下来的中原决战,必定是武烈侯和老秦人联手展开攻击。中原决战打赢了,武烈侯和老秦人建下盖世功勋,再加上各封国的宗室力量,武烈侯完全有实力与咸阳正面抗衡。 武烈侯太狠了,既然熊氏已经不可利用,那就干脆摧毁熊氏,以摧毁熊氏为代价来赢得中原大战的失败,从而给武烈侯和老秦人赢得王统,赢得统一大业的功勋。 = 昌平君、昌文君和魏起三人联袂赶赴虎烈军大营,拜会长平侯公子扶苏。 扶苏脸上的痛苦表情让三人不得不面对现实。 “南下前,你去拜会了武烈侯?”昌平君问道。 扶苏点头,把见面的经过详细说了一下。武烈侯怒不可遏,足以说明一切了。 “我们这是自缚手脚,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咸阳。”昌平君苦笑道,“武烈侯是不是决心要背弃诺言?” “武烈侯至今没有背弃诺言。”扶苏黯然说道,“武烈侯请你们到宛城,甘罗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只要你才能保证我们的安全。”昌文君熊炽抚须叹道,“你必须赢得东南战场的胜利,假如你在东南战场打输了,你也就失去了问鼎储君的机会,这对我们来说才是致命的打击。” “我知道。”扶苏躬身为礼,“我会抱着以死殉国的决心,指挥大军打赢这一仗。” 熊启等三人欣慰而笑,扶苏这句话让他们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我们肯定会退下去,但熊氏若要东山再起,就必须大力培植下一代。”魏起说道,“我们会安排熊氏的下一代追随你作战,所以这一场能否打赢,实际上直接关系到我熊氏的未来,也关系到你的未来。” 扶苏迟疑了片刻,问道,“东南之地还能控制吗?” “我们在咸阳还有相当大的实力,再说武烈侯和老秦人也不会轻易让出东南的控制权,所以你不必担心,东南之地始终还是控制在我们手上。”魏起安慰道。 扶苏看看他们,轻轻叹了一口气,“章邯马上就会赶到东南战场,但武安侯公子腾,江南的庄翼和南山子,还有十八方镇的盖聂和荆轲,他们未必会听从我的指挥。” 昌平君笑了起来,“你不需要考虑这些东西。你的未来在咸阳,你是未来的大秦之王,虽然这一仗是你的人生转折点,但不需要你去冲锋陷阵,更不需要你去排兵布阵,你只要相信武安侯公子腾就行了。在东南战场上,不管是章邯、庄翼还是盖聂、荆轲,都会遵从公子腾的命令,因为这一仗同样关系到武烈侯的未来,武烈侯会安排好一切,请他的这些手下悍将们全力以赴地支持公子腾,支持你。” 昌文君熊炽也微笑说道,“你不要把目光局限在东南,局限在中原战场上,你要像武烈侯一样时时刻刻站在整个中土的高度去俯瞰这个世界,这样你才能始终掌握主动,始终控制自己前进的方向。” 扶苏躬身受教。叔父是个可怕的存在,尤其这一次的事情对他的冲击太大,他现在畏惧这位叔父远远超过了他的父王,他自认自己永远也达不到叔父的高度。 = = = 第377章 措手不及 第377章措手不及 昌平君上奏,以身体不适为由,辞去一起职务。 咸阳惊诧不已。 上一次中原危机,咸阳宫本想借机打击熊氏,结果熊氏“主动出击”,配合公子高开辟了东南战场,逃过了一劫。 这一次中原决战,咸阳宫又想借机打击熊氏,谁知决战尚未开始,熊氏就“主动退让”,昌平君竟然辞职不干了,试图从这场政治漩涡中逃脱出去,这立即引起了咸阳宫的警觉。 昌平君为何请辞?在熊氏生死存亡之刻,昌平君为何选择束手就缚?昌文君熊炽早已归隐,如今昌平君熊启也不干了,那熊氏的新一代魁首是谁?难道熊氏内部出现了重大分歧,矛盾激烈,导致昌平君被迫请辞,不得不把熊氏魁首交给其他人?如果熊氏魁首换人了,那熊氏的核心就从东南地方转移到了关中中央,那么熊氏的核心策略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就在秦王政和内廷大员们分析和猜测熊氏即将做出何种重大举措以扭转现今被动局面的时候,东南地方熊氏大员们的请辞奏章纷纷到了咸阳,以魏起为首的十一位军政官长们以各种理由恳请辞去现有职务。 秦王政勃然大怒。 这是威胁,这是对咸阳宫的反击,咸阳宫要借助中原决战打击和削弱熊氏外戚,而熊氏力量则以全面辞职来要挟咸阳,我不干了,我要把东南形势搅乱,我要让东南战场失去攻击能力,我看你还怎么进行中原决战。 武烈侯没有跳出来,熊氏外戚却跳出来了,这是秦王政和咸阳宫根本没有想到的事,让咸阳宫措手不及。 熊氏外戚这一招很厉害,看似“全面退让”,其实就是以退为进,公开挑衅咸阳宫。此策看上去很愚蠢,这不是找死嘛,咸阳宫一怒之下,肯定要把他们全部撤职,然后禁锢,但禁锢之后呢?禁锢之后咸阳宫就没办法置他们于死地了。更重要的是,咸阳宫在这个关键时刻,也不敢彻底得罪熊氏,毕竟中原决战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决战肯定要打,东南战场肯定是重中之重,而要想让东南战场发挥威力,那就必须稳定东南郡县,要稳定东南郡县就必须向熊氏做出让步,而最好的让步就是给公子扶苏以最大的支持,让公子扶苏在东南战场上取得胜利,让公子扶苏距离储君之位更近一步。 熊氏外戚把本来应该是在决战之后发生的事,应该由咸阳宫掌握主动的事,变化为决战之前与咸阳宫撕破脸,由此牢牢掌握主动权。我看你还要不要进行中原决战,你要想控制国策变革的主动权,控制朝政,那你就必须打这一仗,你要打这一仗,就必须与我妥协,与我妥协,我就掌握了主动,我首先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就从这场风暴中逃了出来。 这一仗假如打赢了,中土一统,那么公子扶苏建下盖世功勋,问鼎储君不成问题,将来熊氏外戚有望东山再起卷土重来。这一仗假如打输了,咸阳宫即便把责任推给公子扶苏,也打击不到东南熊氏了。既然打击不到东南熊氏,那把失败的责任推给公子扶苏还有什么意义?父子相残,天下人只会指责秦王政,同情扶苏,秦王政的威望会因此受到沉重打击。由此可以预见,这一仗即使打败了,公子扶苏也不会承担责任,如此一来,秦王政和中枢就要承担失败的全部责任,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打击太大了。 熊氏外戚这一招击中了秦王政的软肋,让秦王政的宝剑不知道往哪砍了。 熊氏外戚既然出招了,既然直接挑衅咸阳宫的权威,秦王政当然不会退让。 秦王政下令,把昌平君一撤到底,连爵位都降为伦侯。魏起等十一位东南郡县官长全部撤职,禁锢,终生不再录用。但东南之地是熊氏的地盘,郡县官吏基本上都来自楚系,禁锢这些官长本人可以,但不能禁锢他们的门生故吏,否则东南郡县如何保持稳定? 郡县官长都撤了,尤其把南郡和黔中两地的太守都撤了,还有十个县令也撤了,谁去顶替他们? 这是非常时期,秦王政即便有心乘机夺取东南之地的控制权,也不敢下手。假如他派自己的亲信去东南,结果下面人阳奉阴违,甚至背后下黑手,把东南搞得一塌糊涂,影响到了中原决战,那责任可是这些人的,秦王政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关中熊氏力量还是比较雄厚,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秦王政可以派他们去,这样就可以继续实施原定的打击熊氏的计划,但东南熊氏既然公开挑衅秦王政的权威,与咸阳宫彻底撕破脸,那关中熊氏当然也是谋划者和参与者,他们已经识破了秦王政的阴谋,当然不会再去东南找死,而秦王政如果强行下令,那等同于向熊氏低头,向熊氏妥协,他的颜面难看,更严重的是咸阳宫的权威荡然无存。熊氏都挑战你了,与你撕破脸了,你还把东南之地交给熊氏,你还要不要脸?还要不要威信? 这样就剩下三方势力可以调用,一个是宗室,一个是本土老秦人,一个是巴蜀人。 巴蜀人可以直接排除在外。隗氏带着一帮楚系力量倒戈,公开分裂楚系,熊氏恨得咬牙切齿,这时候派巴蜀人去东南,简直是自寻死路。 秦王政和中枢紧急磋商后,果断派出以公子懿为首的四位宗室,和以孟苌为首的八位本土老秦人火速赶赴东南,代替被撤职的熊启、魏起等十二位东南军政官长。 = 秦王政憋屈啊,蒙嘉、周青臣、司马空等内廷大员更是苦叹无语。 谁最支持武烈侯的国策变革方向?就是宗室和老秦人。宗室和老秦人可以说是武烈侯最忠实的追随者,正是因为武烈侯的崛起,宗室和老秦人才东山再起,并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获得了巨大的好处。 这几年大秦在统一战场上战无不胜,中原、河北、代北、燕南、江南都是这几年打下来的,但这些新占领土无不留下了武烈侯纵横捭阖的身影。正因为武烈侯的实力不断膨胀,他在这些新占领土上的话语权非常大,大部分郡县官长都是来自宗室和老秦人,一部分则留给了楚系,至于关东人,也就蒙氏和冯氏的弟子门生能够立足。 这种情况直接导致武烈侯对地方势力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其中最明显的一个例子就是土地私有化,如果不是武烈侯在背后指使和支持新占领土大肆买卖土地,中枢何至于陷入被动,不得不面对现实,在土地制度的变革上做出颠覆性妥协? 现在武烈侯开始把手伸向了中央所控制的郡县。东南虽然是熊氏势力的盘驻地,但毕竟紧靠关中,对中央政策的执行还是比较坚决,不敢明目张胆地与中央对抗。现在宗室和老秦人趁此机会进入东南,打破了熊氏对东南地区的绝对控制,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东南郡县也会坚决支持武烈侯的国策变革方向,由此导致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进一步削弱。 熊氏竟然以这种“惨重”代价来维持与武烈侯的联盟,这是秦王政和咸阳宫事前根本想像不到的事。 由此推衍,秦王政和他的近侍大臣们很容易就能猜想到武烈侯插手了。武烈侯把杨端和从东南战场调回北方战场,把自己的虎烈军全部交给公子扶苏,从中不难推测到武烈侯以武力胁迫东南熊氏全面退让。东南熊氏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不得不屈服于武烈侯,于是就出现了让咸阳宫措手不及的一幕。 这一切都是推衍,谁也没有证据证明这是出自武烈侯的谋划,但假如推衍是正确的,那么中原决战是否能取得预期的胜利就不得而知了。 中原决战因此蒙上一层阴霾,秦王政和中枢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时候右丞相隗状和御史大夫冯劫建议推迟决战时间,推迟到十月进行,以便给咸阳囤积更多的粮草武器,给中原和东南两地的军队更多的准备时间。 秦王政令准。 = 各地的消息纷纷传到代北,信使更是往来飞奔,当秦王政下令推迟中原决战的时间送到涿鹿的时候,武烈侯正在召集代北和燕南两地的军队统率商议出塞攻击一事。 “愚蠢” 这是司马锌对咸阳推迟中原决战时间的第一反应。 司马尚、杨端和、蒙恬、辛胜、司马断等人望着白发苍苍的司马锌,一个个沉默不语,神态各异。 这话也只有司马锌敢说,其他人是断然不敢在武烈侯和代侯面前如此评定秦王政的决策。 代侯公子将闾就坐在宝鼎的身边,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司马锌,然后向宝鼎投以询问的目光。宝鼎微微一笑,说道,“我军主攻,齐楚防御,主攻一方在兵力上本没有优势,现在又给防御方以更充足的准备时间,这一仗已经不能打了。” 公子将闾更是疑惑,“咸阳难道不知道?” 咸阳当然知道,当咸阳不能不打,大秦朝野上下雄心勃勃,各方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秦王政和中枢假如在此刻放弃决战,对自身的威信是个沉重打击。 “胜负如何?”公子将闾凑到宝鼎的耳边,低声问道。 “无功而返吧。”宝鼎淡然说道,“虽然劳民伤财,但也让敌人付出了沉重代价,也算值得。” 公子将闾听到这话心里安稳了。他年纪小,少不更事,不清楚这背后所隐藏的秘密,当然希望决战能打赢,即使打不赢也不能输,否则秦王政和中枢的威信如何维持? 宝鼎把咸阳的书信收了起来,然后手指唐仰,“给大家说说最近的北方局势吧。” 赵高和朱英走后,唐仰和司马昌负责太傅府的日常事务。唐仰走到地图前,手指辽东,先从燕国说起。 燕王喜带着残军退入辽东,在辽水长城一线与东胡交战,争夺辽水一带的丰茂草场。 东胡人之所以越过长城,深入到辽水一带,是因为匈奴人杀到了饶乐水,在东胡的老巢烧杀掳掠,迫使东胡不得不向东拓展生存空间。 代北向长城以北派出了大量斥候,经过数个月的探查,终于发现匈奴人的左方王的主力大军在闪电河和饶乐水一线,正在与东胡人交战。与此同时,匈奴人右方王诸军在贺兰山以北一带出没。据北地送来的消息说,大月氏报警,匈奴人右方王军队有可能攻击河西。 从这一系列消息来判断,匈奴人在赵国灭亡、燕国败逃辽东之后,已经改变了攻击策略,再一次把目标转向了大漠的东西两端,东攻东胡,西攻大月氏,在巩固大漠的基础上,向东西两个方向拓展,继而扩大自己的疆域,聚集更大的实力,为南下攻打中土做好更充分的准备。 不出意外的话,单于庭的策略是先东后西,先打东胡,后打大月氏,而不是同时开辟两个战场。 以此策略为基础,右方王大军集结于贺兰山以北,是为了策应云中战场,防止大秦军队乘着云中兵力不足之际展开反攻。 可惜的是,右方诸王对河西垂涎三尺,并不想守在贺兰山附近做左方王大军的“保镖”,他们的主力极有可能正在接近河西,伺机攻打大月氏。 这就是北方战局的变化。 早在武烈侯进入代北战场的时候,就曾预言随着赵国灭亡燕国败逃辽东之后,大漠局势必然发生变化,只要这种变化有利于代北,那么代北反击的机会就来了。这也是武烈侯一直关注大漠局势变化,并向长城外派出大量斥候的重要原因。 自己实力不足以击败匈奴人,那就只能指望匈奴人自己犯错误了。 “夏收马上开始。”宝鼎说道,“夏收之后就是草原雨季。匈奴人不会在雨季进行大规模的作战,所以未来两个月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帮助农夫抢收抢种。” “有了夏粮的保证,我们足以调集大军在苍头河和金河山一线展开反击,把匈奴人赶到大黑河以北,继而稳固雁门防线,确保雁门、代郡和上谷三地的安全。只有稳固了代北局势,我们才有可能南下进入中原作战。” 众将一听武烈侯有意南下中原作战,顿时兴奋起来。守疆的战功毕竟有限,与吞齐灭楚统一中土的盖世功勋相比,悬殊太大了。 公子将闾更是激动,大声问道,“叔父,我们何时南下?是不是今年十月?” 宝鼎摇手,“据我的判断,中原决战肯定受阻,我秦军和齐楚合纵军要展开激烈厮杀,这场厮杀估计要延续到第二年的春天。交战时间太长,双方的损耗都非常惊人,拼到最后就是拼国力,谁的国力最强,谁就能支撑到最后。” “我大秦算是远征,齐楚是本土作战,其中的优劣一目了然,所以最乐观的估计就是双方都打不动了,我大秦主动后撤,修整一段时间后再次出战。” 公子将闾忍不住问道,“叔父,这么说,我们在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初就可以南下参战了?” 宝鼎笑了起来,“有何依据?” “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初,双方陷入僵持,都打不动了,筋疲力尽,这时候我们南下,可以给齐国以致命一击。齐国崩溃了,楚国也就完了。” “那你打算带多少军队南下?”宝鼎又问道。 “最多十万。”公子将闾说道,“北疆的镇戍军至少需要十万,所以我们最多只能带十万大军南下。” “十万大军可以给齐国以致命一击吗?”宝鼎笑道,“那时候我中原主力已经打不动了,无法给我们有力配合。再说,他们拼死拼活打得头破血流,结果功劳却给我们抢了,你说他们会配合吗?” 公子将闾一想也是,换了自己也不会配合。他尴尬地笑笑,不作声了。 “中原决战未能取得预期战果,咸阳颜面难看,必定急于发动第二次攻击。钱粮武器可以迅速得到补充,但军队的伤亡如果太大,补充就非常困难,这时候,咸阳只能从北方战场调兵南下。” 宝鼎继续说道,“北方战场目前只有二十万军队,最多只能调十万大军南下,这还是无法扭转我们在中原战场上的兵力劣势,所以当我们稳固了北疆防线之后,首要之务就是征调代北、燕南和中山三地的壮勇进行训练,力争在明年年底之前,可以一次性征调十五万到二十万地方军。” 北方尚武,民风强悍,壮勇只要稍加训练就可以上战场,但一次性征召十五万到二十万地方军,等于把北方壮丁一扫而尽,这对北疆镇戍是个严重的威胁。 “三十万大军南下中原,一战决胜负,这就是我的目标。”宝鼎说道,“至于南下时间,我想最早不会超过明年十月,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非常紧张,而且今年秋天,我们必须夺回苍头河一线,否则我们就无法稳固北疆防线,也就无法南下中原建功立业。” = = = 第378章 决战开始 第378章决战开始 七月,代北大军在武烈侯的指挥下,向苍头河一线的匈奴人发动了攻击。 匈奴人在善无城、杀虎口和白道坂等城池要隘坚守。攻坚是匈奴人的短处,守城同样是匈奴人的短处,代北军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这一仗自然是打得虎虎生风。 与此同时,司马尚带着楼烦、林胡和上谷三胡等诸种部落,出无穷之门,风驰电掣,直杀九十九泉,从侧翼攻击云中。 这一招击中了匈奴人的要害。 大单于头曼和左贤王正带着匈奴主力在闪电河、饶乐水一线与东胡人作战,云中只有匈奴人的左谷蠡王带着所属部落坚守,虽然他们对中土人的反击有所准备,但面对中土人的两路夹击,匈奴人还是难以招架。 左谷蠡王一边派人向河南右方诸王求援,一边断然下令,弃守苍头河、金河山一线,把军队全部集中到大黑河一带,利用广袤的大草原与中土人作战。只要到了草原,匈奴人就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足以抵御甚至击败中土人。 匈奴人退走苍头河,公子将闾、辛胜率军夺回善无城,迅速占据了白道坂和杀虎口。与此同时,蒙恬也北上岱海,攻占了金河山东南麓大片草场,其前锋军与司马尚的骑军会合于九十九泉。 武烈侯得知大军夺回了苍头河防线,果断下令停止攻击。 现今代北军不具备远征能力,公子将闾、蒙恬和司马尚三路大军距离平城都有三四百里之遥,如果再杀到大黑河,那距离平城就有七八百里了,不但粮草辎重运输困难,粮道也随时会被匈奴人截断,一旦三路大军里的任何一路因为孤军深入而陷入匈奴人的包围,想救都救不了。 公子将闾和辛胜遵从命令,以重兵镇戍白道坂和杀虎口,并组织人力开始修缮和加固要隘。 蒙恬屯兵于岱海,在岱海和平城之间选择险要之处修筑堡垒。 司马尚和司马断则率军退守于雁门山和野狐岭一线,在修水东西两岸的广袤草场上安营扎寨,一边保护诸种部落放牧,一边操练人马。 匈奴人看到中土军队停止了攻击,并没有气势汹汹地杀向大黑河,以为中土人胆怯,顿时气焰高涨,于是在左谷蠡王的指挥下,展开了反攻。 匈奴人知道苍头河防线易守难攻,转而把主攻方向放在了岱海,打算突破中土人的防御,只杀平城。 司马尚、蒙恬两军联手,步骑大军依托堡寨,再加上平城方向源源不断送来的粮草武器,再一次把匈奴人拖进了攻坚战,不断地消耗匈奴人的兵力。匈奴人马上醒悟过来,撤军而走。 双方就此陷入僵持。代北军暂时没有能力劳师远征,只能筑垒坚守,稳固目前的防线,稳定北方战局,反之,匈奴人连续“碰壁”之后,也不敢再深入代北腹地了,那对匈奴人来说就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纯粹是损兵折将、自取败亡之举。 至九月,代北战场上的厮杀彻底停止,双方以金河山为界,形成对峙。 这时从燕北、辽东传来消息,匈奴人和东胡人依旧在饶乐水两岸厮杀,燕**队和东胡人也在辽水长城一线反复交战,短期内,燕山防线不会受到敌人的攻击,燕南形势渐趋稳定。杨端和遵从武烈侯的命令,组织人力在渔阳的古北口要隘,在辽西的令支城、渝水要隘修筑和加固堡垒,确保燕南之地的安全。 = 北方战场在武烈侯和将士们的努力下迅速扭转了被动局面,尤其垦荒屯田渐露成效更是让咸阳松了一口气,由此对中原决战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十月,公子扶苏指挥水陆大军出云梦,向楚国夏口展开攻击,就此拉开了中原决战的序幕。 大秦为中原决战准备了一年多的时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齐楚韩魏四国也是齐心协力,全力备战。 齐国太子安、楚国上柱国项燕、魏王咎、韩王越数次会面商谈决战事宜,最终四国合纵,以齐王建为合纵长,楚上柱国项燕为副,并由项燕全权负责指挥决战。 项燕对战局的判断是秦国的主攻方向必定为楚国。齐楚相比,楚国弱,秦国当然要先打楚国。秦国攻打楚国的策略肯定是两路夹攻,从中原和两个方向夹击寿春,所以楚国早在年初就全国动员,以江东、九江两地的军队加上楚国水师全部力量投入东南战场,死守九江郡。 楚国的九江郡横跨大江南北两岸,包括现在的江西和安徽西南部,所以九江郡不但是江东的屏障,也是两淮的屏障,只要守住九江郡,则楚国无忧。上一次楚国在东南战场上吃了亏,不过事出有因,不是因为战略上的错误,而是因为政局动荡,无暇顾及。这一次寿春吸取了教训,把整个大江南部的军队和水师力量全部投到了九江战场,以一半的楚国国力戍守九江郡,以确保自己后方的安全。 楚国的两淮军队是楚军主力,项燕把两淮军队全部投到了中原战场,打算以陈、项两城为陷阱,把秦国的中原主力全部吸引到陈项战场,继而给齐魏军队赢得从侧翼攻击中原的机会。 项燕亲自坐镇陈,统率楚韩联军指挥全局。齐太子安和魏王咎坐镇薛郡鲁城,指挥齐魏联军攻打中原。大司马昭公坐镇九江战场,戍守楚国大后方。 楚国五大贵族,景、昭、屈、项、庄,加上熊氏宗室,就是六大贵族。这六大贵族在李太后主政时期分为三派,以景、项为首的贵族是合纵抗秦的激进派,以熊、昭为首的贵族是连横秦国的保守派,以夏、庄为首的贵族是中立的骑墙派。在公子负刍击败李太后和李氏外戚力量顺利篡位的政变过程中,六大贵族联手了,但在接下来由“景、项”两大贵族发动的以控制朝政为目的的政变中,以阳文君熊岳为首的保守派力量遭到血洗,其原因则是六大贵族分裂了。 阳文君熊岳的保守势力非常庞大,“景、项”发动的政变之所以成功,关键就在于说服了昭氏,赢得了昭氏的支持,而昭氏背弃熊氏,则是以阳文君熊岳为首的保守势力突然覆灭的重要原因。 昭氏审时度势,在王国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以昭氏利益至上,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在新一轮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获得了巨大的好处。昭公继续出任楚国的大司马,昭邵出任楚国最富裕的江东郡郡守,就是一个明证。 此次决战,昭氏坐镇九江战场,项氏坐镇淮北战场,屈氏、景氏和庄氏坐镇中枢,就清晰得表明了楚国新的权力架构的组成,由此证明楚国的六大贵族再一次联手。 昭公到了九江后,马上把主战场放在了彭蠡泽。彭蠡泽就是现在的鄱阳湖。当时的彭蠡泽范围非常大,囊括大江两岸的湖泊,在湖泊的四周有很多城池,其中就包括九江郡首府番阳,江南重镇寻阳,江北重真余干,沿江重镇柴桑和彭泽。 依托彭蠡泽四周的城池构筑江南江北两道防线,依靠庞大水师进行支援,二十多万楚军将士完全可以守住九江郡,把秦军阻挡在彭蠡泽寸步难进。 = 秦军在东南战场上还是采用两路攻击之策。 公子腾和盖聂率军从陆路挺进,直杀彭泽。公子扶苏和章邯指挥水陆联军沿江而下,与公子腾会师彭泽。拿下了彭泽,大军登陆江北,可以直杀寿春。 水路攻击异常顺利,本以为在夏口有一番激战,谁知楚国水师不战而退。 陆路攻击同样顺利,秦军挺进千里杀到余干,但紧接着他们便在余干遭到了楚军顽强抵抗。 余干城位于彭蠡泽的南端。过了余干城,北上杀到大江边上就是彭泽城。上一次秦军打了楚人一个措手不及,顺利杀到彭泽,这一次不行了,楚军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水陆两军协同作战,反过来把秦军打得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公子扶苏和章邯也在柴桑受阻,水师打不过楚军,陆路攻击更是遭到了楚军的迎头痛击,不得不后退一百余里,在下稚扎营。 = 中原战场上,冯毋择、李信率十万大军从鄢陵而下,只杀陈城。 韩王越坚守城池,项燕率五万楚军予以支援,与秦军形成对峙。 = 蒙武、王贲率二十五万大军直杀定陶。 魏王咎根本无力抵挡,率军后撤。 秦军势如破竹,连克成武、昌邑、方与,然后杀进了齐国的薛郡。 齐太子假率三都大军会合魏王咎死守鲁城。 = 三个战场先后打响,秦军受阻于东南战场,在中原南部战场上则与楚韩联军形成了对峙,在中原东部战场上则是势不可挡,齐魏联军只能在薛郡死死支撑。 秦军的攻击策略已经明朗,两路夹击楚国以牵制楚军,主力则猛攻齐国。 接下来战局如何发展?合纵军统率部经过分析,认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秦军在攻占薛郡,迫使齐军死守长城一线后,其主力调头南下,三路夹击楚军,以攻占淮南为主要目标。 秦军攻占淮南,切断了秦楚之间的联系,齐楚再无合纵条件,只能各自为战,如此则大势已去。 无论如何要阻止秦军攻占淮南,也就是阻止秦军主力在南下薛郡后调头打彭城,彭城一旦陷落,秦军只杀寿春,那么项燕的淮南主力只能放弃陈、项战场,退守寿春。 = 大战之初,因为合纵军统率部判断错误,导致合纵军陷入被动。项燕及时调整策略。 他书告齐王建,恳请齐王建暂时放弃鲁城,以主力戍守阳关(今山东泰安东南部)。阳关在汶水之滨,其后就是长城。这道长城的东南方向是泰山和沂山,西北方向则终止于济水。在泰山和济水之间的长城叫卢奇长城,这里是中原进攻齐国的最佳通道。 齐国的北部有流入大海的济水、漯水,还有大河,如果秦军从济水以北展开攻击,那么最大的险阻就是河流,而渡河的困难之大可想而知,所以秦军若要杀进齐国,最佳的攻击路线就是攻占薛郡,从薛郡过阳关,从肥城、平阴方向杀进齐国腹地。 齐国自从四十多年前遭到五国合纵攻击差点亡国之后,痛定思痛,首要之务就是沿着泰山和沂山修筑长城,沿着济水修建堡垒和烽燧,以人力修建防御屏障。四十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今日的齐国靠着长城和济水,把自己完全封闭在山东半岛之上,虽然不能说是固若金汤,但敌人若要杀进齐国腹地,最佳的可以说是唯一的通道就是卢奇长城,就是平阴要隘,这大大增加了齐国的防御能力。 项燕的目的是希望齐国放弃薛郡,把秦军主力吸引到卢奇长城,与秦军激战于平阴要隘。这样一来秦军主力距离淮北战场就远了,项燕随即可以集结两淮主力攻打陈、项战场上的秦军。合纵军只要把这一路秦军击败,那么楚军就可以直杀中原腹地,从而迫使攻打齐国的秦军主力回师救援。秦军回师救援,齐军随即可以杀出长城,夺回薛郡,并与楚军对中原腹地形成夹击之势,如此战局被彻底扭转,中原决战就以秦军的失败而告终。 = 齐国君臣对项燕的计策产生争论。 有大臣认为不能放弃薛郡,假如项燕的计策失败了,齐国还能在薛郡战场上拖住秦军主力,从而给项燕重整大军进行反击赢得时间。 有大臣认为与秦军主力死战薛郡,会给齐军带来重大损失,不如早早放弃薛郡,退守长城,以减少齐军的损失,同时也配合了项燕在陈、项战场上的歼敌之策。 就在这个时候,东南战局发生了变化。 秦军受阻于东南,让公子扶苏承受了重压。赵高、章邯等人经过商议,断然决定改变攻击策略。既然楚军重兵戍守彭蠡泽,秦军两路夹击之策已经失败,那只有把两路大军合二为一,重新选择突破口。 公子腾、盖聂和荆轲在余干进退两难,接到公子扶苏的命令后,毫不犹豫,沿着彭蠡泽西线一路攻击前进,挺进四百余里杀到柴桑。此刻公子扶苏为配合公子腾北上正在攻打柴桑。两军会合,十万大军猛攻柴桑,楚军抵挡不住,弃柴桑而走。 彭泽肯定是打不下来了,但若要对中原战场形成支持,秦军必须进入江北,向寿春方向展开攻击,以牵制更多的楚军兵力。 扶苏与公子腾、章邯、赵高等人商议之后,决定从柴桑渡河北上,攻打江北重镇寻阳。寻阳位于彭蠡泽北端的西北部,拿下寻阳,秦军可以沿着彭蠡泽的北线挺进,直杀九江郡的居巢、舒城,就此杀进淮南腹地,威胁寿春。 此策等于甩开了楚军的彭蠡泽防线,从间道直插淮南腹地,但风险非常大,一旦彭蠡泽守军云集江北,夺回寻阳,那等于切断了秦军的退路,后果不堪设想。 扶苏考虑再三,果断下令渡江北上。武烈侯的怒吼一直在他的耳边回荡,他没有退路,他必须在东南战场上取胜,否则不如战死疆场,一了百了。 公子腾、盖聂和水师守柴桑,其余大军渡江北上,直杀寻阳。章邯攻克寻阳,亲自率兵戍守。公子扶苏随即率曝布的虎烈军、荆轲的江南军和杨昱的荆宛军共四万步骑大军直杀淮南腹地。 = 秦军攻占居巢、舒城,其前锋军杀进淮南腹地的消息传到项燕手中的时候,已经是年底了。 项燕可以肯定这是秦军的一支偏师,战斗力有限,对京畿形成不了威胁,但它会扰乱淮南的局势,动摇楚人的军心,打击楚人的士气,所以楚军的两淮主力必须在中原战场上有所表现,最起码要给楚人以信心。 转眼新年过去,三个战场依旧是激烈交战。 秦军主力攻克了鲁城,王贲的前锋军直杀阳关,逼近了齐国长城防线。 项燕等不及了,他也不敢指望齐军配合自己了。在正月的中旬,项燕说服了韩王越,佯装不敌,弃守陈,吸引秦军南下,伺机围杀。 正月下,冯毋择、李信攻克陈。 = 中原决战三个月,三个战场都都是捷报频传。 中原东部战场的战果最为显赫,秦军收复了砀郡,攻占了薛郡,拿下阳关不过是时间问题,接下来就要打卢奇长城,威胁齐国腹地了。 中原南部战场,秦军收复了陈,前锋军与楚军对峙于项。 东南战场,秦军攻占了夏、柴桑、寻阳等沿江重镇,主力杀进了淮南腹地,对楚国京师形成了重大威胁。 决战的前期目标基本达到,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攻克齐长城,杀进齐国。 这时候如何进一步牵制楚军成为关键,所以在是否继续南下攻打楚国一事上发生了争执。太尉麃公和御史大夫冯劫都反对继续南下攻楚,坚持重兵镇戍陈,确保中原的安全。此刻秦军主力已经逼近齐长城,中原两个战场距离太大,彼此之间已经形成不了保护,此刻冯毋择和李信如果继续南下攻击,基本上就是孤军深入,一旦陷入楚军的包围,后果不堪设想,极有可能导致整个战局发生逆转。 秦王政、隗状和蒙嘉等人则认为楚军在秦军的两路夹击之下已经失去反击能力,冯毋择和李信此刻率军南下攻击,可以迅速扩大战果,把楚军牢牢压制在淮河以南,运气好的话,甚至有可能拿下整个淮北地区。 秦王政下令,冯毋择和李信率军南下,向寿春方向攻击前进。 = = = 第379章 给面子 第379章给面子 蒙武是中原战场上的最高统率,他有战场指挥权,他可以决定冯毋择和李信是否继续南下攻击,但此仗齐国是首要目标,蒙武必须全身心投入到中原东部战场,而东部战场距离南部战场有七八百里,讯息传递不便,再加上中央有意集中军权,控制军队,所以南部战场的指挥权便授予了冯毋择。 冯毋择和李信都反对继续南下攻击。冯毋择行事谨慎,李信虽然勇猛彪悍,但他自小随父征战边陲,作战经验非常丰富。两人早在攻击之初就察觉到楚军隐藏了实力。项燕手上至少掌控了二十万以上的军队,但打了快三个月,直到秦军攻占陈,也没有看到楚军主力的出现,由此可以推测到项燕肯定有后招。 淮北是主战场,楚军主力云集在泗水、睢水和颍水三条线上,彭城、相城和项城分别是这三条防御线上的重镇。现今秦军打陈,攻击的就是颍水这条防御线,所以项城肯定部署有重兵,南下攻击必然受阻,甚至有可能掉进楚人的陷阱。 退一步说,就算项城方向没有楚军主力,南下攻击有惊无险,但假如项燕打算集结淮北主力从彭城、相城方向攻击中原腹地,与齐军形成东西夹击之势,从而迫使秦军主力从东部战场上撤离,那么继续南下攻击就等于放弃了镇戍中原,放弃了对东部战场的保护,拱手送给了齐楚两军夹击秦军主力的机会。 冯毋择和李信从南部战场的作战任务,从南部战场的兵力配置,从整个中原战局出发,定下的攻击策略就是以攻代守,以攻打陈城,压迫和牵制楚军来实现镇戍中原,从而配合东部战场上的主力攻打齐国。 从这一策略出发,冯毋择和李信连续攻打了快三个月也没有拿下陈。能否攻克陈并不重要,重压的是牵制楚军主力,对寿春形成威胁。 项燕和韩王越主动放弃陈,主动后撤,却是对秦军这一策略的反击。我把陈给你,看你接下来怎么办。 冯毋择和李信坚持既定策略不变。此次决战关系重大,容不得丝毫闪失,一步错就可能导致战局扭转,瞬间从天庭坠落地狱。 他们两个坚持既定策略不变,但咸阳主导整个战局的发展,咸阳不允许他们坐在陈城无所事事作壁上观。 = 东南战局并没有像咸阳所预计的那样发展。 东南战场兵力有限,又是远征作战,粮草辎重的供应有一定的难度,所以能否拿下彭泽是关键。拿下了彭泽,粮草辎重可以通过水路直接运到九江郡的腹地,从而帮助大军进入江淮作战。 谁知楚国准备充分,在彭蠡泽设置了一道坚固的防线,秦军打不过去,只能取间道,轻车简从奔袭江淮,这样一来奔袭军队的生存就非常困难,对寿春形成的威胁也就非常有限。 既然东南战场未能取得预期战果,未能牢牢牵制楚军兵力,那么两淮方向的楚军随时可能杀进中原。如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进攻。秦军打得越猛,就越能牵制两淮楚军,如此就给蒙武和王贲赢得了更多的时间攻打齐国。 另外,淮北战场战况激烈,也可以有效缓解东南战场秦军的艰难处境。公子扶苏亲自率军杀进江淮,这种舍生忘死的精神虽然值得褒奖,但也让秦王政牵肠挂肚。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秦王政当然要给扶苏以有限的帮助,希望他能在江淮坚持更长的时间,最终能够率军平安归来。 事实上咸阳的担心是正确的,东南战场在过完年之后就陷入了困境,但东南战场上的统率们不敢如实上奏,一个个咬牙支撑。 昭公在彭蠡泽防线展开了凌厉反击。楚军水师配合陆路大军猛攻柴桑和下稚,频繁威胁秦军粮道。昭公则亲自指挥主力攻打寻阳,试图断绝秦军主力的退路。在后路随时可能被切断的情况下,公子扶苏根本不敢深入到江淮腹地,只能在居巢和舒城一带活动,不时还回援寻阳,以确保退路不失。 秦军在东南战场很快陷入被动,不要说扰乱江淮、威胁寿春了,就连自己的生存都岌岌可危。 公子腾和章邯前期是报喜不报忧,等到战局不利则轻描淡写,给咸阳的讯息就是虽然没有达到预期战果,但一定程度上还是威胁到了寿春的安全,还是起到了牵制江淮楚军的作用。 东南战场距离咸阳太远了,虽然为了中原决战,东南各地的驿站得到了加强,但讯息传递还是十分缓慢,这也给了东南战场隐瞒军情的便利条件。 = 冯毋择和李信接到秦王政的命令后,不得不继续南下攻击。 两人仔细商量后,还是决定以防御为第一要务。中原的安全至关重要,这是保证主力攻打齐国的首要条件。从这个决策出发,两人决定避敌锋芒,选择一条“捷径”直接威胁寿春。 楚军淮北防御集中在泗水、睢水和颍水三条线上,彭城、相城和项城是这三条线上的第一道防御重镇,淮北楚军主力就集中在这三座重镇里。假如项燕要诱敌深入,无法两个目的,一个是集结重兵围杀秦军,然后直杀中原,一个是以偏师诱敌,把南下秦军牵制住,同时主力直杀中原,与齐军前后夹击秦军主力。若要破解项燕的计策,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直接威胁寿春,迫使项燕不得不调集三路淮北楚军南下救援。 冯毋择和李信选择的“捷径”就是避开楚军在淮北的三条防御线,从防御线的“缝隙”里钻进去,于是城父就进入了两人的视线。 城父是一座小城,位于颍水和睢水之间,距离相城和项城大约两百多里,距离陈也只有两百余里。从城父到寿春则是一条直线,距离大约四百余里。冯毋择和李信决定先行攻占城父,做出直杀寿春的态势,从而迫使项燕把睢水和颍水两条防御线上的楚军全部调过来,继而实现牵制楚军的目的。 这个计策既完成了咸阳要求的南下攻击任务,又达到了防御中原,牵制淮北楚军主力的目的,算是面面俱到了。 冯毋择率军直杀城父,执行吸引楚军主力阻截的任务,而李信则率军驻守陈,一方面策应冯毋择,一方面防备楚军反攻陈。假若项燕不上当,率主力反攻陈,然后直杀颍川,那整个中原防御就被摧毁,此仗必败无疑。 = 冯毋择和李信对战局的判断非常准确,项燕的计策正是先示敌以弱,然后诱敌深入,围杀秦军,最后则集结主力北上,直杀中原。 秦军避开楚军的防御重镇,取道城父直接威胁寿春,早在项燕的算计之中,所以当冯毋择攻打城父的时候,项燕是拍案而起,激动不已。 经过三个月的战斗,秦军在中原东南两个战场的兵力部署已经彻底暴露。秦军在南部战场上只有十万大军,但这十万大军是从北方战场过来的,是秦军真正的主力部队,战斗力非常强悍,楚军虽然在淮北战场上部署了二十多万大军,但因为防御面太大,三条防御线上都没有兵力优势,根本吃不掉这十万大军。不过吃不掉也要吃,否则合纵军就打不赢这一仗。 随着战局的发展,项燕不断地调整兵力部署。当秦军拿下薛郡,猛攻阳关,其攻打齐国的意图完全暴露之后,项燕也就下了决心,不惜代价也要吃掉这十万秦军。 遵照项燕的命令,就在韩王越弃守陈的时候,彭城和相城两地的楚军也悄悄渡过睢水,在下城父一带集结。 在项燕看来,秦军如果继续南下攻击,不外乎两条路线,一条是攻打项城,沿着颍水攻击前进,一条是取道城父,避开楚军防御重镇,以最近的路线直杀寿春。假如秦军攻打项城,必定是倾巢而出,那二十万对十万,是一场惨烈的血战,楚军要付出惊人的代价。假如秦军取道城父,那必然要分兵驻守陈,这就给了楚军各个击破的机会。 果然,秦军南下攻击了,而且还是取道城父,秦军一分为二了。项燕惊喜万分,对上苍的帮助更是感激不尽。 下城父距离城父八十里。冯毋择的大军一日之内攻占城父,但一夜之后,就被楚军团团包围了。 李信闻讯,断然弃守陈,率军直杀城父,打算不惜代价救出冯毋择。 当他率军赶到距离城父八十里的淝亭时,楚军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李信和五万将士陷入绝境,只有拼死一战。 双方展开血腥厮杀。 与此同时,冯毋择开始突围,指挥大军向李信靠拢。 项燕豁出去了,即使把二十万大军打完了,他也要吃掉这十万秦军,彻底赢得决战的胜利,但他还是低估了秦军的战斗力,尤其低估了冯毋择和李信誓死一搏的决心。 战局已经明朗,秦军中计了,这时候若想保住中原,唯一的办法就是死战,以命搏命,以十万将士的性命换取楚军十万条性命。不管楚军有多少人,拼掉十万,项燕无论如何也没有能力反攻中原了,那么此仗秦军虽然败了,但最起码还可以保住中原,甚至还有可能保住东线主力大军的战果。 李信就地布阵,摆出了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手下将士也知道没有退路,逃回去的下场更惨。秦律的基本原则就是连坐,百人将战死,手下肯定要全部陪葬,即使有人侥幸逃回去了也是死,还要连累家人,而李信假如战死,手下将领不死也要脱层皮,那是生不如死啊。 激战两天两夜,秦军固然是死伤殆尽,而楚军付出的代价更是高昂。项燕以十五万主力连续攻击,斩杀秦军七个都尉,都未能摧毁这支军队的意志,相反,李信和秦军将士们越来越疯狂,一个个酣呼鏖战,不死不休。 在阻击战场上,楚军也是节节败退。项燕以五万人阻击冯毋择,按照他的预计,冯毋择一旦救援受阻,必定会急速撤离。楚军既然以主力围杀李信,李信生存的希望太渺茫,如果冯毋择不及时撤离的话,他势必被再一次包围,更严重的是,假如他也被围歼了,那中原门户大开,这场决战秦军不但大败,而且连中原都丢了。 只要冯毋择还有理智,他就一定会放弃李信,断然撤离,然而,让项燕想不到的是,冯毋择竟然比李信还疯狂,冯毋择根本就失去了理智,竟然带着大军疯狂攻击,突破了楚军的一道道防御,誓死也要救出李信。 战局的发展完全超出了项燕的预料,本来应该是各个击破,胜券在握,谁知竟然演变成了一场不死不休的血战,这样打下去,就算楚军把秦军吃掉了,把冯毋择和、李信和十万秦军将士都杀了,楚军还能剩下多少?整个淮北防线还有多少军队?这样一场惨烈的胜利还是胜利吗? 项燕不得不佩冯毋择和李信,如果继续打下去,秦军在淮北战场上是败了,但在中原决战中却是打赢了,齐国遭到重创,楚国也遭到重创,那么当秦军发动第二次决战的时候,齐楚两国怎么办? 激战到第二天深夜,楚军阻击军队在冯毋择和秦军将士猛烈而顽强的攻击下丢掉了最后一道防线。五万对五万,楚军败北,冯毋择和秦军将士的“疯狂”终于扭转了战局。 项燕无奈长叹,下令撤离战场。 李信坚持到了最后,五万大军折损大半,但大秦的战旗依旧在风中狂舞,大秦的将士始终在战斗。 冯毋择救出了自己的袍泽,救出了一万多个兄弟,他为此付出了近两万人的代价,但他无怨无悔,他宁愿战死疆场,也绝不抛弃自己的兄弟。 = 王贲拿下了阳关,其前锋军直杀卢奇长城,但就在此刻传来了南线战败的消息。 蒙武果断下令,王贲率军退守阳关、鲁城一线,自己率十万大军直杀彭城。 鲁城距离陈有八百余里,距离彭城不足五百里,若想阻挡楚军攻打中原,当然是攻打彭城最为便捷。攻敌所必救,项燕若要确保淮北,就不得不回援。 项燕已经料到秦军主力为阻截自己攻打中原,必定要打彭城,所以在退出城父战场后,亲自率主力赶赴彭城。 两军在彭城相遇,激烈交战。 = 中原战局的变化迅速传到咸阳,秦军战败城父,损失惨重的消息如迎头一棒,打得咸阳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中原决战已经无法继续了,楚军的战斗力远远超出了咸阳的预料,如果继续打下去,不但蒙武和王贲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恐怕就连东南战场都岌岌可危。 咸阳第一时间做出决策,秦王政下令,即刻停战。王贲率军与齐军对峙,蒙武率军阻御楚军,公子扶苏撤出江淮,与公子腾、章邯撤回夏口。 咸阳的气氛令人窒息。 这一仗前前后后打了四个多月,最终还是以失败而告终。虽然秦军在中原东线战场上取得了不俗的战果,但相比折损在三个战场上近十万将士的性命,这一仗肯定是打败了,而且还是败在咸阳中枢的指挥之下,这等于狠狠地打了秦王政和中枢一个响亮的大巴掌,颜面尽失。 咸阳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还是出现了。秦王政失语,中枢失语,文武百官齐齐沉默。 就在这个令人窒息的时刻,太傅、武烈侯公子宝鼎上奏,恭贺中原决战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此仗战果显赫,秦军夺回了整个中原,扫灭了韩魏余孽,重创了齐楚两国,尤其重要的是,它为第二次决战打下了非常好的基础。 中原决战是个大战略,要分几个阶段进行,而第一阶段完全实现了中枢的攻击目标,可以说是一场辉煌的胜利。秦王政和中枢指挥得好,秦军将士们打得好,咸阳要马上着手部署第二次攻击,要将中原决战进行到底,要坚决实现中土的统一。 武烈侯的奏章向咸阳清晰地传递了一个讯息,他无意利用中原决战的失利打击咸阳的威信,挑战咸阳的权威,相反,此时此刻咸阳要团结一致,要激励前线将士的士气,要齐心协力打赢中原决战,完成统一大业。 咸阳的气氛骤然扭转,秦王政和中枢立即开始筹备第二次中原决战。 给前线将士的封赏异常丰厚。秦王政和中枢主动承担了责任,冯毋择和李信不但无过,反而得到了嘉奖。不过实事求是地说,冯毋择和李信的确是有功无过,如果不是他们拼死作战,那中原战局完全就是一边倒了,根本就不会给秦王政和中枢赢得回旋的余地。 = 四月,秦王政亲自赶赴频阳看望王翦,其意思很明显,你不出山也得出山了。 王翦还是那两个条件,六十万军队,主攻楚国,那么这一仗还可以打。 “主攻楚国”的意思说白了就是授予全部的军权,不但给予统兵权和战场指挥权,还要授予一定的决策权,也就是说,中枢要下放军权,否则免谈。 此仗之所以失败,其实就败在中枢过度集中军权,不但拿走了全部的决策权,连前线统率的指挥权都要干涉,结果不言而喻。 秦王政可以接受。此次他和中枢的威信遭到了沉重打击,若想重振威信,就必须打赢中原决战,所以这个军权不放也得放。 至于六十万军队,秦王政却是不敢一口答应。 中原目前还剩下二十五万可战之兵,东南还能凑出十万,满打满算三十五万,距离王翦的要求太远了。 秦王政得到了王翦的承诺后,马上返回咸阳,向武烈侯公子宝鼎求助。 = = = 第380章 否 第380章否 北方战场尚有二十万大军,这二十万大军镇戍代北和燕南数千里的边疆,以目前的北方局势来说,也是捉襟见肘。 现在是非常时期,战争太多,战场太大,兵役的征发已经是常态,像关中、晋中等地的壮勇从河北决战之后,基本上没有回过家了,造成的问题不仅仅是国人自身生活的窘迫,更严重的是关中和晋中等郡县无兵可征,无役可调,由此受到影响的不仅仅局限于农耕、赋税等方面,也影响到了京畿和本土的安全。 兵制不得不改,而兵制的基础是兵役制度,中土诸侯国基本上都是实行征兵制,比如大秦的兵役对象就囊括十七岁和六十岁男子,但如今因为实际情况,兵役制度名存实亡,十三四岁的少年和六十多岁的老者在战场上随处可见。 现在统一进程加快,常备军的数量暴涨,随之而来的就是国防策略的变革,军权架构的变革,军队编制的变革,等等,这些变革无一不牵扯到中枢和军队、军队和地方、中枢和地方等各方利益,所以博弈激烈,混乱在所难免,而混乱的结果就是功臣们拥兵自重,中央权威遭到削弱,而中央为防止军队和地方势力坐大,又不得不集中军权,不遗余力的控制军队,于是矛盾层生,由此也就有了中原决战的失利。 中原决战的失利是各种矛盾纠缠在一起激烈碰撞的结果,其根本原因是各种利益关系没有理顺,而根源则是对权力和财富的争夺。若要缓解矛盾,理顺关系,那么就必须在国策变革上形成决议,各方互相妥协,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上达成一致,这样大秦上下才能朝一个方向前进,才能赢得中原决战的胜利和统一大业的成功。 然而,大秦的国策变革方向正处在不断的摇摆之中,武烈侯虽然暂时妥协了,但他绝不会放弃国策变革的主导权,为此他要迅速增强自己的实力。实力决定一切。 武烈侯在稳固了北方战场后,便把全部精力投到了代北和燕南两地的稳定上。 稳定的前提不仅仅是边疆的安全,更重要的是让民众吃饱穿暖,所以发展农耕是第一,兼顾畜牧的同时还要想方设法发展工商业,但无论是发展农耕畜牧还是工商业,都需要高效而忠诚的地方府署和地方官吏。 大秦官吏储备的严重不足就此暴露。虽然宝鼎很早就警告过秦王政和中枢,并献计献策做出了一定的努力,但中土太大,需要的官吏太多,仅靠大秦本土力量根本不够,所以最终宝鼎不得不面对现实,只能从军队中抽调军官去地方郡县任职,而地方掾吏则基本上从地方征募。 这种地方官吏的组成所蕴含的隐患之大可想而知,但短期内没有办法解决,只能一步步来,一步步改变,就像发展农耕和工商业一样,需要耗费相当长的时间才能走上正轨并有所成效。 北方局势稳定的基础是打造一支庞大而精悍的军队,尤其在统一前后的几十年里至关重要。北方因为生产力落后,财赋严重不足,如果常备军数量过于庞大,必将给中央财赋带来无法承受之重,所以实施在征兵制基础上的轮换更戍是保证北方拥有一支庞大军队和强悍战斗力的唯一办法。 武烈侯和军政官长们经过一次次商讨,拿出了构建北方防御体系的一系列方案。在这个方案中,长城是第一道防线,太行山是第二道防线,事实上也就是把当初秦、赵、燕三国的北方防御体系整合为一体,除了连接三国长城,修缮和加固烽燧要隘堡垒,拓宽和开辟交通要道,加大垦荒屯田的力度外,就是军队建设,而军队建设中最重要的就是骑军建设和地方壮勇的训练。 这一综合防御体系牵涉到方方面面,其工程量貌似“宏伟”,其实不然。在过去的近百年时间里,秦赵燕三国在北方防御上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在一代代人的不懈努力下已经非常完备了,武烈侯不过把它们融合到了一起而已,耗费不多,但事务却非常繁杂,其主要就是协调各边郡、军队和地方、中土人和北虏诸种之间的利益而已,而协调中央和北方边郡、中央和北方镇戍军之间的利益是最为艰难的。 武烈侯一次次上奏,与秦王政和中枢大员们私人之间的书信往来也是异常频繁。 秦王政和中枢在此事上并没有设置过多的障碍,一则他们的主要精力放在了中原决战上,没有更多时间去关注武烈侯所要构建的这个庞大的北方防御体系,二则北方镇戍直接关系到统一大业和中土安全,如果武烈侯和北方三地的军政官长们能在数年内完成这个防御体系,其意义就太大了,所以从秦王政到中枢,到中央府署,基本上都采取了支持态度。 年底之前,武烈侯请奏咸阳,恳请把中山的军政大权暂时授予自己,以便集中代北、燕南和中山三地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完成这个防御体系的构建。秦王政和中枢不想在中原决战的关键时刻与武烈侯激化矛盾,所以给了一些限制后,也就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 正月,武烈侯一边恭贺新年,一边请奏,在北方防御体系中,利用农闲时间训练壮勇是非常重要的一个项目,考虑到现在是非常时期,军队的数量和质量都急待提高,所以他希望咸阳授权,在农闲时期以征调兵役的方式在代北、燕南和中山三地集结壮勇,按照军队的编制进行集中训练。 武烈侯的这个奏议让咸阳大吃一惊。 训练壮勇是正常的事,以军队编制进行集中训练也很正常,过去关中蓝田大营和晋中太原大营都是以这种方式训练壮勇,这样一旦打起仗来,地方军拉到战场上就是绝对主力,否则如何保持军队的战斗力? 这几年关中和晋中的壮勇全部到了前线,不在北方战场就在中原战场,蓝田大营和太原大营就是一个空架子,大秦本土尤其京畿的防守力量已经削弱到了极致。当然,这和统一进程的快速发展有关,过去出了函谷关、井陉塞和句注塞就是前线,蓝田大营和太原大营的作用至关重要,进可攻退可守。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大秦的疆域迅速扩大,北方边疆是代北和燕南,东部前线在中原的大梁也就是鸿沟一线,关中和晋中成了本土腹地,蓝田大营和太原大营的军队当然也就随之远离本土腹地了。 这种新形势导致的结果就是中央空虚。疆域大了,前线远了,而在外征战的军队却还是本土的军队,短时间内被征服土地上的“新国民”忠诚度非常低,不能使用,即便征调也是数量有限,所以中央空虚是必然。正是因为如此,武烈侯才提出了“虚内守外”的国防新策略。 新形势的出现不代表大秦君臣就能随之改变治国理念,改变统治策略,尤其在这个关系到大秦兴衰存亡之刻,顽固的保守思想肯定是主流。从秦王政到中枢大臣,一个个身处历史洪流之中,一个个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对未来的无知导致他们非常恐惧,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唯恐一失足成千古恨,所以坚持固有的治国理念,坚持传统的统治策略,在此基础上进行谨慎而微小的调整就成为一种必然。 谁能抓住时代的脉搏大踏步前进?唯有先知先觉的武烈侯而已,唯有那些追随武烈侯、崇拜武烈侯、盲从武烈侯和与武烈侯的利益紧紧捆绑在一起的人。 咸阳的保守派实际上就是以秦王政为首的坚持“法治”、坚持中央集权制的所谓的激进势力。这个“激进”实质上是建立在大秦传承了一百余年的“法治”基础上,激进的“法治”理念就是高度的中央集权制,而固有的传统的“法治”治国理念是否还与新时代的发展相适应? 秦王政和部分中枢大臣坚持“守内虚外”的国防策略,也就是说,统一之后,军权要集中于中央,军队要控制在中央手上,屏卫京畿,而边疆镇戍则交给封国和边郡地方军,一旦有外虏入侵,中央的军队则飞速赶赴边疆战场。 秦王政要修建咸阳到北疆的“直道”,其目的就是控制边疆,其根源则是来自于“守内虚外”的国防策略。 武烈侯妥协了,甚至在“直道”的修筑上拿出了比秦王政更好的方案,但武烈侯显然是“以退为进”,说一套做一套。 武烈侯要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构建北方完整的防御体系,这正常;武烈侯要在北疆垦荒屯田,发展农耕畜牧,发展工商业,这也正常;武烈侯要增强北方镇戍力量,抓紧时间训练边郡壮勇,这同样正常。但是,把这三件事放到国策变革的争论上,放到现在的新形势里,放到统一前后中土局势的变化中,再仔细看一看,想一想,不禁让人骇然心惊。 武烈侯这是在抓紧一切时间,抓住一切机会打造自己的独立王国啊。 代北、燕南和中山三地有多少壮勇?其中又有多少北虏诸种的强悍勇士?以军队编制进行训练,实际上就是建设新军队,这个军队数量有多少?北方战场本来就有二十万镇戍军,再加上这支新建的由北方壮勇组成的军队,那么北方镇戍军的规模将达到何等恐怖的地步? 武烈侯要稳固北疆,要在代北战场与匈奴人作战,还要远征辽东,还要承担戍守中土之责,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再加上北疆强悍的武力,足以让咸阳屈服,不得不在财赋上和政策上给予全方位的支持。 如此一来,武烈侯的北方力量越来越强大,反之,咸阳受到威胁,中枢的权威摇摇欲坠,而更严重的是,中原决战结束后,咸阳所能控制的军队还剩下多少?粮食几个月就熟了,而人需要十几年才能长大,关中和晋中在短时间内不可能给咸阳提供足够的壮勇了,失去了武力保护的咸阳,失去了军队支持的中央,还能对地方形成多大的威慑力?还能实际控制地方尤其那些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边郡和封国吗? 咸阳看到了来自北方的威胁,但无计可施。 武烈侯击败匈奴人稳固了北方防线,正因为如此咸阳才条件进行中原决战。随后他提出构建北方防御体系,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没有拒绝的理由,中央在财赋上暂时不能支持,政策上就要给予大尺度的倾斜。接着武烈侯就是公开组建军队增加自己的武力了。 北方镇戍要不要一支庞大的军队?你从北方战场调走了二十万大军,而匈奴人就在塞外虎视眈眈,我是不是应该马上增加北方武力?如果你拒绝,那北方形势骤然恶化,由此导致中原决战失败,责任就要由你中央承担了。 面对武烈侯赤-裸-裸的威胁,咸阳一筹莫展,只有答应,痛痛快快的答应,而唯一的指望就是中原决战了。只要把中原决战打赢了,秦王政和中枢获得了功勋,赢得了威望,那再遏制和打击武烈侯也为时不晚。 = 二十万北疆壮勇,这是武烈侯报奏给咸阳的数字,一个让咸阳既恐惧又愤怒的数字。 咸阳好不容易借助兵制变革,借助中原决战,从北方战场上调走了二十万军队,谁知转眼之间,武烈侯又重建了二十万大军,虽然这二十万大军散布在乡野之间,但这二十万人是北方壮勇,战斗力强悍,其中就包括赵国和燕国的降卒,还有北虏诸种部落的猛士。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凭借代北、燕南和中山三地的诸种部落,武烈侯只要吹响号角,马上就能集结一支十万人规模的骑军。 中土骑军主要存在于秦、赵、燕三国,但三国骑军的规模受制于各种原因,自始至终就没有突破过十万人,十万骑军对于三国来说根本就是一个梦想,但这个梦想给武烈侯实现了,因为他把秦、赵、燕三国北疆的武力集中到了一起。 武烈侯率军与匈奴人作战,垦荒屯田,保护代北,发展代北,赢得了代北人心,而他在征服中山和燕南之后实施了一系列的宽松政策,竭尽全力保护中山人和燕人的利益,又为他赢得了中山和燕南两地的人心。武烈侯赢得了北方人的人心,赢得了他们的拥戴和信任,那么以镇戍北疆守护家园为名征调兵役、建军训练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了,而尤为关键的是,这支军队只有武烈侯能控制,咸阳却控制不了,这才是让咸阳最为恐惧的地方。 咸阳敢把他们调到中原战场上吗?咸阳敢把武烈侯调离北方,任由这支军队成为北疆隐患吗?咸阳当然不敢,那么只能留在北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武烈侯的实力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不知道这一切是机缘巧合还是武烈侯的精心谋划,总而言之,武烈侯在过去的一年里,利用与中央妥协后换来的一系列财赋和政策上的支持,利用中原决战给咸阳造成的重压,甩开膀子全力经营北方,竟然让自己在北方牢牢站稳了脚跟,手中掌控的武力更是获得了一个“质”的飞跃。 = 中原决战失利,咸阳从沉重打击中迅速振作起来,这时候他们把目光转向了北方,把注意力转向了北方,蓦然,他们发现武烈侯已经成长为一只可怕的猛兽。 咸阳从一开始就犯了错误,他们一直以为只要赢得了中原决战,就能把武烈侯及其所属势力彻底压制,现在他们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咸阳在算计武烈侯,武烈侯何尝不是在算计咸阳?你打你的中原决战,我低头经略北方,你强大了,我更强大,而现在的结果是,咸阳因为中原决战的失利而遭到重创,武烈侯却更加强大,两者的实力对比已经发生了变化,咸阳现在竟然要求助于武烈侯,要看武烈侯的脸色了。 武烈侯顾全大局,在决战失利后,第一时间高姿态支持秦王政和中枢,维护了秦王政和中枢的威信,维护了大秦内部的团结,稳定了咸阳暗流涌动的局势,同时也向咸阳传递了一个明确的讯息,你用什么办法进行第二次决战我不管,我只保证北方局势的稳定,我给你提供决战的有利条件。 这是咸阳最乐意看到的局面,我不插手你北方事务,你也不要干涉咸阳朝政,更不要去干涉中原战场。事实上,以北方目前的形势,武烈侯也没有能力干涉中原,他能把北方镇戍任务顺利完成就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然而,当秦王政亲自去频阳看望王翦之后,秦王政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他要向武烈侯求助,否则无法进行第二次决战。这不是王翦故意为难秦王政,而是齐楚两国的实力已经证明了大秦若想击败它们,必须在兵力上取得一定程度的优势。 秦王政回到咸阳,先在内廷召集近侍大臣们商议,然后召集中枢大臣们商议,看看有没有办法在大秦本土征调二十万大军。 秦王政的提议遭到了否决。京畿安全要不要?关中、晋中、巴蜀和东南的农耕、工商要不要维持?无限制地征发兵役,把有限的人力全部投到统一战场上,拼命地透支国力,大秦将陷入崩溃的边缘,所以,不能在本土继续征发兵役,不能进一步压榨本土国民。这是维护大秦国祚的底线,绝不能逾越这个底线。 既然不能征发本土兵役,压榨本土国民,那么只有去征发被征服土地上的兵役,去压榨被征服国的国民了。 这几年大秦征服了中原、江南、河北、代北和燕南。中原是统一大战的中心,江南已经被两次拖进战争,而河北虽然连遭大灾尚未恢复元气,但已经在人财物上给予了北方战场和中原战场力所能及的支持。至于代北和燕南,承担了数千里边疆的镇戍重任,让咸阳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它们只会拼命地压榨咸阳,而咸阳想压榨它们纯粹就是笑话了。 难道说大秦在近期内没有能力发动第二次中原决战了? 秦王政和中枢的目光都盯上了北疆二十万镇戍军和二十万地方壮勇。咸阳若想在不损害本土实力的基础上发动第二次中原决战,那么就必须从北疆“压榨”出二十万军队。 秦王政急书代北,征询武烈侯的意见。 武烈侯断然拒绝,一个字,“否” = = = 第381章 世袭 第381章世袭 北方形势的稳固靠什么?就是靠二十万镇戍军的武力。 这二十万镇戍军是北疆防御的基础,这个基础不能有丝毫损毁,这是底线,这个底线不能逾越,否则北疆防御将陷入岌岌可危之境,北方局势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边疆镇戍是常态,二十万镇戍军如果全部改为常备军,由职业军人承担戍守之责,中央财赋承担不起,所以从实际情况出发,边疆镇戍还是采用轮换更戍制度。 轮换更戍制度其实就是征发兵役,适龄男子定期到军队服兵役,以确保军队的基本数量和战斗力。适龄男子在服兵役期间,大部分开支用度都要自掏腰包,无论贵族还是普通国人,一视同仁,这就大大减轻了中央财赋的支出。中土诸侯国包括大秦在边疆镇戍上一直都是采用这种制度,而常备军的数量之所以严格控制,说到底就是养不起。 武烈侯在农闲时征发边郡壮勇进行训练,其目的就是为了重新实施这一镇戍制度。 自己守自己的家园,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北方边郡人口有限,不可能长期维持二十万镇戍军的数量。过度征发兵役是在战争状态下,不打仗的时候如果过度征发兵役损害的不仅仅是国民利益,也损害了自身国力,所以一**队的数量和一国人口的总量始终要维持在一个合理的比例上,超过这个比例必然损害国力。 现在是非常时期,只能采用非常手段,北方边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肯定要过度征发兵役。等到统一了,中土稳定了,可征发兵役的对象大大增加,比如中原人也要定期到北疆服兵役,那么这一问题才能得以解决。 武烈侯为了北疆镇戍可谓殚精竭虑,把北方边郡所有潜力都给“压榨”出来了,从转徙人口、垦荒屯田、构建防御体系到今天的全民军训,能想出来的办法都用上了,但秦王政和中枢为了马上发动第二次中原决战,为了尽快完成中土的统一大业,竟然不顾北疆安危,试图从北疆“压榨”二十万军队南下,这不是“竭泽而渔”的短视之举,而是成心要打击武烈侯。 武烈侯断然拒绝。他在信中详细呈述了北方局势和边疆镇戍的困难。如果调二十万主力南下,北疆防御怎么办?北方民风粗悍,诸种部落更是桀骜不驯,现在之所以能镇制他们,完全靠武力,假如主力南下,让这些人承担镇戍之责,后果可想而知。反之,如果要征发二十万边民南下作战,谁来保证他们对大秦的忠诚?谁敢保证他们会遵从号令?当年李牧之所以能够带着代北军南下河北作战,是因为李牧在代北有着崇高的威望,但现在谁在代北有崇高的威望?谁敢保证可以如臂指使地指挥他们? 武烈侯的态度在咸阳的预料之中,这也是秦王政去信征询的原因,就是想探探武烈侯的底,看看武烈侯有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 从武烈侯的回复来看,武烈侯有讨价还价的意思。 = 过去一年里武烈侯在北疆的所作所为明显就是增强自身实力,实力增强了并不代表武烈侯就能直接与咸阳抗衡,相反,他在北疆的实力越强,越是受制于咸阳,原因很简单,北疆太过贫瘠,无论是军队建设还是改善民生,都需要咸阳给予长期的全方位的支持,否则就会出现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武力越强对北疆的“压榨”就越严重,最终因为经济上的“坍塌”而导致武力的崩溃。 武烈侯向来喜欢行险一搏,常常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他在北疆的做法看上去对咸阳的威胁非常大,事实上他把自己放在了绝境之中。他所要构建的那个庞大的北疆防御体系,包括“直道”建设,完全依赖于咸阳的支持,只要咸阳釜底抽薪,他就完了。 从蒙恬写给秦王政的书信里也可以证明中枢的猜测。武烈侯早就预料到中原决战要败,所以他在击败匈奴稳固了北疆防线后,马上就开始构建北疆防御体系,其目的就是要在主力大军南下中原作战的时候,可以确保北疆的安全。 武烈侯的条件是什么?一目了然啊。他现在在北疆站稳了脚跟,武力是足够强大了,但武力必须建立在更为强大的政治实力上才能发挥其威力,武烈侯急需寻找一个契机扩张自己的政治实力。 武烈侯的政治实力不够强大吗?当然不够强大,他不过是朝堂上的一股势力而已,虽然他有两大盟友,但老秦人的主要影响力始终局限在军队,而熊氏外戚在昌平君熊启、魏起等人全面隐退之后,实力再遭重创,楚系迅速分裂,以巴蜀隗氏外戚为首的新楚系正在成为秦王政手里最强大的政治势力。 更严重的是,随着熊氏外戚的衰落,同样与公子扶苏有着血缘关系的隗氏外戚必将在王统之争中成为主导力量,秦王政和公子扶苏这两代君王势必都要大力扶植隗氏外戚,以此来对抗武烈侯。任何君王都不会让一股势力控制朝政,尤其在中央集权制是基础国策的情况下,君王对权力的攫取根本没有节制,绝不会允许某个势力主宰君王本人和王国的命运。 楚系是庞大,盘根错节,深入到大秦的任何一个角落,既然不能抹杀,也抹杀不掉,那就取为己用,把楚系变成自己的力量。秦王政谋划了很多年,终于让隗氏外戚代替熊氏外戚控制了楚系。这其中武烈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隗氏外戚和武烈侯的崛起其实都得益于秦王政的这个谋划。 秦王政是想利用隗氏外戚来控制楚系,而武烈侯则想借助熊氏外戚的力量来控制楚系,两者针锋相对地斗了好几年,结果秦王政赢了,武烈侯输了。 从目前的形势来分析,熊氏外戚的东山再起只能寄希望于公子扶苏。然而,秦王政岂能不知?他才三十多岁,他有足够的时间扶植隗氏外戚和关东系,而公子扶苏若想顺利地继承王统,必须紧紧跟随秦王政,继承秦王政的政治遗产,包括秦王政的政治理念和政治势力,所以将来的事根本不是武烈侯和熊氏外戚所能控制。 武烈侯对此了然于胸,他可以拯救熊氏外戚的生命,但无法拯救熊氏外戚的政治力量,所以他必须改变过去的计策,重新谋划。 失去了熊氏外戚及其所属楚系力量,仅靠宗室和老秦人的力量无法控制朝政,更无法主导国策的变革方向,因此,武烈侯的当务之急是利用一切机会扩张自己的政治实力。 = 大秦朝堂上还有什么政治力量可以给武烈侯以支持? 没有了,只有宗室和老秦人。宗室力量的扩大可以通过建封国来解决,但从长远来看,封国可能会最终走向武烈侯的对立面,因为封国要坚决维护自己的权力和财富,而中央要集权。武烈侯支持中央集权,所以武烈侯不可能支持封国获得更多的权力和财富,宗室力量的分裂完全可以预见。 老秦人力量的扩大首先就要靠军功,无论是老秦豪门贵族还是老秦寒门贵族,目前他们强大的办法只有一个,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但豪门贵族有他们的生存方式,他们有自己的独立性,不可能始终如一忠贞不二地支持武烈侯。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种情况下,武烈侯的目光自然投到了老秦寒门贵族的身上。老秦寒门贵族主要依附于豪门而生存,而豪门就是靠他们的冲锋陷阵来维持自己的权力和财富。 自商鞅变法推行二十等军功爵制到现在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大秦的寒门军功贵族是一批批地崛起,但又一批批的迅速没落,其根本原因还是二十等军功爵制,因为这个制度的核心是彻底打破世袭制。 爵位不能世袭,权力和财富就不能世袭,这一制度实质上就是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倾向于普通国民,于是也就激发了普通国民“报效国家”的积极性,大家都到战场上去“淘金”,去寻找改变命运的机会。 这一制度在中土诸侯争霸的年代,对提高国力、强大武力的促进作用显而易见,但中土一旦统一了,和平了,稳定了,要与民休养,要安居乐业了,二十等军功爵制度的基础也就是“建军功”的机会无限地减少了,那么这一制度还符合社会发展的需要吗?还能推动中土的进步吗? 所以当武烈侯在国策变革方案中,提出修改这一制度,在二十等军功爵制的基础上重建世袭制,立即便得到了寒门军功贵族的绝对支持。 这一制度对豪门贵族的吸引力实在有限,因为豪门贵族掌握着这个王国的所有“资源”,二十等军功爵制不过是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们对权力和财富的过度掠夺。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豪门贵族始终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占据着最大的比例,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豪门贵族要的是“分封”,是“世卿世禄”,而不是以二十等军功爵制为基础的被各种条件所限制的“世袭”。这种新制度有利于寒门贵族,寒门贵族因为“世袭”,肯定有一部分会加入到豪门贵族。肉就那么大,寒门贵族吃多了,豪门贵族就吃少了,所以这个新制度当然得不到豪门贵族的强烈支持。他们之所以不反对,主要还是着眼于未来,目前他们也是急切需要壮大力量,而更多寒门贵族的崛起显然有利于整个贵族阶层对朝政的影响和控制。 武烈侯扩大自身政治实力的对象就是寒门军功贵族,只要让更多的寒门军功贵族迅速崛起,只要赢得他们绝对支持,那么武烈侯就可以控制这支新生力量,继而先控制军队,再控制地方,然后由下而上,逐渐向中央渗透,最终实现控制朝政的目的。 用什么办法才能在最短时间内让大量的寒门军功贵族迅速崛起?当然是战争,统一战争,南北战争,只有这两大直接影响到大秦命运的战争才能造就一批批寒门军功贵族。 所以武烈侯肯定要不惜代价打赢统一战争,打赢中原决战,但前提是,必须实施新的爵秩等级制度。 = 爵秩等级制度是权力和财富再分配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制度。 在武烈侯的国策变革中,其核心是郡国制,也就是在中央领导下的郡县和封国并行制,其次就是爵秩等级制度和土地制度。这三个制度实际上就是权力和财富再分配的核心制度。 爵秩等级制度是官制的一部分。大秦官制是三公九卿制,而与之并行的爵秩等级制度就是二十等军功爵制。 二十等军功爵制是官制的基础,什么等级的爵秩可以做哪一级别的官吏,享受多大的权力,享有多少财富,规定得非常严格,不可逾越,逾越就是犯罪。这一制度的核心就是废除了“世袭”,而武烈侯则要把“世袭”再加进去。 “郡国制”已经实施,虽然目前的“封国”和武烈侯所需要的“封国”还有一定的距离,但大秦已经建了三个封国,改革正在进行,未来可以期待。 土地私有化也开始推行。土地制度一改,赋税制度必然要改,大秦的整个财经制度都要修改,但土地私有化刚刚起步,未来任重而道远。 现在武烈侯再一次借助千载难逢的时机,要胁迫咸阳修改爵秩等级制度了。 如果说“郡国制”是分中央之权,“土地私有化”是分中央之财,那么“世袭制”就是既夺权又夺财,它将直接冲击大秦的贵族阶层,改变大秦的政治架构。 大秦朝堂上,豪门贵族是最大的一股政治力量,直接主宰着王国的命运,而寒门贵族虽然崛起已久,但因为根基薄弱,主要依附于豪门贵族而生存,它的弱势地位太明显了,实际上无法与豪门贵族相抗衡。 大秦的相国从商鞅到吕不韦,如同走马灯一般更替,而大秦豪门贵族比如郿城“孟西白”,几百年了,屹立不倒,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武烈侯要重建世袭,要在二十等军功爵上建世袭,实质上就是把寒门贵族中的“精英”打造成豪门贵族,但寒门贵族要想成为豪门贵族需要漫长的时间,需要两三代人的努力,而在这个时间里,能否控制朝政,能否控制国策变革的走向,就成为寒门贵族参加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再分配“盛宴”,并逐渐成为豪门贵族的唯一保证。 此策一出,大秦的寒门贵族,尤其是军队和地方上的寒门军功贵族们,会绝对支持武烈侯,忠诚于武烈侯,不离不弃地追随武烈侯去实现他们的梦想,去攫取他们梦寐以求的权力和财富。 在这个时代,凡进入“士”这一阶层都可以称之为贵族,但真正的贵族必须要进入“卿”这一阶层,所以“士”这一阶层的人都可以称之谓寒门贵族,而这一阶层人数非常多,是大秦的支柱,无论是府署还是军队,他们都是绝对主力。 这一阶层假如全部倒向武烈侯,全部支持武烈侯的变革方向,那么可以想像,大秦的国策变革步伐不但不可阻止,而且中枢还难以控制其前进的方向。 所以咸阳在“封国制”和“土地私有化”上都妥协了,但在“世袭制”却迟迟不妥协,其根本原因就在这里。 = 咸阳怎么办?是否屈服于武烈侯的胁迫? 秦王政不想妥协,这一妥协,武烈侯对军队的控制更强,地方势力对他的支持更多,如此一来,中央权威将遭到极大的削弱,其后果不堪设想。 中枢也不想妥协。你这是赤-裸-裸地夺我中央大权,我岂肯让步? 不妥协,那中原决战还打不打?统一进程是否还要继续? 有人再一次建议征发本土兵役。现在大秦本土兵役实际上能够征发的只有关中,也就是京畿。晋中郡县的可征兵役已经太少,上郡长城要戍守,离石要塞要屯驻军队,否则拿什么去阻御河南之地的匈奴人?巴蜀和东南的兵役能征的都征了,而且这两地和关中一样,都是大秦的粮仓,你把青壮都抓去打仗了,粮食还要不要了?而京畿重地岂能没有重兵戍守?现在前方统率都手握重兵,尤其武烈侯,掌控着北疆几十万大军,这个时候,京畿的戍守尤为重要。 有人又建议,既然不具备中原决战的条件,那就再等几年,等条件具备了再打。 再等几年?再等几年中土形势就变了。齐楚两国恢复了元气,那就更难打了。大漠上的匈奴人假如哪一天受灾了,没有吃的了,一窝蜂地杀进来,大秦势必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分析来分析去,也就这两年是进行中原决战的最好时机,错过了这个机会,统一大业恐怕要无限期地拖延下去,这是秦王政和中枢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事。 “我们即使要发动第二次决战,也要等到今年年底。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谋划此事。”隗状建议道,“派人去北疆,与武烈侯具体谈一谈。” 秦王政令准。 = 第382章 拭目以待 第382章拭目以待 初夏,琴氏家主隗清和大匠琴唐赶赴代北。 武烈侯公子宝鼎和夫人黄依盛情款待。 黄依早在去年深秋便赶到了代北。白老夫人盼孙子,而宝鼎在代北杳无归期,老夫人在得知北疆形势稳固之后,急不可耐地叫赵仪和黄依同赴代北。两人一起离开不现实,肯定要留下一个侍奉老夫人,而这个人无疑就是赵仪。对于赵仪来说重返故土、睹物伤情是一件痛苦的事,倒不如留在老夫人身边求个心静。 黄依大仇得报,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宝鼎兑现了诺言,利用楚国局势的变化屠戮了阳文君及其所属势力,但随之而来的就是秦楚大战。黄依对故国的感情还是非常深厚,留在东南总是莫名伤郁,所以她倒是非常愿意来代北陪伴宝鼎。 宝鼎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个异类,高高在上权势倾天的大秦一等君侯竟然不近女色,清心寡欲,实在让人惊讶。白老夫人对此虽然颇有微辞,但赵仪和黄依却满心欢喜,尤其是黄依,过去曾想离开这个喧嚣而丑陋的人世,如今随着身份的改变,她渐渐喜欢上了蓼园,对宝鼎更是充满了依恋,遁世的念头竟然慢慢地淡去了。 依附在蓼园的巨商富贾们在宝鼎的引导和照拂下,财富年年递增。 富贵险中求,越是动乱的年代,越是蕴含着无限的商机,关键在于如何把握这些商机。随着财富的递增,蓼园的巨商富贾们在大秦的统一进程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这一点就连秦王政和中枢也坦然承认。由此大秦在财经制度的变革上动作迟缓,至今还在遵循着吕不韦“以商富国”的一些基本原则,尤其在今日形势下,大秦不仅仅需要更多的财赋,更需要维持和发展制造财赋的源动力,所以巨商富贾们在大秦获得了更多的政策支持,导致他们的财富增长速度更加快速。 琴氏现在绝对是中土第一超级富豪。琴氏所拥有的不仅是财富,还有权力,飞速崛起的巴蜀势力和日渐强大的蓼园力量让琴氏迎来了辉最为辉煌的一刻,但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在琴氏辉煌的背后却隐藏着可怕的危机。 隗清消瘦了很多,虽然依旧风华绝代,但眼神忧郁,隐约可见的疲惫不是源自身体上的劳苦,而是来自心灵上的煎熬。大匠也苍老了不少,但他正在亲手缔造琴氏的辉煌,巨大的成就感让他充满了活力和激情。 同样,在隗清和琴唐的眼里,宝鼎的变化也非常大,气度、威严与几年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今日的武烈侯已经成长为一座真正的巍峨耸立的高山,他们只能抬头仰视了。 昔日的联盟破裂了,其实这也是必然,隗氏当初结盟的目的就是借力崛起,如今崛起了,利益诉求不一样了,昔日的联盟怎么可能会继续维持下去? 大秦的政局看上去很复杂,但简单地说,就是秦王政和武烈侯这对兄弟之间的对抗。这也是必然。看看这个时代的历史,从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到今日的武烈侯,他们的人生轨迹基本上差不多,除非武烈侯死了,否则咸阳宫里的君王和朝堂上的第一权臣总是处在对立面。 巴蜀隗氏是大秦外戚,外戚在这种权力博弈中的份量非常重,无论倒向哪一方,都将直接改变政局的发展。 隗氏选择了秦王政,与秦王政联手抗衡武烈侯,咸阳政局就此一变,武烈侯不得不妥协退让,这才有了东南熊氏外戚的全面隐退,有了这一场中原决战。可惜,秦王政和隗氏在这场豪赌中失败了,主动权再次易手。 现在琴氏处在一个非常尴尬而危险的时刻。琴氏是巴蜀系的中坚力量,它不可能独立于巴蜀系而存在。隗氏背弃了武烈侯,倒向秦王政,琴氏与蓼园的亲密关系就此终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琴氏随即成为秦王政和武烈侯激烈厮杀的牺牲品。 北疆蕴含了无限商机,无限财富。不管是代北策略还是北疆策略,其核心都是主动防御。未来的南北战场波澜壮阔,中土的全部国力都要投入到南北战争,可以想像,这其中蕴含了多么巨大的财富,但这些财富与琴氏渐行渐远,原因无他,武烈侯正把琴氏从蓼园驱赶出去。 在北疆这块土地上,乌氏和卓氏本身就占有先机,他们本来就出自北疆,而随着武烈侯入主北方,墨家、张氏、郭氏、白氏、孔氏等巨贾随即蜂拥而入,但唯有琴氏,被武烈侯拒之门外。 琴氏保持沉默,更不敢利用咸阳来胁迫武烈侯。如果当真到了那一步,双方就是真正的撕破脸。激怒了武烈侯,以蓼园目前的实力,完全可以在短短时间内重创琴氏,把琴氏打得一蹶不振。 就在这个时候,中原决战打败了,咸阳陷入被动,秦王政试图赢得武烈侯的支持发动第二次决战,于是隗氏主动承担了这一重任,琴氏因此得到了一次宝贵的机会,一次与武烈侯缓解矛盾的机会。 然而,武烈侯似乎无意给琴氏这样一个机会。 公子将闾参加了接风宴。这场接风宴纯粹是私人性质。大家都是老朋友,私交甚笃,虽然隶属于不同派系,但私人感情不会因此受到影响,隗清和琴唐就是想利用这一点先行赢得武烈侯的谅解,但代侯公子将闾的参加让这场接风宴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私人宴请。武烈侯以此来告诉琴氏,不要在私人感情上掺杂其他东西,否则连私人感情都没了。 隗清更为忧郁,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数次向公子将闾和黄依做出暗示,希望他们能帮自己一次,让武烈侯与自己做一番深谈。 终于,在隗清准备离开代北的时候,武烈侯给了隗清一次机会。 “你不应该来。”宝鼎直言不讳,“有些事,你还是不要介入的好。” “身不由己。”隗清苦笑道,“怀德夫人托付于我……” 宝鼎摇手阻止,“公子高回京是一步好棋,不但加剧了楚系的分裂,也让隗氏进一步赢得了怀德夫人的信任。”宝鼎面露嘲讽之色,“现在怀德夫人把扶苏问鼎储君的希望都寄托在隗氏身上,我和她当年的约定早已被其抛之脑后。” 隗清目露尴尬之色,不知如何应答。 秦王政这步棋的确走得好。公子高的母亲出自老秦豪门,秦王政摆出要立公子高为储君的架势,当即打乱了楚系的阵脚。公子高尚未回京,怀德夫人就数次约见隗状、隗清兄妹,主动提出让关中熊氏全面支持隗氏,事实上就是让关中熊氏连同其背后的楚系力量无条件地支持隗氏,尊奉隗氏为楚系的新魁首。 宝鼎当然估猜到了秦王政设下此策的目的,秦王政的目的就是要分裂楚系,重创熊氏,尤其是东南熊氏外戚,所以宝鼎才不惜一切代价逼迫昌平君熊启等人全部隐退,先逃过一劫再说。 怀德夫人和关中熊氏以抛弃东南熊氏来讨好秦王政,来为扶苏登顶铺路,这种壮士断腕的决断可谓高明,但也伤害了东南熊氏的心,这也是东南熊氏最终接受武烈侯的建议全面隐退的原因之一。 唇亡齿寒,东南熊氏覆灭了,关中熊氏还能支撑多久?关中熊氏为了生存,不惜出卖自家兄弟,不惜手足相残,这也很正常,宝鼎可以理解,但让宝鼎无法释怀的是,怀德夫人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怀疑自己背叛了誓言,不再信任自己,断然放弃了与自己当年的约定,继而导致隗氏主掌了大部分楚系力量,让秦王政和咸阳宫一举扭转了被动局面,这才是他为之愤怒的原因。 尤其严重的是,这导致宝鼎在王统之争中全面处于下风,他前期所做的努力全部白费了,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前期他说服了老秦人,竭尽全力把扶苏推向储君之位,如今扶苏问鼎储君已经基本成为定局,谁知关键时刻隗氏倒戈,怀德夫人背弃,让秦王政捡了个大便宜。将来扶苏回京做储君,当然要依靠后宫和以隗氏外戚为首的楚系力量,这样扶苏就必然走向了宝鼎的对立面。这不以扶苏的意志为转移,扶苏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宝鼎本意是把扶苏扶上位,联手扶苏抗衡咸阳宫,将来扶苏和本系人马控制朝政,控制国策变革的方向,但如今一切都被颠覆了。武烈侯历尽辛苦培植的桃子刚刚熟了,就给秦王政摘走了,武烈侯成了笑柄,而老秦人会因此怨恨武烈侯,与武烈侯之间的矛盾可能就此激化。 尤为可恨的是,秦王政摘了桃子还不忘奚落宝鼎,叫宝鼎把桃子洗干净了,切好了,恭恭敬敬地送进自己的嘴里。 宝鼎自己种的桃子当然舍不得毁弃,再说扶苏信任他,虽然秦王政的谋划的确高明,但未来的事情谁能说的清楚?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宝鼎的理想是要改变历史拯救帝国,而让秦王政立储,让扶苏成为帝国皇统的继承者,就是拯救帝国的计策之一。现在这个计策快要成功了,虽然此策没有按照宝鼎所预想的那样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利益,但最起码改变了历史,帝国有了拯救的希望,这就足够了。 所以宝鼎为了确保扶苏能够上位,依旧不遗余力地给予帮助,为此他把虎烈军交给了扶苏,逼迫东南熊氏隐退,给扶苏在东南战场上建立功勋铺平了道路。 但宝鼎太憋屈了,怒气冲天。现在秦王政又拿扶苏来威胁他。如果不马上进行第二次中原决战,错过了统一中土的最佳机会,那无疑会耽误扶苏问鼎储君。王统的事情拖得越久,变数越大,秦王政因此断定宝鼎会妥协,只不过讨价还价比较艰难而已。 “我会信守诺言。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信守诺言,把扶苏推上储君之位,让扶苏继承王统。” 宝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人家都背叛他了,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但他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为了拯救帝国,不得不忍气吞声。 隗清神色平静,但眼里掠过的吃惊之色把她此刻心中的怀疑暴露无疑。 武烈侯还会信守诺言?这句话的可信度有多大?他背后的那些势力尤其老秦人还会继续扶植公子扶苏?事实上秦王政这一招非常厉害,他以王统归属为武器,成功分裂了楚系,破坏了武烈侯所建立的利益联盟,如今更是把武烈侯和老秦人推到了崩裂的边缘。 武烈侯的对策是什么?咸阳为此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隗清瞬间想到了很多,最终轻声慢语地吐出一句话,“咸阳打算在今年十月发动第二次中原决战。” “我支持。”宝鼎说道,“但北疆无兵可调,我能给予咸阳的支持十分有限。” 隗清凝神看了他一眼,问道,“武烈侯不想去中原?” 宝鼎笑笑,没有说话。他在北疆的一系列动作没有隐瞒蒙恬,也没有隐瞒杨端和,其目的就是要和咸阳讨价还价。 “武烈侯如果去中原……”隗清主动试探。 宝鼎摇手打断了隗清的话,“中原战场上有武成侯足矣,我无意去中原参战。” 隗清苦笑,“武成侯明确告诉大王,没有六十万军队,他绝不会去中原指挥决战。” “恐怕由不得他吧?”宝鼎笑道。 隗清抿嘴轻笑,“咸阳说,武成侯是在等待北疆的消息。” 宝鼎冷笑。隗清把咸阳的条件说出来了,中原决战由武烈侯和武成侯去打,统一中土的最大功勋归于老秦人,但这个条件对宝鼎来说,根本就是嗤之以鼻。我和王翦征战中原,楚系和关东系将领跟在后面捡功劳,然后你咸阳出面摘桃子,想得美,做梦去吧。 “武成侯等待的不是北疆的消息,而是咸阳宫的消息。”宝鼎问道,“大王打算赏赐武成侯多少?假如决战打赢,武成侯是否可以封君?” 隗清神色微凛,没有说话。 宝鼎这话的意思很直白,我要封赏,更多的封赏,也就是要修改爵秩等级制度,否则免谈。 “武烈侯认为,武成侯的功勋足以比肩当年的武安君?”隗清小心翼翼地问道。 在大秦历史上,宗室和外戚封君最多,而功臣封君,多是关东大贤,而像武安君白起这样纯粹以显赫战绩封君者,唯有武安君白起一人而已。 宝鼎淡然一笑,“中土一统,大王之功业可否比肩三皇五帝?” 隗清不能不回答,只有点头承认。不承认那就是蔑视秦王政了。 “大王的功业可比三皇五帝,那么大王还能称之为大王吗?”宝鼎问道。 隗清疑惑不解。 宝鼎挥动手臂,大声说道,“中土一统,大王之功业远远超过三皇五帝,所以大王不能称之为大王,而应该称之为皇帝。” 隗清虽然想极力保持脸上的平静之色,但这句话还是给了她强烈的冲击,让她骇然失色。 “皇帝”?秦王政可以封号“皇帝”?如果秦王政封号“皇帝”,那下面岂不就有“王”,既然有“王”,那岂不就有更大规模的“分封”? 隗清心脏剧跳,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她的呼吸骤然急促。 武烈侯要什么?要封王?要割据称霸? “封国之君可为王。”宝鼎冷冷地看了隗清一眼,继续说道,“既然封国之君爵至王尊,那么武成侯为什么不能封君?” 隗清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武烈侯肯定要胁迫咸阳修改爵秩等级制度了,而咸阳若想阻止更大规模的“分封”,就必须把武烈侯拉到中原战场上,利用统一大战来消耗武烈侯所控制的武力,否则谁能阻止武烈侯割据称霸? 隗清想了片刻,谨慎地说道,“中原决战没有取得胜利之前,中土一统没有成为现实之前,恐怕咸阳不会考虑。” 宝鼎不屑地挥挥手,“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痴心妄想。” 宝鼎的态度很明确,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抢走了我的“桃子”,抢走了我辛辛苦苦培植的果实,那么我就打断你的“腿”,不但让你把吃下去的东西给我吐出来,而且还要大吐特吐。 隗清暗自苦叹。咸阳有心利用王统挑起武烈侯和老秦人之间的矛盾,但武烈侯这招反击太过凌厉。假如武烈侯逼得咸阳不得不修改了爵秩等级制度,让功臣们拿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武烈侯和老秦人之间的矛盾不但不会扩大,双方的合作反而会更加密切。 王翦待在老家拒不出山,明显就是配合武烈侯胁迫咸阳做出妥协和让步。没有武烈侯和北疆军,这一仗就没办法打,也打不赢,事实上真的如此吗?当然不是,武烈侯和王翦不过是想双管齐下夹击咸阳而已。 隗清黛眉紧皱,无奈说道,“这事很复杂。”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宝鼎淡淡地说道,“我喜欢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而咸阳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事情简单化了可以节约时间,而复杂化了就会无限制地拖延,其中利弊一目了然。” “武烈侯恐怕难以如愿。”隗清告诫道。 宝鼎微微一笑,“拭目以待。” = = = 第383章 底线 第383章底线 隗清推迟了离开代北的时间。 武烈侯愿意与她深谈,表明武烈侯与巴蜀人之间还要回旋的余地,但武烈侯的冷淡态度让隗清非常的忧郁一筹莫展。 从目前的政局来分析,大秦的国策变革在以武烈侯为首的庞大贵族集团的推动下,正在沿着武烈侯所拟制的变革方向缓步前进,看上去秦王政和中枢处于下风,但这是暂时的,一旦中土一统,战争不再是常态,那么以老秦人为首的军功贵族必然衰落,秦王政和中央马上就能扭转局面。 兔死狗烹虽然背弃了信义,违背了天道,但在激烈的权力博弈中,这是一种必然。既然未来的中土局势还是控制在秦王政和中枢手中,那么巴蜀人始终如一地追随秦王政便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有博弈就有代价,而琴氏首当其冲,成为牺牲品,这让琴氏难以承受。从长远来看,假如秦王政和中枢能够击败武烈侯,琴氏自然是苦尽甘来,但假如结果相反呢?那琴氏岂不有覆灭之祸? 琴氏有琴氏的生存方式,代代传承的巨贾和延续近千年的世家贵族在生存理念上有本质区别。隗清虽然出自世家贵族,但她嫁入巨贾之门,做了家主,凡事便要从琴氏的利益出发。这也是过去几年隗氏和武烈侯始终保持谨慎的利益交换,而琴氏则大大方方地结盟蓼园的重要原因。 琴氏若要在今日的困境中生存下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左右逢源,而若想做到“左右逢源”,不仅仅要与咸阳宫和蓼园保持利益往来,更需要让咸阳宫和蓼园看到琴氏本身所具有的价值。 琴氏的价值在哪?在隗清看来,假如此次她能斡旋成功,便可以让咸阳宫和蓼园发现其价值所在,所以她非常希望自己能促成秦王政和武烈侯这对兄弟在政治上的妥协。 妥协的前提是双方都能满足自身的利益诉求,因此,隗清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准确地探查到武烈侯的底线。武烈侯的要价太高了,如果她就此归返咸阳,必定让秦王政和中枢大失所望。 = 太傅府诸曹每三日必聚集议事。这天议事毕,唐仰留了下来,试探着说了一句,“琴氏家主还在平城,听说明日要随卓老家主去岱海看看。” 宝鼎笑笑,问道,“是不是为难了?” 唐仰很尴尬,苦笑道,“我出自琴氏,家主和大匠相邀,我岂能避而不见?”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宝鼎笑道,“于情于理你都应该主动去拜访,怎能故作不知,避而不见?” 唐仰面露喜色,躬身致谢。 琴氏邀请唐仰,其用意不言而喻。唐仰不敢答应,此乃非常时刻,贸然见面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但不见面同样有麻烦,所以唐仰考虑再三,还是主动征询武烈侯的意见,看看武烈侯能否再给琴氏一个机会。 宝鼎当然不想和巴蜀人彻底撕破脸。他自此与隗氏接触以来,隗氏就非常谨慎,隗状更罕有露面,主要事情都是通过当初赋闲在家的隗藏和琴氏进行沟通,这也是宝鼎一直对隗氏保持高度警惕的原因,就怕隗氏倒戈一击啊。正是因为宝鼎一直有所准备,所以当隗氏在关键时刻做出选择,背弃了双方的盟约之后,宝鼎也没有乱了手脚,而是从容应对。 不过政治向来以利益大小做为敌友依据,隗氏与武烈侯如此,与秦王政也同样如此。 隗氏的政治理念其实更趋于保守,更倾向于“分封”和“世卿世禄”。隗氏在此刻选择秦王政,并不是因为隗氏的政治理念发生了转变,而是隗氏着眼于未来,要利用秦王政现在的需要攫取更大的权力,然后尽心尽力扶持公子扶苏。如果隗氏能够在未来完全控制朝政,那么隗氏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就比较简单了。 历史上熊氏衰落后,随之崛起的就是隗氏。隗状在秦王政时期做了近二十年的大秦第一丞相,巴蜀巨贾寡妇清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深得秦王政的恩宠,由此可以想像隗氏及其背后势力在大秦的强大。 寡妇清死的时候,始皇帝筑台纪念,这说明当时的隗状还是大秦第一权臣,但在始皇帝崩亡的前几年,大秦的第一丞相变成了冯去疾,左丞相也就是第二丞相变成了李斯,关东系在中枢里占据了绝对优势,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假如隗氏代表了当时的豪门贵族和保守势力,李斯代表了当时的寒门贵族和激进势力,双方随着南征、北伐、“焚书”、“坑儒”等一系列事件,隗氏和他所代表的保守势力遭到了重创,其中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公子扶苏因为犯言直谏,被秦王政赶出了京城,到北疆做监军去了。 事实上这代表着大秦的王统之争更趋复杂,以致于政治风暴不断。秦王政明知自己老迈了,但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得不继续拖延储君的册立,这是为什么?难道当时朝堂上对立的两大势力当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从秦王政驾崩,李斯发动沙丘之变,扶苏自杀,咸阳掀起一阵阵的血雨腥风,秦二世历三年而亡的帝国崩溃过程来看,当时大秦朝堂上的矛盾的确激烈,对立势力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而追究其原因,肯定与秦王政以雷霆手段强行实施高度的中央集权制有直接关系。 秦王政之所以不立储,公子扶苏之所以做不了储君,保守势力和激进势力之所以你死我活,说到底就是政治理念不同,治国方略不同,对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这应该就是帝国矛盾越来越激烈,最终矛盾爆发,帝国崩溃的重要原因之一。 从已知历史进行反推,公子扶苏的政治理念显然与秦王政不一样。隗氏及其背后的保守势力不但在朝政的控制权上与激进势力分庭抗礼,还积极谋划王统,扶植公子扶苏,试图在公子扶苏继承帝国王统之后,完全控制朝政,摧毁激进势力,变革高度集权的国策。 既然从已经历史推出的结论是公子扶苏和隗氏将在未来结成联盟,与秦王政抗衡,那么随着宝鼎改变了历史,公子扶苏和隗氏是否还会像原有历史上一样在政治理念上与秦王政背道而驰,在朝政上与咸阳宫正面抗衡? 历史的改变或许可以改变历史人物的命运,但未必能改变历史人物的思想。宝鼎决定赌一把,就赌公子扶苏和隗氏的政治理念与秦王政不一样,这样在关键时刻,在秦王政的高度集权的治国方略已经严重危及到公子扶苏继承王统和豪门贵族生存下去的时候,他们会倒戈,会背弃秦王政,转而与自己再度结盟。 所以为了未来的大计,宝鼎不想也不能在这时候与隗氏撕破脸,相反,宝鼎应该利用琴氏的特殊身份和琴氏左右逢源的生存方式,让琴氏继续承担两者之间的“斡旋”角色,充分展现出琴氏的价值,为双方下一次的合作打下“基础”。 = 唐仰出现在卓氏的豪宅里,与琴氏家主和大匠琴唐相见。 今日唐仰的身份地位已经不一样了,不管在封君府还是在太傅府,他都是身居要职,论权势也就仅次于长史赵高,论爵位也已经进入“卿”的行列,算是炙手可热的一个人物。出府之后他代表的就是武烈侯,此刻他突然出现在卓府,等于传递出一个明显的讯息,蓼园的大门并没有对琴氏完全关死。 隗清和琴唐暗自高兴,与唐仰相谈甚欢。 曾几何时,唐仰还要倚仗琴氏的帮助才能在军中混个小吏,隗清和琴唐更是高高在上,他只能抬头仰望,而如今乌鸦变凤凰,鲤鱼跳龙门,双方不仅对坐论交,琴氏更要倚仗他的帮助才能进出“蓼园”,才能在今日的危机中让琴氏更好地生存下去。 感慨归感慨,不管双方心理上发生什么微妙的变化,这一刻都要正视现实,该斗争的时候还是要斗争,该做交易的时候还是要做交易。 酒宴结束,卓氏把他们请到了一座幽静的小院,闲谈几句便找个借口悄然避开。 此趟代北之行让琴唐焦虑不安,他非常珍惜与武烈侯的情谊,更看重与蓼园的合作,但政治上的博弈让双方突然间变成了对手,一切都颠覆了。琴氏是巴蜀巨贾,同时也是巴蜀力量的中坚,琴氏始终依赖政治而生存,一代代人经过了无数风雨,不过这一次的危机最为可怕。现在正是中土局势最关键时刻,进一步便上天,退一步便坠地,而琴氏的命运与中土大势息息相关,稍有不慎就有覆灭之祸。 “武烈侯知道你来吗?” 琴唐这句话问得突兀,也问得太直接,但他做为长辈,在唐仰面前有心理优势,值此危急关头,也顾不上许多忌讳了。 唐仰笑着点点头,“没有他的首肯,我岂敢过来?” 隗清和琴唐互相看看,眼里同时掠过一丝喜色。 这些年来,琴氏对武烈侯可谓尽心尽力,义无反顾地为武烈侯“冲锋陷阵”,虽然武烈侯给予的回报也同样惊人,但面对这份实实在在的交情,即便成了对手,武烈侯也终究没有拔刀相向。看看关东系大员姚贾、顿弱、尉僚等人的下场,就知道武烈侯对待敌人的手段有多么狠辣,假如武烈侯要打击琴氏,以双方之间的合作程度,武烈侯只要挥挥手,就能让琴氏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武烈侯是否有意参加中原决战?”隗清问道。 “当然。”唐仰以十分肯定的口气说道,“武烈侯在北疆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尽快结束统一大战,尽快实现中土的统一。” 琴唐叹了口气,“武烈侯的条件太高,咸阳不会接受。” “咸阳虽然在中原战场上打败了,但插进武烈侯背后的那一刀太深,武烈侯又岂肯善罢甘休?”唐仰看看隗清,又看看琴唐,忍不住还是把心里的愤懑发泄了出来,“隗氏的选择当真正确?在隗氏看来,中土统一后,是不是就没有战争了?老秦人是不是就要急剧衰落了?” 隗清和琴唐都望着唐仰,面露苦色。这种决策上的事,琴氏对隗氏的影响力甚至还不如陇西李。 “隗氏应该到北疆来看看,看看大漠有多大,看看长城有多长,再看看大草原上有多少匈奴人的帐篷。”唐仰嘴角微撇,鄙夷地说道,“隗氏鼠目寸光,这一次的选择可谓大错特错。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们,武烈侯之所以急于结束统一战争,就是因为大漠形势正在急剧变化,匈奴人的统一步伐越来越快,南北战争一触即发,但以中土的力量,即便击败了匈奴人的入侵,最多也就是坚守长城,若想主动出击,远征大漠,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所以,战争还会延续下去,老秦人不会衰落,相反,他们的力量会越来越大。” 唐仰摇摇头,目露嘲讽之色,“隗氏妄自尊大,以为他的倒戈可以改变咸阳政局,以为武烈侯失去了他的支持,失去了熊氏外戚的支持,就无法抗衡咸阳宫,但事实却给了他迎头一棒。” “中原决战打败了,咸阳怎么办?还不是要请武烈侯和武成侯联手出击。你们可以想像一下,齐楚两国虽然打赢了,但损失太大,假如二次决战马上开始,我大秦再度集结几十万大军展开攻击,齐楚还能抵挡得住吗?武烈侯和武成侯赢得了决战,完成了中土的统一,功勋盖世,完全有实力抗衡咸阳宫。” 唐仰冷笑,“隗氏不自量力,竟然要与武烈侯做对手,竟然在武烈侯的背后下黑手,现在如何?自酿的苦酒自己喝,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纯粹是自寻死路。” 隗清和琴唐神色凝重,沉默不语。 这一次隗氏的决策没有错,选择的时机也非常好,无奈老天爷不给面子,中原决战竟然打败了,结果形势颠覆,咸阳陷入被动,隗氏苦不堪言。好在武烈侯没有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否则咸阳和隗氏更是颜面扫地,威信大失。 看到唐仰肆无忌惮地抨击隗氏,隗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琴唐不得不大声咳嗽了两下,提醒唐仰收敛一点,不要太过猖狂。不管怎么说唐仰都是琴氏子弟,过去也是巴蜀系,也是在隗氏这棵大树下生存,不要因为今日的成就就忘了本。 唐仰发泄了一通,心情爽快了,也就闭上了嘴巴。这段时间他常常受到同僚的嘲讽,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今天见到隗清,这腔怒火根本忍不住。 “咸阳已经估计到武烈侯要变革二十等军功爵,但咸阳不可能让步太多。”琴唐试探道,“封君之上再建王,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当然不可能了。”唐仰说道,“但咸阳为了阻止变革,肯定要混淆视听,比如在爵秩等级上做文章,以凸显武烈侯有割据称霸之心。武烈侯为了防患于未然,干脆提出封君之上再建王,就是警告咸阳,不要挑战他的底线。” “武烈侯的底线是什么?”隗清乘机问道。 唐仰笑了起来,“咸阳当真不知?武烈侯在爵秩等级的变革中,其原则就是重建世袭。” 隗清和琴唐再度沉默。两人离京前,隗状曾与他们做过一番交谈,隗状当时说得很清楚,中枢已经估计到武烈侯要胁迫咸阳重建世袭,而重建世袭的结果就是武烈侯将赢得寒门军功贵族的支持,武烈侯将因此进一步控制军队和地方,武烈侯的实力也将膨胀到一个可怕的高度,这是咸阳绝对不愿看到的事,所以咸阳试图阻止,至于如何阻止则取决于武烈侯的底线。 “重建世袭的阻力应该是最小的。”唐仰继续说道,“重建世袭符合各方各阶层利益,不过利益有大小而已。” 这句话就没有说服力了。唐仰支持重建世袭,是因为他是寒门军功贵族,是最大的受益者,他当然支持,而对于君王,对于宗室、外戚、对于豪门贵族来说,他们本来就控制着王国的权力和财富,制度是他们制定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比例也是他们制定的,即便是二十等军功爵制度,某种程度上也是换汤不换药,新瓶装旧酒。仔细研究一下,不难发现这一点给予寒门贵族的利益不过是商鞅从他们手指缝里抠出来的。 这个时代的中央集权制还没有到达后世的高度,各种集权中央的制度也尚在起步阶段,所以世袭制实际上是一直存在,而且在统治阶层的治国理念中根深蒂固。秦王政和他的追随者们如果要实现高度的中央集权,就必须彻底摧毁世袭制。只要世袭存在,就必然阻碍中央集权。 武烈侯偏偏抓住了咸阳的要害,利用合适的时机,毫不犹豫地拔剑相击。 = = = 第384章 不归路 第384章不归路 隗清和琴唐日夜兼程返回咸阳。 右丞相隗状得知两人已经回到兰苑,连夜召见,询问代北之行的经过。 隗状在听完隗清和琴唐的述说后,思考了很久,沉郁的眼神渐渐变得明亮起来,隐隐约约还带着一丝喜悦。 武烈侯建议,尊秦王为“皇帝”,在封君之上建王爵,这个意思很好理解,“分封”实质化、规模化,这是对中央集权制的否定。 唐仰代表武烈侯拿出了妥协的底线,在二十等军功爵上重建世袭。虽然武烈侯并没有直接提出重建“世卿世禄”制,但一旦把世袭制融入二十等军功爵制,那么爵秩等级制度必然会在未来走向“世卿世禄”,可以预见未来的大秦肯定是世家政治,是门阀政治。世家门阀政治与分封制相结合,必然导致中土分裂。 武烈侯的政治理念也是大一统下的中央集权,但他对中土形势的发展有自己的分析和预测,对统一后的中土形势较为悲观,为此他的国策变革策略的基本精神是“保守”,实现高度中央集权的步伐谨慎而缓慢,很多国策根本就是历史的倒退,不但不能推进中央集权,反而会遏制和阻碍中央集权。 然而,局势发展到这一步,秦王政和中枢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武烈侯的政治理念已经改变了,虽然武烈侯依旧高举着大一统和中央集权的大旗,在名义上和中央保持一致,但实际上他的所作所为越来越背离中央,正在向分裂大秦摧毁统一大业的方向发展。 “在二十等军功爵上重建世袭,可以激励军队士气,确保中原决战的胜利。” 琴唐看看到隗状一直凝神沉思,屋内气氛压抑,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如何世袭,如何最大程度地遏制世袭所带来的危害,这个主动权完全控制在咸阳手上。”隗清轻声说道,“我认为武烈侯的条件完全可以接受,否则他恐怕也没有把握打赢中原决战。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是很浅显的道理。” 隗状面无表情,慢悠悠地说道,“这是唐仰的条件,不是武烈侯的条件。” 隗清和琴唐相视苦笑。武烈侯有必要欺骗他们?隗状的疑心病是不是太重了? “没有武烈侯的首肯,唐仰根本不敢乱说话。”琴唐急忙辩解道。 隗状微微皱眉,”你们没有听懂我的话?” 隗清和琴唐目露疑惑之色。 “武烈侯既然叫唐仰传递他的想法,为什么还要当着你的面提出在封君之上建王爵?”隗状望着隗清,两眼微微眯起,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威胁而已。”隗清紧蹙黛眉,仔细想了一下旋即感觉不对。 武烈侯当着她的面提出在封君之上建王爵,肯定大有深意,而不仅仅是威胁咸阳。武烈侯的用意是什么?以此来挑起宗室和豪门贵族的贪婪,让他们一边积极推动重建世袭制,一边寻求分封诸侯?假如宗室和豪门权贵联手抗衡咸阳宫,咸阳政局必定混乱,秦王政和中枢也就无暇对付武烈侯了,但咸阳政局混乱,无疑不利于中原决战。 想到中原决战,隗清顿时有所感悟。 中原决战打赢了,齐楚两国败亡,大秦疆域更大,封国会更多,宗室的实力会膨胀,与此同时,功臣们尤其豪门功臣绝不会满足于现行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方案,他们也要封君,也想拥有封国,有条件的世袭制根本满足不了他们对权力和财富的攫取**,于是宗室和豪门功臣们就有了共同的利益诉求。宗室有封国,豪门功臣控制着军队和地方,这两股强大的力量一旦联手胁迫咸阳,咸阳怎么办? 武烈侯在这个时候提出尊秦王为“皇帝”,在封君之上建王爵,绝不是威胁咸阳,而是他对咸阳提出的条件,在中原决战打赢后必须给予他的利益,否则中原决战会无限制地拖延下去。 我统一中土,建功立业,你成了中土之主,开创空前伟业。我喝汤,你吃肉,但这汤是浓是淡,你就掂量着办了,假如欺人太甚,难说我就不会砸了盛汤的釜鼎,让你“鸡飞蛋打”一场空。 琴唐也想明白了,抚须而笑,“或许,中土将重现大隗国。” 隗清暗自吃惊。 隗状摇摇头,眼里露出一丝不屑之色,“你们就看不透这层迷雾?” 想错了?隗清和琴唐相视无语。武烈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们应该比较了解武烈侯。”隗状说道,“我想知道,在你们眼里,武烈侯是个什么样人?” 隗清和琴唐的心神已经乱了,感觉隗状的问题过于广泛,无论怎么回答似乎都不是正确答案,所以干脆不说了,等待隗状自己解答。 “武烈侯抱负远大。”隗状继续说道,“或许是因为年龄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他在蛮荒长大,他初到咸阳的时候表现得非常幼稚,而现在,他的行事风格越来越理想化,说得难听一些,就是自以为是,也可以说是纸上谈兵。” 隗清和琴唐面面相觑,两人万万没想到,武烈侯在隗状的眼里竟然如此不堪。 “武烈侯和大王的治国策略实际上如出一辙,都是要法治,都是要高度中央集权,唯有如此,中土才能实现永久的统一,才能实现永久的和平。”隗状说到这里,眼神深邃,面色凝重,似乎有所感触,接着他轻轻摇手,好像要把心中的某些东西丢弃而去。 “大王的方略是正确的。”隗状慢条斯理地说道,“若想统一中土,若想长治久安,分封和世袭必须彻底摧毁。中土几百年战乱的根源,就是源自分封和世袭。分封导致了分裂,而世袭导致君权不振,故周八百年而亡,这是摆在我们眼前的事实,所以大王要在统一之后坚决实施高度的中央集权制。” “武烈侯的方略是错误的。武烈侯坚持在统一之后,以稳健的方式,以过渡之策,一步步地实施高度的中央集权制。他的理由非常充分,即便是大王和中枢也被他的理由所说服。但武烈侯忽略了一个事实,人性贪婪,面对无法抵御的利益诱惑,人会变成野兽。” “在我看来,武烈侯的国策变革策略本身没有错误,但用来推动这个国策变革策略的人无一不是贪婪之辈,这些人会利用武烈侯的国策变革策略,利用他所拟制的一系列过渡政策,把统一后的大秦推向分裂之路。” 隗清和琴唐豁然顿悟。隗状几句话就拔开了他们眼前的迷雾。武烈侯的确是个理想化的人,他有抱负,但他实现抱负的方法是错误的,相反,秦王政以雷霆手段打击所有对手,坚决推行高度的中央集权制,明知其中蕴藏着巨大的隐患也毫不妥协退缩,就是因为他知道大秦没有退路,只有高度中央集权才能确保统一,只有把分裂中土的所有可能彻底摧毁,大秦才能实现长治久安。 但是,隗氏呢?巴蜀人呢?难道他们就不想分封和世袭?不是,他们是豪门贵族,他们对权力和财富的攫取**非常强烈。他们也渴望统一,但他们渴望的是从统一中获取巨大利益,其中最渴望的就是分封,就是重建诸侯国。 “或许你们对我前期的做法有意见,但现在呢?现在你们知道了我的目的,你们还有意见吗?” 隗状用力挥动了一下手臂,颇有些意气风发。 “崛起之路非常艰难,需要一个完整的谋划。”隗状继续说道,“我在关键时刻背弃武烈侯,不过是谋划之一。继续结盟武烈侯,对我们的壮大已经没有帮助。事实证明我的选择完全正确。今日我们已经获得楚系大部分力量,无论是未来君王还是后宫,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大王现在的实力更为强悍了,但大王和武烈侯之间的斗争也因此愈发激烈,这时武烈侯不得不打赢中原决战,以功勋来壮大宗室和老秦人的实力,然后联合他们共抗咸阳。如此一来,中土可以迅速统一,宗室和老秦人的实力会飞速膨胀。” “转折点就在中原决战之后,就在中土即将统一之刻。”隗状的眼里露出一丝兴奋之色,“宗室和老秦人会不遗余力地重建分封,武烈侯根本无力阻止。宗室和老秦人在外,我们在内,内外联手,可以轻松击败咸阳宫,那时即便大王和武烈侯携手抗衡,也无力回天。” 隗清感觉窒息,脸色有些苍白。 琴唐喜形于色,他的思绪已经随着隗状挥动的手臂飞到了未来,仿佛看到了分封诸侯的那激动人心的一刻。 “武烈侯已经察觉到了危机,但他非常自信,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局势的发展。”隗状说道,“他要尊大王为皇帝,要在封君之上建王爵,要在二十等军功爵上建世袭,试图在中原决战之前实现他的国策变革方案,以此来赢得寒门官员的支持,牢牢控制军队和地方,继而确保决战后的统一大局。” “这个办法的确不错,可惜,他和大王之间的信任越来越少,而咸阳各方都在谋算着瓜分统一后的中土,所以,武烈侯必然失败。” 隗状的这番话给了隗清和琴唐极大的冲击。 原来他们看到的都是“迷雾”,而迷雾背后的真相竟然如此可怕。他们距离权力核心还是太远了,前一刻他们还在为琴氏的生存而挣扎,但这一刻他们已经面对即将开始的瓜分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盛宴了。 “武烈侯自寻死路?”隗清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以隗状的意思,宗室、老秦人和楚系都在利用武烈侯,但武烈侯岂能没有对策?秦王政又岂肯束手就缚? “或许你觉得匪夷所思。”隗状说道,“但事实就是如此。” “如果大王和武烈侯联手镇制,其威力之大完全可以摧毁一切。”隗清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似乎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决战结束后,武烈侯就身不由己了。”隗状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微微上扬的嘴角处更是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你以为他能置身事外?失去了宗室和老秦人的支持,他还有什么?他自己就是宗室,他就是宗室的魁首,他就是中土最大的诸侯,而中土的再一次分裂,始作俑者就是他,他是大王最大的仇敌。” 隗清无言以对,脸色愈发的苍白。 “我请你们去代北,就是想最后确定一下我的推测。”隗状指指隗清和琴唐,“你们去巴蜀,竭尽所能为中原决战提供粮食和武器。如果决战打不赢,谋划尽数落空。” 琴唐忍不住问了一句,“决战胜算如何?” “正如你们所说,无论是咸阳政局还是北方形势,都不允许武烈侯战败中原,所以,此仗必胜。”隗状的语气坚定有力 = 深夜,咸阳宫的御书房里灯火通明。 秦王政和隗状、冯劫、蒙嘉、李斯等几位中枢大臣正在商讨爵秩等级的修改。 一个月前,右丞相隗状奏议修改二十等军功爵制,重拟爵秩等级制度。大家都知道这道奏议来自何处,目的又是什么,所以中枢几乎没有争论就通过了,直接进入实际操作阶段。 重拟爵秩等级制度的核心就是重建世袭制。二十等军功爵制里也有世袭制,但主要针对高爵位,比如爵位嫡子继承,隔代递减,历三代而没等等。高爵位一般只存在于豪门贵族,当然像商鞅、范睢这样的寒门贵族也有,但凤毛麟角,没有代表性。这一次爵秩等级修改的重点就是低爵位也可以世袭。 修改案草拟之后,马上送达北疆、中原和东南等地,请武烈侯公子宝鼎、长平侯公子扶苏、长沙侯公子高和上将军蒙武等重臣提出修改意见。 长沙侯公子高的使命完成后,旋即返回江南,全力开凿南岭大渠。就在这个月,公子高完成了大渠的建设,向咸阳报喜。咸阳此刻的注意力都在爵秩等级的修改上,正在和北疆斗智斗力。秦王政略表嘉赏后,便把这件事丢到了一边。 武烈侯与公子将闾、司马尚、杨端和等北方军政官长商讨之后,很快回复咸阳,对这份草案提出了修改意见,一句话,没有达到武烈侯的目标。 中枢再次商议,隗状、王绾、冯劫、麃公和公子豹等大臣要加大修改力度,而李斯、周青臣、司马空等大臣则强烈反对。 世袭制一旦覆盖了整个爵秩等级制度,再想改回来就难了,而其对大秦统一后的政治格局影响深远,关系到国之根本,必须慎重。 秦王政对武烈侯的胁迫也是怒气冲天,但随着争论的深入,形势对咸阳宫越来越不利。 “当务之急是中原决战,是实现中土的统一。”隗状神情疲惫,嗓音略显嘶哑,可见这段时间也是心力交瘁,“中土如果迟迟不能统一,咸阳始终被动,根本无力打破当前的困局。我恳请诸位想一想,世袭制的重建相比中土统一,孰重孰轻?事有轻重缓急,中枢在此事上应该做出何种选择一目了然,何必在细节上纠缠不休?” “世袭制就好比滔滔洪水,一旦决堤,如何阻挡?”李斯据理力争,寸步不让,最后他质问隗状,“统一之后,武烈侯威望日隆,实力膨胀,而封国陆续再建,各国封君势必与武烈侯联手胁逼咸阳,再度修改爵秩等级,假如封君之上建王爵,岂不是诸侯再起?” 在隗状的蓄意操纵下,朝野上下都在盛传武烈侯要在“封君之上建王爵”,爵秩等级要做颠覆性修改,世袭制更是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此传言非常符合贵族们的利益,一时间朝野上下一片赞颂,武烈侯也因此赢得了所有贵族的支持,与之相对应的是,秦王政和咸阳宫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秦王政看到了危机。武烈侯掘开了大秦“法治”的堤坝,滔天洪水正呼啸而出,侥幸的是现在还有堵塞的希望,但如果咸阳退让,妥协,那么决口会越来越大,等到中原大战结束,整个堤坝也就轰然倾覆了。 从中枢里的争论可以看得出来,宗室、老秦人和楚系等豪门贵族正在不遗余力地推波助澜,竭尽全力帮助武烈侯挖掘堤坝。很明显,局势正在失控,武烈侯正在失去对整个大势的控制,他已经身不由己了,他将很快被洪水所吞噬。 武烈侯到底想干什么?他难道背离了自己的政治理念,要维持中土的分裂,要摧毁大秦王国? 在隗状等人激烈争执的时候,秦王政的情绪差点失控,他再也忍不住了,断然决定以兄长的身份写信质询武烈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有放弃中原决战了。 宝鼎接到秦王政这份措词激烈的书信后,心情十分沉重。 局势的发展在他的预料之中,但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这证明他当初的想法是错误的,他拯救帝国的道路走错了。他虽然改变了历史,但大秦还是走向了一条不归路。 = = = 第385章 兄弟同心 第385章兄弟同心 宝鼎的情绪一度很低落,然而拯救帝国的理想还是让他很快振作起来,他必须从重围中杀出一条血路。 在宝鼎拿出国策变革策略的时候,他已经估计到其中的难度。人性贪婪,尤其反对中央集权制的豪门贵族在变革过程中,极有可能主导变革,继而把帝国推向分裂的深渊,所以中原决战失败后,宝鼎旗帜鲜明地维护秦王政和中枢的权威,事实上也就是维护秦王政和中枢的国策变革主导权。 宝鼎一直试图利用武力来胁迫咸阳,掌控国策变革的主导权,但事实证明,这是错误的,也是不切实际的,它将给大秦带来可怕的灾难。 秦王政和中枢绝不会放弃国策变革主导权,这是原则性问题。中央的权威不容挑衅,君王的尊严不容亵渎,假如中央失去了权威,君王失去了尊严,中央还是中央,君王还是君王吗? 宝鼎的想法是好的,但他一个人推动不了国策变革,他需要一个志同道合的庞大的贵族群体与他齐心协力,然而眼前的事实很残酷,所谓的“志同道合”是有条件的,围绕在他身边的贵族群体有他们自己的利益追求。当宝鼎在借助他们的力量推动国策变革的同时,他们也在借助国策变革来掠夺自己所需要的利益,最终,两者因为利益目标的不同,不可避免地要分道扬镳。 宝鼎反复思考,推衍,还是认为自己的拯救策略没有错误,局势之所以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是一种历史的必然。 历史上秦王政在这段时间驱逐了熊氏外戚,昌平君熊启先是遭到罢黜,贬谪,接着在中原大战中叛乱,逃亡。与此同时,巴蜀人隗状和老秦人王绾出任左右丞相,蒙武和李信指挥中原决战。这场决战秦王政打败了。不得以的情况下,秦王政请老将王翦出山,请他到中原战场指挥决战。 从这些政治事件中不难看到,历史并没有因为宝鼎的出现而发生多大的改变。由此可以推测,在这段时间里,秦王政试图集权中央的策略遭到了巨大的阻力,为了统一,他不得不向枝繁叶茂的楚系,向强悍的老秦人妥协,朝堂之上随即形成了以隗氏为首的楚系、以王绾、王翦为首的老秦人和以蒙氏、冯氏为首的关东系三足鼎立的局面。 既然历史发展的主脉络没有变化,咸阳政局的发展自然也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那么不难想像,宝鼎的出现不过是增加了宗室力量,扩大了豪门贵族的实力,让秦王政在中央集权的过程中遭遇到了更大的阻力而已。 历史上王翦赢得了中原决战,中土命运的转折就此完成。在其后的三四年时间里,秦王政在复杂的政治局面下,镇制了豪门贵族,击败了“分封”的反扑,神奇般地完成了中央集权,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这其中的过程已经湮灭于历史,但可以想像,秦王政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又用尽了多少手段,打击和摧毁了多少对手。 然而,宝鼎来到这个时代的蝴蝶效应竟然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就在中土命运走向转折的时候,出现了,而且势头凶猛,挡者披靡。 这些年宝鼎的所作所为就像涓涓细流不停地流淌,汇合,到今天终于形成了一条滔滔大河。 历史轨迹的主脉络没有变,统一进程也没有变,但枝节脉络在宝鼎的努力下改变了,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中土大势出现了两种迥异于历史的变化,一个是齐国进入了抗秦战场,齐楚合纵大大增加了统一决战的难度,一个是匈奴人进入了代北战场,南北战争的大幕提前拉开,庞大的北疆防御体系因此不得不提前建设。 这两个变化导致大秦在中原决战中处于劣势,咸阳已经无法在决战战场上投入六十万大军,更严重的是,即便投入六十万大军,由王翦去指挥决战,也无法像历史上一样拥有绝对的胜算,如此一来,宝鼎和北疆镇戍军就成为决定这场决战胜负的关键因素,也就是说,宝鼎主宰了中土命运的转折点,主宰了大秦的统一大业。 正因为宝鼎占据了中土战略上的制高点,导致他在中土政治上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本来秦王政和大秦豪门贵族是决战前的政治博弈对手,现在变了,博弈双方变成了秦王政和宝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些反对中央集权的豪门贵族反而变成了“旁观者”,变成了坐收渔翁之利的第三者。 = 宝鼎认定当前的政治危机是历史的必然,那么对策就很简单了,退一步海阔天空,让历史继续行进在它固有的轨迹上,让秦王政和那些豪门贵族去做你死我活的斗争,而自己冷眼旁观,坐收渔翁之利。 宝鼎回书秦王政,为了大秦,为了统一大业,为了王兄,我愿敬献头颅。 秦王政看到这封信,呆坐无语。他突然冷静下来,想到了自己可怜的母亲,想到了饱受苦难的弟弟成蛟。秦王政连夜急书宝鼎,寡人要见你,要立即见到你。 第二天秦王政下令,出京北巡,去离石要塞。 隗状、王绾等人知道秦王政北巡的目的,很简单,要和武烈侯面对面的谈判了。 半个月后,秦王政抵达离石要塞。武烈侯宝鼎已经先期抵达,兄弟相见,自是把臂言欢,但谁都能看出来隐藏在他们笑容背后的重重杀机。 = 大帐内只有秦王政和宝鼎两人。 秦王政仔细打量着宝鼎,良久,展颜笑道,“你终于长成了国之鼎柱。” 宝鼎淡然轻笑,“谢谢王兄的信任。” 秦王政没有召他回京,而是以北巡为借口,与其相见于离石要塞,看上去是示弱,但实际上却是向宝鼎表明自己对他的信任。你可以把头颅给我,我还有什么理由怀疑你的忠诚? “王兄亲赴北疆,等于把我架在烈火上炙烤。”宝鼎笑道,“王兄不怕烤焦了我?” 秦王政脸色顿时冷峻,不屑地挥挥手,“你敢扬言割据称霸,让咸阳陷入被动,寡人当然要把你放在火上烤一烤。告诉我,准备何时南下?” “十一月或者十二月。”宝鼎说道,“我带二十五万大军南下,一战可定。” 秦王政微微皱眉,“你担心北虏?” “速战速决。”宝鼎说道,“匈奴人非常强悍,东胡人在饶乐水一线难以支撑,假如金秋匈奴人占据饶乐水,那么今冬的局面对北疆就大为不利,所以我不能久战,只能集结主力,一击而中,中之即退。” 秦王政松了口气。宝鼎能做出这个承诺在他的意料当中,而宝鼎的自信更是让他意识到决战基本上算是胜券在握,但此行的目的不是要取得决战的胜利,而是要与宝鼎在政治上达成妥协,他期待的最好结果就是建立兄弟间的信任,兄弟携手共创未来。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把头颅给寡人?”秦王政冷声问道,“威胁寡人?” “我需要王兄的信任。”宝鼎言辞恳切地说道,“王兄显然对我有很深的误会。” “误会?”秦王政嗤之以鼻,“封君之上再建王,这是误会?” 宝鼎笑了起来,“难道在王兄看来,是我点燃了这把大火?” “这把大火迟早都会自燃,但现在的事实是,是你点燃了这把大火。”秦王政的语气陡然凌厉,“你想让寡人背上兄弟阋墙的恶名?” “如果没有这把大火,王兄是否会亲赴北疆?” 秦王政冷笑,但眼里掠过一丝赞赏之色。如果宝鼎没有点燃这把大火,让咸阳陷入危机,他的确不会亲赴北疆,他不到北疆,兄弟之间也就没有互相解释的机会,重建兄弟间的信任也就成了一种奢望。 “寡人满足了你的愿望,但你是否愿意满足寡人的愿望?”秦王政直言不讳地问道。 宝鼎摇头。在政治理念上,他绝对不会动摇。 “王兄说了,这把大火迟早都要自燃,那么王兄的对策是什么?是‘疏’还是‘堵’?”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秦王政用力一挥手,“这种时刻,没有必要犹豫,就要用雷霆手段。” “雷霆击下,受到伤害的不仅仅是对手,还包括无辜生灵,包括大秦的根基。”宝鼎直言相谏。 秦王政冷笑,“你可以试着说服寡人。” = 连续两次中原决战,对大秦国力的损耗之大可想而知。 决战之后,武烈侯要带着北疆军返回,吞灭齐楚两国的重任就落在王翦、蒙武等人的身上。 齐国的中心在临淄,攻占临淄,夺取五都之地,齐国就完了,但楚国疆域太大,攻占了淮北之后,还要渡淮打淮南,打完了淮南还要渡江打江东。打完了江东,楚国是灭了,但楚人是否都投降了?不会,楚人会不断地后撤,翻越南岭撤进百越之地,会持续反攻江东和江南。 也就是说,决战之后,大秦事实上就陷入了两线作战的困境。大秦的军队要在北方镇戍,抵御匈奴人,还要防备辽东燕人的反扑,而南方战场同样辽阔,秦军没有三四年的时间拿下不江东,拿下江东后又要与楚人、百越人交战于南岭,战事恐怕要拖延很多年。 这两个战场距离中土腹地都非常遥远,大秦一边要稳定和巩固占据的关东六国疆土,一边要支撑南北两个战场,可想而知其中的难度之大。 决战之后,咸阳会越来越困难,咸阳要进行统一后的一系列国策调整,要稳定整个中土疆域,要在南北两个方向进行战争,形势会陷入混乱,假如咸阳控制得好,这个混乱的时间很快就能结束,反之,混乱持续的时间越长,形势就越恶劣,比如六国余孽叛乱,比如功臣割据,等等,稍有不慎,中土就会崩溃。大秦完成了统一大业,但因为自身力量的不足,很快便会被统一拖进败亡的深渊。 对策是什么?在政治上提前完成国策变革,让咸**备强大的力量,在统一后牢牢控制局势的发展。 在军事上以最快速度结束南方战争,让咸阳从两线作战的窘境中摆脱出来,让咸阳有足够的武力镇慑中土,由此让咸阳在最短时间内稳定和巩固中土,让中土苍生休养生息,安居乐业,让中土迅速恢复生产,恢复国力。 在这个对策中,军事上的胜利显然是决定性因素,没有军事上的胜利,咸阳就没有足够的威力推动国策变革,更没有足够的力量在统一后稳定和巩固中土。 目前大秦在军事上已经陷入被动,不过大秦掌握了扭转被动局面的机会。 首先在北方战场上,大秦正在构建北疆防御体系,秦赵燕三国长城正在连接,代北的垦荒屯田正在初见成效,北疆镇戍军的建设正在进行之中。 其次在南方战场上,大秦已经先期拿下江南,对江东形成了直接威胁,而更重要的是,大秦已经完成南岭大渠的开凿,远征西南的条件已经具备,大秦有能力在最短时间内结束南方战争。 大秦只要赢得了中原决战,然后在三四年内结束南方战争,那么大秦就可以集中国力支持北方战场,就此彻底扭转军事上的被动局面。 假如大秦在统一之初就赢得了军事上的主动,那么在政治上就可以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尤其财经制度的变革,完全可以遵循“与民休养”的基本原则。国力恢复了,王国富强了,中土必然稳定,中央必然赢得无上权威,而中央集权制的推行也就水到渠成,任何阻碍都将在强权面前化作齑粉。 = 军事上的胜利取决于很多因素,但人的因素无疑是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如何激励士气?拿什么凝聚战斗力?给予足够的利益无疑是最好的最直接的最有效的办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就是这么简单。 修改爵秩等级制度,重建世袭制,给予普通国民和寒门贵族最大的好处,让他们享受到中土统一带来的巨大利益,这可以增加秦军的战斗力,帮助秦军赢得军事上的一系列胜利。 现在重建世袭制最大的受益者是普通国民和寒门贵族,但将来呢?将来中土是长久的和平,在和平环境下以军功授爵的机会越来越少,那么依靠世袭而存在的大小贵族将始终享受权力和财富,也就是说,贫者愈贫,富者愈富,由此带来的矛盾也会越来越激烈,这显然不利于大秦的长治久安。 秦王政的担心让宝鼎十分无语。 “大秦的长治久安需要一代代人的不懈努力。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就是统一中土,夯实基础,给后辈子孙创造一个可持续发展的良好环境。”宝鼎望着秦王政,无奈地问道,“王兄,你不会当真相信世上有长生不老药吧?” 秦王政不理睬宝鼎的揶揄,他沉思良久,问道,“分封呢?” “分封是暂时的,而且此分封非彼分封,我们所拟制的分封和当年周武王所建的分封不是一回事。”宝鼎不以为然地说道。 秦王政对宝鼎的态度十分不满,“只要条件许可,一夜之间,此分封就会变成彼分封。” “我说了,只要在军事上取得胜利,咸阳牢牢控制了军队,此分封就不会变成彼分封。”宝鼎冷笑道,“不管那些人如何努力,最终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是一场空。” “咸阳控制军队?”秦王政盯着宝鼎,眼里露出怀疑之色,“寡人拿什么相信你?” “王兄必须无条件地相信我,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要相信我。”宝鼎正色说道,“我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到底是有助于大秦还是不利于大秦,王兄应该一目了然。我是你的兄弟,我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会毫无怨言地给你头颅,而你才会毫不犹豫地赶来北疆。难道,你要带着希望而来,带着失望而去?” 这句话不痛不痒,让秦王政异常难受,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咸阳甚嚣尘上……” 宝鼎微微一笑,“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秦王政默诵了一遍,微微颔首,脸上慢慢露出一丝笑意。 “寡人是不是要带着失望而去?”秦王政不得不逼着宝鼎做出承诺。 “在我而言,国策变革的方向已经确定,郡国制,土地私有化,重建世袭。”宝鼎淡然笑道,“至于国策变革如何深入,如何持续推进,那是王兄的事,是中枢的事,与我已经没有太大关系。” 秦王政眉头微挑,等待着宝鼎最终的承诺。 “统一后,在国策变革的方向上,王兄是否会坚持?”宝鼎郑重问道。 “你已经说服了寡人。”秦王政毫不犹豫地说道,“决战结束后,寡人会立扶苏为储君,而北方战场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由你负责,但你必须保证,你要给寡人建设一支强大的军队,以此来保证中土的稳定,保证大秦的强大,保证中枢的绝对权威。” 宝鼎微笑点头,向秦王政伸出右手,“王兄,从此刻起,我不再干涉朝政。” 秦王政伸手与其重重相击,“寡人把军队交给你,把大秦的长城交给你。” = = = 第386章 相聚洛阳 第386章相聚洛阳 秦王政达到了北巡的目的,但并没有急于返回京城,而是和宝鼎商讨统一前后的诸多国政,从大战略到具体政策,从军事到经济,无一不谈。 秦王政试图了解宝鼎的治国思路,由此确定宝鼎的承诺是否值得信任,继而调整中枢的治国方略。 宝鼎敞开胸怀,把自己所熟知的历史通过这种讨论详细告之秦王政,试图影响和改变秦王政的治国理念。 两个人都有个共识,那就是在统一前后的国策变革中,最为艰难的不是军事上的胜利,而是如何阻止豪门贵族对权力和财富的疯狂掠夺。 从目前的形势来推测,封国会在豪门贵族的推波助澜下迅速强大,中央和地方的矛盾会越来越激烈。秦王政和宝鼎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就是中央和地方最终会形成冲突,而这种冲突会酿成内乱,所以咸阳必须控制足够多的军队,老嬴家必须牢牢把握军权。 假如不建封国,功臣在统一大战的后期因为要镇戍边陲,必然手握重兵,这样极有可能形成功臣割据的局面。咸阳为了掌控大局,只有妥协,那么分封就会扩大化,规模化,以致于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大秦建封国了,在律法上也限制了封国的权力,但封国远在边陲,咸阳鞭长莫及,律法的执行力度大大减小,不出意外的话,封国会迅速走向咸阳的对立面。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谁敢说父子不会反目?谁敢说功臣不会叛乱? 限制豪门贵族,强大寒门贵族,以世袭制的实施来分裂整个贵族群体,这个作用是暂时的,时间久了,贵族们还是会联手与中央争夺权力和财富。 宝鼎因此坚持“休养生息”的原则,比如在赋税徭役上给国民以减免,在律法上逐渐废除连坐制,在教育制度上改“以吏为师”为学府授徒,在适当机会强行减少胥靡(奴隶),在商贸回易上给予更宽松的优惠政策,等等,总而言之一句话,力争在最短时间内恢复中土国力,让中土国民能够认同大秦的统治,忠诚于大秦的君王和中央,这样即使中央和地方对抗,中央也会占据明显的优势。 秦王政则认为,考虑到统一后大秦依旧面临大规模的持久的战争,在战争大量耗费国力的情况下,中土国力的恢复会非常艰难,所以中央还是要加快集权的步伐,依靠集权来合理调配中土的权力和财富,确保战争的胜利。这种情况下,中央不但要遏制和打击豪门贵族对权力和财富的掠夺,也要在一段时间内保持甚至加大对普通国民的掠夺。 宝鼎暗自叹息。 秦王政和中枢的策略没有错误,统一后谁不知道百废待兴,要与民休养,但形势不允许,北有匈奴人,南有六国余孽和百越人,大秦两线作战,战争是常态,而战争的巨大消耗从何而来?中土的财富是有限的,咸阳为了合理地利用这些有限的财富,也只有集权于中央,以强权来集中财富,分配财富,以便在最短时间内稳定和稳固庞大的新王国。 秦王政则非常高兴。 宝鼎的治国理念还是没有变化,宝鼎的目的同样是为了新王国的稳定和强大,只不过在实行中央集权的方法和策略上比较保守,步子迈得比较稳,这与宝鼎一贯坚持的行险一搏的风格大相径庭。由此可以肯定,宝鼎的承诺值得信任,宝鼎并没有割据称霸甚至蓄意分裂中土的想法。 兄弟两人各抒己见,虽然在很多方面争论不休,但彼此更加了解,重建了兄弟间的信任。 宝鼎已经决定不再过多地干涉朝政,未来自己的主要精力是建设军队,控制军队,做大秦的长城,始终如一地守护大秦,而与豪门贵族殊死搏斗的事情则由秦王政承担。 在过去的几年里,宝鼎已经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也在一定范围内改变了历史,至于能否拯救帝国,他不知道,但为了确保大秦迅速统一中土,完成统一大业,他必须妥协,必须向秦王政让步,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以不干涉朝政来换取军队的控制权,用另一种办法来确保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守护帝国,在帝国陷入倾覆危机的时候,可以力挽狂澜。 = 秦王政返回京城,召集中枢大臣修改爵秩等级制度,在二十等军功爵里重建了世袭制,世袭制的覆盖范围扩大到所有的爵秩等级,而且其修改尺度较大。 中枢争论激烈,朝议上文武百官也是各执一词,但秦王政非常坚决,以完成统一大业为借口,断然下令实施。 种种迹象表明,秦王政在离石商谈中,向武烈侯妥协了,而且让步较大。 豪门贵族的推波助澜发挥了作用,秦王政在巨大的压力下,不得不重建世袭制,那么可以想像,中原决战结束后,武烈侯还会继续胁迫咸阳,迫使秦王政在分封上做出更大的退让。 国策变革正在向有利于豪门贵族的方向发展,这导致豪门贵族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对中原决战更是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新的爵秩等级制度公布之后,首先在军中掀起了热潮,将士们士气高涨,急切等待着决战的开始。接着各地郡县也欢欣鼓舞,普通国民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支持自己的亲人在战场上建立军功。 夏七月,秦王政下令,征召武成侯王翦,以武成侯王翦为中原战场的最高统率,全权指挥中原决战。 王翦临危受命。出关之前,王翦命令,各军统率到洛阳聚集,商讨决战之策。 秦王政下令,武烈侯公子宝鼎赶赴洛阳,遵从王翦号令,参加中原决战。 = 七月中,王翦抵达洛阳。 中原诸军统率蒙武、冯毋择、王贲、李信在洛阳相候。 接着,东南战场的公子扶苏、公子腾、章邯、盖聂、荆轲抵达洛阳。 王翦主持军议。在总结了第一次决战的得失之后,各军统率对第二次决战看法不一,主要分歧是主攻方向,是主攻楚国还是主攻齐国? 不管主攻方向在哪,这次决战能否胜利,取决于武烈侯从北方战场带多少军队南下,也就是说,真正决定攻击策略的是武烈侯。实力决定一切,现在武烈侯拥有的实力非常强大,武烈侯实际上主宰了这场决战的胜负。 七月下,武烈侯抵达洛阳。 接风宴结束后,公子扶苏单独拜会了武烈侯。 扶苏改变了很多,独自指挥一个战场可以让人迅速蜕变,扶苏变得沉稳而坚毅,这让宝鼎很高兴。 “最近和你父王通信了吗?”宝鼎问道。 扶苏看了宝鼎一眼,犹豫了片刻,谨慎措词道,“决战失利,父王承担了责任,所以他希望叔父能帮他,扭转当前的被动局面。” 宝鼎笑笑,“北方的形势更趋恶劣,我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扶苏脸色微僵,眼里掠过一丝愧疚,“我让叔父失望了。” “你打得不错。”宝鼎说道,“在未能突破彭蠡泽的情况下,能够决心取间道而深入江淮,胆略上佳。你父王对此有何评价?” 扶苏面露苦色,摇了摇头。 “你父亲对你评价甚高。”宝鼎笑道,“我在离石与你父王谈到此仗,你父王赞不绝口。” 扶苏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不相信我的话?” “谢谢叔父。”扶苏叹道,“叔父无须安慰我,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好,父王很失望。”停了一下,他抬头看着宝鼎,微微躬身,“决战结束后,我会回燕南,和叔父一起抵御外虏,守护长城。” “你打算放弃?”宝鼎的脸色有些难看。 “我不会放弃,我会让父王以我为荣。”扶苏神色坚定地说道,“我要追随叔父征战北疆,我不想回咸阳了。” “你不想回咸阳?”宝鼎蓦然意识到什么,心里暗自吃惊。 扶苏也是个热血青年,他不甘心做个棋子,对咸阳的权力博弈更是有种本能的畏惧,而当前的局面摆在这里,秦王政和中枢为了赢得中原决战,不断地向武烈侯妥协,做为扶苏,他会怎么想?他愿意和武烈侯走上对立面?但他如果回到咸阳,就必须与秦王政携手对抗武烈侯,情何以堪? 宝鼎沉默不语。扶苏望着昏黄的铜灯,思绪飘忽。 “这段时间咸阳的政局很复杂。”宝鼎缓缓说道,“你肯定也思考过了,也想过对策。这就是你的对策?逃避?退缩?” 扶苏用力摇摇头,似乎要把心中的痛苦全部抛开去,但面对强悍的叔父,面对主宰着中土命运的叔父,他感觉自己太渺小,太软弱,他仿佛在黑暗里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他有一种莫名的绝望情绪,彷徨而无助。 宝鼎盯着他,注视他的眼睛。扶苏不敢对视,低下了头。宝鼎苦叹。这就是扶苏,善良而软弱的扶苏,当大秦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他不是冲天一吼,拔剑而战,而是选择了逃避,选择了自杀。假如他决心一战,大秦的历史肯定会改变。秦王政强横跋扈,扶苏善良懦弱,这对父子截然不同的性格决定了大秦的命运。 选择扶苏为大秦的未来君王,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宝鼎在这一刻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 如果秦王政的人生轨迹不发生变化,那么他还有十几年的寿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秦王政无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完成削藩。削藩的重任要由扶苏来完成,而以扶苏这种性格,不要说以雷霆手段削藩了,就连遏制封国实力的膨胀都做不到,一旦中央势弱,失去对地方的控制,其结果可想而知。 宝鼎叹了口气,“我能听听你对当前局势的分析吗?” 扶苏迟疑不语。 “这么些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宝鼎笑着安慰道,“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要有什么顾忌。” 扶苏不再犹豫,把自己对局势的分析和判断详细说了一遍。 宝鼎再度叹气。扶苏对局势的分析还是停留在表象上,虽然自己数次帮助他分析和预测局势,但扶苏还是没有领悟到其中的关键,还是停留在博弈层面,而没有看到博弈背后的东西。 “隗氏为什么坚决支持你父王?我为什么要逼迫东南熊氏全面隐退?咸阳为什么要修改爵秩等级制度,在二十等军功爵上重建世袭制?我为什么扬言要在封君之上再建王爵?王翦为什么会接受你父王的征召,再上战场?” 宝鼎一连串的质问让扶苏异常紧张,脑中一片空白,背心处更是冷汗涔涔。 “你能告诉我正确的答案吗?” 扶苏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宝鼎闭上眼睛,无声叹息。自己的选择似乎是错误的,但这个错误却无力改变了,自己不得不去承担由这个错误而引发的一切后果。 “你父王始终坚持中央集权,我也坚持中央集权,但我和你父王为什么一直发生冲突?我和你父王矛盾激烈,其根源在哪?你父王最强劲的对手是不是我?” 扶苏吃惊地抬起头。父王最强劲的对手不是叔父?那是谁? “好好想想吧。”宝鼎略显疲惫地拍拍扶苏的肩膀,“如果想不明白,就去问你的父王。” 扶苏知道叔父还要连夜和王翦商讨决战策略,不敢耽误太多时间,闻言急忙站起来,躬身告退。 宝鼎一边起身相送,一边说道,“我和你父王在离石的会面基本上决定了大秦未来十年的命运,其中包括你的未来。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这十年的命运已经不可更改。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快快成长起来,你只有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才能支撑起这个庞大的帝国。” 扶苏隐约明白了叔父这句话里所隐含的意思,但他没有任何喜色,相反,他对未来更为恐惧。 = 王翦和公子腾先后赶来,三人笑谈一番,话题直接转到了秦王政和武烈侯的离石会面。 这次会面的内容没有人知道,大家都是从现在所看到的结果进行推测,但像王翦和公子腾这些人都知道,事情绝对没有想像的简单。 “储君之事定下来了吗?”王翦开门见山地问道。 宝鼎点头,“决战结束后,扶苏就回咸阳。” “你还在北疆吗?”公子腾急切问道。 “我在北疆。”宝鼎手指王翦,“武成侯在南方,而你肯定要进入西南。” “确定了几个封国?”王翦继续问道。 “没有定下来。”宝鼎说道,“按照我的设想,北方要设三个封国,陇西、代和燕。东方要设一个封国,这个封国对中原的稳定至关重要。南方要设两个封国,江东和江南。另外就是西南一个封国。” “大王的意见呢?” “大王不同意在陇西设封国,但假如我们拿下了河南之地,那么北方可以曾设一个封国,而在东方齐地建封国的建议被他直接否决。另外他认为,我们开辟了西南之后,江南的封国就可以取消了。” 王翦摇头,“大王只同意建四个封国,这太少了。以我的看法,不但东方齐地要建封国,江淮也要建封国。” “此事不着急,决战之后再说。”公子腾摇手道,“武烈侯,你决定何时南下?” “十一月或者十二月。” “带多少军队南下?”王翦马上问道。 “二十五万。”宝鼎说道,“但我不能在中原长久作战,我在三月必须返回北疆,所以北疆军的作战时间最多只有三个月。” 王翦和公子腾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问道,“主攻齐国?” “攻齐,一战而下。”宝鼎用力一挥手,“隆冬之际,大河封冻,我北疆大军可以一泻而下,过济水,直杀临淄。” 王翦和公子腾眉头紧皱,各自沉思。 良久,王翦抚须说道,“如此说来,攻楚的难度很大,我们可能需要三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才能吞灭楚国。” “北方形势不好,北方军队过了淮河后也就失去了优势。”宝鼎笑道,“武成侯,南方战事很难打,以我看,三四年时间恐怕不够。” 宝鼎这句话别有深意,王翦和公子腾不仅想到了决战之后咸阳政局的变化,想到了南方那广袤的战场。 “南方战事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公子腾说道,“从整个南方战局考虑,有必要提前开辟西南战场。” 王翦微微颔首,“拿下江淮后,我们就要考虑了。如果仓促渡江,不但失去了开辟西南战场的机会,我们更有可能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苦战。” 公子腾想了片刻,问道,“武烈侯,西南策略是你拿出来的,你一直督促江南全力以赴开凿南岭大渠,可见你对南方战局有着全面的考虑。在你看来,何时开辟西南战场最为合适。” “先开辟西南战场,攻占西南,然后再渡江作战,对江东形成南北夹击。”宝鼎说道,“如此可确保大军在最短时间内攻占江东,结束南方战事。” “攻占西南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公子腾追问道。 “你在江南待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对西南的百越人有所了解。”宝鼎笑着说道,“在我看来,一年足矣。” = = = 第387章 回家 第387章回家 宝鼎在洛阳待了三天,与诸军统率们商讨了决战策略,与章邯、盖聂、荆轲等一帮老部下把盏言欢,随后便南下宛城,回家看望母亲。 白氏、赵仪和溥溥看到宝鼎归来,高兴不已。 宝鼎对赵仪始终抱着一丝歉疚。他亲手摧毁了赵国,而赵仪的身份即便在他位高权重之后也无法恢复,虽然这些对赵仪来说都不算什么,她已经强迫自己遗忘了过去,她只希望自己能平静而快乐地度过这一生,但过去真的能彻底遗忘吗? 宝鼎的心里有一层的淡淡的阴霾,当他牵着赵仪的手,漫步在白水河堤上,沐浴着朦胧月光的时候,忧郁就像流淌的溪水,从心灵深处潺潺而出。 赵仪神色恬静,慢慢走着,仿佛与这月下的夜色和天地间的静谧悄然融为一体。 宝鼎停下脚步,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目光在璀璨的星河中徜徉,思绪突然就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正在被他渐渐遗忘的过去。宝鼎有种感悟,无法言传的感悟,这种感悟让他忽然读懂了身边的真爱。 宝鼎伸出手臂,把赵仪紧紧抱进怀里,似乎生怕自己一松手,赵仪就会凭空消失。 “随我去北疆,好吗?” 赵仪静静地依偎在宝鼎的怀里,望着悬挂在夜空上的明月,眼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母亲呢?小妹呢?还有大兄和大嫂,他们怎么办?还有……还有很多人。” 宝鼎没有说话。蓼园现在是大秦一个显赫的存在,它代表着武烈侯公子宝鼎,代表着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当宝鼎在北疆征战的时候,蓼园必须要一个人来代替宝鼎撑起这片天地,而这个人无疑就是赵仪,而赵仪也一直站在宝鼎的身后,以自己瘦弱的肩膀默默地支撑着蓼园。 宝鼎轻轻拍拍赵仪的后背,无声叹息。命运就是这样,当你挣扎着逃出樊笼,以为自己可以尽情享受生命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在处一个更大的牢笼里,自己不但没有得到,反而失去了更多。 宝鼎牵着赵仪的手,继续漫步在月色里,而忧伤就像漂浮在河水上的薄薄雾霭,在心灵间若隐若现。 “我和王兄在离石见了一面。”宝鼎轻轻地说道,“我和他几年没见了?五年还是六年?应该是五年吧?不不,应该是六年。六年,弹指一挥。他虽然正值壮年,但鬓角已见白发。” 赵仪的脚步略略停滞了一下,再提起时,却有沉重之感。 在宝鼎北上之际,他已经是主掌北方军政的太傅了,名义上还主导着国策的变革,其权力之重,足以比肩丞相公,蓼园的势力由此膨胀到一个新的高度。这时候,蓼园女主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尤其在宝鼎入主代北之后,因为距离宛城太远,很多封君府决策性的事情就由守相甘罗直接与赵仪商量解决了。 从本心来说,赵仪不愿意干涉封君府的政事,但蓼园的势力太过庞大,武烈侯在外,赵仪就必须主内,身不由己。这两年甘罗谨守本份,大小事务无不禀报,赵仪对中土大势的发展和咸阳政局的内幕也是知之甚多。不过赵仪非常小心,所涉及的具体事务仅限于封君府,尤其在大事决策上,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她绝不拍板。 宝鼎和秦王政在离石会面后,赵仪预感到政局要变,但她知道宝鼎会安排一切,她只要做好蓼园女主的本份就行了。然而,宝鼎刚才那句话让她意识到问题严重了,宝鼎竟然向她透漏这种事关王国安危的机密,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最近传言很多,你听到最多的传言是什么?”宝鼎的目光投向黑暗深处,小声问道。 赵仪低着头,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袅袅婷婷,云淡风轻,好似在听着神话故事。 宝鼎好像知道赵仪不会回答,或者他根本就不需要赵仪的回答,他只想敞开心扉,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以一种放松的平静心态,娓娓道来。 “传言说,王兄向我妥协了,分封要扩大化了,我要封国,要封王,不久的将来,就要重建诸侯了。” “谁要重建诸侯?哪些人有资格重建诸侯?为什么这些人日思梦想着要重建诸侯?在某些人的眼里,他们的个人利益远远超过了王国的利益,至于芸芸苍生,草芥蚁蝼而已。” “王兄雄才伟略,他有远大的抱负,他的心里装着天下苍生,他必定是中土历史上空前绝后的一代帝王。” 宝鼎用力握了一下赵仪的手,语气略显激动,“我来到这个世上的目的是什么?我这一生要干什么?我没有王兄那等胸怀和抱负,但我可以帮助王兄实现他的理想。” 宝鼎再次停下脚步,抬手指向沐浴在月光下的白水河,“你喜欢这里吗?” 赵仪轻轻点头,微启朱唇,“喜欢。” 宝鼎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没有再说话。 赵仪上前一步,挽住宝鼎的手臂,轻声慢语地说道,“如果你要我回京,我就回去。” 宝鼎心神微颤,眼里掠过一丝无奈,一丝怅惘。 = 宝鼎和赵仪来到白氏的卧房,向她请安。 白氏这些年养尊处优,心情平和,不但体态丰韵,气质上更显雍容华贵。宝鼎和赵仪进来的时候,她正在灯下看书。掩上书卷,白氏沉吟良久,忽然问道,“你和他有十年之约?” 宝鼎微微点头,“王兄已经毁约了,十年之约已经成为历史。” 白氏的脸色渐渐凝重,“你打算何时回京?” 宝鼎摇摇头,“我随时可以回京,但从中土大势来看,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我回京的可能都不大。” 白氏脸色微变,赵仪也吃惊地看了宝鼎一眼,但旋即恢复了平静,不过心里却是阵阵惊悚。 白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也慢慢粗重,似乎在强抑怒火,“你敢挑战咸阳?” “母亲误会了。”宝鼎急忙说道。 “你是不是在离石威胁他?你想干什么?”白氏的语气陡然严厉,“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我希望你守护大秦,守护老嬴家的江山,但你想干什么?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你不做人,竟然要做一头吃人的狼。” “母亲……”宝鼎急忙跪倒在地,不敢说话。 “你看看你这几年都干了什么?你以为我在家里一无所知?你太让我失望了。”白氏的泪水滚了下来,“当年我千里迢迢跑到北疆找到你父亲,我跟着你父亲流亡塞外,我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你知道为什么?你父亲战死长城,你知道又是为了什么?你父亲是个好人,他重情重义,宁死也不愿背叛老嬴家,不愿伤害自己的亲人,但你呢?你干了什么?” 赵仪紧挨着宝鼎跪下,本想解释两句,但看到宝鼎递过来的眼色,若有所悟,于是也低头不语。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没有你这种忘恩负义的小子。”白氏情绪激动,泣不成声,“我死了,你拿块白布蒙住我的脸,我没脸去见你的父亲,更无颜去面对老嬴家的列祖列宗。” “母亲,事情和你想像的不一样。” 宝鼎想解释,但白氏根本不听,“事实就在眼前,难道我看不到?传闻满天飞,难道我听不到?我已经书告驷车庶长,我要回京,回咸阳。” “一切听母亲的吩咐。”宝鼎恭敬说道,“如果母亲要我请辞,我即刻上奏咸阳。” = 甘罗听说白氏大发雷霆,宝鼎在卧房外长跪不起,大吃一惊,匆忙赶到了蓼园。 这些年甘罗尽心尽力地侍奉白氏,白氏非常喜欢他,所以甘罗稍加劝说后,白氏又正好心痛媳妇,马上就卖了他一个人情,让宝鼎夫妇不要再跪了,回去休息吧。 宝鼎神色严峻,甘罗也是愁云满面。 “当真要让老夫人回京?”甘罗无奈地问道。 白氏和赵仪回京,宝鼎的命脉就被秦王政抓住了,如此一来宝鼎投鼠忌器,很多事情就不敢公开与秦王政对抗。 宝鼎则是波澜不惊。其实早在离石会面后,宝鼎就决定让母亲和赵仪回京。兄弟间的信任是有限的,有时候必需辅助其他手段,比如质任。只有让秦王政掌握更多对付自己的“筹码”,这种信任才会稳定在一定程度并延续更长的时间。 更重要的是,宝鼎也就有了回京的借口。回家看望母亲以尽孝道,这是冠冕堂皇的借口。有了这个借口宝鼎可以经常回京与秦王政商讨国事,保持正面的密切接触,增加彼此间的信任。有了信任基础,双方的合作才会深入,才会有成效,而这是决战后秦王政能否以雷霆手段镇制豪门贵族,稳定中土局势的关键所在。 宝鼎与秦王政的合作始终是有限度的合作,两人不可能完全信任对方,这是彼此在政治理念上的分歧所造成的。彼此都担心对方设陷阱下圈套,都担心对方重创或者摧毁自己导致对方完全控制朝政,所以这种合作肯定是有限的默契上的合作,公开场合上两人依旧是对手。 两人在合作过程中的首要之务都是小心谨慎地保护自己所属势力不被伤害。实力决定一切,没有实力就是刀俎上的鱼肉,宝鼎无论如何不会让秦王政屠戮豪门贵族,就像他不惜代价保护东南熊氏一样,他在未来也会不遗余力地保护其他势力。 由此可以预见,决战之后的咸阳政局异常复杂,秦王政虽然得到了宝鼎有限度的支持,但同样也受到了宝鼎的武力掣肘,所以他若想达到自己的目标,以镇制豪门贵族来严格控制分封,以此来确保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其难度非常大,而其中“度”的控制更是艰难,稍有过“度”,宝鼎必定暗中插手,这使得秦王政在与豪门贵族的斗争中不得不万分谨慎。 这一次秦王政的妥协很大,相比分土地建诸侯对大秦造成的巨大的不可逆转的危害,郡国制、土地私有化和重建世袭对大秦的危害可以说不值一提,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事情,所以秦王政做出重大妥协也在情理之中。 宝鼎历经数年的努力,终于迫使秦王政立储,迫使秦王政在国策变革上偏离了高度中央集权的轨道,并牢牢控制了北疆军队,可以说,宝鼎当初来到这个世界最想做的几件事都做到了,但遗憾的是,任何事情都有它的利弊,现实和理想总是差距太大,无论是储君人选,还是国策变革,距离宝鼎的理想目标都有太大的差距。 扶苏的性格过于软弱,而性格决定命运,可以预见,扶苏不管是做储君还是做君王,都无法像他父亲一样纵横捭阖,斗角峥嵘,而统一后的大秦内忧外患,没有几十年的时间无法真正意义上稳固中土,所以需要一位非常强势的君王。秦王政显然是一位强横的君王,而扶苏却很难做到。 国策变革虽然偏离了中央集权的轨道,但武烈侯在“法治”的堤坝上掘开了一道口子,导致分封的洪流咆哮而出。在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上,君王和贵族殊死搏斗,中央和地方拼死角逐,未来国策变革的方向能否像武烈侯预计的那样一步步走上高度的中央集权,已经是一个未知数。 面对未知的将来,宝鼎也恐惧,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凭借自己的先知先觉,先行建设一支庞大的军队,依靠这支军队守护大秦,这样即使中土陷入混乱,宝鼎也还有能力拨乱反正,力挽狂澜。 秦王政很坦诚,亲自赶赴离石,与宝鼎面对面交心,我给你军权,你给我支持,兄弟同心,共创未来。在秦王政看来,他稳定中土的时间不会太长,在这段时间里,宝鼎虽然手握北方军权,但北方有匈奴,北方局势非常恶劣,宝鼎身陷北方战场,同样是内忧外患,即便有心割据称霸,做一方诸侯,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等到秦王政彻底击败了豪门贵族,中央牢牢控制了地方,中土局势稳定下来,再回头对付宝鼎这位手握军权的一方重臣,已经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了。 秦王政的自信使得他主动放低了姿态,以血脉和亲情来打动宝鼎,分裂与咸阳抗衡的贵族力量。 目前看来,秦王政的目的达到了,而宝鼎的目的也达到了。秦王政要与豪门贵族斗个你死我活,要把宝鼎在“法治”堤坝上挖开的缺口再堵上,而宝鼎则看到了存在于未来的巨大危险,开始集中精力经略北疆,蓄积实力守护大秦。 从这一点出发,宝鼎也应该放低姿态,不能再高调地联合豪门贵族一次次地“攻击”咸阳宫,所以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把母亲和赵仪送回咸阳,谁知母亲担心他和秦王政兄弟相残,竟然主动提出来返回京都。宝鼎顺水推舟,这样即便有人因此诘难他向秦王政低头,他也能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等到决战结束了,秦王政和豪门贵族开始殊死搏斗的时候,宝鼎冷眼旁观,白氏和赵仪就是他最好的“挡箭牌”。我可以帮你们,但我不能冲锋陷阵了,免得逼急了秦王政,祸及我的家人。这个理由虽然有些“烂”,但在这个“以孝为大”的时代,这个理由就很充足了。 “谁能阻挡老夫人?”宝鼎也很无奈,佯装一筹莫展。 “必须想想将来。”甘罗劝道,“现在老夫人回京无足轻重,但决战结束后,咸阳政局必定风起云涌,武烈侯又要被推上风口浪尖,那时候老夫人在京就是一个重大威胁,必将影响到决策,给武烈侯以严重掣肘。” 宝鼎神情凝重,微微点头,“暂时无计可施。你知道我父亲的事,母亲以我父亲为荣,她对我与咸阳宫针锋相对的做法极度不满,否则刚才也不会勃然大怒了。” 甘罗长叹,问道,“你在家里待多久?” “半个月吧。”宝鼎说道,“然后我去江南,看看南岭大渠,再与东南诸军的统率们商量决战之策。” “那还有不少时间,我再设法劝劝老夫人。”甘罗说道,“不到万不得已,老夫人绝不能回京。” “你阻挡不住的。”宝鼎摇手道,“母亲回京,你也要回京。我长年在外,无法侍奉母亲,只能把母亲托付给你了。” 甘罗吃惊地望着宝鼎,“当真要回京?我也回京?” “母亲要回去那就让她回去吧,做儿女的没有理由阻止,只有她高兴就好。”宝鼎说道,“至于你再留在东南已经没有意义,回咸阳吧,进中枢。” 进中枢?这对甘罗来说可是梦寐以求的事。以甘罗坎坷而尬尴的中央任职经历来说,他想连跃数级直接进中枢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但今日他投靠武烈侯,赢得了武烈侯的信任,那一切皆有可能。然而,甘罗已经不是过去的甘罗了,他已不再年少轻狂,昔年的挫折和打击也磨平了他的锐角,中枢大员对他的吸引力远远不及武烈侯的未来,蓼园的未来。当年吕不韦何等威风?但一夜间灰飞烟灭,甘罗就是其中的牺牲品。这是刻骨铭心的教训,所以进中枢没有让他激动,而“留在东南没有意义”这句话则让他心神震荡,他瞬间想到了离石会面。 秦王政妥协了,那武烈侯又妥协了什么? 第388章 甘罗 第388章甘罗 宝鼎看到甘罗神色凝重,眼里没有惊喜反而露出惶悚之色,眉宇间更隐约可见几分畏怯,不由暗自叹息。 昔年吕不韦之祸对甘罗的打击太大,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中枢居庙堂之巅,虽然风光无限,但高处不胜寒,忧也罢,喜也罢,已完全脱离了本身能力的控制。在那种波谲云诡、激烈残酷的博弈中,生死荣辱不过是一线之间。 甘罗曾像流星一般掠过庙堂之巅,虽一瞬而逝,但个中三昧却刻骨铭心。这一刻记忆的闸门打开,酸甜苦辣百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他害怕了。 甘罗是楚国下蔡人,入秦之后投入吕不韦的阵营。因为其祖甘茂与本土老秦人的仇怨,他理所当然地遭到了老秦人的排斥。当吕不韦遭到熊氏外戚的打击渐渐支撑不住的时候,他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转投熊氏以求生存。在关东系看来他背主求荣,而熊氏外戚只是利用他,当他的价值被“榨干”之后,旋即被弃置。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庸碌一生的时候,上天赐给他机会,再次赐予他价值,于是他奇迹般地出任封君府的“相”,并且逐渐赢得了武烈侯的信任。几年时间过去了,他在南阳风生水起,成为蓼园一系的中坚人物,他的身上也深深地刻下了武烈侯的烙印。 当今咸阳政局风起云涌,保守势力和激进势力之间的博弈主宰了政局的发展方向。两大势力在中枢中争夺国策变革的主导权,在地方上则为抢夺控制权明争暗斗。秦王政和武烈侯做为两大势力的领军人物,站在风口浪尖上殊死搏斗。此刻甘罗进中枢,显然是双方妥协的结果,姑且不说甘罗做为武烈侯的亲信,未来在中枢中处境的艰难,就以这件事的本身来说,其背后所隐藏的东西就让人难以捉摸。 甘罗在沉思,宝鼎则在等待他的答复,两人都不说话,屋里非常寂静,气氛沉闷而凝滞。 武烈侯向秦王政妥协了什么?仅仅就是率北疆军南下参加中原决战?这是不可能的事,参加中原决战不足以构成妥协的条件,更不可能让秦王政在爵秩等级制度的变革上大踏步退让。难道武烈侯在封王封国一事上妥协了?联想到甚嚣尘上的扩建分封之议和老嬴家的整体利益,甘罗马上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谁来南阳做守相?”甘罗小心翼翼地问道。 宝鼎暗自赞赏,甘罗仅凭自己一句话就推测出了背后的东西,其才智果然不凡,不过这是秘密,他和秦王政之间的秘密,他绝不会泄漏分毫。 = 国策变革走到今天,宝鼎因为政治理念的原因,与追随他的豪门贵族们逐渐分裂。在国策变革的方向上,他的目标是大一统,是中央集权制,与秦王政殊途同归,而豪门贵族的目标是分土地建诸侯,所以他与豪门贵族在利益诉求上有本质区别,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 他和秦王政无论怎么斗,因为两人利益诉求一致,所以总是能找到妥协的办法,而他与豪门贵族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裂痕越来越大却找不到弥补的办法。 这时候,宝鼎的选择很艰难。假如与秦王政联手打击豪门贵族,宝鼎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削弱自己,最终也被秦王政所败,国策变革必然迅速走上高度的中央集权制,他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假如与豪门贵族联手抗衡秦王政,宝鼎的实力是强大了,但他肯定控制不了这股强大的力量,国策变革必然迅速走向全面的分封,他的努力还是白费了。 所以他只能选择第三条路,赢得寒门贵族的支持,掌控军队,形成第三股势力。这股势力支持秦王政和中枢,维护王国的根本利益,维护老嬴家的最高利益,同时,这股势力在帮助秦王政遏制豪门贵族的同时,又保护豪门贵族的基本利益,保证统一之后的大秦政治格局是三足鼎立,从而确保国策变革始终行进在以“法治”为基础的中央集权的道路上。 这个时代任何一个诸侯国的政治构架都是君王在上,豪门贵族把持朝政,虽然每一个诸侯国每一任君王都不拘一格降人才,朝堂上每每都能看到寒门大贤,这些寒门大贤都会做出重大举措,影响或者改变历史,但透过这些光彩夺目的绚丽光芒,再仔细看看诸侯国的政治,不难发现所有诸侯国的朝政实际上都始终控制在豪门贵族手中。 随便找几个大贤看看,吴起、商鞅、苏秦、乐毅、范睢、吕不韦,看看他们光鲜的历史功绩的背后都是什么?都是血淋淋的博弈,都是君王和中央与豪门贵族和地方对权力和财富的激烈争夺,而这些寒门大贤不过是他们博弈的工具,有价值的时候供于庙堂之上,授以权柄,没有价值的时候,则弃之如敝屣,杀之如蝼蚁。 大秦的政治架构也是如此。现在武烈侯试图让自己独立于豪门贵族之外,在秦王政和豪门贵族之间形成第三股政治势力,这能否成功? 武烈侯的部属基本上来自寒门,这些人都依附武烈侯这个大秦第一权贵而生存,而武烈侯的盟友都是豪门贵族,武烈侯的政治对手也是豪门贵族,这样一看,武烈侯就是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豪门贵族群体,简直是自寻死路。 当然了,想法总是单纯的,现实总是复杂的,仅凭武烈侯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做到这一点,所以武烈侯肯定要盟友,他所站的位置也始终是秦王政和中央的对立面,他始终是豪门贵族中的一员,他只能利用复杂的权力博弈和利益纠葛来联合所有可以利用的力量,以保持和壮大自己的实力,继而影响朝政,控制国策变革行进的方向。 大秦朝堂上是君王和豪门贵族对峙,这种对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大秦迅速崩溃和这种政治局面有直接关系,所以在宝鼎看来,大秦朝堂上必须有第三股政治势力,这样才能缓解和避免秦王政与豪门贵族之间的血腥厮杀。 宝鼎为此做了一番谋划,他的设想是,这第三股政治势力既是真实存在的,又是隐性的,它应该是由豪门贵族组成的庞大政治势力中的一部分,但同时它因为宗室的身份又亲近于咸阳宫。它是独立的政治势力,但它又融合于豪门贵族势力,同时又受制于咸阳宫。总而言之,它就是咸阳宫和豪门贵族势力之间的“润滑剂”,它的目标就是稳定大秦政局,即便大秦政局风暴不断,它也要竭尽全力让大秦这驾马车始终行驶在正确的道路上。 把甘罗推进中枢,把自己的亲信放在中枢,让一个寒门贵族代表自己参与中枢决策,就是武烈侯谋求建立第三股政治势力的布局之一。 = “不知道。”宝鼎淡然说道。 甘罗暗自吃惊。宝鼎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证实了他的猜想,宝鼎似乎彻底放弃了分封。 甚嚣尘上的封王封国之议就是源自宝鼎,秦王政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赶赴离石与其会面,竟然迫使武烈侯妥协了。内中有什么秘密,甘罗无从揣测,但宝鼎这一妥协,对时下政局的影响非常大。 过去南阳郡是武烈侯的封地,后来封地缩小到宛城,但因为武烈侯的功勋越来越大,不出意外的话,秦王政还是要把南阳郡做为武烈侯的封国,但如今分封之议愈演愈烈,这一封实际上就是建封国。 按照修改后的大秦律法,只有王子才有资格领封国,也就是说除了秦王政的儿子,其他宗室,无论血缘亲疏,即便爵至封君,也没有资格领封国。假如秦王政在武烈侯和豪门贵族的胁迫下,不得不以南阳郡为武烈侯的封国,让武烈侯领封国,那么就违背了大秦律法。 王子领封国是大秦“分封”的一道“铁闸”,这道“铁闸”如果被摧毁,其后果可想而知,其后其他宗室重臣肯定要分封,接着功臣也要分封,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武烈侯是大秦第一权贵,是大秦风向标式的人物,他的一举一动实际上就代表着大秦政局的发展方向。现在秦王政竟然说服了他,让他彻底放弃了分封,这在甘罗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中原决战如果打赢了,武烈侯功勋盖世,秦王政怎么封赏?世袭对武烈侯这样的权贵有意义吗?所以除了封诸侯,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满足武烈侯。其他宗室重臣也是一样,像隗状、王翦、蒙武这样的文武功臣也是如此。我们统一了中土,为大秦打下了一片大大的疆土,大王你怎么赏我?总不至于给点金银财宝,给点土地山泽,再给点世袭,就把我们打发了吧? 历史上,秦王政统一之后,对功臣的论功行赏非常刻薄,所以历史上说他薄情寡义也不是没有道理,而秦王政的“薄情寡义”不仅仅表现在赏赐之轻上,还表现在“兔死狗烹”上。历史上没有记载秦王政屠戮功臣,但从大秦的南征北伐中不难看到,王翦、王贲、杨端和、羌廆、蒙武、冯毋择、李信、辛胜这些统一战场上的大将们统统被抛弃了,反倒是蒙恬、屠睢、任嚣、赵陀这些年轻将领们独当一面。由此不难推测到朝堂上,地方上的官员们估计也是大范围的更换,这虽然不是大秦十五年后就败亡的直接原因,但肯定也是间接原因之一。 秦王政为了中央集权,不遗余力地打击豪门贵族和功臣,其造成的后果显然非常严重,动摇了大秦的根基,加速了大秦的败亡。 = 武烈侯就这样放弃了?这是武烈侯的真实意图还是“以退为进”的策略?南阳本是熊氏的根基之地,又近邻关中,武烈侯是不是对这个地方不满意,所以顺水推舟,把南阳和宛城的控制权还给咸阳,以此来缓和与咸阳的矛盾,然后等到中原决战后,再以武力胁迫咸阳在其他地方比如北疆或者河北划一块地盘给他做封国? 甘罗的观念就是这个时代的观念,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武烈侯浴血奋战了这么多年,最后竟然像个圣人一样高风亮节,什么赏赐也不要,甘心情愿为秦王政效命,把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力和财富拱手相让。 大秦的二十等军功爵制是一百多年前建立的,其目的是强国,是争霸,而不是统一中土,无论是秦孝公还是商鞅,当时也不敢痴心妄想统一整个中土,所以这一制度是建立在大秦当时的国力上。当时大秦国力有限,权力和财富就那么多,向普通国民和寒门贵族倾斜了,那么豪门贵族自然就要少拿一点。 随着大秦国力发展,战略上由西拓改为东征,取巴蜀,夺荆宛,进中原,占晋中,尤其是长平大战后,大秦已经看到了统一契机,这时候如果邯郸大战打赢了,大秦基本上就建立了统一的绝对优势。这时候大秦的国力很强,拥有的权力和财富也急剧膨胀,而在封赏政策上还是遵循几十年前的二十等军功爵制,制度与时代脱节,制度已经不适应时代的发展,所以以武安君白起为首的豪门贵族马上以武力胁迫咸阳,名义上是驱赶以范睢为首的关东人,实际上就是要控制朝政,修改国策,重新分配权力和财富,也就是说,分土地建诸侯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昭襄王和武安君的血腥厮杀重创了大秦,这是前车之鉴,但形势发展到今天,同样的历史再度上演,秦王政为了统一大业,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不得不寻求妥协之策,而修改国策,修改分配制度就是缓和矛盾的最好办法。“郡国制”在他的接受范围内,世袭制也可以重建,而分土地建诸侯却触及到了他的底线,这是绝对不能答应的事。 如果武烈侯和豪门贵族以武力胁迫咸阳,秦王政豁出去了,宁愿统一大业就此中断,也绝不妥协。 豪门贵族也吸取了教训,武烈侯和王翦两个加起来也不能和当年的武安君白起相比肩,所以豪门贵族的想法是先造势,先把中原决战打赢了,然后再推波助澜,在地方上造成割据的既成事实,接下来咸阳为了维持统一,也只有封土地建诸侯了。 离石会面的重要性就在这里。秦王政要知道武烈侯的底线,假如武烈侯坚持分土地建诸侯,那么秦王政就放弃中原决战,先把国内的事情搞定。结果出乎秦王政的意外,武烈侯竟然说他已经完成了国策变革的目标,他根本没有分土地建诸侯的想法,他要的是中土的统一,想的是未来的南北战争。没有中土的统一,拿什么去赢得南北战争? 但今日大秦,上至秦王政,下至豪门贵族,没有人重视未来的匈奴之祸,南北战争在他们看来还是一件遥不可及甚至是无需考虑的事情。秦王政关注的是统一大业,而豪门贵族关注的是分封,就是没有人去关注南北战争。 说实话,除了武烈侯这个穿越而来的先知先觉者,要在这个时代这个时刻找一个关注南北战争的人,实在是非常困难,尤其是居庙堂之高的上位者,在统一战争如火如荼的情况下,让他们把目光转移到遥远的大漠,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甘罗不可能理解宝鼎,宝鼎也知道自己无法把个人观念强加给甘罗,他只能无奈地扮演一个“圣人”的角色,但“圣人”可以不吃不喝,而圣人的部属奴仆却期待过上更好的日子,所以甘罗考虑良久,还是忐忑不安地问了一句,“没有诸侯?” 宝鼎略略皱眉,想了片刻,郑重说道,“功臣不能为诸侯。” 甘罗苦叹,情绪更为低落。宝鼎这一决策把他自己推到了豪门贵族的对立面,其后果不堪设想,或许宝鼎就会在秦王政和豪门贵族的厮杀中粉身碎骨。不过让甘罗感到安慰的是,宝鼎能把这一真实想法告诉自己,足见他对自己的信任。这几年自己尽心尽力的侍奉白氏,一门心思地追随宝鼎,今日终于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可惜的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福气享受这份回报。 “你是宗室。”甘罗试探道。 “我不是王子。” “今日的王子,明日便是宗室。” “封国制是中央集权的过渡。”宝鼎说道,“律法已经明确规定,时机适当,必定撤藩。” “未来是未知的。”甘罗苦笑。 “所以我们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甘罗沉默良久,叹道,“这世上当真有人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宝鼎无语,良久,挥手一笑,“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 甘罗想了片刻,也笑了起来,“好,我回京。” = = = 第389章 伸向咸阳的手 第389章伸向咸阳的手 甘罗愿意回京,那么宝鼎便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政治理念上,宝鼎坚持大一统基础上的中央集权,但统一后中土形势严峻,内忧外患,所以在实现高度中央集权制之前,需要一段时间的过渡,也就是中央领导下的郡国制。 在这个过渡过程中,君王和豪门贵族,贵族和普通国民,中央和地方,中央和军队,等等关系之间,因为激烈的利益之争,矛盾异常突出,不排除爆发冲突的可能,所以帝国危机四伏,国祚有倾覆之险。 中土若要稳定,首先就要稳定中央,而稳定咸阳政局的最好办法就是建立三足鼎立的政治格局。 秦王政及其坚持中央集权的士卿大臣们为“一足”;宗室、外戚、本土老秦人和关东系的大部分豪门贵族对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有着强烈的攫取**,这些豪门贵族及其所属势力是“一足”;宝鼎则要以北疆边郡和北疆军队为基础,以维护和强大统一的新帝国为目标,建立“第三足”。 中土距离统一的时间越来越近,按照宝鼎的估猜,也就四五年的时间了。宝鼎打算利用这四五年的时间完成北疆防御体系的构建,一方面在大秦政治格局中以“第三方”势力影响朝政,一方面为未来的南北战争打下坚实的基础。 现在宝鼎在北方实际控制了各边郡,而不久新的北疆大军在中原战场亮相之后,其强悍的实力足以让宝鼎在政治上赢得更大的话语权,但这种威慑力需要强大的财赋为支撑,也就是说,宝鼎必须赢得咸阳的信任,必须保护和支持咸阳。 由此宝鼎需要在中枢安置自己的亲信,由这些亲信来代替自己在中枢发出“第三种”声音。既坚持自己的政治理念,又尽力保证政局的稳定,以完成自己做为政治格局中的第三方势力所必须行使的权力和应该承担的责任。 甘罗在宝鼎的讲述下,彻底理解了宝鼎的政治理念和自己进入中枢的重要意义。 甘罗出自寒门,又有坎坷的经历,他的政治理念在形成过程中受到了吕不韦的严重影响,他坚持“法治”,追求中土的大一统,但他对集中中央有不同的看法,认为官不能与民争利,在财富分配上,财富要向普通国民倾斜,农耕和工商要并重,工商是税收的重要来源,在政策上要扶持,民富则国强。由此延伸,“民”在权力上也要享有更多,从刑法到教育等等,君王和中央都要给予政策上倾斜,继而建成一个和平的宽松的与民休养、安居乐业的新大秦。 这一政治理念集中体现了寒门贵族对权力和财富的渴望,它代表了这个时代中下层民众的基本要求,与宝鼎的政治理念颇为相近。这也是甘罗愿意追随宝鼎,而宝鼎也愿意接受到他的根本原因。 事实上蓼园系的核心成员与宝鼎的政治理念基本一致,否则彼此也难以认同,宝鼎更不会让诸如赵高、甘罗、曝布、章邯这些人进入蓼园的核心层。也正因为如此,甘罗很快便估猜到了宝鼎在与秦王政的离石会面中所做出来的妥协,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宝鼎高瞻远瞩,马上便拟定了新目标,拿出了新谋划,而这一新谋划关系到大秦的未来,甚至直接关系到帝国的命运。 甘罗在其中承担了重要的使命,这让他感觉难以承受,不堪重负。 “分封的口子已经撕开,滔滔洪流正咆哮而出。”甘罗考虑良久,不得不提醒宝鼎,局势的发展恐怕已经失去控制,“统一后,内忧外患,各种矛盾累积在一起,如同山洪爆发,咸阳试图在‘法治’的堤坝上加筑‘中央集权’,以更高更坚实的堤坝强行封堵,而你未雨绸缪,知道洪水来势太猛,堵不住,于是用封国制在‘法治’的堤坝上撕开了一道口子。洪水未到,就先行泄洪,开辟泄洪区,这样洪峰到来的时候,就可以避免‘法治’堤坝彻底崩溃的危险。” “这一设想是正确的,但在实际执行中,咸阳不遗余力地封堵‘缺口’,顽固坚持高度的中央集权制,而豪门贵族不惜代价要‘决堤’,要摧毁堤坝。这时候,你这位始作俑者想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显然不现实。” 宝鼎沉默不语。 “老夫人和少夫人回京,咸阳重新任命南阳守相,实际控制南阳郡,这一切虽然表明你本人向咸阳宫低头了,可以一定程度上警告坚持分封的豪门贵族,从而确保中原决战的胜利,但胜利之后呢?” “胜利之后你回北方,北方拟建三个封国,咸阳的意思很明确,第三个封国要等到大军攻占河南之后,在新开辟的疆土上建立。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第三个封国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河南之地是你打下来的,你理所当然要领封国。” “在这种舆论下,你经略北疆,事实上就是在背后推动分封诸侯。既然你在北疆推动分封,那么南疆呢?西疆呢?山东齐地、江东楚地呢?如果这些遥远边陲的封国封君、镇戍军统率、地方郡县官长们都仿效你的做法,各自在地方养精蓄锐,然后与中央貌合神离,待时机合适,与中央直接对抗,那么后果如何,不问可知。” 宝鼎心情烦闷,冷声问道,“如此说来,我不该撕开这道口子?” 甘罗苦笑,忧心忡忡,目光中更带着一丝迷惘。 “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甘罗说道,“统一后实施高度的中央集权,那么咸阳宫和豪门贵族之间必定有一场厮杀,这场厮杀如果豪门贵族失败了,大量的功臣被弃置,对大秦是个严重的打击,而其中的矛盾虽然被强行压制下去,但因为没有化解之策,它还一直存在着,等待着爆发的时机,一旦爆发则山崩地裂,大秦有倾覆之祸。” “咸阳宫之所以在你的胁迫下推动国策的变革,撕开了分封的口子,其原因估计就在这里。咸阳宫肯定也看到了危机,所以接受了你的过渡策略,但过渡策略事实上还是没有解决根本性矛盾,矛盾还在,只不过以过渡策略延缓了矛盾爆发的时间而已。” 宝鼎暗自叹息,他也知道自己的策略没有解决根本性矛盾,所以矛盾还是要爆发。现在他只能期望矛盾爆发的时间无限期推迟,最起码等到南北战争结束后,等到大秦在北疆战场上击败匈奴人之后再爆发。当然了,也有和平解决的可能,但前提是,中土要稳定,君王要绝对强悍,中央要有绝对强大的实力,否则肯定要以战争来解决矛盾。 难道这个时代的根本性矛盾就没有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这个时代的根本性矛盾传承了近千年,从周武王分封诸侯开始,到春秋,到战国,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始终围绕着“分封”进行惨烈搏杀,而搏杀的群体也始终集中在诸侯和士卿之中,也就是掌控着中土权力和财富的豪门贵族中。 观念的根深蒂固造成了矛盾的不可调和,观念落后于时代,而时代在发展,最终就是以血腥的屠杀来摧毁旧观念,也就是摧毁旧的贵族群体。 秦王政统一中土,屠杀了一批旧贵族;项羽一把火烧掉咸阳,又屠杀了一批旧贵族;五年的后战国时代,残余的旧贵族们互相屠杀;直到刘邦击杀项羽,再度统一中土,旧贵族们总算被杀得干干净净。 即便如此,刘邦和他的追随者们还是屈服于残余旧观念,在实施中央集权制的同时,封王封国,而郡国制一度岌岌可危,最严重的时候,中央实际控制的土地甚至还不如一个封国之王,地方势力已经凌驾于中央之上。七国之乱是个转折点。到汉武帝时期,削藩撤藩总算完成,中土才真正进入高度中央集权制时代。 历史发展规律的背后就是血腥的屠杀,时代的发展总是伴随着一场场的杀戮,摧毁旧观念就必然要摧毁持有旧观念的群体,事实就是这样残酷。 甘罗和大多数才智出众的官僚一样,都在观察和思考这个日新月异的新时代,但思考的结果令人沮丧,如果要大一统,要和平,那就必须建立新观念,新秩序,新国策,就必须摧毁顽固而强大的反对者。 现在大秦朝野内外都在议论“分封”,其主流思想就是“分封”,贵族们尤其是豪门贵族,着眼于个人利益,至于和平还是分裂,他们不作考虑。中土分裂几百年了,争霸兼并几百年了,分裂是正常不过的事,没有分裂哪来的战争?没有战争哪来的功名利禄?如果和平了,他们反而不知道如何生存,如何治国,如何去建功立业、博取功名了。 向往和平的只有芸芸苍生,只有草芥蚁蝼,和平了,他们的生命才有保障,他们的日子才能一天比一天好,而对于贵族们来说,分裂的中土,战争的中土,才能保证他们持续享有权力和财富。 观念上的激烈冲突愈演愈烈,中央集权和分封诸侯成为两种势力殊死搏杀的武器,这时候武烈侯竟然妄想以武力强行压制观念上的激烈冲突,以自己手中的剑去压制另外两把锋利的武器,这过于理想化了,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幼稚。 甘罗不好直说,但话中的意思很明确,你不要对豪门贵族存有幻想,更不要以为有第三条路可走,你要么坚持中央集权,绝对支持咸阳宫,要么坚持分封诸侯,与豪门贵族联手抗衡咸阳宫,否则,第一个死在冲突中的就是你。 甘罗的话就像一柄利剑刺在宝鼎的心上,让他痛彻入骨。 宝鼎呆呆地望着夜空,久久不语。 “大王亲自赶赴离石与你会面,其意图很明确,就是要把你拉进咸阳宫。”甘罗说道,“你和大王的目标一致,只不过所走的路各有不同,但你所走的路激化了当前的矛盾,豪门贵族因为你而大张旗鼓地谋划分封,假如你果断地走进咸阳宫,与大王一起联手打击豪门贵族,那么这个矛盾就会被压制,豪门贵族也只有忍耐,如此一来,矛盾爆发的时间才会无限期的推迟,甚至有和平解决的可能。” “现在你的做法只会让双方的矛盾更激烈,让矛盾爆发的时间来得更快,最终你不得不拔剑而出,与咸阳宫联手镇制甚至屠戮豪门贵族。” 甘罗说到这里蓦然想到什么,背心处霎时冰凉,本想倾吐而出的话顿时吞了回去。 难道这就是武烈侯的谋划?他故意挑起双方的矛盾,然后屠杀豪门贵族,而这种屠杀伤害的不仅仅是大秦,大王和咸阳宫也会遭受灭顶之灾。这就像当年的武安君白起之祸,范睢以“固干削枝”之策,先帮助昭襄王驱逐熊氏外戚,接着诛杀武安君,结果是两败俱伤,昭襄王最终因为失去左膀右臂再无建树。这场政治风暴中就没有一个胜利者。 假如武烈侯也像范睢一样“固干削枝”,先镇熊氏外戚,再杀以老秦人为首的豪门贵族,大秦受到严重伤害,秦王政自断臂膀,而武烈侯则乘势坐大,那么武烈侯取而代之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甘罗想得到的事,秦王政想不到?以老秦人为首的豪门贵族想不到?所以秦王政会始终防备武烈侯,会想方设法挑起武烈侯和豪门贵族之间的矛盾,只要武烈侯和豪门贵族尤其是与本土老秦人之间产生严重的裂痕,秦王政和咸阳宫就能控制大局。 秦王政为什么承诺,让武烈侯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主掌北方战场?为什么把北疆大军全部交给武烈侯?其目的就是要挑起武烈侯和老秦人之间的矛盾。老秦人肯定不会放弃对军队的控制,而未来大秦军队主要集中在北方战场,由武烈侯全权控制,其结果可想而知。 当然,两者也有可能取得妥协,联手胁迫咸阳宫,但可惜的是,武烈侯反对分封诸侯,武烈侯要中土大一统,要中土和平,而老秦人是统一的大功臣,最终却一无所获,所有的好处都给老嬴家霸占了,老秦人怨愤难平,这两者之间岂能没有矛盾? 怪不得武烈侯有绝对的把握改变大秦的政治格局,原来是形势使然,这条路实际上不是他选择的,而是形势发展的必然,是大秦激烈的矛盾碰撞中的产物。正如甘罗自己所说,一旦大秦的根本性矛盾爆发了,首当其冲的就是武烈侯,秦王政和豪门贵族都要置他于死地,先把这个足以影响到双方决战胜负的“第三方势力”给彻底铲除了。 铲除武烈侯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发动南北战争,逼着武烈侯出击,武烈侯打败了,也就彻底玩完。这就是武烈侯一定要在统一之前,在四五年的时间内,完成北疆防御体系的重要原因。一切靠实力说话,没有实力,就只有任人宰割。 甘罗望着神色忧郁的武烈侯,无语以对。 “你明白了?”宝鼎笑笑,嘴角处露出一抹苦涩,“不是我想怎么做,而是大势所迫,我身不由己,不得不这么做。” 甘罗微微躬身,言辞恳切地说道,“我将全力以赴。” “你知道怎么做了?” “竭尽全力帮助武烈侯经略北方。” 宝鼎微笑点头,“他们要斗,那就让他们斗,必要的时候加几把火也未尝不可,但遵循一条原则,不要牵扯进去,我们的目的是经略北方,发展北疆。” “我一个人能力有效,恐怕在咸阳无所作为。”甘罗担心的说道。 “我会陆续让一些人回咸阳,我们在朝堂上也要有自己的声音。”宝鼎叹道,“这么些年过去了,我总算拥有了一定的实力,而你们也总算积累了足够的功勋,可以回京出任要职甚至进入中枢了。” “你当初随我来南阳的时候就是上卿,五六年过去了,功绩和资历都够了。现在时机合适,我推你进中枢的阻力应该不大。”宝鼎说道,“关键是要选择一个合适的位置。” 甘罗面露感激之色。 宝鼎和他坦诚沟通到这种地步,可见对甘罗的重视,对他在咸阳的作为更是充满了期待。 过去宝鼎影响或者干涉朝政,都是通过宗室、楚系和老秦人,甚至通过关东冯氏来间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其中付出的代价太大,而且给咸阳宫的感觉就是宝鼎的手伸得太长了,干涉朝政的举动太明显,太嚣张了。不过没办法,他自己没有人,只能靠利益交换来赢得盟友的支持。 现在政局变了,新的政治格局正在形成,他能用来与盟友交换的利益越来越少,甚至与盟友仇怨层生,反目成仇,指望不到盟友的支持了,只能把自己人推进中枢,推上朝堂,但难度之大就连武烈侯自己都没有信心。 “我必须在九卿之中给你谋一个重要位置,咸阳宫必须给我。”宝鼎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 = = 第390章 熊氏的出路 第390章熊氏的出路 宝鼎去拜会昌文君熊炽。 熊氏和宝鼎的这次会面是必须的,政局变了,熊氏和宝鼎的合作基础变了,需要重新谋划。 到目前为止,熊氏和宝鼎的合作基本上还是依循着华阳太后在世时所定的目标,一是控制王统的归属,把公子扶苏推上储君之位,二是最大程度地保全熊氏外戚的力量,以便将来东山再起。现在这两个目标都没有达到,宝鼎还在继续努力,但熊氏外戚尤其是东南熊氏的一批中坚人物因为遭到禁锢,已经无法直接冲锋陷阵,只能通过间接手段给宝鼎和扶苏以帮助。 熊启和魏起一直在熊炽的府上等候宝鼎的到来。 四人会面,魏起迫不及待,直接询问离石会面的结果。此次东南熊氏“全军覆没”,楚系分裂,都是拜宝鼎所赐,如果宝鼎未能在离石会面中获得熊氏所需要的利益,那么东南熊氏的“牺牲”就太没有价值了,这等于宝鼎欺骗了他们,背弃了当初的盟约。 “决战结束,扶苏回京为储君。” 宝鼎这句话让熊启、熊炽和魏起又惊又喜。熊氏历经千辛万苦,甚至牺牲了本身利益,最终在宝鼎的然诺仗义和持之不懈的努力下,总算在王统的归属上看到了曙光,不过,这也就是一抹曙光而已,公子扶苏的半只脚虽然踏上了储君之位,但能否坐到储君的位置上,还要看中原决战的结果,还要靠宝鼎的最后一击。 “中原决战有几分胜算?” 魏起这句话问得很不客气,也很不礼貌,但熊氏这次在秦王政和宝鼎的联手打击下,不得不忍气吞声,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熊启和熊炽受制于身份,不好当面发作,但魏起没有这么多顾忌。当初宝鼎制造盐铁大案的时候,就和魏氏结下仇怨,不过魏起胸襟气度不凡,把个人仇怨放到一边,与宝鼎密切合作。现在东南熊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他还畏惧什么? “我保证扶苏问鼎储君。” 宝鼎信誓旦旦,掷地有声。 屋内陷入沉默。熊启三人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宝鼎值得信任,他既然把话说出来了,此事已成定局。王统归属的事可以暂时放下,接下来让他们忧愁的就是自身的命运。 如今楚系分裂为三部分,以巴蜀隗氏为首的楚系势头强劲,后宫怀德夫人和关东熊氏保持低调,与隗氏结盟,而东南熊氏彻底衰落,东南之地的控制权正在易手,假如不是宝鼎强势,用宗室和老秦人控制了东南郡县,那么东南之地的控制权已经被咸阳宫夺走了。 随着形势的发展,宗室和老秦人的势力越来越庞大,他们以强悍的武力为后盾,一面在中央“攻城掠地”,一面肆无忌惮地掠夺地方控制权,可以预见,此次决战如果胜利,东南熊氏必定丧失东南之地的控制权。 不过,同样是随着形势的发展,随着宗室和老秦人的实力飞速膨胀,武烈侯这位大秦第一权贵与宗室诸子和老秦人的联盟越来越脆弱。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武烈侯、宗室诸子和老秦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当矛盾扩大到一定程度,宗室诸子和老秦人对联盟的依赖必然减少,三方势力必然由合作转为对抗。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武烈侯和秦王政的离石会面。秦王政邀请武烈侯会面于离石,有挑拔和分裂以武烈侯为首的利益集团的意思,而武烈侯在离石与秦王政达成妥协,事实上已经在他所属的利益集团里种下了分裂的种子,宗室诸子和老秦人必将因为武烈侯的妥协影响甚至危及到了他们的切身利益而与武烈侯产生矛盾,并导致分裂。 武烈侯需要盟友,他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单打独斗只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而放眼看看今日大秦,真正依赖于武烈侯的就是东南熊氏,所以东南熊氏寄希望于武烈侯,希望他能在决战前后给东南熊氏开辟一条新的复兴之路。 这里有个前提,前提就是武烈侯在离石向秦王政做了多少妥协,是否危及到了宗室诸子和老秦人的切身利益。 熊启等三人沉默不语,这种沉默其实就是对武烈侯以武力逼迫他们全面隐退的抗议。你把我们逼到了绝境,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如何兑现当初向华阳太后做出的保护熊氏的承诺? “我的母亲和夫人马上要返回咸阳。”宝鼎说道,“甘罗也要回咸阳,我要把他推进中枢。” 熊启、熊炽和魏起暗自吃惊,神色顿时严峻。 宝鼎这句话的意思清晰地表达出他要放弃南阳的控制权。宝鼎妥协了什么?是永远放弃分封,还是图谋北疆建国?抑或,明面上放弃分封,暗地里却谋划建国? 宝鼎不会说,即便说了,熊启等人也不会相信。从当前形势来推断,宝鼎选择的无疑是第三条路,在明面上承诺放弃分封,继而赢得咸阳在一定时期内对北疆的财赋支持,让他经略北方,一旦北方稳固,可以甩开咸阳的钳制自力更生了,那么宝鼎肯定要封诸侯,建国称王。 以此推断来分析咸阳和宝鼎所属势力可能会拿出来的对策,不难发现咸阳肯定要以收回南阳控制权来向功臣们传递一个明确的讯息,除了宗室诸子,没有人可以封国,即便是武烈侯也不得不妥协,就此把武烈侯拉到他的一边,把武烈侯推到妄图分封的豪门贵族的对立面,激化武烈侯与豪门贵族之间的矛盾,分裂武烈侯所属的利益集团,继而给咸阳宫赢得各个击破的机会。 武烈侯的这一举动等于在甚嚣尘上的“分封”之议上泼了一盆冷水。当然,大家不会天真地相信武烈侯向秦王政屈服了,在他们看来武烈侯的目标肯定是封诸侯,只不过在他没有与咸阳宫正面抗衡的绝对实力之前,他要蛰伏,要养精蓄锐,而借助中原决战的胜利逼迫咸阳宫完全打开分封的“铁闸”显然有些不现实。 既然武烈侯要徐图大计,那么其他人也会跟进,于是决战后,统一进程进入尾声的时候,朝堂上下的主要精力还是完成统一,最后的“对决”将在统一大业彻底完成的时候爆发,这中间的时间就是大家各自谋发展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大家会在中央抢夺重要位置以影响甚至控制朝政,在地方上则抢占郡县的控制权以到达抢占地盘的目的,也就是说,秦王政和功臣、中央和地方对权力和财富的争夺会白热化,政治风暴会掀起惊涛大浪。 今日的东南熊氏太弱了,禁不起惊涛骇浪的打击,极有可能在风暴中粉身碎骨。 宝鼎目光炯炯地望着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要离开东南。” 熊启三人的脸色终于变了。 魏起勃然大怒,“你要我们放弃熊氏的根基?你要置我们于死地?” 宝鼎略略皱眉,摇摇手,示意魏起稍安勿躁。 熊启想了片刻,冷静地问道,“武烈侯可以把离石会面的经过大概说一下吗?” 宝鼎点点头,把自己与秦王政的约定说了出来。 武烈侯放弃分封,秦王政则授其北疆军政大权,支持其完成北疆防御体系的构建。在封国的设立上,秦王政只答应建四个封国,北方已经建立的两个,然后就是江东和西南各建一个。 接着宝鼎把中原决战之后的中土形势发展做了一番推衍,把统一战争的最后几个阶段做了一番预测。 中原决战后,宝鼎回北疆构建北疆防御体系,镇戍长城,确保大秦的统一进程顺利推进,完成统一大业。 中原决战的目标是齐国,齐国灭亡后,整个大河流域完成了统一,接下来秦军要南下,要统一大江流域,也就是说,大秦统一战争的最后几场战斗依次在淮南、江东和西南战场进行。 大江是一道天然险阻。大河有封冻的时候,而大江不会封冻,如何渡江成为难题。另外江东吴越之地对秦军来说非常陌生,北方军队进入南方战场作战,首先就存在一个水土不服的问题,还有其他诸多不利因素,所以灭楚之战非常艰苦,根本不存在摧枯拉朽的可能。 用什么办法才能在最短时间内以最小代价吞灭楚国? 武烈侯的西南策略在此发挥了重大作用。 秦军主力拿下淮南后,可以从正面渡江作战。秦军东南军队联合水师,从江南的长沙出发,由西向东攻击。秦军偏师翻越南岭,在南岭大渠这道生命线可以确保粮草辎重的情况下,先行开辟西南,然后从南向北攻击。如此一来,秦军对楚国的江东就形成了三路夹击之势,灭楚易如反掌。 当宝鼎把大秦统一大江流域的设想完整讲述之后,熊启等三人总算明白了宝鼎的心思。 宝鼎请他们放弃荆宛这块根基之地,转而进入西南发展。 开辟西南不仅有功勋,不仅距离咸阳有数千里之遥,更重要的是,西南要建封国,这给西南建国称王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如果将来大秦分土地封诸侯,那么熊氏肯定可以在西南做个诸侯王。 今日熊氏有旦夕覆灭之祸,他们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宝鼎的提议。如其在荆宛惨遭咸阳宫的屠戮,倒不如进入西南割据称霸。 放弃经营了几十年的根基之地,转而进入西南蛮荒之地开创新未来,这个决策太大了,不确定因素太多,熊启、熊炽和魏起三人一边被宝鼎这个宏大的策略所震惊,一边也惶惶不安,急切间根本做不了决断。 “西南策略是你拿出来的,但你在江南待得时间很短,实际执行者是长沙侯和武安侯。”熊炽考虑良久后说道,“即便咸阳按照你的预想进行南方战争,在渡江之前先开辟西南战场,那么承担这个重任的也应该是长沙侯和武安侯。” 宝鼎淡然轻笑,“我在洛阳与武成侯、武安侯就此事交换过意见,我也小心试探了一下,实事求是地说,武成侯和武安侯对开辟西南战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南岭大渠的开凿,如果不是咸阳有意借此消耗楚国的国力,也不会坚持下去。” “西南策略的终极目标是开拓西南,扩张疆土。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咸阳的目标是统一中土,暂时还没有兴趣,也不可能去开拓西南,所以不要说武成侯和武安侯对你的建议不以为然,恐怕咸阳也不会采纳此策。”魏起说道,“西南蛮荒之地,暂时没有开拓的价值,而开拓的风险却极大,稍有不慎就会血本无归,否则楚国也不至于几百年来都没有越过南岭。从这一点而言,你说开辟西南有助于迅速攻占江东,有自欺欺人之嫌。在我看来,你实施此策不仅是为了帮助我们熊氏摆脱困境,大概也有拖延统一时间从而给你完成经略北方的用意吧。” 宝鼎不置可否,一笑置之。 魏起的猜测和宝鼎心中所想完全是两回事。不过可以理解,谁能像宝鼎一样先知先觉,知道西南战争是拖垮帝国的元凶之一?不过宝鼎要解释清楚,要坚定熊氏进入西南的决心。 “未来的南北战争决定了中土的命运,大秦的命运。”宝鼎把天下大势拿了出来,从匈奴人统一大漠到中土两线作战的窘境一一表述,得出的结论就是大秦若想在统一后迅速稳定下来,就必须避免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就必须先行开辟西南战场,而大秦在统一后能否迅速稳定又直接关系到大秦政局的发展,关系到大秦能否实施分封。 天下大事的推衍没有足够的说服力,最大的说服力还是来源于利益。 长沙侯公子高和武安侯公子腾在中原决战胜利后,在秦军即将渡江作战完成统一大业的时候,是否愿意冒着失败的危险去开辟西南战场?是否愿意眼睁睁地放弃唾手可得的功勋,跑去蛮荒开疆拓土?对于长沙侯公子高来说,是以蛮荒贫瘠的西南做封国好,还是以肥沃富饶的江东做封国好?一目了然的事,长沙侯公子高和武安侯公子腾肯定要去抢江东,老秦人也要帮助公子高抢占江东。 江东是个好地方,以此为根基之地,将来割据称霸事半功倍。假若公子高同时占据了江南和江东,拥有了整个大江以南的广袤土地,其实力之强悍可想而知。宗室和老秦功臣如果要做公子高的后盾,让公子高在前面冲锋陷阵,与咸阳争夺权力和财富,胁迫咸阳分封诸侯,那么其首先条件就是帮助公子高拿下整个江南。 就目前形势而言,长沙侯公子高还有争夺储君的希望,而宗室和老秦功臣们又图谋分封诸侯,这时候他们会做出何种选择?很简单,他们当然不会跑去打西南,而是集中力量,实施两路夹击去征伐江东。 “所以只要你们愿意去开拓西南,去西南发展,我可以保证你们会成功,少则一年多则两年,你们就可以拿下西南,然后整个岭南都是你们的天下。” 宝鼎不断地诱惑熊氏。 “你们主动放弃荆宛的控制权,咸阳宫不好对你们下毒手,但你们继续待在荆宛,影响力依旧,又让咸阳宫如鲠在喉,这时候你们主动提出辅佐一位王子去开辟西南战场,实施三路围攻江东之策,在开疆拓土的同时又完成了统一大业,试想咸阳宫岂会不答应?” 此乃一举多得之策,咸阳宫肯定会答应。 把东南熊氏驱逐到西南,不但让咸阳宫拿到了荆宛的控制权,进一步削弱了熊氏外戚的力量,也进一步削弱了武烈侯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咸阳宫不需要屠戮东南熊氏了,可以保全秦王政的名声。 此策假如失败,东南熊氏也就彻底玩完,假若成功,虽然东南熊氏在岭南重新复兴了,但因为距离咸阳太远,对咸阳实质上已经构不成威胁,更不要说干涉朝政了,而咸阳不仅仅在政治上有收获,在军事上也有骄人战果,避免了大秦在统一后的大战略上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 当然,危机也存在,假如东南熊氏在岭南割据称霸,那对咸阳来说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所以为了减少咸阳宫在这方面的顾虑,宝鼎又从咸阳拉出了一位王子,让这位王子以开拓西南之功,领岭南封国,确保咸阳对岭南之地的控制。 “公子峤吗?”熊启问道。 宝鼎点头。 公子峤出自怀德夫人,与公子扶苏、公子将闾同出一母,今年也有十三四岁了,正好可以出镇地方。 宝鼎这头一点,熊启、熊炽和魏起同时看到了未来的大秦政局,对宝鼎的布局不禁更是敬佩。 公子扶苏做了君王,位于中枢。公子将闾在代北,有宝鼎的亲自辅佐。公子峤在岭南,有熊氏外戚的辅佐。由此就形成了两翼拱卫中央的大格局,只要三兄弟同心同德,足以保大秦的平安。 东南熊氏没有必要犹豫了,武烈侯给他们指引了一条光明大道,虽然这条路走得很艰难,但回报丰厚,义无反顾了。 “给我们一些时间。”熊启说道,“待武烈侯从江南归来,我们必定给你一个承诺。” 宝鼎微笑点头。西南策略终于可以完成了。 = = = 第391章 到江南 第391章到江南 洛阳军议结束后,王翦把拟定的攻击策略奏报咸阳。 这次决战的攻击目标依旧是齐国,而策略依旧是两路夹击楚国,一路攻击齐国。前期攻击意图是以主力攻楚,做出决战态势,让齐楚两国做出错误的判断,在战场上做出错误的部署。待武烈侯率北疆军主力南下后,则一举杀进齐国腹地,攻占临淄。 咸阳很快回复,同意这一策略,并采纳了王翦的建议,把长平侯公子扶苏调到中原战场,由其指挥攻齐之战。调章邯和两万荆宛地方军进入中原战场。 王翦接到命令后马上开始部署军队。公子扶苏一边赶赴大梁,一边急令曝布和熊庸率虎烈军赶赴中原与其会合。 武安侯公子腾和盖聂、荆轲等人则火速返回江南,配合中原战场攻打楚国。。 = 就在王翦调集大军准备发动第二次中原决战的时候,武烈侯公子宝鼎已经抵达江南,并在长沙侯公子高和江南军政官长庄翼、陈禄等人的陪同下,巡视十八方镇和南岭大渠。 西南策略是宝鼎拿出来的,而宝鼎对这条大渠的格外关注也就在情理之中,至于这条大渠和开拓西南的战略意义,却并没有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 这一点宝鼎可以理解。历史已经在他的推动下发生了改变,大秦的南征因为这条大渠的提前开凿,再也不会陷入苦战七八年的困境了。历史上大秦因为南征先后征发了数百万的军队和民夫,极大的耗费了国力,而这个国力的耗费,很大程度上加速了帝国的败亡。 这个时代的人不可能像他一样先知先觉,也不可能像他一样把西南策略尤其这条大渠放到关系到大秦生死存亡的高度,所以当宝鼎乘船顺着大渠抵达离水之后,以近乎阿谀之辞赞美陈禄和开渠工匠们的时候,以异常激动的情绪描绘帝国未来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不以为然,甚至怀疑武烈侯别有居心。 长沙侯公子高脸上带笑,心里就在腹谤不止。 几年前的公子高就像普通少年一样,崇拜自己的这位具有传奇般经历的叔父,他当时的梦想就是像叔父一样一剑在手大杀四方,快意恩仇,然而,随着他出镇江南,随着他渐渐长大,他已经不再崇拜自己的叔父,相反,他越来越怨恨自己的叔父。 人都有**,像公子高这样的王子,在他长大懂事之后,他最大的梦想当然是继承王统,做大秦的君王。秦王政始终不立储,咸阳政局始终围绕着王统的归属而动荡,这对公子高是个致命的诱惑,这对公子高身边身后人的来说,其诱惑之大更是可想而知。 然而,大秦第一权贵,当今天下权势最为显赫的武烈侯公子宝鼎,始终推动咸阳宫尽快立储的大秦宗室第一重臣,却把王统的继承锁定在王长子公子扶苏的身上。 武烈侯要力推扶苏为大秦储君,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为此,武烈侯可谓不惜一切代价。他迫使咸阳放出扶苏出镇地方,他帮助公子扶苏建立功勋,他让扶苏成为王子中的第一个封君,他让扶苏出领大秦的第一个封国。尤其让公子高不能容忍的事,武烈侯远在北疆,但为了让扶苏拿到中原决战的功勋,竟然逼迫咸阳让扶苏指挥东南战场,而把他一脚踢回了咸阳,把本改属于他的功勋活生生地夺走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父你太过分了,欺人太甚。你喜欢扶苏,要把扶苏推上储君之位,要让扶苏成为大秦未来的君王,这无可厚非,但你不能牺牲我来成全扶苏。我算什么?我是你拿来帮助扶苏上位的垫脚石? 公子高愤怒了,怒不可遏,他甚至在离开江南的时候冲着武安侯公子腾咆哮,回到咸阳后匆忙跑到频阳,向武成侯王翦哭诉。 公子高的母亲是老秦人,出自蹇(jian)氏。蹇氏在大秦也是豪门贵族,其先祖就是在秦穆公时代与百里奚起名的蹇叔。百里氏枝繁叶茂,分为“孟西白”三大族,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名扬天下,而蹇氏以文传承,虽然子弟世代为能臣,但声名不显。这样一个传承数百年的豪门大族,其底蕴和人脉的厚实不言而喻,其与郿城孟西白、频阳王氏和夏阳司马氏之间都有着深厚的关系。 老秦人好不容易重新崛起,当然不会轻易介入王统之争。老秦人这些年的崛起之路也是起起伏伏,短短数年内便有两次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实施“以退为进”的政治策略,所以在王统一事上,老秦人向来保持缄默,以武烈侯的决策为前进方向,即便有不同的看法,也是以大局为重,绝不轻易与武烈侯发生争执。 然而,形势发展到今天,老秦人的“心”也动了。 在分封之议中,武烈侯首先是宗室,其次才是功臣,所以武烈侯主张宗室分封,而坚决反对功臣分封就理所当然了。武烈侯为了宗室利益,为了老嬴家的利益,置功臣利益于不顾,导致他和功臣之间的矛盾迅速扩大,武烈侯和老秦人之间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裂痕,而且裂痕越来越大。 若想功臣分封,就要进一步修改国策,而要修改国策,不仅仅要控制朝政,王统的归属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老秦人的“心”就此动了,他们开始有意识地谨慎地介入到王统之争中。 公子高回京是政治上的一次重大博弈。这场博弈中秦王政大胜,他虽然在战场上打输了,但在政治上他成功地分裂了楚系,重创了东南熊氏,给了武烈侯的政治联盟以沉重一击,导致武烈侯的政治联盟就此走向了崩溃的边缘。而武烈侯在这场博弈中唯一获得的好处就是基本确立了公子扶苏的储君位置。 当今大秦的政局是保守势力和激进势力的斗争,而两大势力的领军人物就是秦王政和武烈侯。现在回头看看,不得不佩服华阳太后的政治智慧,正是在她的努力下,把武烈侯扶植了起来,也是在她的谋划下,武烈侯的政治联盟才迅速建立起来,这样当华阳太后薨亡后,武烈侯才代替了华阳太后,继续与咸阳宫抗衡。 可惜的是,楚系还是分裂了,楚系并没有像华阳太后所设想的那样,由怀德夫人所掌控,始终与武烈侯结盟,继而把公子扶苏推上储君之位,以控制王统的归属来牢牢控制朝政。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很复杂,统一进程的加快显然是主要原因,当楚国政局大变,阳文君及其所属势力覆灭,怀德夫人失去强有力的外援之后,她也就失去了对楚系的掌控,最终在咸阳宫的谋划下,楚系分裂,她和隗氏为了把扶苏推上储君之位,不得不完全倒向秦王政。 事实上这是楚系对武烈侯的背叛,假如武烈侯因此背弃盟约,改变自己在王统归属上的策略,那么王统之争会白热化,斗争会延缓甚至破坏当前的统一局面。武烈侯以中土命运为重,忍气吞声,继续维持自己的王统归属策略,并以此与咸阳宫达成妥协,换取了自己对军队的控制权。 无论是公子腾还是王翦,包括公子高的母系家族蹇氏,在这场政治博弈的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在不知道武烈侯的选择之前,谁也不敢轻易介入,以免被卷进风暴的中心。 如今博弈结果出来了,武烈侯不但维持原有的王统归属策略,还不遗余力地维持秦王政和咸阳宫的权威,这明确地传递出一个讯息,武烈侯坚守自己的宗室本份,在涉及到老嬴家的利益,宗室利益的时候,武烈侯毫不犹豫地拔剑相护。 公子高就是个棋子。博弈结束了,他这个棋子又被一脚踢回江南。不过公子高经此博弈之后,心智逐渐成长。在一帮老秦重臣的“教诲”下,他知道大秦的政局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以秦王政和武烈侯为中心,就是两者之间的博弈,这就像当年宣太后和昭襄王时代,华阳太后和庄襄王、秦王政父子的时代一样,政治博弈始终是围绕着权力的最高层而进行。 现在武烈侯势弱,但秦王政也没有绝对优势,两者博弈很激烈,这时候公子高根本没有机会“染指”王统,但这并不代表公子高永远没有机会。公子高的机会在封国,在地方,在未来,一旦统一后公子高能在大江以南形成割据称霸的局面,把大秦的分封推向深入,那么公子高进一步可以成为中土之主,退一步也可以做个诸侯王,独霸一方。 公子高的思想就这样被改变了,他成了豪门贵族掠夺中土权力和财富的“急先锋”,成了功臣参加分封的“开路者”。他或许知道自己被利用了,但这世上谁不是“棋子”?谁不是活在“利用”和“被利用”之中?公子高要达到目的,就必须赢得实力,赢得豪门贵族的支持,而豪门贵族若想达到目的,就必须扶植一个“强者”,一个像武烈侯一样足以抗衡咸阳宫,与中央争权夺利的强势人物。 宝鼎到了江南后,公子高数次试探,想知道离石会面的结果,想知道自己的父王和叔父两人所拟定的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方案是什么。宝鼎在这一点上并没有隐瞒,明确提醒他,江南这个封国可能要取消,所以宝鼎反过来试探他,是愿意去开拓西南,还是愿意去征伐江东。 公子高当然不愿去冒险开拓西南,更不想去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他有抱负,有理想,而抱负和理想的实现需要实力,需要基础,需要一块好地盘,而江东就是他一展风采的好地方。他已经下了决心,即便咸阳勒令他去开拓西南,他也绝不去。他有老秦人做后盾,还有一些宗室也会给予帮助,他有信心在这件事上获得完胜。 不过公子高还是十分畏惧自己的叔父,他不敢明确回答,而是用一种隐晦的方式,阐述自己理想的方式,委婉地向叔父表达了自己要去征伐江东的想法。 公子高知道叔父不太高兴。 西南策略是叔父拿出来的,大秦的大部分官员包括很多中枢大臣之所以对西南策略不重视,是因为在他们看来西南策略的最终目的不过是开疆拓土,而目前大秦的当务之急不是开疆拓土,而是统一中土。但叔父为了证明自己的本事,或许也是为了眩耀自己的权势,却执意要耗费有限的宝贵的钱粮去开拓西南。 公子高不理解,更不愿意去。叔父不高兴又能如何?你反正也不喜欢我,甚至为了让扶苏上位,要把我踢到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是不是太过分了?你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我的利益?你不为我考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其实无论是咸阳的士卿还是公子高本人,对西南策略的理解都是错误的,但这个错误的理解来源于这个时代的局限性。这个时代有几个人看到了来自北方大漠的威胁?南北战争对他们来说非常遥远,更不要说什么大秦在统一后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了。另外就是对统一战争的艰难性认识不足。秦王政在灭楚之后继续南下攻击,事实上不是要开疆拓土,而是要把六国余孽尤其是楚国的逃亡贵族一扫而尽,从而全心全意去经略北方,哪料到南岭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不但拖住了大秦的军队,还拖垮了大秦的国力。 宝鼎先知先觉,不代表这个时代的统治者都是高瞻远瞩之辈,所以西南策略不被重视是情理之中的事,公子高不愿意去开拓西南更是理由充足。宝鼎无法用自己那一套在别人看来根本就是危言耸听甚至是胡说八道的东西去说服别人。 宝鼎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努力。他利用大灾转徙人口到江南,垦荒屯田,建设军队,给开拓西南打下基础。他利用形势的发展把楚国“骗”了进来,联合楚国的力量开凿南岭大渠。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欠马上开拓西南的理由和愿意去开拓西南的领导者。好在老天眷顾,剧烈发展的形势让宝鼎找到了愿意去开拓西南的领导者,而东南熊氏为了逃避屠戮之祸,根本不需要理由,他们在“大难临头”之际,南下的速度会非常快。 = 回到长沙后,宝鼎专门设宴,犒劳修凿大渠的官员和工匠,并给予厚赏。 宾主尽欢之后,宝鼎召见了监御史陈禄。 闲聊稍许,宝鼎转入正题,“咸阳对你有何安排?” 咸阳至今没有提拔或者征召陈禄回京的消息,而陈禄在大渠修成之后,也还有一些扫尾工作要做,所以注意力也没有转到自身的前途上。 当初陈禄在司空府主管水利工程,是宝鼎亲自点名要来的。陈禄在蛮荒之地一干就是数年,而南岭大渠的开凿成功更是功勋彪炳,但蛮荒之地的这条大渠目前还没有展露出它的“威力”,咸阳根本不重视,甚至还有劳民伤财的抱怨,如果不是宝鼎强势介入始终督促,如果不是宝鼎把楚国“骗”了进来,这条大渠估计在宝鼎离开江南后就停止修凿了。 陈禄默默地干了数年,却得不到咸阳的承认,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好在宝鼎一直关注,逢年过节都由封君府专门拨款犒赏修渠的官员和工匠。夫人黄依受宝鼎的委托,曾三次赶赴十八方镇和南岭大渠,代表武烈侯慰劳军民,这在一定程度上让陈禄和工匠们得到了一些安慰,私下里甚至有人说,权当为武烈侯修好这条渠。 现在大渠修完了,监御史陈禄的使命基本完成了,当初随他一起南下的水师和工匠们陆续返回京师,但他是长沙郡的监御史,他走不了,还得在这里继续待着。 陈禄的师傅是中土大水师郑国,现在还是秦王政的客卿,就凭他师傅的地位,陈禄返回京师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正因为是小事,宝鼎突然问起来,陈禄在感激之余,却是非常谨慎,唯恐说错了话。不管两人现在关系如何,陈禄在朝堂上始终属于关东系,或许宝鼎无所顾忌,但陈禄不能不小心。他位卑权轻,承受力有限,无论派内还是派外如果有上位者要对付他,易如反掌。 “我这几年都没有回家。”陈禄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想今年年底回家一趟,我很想念自己的母亲,还有孩子。” 宝鼎连连点头,又伸手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苦了你了,我很抱歉。”停了一下,他又说道,“回京吧,你也该回京了。” 陈禄大喜,他最担心的就是宝鼎阻止自己回京,尤其看到宝鼎亲自到江南巡视,而且听说宝鼎有意马上开拓西南后,他更担心了,谁知今天宝鼎给了他一个惊喜。 “谢谢武烈侯。”陈禄站起来,喜形于色,俯身就要大礼叩拜。 宝鼎急忙站起来扶住他,“御史能理解我的苦衷,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修好这条大渠,我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啊。说说,回京后,你打算去哪?只有力所能及,我将不遗余力地助你达成心愿。” 陈禄大吃一惊,脸色微变,眼里更是掠过一丝惊恐。 = = = 第392章 你会修路吗 第392章你会修路吗 武烈侯的意思很直白了,想招揽陈禄。 朝堂上的斗争很残酷,政治派系之间常常是你死我活。这个时代虽然利益至上,“良禽择木而栖”在士人别有用心的舆论造势下并不违背信义,有时候反而体现为智慧和变通,但那是在列强争霸的大背景下。 我在这个王国混不下去了,可以到另外一个王国去寻找出路,然而,在同一个王国里,在不同的政治派系间游走,事实上根本不可能,纯粹是自寻死路。 陈禄的职业是水师,是高难度的专业技术人员,其仕途较窄。当初秦王政因为政治上需要增强实力,吕不韦加大了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力度,韩国大水师郑国才带着一帮弟子西进入秦。吕不韦倒台之后,同样是因为政治上需要,再加上郑国和他的弟子们又是难得的专业技术人才,秦王政才力排众议保住他们,郑国更是因为修筑关中大渠的功勋而高居大秦客卿之位。 郑国恪守本职,即便是位居参政议政的客卿之位,也绝不涉及重大政事。郑国如此,陈禄等一帮弟子更不敢逾越,虽然他们被归属于关东系,但朝堂上下都知道,郑国和他的弟子门生们在关东系中独立特行,一门心思搞水土,绝不踏足政治上的纷争,以免被卷进风暴。 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想逃避,但逃得掉吗?武烈侯要在南岭修渠,亲自点名要陈禄。陈禄一百个不愿意,这一步踏出去,郑国一系极有可能被卷进某个政治风暴尸骨无存,但武烈侯非常坚决,秦王政也支持,关东系更想在江南插进一根“钉子”,于是陈禄加官升爵,以江南监御史的身份到南岭修渠。 这一来就是数年,陈禄全身心修渠,虽然他有意减少与咸阳方面的联系,避免介入朝堂争斗,但咸阳的关东人怎能忘记他? 咸阳的关东人希望他在江南待下去,监御史这个身份可以让他公开监督江南军政,假如陈禄再主动一点,强势一点,甚至可以影响到江南局势的发展。但陈禄像他师傅郑国一样,自家知道自己的实力,像他这种实力的官员若在江南这个派系林立的地方搞风搞雨,估计下场很惨,连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陈禄谨守本份,就算是份内的事,也常常以修渠太忙为名交给下属去繁衍了事,所以这些年他在江南和各方面的关系处得还不错。你不惹我我不惹你,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两尺,陈禄竟然在江南这个异常复杂的地方安安稳稳地待了下来。咸阳的关东人对他的谨小慎微非常不满,冯劫、蒙嘉更是数次派人“敲打”他,希望他能在江南为关东人打开一点局面,让关东人的势力渗透进去,但陈禄置若罔闻,我行我素,以自身能力有限为推托,就是不配合。 南岭大渠修完了,但陈禄返京却遥遥无期。虽然他可以通过自己的师傅郑国亲自向秦王政恳求,但郑国其实根本不敢开口。郑国在朝堂上不说话不代表他对朝政一无所知,秦王政心里想什么,对江南那块地方是个什么态度,他还是有算的,所以他曾在信中暗示陈禄,老老实实在江南待着,不要“惹事生非”,耐心寻找离开的机会。 中原决战后,江南的地位更为重要。秦王政打算灭楚之后,撤销江南之地的封国,其意图很明确,中央要控制江南,以中原和江南来夹击荆宛的熊氏,以江淮和江南夹击遥远的江东封国。西南开拓之后,岭南还有一个封国,江南控制了南岭大渠,正好锁住了岭南封国的“咽喉”。从江南的战略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其重要性,中央不会放弃对江南的绝对控制。 咸阳要留下陈禄,而武烈侯这时候竟然提出要陈禄回京,很明显,这是政治博弈,陈禄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假如武烈侯以自己的实力把陈禄调回京城,陈禄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关东人的第一感觉肯定是陈禄“背叛”了,投靠了武烈侯。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武烈侯把陈禄“赶”回了京城,但陈禄若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其前提是,武烈侯如何安置他?假如武烈侯故意设下陷阱,非要置陈禄于死地,陈禄回到咸阳后,不死也要脱层皮,至于政治前途,那当然是不要再想了。 陈禄越想越是害怕,脸色愈发难看,冷汗涔涔,额头上更是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渐渐的,汗水湿透了陈禄的前心后背,但他心里却是冰凉冰凉的,绝望的情绪弥漫了身心。 宝鼎一直看着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但目光却是异常凌厉,仿佛要穿透陈禄的心灵。 陈禄不敢与宝鼎对视。宝鼎的威严压得他喘不过气,而从宝鼎身上散发出来的丝丝杀气更是让他几乎窒息,但他必须说话,必须打破沉默,必须做出选择,扭转眼前的僵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武烈侯,我只想修渠,我也只会修渠。”陈禄挣扎着,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 宝鼎微微皱眉,想了片刻,慢慢点头。他的确想招揽陈禄,但陈禄经过一番剧烈的挣扎后,还是隐晦地拒绝了。他只想修渠,他也只会修渠,如果武烈侯一定要置他于死地,恐怕有损武烈侯的声名,而咸阳的关东人也未必如武烈侯想像的那般愚蠢,毕竟直接或者间接地死在武烈侯手上的关东重臣已经够多了,关东人即便怀疑陈禄“背叛”了,也不会凭着“怀疑”就杀了陈禄。 宝鼎伸手相请,让陈禄重新坐下。陈禄战战兢兢地跪坐于案几一侧,低着头,浑身僵硬,呼吸更是粗重,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流。这一刻,陈禄感觉江南的盛夏特别热,热得他头晕脑胀,似乎要晕过去了。 宝鼎负手于后,在屋内缓缓踱步,脸色严峻地思考着什么,好像难做决断。 屋内很静,静得让人恐惧,仿佛空气都凝滞了。 陈禄心跳剧烈,他想冷静下来,但他做不到。偶一抬头,却看到武烈侯就站在他几步开外,若有所思地望着他。陈禄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恐惧在这一瞬间战胜了理智,他无法想像激怒了武烈侯将给郑国和他的弟子们包括这一系的所有人带来何等可怕的灾难,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大声叫道,“武烈侯,但有驱使,万死不辞,但我只会修渠,我只会修渠啊。”说到最后,陈禄声音干涩而嘶哑,而且带着无尽的恐惧。 宝鼎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嘴角处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你修得这条大渠将在未来几百年大放异彩,你的名字将流芳千古,这是你应该得到的回报。”宝鼎慢条斯理地说道,“咸阳低估了你的功勋,但我知道。你是我请到江南的,我有责任让咸阳知道你的功勋,更有责任向咸阳举荐你这位王国之栋梁。” 宝鼎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有激情,最后用力一挥手,意气风发地说道,“我将举荐你出任司空一职,进入中枢。” 陈禄吃惊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宝鼎。司空?中枢?上卿?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血液在身体里沸腾起来,耳畔霎间只剩下心跳的“砰砰”声,接着眼前一黑,头晕目眩,然后眼前金星狂舞,什么都看不到了。 司空主管全国的水土之事,其中尤以边疆防御设施、水利设施和城垣道路的建设为重。长城就是由司空府主建,而水利设施不仅仅关系到农耕发展,更关系到抗灾救灾,一场大水灾或者一场大旱灾足以让国力损耗殆尽。 如此重要的一个府署,从西周时便开始设置。西周时司空与司马、司寇等并列为五官,而春秋战国时则仅次于三公,与九卿并列,同为中枢大臣之一。 陈禄过去在司空府主管水利这一块,不过是个官秩六百石的中级官员,而到江南出任监御史,官秩比两千石,算是越级升迁了。司空是上卿,仅次于三公的中枢大臣,这是绝大部分官员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但今天武烈侯一句话就把陈禄推到了这样高不可攀的巅峰,这是陈禄想都不敢想的事,甚至可以说他连做梦都没有做过,因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中枢大臣,三公九卿,距离他不是遥不可及,而是他根本就没有资格进入这个层次。能够进入这一层次的除了豪门贵族就是被君王或者某个豪门权贵所看中的中土大贤,而陈禄根本不具备这两种身份。 如果陈禄能奇迹般地进入中枢,成为中枢大员之一,那郑国一系在咸阳的关东势力中算是飞速崛起,虽不足以与蒙氏、冯氏这两个豪门相比,但足以与茅焦、李斯、周青臣这样的关东新贵相比,由此便具备了一定的实力。大家平起平坐,平辈论交,郑国一系在关东势力内足以“自保”,而在关东势力之外也可以谨慎地寻找盟友以为支援。 良久,陈禄终于从这种大喜大悲中缓过劲来,也终于明白了武烈侯的意图。武烈侯的确想招揽他,但并不是逼着他“背叛”关东势力,而是要把他推到中枢的高位,把郑国一系做大做强,然后再与郑国一系暗中结盟,互为援手。 陈禄既感激涕零,又惭愧不已。自己的智慧还是太差,武烈侯既然想招揽自己,当然要用自己,如果逼着自己背叛关东势力,那自己必然会遭到关东势力的打击,武烈侯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武烈侯肯定有高招,偏偏自己太过愚钝,没有想明白,差一点错失了一个天大的机缘。 陈禄跪伏在地,恭恭敬敬地行大礼,为自己的“错误”请罪。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让武烈侯“耻笑”了。 宝鼎俯身扶起,郑重承诺,“我会安排一切。中原决战结束后,你就回京,出任司空一职,进中枢。” = 天上会掉馅饼?当然不会。这个简单的道理陈禄还是知道的,武烈侯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馅饼”,当然要利益交换,而且还是充分利用自己隶属于关东系的这个大背景做最大程度地利益交换。 郑国一系的崛起壮大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武烈侯又要从中攫取什么样的利益?陈禄不敢深想,他只能大礼跪拜,一来致歉,二来感谢武烈侯对自己的扶植,其三就是恳求武烈侯不要把郑国一系连皮带骨头一口吃了。兔死狗烹的事情在朝堂上是家常便饭,现在郑国一系有利用价值,武烈侯愿意折交下交,甚至不惜代价暗中扶植,但一旦郑国一系的利用价值没有了,武烈侯恐怕就要露出狞狰嘴脸了。 陈禄惶恐不安,连擦了几把汗,壮着胆子再次申明了自己的底线,“武烈侯,我是个水师,我只会修渠。” 宝鼎微微一笑,问道,“你会修路吗?” 陈禄愣了一下,蓦然想到什么,脱口问道,“直道?” 宝鼎微笑点头,“直道。” 陈禄明白了,高悬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内心的惶恐也稍稍减去了几分,混乱不堪的脑子也迅速冷静下来。 秦王政要修建一条连通咸阳和代北的宽敞驰道在大秦中级以上官僚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这个级别以上的官僚各有背景,各有靠山,中枢的一举一动通过他们各自的渠道传递到大秦任何一个地方。陈禄就是从自己师傅郑国处获悉这一机密,而郑国也没有隐瞒这位远在边陲的得意弟子,他隐晦地告诉陈禄,“直道”实际上就是秦王政和武烈侯之间的博弈,牵扯到中央和北疆的切身利益,斗争激烈而复杂。对于弱小的郑国一系来说,此事不敢涉足,避之惟恐不及。 陈禄对此却有不同看法。 直道修建无论对中央还是对北疆,都是利大于弊的事,是有利于大秦发展和强大的一项大工程,其中牵扯的东西虽然太多,但如果有机会参加这项大工程的建设,他还是愿意为之付出血汗。人在世上都想做点大事,都想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尤其像陈禄这样偏重于技术型的官员,再加上大秦的爵秩等级制度的利益诱惑,其内心深处还是想干大事立大功获得大利益。 陈禄陷入沉思。 假如武烈侯索要的代价就是直道的修筑,那郑国一系还是可以承受,但前提是自己必须出任司空一职,获得直道修筑的主导权,否则必然处处受制。武烈侯显然做好了谋划,正在进行布局,不过让陈禄疑惑的是,直道修筑是由秦王政发起并推动的,中枢也一致通过了,武烈侯为此还拿出了一个北疆策略,直道修筑就是北疆策略的核心部分,所以这个直道肯定要修,只是因为秦王政和中枢急于统一中土,大秦财赋暂时无力支撑直道修筑,此议才不得不暂时搁置。既然直道肯定会修筑,那武烈侯担心什么? 难道“直道”之议出现了问题?武烈侯为了修筑直道,所以才不遗余力地扶植郑国一系?这似乎说不通啊? 难道咸阳政局出了什么变化,要废弃直道的修筑?这似乎也不对,假如秦王政否定了直道修筑,武烈侯也就没有必要把主意打到郑国一系的头上了。郑国虽然是秦王政的客卿,但对秦王政的影响太小,根本不可能去影响秦王政的决策。 陈禄越想越乱,实在忍不住了,干脆不想了,直接问道,“武烈侯要马上修筑直道?” 宝鼎点点头,“中原决战结束后,我会说服咸阳开始直道的修筑。我要你主掌司空府,主持直道的修筑,确保直道在最短的时间内翻越子午岭、白于山,抵达横山长城段。” 陈禄很是惊讶,急忙说道,“武烈侯,中原决战结束,并不代表中土的完全统一,咸阳的财赋还是要用在统一大战上,咸阳应该不会马上开始修筑直道。” “所以我要你回京,主掌司空府,进中枢。”宝鼎说道,“直道必须在决战后开始修筑,并且在中土彻底统一之前,完成子午岭和白于山的直道修筑,否则,你我这辈子恐怕都看不到这条直道了。” 陈禄愈发惊讶,脱口而出,“直道利国利民,尤其有利于北疆防御,统一之后咸阳更应该全力修筑,为何废置此议?” 这话刚刚说完,陈禄就懊悔不迭,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子。这话能问吗?这话问出来了,岂不正好上了武烈侯的“船”? 果然,宝鼎接着陈禄的话就说道,“大王北巡,与我在离石会面的事,你应该略知一二。” 紧接着,宝鼎就把离石会面的主要内容和对大秦政局所造成的影响一一详述。 中原决战结束后,中央和地方将进入激烈角逐,豪门贵族将不惜一切代价谋求功臣分封。武烈侯和北疆大军将成为这场博弈的关键,咸阳会想方设法拉拢武烈侯,联手压制豪门贵族的“攻击”。 这是直道修筑的有利条件。不利条件是,武烈侯有自己的利益诉求,他可以帮助咸阳瓦解豪门贵族的“攻势”,但不会帮助咸阳摧毁豪门贵族。当大秦的政治格局进入“三足鼎立”时代,武烈侯和北疆大军对咸阳就形成了巨大威胁,试问,这种情况下,咸阳还会修筑直道吗? 咸阳修筑直道的本意是控制北方疆域,但直道是一把双刃剑,咸阳可以通过它来控制北疆,同样,北疆也可以通过它来直接威胁咸阳。当咸阳在北疆的威胁下寝食不安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去修筑什么直道了。 陈禄彻底明白了,但他也彻底走上了武烈侯的这条船。 陈禄本没有资格听到这种机密,但现在听到了,武烈侯告诉他了,他也就失去了选择权。武烈侯略施小计,就把陈禄诱上了“船”。上了船,再想下来就不可能了。 “我需要的是中土的统一,是大秦的强大,是天下苍生的福祉。”宝鼎笑道,“你是否愿意与我共创未来?” 陈禄心里发苦,但为了自己的性命,为了郑国一系的未来,他别无选择。 陈禄再拜,郑重发誓。 = = = 第393章 谋划 第393章谋划 送走陈禄,宝鼎把赵高、朱英、宗越、曝布请到了屋内。 宗越一直跟在宝鼎的身边,帮助宝鼎处理诸多棘手的事情。赵高、朱英和曝布随公子扶苏南下后,基本上完成了宝鼎托付的任务,这一次与宝鼎再聚江南,欣喜万分,全程陪同宝鼎巡视江南。在巡视过程中,宝鼎把自己对政局的分析和预测,以及未来几年的谋划全部告诉了他们。此番到江南,宝鼎的主要目的就是寻找控制江南的妥善之策。 东方无畏掩上门,站在门外。一队黑鹰锐士散布于四周,防止有人接近。 “陈御史离去之时,满脸阴郁,心事重重。”赵高担心地问道,“武烈侯,此人过于谨慎,当真可堪大用?”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对此人的心性算是比较了解。”宝鼎笑道,“武安侯、庄太守、盖大师和荆卿对他的评价都很不错,我也很欣赏他。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假如我们处在他的位置上,恐怕和他一样谨小慎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宝鼎挥挥手,不容置疑地说道,“此人可用,而且,也只有他可用,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赵高和朱英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武烈侯,何时让他返京?”宗越问道。 既然宝鼎已经做出决断,并且与陈禄达成约定,那么此事就要进入实际操作阶段。陈禄并不具备入主司空府的条件,甚至可以说距离司空这一要职差得很远,此事的操作难度非常大,而时间也并不宽裕,蓼园必须抓紧时间调用一切资源进行运作。 “马上回京。”宝鼎说道,“司空府在直道一事上敷衍了事,至今没有拿出勘探结果。我需要陈禄马上返京接手直道勘探,半年后必须拿出子午岭和白于山两段的修筑方案。明年春夏之际,直道必须进入实际修筑阶段。这很重要,直接关系到我们能否在统一前完成北疆防御体系的建设,在统一之初能否攻占河南之地,拿下贺兰山。” 屋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赵高和朱英等人都没有想到宝鼎竟然如此着急,这加大了运作的难度。 “武烈侯,未来几年咸阳的目标是完成统一大业,而南方战场将成为中央和地方角逐的关键所在。”朱英沉吟稍许,缓缓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南方战场将出现很多波折,角逐双方会把中土统一当作‘武器’,这种情况下,武烈侯从咸阳得到的帮助非常有限。以我看,在中土统一前后,北方不宜进行大规模的战事。” 宝鼎摇摇头,望着朱英苍老的面孔,暗自叹息,朱英老了,昔年追随春申君时的锐气已经被岁月消磨殆尽,虽然他的经验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但如今事事求稳,已经不适应这个处于裂变时期的大时代了。 “中央和地方角逐,谁的胜算更大?” 朱英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地方的胜算更大。”原因很简单,豪门贵族控制着军队,军队攻城略地,新占领的疆域需要军队镇戍,未来几年,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尤其是新占领疆域的控制力越来越弱。由这种事实推测大秦政局的发展,不难发现地方势力在博弈中占据着很大优势。 朱英继续说道,“咸阳若想确保对地方的控制,必须拥有绝对实力,而未来几年,只有稳固的北疆才能给咸阳这种强悍的足以镇制地方的实力。咸阳宫对此看得很清楚,所以大王才会北巡,才会在离石与你共商未来。” “但这与直道的修筑没有直接关系。”朱英话锋一转,直言不讳地说道,“咸阳宫需要的是一个稳固的北疆,而若想达到这个目的只有用财赋来控制北疆,所以,咸阳宫在未来几年并没有修筑直道的必要,更没有这方面的动力。” “咸阳没有修筑直道的动力,但有大兴宫殿的动力。”宝鼎不动声色地说道,“咸阳宫拿什么来彰显自己的功勋?炫耀自己的伟业?向地方展示中央的强大?最直接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大兴宫殿。” 众人面面相觑,若有所思。 咸阳有传言,秦王政打算在渭水之滨修建六国宫殿,把六国珍宝美女置于其中。更有一种说法,中枢有意拆除咸阳城西的离宫,在此基础上兴建一座浩大宫殿。还有说法,有大臣建议扩建骊山陵。凡此种种,都是为了彰显统一伟业,或者说,是为了让秦王政名垂青史,把秦王政打造成天地之神。 大兴宫殿彰显伟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就是展示秦王政的文治武功,就是宣扬中央的功勋,以此来提振秦王政和中央的权威,确保中央对地方的控制,确保中央能够驾驭天下万民。 这在某种意义上体现了君王和中央的恐惧和懦弱,试图以华丽的外衣和显赫的外表来镇制天下。真正可以驾驭天下的君王和中央是不屑于用这种方式来表现自己的绝对权威。看看历史,每当王朝衰落之际,也就是大兴土木之时,归究起原因,就是源自君王和中央的自卑,正是因为对自己的权威没有自信了,于是转而寻求一种心理上的安慰。孰不知,这不但不能帮助君王和中央,反而把王国更快地推向了败亡。 宝鼎不知道历史上秦王政统一之后大兴土木,大修陵墓,尤其在他即将死去的时候还下令修建阿房宫是不是源于这种心理,但他知道秦王政在大秦国力极度匮乏,财赋极度不足的时候,还劳民伤财做这些自欺欺人的蠢事,大大加快了帝国败亡的速度。 如今他要阻止秦王政和中央把有限的钱财耗费在这些事情上面,他甚至有理由怀疑,现在咸阳传出来的大兴土木的传闻,都是豪门贵族故意设下的陷阱,目的是要加剧秦王政和功臣之间的矛盾,加剧中央和地方的矛盾,继而混乱政局,打击秦王政和中央的权威,削弱中央的实力,最终迫使秦王政和中枢低头妥协,实现功臣分封的目的。 宝鼎绝不允许有人分裂中土,这是他的底线,任何妄图或者敢于分裂中土的人,都是他的敌人。这一观点,他明确无误地告诉了秦王政,也一再向自己的亲信部属做了阐述。此刻他突然说到咸阳传出来的大兴土木的传闻,其意思很明显,就是要阻止豪门贵族的“阴谋”,阻止秦王政和中枢做出自欺欺人的愚蠢决策,他宁愿不惜代价甚至可以说耗尽国力修筑直道,也要阻止咸阳大兴土木。 修筑直道可以让阻隔北疆和咸阳的千山万水变成一条通天坦途,咸阳将因为有了这条“高速公路”而拥有了北疆大军这个坚实的后盾。有了绝对实力便有了绝对权威,在绝对权威面前,任何复杂的事情都变得非常简单。这就是武烈侯的谋划。 “阻碍很大,非常大。”朱英叹道,“直道是一把双刃剑,既然是一把双刃剑,咸阳便会十分小心,而居心叵测者很容易就能利用直道刺中咸阳的要害,激化咸阳和北疆之间的矛盾。” “所以我才需要陈禄。”宝鼎说道,“陈禄拥有关东系的背景,这是直道能否顺利修筑完成的关键所在。” “阻碍太大。”朱英又是一声长叹,“如果把陈禄换成郑国,事情就简单了,可惜陈禄不是郑国。以陈禄现有的条件,我们拿什么才能打动大王和中枢?” “甘罗少年成名,弱冠即为上卿,祖辈又曾是大秦相国,其本身的条件很好,再加上武烈侯以南阳的控制权做为其进入中枢的交换,大王没有理由拒绝,但陈禄呢?武烈侯若想保全陈禄的关东系背景,就不能公开将其推上高位,就必须让关东系重臣出面举荐。” 朱英看看宝鼎,皱眉问道,“武烈侯难道要与冯氏和蒙氏做交换?” 冯氏和蒙氏是秦王政的股肱,深藏在离石会面背后的秘密他们肯定知道,秦王政和武烈侯兄弟携手合作,那么很多事情就有了可以商量的余地。 “如果和冯氏、蒙氏做交换,那只有地方控制权。”赵高不满地说道,“推一个关东系的陈禄上位,却要我们付出一个郡的控制权,得不偿失。” 宝鼎沉默不语。 “南阳已经还给咸阳了,江南对我们至关重要,而北方边郡不会引起冯氏和蒙氏的兴趣。”宗越眉头紧锁,语气凝重,“中原迟早都是咸阳的囊中之物,这么看起来只有河北三郡的控制权才能满足冯氏和蒙氏。河北三郡里,中山控制在我们手上,邯郸和巨鹿两郡是老秦人的禁脔。”宗越说到这里连连摇头,“中山的控制权直接关系到北疆防御,此事不可为。” “想其他办法。”赵高断然挥手,“在咸阳想办法。” 宗越心领神会,思索了片刻后,抬头望向宝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武烈侯,我们做一次渔翁吧。” 宝鼎迟疑不语。宗越的意思他明白,但难度太大,局势不易掌控,稍有不慎就让别人做了“渔翁”。 “鹬蚌相争,那诱饵是什么?”赵高问道,“司空熊璞?” 司空熊璞是华阳君熊戎的庶系孙子,华阳太后的堂弟,主掌司空府有十几年了,是大秦中枢里资历最老的一位大臣。司空府在中枢里位置特殊,它有很强的专业性,这导致它在中枢里份量较轻,而熊璞一贯低调,参加中枢议事的时候基本不说话,只带耳朵不带嘴,渐渐就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摆设”。既然是个“摆设”,秦王政又有什么必要将其赶出中枢?留着反而会成全秦王政的名声,所以熊璞在秦王政一次次打击熊氏外戚的时候,始终屹立不倒,甚至连位置都没有变化,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宗越轻轻颔首。 朱英马上来了兴趣,“找到熊璞的要害了?熊璞主掌司空府十几年,而司空府主管全国水土之事,其中利益之丰厚难以想像。熊璞之所以低调,甚至变成中枢的摆设,估计就与这其中的利益有直接关系。” 宗越笑了起来,冲着朱英做了个拜服的手势。 “可以击倒他?”赵高惊喜地问道。 宗越望向宝鼎,担心地说道,“牵连太大,对楚系是个打击。” 宝鼎和楚系的关系太复杂,无论是熊氏外戚还是巴蜀人,包括后宫怀德夫人,未来储君公子扶苏,都是利益攸关。在楚系日落西山的时候,宝鼎突然发动这场“攻击”,即便不会成为众矢之的,也一定会引起楚系的强烈反弹,尤其是巴蜀隗氏,肯定误以为这是宝鼎的蓄意报复,双方之间的关系必然因此而恶化。 更严重的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它会打击秦王政和中央的权威,这才是至关重要的地方。 “必须打倒他。”赵高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不把熊璞及其所属势力彻底摧毁,陈禄就算入主了司空府也处处受制,直道修筑还是阻碍重重。” 宝鼎沉思良久,目光转向了朱英。像这种事情,还是让朱英把把关比较好,有时候丰富的经验和稳重的心态能够让人从不同的角度审视同一个问题,继而发现错误,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要想把陈禄推上位,必然用非常手段。利益交换不是好办法。”朱英这句话等于肯定了宗越的设想。 “对于背信弃义之徒,必须狠狠打击。”朱英冷笑道,“强者的威严不容侵犯,这是对隗氏的报复,也是对其他人的警告,更重要的是,武烈侯可以借此机会展示自己的绝对实力,而绝对实力的存在,可以帮助武烈侯实现一系列的谋划。” 这句话非常清晰地告诉宝鼎和在坐众人,要打就一棍子打死,不要犹豫,更不要存怜悯之心,要拿对手的人头来镇慑那些图谋不轨者。 宝鼎和赵高等人都很吃惊,谁也没想到看上去稳若泰山的朱英竟然还有如此彪悍血腥的一面?难道平时他都是假装的?或者春申君的败亡给了他太深的刺激,在他的心灵深处埋下了暴虐的种子? “如此雷霆一击,那就没有鹬蚌相争了。”宝鼎笑道,“谁都知道我要控制司空府,还有谁敢与我争?” “大王要与你争。”朱英说道,“你如此一击,大王和咸阳宫颜面大失,大王必定要争到这个司空,否则他拿什么来表现自己的权威?” “如此甚好。”赵高轻轻拍手,“陈禄一跃登顶,正好挽救了大王的颜面,而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非常手段。”曝布笑道,“渔翁赤膊上阵,与鹬蚌相争,好手段。” “陈禄一定会吓得魂飞魄散。”宗越也笑道,“他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武烈侯为了把他推进中枢,竟然拔剑冲进咸阳,大开杀戒。” 众皆大笑。 策略定下来了,接着自然是讨论具体的运作方法,但在具体运作过程中,如何巧妙地控制和利用形势的发展却非常考校操作者的智慧。经过一番商讨,决定由宗越返回咸**体部署,他在暗处操控,而明处则由甘罗负责。 甘罗初回京城,势单力薄,难以担此重任。此事不仅仅要与楚系正面对决,还要挑战咸阳宫的底线,所以赵高和朱英都建议武烈侯稳妥一点,最好把所有可用的宗室力量都调动起来。 楚系现在是对手了,关东人更是难缠,老秦人在中原决战的关键时刻未必愿意帮助宝鼎挑战咸阳宫,最多也就是在形势明朗的时候给予一定的支持,所以现在宝鼎唯一可以信赖的就是宗室力量。 目下宗室力量也是派系众多,其中势力最大的就是以公子宝鼎、公子豹、公子腾和公子成等坚决捍卫大秦和老嬴家利益的宗室重臣组成的一派,其次就是以泾阳君、高陵君的子孙为首的与熊氏利益一致的派系,最后就是正在迅速崛起的以公子扶苏为首的王子一系。 宝鼎能够借助的宗室力量就是驷车庶长公子豹、武安侯公子腾和内史公子成等宗室重臣。 赵高和朱英的意思是,如果宝鼎要控制江南,那么首先就要削弱长沙侯公子高的实力,迫使他离开江南,让他借助老秦人的力量在江东立足。这本来就是公子高和老秦人正在谋划的事情,但公子高和老秦人并不想放弃江南的控制权。为了尽量避免与老秦人发生直接冲突,宝鼎有必要在决战之前把江南的事情安排好。 宝鼎此番到江南就是为了确保江南的控制权,所以赵高和朱英的建议得到了宝鼎的首肯。削弱长沙侯公子高的实力,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武安侯公子腾征召回京,让咸阳重新给公子高安排一位辅佐大臣。不出意外的话,代替公子腾辅佐公子高的肯定是老秦系官员,而老秦人在江南的影响力微乎其微,再加上秦王政和武烈侯都想控制江南,那么结果可想而知,公子高只有随老秦人去打江东了。 武安侯公子腾到江南之前是御史大夫,三公之一。此次回京,以他的功勋,即便不升官也要晋爵,而且肯定要重返中枢。如此一来,公子宝鼎、公子豹、公子腾和公子成四位宗室中枢大臣联手发动一场“风暴”,其威力可想而知。 “如果武安侯回京,谁来代替他坐镇江南?”曝布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很关键,这直接关系到未来江南控制权的争夺。 = = = 第394章 江南事 第394章江南事 为什么要争夺江南的控制权?就是要控扼江东和岭南,也就是稳定大江以南的局势,而大江以南稳定与否,又直接关系到整个中土的稳定。 与此相对应的是,东南熊氏和老秦人也要在未来抢夺江南的控制权,即使抢不到手,也要把自己的实力渗透进来,这关系到各自的生存和发展。所以,江南的楚人也罢,十八方镇的赵人也罢,都不足以镇戍江南,只能做为这场争夺中的“配角”。 宝鼎脸色微变,沉默不语。赵高和朱英互相看看,也是神情凝重。 曝布看到他们都不说话,知道这件事的背后太复杂,否则武烈侯也不会亲自赶赴江南布局了。他略略皱眉,接着又问了一句,“谁去远征西南?” 宝鼎脸色更为严峻,眼里更是露出深深的忧郁,显然至今还是没有拿出决断。 赵高和朱英更是眉头紧锁,神情也是有些忐忑不安。 当初宝鼎请他们辅佐公子扶苏,陪同公子扶苏一起南下,可不仅仅是帮助扶苏获得江南的支持,赢得东南战场的胜利,更重要的是为开拓西南做好前期准备工作,其中就包括完成南岭大渠的开凿,稳定江南的控制权,拟定西南远征的策略。如今一年过去了,虽然他们基本上完成了宝鼎的嘱托,但也留下很多不确定的事情等待宝鼎的最终决策。 说句实话,无论是赵高、朱英,还是曝布、章邯,包括公子腾、盖聂、荆轲等人,对宝鼎非常坚决地要求在统一前完成整个西南策略,或多或少都有不同看法。 当前中土,统一是第一要务,北疆防御体系的建设和开拓西南与统一大业比起来,肯定是次要的。以大秦目前的国力,能够在未来几年完成中土的统一,已经十分不易,但武烈侯竟然一定要在统一前完成北疆防御体系的建设,完成西南的开拓,这实在是不可理喻的事情,实际上这把大秦推向了十分危险的境地,一旦大秦的国力难以支撑,赋税和徭役双双失控,带给大秦的不仅是统一大业的功亏一篑,更有可能让大秦一夜间分崩离析。 宝鼎的理由是,没有北疆和西南的稳定,就没有中土的稳定,即便统一了,也是短暂的统一。大秦内部的矛盾会在统一后迅速激化,中土可能在瞬间分裂,而维持统一,阻止分裂的唯一办法就是强行压制大秦内部的激烈矛盾,延缓或者阻止它的爆发,而这就需要中央的强大,而中央的强大则取决于北疆和西南两地的稳定。 边疆稳定了,南北两疆对中土腹地形成了夹击之势,再加上两地军队遵从中央的命令,可以为中央所用,那么大秦内部的矛盾就可以被强行压制下去,然后中央利用自己的绝对实力和绝对权威,一步步进行国策的修改,缓和大秦内部诸多矛盾,等到这些矛盾一一解决了,那么大秦才算真正走向了稳定,中土才算真正走向了和平,中土苍生才能真正看到了安居乐业的希望。 所以宝鼎的决策是,宁愿延缓统一的时间,也要在统一前完成北疆防御体系的建设和完成西南的开拓。 宝鼎主掌北疆,亲手构建北疆防御体系,北方的事情尽在掌控之中,但南方他就顾及不到了,这就是他一定要控制江南的重要原因。他只有牢牢控制江南,才能利用江南的战略地位影响甚至推动整个南方战局的发展。 中原决战已经不在宝鼎的考虑之中。去年的中原决战三方打得伤痕累累,秦齐楚三国都遭到了打击。这一次三方带伤上场,继续厮杀,谁都吃不掉谁。等到三方陷入僵持,精疲力竭之际,宝鼎带着二十五万大军呼啸而下,即便未能消灭齐国,齐国也奄奄一息了,对秦国再也不会构成威胁。齐国倾覆在即,自身难保,而楚国独木难支,苟延残喘而已,中土的统一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这场决战对宝鼎的吸引力不大,他关注的是未来,是中土统一后帝国前进的方向。只要帝国前进的方向不错,那么他就能拯救帝国,实现自己的理想。 中原决战结束后,东南熊氏以荆宛的控制权换取开拓西南的机会,从这个形势来看,远征西南的军队应该由荆宛大军和江南大军组成。 这些军队离开了,那么代替他们镇戍东南的不是关东系的军队,就是老秦人的军队,也就是说,不是咸阳宫控制江南,就是老秦人控制江南,这是宝鼎和东南熊氏都不愿看到的局面,所以西南远征,谁来做远征军统率,谁来留守,就成为争夺江南控制权的关键。 但最关键的是时间。 西南远征能否成功是个未知数,在远征军未能取得优势之前,宝鼎和东南熊氏肯定要控制江南,以便为远征军源源不断地输送粮草辎重。然而,对咸阳和大多数豪门贵族来说,是统一大业重要,还是西南远征重要?不错,西南远征的胜利的确有助于秦军攻打江东,有助于统一大业的完成,但西南远征不能拖延太长时间,不能耗费过多的钱财,否则就是本末倒置,就是决策上的错误了。 按照宝鼎的估计,咸阳最多给远征军一年时间,一年内假如远征军未能在西南打开局面,远征肯定要结束,而远征的失败将给宝鼎和东南熊氏以沉重打击,他们必然会失去江南的控制权。 所以,时间是关键,而若要赢得时间,关键在人,宝鼎必须慎重选择远征军的统率和留守江南的军政官长。 本来宝鼎打算请武安侯公子腾出任远征军的统率。公子腾在江南待了数年,与东南熊氏和江南的楚人、赵人建立了不错的关系,是最好的远征军统率人选,但现在事情出现了变化,直道修筑直接关系到北疆防御体系的建设,而直道修筑偏偏又遇到了重大阻碍,宝鼎必须与咸阳进行一场激烈的博弈,德高望重的公子腾假如回京,必将有助于宝鼎赢得这场博弈的胜利。 公子腾走了,谁来代替他出任远征军的统率? 东南熊氏?现在东南熊氏遭到禁锢,当东南熊氏主动要求辅佐公子峤去开拓西南的时候,咸阳肯定会部分解禁,但全部解禁则是在他们攻占西南之后,所以东南熊氏没有机会出任远征军的统率,而宝鼎也不希望他们到前方去冲锋陷阵。 远征西南的关键不在于远征军的攻城掠地,而在于后方能否持续供应粮草辎重,所以东南熊氏应该是留守江南的主要力量。 江南的楚人庄翼和赵人盖聂肯定不合适,而目前担任荆宛大军统率的章邯资历较浅,也不合适。 “武烈侯,远征军统率人选可以考虑大庶长杨端和。”朱英打破了沉默。 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调杨端和南下,那谁去镇戍燕南之地? “章邯留守江南。”朱英手指曝布,“右更代替杨端和镇戍燕南之地。” 宝鼎眉头紧锁,沉吟良久后,微微点头。 章邯留守江南,掌控江南,是众望所归的事,宝鼎和众人一致认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以杨端和的资历和能力,统率远征军开拓西南,取胜的希望更大。 = 咸阳进行第二次中原决战的命令传到江南。 赵高,朱英和曝布马上辞别宝鼎,率军渡江会合荆宛军队,飞速赶赴中原战场。 不久公子腾、盖聂、荆轲回到江南,与宝鼎相聚于长沙。 宝鼎在江南盘桓不去,其目的何在,联想到离石会面、中原决战和朝堂上越来越激烈的矛盾,大家心里都有算,一为开拓西南,二为江南的控制权,尤其后一个目的,更是直接凸显了武烈侯和老秦人之间越来越深的裂痕。 这段时间庄翼和南山子一直陪在宝鼎身边,该说的都说了,能说的也都说了。庄翼和南山子代表楚人做出了承诺,竭尽全力维护宝鼎在江南的控制权,而宝鼎也明确指出,江南的控制范围要扩大,目前是黔中和长沙两郡,未来几年要拓展到九江郡。 现在的九江郡包括江南和江北两个部分,未来的九江郡应该是江南部分,就是从彭蠡泽到南岭这一带,与江东毗邻。从地图上看,如果本势力控制了黔中、长沙和九江三郡,等于控制了大半个长江以南的疆域,对江东可以形成有利钳制,对岭南更是占据了战略上的优势。 可以想像,假如公子高和老秦人未能控制黔中和长沙,必定不惜代价控制九江郡,继而拿下彭蠡泽,转而对长沙形成威胁,那局势就被动了。 在与盖聂和荆轲的商讨中,宝鼎也谈到了同样的问题。宝鼎嘱咐他们,在这一次的中原决战中,主战场在齐国,攻楚不过是个骗局。当然,齐国遭到致命打击后,王翦也有可能乘机在中原战场发动雷霆一击,但对于东南战场来说,此仗就是牵制江东楚军,所以不论战场指挥者是谁,江南诸军必须保存实力,这是原则。假如东南战场的统率非要强攻彭蠡泽,江南诸军可以消极怠战,甚至阳奉阴违,与其虚于委蛇。 盖聂和荆轲非常诧异。难道武安侯公子腾要离开江南? 宝鼎肯定了他们的猜测,并向他们做了一番解释。盖聂和荆轲在得知宝鼎的全盘谋划之后,暗自吃惊。很明显,未来几年,围绕着南方战场,围绕着江南的控制权,大秦朝堂上的各方势力有一番龙争虎斗,而宝鼎在其中并不占据优势,未来充满了变数。 “远征西南,你们是主力之一,但我并不希望你们留在西南。”宝鼎最后说道,“从维护你们的利益出发,你们必须利用远征西南赢取功勋,然后在攻打江东的过程中小心谨慎,更不要轻易进入江东,以免被长沙侯所吞噬。你们的首要目标就是控制彭蠡泽,扩大江南的控制范围,继而在战略上占据主动。” 盖聂和荆轲当然知道目前赵人的处境非常艰难。十八方镇的赵人就像一块肥肉,各方势力在争夺江南控制权的时候,第一个目标就是这股力量,而武烈侯是他们唯一的倚仗,是他们的靠山,只要武烈侯的实力越来越强悍,他们的安全就有保障。 “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希望去北疆作战。”盖聂踌躇良久,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需要你们在江南,章邯更需要你们的帮助。”宝鼎再一次把江南控制权和中土稳定之间的关系详细阐述,“大秦即便吞灭了楚国,占据了整个大江以南,但大江流域的形势依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暗流涌动,原因很简单,大江以南是楚人生息繁衍之地,这里的楚人谋求复国的**非常强烈,而且他们拥有叛乱的有利条件,一旦形势对他们有利,江东人必定举兵作乱。中土战火再起,生灵涂炭,这肯定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盖聂和荆轲最终被宝鼎所说服,承诺想方设法增强十八方镇的实力,为宝鼎控制江南打下坚实基础。 = 宝鼎和公子腾秉烛夜谈。 两人对统一前后的形势发展有诸多分歧,对中土的稳定和大秦的未来也有不同的看法,但宝鼎不厌其烦,一遍遍地从不同立场不同角度去分析和推衍,最终公子腾虽然没有被他彻底说服,但彼此间的分歧有所减少,在一些重大问题上也取得了一致意见。 公子腾以大局为重,以大秦的未来为重,以老嬴家的利益为重,主动妥协,求同存异,接受了宝鼎的谋划,并与宝鼎一起给公子豹、公子成写信,内外联手操控政局。接着两人联名上书秦王政。 宝鼎辞别江南的军政大员们,返回南阳宛城,与甘罗议定了未来一段时间蓼园系的主要发展策略,又与熊启、熊炽和魏起等人议定了开拓西南的具体计策,然后告别母亲和赵仪,北上洛阳。 秦王政认同了宝鼎和公子腾在书信中所阐述的诸般理由,在经过与中枢大臣们的一番激烈角逐后,于初秋开始了一连串的重大人事调整。 武安侯公子腾回京,出任太尉一职。 武烈侯公子宝鼎主掌北疆大军,武安侯公子腾主掌大秦军事行政权,如果加上秦王政手中的决策权和发兵权,那么这一人事调整,等于加强了老嬴家对军队的控制。在中原决战即将打响之际,秦王政的这一重大人事调整意味着什么? 太尉麃(biao)公去职,爵升伦侯,辅佐长沙侯公子高治理江南封国,并出任东南战场诸军统率。 麃公去江南,显然有利于老秦人控制军队,控制江南,并主导统一进程的最后阶段。 秦王政把公子腾和麃公对调,其背后隐藏了太多的讯息,这让朝堂各方势力纷纷揣测咸阳宫的真正意图。 = 蓼园的老夫人和少夫人一起返京,而更让咸阳人吃惊的是,秦王政下令,免去了甘罗封君府“相”和南阳太守职务。甘罗回京,出任御史中丞一职,进中枢。 武烈侯放弃了南阳的控制权?这说明什么?说明武烈侯向秦王政低头了,妥协了。 秦王政下令,王公子峤出镇荆宛,坐镇江陵。前几年主动请辞的昌文君熊炽被秦王政请了出来,辅佐公子峤。 又一位王子出镇地方,但这位王子出自怀德夫人,而辅佐他的竟然是昌文君熊炽,更奇怪的是,公子峤出镇的地方竟然是熊氏的根基之地荆宛,这意味着什么?咸阳宫的目的何在?难道担心东南熊氏破坏中原决战,所以才以此策安慰一下东南熊氏?但怎么看此事都不是安慰,而是有“痛打落水狗”的意思,秦王政似乎要一鼓作气夺取荆宛的控制权。 = 咸阳宫在人事上的一连串动作引起了朝野内外的高度关注,各种各样的传言满天飞。 在熙熙攘攘之中,司空左丞离京出任南阳太守,而江南监御史陈禄回京出任司空左丞,就显得波澜不惊了。 咸阳宫不想让陈禄回京。陈禄在江南待了数年,虽然没有让关东系有效渗透,但好歹混了个脸熟,尤其南岭大渠的开凿成功,更是让武烈侯赞不绝口,而江南的蓼园系官员对其评价颇高。未来数年江南局势非常复杂,秦王政和武烈侯在政治上又形成了默契,可以想像,陈禄这个江南监御史和江南的蓼园系官员的关系会越来越融洽,这显然有助于关东系势力对江南的渗透。 但公子高和老秦人图谋江南的控制权,蓼园系和关东系两股势力一旦结成同盟,联手阻御老秦人,那么必然会增加老秦人争夺控制权的难度,所以麃公在离京之前,断然向秦王政提出了调整江南军政官长的要求,而将陈禄调离江南是首要目标。 秦王政妥协了。他知道宝鼎此次巡视江南的目的,蓼园系和老秦人在江南控制权上的争夺越来越激烈。两虎相争,咸阳宫又何必参与?不如作壁上观,等待时机。 = = = 第395章 诡异战局 第395章诡异战局 武烈侯与王翦、蒙武等大军统率议定了中原决战的具体攻击之策后,随即离开洛阳,返回了北疆。 在此期间,秦王政和中枢又调整了一批地方军政官员,至此,咸阳针对即将开始的中原决战和决战后统一进程的发展做好了万全准备,人事调整基本完成,大布局也基本上成形,接下来就是决定中土命运的决战了。 秋收结束,王翦指挥中原战场上近三十万大军向齐楚两国发动了攻击。 公子扶苏、章邯、曝布、王昕、公子庄率七万大军出阳关,猛攻卢齐长城。齐魏联军在平阴、肥城一线修筑了大量堡垒,依托长城和这些堡垒奋力阻击。 蒙武率五万大军沿泗水而下,攻打彭城。 王翦、王贲、冯毋择、李信率十七万大军出鄢陵。其主力避开陈,沿着颍水西线飞速而下,直杀寿春。冯毋择率偏师佯装主力,沿着颍水东线直杀陈城,试图牵制守陈的韩楚联军主力,策应主力在颍水西线的攻击。 项燕马上察觉到了秦军的意图。假如秦军主力在颍水西线取得突破,必然会切断楚军的退路,把楚军主力包围于陈。 项燕断然下令,放弃陈城,主力火速后撤,在平舆、项和寝城三地之间构建牢固防线,抵御秦军的攻击。 秦楚两军在平舆相遇,双方激烈厮杀。 七天后,王翦下令,停止攻击,与楚军对峙。 与此同时,长沙侯公子高、广武侯麃公在东南战场上发动了攻击,荆宛军、江南军和水师沿江而下,猛攻下稚、柴桑一线,秦楚两军在彭蠡泽猛烈交战。 十天后,秦军攻占柴桑。麃公下令,暂停攻击,与楚军隔大湖而对峙。 决战开始不久,四个战场停下了三个,唯有公子扶苏还在指挥大军猛攻齐魏联军,这一诡异的战局发展让合纵诸国十分疑惑。 第一次决战之后,秦军兵力不足的缺陷已经暴露无遗。现在秦国急不可耐地发动第二次决战,为了激励士气咸阳修改了爵秩等级制度,还把王翦、麃公两员老将请了出来,其时机选择得不错,其取胜的决心也很大,但奇怪的是,在攻击策略上竟然一如既往,竟然坚持已经被事实证明是错误的策略,这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大战爆发之前,景缨、昭公和项燕等楚军统率与太子安、田藩、田儋、孙粱等齐军统率,魏王咎、韩王越两位诸侯王多次聚集在一起,商讨攻防大计。大家的一致意见是,秦军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肯定要改变攻击策略,其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有限的兵力集中到一起,以突破一点来达到摧毁合纵军整体防御的目的。 齐国有长城和济水两道防线,秦军难以突破,所以秦军如果发动攻击,其目标还是楚国。楚国在淮北的防线比较薄弱,容易突破,而首选突破地点就是颍水防线,这是秦军攻打楚都寿春最近的路线。 楚军为此把淮北主力放到了颍水防线,谁知大战开始之后,合纵军的统率们惊讶地发现,秦军还是开辟了三个战场,一路打齐国,两路夹击楚国,兵力分散,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就在合纵军统率们疑惑不解的时候,更奇怪的事情出现了,夹击楚国的两路秦军竟然停止了攻击,和楚军僵持对峙,唯有攻打齐国的秦军还在坚持作战。 攻打齐国的秦军统率是公子扶苏。上一次决战他在东南战场,是偏师,而这一次他到了中原东线战场,从其所统率的兵力来看,其目的还是牵制,其所率军队还是偏师。 既然秦军的主攻方向是楚国,王翦和麃公的南北夹击为什么停了下来? 上一次决战合纵军对秦军的主攻方向判断错误,导致齐魏联军屡战屡败,丢掉了薛郡,又丢掉了阳关,让秦军打到了长城脚下,让合纵军的整体防御陷入了被动。这第二次决战,合纵军就是因为在整体防御上陷入被动,失去了主动攻击的优势,不得不据险而守。 正是因为合纵军被动防御,秦军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攻击难度成倍增加,这难道就是王翦和麃公不约而同地停止攻击的主要原因?或者,这一次合纵军还是判断错误,秦军的主攻方向还是齐国? 从秘军探知的消息来看,公子扶苏是最有机会问鼎储君的王子,秦国的武烈侯和掌控军队的老秦人都不遗余力地支持公子扶苏。从这一点来判断,公子扶苏从东南战场转到中原战场应该是来拿功勋的,而从公子扶苏的安全来看,他所在的战场应该不是主战场。 但谁敢说这不是咸阳的诡计?谁敢说公子扶苏不是诱骗合纵军上当中计的诱饵? 假如这一次秦军的目标还是齐国,那么秦军的攻击策略是什么?秦军已经在战场上铺开,其兵力分散已经是既成事实,而若想击败齐国,必须把兵力集中到一起。难道王翦和麃公停止攻击,做出僵持对峙之势,是为了掩护秦军主力悄无声息地撤出战场,然后转战齐国? 这种可能随即被推翻。秦军几个战场之间距离非常远,不要说东南战场了,就以中原战场的南线来说,攻打彭城的蒙武是距离卢齐长城最近的,那也有七八百里,而平舆一线的秦军主力距离卢齐长城更有一千多里。在这么远的距离内进行大范围的调兵显然不现实。 最后就剩下一种可能,此次秦国调集了更多的兵力进行决战,而放眼看看秦国的兵力部署,现在咸阳唯一可以征调的军队就是武烈侯公子宝鼎的北疆大军。 如果武烈侯率几十万北疆大军南下进入中原战场,无论是打齐国,还是打楚国,都可以说是挡者披靡。 武烈侯南下的可能性有多大?齐楚两国一直密切关注北方战场。武烈侯和他手里的北疆大军实在是过于强悍,可以说是合纵军的梦魇,合纵诸国为了自身的生存,不得不全力监控北方战场。 齐楚韩魏四国秘兵想尽一切办法探查武烈侯的行踪。在大战爆发之前,秘兵传回来的消息说,武烈侯离开代北去了离石要塞,与北巡的秦王政会晤。不久从南阳传来消息,武烈侯回到了宛城。这个消息一度让合纵军的统率们心惊胆战,如果武烈侯指挥中原决战,北疆大军肯定要南下,或者部分南下,但都足以给合纵军以难以想像的打击。 接着就传来了武烈侯巡视江南的消息。这个消息让楚国上下十分紧张。假如武烈侯坐镇江南指挥东南大战,那昭公未必是他的对手,一旦彭蠡泽防线失守,楚国大后方门户洞开,这场决战对楚国来说就是一场灾难了,搞得不好连京都寿春都有可能丢掉。 好在决战之前,武烈侯返回了代北,这令合纵诸国大大松了一口气,但武烈侯先是在离石要塞与秦王政会面,接着南下巡视,这其中肯定与决战有直接关系。合纵军的统率们都想知道其中的秘密,于是寿春派出大量秘兵赶赴江南,不惜代价也要打探到武烈侯巡视江南的内幕。 可惜此事难度太大,直到大战爆发,秘兵也未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这天项燕急召范增和张良。张良现为韩王越的长史,参知政事。范增是项燕的亲信,而张良是韩王越的近臣,两人都是运筹幄之辈,手里也都掌控着一定数量的秘兵。 项燕把战局的发展和自己的猜测做了一番述说,“我们必须要知道武烈侯和北疆大军南下的可能性有多大,这直接关系到大战的胜负,楚国的存亡,不容有失。” 范增望着神情严峻的项燕,欲言又止。 张良看看项燕,又看看陪坐一侧的项疾、项梁,无奈苦笑,“这还有必要吗?看看今日战局,再想想秦王北巡离石,难道你还估猜不到武烈侯南下的可能性有多大?” 项疾浓密紧皱,急切问道,“你的意思是武烈侯肯定会南下参战?” 张良非常坚决地点点头。 “秦军去年决战打败了,咸阳威信大损,所以秦王才急于发动第二次决战,试图挽回咸阳的颜面。”张良说道,“秦王先是请出了王翦,接着又北巡离石,主动放低姿态会晤武烈侯,这其中所蕴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听说秦王和武烈侯的矛盾非常激烈。”项梁插言道,“武烈侯如果在中原决战中建功,其实力更为庞大,难道秦王就不怕武烈侯割据称霸,甚至取而代之?” “以武烈侯目前的实力,不要说取而代之,就连割据称霸都不足。”张良冷笑道,“武烈侯必须到中原战场建功,必须拿到统一中土的功勋,否则他的实力如何进一步扩大?如何占据可以称霸的地盘?你不会以为武烈侯凭借代北那块贫瘠蛮荒之地就能与咸阳抗衡吧?” 众皆无语。张良一句话就说中了要害。正因为秦王政和武烈侯这对兄弟矛盾激烈,所以武烈侯才需要利用中原决战建功立业,扩张实力,夺取地盘,而秦王政更需要中原决战的胜利和统一大业的功勋来捍卫咸阳的绝对权威,由此可以推断出,武烈侯和北疆大军肯定会南下参战。 “匈奴人就在代北,北方形势一直紧张。”项疾迟疑良久,说道,“据我们得到的消息,代北只有十几万大军,最多二十万左右,而其中至少有一半是北虏诸种。这些北虏诸种未必臣服于秦国,代北实际上处在内忧外患之中。这时候武烈侯敢置代北安危于不顾倾尽军力南下作战?难道秦国有意放弃代北?” 张良摇摇头,眉宇间透出一股深深的忧郁,眼神里更有几分无力回天的悲哀。 “武烈侯入主代北之后,主要做了两件事,一是把聚集在中山的河北灾民全部迁徙到代北,二是利用这些河北灾民在代北垦荒屯田。”张良望着项疾,问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项疾没有说话,若有所思。 “这意味着代北的人口在短短时间内骤然膨胀,代北的北虏诸种已经不再占据人数上的优势。”张良解释道,“垦荒屯田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代北的粮食危机,代北人在饥肠辘辘食不果腹生死悬于一线之际,突然发现自己不再面临饥饿的威胁,不再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这时候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自己的家园,保护自己的亲人。这时候代北的内患已经被最大程度地压制,而匈奴人的入侵进一步缓解了代北诸种与秦人、赵人之间的矛盾,代北人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必定齐心协力。” “武烈侯击败了匈奴人,守住了代北,保全了代北人的生命,他在北方的威望已经如日中天。他只要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现在可以这样说,只要武烈侯发出征召之令,代北人都愿意为他冲锋陷阵,一夜之间武烈侯就能召集几十万大军。” “至于外患,早在武烈侯攻占无穷之门,收复苍头河和金河山一线后,匈奴人就失去了入侵代北腹地的机会。” 张良曾为合纵奔走诸国,结识了很多北方豪杰,对代北和燕国的北疆防御有一定的了解。当张良把北疆的地形和防御体系详细述说后,就连项燕都不再怀疑,以秦军目前在北疆实力,守住代北绰绰有余,换句话说,此次武烈侯肯定会带着北疆大军南下中原作战。 “以你的估计,假如武烈侯南下,攻击目标在哪?”项梁越听越是心惊,忍不住问道,“是齐国还是我们楚国?” “武烈侯巡视江南,已经足以说明问题。”张良叹道,“不出意外的话,秦军的攻击目标是楚国。” “为什么不是齐国?”项梁急切问道。 “齐国东南方向是大海,北有大河和济水,西南有长城和高山,其防御固若金汤,更有五都甲士镇戍四方,易守难攻。”张良语气漠然,神态更有几分悲凉,“淮北防线以三川为主,重镇为辅,以点守面,一旦遭遇几十万秦军的猛烈攻击,防线顷刻崩溃,寿春更是危在旦夕。虽有淮河为阻,但秦军在东南战场的攻击直杀江淮后方,寿春实际上处在秦军的包围之中,稍有不慎,便有倾覆之祸。” 帐内陷入寂静,众人各自沉思,气氛压抑。 “不要指望齐国了。”张良低声轻叹,然后冲着项燕微微躬身,言辞恳切地说道,“齐国休养生息四十年,临淄不但充斥着奢靡之气,更弥漫着一股腐朽之味。从齐王到君臣,屡屡在关键时刻踌躇不前,错失了一次又一次机会,归根结底,并不是因为齐王老迈,也不是因为齐国朝堂上的激烈矛盾,而是因为四十年的休养生息让齐人失去了血性,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人人逐利,虽有鸿鹄之志,却志大才疏,败亡不过是迟早的事。” 项燕意有所动,转目望向范增。 “虽不能料敌于先机,但未雨绸缪总不是坏事。”范增言简意赅,显然是赞同张良的看法。 何谓未雨绸缪?在武烈侯和北疆大军没有南下之前,变被动为主动,集结两淮主力展开猛烈反击,重创秦军,从而迫使秦军放弃第二次攻击。 在中原战场的南线,王翦率主力南下,实力强横,而蒙武是偏师牵制,实力有限,无疑,楚军如果要主动攻击,蒙武就是最好的目标。击败蒙武,齐楚两军就在中原战场的东线对秦军形成了夹击,秦军必退,则此仗可胜。 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关键就在于楚军是否有拼死一战的决心,在于楚军统率项燕是否认同张良和范增对战局的分析和预测,而从项燕要求两人务必探查到武烈侯巡视江南内幕的举动来看,项燕实际上并不认同两人对战局的推断。 张良看到项燕似有动摇,更是鼓动如簧之舌,竭力说服。 韩魏两国若想重建,其前提就是赢得中原决战。齐国本有雄心壮志,但赵国崩亡,齐失屏障,再加上天降大灾,而去年的决战又惨遭重创,暴露出齐军在实力上与秦军的差距,齐国君臣因此受挫,锐气大失,雄心大减,战略上更是由主动出击变为被动防御,指望齐国显然不现实。如此一来就只能寄希望于楚国了。 楚国疆域辽阔,有江淮两道天然防线,易守难攻,所以寿春在战略上坚持三分天下,即便这一战略不能实现,楚国也有相当的自信依托江淮天险与秦国对峙,平分天下。从这一战略出发,楚国在中原决战中的首要目标是守住两淮,保存楚国的实力。 项燕就是这一战略的拟制者,所以当范增送走张良,再回头征询项燕如何决策的时候,项燕轻蔑冷笑,“你以为武烈侯会打楚国?” 范增暗自叹息,目露失望之色。 武烈侯率军南下作战,第一个目标当然是齐国,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而齐国此次龟缩于长城,坚守不出,也是因为对战局有同样的预测,但问题是,齐国坚守,楚国也坚守,合纵军试图以这种被动防御来拖垮秦军,显然是错误的策略。 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守,但齐楚两国各存私心,谁都不愿意倾力一战,其结果可想而知。 = = = 第396章 乌云压顶 第396章乌云压顶 御史大夫属官有两丞,一为御史丞,为大夫之副;一为御史中丞。御史中丞因为统领侍御史和诸郡监御史,可以命令御史按章纠弹百官,权力非常大。这也是御史丞未能进入中枢而御史中丞却可以参与国事决策的重要原因。 甘罗出任御史中丞,一度被咸阳解读为武烈侯要加强对地方势力的控制,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实力,但仅仅过了三个月,就在中原战场上进入诡异的僵持状态的时候,甘罗爆发了,矛头直指司空熊璞。 御史大夫冯劫和御史丞赵亥望着眼前堆满案几的奏章,心惊肉跳,神情更有几分惶恐。这都是弹劾司空熊璞的奏章。熊璞利用职权徇私舞弊、贪赃枉法、劣迹昭著。这些确凿罪证足以致熊璞于死地,但更可怕的是,此案牵连甚广,不但司空府要被扫荡一空,很多中央府署和地方郡县的官吏也难逃牢狱之灾。 此案爆发,熊氏外戚和楚系固然遭到打击,但咸阳宫和中央的威信也会受损,而更重要的是,此时正值中原决战的关键时刻,此案的爆发必将影响到前方战场。 武烈侯要干什么?是报复隗氏的背叛,还是要打击熊氏外戚?不管是报复隗氏,还是打击熊氏,武烈侯都不会选择这个时机。难道武烈侯在离石要塞中没有得到自己满意的东西,故意阻碍中原决战以胁迫咸阳宫?这似乎也不可能,武烈侯胸襟开阔,然诺仗义,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由熊璞的司空一职想到此案的目标包括主管水土之事的司空府,武烈侯的目的也就是呼之欲出了。武烈侯要稳固北疆,为此他要推动直道的修筑,而直道修筑的掌控权在司空府,所以武烈侯要打倒熊璞,控制司空府,把直道修筑的主导权牢牢控制在手,也就是说,武烈侯要清洗司空府,要拿到司空这个中枢要职。 冯劫和赵亥连夜进宫,向秦王政禀奏熊璞一案。 秦王政也是非常震惊。熊璞一向低调,在他主掌司空府的期间,关中大渠和南岭大渠都顺利开凿完成,各地的水利设施建设都常抓不懈,在新占领土地上进行的长城等要隘拆除和城垣修缮、驰道修筑等水土工程也进展顺利,说起来熊璞功勋不小,虽然在工程建设中难免会出现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但瑕不掩瑜,只要能把事情做好,能把握大局,那也算能臣了。也正因为如此,秦王政在不断打击熊氏外戚的过程中,始终没有牵连到熊璞。 秦王政大略看了一下甘罗的弹劾奏章,了解了熊璞的主要罪责,却没有翻阅那些记载了熊璞犯罪证据的卷册,这基本上表明了秦王政的态度,把这件案子的不良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但能否把这件案子的不良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不是取决于秦王政的态度,也不是取决于中枢的决策,而是取决于武烈侯的目的。 武烈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挑起一场“风暴”? 秦王政看了一眼冯劫,然后把目光转向了赵亥。 冯劫是武烈侯的师傅,这对师徒之间一直保持着不错的私人关系,两者之间甚至有利益交换,而此事难保冯氏就没有参与其中。当然,冯氏的忠诚勿用怀疑,但这并不表示冯氏就不会利用错综复杂的关系为自己谋取更大更多的利益。 赵亥是秦王政的亲舅舅,赵太后的兄长。当年华阳太后把秦王政母子从赵国接回咸阳的时候,他们的直系亲眷也不敢留在赵国,一起到了咸阳。“嫪毐之乱”的时候,赵太后一系遭到血洗,但赵太后的兄弟姊妹却保全了性命,赵亥就是其中之一。赵太后不幸死于方士的丹药,虽然秦王政为此杀了徐福,并下令屠戮天下方士,但这并不能减轻他心中的愧疚和痛苦,于是他愈发恩宠赵氏外戚,试图以此来报答母亲,救赎自己。 在冯氏和赵氏之间,秦王政当然更信任赵氏。 赵亥微微躬身,低声说道,“大王可否注意到此案不仅仅牵扯到司空府,还牵扯到将作少府。” 将作少府也是上卿,中枢大员之一,其主要职能是营建宫室、苑林、寝陵等土木工程,主要为君王和王室成员服务,这其中所含的利益之大可想而知了。大秦历代君王虽然都不是穷奢极欲之辈,但在宫室、苑林、寝陵的建设上也并不节俭,所以将作少府历来就是个“肥缺”,一般不是控制在宗室手上就是由外戚掌控,而在建设过程中当然会出现以权谋私、中饱私囊等诸多**之事,不过既然都是一家人,也就熟视无睹,视而不见了。 现任将作少府是熊琨,华阳太后的侄子,阳泉君的儿子。华阳太后在世的时候,熊氏外戚及其附属势力占据了中枢的大半数,自华阳太后去世、昌文君、昌平君先后被逐出咸阳,熊氏外戚迅速没落,但依旧在中枢中占据着少数位置,而利益丰厚的司空府和将作少府就控制在他们手中。 现在怀德夫人与关中熊氏主动结盟于隗氏,试图打造新楚系,而中枢中的这些位置自然就不能旁落他人,然而,这一次武烈侯来势凶猛,矛头直指两个中枢要职,其目的很明显,武烈侯要增加自己在中枢中的话语权。如果再结合当前形势来看,武烈侯拿下这两个直接控制大秦水土木过程的中央府署,显然是想限制中央大兴土木,转而集中有限的财赋全力修筑直道,帮助他稳固和发展北疆。 “直道”是一把“双刃剑”,而一个强大的北疆虽然可以成为咸阳的坚守后盾,但也严重威胁着咸阳的权威,所以中枢在北疆策略上态度不一,争执激烈。不过,等到中原决战结束,大秦的统一进程进入最后阶段,北疆策略的争论估计就有结果了,是“大力支持”还是“有效控制”?无疑,“有效控制”会成为最终策略。在此策略的指导下,北疆会发展,但又被咸阳所钳制,武烈侯就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很难一展雄风。 武烈侯对此当然有所防范,但出乎秦王政和中央的预料,武烈侯竟然在决战进行时向咸阳“发难”,迫使咸阳让步,这未免太过骄横跋扈了。 权力博弈的原则是妥协,是平衡。秦王政高踞王座,看上去予取予夺一言九鼎,但实际上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平衡朝堂各方社会各阶层对权力和财富的争夺,在权力平衡中寻求利益上的妥协。 秦王政为了统一大业这个大利,必须向武烈侯妥协,向武烈侯让出某些方面的小利,比如一两个中枢或者地方上的重要位置,或者几个政策上的调整等等。 熊璞一案不能爆发,尤其在决战进行时不能爆发,所以秦王政没有选择,只有妥协。 将作少府和司空,都是上卿,都是中枢大员,位置的重要性相差无几,但只能给武烈侯一个。从未来控制北疆遏制武烈侯的需要出发,秦王政必须把司空控制在自己手上。 “熊璞老了,身体又不好,如果主动请辞,那就让他回家颐养天年吧。”秦王政沉思良久,缓缓说道,“你们看,由谁主掌司空府最为合适?” 秦王政的意思表达清晰,熊璞的案子压下去,司空府换人,但这个人必须是自己人。 冯劫略略皱眉,忐忑问道,“大王,武烈侯志在直道修筑,这将作少府……” 将作少府实际上是武烈侯给咸阳宫的一个“台阶”。总不能说武烈侯要什么咸阳宫就给什么,那中枢未免太没面子,所以武烈侯顺带把将作少府也一脚踢翻了。双方各取其利,都不吃亏,面子里子都有了。 秦王政摇摇头,神态非常坚决。既然武烈侯是冲着司空这个中枢要职来的,那么在司空这一人选上,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咸阳宫必须牢牢控制司空府。 = 第二天早上,两位丞相公隗状和王绾,太尉公子腾、御史大夫冯劫、驷车庶长公子豹、奉常卿茅焦、郎中令蒙嘉、廷尉卿李斯、内史公子成、御史丞赵亥、御史中丞甘罗被秦王政召至御书房。长史周青臣、客卿司马空、中庶子蒙毅列席。 御史中丞甘罗代表御史府详细呈述了司空熊璞贪赃枉法的具体事实,受此案牵连的大臣有将作少府熊琨,有少府丞和三位大夫,还有中央诸多府署和地方郡县的中下级官吏。 坐在御书房里的大臣都是中枢核心层,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震惊,就连对此事略知一二的三位宗室重臣也是吃惊不已,他们也没有想到武烈侯竟然在决战关键时刻对咸阳发动如此猛烈的雷霆一击。此案若是爆发,将在咸阳掀起多大的风暴?恐怕和当年的盐铁大案不相上下吧?咸阳风起云涌,动荡不安,中原决战还如何进行? 秦王政神情冷峻,高踞上座,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但阴骘的眼神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愤怒。 隗状面无表情,虽然装出一副若无其事、波澜不惊的样子,但从他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可以估猜到他心里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烧,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武烈侯太过嚣张,太过跋扈,太过目中无人了。咸阳宫在他眼里算什么?中央在他眼里还有权威吗?此番举动,不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楚系脸上吗?熊氏外戚再遭打击,受损失的可不仅仅是熊氏一家,整个楚系都遭到了打击,尤其隗氏做为新楚系的魁首,更是遭到了沉重一击?隗氏的实力何在?威信何在?隗氏既然连熊氏都保护不了,还能保护新楚系? 隗状抬头看了一眼甘罗,心里掠过一丝生吞活剥了甘罗的暴戾念头。甘罗在他眼里已经不是甘罗,而是武烈侯公子宝鼎,那个正在北疆洋洋得意的自以为主宰着中土命运的年轻权贵。 王绾已经从震惊中冷静下来。这件事武烈侯没有与王翦商讨,甘罗也没有向他透漏分毫,而从武烈侯打算利用此案把自己人推进中枢,以增加中枢话语权的做法来看,武烈侯已经为两系之间矛盾扩大裂痕加深而未雨绸缪,中枢里的这种布局显然就是他的策略之一。 王绾没有选择,必须支持。现在秦王政已经利用隗氏打造了新楚系,这个新楚系和关东系占据了中枢的大多数,可以说已经控制了朝政,老秦人的扩张势头已经遭到遏制,这时候老秦人若想保住现有的中枢实力,只能依靠武烈侯这个政治盟友,与中枢里的宗室重臣联手抵御。 麃公的身份、地位和权势都无法与公子腾相比肩,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去考虑,让公子腾进中枢以增加本方的话语权,让麃公去统率军队以控制更多的军队和地方郡县,这是最好的利益交换。只是王绾没有想到的是,老秦人和宗室的这次政治“交易”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开始发挥作用。 太尉公子腾没有发难,他是太尉,主掌军事,又刚刚回京,不合适在这个时候“冲锋陷阵”。 公子豹发飙了。公子豹的爵位已经升至伦侯,但他的职务还是主掌宗室事务的驷车庶长。大秦的二十等军功爵制自实施以来,其爵位名常常也是官职名,这一习惯即便在爵秩制度变革之后,依旧沿袭。 公子豹须发戟张,怒声咆哮。归根结底一句话,为什么外戚屡屡作奸犯科?大秦律法的威严何在?在大秦律法面前,到底要不要遵循公平公正的原则?王子犯法,要不要与庶民同罪? 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律法是谁制定的?律法实施的对象又是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做为统治阶层的豪门贵族自欺欺人而已,当然了,在政治斗争中,“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只要我抓到你的“痛脚”,我就能祭起这把利剑,致你于死地。 关东人冷眼旁观。武烈侯的雷霆一击对关东人有利。楚系还是过于庞大,尤其隗氏和关中熊氏联手之后,新楚系的庞大实力还是让关东人感到了重压。宗室和老秦人显然和关东人一样,不愿意看到楚系卷土重来,所以武烈侯迫不及待地发动了“攻击”。 关东人的选择很简单,支持武烈侯对关中熊氏的打击,坚决把春风得意的隗氏打得“鼻青脸肿”,然后从这场风暴中谋取利益。 廷尉卿李斯紧跟在公子豹后面,以严厉的措词和无懈可击的法理,坐实了熊氏外戚的罪责,并扬言要联合御史,弹劾两位丞相公的失察之责。 追究两位丞相公的失察之责,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碍新楚系和老秦人在这场风暴中谋利。 = 御书房中发生了奇诡的一幕,宗室和关东人竟然非常默契地联手了,联手打压隗氏和熊氏。 公子豹并不满足于目前所获得的“成果”,他开始质疑整个熊氏外戚,认为熊氏外戚倚仗权势,公然凌驾于大秦律法之上,故意打击君王和咸阳宫的权威,损害大秦基业,应该从根子上进行“治理”,建议把关中熊氏全部赶出中枢和中央府署。 这一招太利害了,这就是釜底抽薪啊。楚系就是依赖熊氏外戚这棵参天大树而长成,现在这棵大树虽然遭到了狂风暴雨的打击,但因为根基庞大,枝繁叶茂,依旧巍然耸立于大秦。公子豹手段狠辣,要一剑砍倒这棵大树,如此一来,隗氏虽然接掌了楚系,但隗氏这棵树不够大,过去依附熊氏而存在的力量不可能全部转移到隗氏这棵树上,楚系会分崩离析的更加厉害,许多力量为了生存必然转投他系,就像东南熊氏及其所属力量最终不得不转投武烈侯这棵大树一样。 形势如果发展到这种糟糕的地步,隗氏和新楚系将遭到一次可怕的打击。 公子豹这话刚刚说完,冯劫就推波助澜,表示御史府将马上扩大纠察范围,立即安排人手开始纠察整个关中熊氏及其所属势力。 隗状不得不反击,当即与公子豹、冯劫等人据理力争。当前中原决战正在进行,为了确保前线军心,咸阳必须保持稳定,这场风暴必须控制住,最好是将其消弥于无形。 王绾适时站起来支持隗状。事情要适可而止,不能把楚系逼得“狗急跳墙”,该妥协的时候要妥协。 公子腾也“高姿态高风格”地支持了隗状,认为要以大局为重,此事要慎重处置。 关东人这时候却是不依不饶,联合公子豹猛烈抨击熊氏外戚,大有痛打落水狗的架势。 这是一次好机会,武烈侯志在夺取两个中枢要职,那其他人岂不是一无所获白忙一场?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把此事闹大,闹得不可收拾,闹得满城风雨乌云压顶,闹得楚系人人自危,惊恐不安,闹得熊氏外戚为了保全性命不得不主动“逃避”,如此其他派系才能跟在武烈侯后面“捡便宜”,大获其利。 = = = 第397章 陈禄的选择 第397章陈禄的选择 秦王政始终沉默,不发一言。 这种局面早在他的预料当中,他现在思考的问题是,是不是要乘机把关中熊氏彻底赶出朝堂。 武烈侯这步棋走得好,专挑熊氏打击。熊氏外戚是众矢之的,宗室、老秦人和关东系都会不遗余力地给予支持,然后从中获利。 秦王政也会支持。秦王政需要的楚系是隗氏控制下的新楚系,而关中熊氏的存在始终是一个隐患,对隗氏绝对控制新楚系有很大的掣肘作用,但在隗氏尚未稳固新楚系的控制权,也尚未完成朝堂布局的情况下,仓促打击关中熊氏,无疑会重创新楚系,对隗氏也是拦头一棒,所以秦王政不想在此刻打击熊氏。 然而,武烈侯擅长审时度势,对局势的把握也非常准确,这时候打击熊氏挑起风暴,正好可以得到其他派系的支持,而熊氏倒台后所遗留下来的诸多利益,新楚系根本拿不到,势必都给武烈侯和其他派系瓜分了。各方势力此消彼长,新楚系失去了在朝堂上一家独大的机会,秦王政试图利用新楚系和关东人控制朝政的谋划遭到了重挫。 关东人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尤其蒙氏和冯氏这两个豪门贵族,绝对不愿意看到隗氏带领新楚系迅速强大起来,以致于威胁到他们对权力和财富的占有,所以绝不会坐失这样的好机会,他们肯定要跟在武烈侯后面摇旗呐喊,以打击熊氏来遏制隗氏和新楚系的进一步崛起。 果然如秦王政所料,当公子豹与隗状“撕破脸”之后,冯劫和李斯马上跟进,穷追猛打。 中枢之中,还有宗正卿熊布,还有典客卿公子骞是熊氏外戚,在中央府署之中,还有近十位公卿副职、谏议大夫等中央大员,地方上也还有数位郡县大吏,都是出自关中熊氏外戚或者与熊氏外戚有直系血缘关系,假如这次能像上次逼迫东南熊氏全部隐退一样逼迫这些关中熊氏也全部退出朝堂,那宗室、老秦人和关东人无疑能瓜分更多利益,获得一次政治上的“大丰收”。 秦王政如何决策?他现在处在两难之境。 如果借势把关中熊氏全部赶出朝堂,不但有损自己的名声,也重创了隗氏和新楚系,这无疑不利于秦王政在政治上的布局,是秦王政不愿看到的局面,反之,假如把此案压下来,把影响降到最低,熊氏外戚虽然可以逃过一劫,但熊氏不会感激秦王政,彼此间的矛盾会更趋激烈,而新楚系和其他派系之间的矛盾会骤然白热化,咸阳政局会陷入空前危机,这必然影响到中原决战,即便决战打赢了,决战之后的咸阳也会爆发一场深重的危机,咸阳政局极有可能失控。 两害相权取其轻,秦王政无奈之下,逐渐倾向于趁此机会把熊氏外戚全部赶出朝堂,永绝后患。 只是这利益如何瓜分?是给新楚系更多,还是寻求平衡,各方势力雨露均沾? 政治上的博弈不存在一蹴而就的可能,势力间的斗争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论秦王政是否倾向于把关中熊氏一锅端了,都需要一段时间,而当前中原激战正酣,给予秦王政处理此事的时间非常紧张,假如要把关中熊氏一锅端了,此案必然压制不住,案子会越查越复杂,牵涉的人会越来越多,这显然对咸阳不利,所以秦王政只能先把熊璞、熊琨和牵扯到此案的一批官员先解决了,先把眼前的危机化解掉,“痛打落水狗”的事只能等到决战之后了。 周青臣和司马空非常准确地把握到了秦王政的想法,提出了符合秦王政心思的决策。先迫使涉案官员以各种理由主动请辞,而后御史府不动声色继续审查此案,寻找更多证据和涉案官员,等到决战结束后,再把关中熊氏彻底逐出咸阳。 = 武烈侯要司空这个中枢要职,但秦王政不愿意给,于是司空一职自然成了各方争夺的目标,而将作少府一职,却没有人敢和武烈侯争夺。武烈侯既然胆敢在此刻挑起“风暴”,当然是“胸有成竹”。 公子腾毫不犹豫,果断推荐了东郡太守公子庄。公子豹、公子成和甘罗纷纷表示支持。 将作少府的职权就是给君王和王室成员营建宫殿、苑林和寝陵等土木工程,而这一官职一般都是由宗室或者外戚出任,所以公子腾的这个举荐当即赢得了秦王政的首肯,隗状、王绾、冯劫等中枢大臣也没有任何异议。其实即便有异议,除了熊氏、隗氏和赵氏三家外戚外,也没有其他合适人选出任此职,而这三家目前都无法与老嬴家争夺这个位置。 在秦王政和隗状等君臣看来,武烈侯在此事上之所以胸有成竹,之所以打算把司空和将作少府两个中枢要职都抢到手,原因就在于将作少府的人选有特殊性。退一步说,就算武烈侯“一箭双雕”的谋划落空了,至少也能在这场博弈中拿到将作少府这个中枢要职。 秦王政和隗状等人自以为“看透”了武烈侯的谋划,但公子腾和甘罗等人却是暗自心喜,知道武烈侯的谋划已经成功了,不但重挫了新楚系,拿到了将作少府这个中枢要职,还把陈禄悄无声息地推向了司空这一中枢要职。 公子庄目前是东郡太守,把他调到咸阳出任将作少府,其资历、军功和身份都够了,而他离任后空出来的这个中原地方郡守则成了老秦人和关东系的争夺之物,至于隗氏和楚系,因为遭到熊璞一案的重创,已经暂时被踢出了这场权利之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奋力“搏杀”。 中原决战正在进行,公子庄做为中原地方郡守,正带着东郡地方军在前线厮杀。考虑到决战的重要性,公子庄暂时留在战场上,而即将代替他出任东郡太守的合适人选自然是军中统率。 这几年大秦在统一过程中,出任新占领郡县的官长都来自军队,一方面这是武力镇制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中央距离新占领疆土太远鞭长莫及,只能让这些武将统领地方。这一做法的最大弊端就是大军统率可以利用自己的忠实部下们迅速控制地方,形成割据称霸的局面。 武烈侯就是在此策略下轻易控制了中原、江南和北疆边郡。不过随着时局的发展和咸阳政局的推进,武烈侯当初用来控制中原郡县的官长们已经不再忠诚于他,比如颍川郡守隗藏来自隗氏,砀郡太守王昕来自本土老秦人,这两位现在就不会听命于武烈侯了。至于江南的长沙侯公子高,基本上已经与武烈侯决裂,所以武烈侯现在实际能控制的地方就是代北、燕南和中山。 武烈侯显然不想放弃对中原东郡的控制。他马上就要带着大军南下,一旦横扫齐国,拿下临淄,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安排自己的亲信镇戍齐地,就此和东郡连为一体,把自己的势力延伸到大河南北。有了这么大一块势力范围,武烈侯在战略上就主动了,向北可以支援北疆,向南可以控扼江淮,向西则可以镇制中原,如此一来他的实力就非常庞大了。 秦王政最担心的就是武烈侯割据称霸,分裂大秦。虽然武烈侯的身体里流淌着老嬴家的血液,虽然武烈侯一而再再而三地赌咒发誓他要一个统一的中土,但血缘和誓言并不能保证自家兄弟的忠诚,所以秦王政即便在梦中,也是绞尽脑汁谋划着如何遏制武烈侯,如何把武烈侯对大秦和咸阳宫的威胁降到最低。 秦王政一定要在东郡太守的位置上安排自己人,同时又一定要掌控司空府,鱼与熊掌要兼得,这必然引发了老秦人的极度不满。 中原决战仅靠武烈侯不行,老秦人的浴血搏杀才是取胜的关键所在。现在王翦和麃公在两个战场上同时停下攻击,名义上是在寻找发动致命一击的机会,但背后肯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不出意外的话,武烈侯和王翦等老秦统率在这次政治博弈中取得了默契,试图联手压制新楚系的崛起,打击咸阳宫的权威,以便在决战后逼迫咸阳宫在国策变革上做出更大的让步。 老秦人和关东系在司空的人选上争论激烈,各有举荐,互不相让。隗状在一旁煽风点火,发泄心中的愤怒,而公子豹在其中“胡搅蛮缠”,摆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这天的中枢议事不欢而散。 三天后,司空熊璞突然重病不起,上奏请辞。秦王政令准,下令由驷车庶长公子豹暂领司空府。 公子豹入主司空府后,与熊璞的亲信僚属们一一交谈。很快,这些人以各种理由纷纷请辞,就连司空府的副长司空右丞都“告老还乡”了。咸阳宫的效率非常高,第一时间接受了他们的辞呈。接着,这些人迅速离开咸阳,各自归乡。 这件事在咸阳引起了小小的“震动”。不过也正常,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不要说在这个由官长自辟僚属的时代。司空府的主人既然不是熊璞了,大树倒了,依附这棵大树而生存的人,自然随之而去,树倒猢狲散嘛。只是像司空右丞这样由咸阳宫直接任命的中央大员也随着熊璞的“隐退”而黯然离开咸阳,这事情就透出一股诡秘气息了。 这时候将作少府熊琨也生病了,而且一病不起,几天后竟然神智失常,奄奄一息了。 秦王政下令,免去熊琨的官职,调东郡太守公子庄进京,出任将作少府,但因为中原大战激战正酣,公子庄暂时不能到任,由驷车庶长公子豹暂领将作少府事。 咸阳人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咸阳宫要对付熊氏外戚,要“痛打落水狗”了。好事者不禁唏嘘感叹,十年何东,十年河西,世事变变幻无常啊。想想华阳太后在世的时候,熊氏外戚把持朝政,予取予夺,何等风光?长安君成蛟、长信侯嫪毐、文信侯吕不韦,一个个倒在熊氏外戚的脚下,宗室、老秦人和关东人一批批地死在风暴之中,巴蜀隗氏攀附在熊氏外戚的大树上只能仰其鼻息。 现在呢?熊氏惨不忍睹。华阳太后薨亡之后,熊氏外戚败落的速度令人难以置信,他们就像秋天里的落叶,被咸阳宫刮起的阵阵秋风吹得四散而没。先是昌文君、昌平君被赶出咸阳,接着东南熊氏遭到禁锢,现在轮到关中熊氏了,估计距离他们彻底离开咸阳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 一个势力庞大的曾几度主宰着大秦命运的权贵世族就这样没落了。 有人叹息,有人痛苦,有人愤怒,有人高兴,也有人在不遗余力地掠夺熊氏外戚离开后所留下的权力和财富。 咸阳宫任命公子庄出任将作少府一职,却让驷车庶长公子豹去代领,那么司空府谁来主掌?东郡太守又由谁来继任? 东郡太守的吸引力远远不及司空这个中枢要职,这倒不是因为司空是中枢大员之一,而是因为司空这个过去并不显耀的位置已经成为秦王政和武烈侯、咸阳和北疆、咸阳宫和太傅府激烈博弈的关键所在。 北疆策略如果是两者博弈的棋秤,那么直道修筑就是两者博弈的棋子,这颗棋子的重要性和其中所蕴含的机遇之大难以想像,可以说是一步天庭一步地狱,把握好了,将来必定位列三公高居宰执,把握得不好,那就是博弈的牺牲品,轻则失去所有,重则人头落地。 利之所在趋之若鹜,谁不想在这个大时代博一把? = 陈禄自从与武烈侯“谈心”之后就处在极度惶恐之中,为此寝食不安,甚至噩梦连连。 被逼走到悬崖边上是一回事,决心跳下去则是另外一回事。 陈禄回京之后,亲朋好友、师长故旧无不庆贺,不是庆贺他高升,而是庆贺他终于逃离了那个可怕的漩涡,拣了一条命,事实上这也是拯救了脆弱不堪的郑国一系。 郑国一系不想重蹈当年的覆辙。当年因为受到吕不韦的牵连,关中大渠的修筑竟然成了韩国损耗大秦国力的阴谋,这个看上去非常荒诞的理由把郑国和他的弟子们送进了牢狱,差一点死于非命。这就是“政治风暴”的威力,郑国一系心有余悸,从此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再此陷入“风暴”尸骨无存。 以郑国一系微弱的力量,只有做牺牲品的命,其本身基本上没有抵御“风暴”的能力。秦王政可以救他们一次,但未必会救他们第二次。 这一次陈禄逃离“漩涡”,得益于武烈侯和老秦人对江南控制权的争夺,否则他极有可能被“漩涡”所吞噬,而郑国一系必定受到连累。能被武烈侯和老秦人联手赶出江南,对陈禄来说不是一件丢脸的事,相反,是绝处逢生。 郑国一系在拍掌相庆的时候,陈禄的情绪非常复杂,他很愧疚,他把郑国一系拖进了无底的深渊,未来十分黯淡。面对亲人的笑脸,师长的安慰,朋友的问候,他突然扪心自问,难道他就这样受制于命运?难道自己就不能努力与命运抗争,甚至掌控命运?如果不能掌控命运,自己拿什么拯救他们? 陈禄在犹豫、在思考的时候,咸阳政局的发展却风云突变。陈禄做梦也没有想到,武烈侯竟然一剑砍向了熊氏,要以击倒熊氏来为自己铺路。武烈侯的惊人胆略,武烈侯一往无前的勇气让陈禄愧疚难当,他毅然做出了决定,他要与命运做抗争,他要掌控自己的命运,他要走得更高更远,以绝对实力来保护自己的亲人。 陈禄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郑国府上,把自己和武烈侯之间的政治交易告诉了师傅。 郑国非常吃惊。他倒不是吃惊于陈禄卷进了秦王政和武烈侯之间的博弈,而是武烈侯对陈禄的器重和不遗余力的扶植。 像陈禄这样位卑权轻的官僚在江南那个派系林立斗争激烈的地方生存下来已属不易,卷进政治漩涡是必然的事,身不由己啊,所以当陈禄顺利返京而且还升官加爵的时候,郑国就有所怀疑,但陈禄不说,他也不好逼问。现在陈禄坦诚相告,郑国心中的疑问也有了答案。 “武烈侯乃非常人。”郑国叹了口气。 武烈侯有大气魄大胸襟,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是逼着陈禄投降,而是扶植陈禄,把陈禄推上高位,然后结盟联手,互为支援,共谋利益。试想,陈禄在没有任何选择的情况下,能不答应?能不博一把?能不尽心尽力地帮助武烈侯达成目的? “师傅,此刻形势已经明朗,请师傅帮我一把。”陈禄躬身恳求。 郑国考虑良久,说道,“你的资历太浅,功绩更是不显,虽然也有比你条件更差的人因为特殊机遇而一步登天,但你不行。我知道武烈侯肯定会帮你,但他无法直接帮你,他只能推波助澜,然后顺势而为。我看不到你有主掌司空府的机会。在没有丝毫把握的情况下,贸然为之,必受其害。” 陈禄苦笑,“我如果不努力一次,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次机遇,也失去了在咸阳的立足之地。武烈侯不会扶植一个懦夫。” = = = 第398章 举贤不避亲 第398章举贤不避亲 咸阳各方势力都举荐本系大员争夺司空一职,互不相让,僵持不下。 这天秦王政在御书房召见郑国,商讨秋后整修关中、河北等地的水利一事。商讨中,郑国有意提到了自己的弟子陈禄和他在江南主持的水利修缮事宜。陈禄在江南的时候不仅主持修凿南岭大渠,还负责江南的水利,江南十八方镇的垦荒屯田两年便见成效和水利建设的同步跟进有直接关系。 陈禄之所以加官升爵,和他在江南取得的功绩密切相关。当然了,朝廷有人好做官,假如陈禄不是隶属于关东系,他的师傅郑国不是秦王政的客卿,陈禄取得的这些功绩还是不足以让他获得目前的地位。 秦王政一听就明白了,郑国这是举贤不避亲,在向自己举荐陈禄。 陈禄现为司空左丞,名义上是司空府排序第三位的大员,但实际上司空府的左右丞官秩也就是中级官员,和地方上的都尉、监御史同级,距离司空这个上卿之位还是有不小的距离。 正常情况下,有资格出任司空这个中枢要职的官员在官秩上至少是两千石,在爵秩上至少是第十五等少上造爵,也就是说,其候选人不是中央府署的上卿大夫,就是某几个大郡的郡守,或者是爵至少上造的军中统率,而具备这些条件的文武大员在大秦最多也就二十多个。 陈禄绝对没有资格去竞争司空一职,但这是正常情况,而在特殊情况下,比如由秦王政亲自举荐提拔,那就一切皆有可能。 其实郑国可以向冯劫或者蒙嘉举荐自己的弟子,走正常渠道。冯劫是御史大夫,三公之一,当然有举荐权。蒙嘉是郎中令,郎中令的职责就包括官吏的选拔和举荐,郎中令府下的诸大夫实际上就是大秦高级官吏的备选。这些上卿大夫们既负责郎中令府的日常事务,也是大秦君王和中枢的智囊,如果放出去至少是一方郡守,而留在中央,则随时有机会进入中枢。比如甘罗,过去就是上卿大夫,外放南阳守相,再回京就可以入主九卿或者其他诸卿府,进入中枢参与国事决策了。 官吏选拔制度是官制的基础,而制度需要遵守,要体现公平公正的原则。虽然破格提拔也是官吏选拔制度的一种,但因为其弊端太大,限制条件非常多,即便是君王,在行使这一权力的时候也非常谨慎,毕竟破坏制度也就是破坏律法,破坏公正的原则,最终损害的是制度本身,是国之根本,是中央的权威。 郑国如果通过冯劫和蒙嘉来举荐陈禄,走正常选拔渠道,难度不是一般得大。司空一职的竞争太利害,博弈太激烈,这时候任何一个错误都有可能导致本派系丧失对司空一职的竞争。冯劫和蒙嘉即便有心给郑国这个面子,但考虑到整个关东系的利益,估计也不会真正出力,最多也就是敷衍一下。 此时此刻陈禄若要上位,必须走非正常渠道,也就是由秦王政出面举荐,中枢共议,然后再破格提拔。这时候,郑国的作用就体现了,他是大秦客卿,有资格出入内廷与秦王政共议国事,当然也有机会向秦王政举荐一下自己的弟子。 秦王政尊崇“法治”,“法治”的核心原则就是公平公正,就是遵循现行律法和制度,不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绝不动用特权去破坏制度,亵渎“法治”,损害权威,所以自秦王政亲政以来,在官吏选拔上非常严格,基本上没有破格提拔的特例。 武烈侯公子宝鼎算是一个特例,但宝鼎的提拔也是建立在军功上,如果宝鼎没有足够的军功,秦王政完全可以阻止华阳太后对宝鼎的扶植,更不会授予他一等封君的爵位。王子出镇地方,王子封君,也是基于这一原则。当然了,王子建功相对来说很容易,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下山“摘桃子”,但没办法,这是等级制度决定的,也是律法所规定的,试想这大好河山都是老嬴家的,宗室子弟能做到这一步,也实属不易了。 郑国不敢向秦王政举荐陈禄,担心贸然举荐反受其害,原因就在这里。此事虽然不违反律法,但关键问题是秦王政尊崇“法治”,遵守大秦律法,反对这种破坏律法公正性的事情,一旦惹恼了秦王政,不要说陈禄从此失去前途,郑国一系也会受到连累。 但陈禄的态度非常坚决,而武烈侯的谋划也让郑国怦然心动。富贵险中求,一味的小心谨慎也无法让郑国一系在未来的大秦朝堂上获得更多的权力和财富,还不如借此机会博一把,即便输了,以郑国一系的水利技术,在大秦混口饭吃还是不成问题。 郑国仔细运筹之后,向秦王政上奏秋后整修水利一事。秦王政对此非常关注,水利关系到粮食生产,关系到国之存亡,大秦的统一进程突然加快,与前几年河北、中原连续爆发的大旱有直接关系,假如赵国没有遭受连续的灾难,国力损失殆尽,大秦根本吞灭不了赵国,关东诸国尤其是齐楚燕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赵国灭亡。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值此中原决战的关键时刻,秦王政对郑国的这份奏议当然给予了最大程度的关注,马上召他进宫共同商讨。 郑国在商讨中提到陈禄,呈述陈禄在江南的功绩,委婉地向秦王政举荐自己的这位弟子,并没有引起秦王政的不快,相反,他对此非常感兴趣,他隐约察觉到,陈禄这个人或许可以帮助咸阳宫解决当前的危机。 中原决战正在打,武烈侯正要带着大军南下参战,咸阳宫正在为决战之后的形势变化和政局发展进行谋划和布局,这时候却爆发了一场政治风暴,虽然秦王政和中枢把这场风暴控制住了,但咸阳各方势力为争夺司空府的控制权“大打出手”,假如不能迅速平息这场争斗,影响到的不仅仅是中原决战,更影响到咸阳宫对未来局势的全面掌控。 司空府在中央府署中因为其专业性而地位特殊。从王国发展角度来说,它非常重要,长城、都江堰、关中大渠、南岭大渠的修筑和大秦的日益强大就有直接关系,但从权力博弈角度来说,它就不重要了,甚至可以说是被边缘化了,它在国事决策上几乎没有什么话语权。试想一个主掌全国水土之事的府署能对大秦国策产生多大的影响?它实际上就是一个执行部门,只要执行中枢决策就行了。 但今天它在中枢中的话语权突然大了,份量也无限制扩大,因为它主掌直道的修筑,而直道的修筑直接关系到了秦王政和武烈侯、中央和北疆、咸阳宫和太傅府的权力博弈,所以咸阳各方势力都要去抢夺这个位置,谁抢到了,谁就能在未来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赢得更多。 武烈侯在中原决战前突然对关中熊氏“发难”,其目标就是司空府,就是要掌控直道的修筑,就是要在未来的博弈中占据主动。咸阳不是不知道司空府的重要性增大了,但司空府控制在楚系手中,楚系又紧紧依附于咸阳宫,这一位置可以说固若磐石,谁知武烈侯选择了一个恰当的时机给了咸阳宫雷霆一击,立即让咸阳宫陷入两难之境。 咸阳宫不能妥协,而不妥协的代价恐怕很严重。当然了,武烈侯不会拿统一大业来要挟咸阳宫,这一点武烈侯在离石会面中已经向秦王政做了承诺,但决战之后呢?假如武烈侯和老秦人联手,以武力逼迫咸阳宫增加封国数量呢?封国数量越多,越不利于中央对地方的控制,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但未来几年大秦的主要矛盾就是“分封”和“集权”的矛盾,中央和地方的矛盾,而中央若要控制地方,就必须赢得武烈侯的绝对支持,以强悍武力做中央后盾,帮助中央镇慑地方,所以中央和北疆的关系直接关系到了大秦能否完成统一大业,能否在统一进程的最后阶段牢牢掌控局势。 咸阳宫要控制北疆就必须控制直道修筑,就必须控制司空这一中枢要职,因此楚系和关东系都想获得这一位置,谁能获得这一位置,谁就能在咸阳宫获得更大的话语权。 老秦人获得这一位置的难度太大,于是老秦人就在暗中推波助澜,有意把水搅混了,以便从中谋利。最终不管谁拿到这一位置,都必须拿出足够的利益来交换老秦人的支持,老秦人稳赚不赔,不过从未来出发,老秦人还是希望武烈侯控制这一位置,这可以激化中央和北疆的矛盾,有助于老秦人控制更多的地方势力,最终实现功臣的分封。 秦王政面对这一复杂局面,一时也是无计可施,拿不出妥善解决的办法,但此事不能拖,拖得越长对咸阳宫越不利。 陈禄的“出现”让秦王政眼前一亮,几分思考权衡之后,竟然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秦王政由此估猜到郑国为什么拿出这份奏议了,就是找机会向自己举荐陈禄,但陈禄距离司空的位置太远,以郑国的智慧,不会贸然举荐,更不会自找麻烦,由此推测到郑国肯定有几分把握,那么,郑国的这几分把握从何而来? 秦王政想到了武烈侯的江南之行。武烈侯到江南是为了江南的控制权,而武烈侯掌控江南是为灭楚做布局。在这个布局中,陈禄的存在无关紧要,但武烈侯还是借老秦人之手把他“赶”出了江南。 陈禄的官爵是升了,这是对陈禄的安抚,也是秦王政笼络关东系的必要手段,但联想到陈禄现在的位置,武烈侯挑起的这场风暴,以及当前各方势力对司空一职的激烈争夺,不能不让秦王政浮想联翩。当然,他不会认为陈禄“背叛”了郑国,背弃了关东系,陈禄还不至于愚蠢到这种地步,不过,陈禄肯定是卷进了这场博弈,以武烈侯的手段,陈禄根本没有抵御之力,而郑国无奈之下,也只有冒险举荐,全力以赴博一把。 秦王政渐渐想明白了,对宝鼎的谋划大概有了个轮廓。这位天才的弟弟给自己挖了一个陷阱,让自己在陷阱中重击了熊氏,然后又扔给自己一根绳子,让自己爬出陷阱。秦王政暗自羞恼,宝鼎是越来越过份了,竟然敢玩弄自己于股掌之中,简直是岂有此理 = 郑国估计谈话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躬身告退。 秦王政挥挥手,示意他暂且留步。秦王政迟疑了片刻,问道,“在司空这一人选上,你有何看法?” 郑国心中暗喜,知道秦王政注意到了陈禄,这是个好兆头。郑国微微皱眉,沉吟稍许,恭敬地说道,“南岭大渠开凿完成后,司空府的重任就是修筑直道,所以,在司空这一人选上,关键还要看武烈侯的态度。” 这话等于很隐晦地告诉秦王政,之所以举荐陈禄,是源于武烈侯的“授意”。没有武烈侯的暗示,举荐陈禄出任司空一职,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秦王政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眼里更是掠过一丝阴骘之色。 郑国敏锐地发现了秦王政的不快,心里顿感窒息,霎时淹没于惶恐之中,冷汗涔涔。 “在直道一事上,你有何看法?”秦王政又问道。 这不是废话嘛。直道修筑就是秦王政自己提出来的控制北疆的策略,谁敢有看法?不过现在局势变了,中枢对直道修筑有了不同的意见,虽然没有公开的反对者,但很多人建议拖延修筑的时间,以此来遏制武烈侯实力的膨胀和减小北疆对中央的威胁,这也直接导致武烈侯出手抢夺司空府的掌控权。 郑国在此事上一直保持沉默,但现在他不得不给秦王政一个明确的态度。 “弊大于利。”郑国言简意赅,神态坚决。 秦王政没有说话,皱眉沉思。 “直道就像紫塞(长城),它是大秦的国防工程,关系到大秦的长治久安,不能不建,而且要马上修建。” 郑国豁出去了,反正这本来就是自己的真实意见,事已至此,干脆一条道走到黑了。 秦王政还是不说话。 郑国一咬牙,再次补充了一句,“紫塞是被动防御,而直道是主动防御,两者相辅相成,可以确保大秦的北疆安全,确保大秦的万世基业。”停顿了片刻,郑国一狠心,把最想说的一句话吐了出来,“大秦的紫塞至今屹立于北疆,而当年修建紫塞的人如今何在?” 秦王政霍然抬头,一丝明悟掠过心头,冷峻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意。 这世上的道理很简单,但越是简单的道理,越是难以领悟,有几个人能够达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大彻大悟之境? “在你看来,直道修筑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完成?” 秦王政的语气明快了许多,而郑国却是冷汗淋漓,极度紧张,甚至有一种脱力的感觉。 “直道修筑的主要工程量集中在子午岭和白于山,只要把这两段直道修筑成功,此工程就算完成了七成以上。”郑国恭敬回道,“武烈侯所拟制的直道虽然长达两千里以上,但大半位于河套之间的蛮荒之地。目前这一区域被匈奴人所占据,未来当我大军北伐之际,大军打到哪,直道就修到哪,所以暂时无需考虑。” 秦王政微微点头,示意郑国继续说下去。 “如果中原决战结束后,咸阳开始修筑子午岭和白于山直道,保守估计需要五年。” 郑国是中土大水师,主持修凿了关中大渠,对这种水土工程之事当然是了如指掌,其估算的时间大致不会错。 秦王政略略皱眉,说道,“中原决战后,南北两地都有战事,尤其大江以南,其战事更为长久,咸阳财赋恐怕无力支撑直道的修筑。” 郑国思索良久,说道,“有些事必须要做,无论多大的困难都要去完成,这关系到国祚存亡,而直道就是其中之一。” 郑国这话说得很含蓄,但内里的意思很清楚,将来地方势力坐大,封国一旦对抗中央,咸阳拿什么予以镇制?统一后的大秦疆域辽阔,边陲遥远,大秦军队无论在内还是在外,无论是戡内还是御外,这条直道都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 中枢议事上,秦王政就司空一职拿出决策,以陈禄为司空右丞,暂领司空事主掌司空府,考虑到司空府当前的主要任务是修筑直道,而直道修筑关系到大秦未来,所以陈禄这位“领司空事”的司空右丞同时也拥有参与中枢决策之权。 陈禄的“横空出世”让中枢大员们目瞪口呆。 很显然,司空一职的竞争太过激烈,但此事又不能继续拖延,以免影响到咸阳政局,所以秦王政无奈之下,不得不动用君王特权,破格提拔一位“贤才”了。 陈禄是专业性官员,适合出任司空一职。他又出自关东系,无疑会得到关东系的支持。陈禄在江南与各方关系处理得不错,促进了江南局面的稳固,而且他还主持修凿了南岭大渠,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公子腾的功绩,所以公子腾于情于理都要给予支持。公子腾公开支持,宗室大臣们也就不会反对了。 如此一来,陈禄等于得到了秦王政、关东系和宗室的全面支持,出任司空一职已经是不可阻挡,这时候老秦人自然不会跳出来唱反调,那么楚系势单力薄,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结果。 当然,秦王政也留有余地。陈禄的实际职务还是司空右丞,授予他的权力都是代领,各方势力都还有争夺司空一职的希望,而关键就是接下来的形势如何变化,尤其重要的是武烈侯的态度,假如武烈侯反对,此议就要推倒重来。 = = = 第399章 进攻 第399章进攻 武烈侯对咸阳政局的变化保持沉默。 在咸阳人看来,武烈侯之所以默许关东人对司空府的掌控,是秦王政在此事上留下了回旋的余地。假如秦王政和关东人决心推进直道的修筑,表现出积极支持和发展北疆的姿态,武烈侯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无疑会与咸阳保持默契的合作,维护秦王政和中央的权威。 既然武烈侯的态度明朗了,大秦内部的激烈矛盾缓和了,一场可怕的风暴消弥于无形,那么接下来自然就是倾尽全力进行中原决战了。 冬十月,武烈侯遵从秦王命令,征召代北、燕南和中山三地二十万青壮,组建五个军,在三地展开冬训。 十一月上,武烈侯在代城召集北疆诸军统率进行军议。 在这次军议上,武烈侯宣读了秦王政的令书,正式下达了进入中原作战的命令。 现在北疆总兵力达到了十个军四十万人马,其中五个军是主力,五个军是地方预备役。此次咸阳征调六个军南下作战,四个军镇戍北疆。在四个留守镇戍军中,代北和燕南各有一个主力军,而另外两个地方军则全部部署于代北,以防匈奴人的入侵。 为了确保决战的胜利和北疆的安全,秦王政在武烈侯的一再恳求下,把上将军羌廆(hui)从陇西调回北疆。羌廆奉命留守北疆,代替武烈侯暂领北方三地军政大权,统一指挥北方战场。 南下六军统率,司马尚、杨端和、辛胜、蒙恬、司马断和年轻的代侯公子将闾,其中司马尚和司马断两军皆为骑军,如果加上太傅府、代侯府和各军大小统率们的卫军,此次南下总兵力达到了二十六万以上。 唐仰宣读了武烈侯的命令。 六军统率陆续率军南下,由中山进入巨鹿郡,在东武城和灵丘一线驻扎。 东武城东南方向一百多里外就是大河,渡过大河就是齐国的北都平原城。从平原城再向东南方向两百多里就是齐国重镇西都历下城。这两百里路的路程上有两条大河,漯水和济水。 由历下向东三百余里,就是齐国都城临淄。历下和临淄之间有两座大城,一是章丘,一是昌国。 历下和章丘之间大约有一百余里,这一百余里与卢齐长城在一条平行线上。卢齐长城的齐军如果要后撤,必须从平阴要塞撤到历下,再由历下撤往章丘、昌国和临淄。 所以历下一战是此仗能否取胜的关键所在。 武烈侯的设想是,避开平原城,从灵丘方向渡河,过漯水、济水,直杀历下,把齐军主力包围在平阴要塞和历下城之间。只要围杀了齐军主力,则临淄城可一鼓而下。 武烈侯的这一攻击策略得到了诸军统率们的支持,于是武烈侯报奏咸阳,北疆大军将于十一月中开始南下,于十二月中大河封冻之际展开攻击。 武烈侯又密报王翦,请王翦在中原战场上给予配合,以策应北疆大军南下攻击。 = 十一月中,中原战场统率王翦下达了一系列命令,陷入僵持的中原战局突然发生了变化。 十一月下,公子扶苏在东线战场上持续攻击三个多月,不但未能突破堡垒防线攻克肥城,反而损失惨重,难以为继。齐魏联军在齐太子安和魏王咎的指挥下,果断反击。秦军三战三败,不得不退守阳关。 齐魏联军士气高涨,主力尽出,猛攻阳关,试图击败秦军,夺回薛郡,反攻中原。 这一消息迅速传到项燕军中。项燕下令,全线反击。楚韩联军主力在平舆战场上向秦军展开猛烈攻击,沉寂了三个多月的战场终于再度爆发。 此刻中原战场上的秦军主力被楚韩联军牵制在平舆,而公子扶苏的东线大军在阳关要隘遭到了二十多万齐魏联军的攻击,岌岌可危。蒙武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得不从彭城战场后撤,退守丰邑,在确保大梁安全的同时,策应东线战场。 秦军在中原战场上的形势极度不利,只要齐魏联军攻克阳关,杀进中原腹地,此仗秦军必败无疑。 十二月上,长沙侯公子高和广武侯麃公在东南战场上发动了攻击,其前锋军进入江北,威胁江淮。 几乎在同一时间,齐王建下令,从临淄、历下、昌国等地调集更多的军队进入前线,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阳关,收复薛郡,然后直杀中原腹地,彻底击败秦军。 这时候,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从天而降,但这未能阻止合纵军的攻击,尤其是齐魏联军,更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在阳关战场上掀起了阵阵“惊涛骇浪”,打得秦军狼狈不堪,鲜血淋漓。好在公子扶苏亲临前线督战,与将士们一起浴血奋战。这大大鼓舞了将士们的士气,阳关要隘的城楼上始终高高飘扬着大秦战旗。 =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之际,武烈侯公子宝鼎抵达东武城。 唐仰禀报最新军情。 公子扶苏和章邯已经把齐魏联军yin*到阳关。阳关距离历下城两百余里。 辛胜和蒙恬已经率军抵达灵丘,随时可以渡河作战,直杀历下。灵丘距离历下城也是两百余里。 “安平侯(司马尚)和司马断将军的骑军就在灵丘后方六十里外。”唐仰兴奋地说道,“只要辛胜将军和蒙恬将军在渡河后迅速撕开齐军的防线,我八万骑军就可以以最快速度杀到历下,断绝齐军的退路。” 宝鼎微微点头,问道,“武成侯可有消息?” “武成侯从平舆来信,他将在未来一段时间牢牢拖住楚军,确保项燕无力支援齐国。” “彭城方向的楚军可曾出击?” “郑侯(蒙武)来信,彭城方向的楚军并未主动出击,依旧龟缩于彭城。” 宝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急书郑侯,请他火速赶赴阳关战场与长平侯(公子扶苏)会合,与我北疆大军展开东西夹击。” 唐仰躬身领命,“武烈侯,诸军统率催问,何时发动攻击?” 宝鼎俯身望向案几上的地图,目光在几个耀眼的标注上稍加停留,然后抬头问道,“邯郸的粮草武器已经运抵何处?” 唐仰手指地图上的贝丘城,“第一批粮草武器和大约十万民夫已经到达贝丘,距离灵丘不足百里。” “大河冰冻几尺?漯水和济水的冰面能否保证大军通畅无阻?”宝鼎又问道。 唐仰给予了非常肯定的答复。 宝鼎沉思良久,断然说道,“传令代侯和大庶长(杨端和),加快行军速度,务必于明日黄昏抵达灵丘。” “命令辛胜、蒙恬两位将军,明日日出,发动攻击。” = 齐国一直密切关注着秦国北方战场,当秦国在北方边郡征召青壮进行军训的时候,临淄就预感到了危机,齐王建更是命令太子安尽快展开反击,不惜代价击败秦军。假如武烈侯带着北方大军南下作战,首当其冲的就是齐国,为防患于未然,齐军必须在战场上赢得主动,否则后果十分严重。 按照临淄对战局的分析和预测,武烈侯假如南下打齐国,无非两条路径,一是利用冬天大河封冻的机会,从平原津方向发动攻击,牵制齐军主力,继而让中原秦军可以集中力量攻打楚国;其次是直接进入中原,会合中原秦军,这样秦军就有了足够的兵力,赢得了战场上的主动,向东可以打齐国,向南可以打楚国。 在临淄看来,赢得此仗的唯一办法就是抢在武烈侯进入中原战场之前,击败中原秦军。指望项燕和王翦打个你死我活完全不可能,齐国只能靠自己,只要齐军击败了公子扶苏,夺回薛郡甚至杀到大梁城下,那时就算武烈侯到了中原也无力回天了。 正因为临淄对战局有如上判断,所以当齐王建听说齐魏联军受阻于阳关之后,马上派兵增援,但他并没有从北都平原城抽调一兵一卒,他现在就指望平原、高唐一线的齐军利用大河、堡垒和城池抵御从北方南下的秦军了。 齐人自恃有四十年精心打造的坚固防御,有几十万强大军队,即便秦国的武烈侯带着大军打来了,齐国也有绝对的把握守住疆土。另外从当前的战局来说,齐国也占据着相当大的主动,毕竟公子扶苏的军队久战已疲,对齐国实际上已经构不成威胁,而王翦所统率的主力又在平舆战场被楚国项燕所牵制,这样就算武烈侯到了中原,挥军攻打齐国,所能取得的战果也十分有限。正是从这一分析出发,齐人虽然在北线全力戒备,但主要精力还是放在西线,试图尽快击败公子扶苏,扭转整个战局。 十二月初,齐国北线镇戍军在大河沿岸做好了迎战准备,而齐军主力更是联合魏军猛攻阳关。齐军要抢时间,只要攻占阳关,夺回薛郡,杀进中原腹地,整个战局就必然改变。 = 武烈侯一声令下,北疆大军开始渡河作战。 辛胜和蒙恬的选锋军越过大河坚实的冰面,向齐国河岸堡垒发动了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 齐军虽有准备,但奈何秦军在平原津扎下大营,齐军以为秦军的攻击方向是在平原和高唐一线,结果上当中计了,让八万秦军在短短时间内便突破了大河防线。 当日下午,司马尚和司马断率八万骑军穿过大河防线,飞越漯水,再过济水,风驰电掣一般杀到齐西都历下城,切断了临淄和卢齐长城之间的粮道,断绝了齐军主力后撤临淄之路。 就在司马尚率军包围历下城的时候,平原城方向的齐北都大军也杀到了灵丘一线,试图夺回防线,把秦军阻截在大河北岸。 齐军错误地估计了秦军的兵力,当他们正在与辛胜、蒙恬的军队奋力厮杀的时候,代侯公子将闾和杨端和指挥各自的军队迅速越过大河,把齐军团团包围。 当日黄昏时分武烈侯抵达灵丘,命令各军连夜攻击,务必以最快速度全歼齐北都大军的主力。 秦军近十八万人,以逸待劳,而齐北都大军主力不足四万,急行百里而来精疲力竭,来了就开战,接着又陷入包围,战局瞬息突变,军心大乱,厮杀到半夜,齐军死伤惨重,余者纷纷投降。 武烈侯命令,留一万人戍守灵丘,保护粮道,看押俘虏,监控平原城,防止平原城的留守齐军偷袭粮道,其余各军马上起程,火速攻打历下城。打扫战场的事情就交给随军民夫。 黎明时分,北疆四个军不顾大战之后的疲劳,向历下城急速挺进。 北疆大军在开始攻击之后的第四天下午,全部抵达历下城。 此刻,临淄已经得到秦军包围历下城的消息,齐王建和文武百官无不震骇,京都大军匆忙赶往章丘阻截,而齐王建更是十万火急命令太子安撤军回援,命令各郡县、各封国在最短时间内征召所有可以作战的男丁赶赴京都作战。 阳关战场上的齐魏联军也接到了消息,太子安和魏王咎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就算大河、漯水和济水封冻了,但还有北都镇戍军,还有河岸堡垒,还有平原和高唐等坚固城池,秦军怎么可能在突然间就杀进了齐国腹地,包围了西都历下城?齐国耗费四十年打造的北线防御难道就如此不堪一击? 事实上齐国因为地理原因,的确缺少防御屏障,尤其在西北这两个方向,虽有大河、济水,但一旦到了严冬,河面封冻,就根本起不到屏障作用。至于长城、堡垒、烽燧在千军万马面前,又能发挥多少阻御之力?但齐人不这么想,齐人认为自己耗尽心血打造了四十余年的防御肯定固若金汤,由此太子安和田藩、孙粱等人不愿意相信秦人已经摧毁了齐国的防线,他们认为这个消息不可靠,所以他们继续攻打阳关,同时等待最新的符合自己意愿的消息。 结果让他们大失所望,更让他们惊惶失措,秦军不但突破了大河防线,而且还是几十万大军杀了进来,西都历下已经被团团包围,尤其可怕的是,他们失去了临淄的粮草武器。没有粮草武器的持续供应,前线几十万大军如何生存? 太子安和田藩等人果断撤军,一天之内撤到长城,留下田儋、魏王咎戍守平阴要塞,主力大军接着直杀历下城。 = 太子安率军赶到历下的时候,是北疆大军突破大河防线后的第五天,他们错过了回援的最佳时间。 秦军非常凶猛,不待齐军列好战阵,其十六万步军便从正面展开猛烈攻击,而八万骑军则从两翼策应,齐军仓促应战,双方血腥厮杀。 齐军已经连续作战近四个月,更在阳关苦战了半个多月,此刻匆忙回援,一路狂飙,不但身体疲惫,士气低迷,军心更是不稳,而秦军以逸待劳,士气空前高涨,虽然两军兵力相当,但高下悬殊太大,交战不过半日,齐军便抵挡不住,其侧翼率先崩溃。司马尚的代北骑军乘机杀进,大肆屠戮。齐军遭此重创,再也无力抵御,不得不后撤。这一撤,士气彻底崩溃,齐军大败。 秦军八万骑士围追堵截,疯狂砍杀,这一杀就变成了大屠杀,二十多万齐军将士死伤殆尽,尸横遍野,最后逃回平阴要塞的不足两万,余者非死即俘,养精蓄锐了四十余年的齐国大军一战尽覆。 北疆诸军统率杀得性起,纷纷向武烈侯求战,要求乘胜追击,拿下平阴要塞。 武烈侯拒绝了。公子扶苏、章邯、曝布等人苦战数月,蒙武也正率军赶来,这攻克卢齐长城的功劳还是给他们吧。 武烈侯下令,调一万大军杀奔平阴要塞,配合公子扶苏和蒙武拿下卢齐长城。一万大军包围历下城。其余各军直杀临淄。 = 北疆大军在展开攻击后的第七天抵达章丘。 章丘守军看到浩浩荡荡的秦军,肝胆俱裂,匆忙弃城而逃。章丘是一座小城,根本经不起秦军的猛烈攻击。 第八天,秦军杀到昌国。昌国距离临淄不足百里,是临淄的门户,齐国京都大军在此设下了第一道防御。 武烈侯并无攻击之意,命令司马尚和司马断率骑军出击,扫荡临淄外围,为大军围攻临淄做好准备。 齐王建看到秦军杀到临淄城下,大惊失色,连夜把昌国守军撤了回来,死守临淄,固守待援。到目前为止,临淄还不知道太子安和齐军主力已经全军覆没,他们永远也等不到援军了。 第十一天,武烈侯率军包围临淄。 诸军统率请战攻城,武烈侯大笑,“还要攻城吗?” 的确,还要攻城吗?还有攻城的意义吗? = 公子扶苏和蒙武会合后,率军攻打平阴要塞。 齐太子安、魏王咎看到大势已去,随即带着各自的军队撤离了平阴要塞,沿着长城向胶东、琅琊逃亡而去。 公子扶苏轻松拿下平阴要塞,攻占了卢齐长城,与北疆军会合,这时候,他才知道武烈侯已经指挥北疆大军取得了历下大捷,摧毁了齐**队,现正在围攻临淄。 齐国败亡在即。 = = = 第400章 选择蒙氏 第400章选择蒙氏 公子扶苏、蒙武、章邯、曝布等人飞马疾驰,赶到临淄城下拜见武烈侯。 北疆大军摧枯拉朽一般摧毁齐国,让扶苏、蒙武等人非常震惊,对武烈侯更是极度敬畏。 武烈侯倒是不以为然,似乎理所当然。 他首先说到了乐毅。当年乐毅带五国联军攻打齐国,也是摧枯拉朽一般挡者披靡,连下七十余城,攻克临淄,最后齐国就剩下即墨和莒城两座孤城,但齐人就凭着这两座孤城坚守五年,最终田单在即墨城以火牛阵击败燕军,收复实地,重建齐国。 乐毅攻齐和武烈侯攻齐都选择了从齐国北线发动攻击。齐国北线的防御就是以大河、漯水和济水为依托,其防御力较为薄弱,尤其隆冬时分,河面封冻,齐国北线基本上就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乐毅当初在济水北岸击败齐国主力,就此势如破竹,而今日武烈侯在历下同样摧毁了齐**队,顺利杀到临淄。 齐国再一次重蹈覆辙,造成这一后果的原因除了其北线防御存在致命缺陷外,就是临淄对其耗费四十年心血打造的防御线过于自信,其次就是对秦北疆军的实力做出了错误的估计,当然这也有情报上的失误,再次就是临淄对当前战局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导致齐军主力在历下大败。 公子扶苏率军攻打卢齐长城达三个多月,其目的就是把齐军主力吸引到卢齐长城,最后把它拖到阳关,让齐人误以为秦军支撑不住了,只要齐军再努力一下就能击败秦军杀进中原,继而赢得战场上的主动权。齐人上当了,大军连续作战数月,疲惫不堪,尤其在攻打阳关的半个多月里,在知道北疆秦军已经南下要攻打齐国的时候,更是倾尽全力作战,结果可想而知。 当初武烈侯和王翦在洛阳商讨决战策略的时候,对是否把公子扶苏做为诱饵,是否限制公子扶苏的兵力,两人曾有过争论。王翦担心公子扶苏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攻不能形成威胁,而守不能阻御齐人,假如让齐军杀进中原腹地,那此次决战就必败无疑了。 武烈侯坚持己见,王翦最后妥协,把蒙武放到了泗水河一线,让蒙武在关键时刻给公子扶苏以支援,确保把齐军主力拖在阳关或者阻挡在薛郡,从而给北疆大军的攻击赢得时间和有利条件。 现在决战稳操胜券,公子扶苏这个诱饵做得非常成功,完全实现了战前统率部的设想,所以当着诸军统率的面,武烈侯极力夸奖公子扶苏,并把此仗的最大功勋送给了公子扶苏。 诸军统率对此毫无异议。倒不是因为公子扶苏获此功勋后,大大增加了问鼎大秦储君的机会,而是公子扶苏的确应该享此殊荣,假如没有公子扶苏带着七万秦军将士做诱饵,连续奋战近四个月,严重消耗了齐军主力的体力和士气,北疆大军绝无可能在历下一战中摧毁齐军主力,就此确立了吞灭齐国的绝对优势。 齐国是不是再无抵抗之力?是不是再无转败为胜的可能?不是,这有前车之鉴。 当年乐毅带着五国联军横扫齐国,半年内连下七十余城,但在接下来的五年内,齐愍(min)王在琅琊莒城,田单在胶东即墨城却坚守了整整五年。乐毅为什么没有一口气拿下琅琊莒城和胶东即墨?这是有原因的。 在齐国的版图上,胶东和琅琊都位于东南,两郡之间虽有沂山相隔,但水陆两道畅通,两郡既可以互为支援,又可以依托沂山保全实力,当时齐国的君王、贵族和军队就全部撤到了这个地方继续坚持。 燕国伐齐的最初目的是报仇,五国联军也没有想到能攻克临淄,所以当乐毅拿下临淄后,局势就变了。燕国想灭掉齐国,吞并齐国的疆土,而秦赵魏韩四国,尤其是赵国,当然不想看到燕国就此强大,假如燕国吞并了齐国,那么燕国就能从南北两个方向夹击赵国,赵国的安全将受到极大威胁,所以五国联军就在临淄停了下来,五国重新商讨瓜分齐国的方案。 赵魏两国与齐国接壤,当然要瓜分齐国的土地,而秦韩两国和齐国之间隔着赵魏,不可能瓜分到齐国的土地,最多也就是获得一些钱财,再说这两国参战的目的纯粹是从自身安全出发,他们是希望赵燕齐魏四国打得头破血流,这会给秦韩两国带来难以估量的好处。 这种情况下,秦韩两国当然不愿意看到齐国灭亡。齐国灭亡就增加了赵魏燕三国的实力,赵魏燕三国实力增加了,当然对秦韩两国就不利了,所以他们不愿意再打,找了个理由果断撤军,带着战利品回国了。 秦韩两国撤军,赵魏两国就不安了。大家都在中土争霸,心里想什么一清二楚。当初秦韩两国积极参加攻齐大战,就是想让赵魏两国没有后顾之忧,放手攻击。现在秦韩撤军,联盟解散,秦韩两国随时可以攻打赵魏,假如赵魏腹背受敌,这仗还怎么打? 所以赵魏两国仔细权衡后,也不打了,各自瓜分了一些齐国的城池,撤军了。 看上去燕国占了大便宜,可以独占齐国大片疆土,但实际上这是赵魏两国设下的陷阱,燕国进退两难了。 燕国隔海与齐国相邻,但在陆地上却要通过赵国的巨鹿郡才能进入齐国国境,也就是说,燕国虽然占据了齐国国土,但燕国的咽喉却被赵国卡住了。这是其一。其二,以燕国一国的实力,既要防备东胡人入侵,又要时刻提防赵国,那么它能投到齐国战场上的兵力实在有限,靠这些有限兵力,燕军吃不掉齐人。燕军既然无法彻底摧毁齐人,那就等于给了齐人喘息的时间,双方的实力此消彼长,战争会长久持续,持续的战争会给燕国造成重大损耗,甚至会拖垮燕国。燕国和齐国两败俱伤,便宜了谁?当然是其他诸侯国,尤其是赵魏两国。 燕国因此进退两难。继续打吧,前景不明,不打吧,又舍不得到嘴的肥肉。 乐毅于是给燕昭王出了个主意,对琅琊的莒城和胶东的即墨围而不攻,先稳定已占领地区,以武力镇慑齐人,以利益收买齐人,以齐国之地的财赋来强大燕国,这样几年之后,燕国强大了,齐人也给收服了,而齐国的抵抗力量越来越弱,不堪一击,如此则齐国之地和齐国之民尽归于燕,而后燕国足以称霸中土。 燕昭王采纳了此策。这就是齐人凭借两座城池坚守五年的原因。其实齐人在这五年里拥有的不仅是两座孤城,实际上还包括胶东和琅琊两郡的大片土地,这才是他们在五年后击败燕军,并收复失地的重要原因。 试想,假如齐人只剩下两座城池,城里的人吃什么喝什么?城里的军队靠什么打仗?当田单以火牛阵击败燕军后,田单又拿什么去收复失地?就算燕人被打败了,还有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赵魏两国,假如齐军没有一定的实力,赵魏两国的军队完全可以乘机杀进来,瓜分齐国。另外在这五年里,齐燕两国也是战争不断,燕国就曾经联合楚国夹击琅琊郡,结果齐军击败了燕楚两国,守住了琅琊。种种事实都表明,齐国在这五年里始终保存着一定的实力,这足以证明齐国最困难的时候依旧固守着胶东和琅琊两郡土地。 燕昭王死后,燕惠王最害怕什么?害怕乐毅割据称霸。乐毅是赵国中山人,先祖是魏国大将乐羊,假如乐毅要在齐国之地割据称霸,赵魏两国肯定支持,乐毅有足够的实力和条件割据称霸。燕昭王对乐毅有知遇之恩,君臣互相信任,而燕惠王拿什么信任乐毅?所以燕惠王毫不犹豫地剥夺了乐毅的军权,逼迫乐毅转投了赵国。齐国趁此机会展开反攻,一战击败燕军,重建齐国。 由这段历史不难看出,秦国若要吞灭齐国,攻占临淄只能说是确立了优势,只有拿下胶东和琅琊,攻占了齐国所有的疆土,击杀了齐国君王、贵族和残余军队,秦国才算彻底吞灭了齐国。 武烈侯在这个时候不厌其烦地重述当年的历史,分析和推断那段历史背后的秘密,其目的很明显,希望诸军统率们不要轻视齐人,要乘胜追击,在最短时间内拿下整个齐国疆土。 = 唐仰拿出了武烈侯所拟制的攻击策略。 临淄围而不攻。 蒙武、章邯、曝布率十万大军从薛郡出发,日夜兼程赶赴琅琊郡,攻打琅琊重镇莒城和治府琅琊城。 杨端和、辛胜、司马断率十万大军从临淄出发,日夜兼程赶赴胶东郡,攻占胶东治府即墨城。然后大军一分为二,辛胜率军攻打东莱郡,而杨端和和司马断率军南下,与蒙武会合,攻打琅琊郡治府琅琊城。 按照武烈侯的推断,齐太子安和魏王咎肯定要逃到胶东和琅琊,为防止他们逃往楚国,武烈侯要求曝布率虎烈军以最快速度攻占琅琊郡的开阳城,先把太子安和魏王咎逃亡楚国的路线切断。 诸军统率轰然领命。现在统率们对武烈侯极度尊崇,就连蒙武都不敢在攻击策略上有任何质疑。 蒙武、章邯和曝布连夜离开秦军大营,快马加鞭飞驰平阴要塞,率军赶赴琅琊作战。 杨端和、辛胜和司马断则率军急赴胶东战场,攻城掠地。 = 公子扶苏留了下来,宝鼎与他商议镇戍山东事宜。 齐国灭亡后,中原决战就算结束了,接下来就是镇戍山东的事情。按照秦王政和宝鼎的约定,中原决战结束后,他就要立扶苏为大秦储君,但具体时间没有确定,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公子扶苏暂时不会回京。宝鼎打算让他暂时镇戍山东,安抚齐人,稳定山东局势。 公子扶苏虽然答应了,但他的心思已经转到了咸阳,言辞之间透漏出对未来的忧虑,对大秦储君的渴望。 立储是一件大事,秦王政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但从目前错综复杂的局势来看,早立储比晚立储好,更有助于政局的稳定,有助于中央对地方的控制,而如果秦王政一直在立储一事上迟疑不决,无疑会助长封国的王子们对储君位置的渴望,这种渴望会迅速转化为野心,而封国的王子们一旦与致力追求分封的功臣们联手对抗咸阳,那大秦政局不是复杂,而是危机重重了。 宝鼎把这一错综复杂的形势做了一番分析,希望公子扶苏能够正确认识到危机的严重性,希望他能全身心投入到稳定山东的事务中,不要把过多的心思放在咸阳。秦王政既然做出了承诺,那么公子扶苏这个大秦储君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未来公子扶苏建下的功勋越多,越对他问鼎储君有利,而唯一影响到立储的就是中土局势,只要中土局势稳定下来了,秦王政就必然立储,这一点毋庸置疑。 公子扶苏看清了未来局势的发展,再加上有叔父这个强大的后盾,他心中的忧虑才有所减少,不过他考虑再三,还是问了一句,“父王为什么不同意在山东建封国?” “四个封国足矣。”宝鼎说道,“山东距离咸阳并不算遥远,无须建立封国,而咸阳一旦控制了山东,可以确保河北、中原和两淮三地的稳定,这一点对咸阳来说至关重要。” “所以叔父打算马上返回北疆?” “我必须马上率军返回北疆。”宝鼎笑道,“这与我是否直接控制山东没有任何关系。” “父王接到你包围临淄的消息后,恐怕最担心的就是你借机控制山东了。”扶苏想到自己父王和叔父之间那层永不消失的隔阂,不禁暗自叹息。 宝鼎笑了起来,“我希望你能控制山东,借此机会扩展自己的力量,这对你立储有好处。” 扶苏没有说话。 “燕南你是回不去了,虽然你父王会一直让你遥领封国,但你随时可能回京,所以不会有机会重返燕南了,就安心待在这里吧。” 扶苏微微皱眉,问道,“我回京之后,父王会不会乘机撤藩?会不会就此撤消燕南封国?” 宝鼎微笑点头,目露赞许之色,“虽然撤藩很困难,但我支持你父王。能否撤藩关键在时机的把握上,但未来几年,我看不到撤藩的好时机。强行撤消燕南封国必然会激化矛盾,而你父王和中枢却未必不敢迎难而上,一旦矛盾激化,恐怕就有兵戈之祸,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扶苏的脸色更为凝重,稍加犹豫后,又问道,“叔父愿意把章邯留在山东吗?” 宝鼎摇头,“我不同意,你父王也不会同意。”停了片刻,宝鼎看到扶苏的神情有些难堪,于是笑着问道,“你从未来中土局势的发展来考虑一下,如果你是大秦的君王,以咸阳的利益为出发点,你认为把章邯放在什么位置最合适?” 扶苏思考良久,迟疑问道,“江南?” 宝鼎连连点头,“继续想一想,由谁来镇戍山东最为何合适?” 扶苏稍加思索,突然目露恍然之色,“蒙氏?” 宝鼎欣慰而笑,用力拍拍扶苏的肩膀,“蒙氏的价值甚至超过了你的想像,将来你一定会庆幸今天的选择。” 蒙氏是齐国人,这是适合镇戍山东的理由之一,而最重要的理由是蒙氏手握军权,手里有军队,是秦王政的股肱之臣,扶苏如果能把蒙氏拉进自己的势力,对他问鼎储君和继承大统的好处可想而知。这不仅仅可以让秦王政更为欣赏和信任扶苏,还为扶苏的未来打下了基础。 “叔父为什么没有选择老秦人?”扶苏心里装满了疑惑,忍不住问道。 在他看来叔父的第一选择应该是老秦人,虽然老秦人对他身体里流淌的楚人血统并不认同,但也并没有反对他继承大秦的王统,双方至今好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扶苏的背后有宗室和楚系两大势力,而之前宗室、楚系和老秦人一直联手结盟,假如没有宝鼎的暗示和提醒,让扶苏自己选择,他会选择老秦人,而不是选择蒙氏。 宝鼎笑而不语。他不想把自己和老秦人之间越来越深的裂痕暴露出来,更不想让扶苏知道老秦人正在有意扶植公子高,并试图让公子高来继承大秦王统,继而谋图功臣分封。未来老秦人的谋划会不会成功,扶苏和公子高这对兄弟会不会手足相残,他已经不敢确定了。 现在历史轨迹的改变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快,宝鼎所倚仗的先知先觉的本事渐渐丧失,他目前唯一能做出的判断是蒙氏和冯氏应该不会背叛秦王政,虽然他们也想功臣分封,也想在这个剧变的大时代获得最大的利益,但关东系完全是依靠秦王政而生存,关东系依附的是秦王政这棵大树,任何背叛秦王政的举动都将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所以蒙氏和冯氏在秦王政和咸阳宫的权威依旧强大的时候,在他们自身的生存还没有遭受重大威胁的时候,绝不会背叛秦王政。 有了对蒙氏的这一准确判断,宝鼎就敢于向咸阳妥协,让蒙氏镇戍山东,以此来解决这一关系到大秦能否尽快稳定大河流域的棘手难题。 = = = 第401章 最强烈的欲.望 第401章最强烈的欲.望 武烈侯指挥北疆大军获得历下大捷,摧毁齐军主力,包围临淄城的消息在本年度的最后一天传到咸阳,咸阳一片欢腾,新年后更是举城欢庆,但咸阳宫的气氛却十分紧张,秦王政和内廷近侍大臣通宵达旦地分析和推衍中土局势的发展,数次召集在京的中枢大臣们就统一进程等诸多国事进行商讨。 商讨的重点不是统一进程的速度越来越快,也不是大秦距离中土统一已经近在咫尺,而是武烈侯强大的实力对咸阳所造成的威胁,由此带来的一系列影响将对中土统一造成何种未知的伤害。 以咸阳在战前的预测,武烈侯此次要与齐国打一场硬仗,北疆大军的实力将受到损耗,这有利于咸阳遏制武烈侯实力的膨胀,有效缓减北疆对咸阳的威胁,然而事与愿违,武烈侯竟然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了齐国,再次创造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奇迹。 由此带来的后果是,武烈侯在控制了北方边郡后,又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山东,而夹在其中的河北属于老秦人的势力范围。想象一下,假如武烈侯和老秦人在此刻联手向咸阳施压,要求分封功臣,咸阳拿什么阻止? 当然,武烈侯在离石会面的时候,已经向秦王政做出了承诺,但他现在是否信守承诺?秦王政没有任何把握,只能加大对功臣们的封赏力度,在某些国策上进行调整,以此来赢得武烈侯的好感,希望武烈侯能以大秦为重,坚持中土统一的政治理念,与咸阳在国策变革的方向上始终保持一致。 秦王政急书武烈侯,一边恭贺其在山东战场上所获得的胜利,一边隐晦地试探他对山东镇戍的意见。 = 与此同时,王翦也在得到秦军包围临淄的消息后,马上急书武烈侯表示恭贺。 王翦在书信中征询宝鼎对中原战局的最新看法,并就战局的发展委婉地表述了自己的观点。 王翦认为,秦军在历下摧毁齐军主力,包围临淄后,齐国败亡在即,中原战局的发展对大秦十分有利,为此他建议,北疆军马上转战淮北战场,与中原军东西夹击,击败楚国的淮北军队,直杀寿春。目标是攻克寿春,大秦兵锋直指江淮,饮马大江。 北疆军至今还没有拿下临淄,也还没有攻克琅琊、胶东和东莱,齐国超过半数的疆土还控制在齐人手上,而北疆军南下前武烈侯曾明确说过,北疆军只有两个月的作战时间,之后北疆军必须返回北疆,也就是说,北疆军在山东作战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武烈侯坚持中原决战的最终目标是吞灭齐国,而不包括攻占楚国的淮北甚至渡淮攻克楚都寿春,那么,局势发展到现在,武烈侯是否还会坚持既定的攻击策略? 王翦不知道宝鼎在离石会面的时候已经向秦王政承诺坚决反对功臣分封,这一承诺事实上也就这兄弟两人知道,但从宝鼎所坚持的国策变革策略来看,宝鼎在坚决推行王子分封的同时,也从来没有明确的公开的反对功臣分封。 王翦、公子腾等人在洛阳军议的时候,曾就咸阳宫限制封国一事提出过异议,这其实就是试探宝鼎在功臣分封一事上的态度,宝鼎当时的态度是支持增加封国的数量,王翦和公子腾因此判断宝鼎极有可能在时机合适的时候,以武力胁迫咸阳进行功臣分封。 当然,这只是他们的估猜,而宝鼎指使甘罗蓄意挑起事端打击关中熊氏,决心要掌控司空府,竭尽全力进行直道修筑后,宝鼎不遗余力地拓展北疆实力的图谋已经清楚地表现出他要在北疆称霸的野心,这无疑进一步肯定了他们的估猜。 以上终究还是判断,王翦必须知道宝鼎在功臣分封一事上的真实态度,所以他写了这份信,提出了新的攻击策略,希望宝鼎能带着北疆军转战淮北战场,攻占淮北,夺取寿春,把这场决战的目标延伸到楚国,这样宝鼎不但可以借机留在中原,从容布局,掌控山东,还能帮助老秦人横扫两淮,为渡江作战做好准备。老秦人一旦建下显赫功勋,又控制了两淮之地,那么他们与宝鼎联手威逼咸阳,足以迫使咸阳在山东和两淮建立新的封国。 封国只能由王子掌领,目前公子扶苏、公子高、公子将闾各领一封国,而公子峤出镇地方不久,功勋不足,假如同时建两个封国,那咸阳宫还要派出一个寸功未立的王子,但这两个王子都没有资格领封国,这是秦王政只有一个选择,修改律法,让寸功未立的王子也能领封国。 如果律法如此改动,秦王政就违背了大秦的“法治”原则。“法治”原则一旦被推翻,等于“法治”的堤坝就轰然崩溃,接下来,咸阳宫和功臣之间的矛盾会骤然激烈,像武烈侯公子宝鼎、武成侯王翦这样的功臣们必然会对抗中央,形势急转直下,其最终的结果就是秦王政和咸阳宫妥协,分封功臣。 这一谋划能否实现,完全依赖于宝鼎在功臣分封一事上的态度,假如宝鼎拒绝了王翦的建议,那么王翦就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宝鼎在离石会面中与秦王政做出了不利于大贵族大功臣利益的妥协。 宝鼎为什么在最关键的时刻在最关键的利益问题上与大贵族大功臣们产生严重分歧?难道宝鼎不希望得到分封,称霸一方?显然宝鼎另有谋划。从北疆目前的局势来看,宝鼎要发展北疆,要拓展自己的实力,但依赖于咸阳的财赋支持,因此他受到了咸阳的钳制,目前不具备在北疆割据称霸的实力,他需要更多的时间进行布局。 这样一看就清楚了,宝鼎的目的很明确,挑起咸阳宫和功臣、中央和地方的矛盾,拖延统一的进程。功臣和地方的势力越大,秦王政和咸阳宫就越是依赖于宝鼎的北疆武力,对北疆越是支持,北疆发展就越快,宝鼎的实力就不断膨胀。等到某一天,宝鼎认为自己的实力可以割据称霸了,那么他就会倒戈一击,于是一切水到渠成,功臣分封,再建诸侯。 = 新年后,宝鼎先是接到了王翦的书信,接着又接到了秦王政的书信。 宝鼎没有多加考虑,回信王翦,委婉拒绝了他的建议。目前戍守北疆数千里防线的镇戍军只有十六万,其中只有一半是主力军队,这导致北疆防守力量非常薄弱,而南下作战的北疆将士大部分出自北方边郡,其中至少有两个军的将士来自楼烦等北疆诸种部落,这些将士远离故土,短暂作战可以,但长期作战必然会带来一系列问题,甚至危及到军心和士气,所以一个月后,北疆军一定要攻克临淄,然后便带着战利品火速返回北疆。 宝鼎在信中告诉王翦,决战之后,齐国已经灭亡,关东六个诸侯国只剩下楚国了,楚国不足为虑。虽然楚国有淮河和大江两道天险,易守难攻,但大秦对楚国已经形成了包围,击杀楚国不过是时间问题。 大秦在过去的几年里势如破竹,连灭韩魏赵燕齐五国,疆域飞速扩大,但大秦是否实际控制了这些疆域?是否稳定了这些疆域?是否收服了这些疆域的民心?大秦的各种政策是否在这些疆域得到推广和实施?关东五国的民众是否知晓和认同了大秦的这些政策,并逐渐接受大秦的统治和中土大一统的事实? 宝鼎认为大秦在统一了大河流域之后,有必要减慢统一进程的速度,先把大河流域的广袤疆土稳定下来,让关东民众有喘息的时间,让他们切实体会到大秦的统治带给了他们实实在在的利益,让他们看到统一的好处。 大河流域的稳固将给大秦带来国力上的飞速增涨,而财赋的增长将大大推进大秦武力的增长。大秦越来越强大,而楚国越来越弱,双方实力此消彼长,楚国还能支撑多久? 宝鼎把决战之后中土局势的变化和自己对统一进程的看法也写在了回复秦王政的信中。 宝鼎明确告诉秦王政,山东的镇戍交给公子扶苏,蒙氏和冯氏将辅佐公子扶苏稳固山东,以山东的稳固来保证中央对中原的控制。至于两淮战场,还是尽数托付于王翦老将军为上策,未来攻楚大战的重任也只有老秦人才能承担。 接着宝鼎对东南镇戍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考虑到南征灭楚还需要数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东南局势的发展至关重要。宝鼎为此恳求秦王政,调章邯镇戍江南,调杨端和为西南远征军的统率,也就是说,宝鼎在统一之前,要控制东南局势的发展,要把江南的控制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从而确保东南局势按照自己的设想逐步推进。 = 王翦接到宝鼎的回信,心情极度恶劣。 他召集中原各军统率,把王贲、麃浚、冯毋择和李信都请到了中军大帐,把宝鼎的书信给他们一一传阅。 将军们对分封的渴望非常强烈,尤其随着中土统一的来临,这种渴望正在演变为野心,而这种野心不分派系,只要是功勋显赫之辈,无不梦想,但武烈侯端起一盆冷水,狠狠地泼在了他们的头上,让他们透心凉。 武烈侯不想分封?不想做一方诸侯?不想称霸中土?这是不可能的事。这世上没有圣人,圣人都是杜撰出来的幻觉,是失败者的一种自我慰籍。武烈侯不是圣人,他从赤手空拳走出北疆到现在,所谋取的都是利益,而且都是大利益。 那么武烈侯为什么在分封唾手可得的时候放弃了? 王翦不说,他请将军们自己去寻找答案。 这些将军们无一不是出自豪门大族,对当前的咸阳政局都有着深刻的认识,他们经过一番深思后,唯一得到的答案就是武烈侯要做吞噬中土的“渔翁”。 当秦王政和咸阳宫为了中央集权,与豪门贵族和地方势力打得两败俱伤之后,出面收拾残局的就是武烈侯,而那时候的武烈侯拥有一个强大的北疆,拥有一支几十万人的强悍军队,无论是秦王政和咸阳宫,还是豪门贵族和地方势力,都不是他的对手,都将被他所吞噬,然后,这天下就是武烈侯的天下。 几天后,王翦再一次召集诸军统率,做出了与项燕决战的决策。 现在楚国应该得到了武烈侯带着北疆大军杀进齐国,齐国遭到致命打击败亡在即的消息,这个消息对楚国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寿春必然惊惶失措,楚军上下更是人心惶惶。 楚国这时候最怕什么?当然是害怕武烈侯在攻克临淄后,率大军进入淮北战场,与中原秦军联手渡淮作战。武烈侯进入淮北战场的可能性有多大?对楚国来说,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无须怀疑。既然武烈侯肯定要进入淮北战场,那么楚国会拿出何种对策?退守淮河,力保寿春。 这样战局的发展就一目了然了,项燕和淮北的楚军主力不会再打了,再打就被中原秦军拖住了,那等于给武烈侯南下淮北赢得了足够的时间,所以项燕要带着淮北楚军逐渐后撤。 这就是中原秦军发动决战,给予项燕和淮北楚军致命一击的最好机会。假如等到武烈侯拿下临淄,带着北疆军撤离了,那战机也就消失了。 王翦需要这场决战,以便杀过淮河,为尽快渡江作战消灭楚国打下基础。只有消灭楚国,以老秦人为首的功臣们赢得了显赫功勋,控制了江淮和江东,功臣们才有本钱和咸阳对抗,才有可能逼迫咸阳建立更多的封国,才有机会挑起秦王政和武烈侯、中央和北疆之间的争斗。 武烈侯想做“渔翁”?武烈侯做了“渔翁”,功臣们岂不陷入被动?所以,功臣们要做“渔翁”,而让武烈侯和秦王政这两头老虎去打个头破血流。 王翦的决策赢得了将军们的一致支持,不分派系,绝对支持,上下齐心。 = 秦王政看到宝鼎的回信,心中的不安减去了几分。 在中枢议事上,秦王政做出决策,武烈侯和北疆军拿下临淄后,马上返回北疆,山东镇戍由公子扶苏负责,蒙武辅佐。 这一决策在中枢大臣们中间引起了强烈反应。很明显,秦王政和武烈侯在分封一事上达成了约定,武烈侯为了赢得咸阳的财赋支持发展北疆,向秦王政做出了妥协,帮助秦王政压制功臣,反对功臣分封。 顿时各种声音充斥了秦王政的双耳。 冯劫、蒙嘉等关东系大臣马上警告秦王政,武烈侯不会放弃分封,这是他的以退为进之策,几年后等到北疆实力强横了,秦王政和功臣、中央和地方因为矛盾激烈而打得两败俱伤之际,也就是武烈侯出手之时。所以他们的建议是,命令武烈侯继续南下攻打楚国,加快统一进程的速度,借此机会消耗武烈侯的实力。 隗状、王绾、公子腾、公子豹等大臣也建议秦王政把统一大战继续下去,一鼓作气消灭楚国,完成统一大业。 秦王政不为所动。他的心里非常清楚,继续攻打楚国,不要说咸阳的财赋支撑不了,更严重的是,中央会迅速失去对地方的控制,封国建立得越多,也就意味着距离功臣分封越近,这是秦王政绝对不能接受的事。 秦王政面临着巨大的压力,不是中枢一致要求南征灭楚,而是朝野内外的功臣们对“分封”的强烈**,这种**让秦王政有一种无力抵御之感,如果没有武烈侯的支持,没有茅焦、李斯、周青臣这些来自寒门的法家大臣们的支持,秦王政相信自己肯定支撑不住。 秦王政没有理由直接反对中枢的决策,他只能以武烈侯坚持要在两个月后返回北疆为借口,设法拖延,只要拖到武烈侯带着北疆军撤军了,那么中枢的这一决策也就失去了实施的可能。 中枢大臣们看到秦王政久拖不决,于是又要求秦王政在山东建封国。这个理由很充足,山东距离咸阳太远,而山东形势能否迅速稳定下来不但直接关系到中原的稳定,还直接关系到南征灭楚。假如山东的齐人不停地叛乱,中原总是面临危机,那秦军又如何南下攻楚? 秦王政同样没有理由拒绝。燕南建封国了,代北和江南也建封国了,相比起来,山东更重要,更应该建封国。 秦王政以齐国尚未灭亡为借口,同样拖延不决。 = 正月中,杨端和率军攻克即墨。接着辛胜去打东莱,而主力则南下打琅琊。 正月中,蒙武、章邯、曝布猛攻莒城。齐太子安和魏王咎抵挡不住,逃亡琅琊城。 正月下,杨端和与蒙武南北夹击琅琊城。太子安和魏王咎无奈之下,只好弃城而逃,带着近万军队乘船逃亡楚国。 这段时间里,齐国相后胜试图与武烈侯谈判,但被武烈侯拒绝了。武烈侯只有一句话,投降,否则血屠临淄。 = = = 第402章 咆哮洪峰 第402章咆哮洪峰 楚国接到秦军杀进齐国,在历下击败齐国主力大军的消息已经是新年之后了。 这个消息是从齐国琅琊传到楚国彭城的,而且是齐太子安和魏王咎亲自送来的消息,他们向楚国求援,希望楚国马上增援琅琊,与齐军联手抵御秦军的攻击。 彭城守将一边急报京都寿春和平舆战场的项燕,一边全力备战,并派人急赴琅琊确认消息的真假。 很快,有消息从琅琊传回,开阳城被秦军攻陷,秦人切断了齐国琅琊和楚国泗水郡之间的联系,现楚国已无法北上增援,而齐人也无法从陆路逃亡楚国。 这时候秦军故意放出消息,说武烈侯带着三十万北疆军南下攻齐,一路势如破竹,先在大河围歼齐北都军队,接着在历下城全歼齐太子安所率的二十多万齐军主力,现正在围攻齐都临淄,齐国倾覆在即。 寿春震惊,楚国君臣难以相信,休养生息了四十年的齐国,貌似雄风不减当年的齐国,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竟然被秦军摧枯拉朽一般击毁了,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好在齐国曾经遭受过一次差点亡国的苦难,那一次他们顽强坚持了下来,或许这一次齐国也同样可以坚持下来,所以寿春的楚国君臣们经过商讨之后,决定先稳住淮北局势,全力加固淮河防线,然后耐心等待局势的发展。 假如秦军拿不下临淄,陷在了山东战场,齐人在秦军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下坚持了下来,双方转入长期的僵持之战,那楚国就可以乘机在淮北战场上主动攻击,以配合齐人的卫国大战。反之,假如齐人外强中干,转眼就被秦军吞噬了,那么中土局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中土局势就此走向了秦楚抗衡的时代。秦强楚弱,楚国若想维持对峙局面,首要之务是守住两淮,假如两淮守不住,那最起码要守住大江,否则楚国就完了。 项燕和寿春的看法一致,淮北的战不能打了,楚军要做好死守淮河的准备。武烈侯一旦摧毁了齐国,其北疆大军必然蜂拥而下,以楚国目前的两淮兵力,恐怕挡不住秦人的疯狂攻击。 项燕焦虑不安,楚军统率们更是忐忑,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山东战场上,都在等待着从山东传来的最新消息。 正月下,各种消息满天飞,最新传闻是秦军攻克了临淄,武烈侯带着北疆军正急速南下,马上就要杀到淮北战场了。 这个消息不管是真是假,做为楚国的上柱国,楚军的最高统率,淮北战场的总指挥,项燕都必须做出策略上的改变,不能继续这样被动地等待下去。 正月底,项燕下令,大军撤离平舆,放弃项城,在巨阳和寝城一线设阵阻击。巨阳距离寿春两百余里,一旦武烈侯带着北疆军杀进淮北,楚军可以迅速撤过淮河,力保寿春不失。 王翦派人散布假消息,就是为了动摇楚军军心,诱使楚军主动撤离,只要楚军一撤,士气必然低落,秦军就能取得决战的优势。 秦军在平舆士气高昂,将士们蓄势待发,就等着攻击命令了。 楚军刚刚后撤,王翦就下令全线攻击,王贲、麃浚、冯毋择和李信各带一军,疯狂扑上。 项燕当然有准备,就地列阵,指挥楚韩联军与秦军奋力厮杀。 这一仗从日中开始,一直杀到黄昏,双方旗鼓相当,杀得血流成河,但就在这个关键时刻,韩王越和他所统率的韩军为了减少损失保存实力,竟然佯装不敌,诈败而走。韩军一败,楚军的战阵顿时被秦军撕开了缺口。 楚军将士对当前局势的悲观、对秦军的惧怕心理,随着韩军的败走,随着战局向不利于己方的方向发展,迅速影响到士气,而士气的急剧丧失给了楚军致命一击。 暮色降临之际,楚军全线溃败。秦军士气如虹,将士们气吞如虎,无不以一当十,奋勇当先,杀得酣畅淋漓。 黑夜就像一头张口血盆大口的猛兽,无限制地增加了楚军将士的恐惧,而这种恐惧在战败之后终于演变为心理上的彻底崩溃,楚军肝胆俱裂,狼奔豕突,大败而逃。 王翦下令,各军再接再励,宜将剩勇追穷寇,杀,一直杀到天明为止。 = 平舆大捷,王翦击败了项燕,秦军歼敌近十万,把项燕的淮北主力几乎一扫而光。 项燕带着残兵败将一直逃到淮河岸边才停了下来。 王翦命令主力向寿春推进,一鼓作气打过淮河,包围寿春。 寿春震动。楚王负刍和屈无诸、景缨、项燕等大臣紧急商议后,断然决定撤离寿春。第二天楚王负刍和屈无诸、景缨就带着中央诸府官员火速撤往江东丹阳。寿春迅速陷入混乱,贵族富豪们开始了大撤离。 项燕命令彭城守军放弃彭城,撤到淮河防线坚守,又命令淮南军队全部进入淮河防线,誓死包围京都。 二月初,王翦带着大军抵达淮河北岸,下令征集船只,准备渡淮作战。 王翦再次书告武烈侯,恳请武烈侯以大秦为重,以天下苍生为念,率军南下作战,迅速完成统一大业。 = 平舆大捷的消息迅速传到山东战场。 宝鼎颇为感叹。王翦终究是一代名将,他还是在淮北战场上击败了项燕,王翦的人生轨迹并没有因为历史的改变而发生太大的变化,不出意外的话,王翦将率军渡淮,攻克寿春,然后饮马大江。 宝鼎有心拖延中土统一的进程,给咸阳以足够的时间来稳定所占领的疆域,最大程度地控制地方,但现在看来可能性比较小。王翦也罢,战场上的诸军统率们也罢,包括咸阳朝堂上的很多大臣们也是一样,他们就是要以最快速度统一中土,迅速控制地方,发展地方势力,然后与中央形成对抗,迫使中央在分封上做出让步。 宝鼎也深切感受到了豪门贵族对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攫取**,功臣们对分封诸侯的强烈期盼,这种感受随着统一进程的加快越来越明显,压力也越来越大。 宝鼎可以想像到秦王政和他的追随者们现在的艰难处境,由此也可以理解历史上秦王政为什么在统一之后,把王翦、王贲、杨端和、羌廆、蒙武、冯毋择、李信等统一功臣统统弃置不用,而是让屠睢、任嚣、赵陀这些年轻将领去率军南征,几年后又让蒙恬、王离等年轻将领去率军北伐。说到底,秦王政只有通过压制功臣的手段来控制军队,通过控制军队,让这些军队去南征北伐增强中央的权威,以此来帮助中央强制推行高度的中央集权,而这一手段带来的弊端就是秦王政丧失了豪门贵族的支持,丧失了功臣们的拥戴,结果动摇了大秦的根基,亲手摧毁了一个庞大的新生帝国。 宝鼎已经改变了历史。当初他在立志拯救帝国的时候,拿出了三个策略,一个是把公子扶苏推上储君之位,一个是自己控制北疆军队,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引导国策变革向偏离高度中央集权制的方向发展,而其中的核心策略就是实施郡国制。 现在这三个策略基本实现,但结果与宝鼎的预想差距很大,他错误地估计了豪门贵族对分封的强烈**,而这一**直接导致中土在统一之后马上面临着再一次分裂的危机。 历史上秦王政以雷霆手段强行镇制豪门贵族,把他们的分封**彻底击碎,但现在宝鼎却在“法治”的堤坝上打开了一个缺口,而这个缺口正在不停地扩大,等到哪一天洪峰袭来,一个浪头摧毁堤坝,大秦也就不可避免地走上分裂之路。 秦王政和宝鼎的离石会面,其妥协背后的根本目的就是维持“法治”的堤坝,但两者对中土在经历数百年的战乱迎来统一之际所造成的惊天“洪峰”认识迥异,秦王政认为加固堤坝就行了,坚决堵住洪峰的冲击,而宝鼎则认为堵不如疏,所以他要在堤坝上开一道口子,先泄洪,先缓解国内的激烈矛盾,等到洪峰来了,增大泄洪力度,从而保住“法治”这道堤坝。 这种政治理念上的迥异造成双方在国策上的分歧。秦王政要坚决堵住洪水,堤坝背后的权力和财富都要尽数收入囊中,也就是权力和财富上的高度集中,而宝鼎却是在堤坝上开一道口子泄洪,把堤坝背后的权力和财富让渡于民,有效缓解中土各阶层在权力和财富争夺上的激烈矛盾。 形势发展到这一步,豪门贵族对分封的**越来越强烈,中央对地方的控制随着统一进程的加快越来越弱,这时候中土政治上的分封“洪峰”正在形成,大秦“法治”的堤坝正要经受一场前所未有的考验,而秦王政和宝鼎在政治理念上的争执和国策上的分歧也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 “洪峰”铺天盖地而来,“法治”堤坝上的缺口太小,泄洪力度太弱,堤坝岌岌可危,此刻秦王政是“堵”还是“疏”? 秦王政还是要“堵”,坚决封堵,所以他坚决反对建立更多的封国以阻御“分封”,坚决反对在爵秩等级制上、在世袭制度上做出更大的变革以阻御功臣们对权力和财富的过度攫取,坚决反对在土地制度上、赋税制度上做出颠覆性的变革以阻止中央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向普罗大众做出倾斜。 宝鼎则要坚持在“法治”的堤坝上开凿更多的缺口以增加泄洪量,以最大程度地缓解国内最主要的最突出的矛盾,也就是妥善划分大秦各阶层在权力和财富上的再分配比例。分封诸侯、重建世袭,增加爵秩等级,变革土地、赋税等财经制度,等等,都是权力和财富再分配中的措施之一,这些措施直接关系到大秦各阶层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所占据的比例,只要这个比例适当,可以满足各阶层的需要,那么国内最主要最突出的矛盾自然就会得以缓解,帝国也就会必然走向稳定和发展。 所以秦王政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宝鼎也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在如何面对咆哮而来的政治“洪峰”上,在如何有效解决国内最主要最突出的矛盾上,两者既互相妥协、互相支持,又互相斗争,未来存在着无数的不确定性。 = 宝鼎在思考,他必须尽快拿出一个有效缓解国内激烈矛盾的妥善解决办法。 二月上,公子扶苏与齐国相后胜开始谈判。公子扶苏把当前局势的发展,把山东战场和淮北战场的最新战况详细告诉了后胜,然后带着后胜与齐军被俘将军,还有投降的郡县官吏们见了一面。 公子扶苏最后警告后胜,给临淄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必须投降,否则秦军就要攻城了。 假如楚军没有战败于淮北,假如太子安和魏王咎没有逃离琅琊,齐人或许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但现在齐人没有任何转败为胜的可能,彻底绝望。 三天后,齐王建投降,齐国败亡。 = 平舆大捷,王翦率领秦军横扫淮北,中原决战以秦军的全面胜利而结束。 统一就在眼前,咸阳沸腾了,隗状、王绾等公卿大臣们一致请奏,请武烈侯马上率军南下,与王翦联手渡淮,吞灭中土最后一个诸侯国,完成统一大业。 秦军在战场上势不可挡,秦军在短短时间内攻占了大量的疆土,如果秦军马上倾尽全力南下作战,那么这些新占领的疆土如何镇戍?当然是建封国。 公卿大臣们联名上奏,建议秦王政在山东、淮北各建封国。 依照大秦律,唯有王子可以领封国,而领封国的王子必须是封君,而封君爵要靠军功来获取。公子峤虽然出镇江陵,但至今没有建功,而另外一个可以出镇地方的王子公子骧至今还待在咸阳,寸功未立,都不符合领封国的资格。 公卿大臣们再奏,拿出两个建议,一是修改律法,让王子先领封国,然后再建功封君,其次就是扩大分封,让封君宗室领封国。其实这两个建议的目的都是一样,都是要修改律法,要扩大分封。 其中第二个建议给秦王政和咸阳宫施加了巨大压力。当今封君宗室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武烈侯公子宝鼎。公卿大臣们联名上奏,齐心协力要让公子宝鼎领封国,决心要扩大分封,秦王政和咸阳宫怎么办? 秦王政无法保持沉默。 他公开表示,先解决第一个奏议,也就是请武烈侯率军南下作战。如果武烈侯不愿意南下,那么南征楚国之议必然搁置。以咸阳目前的财赋,以王翦的中原军和麃公的东南军的实力,即便暂时杀过了淮河,攻占了寿春,横扫了江淮大地,也不具备渡江作战的条件。 假如第一个奏议没有成功,武烈侯率军返回北疆,王翦止步于淮河,那么咸阳也就赢得了稳定山东和淮北的时间,如此一来,大臣们的第二个奏议也就失去了实施的前提,扩大分封之议也就不得不中止。 秦王政十万火急书告武烈侯,征询南征之策。 与此同时,公卿大臣们的书信也是以最快的速度传送山东,隗状、王绾、公子腾、冯劫这四位代表大秦四大势力的上公大臣同时书告武烈侯,恳请他南下作战,迅速完成统一大业,而做为交换就是公卿大臣们联手把武烈侯推到大秦第一诸侯的位置上。 = 宝鼎的担心变成了现实,他亲手在大秦法治的堤坝上掘开了一道口子,而这道口子不但让洪水汹涌而出,也让一股滔滔洪峰从上游咆哮而至。 宝鼎毫不犹豫,回书王翦,断然拒绝南下作战。 宝鼎急告蒙武,马上率主力赶赴临淄,接管山东镇戍之重任。 宝鼎急令北疆各军统率,自接到命令之刻起,带上战利品,火速返回北疆。 宝鼎担心咸阳的政局变化传到山东后,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他在接到秦王政书信的当天晚上,急召公子扶苏,说北疆有变,自己必须急速返回。 第二天清晨,宝鼎带着太傅府官员和司马尚的代北精骑风驰电掣一般离开了临淄,日夜兼程赶赴北疆。 宝鼎回书秦王政,我已日夜兼程返转北疆,北疆诸军正在陆续撤离山东。考虑到咸阳财赋困窘,山东、淮北局势动荡,中原大军久战已疲,所以坚决反对渡淮作战,更反对在这种情况下仓促进行南征。 宝鼎回书诸位公卿大臣,大秦改郡县制为郡国制,其根本目的是稳定中土,是维持中土的统一,而分封诸侯已经给中土带来了数百年的分裂和战乱,因此大秦绝不能重蹈覆辙,大秦绝不能再建诸侯。 这是宝鼎第一次旗帜鲜明地反对分封诸侯,第一次公开支持秦王政阻击公卿大臣们的扩大分封之议。 秦王政寝食不安,夙夜难眠,他不知道宝鼎会不会背信弃义违背承诺,假如宝鼎违背诺言,借此机会分封诸侯,那后果不堪设想。终于,宝鼎的书信到了,但秦王政心神紊乱,甚至不敢去打开这封关系到大秦命运的信。 周青臣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强自控制着慌乱的情绪,颤颤巍巍地打开了这封信。 他看到第一行字,顿时狂喜,冲着惶惶不安的秦王政激动地叫了起来,“回去了,武烈侯回去了,回北疆了。” = = = 第403章 轻赋薄徭 第403章轻赋辨 北疆军在形势一片大好,在统一大业唾手可得,在朝野上下一致呼吁举兵南征,在楚国兵败如山倒只要再给它雷霆一击就可以消灭它的时候,北疆军竟然调头北上了,武烈侯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倒行逆施”,一时间指责声四起,更有人在愤怒之下上书弹劾,怒斥武烈侯居心叵测,有割代北而霸中土之野心,更有甚者,在背后势力的支持下,公然与武烈侯“翻脸”,建议秦王政和中枢为防患于未然,马上剥夺武烈侯的兵权,将其征召回京。 秦王政冷眼旁观,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事实证明武烈侯是大秦之鼎柱,绝对忠诚,绝对信诺,在未来帝国的发展方向上也与咸阳宫保持着绝对的一致,相反,朝堂上的公卿大臣们却是居心叵测。这一次中原决战虽然胜利了,但假如没有武烈侯给予咸阳宫坚决的支持,没有武烈侯一力承担了朝野上下施加的巨大压力,咸阳宫最终必定在政治上失守,在国策上失败,最终不得不走向分封诸侯之路,最终不得不再一次把中土推向分裂和战乱的深渊。 王翦和冯毋择等中原大军统率联名上书,向秦王政请战,详细呈述两淮局势,要求马上渡淮作战,攻占楚都寿春,饮马大江。 隗状、王绾、公子腾、冯劫四位上公联合中枢诸卿也纷纷请奏,极力主张大军渡淮攻击,以最快速度击杀楚国,完成统一大业。 面对朝野上下汹涌澎湃的“呼声”,面对文武百官对统一大业的极度“渴望”,秦王政“势单力孤”,无法直接拒绝,只能一边借口财赋严重不足、山东和淮北局势动荡不安为由,设法拖延渡淮作战的时间,一边向北疆武烈侯“求援”,请他竭尽全力配合咸阳宫,阻止中原大军的南征。 = 统一是大势所趋,南征是人心所向,秦人在中原决战中的胜利让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强大,现在还有什么可以阻止大秦一统中土? 普罗大众看到的是灿烂的未来;大秦将士看到的是辉煌的功绩;唯有高居权力上层的贵族们才知道瓜分中土权力和财富的盛宴正在拉开帷幕。为了掠夺到更多的权力和财富,他们正使出浑身解数冲进宴会场,但秦王政和武烈侯就站在殿堂门口,他们要执掌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权,他们要给贵族们一一安排座次,这让贵族们非常愤怒。中土统一是几代人努力的结果,是贵族们用自己的血汗拼搏而来,他们有资格有权力在这场盛宴中饕餮(tao/tie)大餐,谁能阻止他们? 中原决战结束了,伴随而来的是矛盾的尖锐化,因为激烈矛盾而造成的冲突正在酝酿之中,随时都有可能爆发,这是权力核心层的共识,但谁也不愿看到冲突的爆发,不想看到统一大业功亏一篑,所以大家都在努力,都在斗争,都在寻求妥协,都想在妥协中达到自己的目的。 要妥协,要想达到自己的目的,首先就要对当前的政局有个清晰而正确的认识。 咸阳政局在中原决战前后发生了剧变。 剧变从秦王政和武烈侯的离石会面开始,到武烈侯率北疆军南下作战,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齐国,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大好形势的时候进入酝酿阶段,接着武烈侯坚决拒绝南征灭楚,率军返回北疆,就此把各方之间深藏的矛盾公开了,于是一场剧变轰然爆发。 各方势力间的矛盾在碰撞中猛烈爆发后,咸阳政局出现了一个显著的变化,那就是武烈侯和北疆武力做为朝堂上的第三股势力“横空出世”。 秦王政和咸阳宫拥有至高无上的王权,豪门贵族包括他们所控制地方势力则构成了大秦最为庞大的既得利益集团。武烈侯和北疆武力本来属于这个既得利益集团,但在中原决战后,它们与这个既得利益集团决裂了,它们有自己的利益诉求,于是它们自成一系。 大秦还没有完成统一,但大秦的政局却演变为三足鼎立之势,这恐怕是大多数贵族们在大战之前没有想到的事。大秦政局由两强相争变成三足鼎立,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因两强相争而带来的激烈矛盾和冲突因此得到了缓解。 大战后,本来是秦王政和豪门贵族们因为集权和分封的矛盾而发生了激烈冲突,但现在武烈侯和北疆武力横空出世,形势也就陡然一变,变成了武烈侯和豪门贵族们为了争夺自己的既得利益而大打出手,秦王政和豪门贵族之间的冲突因此而得以缓和,秦王政再次拿到了推进政局发展的主动权。 = 大秦各方各势力既然对当前的政局有了清晰的认识,既然不得不承认武烈侯和北疆武力做为一股独立的政治力量已经崛起于朝堂,具备了影响和干涉大秦政局的实力,那么他们就不得不正视这一现实,继而分析和推衍未来政局的发展,拿出自己的对策。 武烈侯和北疆武力的政治诉求是什么?利益追求是什么? 武烈侯利用自己执掌北疆军政大权的机会,在北方边郡实施了一系列新政,在短短时间内打造了一支强悍的北疆军,而这支北疆军在山东战场上已经证明了它的强大武力。武烈侯用这个无坚不摧的武力告诉咸阳宫和豪门贵族,他崛起了,他拥有了割据称霸的武力条件,但北疆太过贫瘠,他还缺乏财力条件,所以他需要修筑直道,需要赢得秦王政和咸阳宫的财赋支持。假以时日,等到北疆的武力和财力都达到了称霸的条件,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 这是秦王政和咸阳宫的担心,也是豪门贵族对武烈侯和北疆武力的政治诉求和利益追求的认知。 基于以上观点,秦王政和咸阳宫在未来一段时间需要北疆武力来稳固和增加中央的权威,利用北疆武力来威慑和压制豪门贵族,但同时也要限制北疆的发展,要利用中央的财赋始终钳制北疆,利用武烈侯和豪门贵族之间的矛盾挑起两者的斗争,让他们互相打击对方,不断地削弱两者的实力。等到中土统一了,稳定了,中央逐渐控制了地方,中央集权制逐渐走向了正规,那么接下来就可以解决武烈侯这个“隐患”了。 豪门贵族认定武烈侯不是圣人,武烈侯的终极目标是分封诸侯割据称霸,但北疆条件太差,武烈侯需要时间来发展北疆,需要时间来控制更多的地方势力,而要做到这一点,都取决于中央给予北疆的财赋支持。 中央给予北疆的财赋支持有个前提,那就是中土迟迟不能统一。 中土统一进程延缓,中央就有时间稳定和恢复新占领疆域,有时间从容布局控制地方郡县,就能迅速增强国力。国力增强了,财赋多了,中央就会给北疆更多的财赋支持,以维持和发展北疆的武力。北疆武力强大了,中央权威更大,那么对豪门贵族的威慑也就更大。可以想像,在一个强大的中央的驾驭下,统一进程的最后阶段可以一蹴而就,而豪门贵族对“分封”的追求会遭到沉重的打击。 豪门贵族当然不会束手就缚,不会任由秦王政和武烈侯联手打击他们,剥夺他们分封诸侯的机会,所以他们会向武烈侯妥协,让北疆在未来一段时间获得中央财赋的支持,但同时他们也会向秦王政妥协,联手秦王政压制武烈侯,遏制北疆实力的膨胀,从而挑起秦王政和武烈侯之间的矛盾。当这对兄弟针锋相对拔剑相向的时候,秦王政必然向豪门贵族做出让步。 谁敢把武烈侯和北疆这个潜在的威胁、这头吃人的猛虎一直豢养在身边?只要武烈侯和北疆足够强大了,强大到足以威胁到秦王政和中央安危的时候,秦王政必然要联合豪门贵族一起剿杀武烈侯。这就是最好的机会,杀了武烈侯,摧毁北疆武力,豪门贵族不但在统一大业中建功,还在维护中央权威和大秦统一中建功,于是豪门贵族必然会获得自己所需要的利益,梦想成真。 = 大秦的豪门贵族们以迅速统一中土为借口,联手向秦王政施压,说白了就是逼迫武烈侯“出手”,看看武烈侯如何选择。 豪门贵族从武烈侯的选择中就可以判断出未来大秦政局的发展方向,由此各方势力也就能拿出合适的对策。 武烈侯上奏咸阳。 这是武烈侯率北疆军返回北疆后,第一次以奏章的形式正式向咸阳表明自己对未来中土大势的看法。 武烈侯在奏章中第一个阐述的问题就是中土的统一。 统一的目的是什么?是结束中土的分裂,是结束中土的战乱,是创造一个和平富强的新中土,是创建一个崭新的强大的新帝国。 那么在统一过程中,到底是吞并六国一统四海重要,还是稳固疆土安抚普罗大众重要? 荀子在《王制》中说,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中土的普罗大众饱受了数百年战乱的苦难,到今天已经是不堪重负。大秦的国民也是一样。假如以桓齮将军在漳水河长城击杀十万赵军做为统一大战的开始,那么至今统一大战已经打了十二年,这十二年里,大秦国民付出了多少?大秦国民还能承受多少? 当统一大战进行到今天,当大秦的军队已经在北方抵达大黑河、在南方抵达淮河的时候,当大秦已经吞并关东五国几乎把整个中土并入大秦版图的时候,大秦的国力已经损耗到了极限,大秦的国民已经不堪承受,中土的苍生已经难以为继,这时候,大秦需要的不是渡淮作战一鼓作气击灭楚国完成统一大业,而是停下统一的脚步,让大秦的国民、让中土的苍生喘一口气,让刚刚吞并了关东五国占据了大片疆土的新大秦恢复一下国力。 想像一下,吞并了关东五国疆土的新大秦在休养生息几年后,其国力将发展到何种高度?大秦的国人将在几年后获得怎样强壮的身躯?中土的苍生将对给予他们生命和希望的新大秦以何种忠诚?如此强大的新大秦,新帝国,在几年后的最后的统一战争中,将爆发出何等可怕的威力? 总而言之一句话,大秦如其现在拖着一副伤痕累累的身躯,拿出最后一丝力气,冒着随时会崩溃的危险,去打负隅顽抗的楚国,倒不如把伤口养好,把身体养结实,把自家的家园建设得固若金汤,然后再去打楚国。这两种策略对大秦的未来,对中土苍生的未来,其利弊得失,一目了然。 = 武烈侯在奏章中详尽阐述的第二个问题就是“休养生息”之策。 大秦的统一大业基本上完成了,楚国根本阻止不了大秦统一中土的步伐,楚国试图隔江对峙与大秦鼎足而立不过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 在未来几年,大秦要以举国之力,要以前所未有的激情,去建设一个崭新的帝国。 中土自周武王分土地建诸侯以来,历经八百余年的分裂和战乱,一代代的中土苍生饱受苦难。今日大秦统一中土,以战争来结束分裂和战乱只是第一步,也是最容易的一步,而接下来大秦将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如何治理中土,如何建设新帝国,如何让中土苍生从此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实现他们梦中的乐土世界。 武烈侯的休养生息原则就是“轻赋辨”。 “轻赋辨”从字面上理解要归结到赋税徭役制度,但制度的变革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是关系到国之根本的赋税制度,这一制度的变革首先涉及到大秦的财经制度,继而又必然会影响到土地、兵制、刑法等一系列重大制度的改革,最终它将对大秦基本国策造成深远的影响。 一石激起千层浪,咸阳震动,文武百官陷入激烈争论,秦王政和中枢大员们也是各执一词,辩论不休。 秦王政暗自高兴。虽然武烈侯在离石要塞说了,他不再干涉朝政,而此举明显违背了承诺,但秦王政无心追究,相反,他非常需要利用此事来转移朝野上下的视线,转移朝堂上的激烈矛盾。 现在不论咸阳宫还是中枢大员,不得不承认武烈侯在统一进程上的论断,那就是统一大业基本完成了。一个日落西山的楚国不足为虑,而江东在很多人的眼里实际上属于蛮荒之地,这就如同西秦在中原人的眼里至今还没有摆脱野蛮印迹一样。因为利益上的争夺,大秦的豪门贵族们急于消灭楚国,所以在他们的嘴里,只要拿下江东彻底灭亡楚国,大秦才算完成了统一大业,但假如没有这个利益争夺,中原决战之后,在咸阳实际上已经基本上完成了统一大业之后,豪门贵族也失去了一鼓作气杀进江东的动力。江东那个蛮荒而遥远的边陲有什么?如果不是妄图分封诸侯,有几个人愿意待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在这个时代,中土文化底蕴最深经济最富饶的地区就是中原、河北和山东,齐赵魏韩四国也是借此而称霸。西秦和荆楚,无论战绩如何辉煌,无论曾经是否称霸一时,始终都是蛮夷。至于江东吴越,更是蛮夷中的蛮夷。 既然统一大业基本完成了,那么统一大战就不再是咸阳的第一要务,相反,稳定和控制新占领疆域,迅速恢复国力,才是咸阳的当务之急。 大秦统一中土,仅靠灭人国,占人地,显然无法持久,必须收服人心,而赢得中原、河北和山东三地的民心,更是重中之重。如何收服民心?当然是让利于民,让天下苍生都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统一带来的好处,让他们切身感受到秦人的统治给他们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利益。 “轻赋辨”这一休养生息的基本原则的本质就是让利于民,就是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划一大块给普罗大众。 从土地私有化到重建世袭,再到轻赋辨,武烈侯一步步地把自己“让利于民”,把自己“民富,则国强”的政治理念逐渐落实到国策中,这导致大秦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不断地向“民”倾斜,这个民不但包括豪门贵族,寒门贵族,也同样包括普通国民和庶民。 秦王政和他的追随者们从这些国策变革中感受到了严重的威胁,这些变革实际上正在增加地方和民众的权益,而中央的权力和财富却受到了削弱。 然而,中土形式摆在这里,统一前后的各种矛盾层出不穷而且越来越激烈,尤其“集权”和“分封”的矛盾已经严重影响到国祚安危,这时候中央应该及时调整策略,应该把稳定疆土、休养生息、恢复国力放到最高的位置上,而统一战争则应该暂时停止。 秦王政再一次拿出了他的特权,下令中原决战结束,王翦和中原大军陈兵于淮河以北,麃公和东南大军坚守于彭蠡以西,与楚国形成对峙。 = = = 第404章 能否回京? 第404章能否回京? 中土现在是百废待兴,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比如南下灭楚要花钱,北疆防御要花钱,新占领地区的局势稳定和经济恢复要花钱,统一全国的文字、度量衡、钱币甚至包括整修连通全国的驰道都要耗费大量钱财,而咸阳财赋早就入不敷出,赋税的征缴和徭役的征发力度已经是越来越大,国民不堪重负。 武烈侯在这个时候提出暂缓南征灭楚,先稳固已占领疆土,实施“与民休养,轻赋辨”之策,虽然可以迅速稳定大秦疆土,恢复大秦国力,但因为政策上是推行“轻赋辨”,是“让利于民”,所以贵族、普通国人和庶民都可以从中受利,而中央和地方府署却因为赋税增收和徭役征发暂时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反而无法享受到“休养生息”带来的直接好处,因此,这一变革策略在中央遭遇到了巨大的阻力。 从贵族的立场和利益来说,他们当然赞成“让利于民”了,他们自己就是“民”的组成部分,实际上就是这个政策的最大受益者,但从中央和王国的立场和利益来说,“轻赋辨”在短期内,在王国总财富没有达到一定高度,在“民”没有满足自身需要之前,中央和王国实际上无法从这个政策中受益,相反,还要把本属于中央和王国的利益让渡于民,这导致中央无法集中王国财富进行一系列的可以帮助中土进行重建、恢复和发展的大事情。 归结到战略层面,就是要稳定还是要发展? 如果要发展,现阶段也就是把统一战争进行到底,如此就要以牺牲稳定为代价,其造成的最严重的后果可能就是叛乱迭起,镇戍地方的功臣更有可能借助地方势力割据称霸,继而形成分裂。到那时中土陷入战乱,大秦危机四伏,国祚岌岌可危,统一大业功亏一篑,发展也就无从谈起了。 如果要稳定,现阶段就必须实施“与民休养、轻赋辨”之策,那统一大业就要暂时中止,其造成的最严重的后果有两个,一个是地方势力乘机坐大,镇戍地方的功臣即便不割据称霸,也会与中央形成对抗,中央的权威一旦受到压制和打击,旋即就会造成第二个恶果,那就是统一大业受阻,中土一分为二,大秦和楚国可能会划江而治,大秦陷入南北受敌的窘境,到那时就算国力增强了,发展也是极度缓慢。 如此一目了然,不管是要稳定,还是要发展,对中央构成最大威胁的就是地方势力,就是镇戍地方的功臣,就是中央鞭长莫及的边陲封国和边陲郡县。说到底,就是“集权”和“分封”这对当前最大的最重要的矛盾始终存在,始终威胁着大秦,中央不论是实施“稳定”战略还是实施“发展”战略,都严重受制于这个最大的矛盾,都被这个矛盾所捆缚,无法放开手脚痛痛快快地建设新帝国。 = 初夏,秦王政书告武烈侯,咸阳在中原决战结束后走到了历史的转折点,在发展战略上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而武烈侯在这一战略上的意见让中枢的争论愈发激烈,所以秦王政打算请武烈侯回京,请上将军王翦、蒙武、麃公回京,力争在最短时间内把大秦未来几年的发展战略确定下来。 秦王政征询宝鼎的意见,你是否愿意回京共商国事,决定大秦未来的命运。 秦王政也是考虑很久才做出了这一决策。 武烈侯如今在北疆的威望如日中天。现今北疆局势太过复杂,外有匈奴这个强敌,内有秦人、赵人、燕人和北虏诸种之间的矛盾,危机四伏。武烈侯为此在军事上以北击匈奴南吞强齐建下赫赫声威,在经济上则以垦荒屯田、发展商贸和减免赋税来赢得民心。稳定压倒一切,以稳定促发展,这一战略让武烈侯在北疆站稳了脚跟,把他个人的威望推到了一个巅峰高度,但带来的后果就是北疆人只知道武烈侯,而不知道咸阳。这就像当年的赵奢和李牧,代北成了他们的领地,而代北始终与邯郸相对抗。武烈侯也正在走上这条路,但他所拥有的地盘却不仅仅只有代北,还包括燕南和中山,而他出身在北地郡,陇西和上郡的镇戍军将率们也与他有密切的关系,假如武烈侯在代北振臂一呼,从陇西到燕南,整个大秦的北部边陲都会响应,这个实力太可怕了,对咸阳的威胁也太大了。 然而,如今谁能代替武烈侯镇戍北疆?在大秦没有统一中土之前,在大秦没有稳固新帝国之前,在咸阳和中央没有牢牢控制地方并拥有无上权威之前,北疆的稳固与否直接关系到大秦的未来,所以,为了赢得一个稳固的北疆,大秦需要武烈侯镇戍北疆。 由此就造成了一个后果,武烈侯在北疆镇戍的时间越长,他在北疆所拥有的实力就越是强大,对咸阳来说最终就是尾大不掉,即便将来咸阳稳固了新帝国,拥有了绝对权威,也很难撼动武烈侯在北疆的绝对实力,于是就必然会重蹈邯郸和代北始终对抗的覆辙,咸阳和北疆也就会形成长时间的对抗,而这种对抗给大秦带来的后果就是中央始终无法形成绝对权威。大秦没有一个拥有绝对权威的中央,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分裂和战乱。 秦王政和武烈侯在离石会面的时候,武烈侯曾承诺绝不分封诸侯,但这种承诺在事实面前没有太大的意义。想像一下,坐拥北疆的武烈侯与中央分庭抗礼,事实上他就是北疆之王,和一方诸侯有什么区别? 有武烈侯和北疆武力这个足以与咸阳分庭抗礼的洪荒魔兽,豪门贵族尤其那些功臣们当然对“分封”有强烈的渴求,当然会浮想联翩,当然要竭尽全力与咸阳“搏杀”了。武烈侯和北疆武力这头洪荒猛兽存在与否,虽然与功臣们追求“分封”没有直接联系,但这头洪荒猛兽的存在,无疑会让功臣们士气高涨,斗志昂扬,在追求“分封”的道路上跑得更快,叫得更凶,杀得更猛。 秦王政在战略上倾向于稳定,也就是支持武烈侯的变革策略,既然如此,那如何打击功臣们对分封的追求,遏制地方势力坐大,就成为秦王政必须要考虑的首要问题,而这个问题的解决要依靠武烈侯的支持,依靠北疆武力的镇慑,于是秦王政和武烈侯之间就有了妥协的余地。 你要实施“稳定”战略,那就帮我坚决打击“分封”,而打击“分封”的首要条件就是你这头洪荒猛兽要离开荒野,回到老巢,要让那些妄图借助你的力量对抗中央的功臣们失去最强大的倚仗。 武烈侯离开北疆,回到咸阳,将对公卿大臣们造成多大的冲击?将给咸阳目前的被动局面造成多大的影响?咸阳宫是否会因为这个决定而陷入更大的被动?秦王政必须要考虑清楚,必须仔细权衡其中的利弊得失,最终他做出了用书信征询武烈侯意见的决定。 这是兄弟间的一次交流,如果武烈侯拒绝,此议就作罢,不会对秦王政和咸阳政局带来任何不利影响,反之,如果武烈侯愿意回京,秦王政就必须做出妥协,以保证武烈侯坚决支持咸阳宫,坚决把甚嚣尘上的分封之议压制下去,而不是给他机会联手功臣们来压制咸阳宫在“法治”的堤坝上打开更大的缺口。 = 武烈侯无意回京,虽然他在决战之后经过反复思考拿出了“稳定至上”的决策,但在统一大业即将完成,统一大势已经掀起最后一股惊天波澜的情况下,继续把统一战争进行到底的呼声压倒了一切,以武烈侯和北疆的力量根本阻挡不了这股惊天波澜,所以他做好了“稳定”战略被彻底否决的准备,那就是全力经营北疆,全力构建北疆防御体系,全力建设北疆武力。 只要武力在手,只要拥有绝对实力,那即便大秦因为继续进行统一战争而致使财赋陷入更为险恶的境地、致使国内局势陷入崩溃的边缘、致使咸阳政局陷入不可挽回的绝境,武烈侯也有信心凭借北疆强悍武力,力挽狂澜。 所以,武烈侯根本没有回京的念头,他在返回北疆后第一时间召集边郡官长,要求各边郡借助这次北疆军吞灭齐国所获得的大量战利品加快农耕和工商发展,并马上巡视漫长的北疆防线,与北疆各军统率商讨防御和军队建设,其目的很明确,以强悍武力促进经济发展,以经济发展推动武力更上层楼,一切都是为了戍卫中土,一切都是为了中土的统一和强大。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王政的书信到了,秦王政请他回京,秦王政在书信中明确告诉武烈侯,他支持以稳定战略来巩固大秦的统一战果,但这一战略在中央遭到了巨大的阻力,所以秦王政需要武烈侯公开的直接的帮助,秦王政需要武烈侯回到咸阳,兄弟必须联手才能稳定政局,兄弟必须联手才有可能推行和实施这一稳定战略。 武烈侯一遍遍地读着这份书信,心情一次比一次沉重。 历史上秦王政在统一之前肯定也遇到了同样的政治危机。当时他已经打击了熊氏外戚,已经压制了老秦人,已经把宗室势力彻底摒弃,虽然以隗氏为首的新楚系和以蒙氏、冯氏为首的关东系是他控制朝政的左膀右臂,但他们对分封诸侯也有着强烈的追求,然而,他们都依附秦王政而存在,其政治上缺乏深厚的根基,也缺乏相对的独立性,本身实力也有限,所以根本不敢公开与秦王政对抗,更不敢挑战秦王政和咸阳宫的绝对权威。 但今天自己改变了历史,以自己为首的宗室势力已经成为大秦朝堂上最大的一股势力,老秦人更是牢牢控制军队,而以隗氏为首的新楚系和以蒙氏、冯氏为首的关东系虽然依旧是秦王政的左膀右臂,但因为宗室势力和本土老秦人不断挑战秦王政和咸阳宫的权威,秦王政即便在拥有了一统中土的空前功勋后,也无法完全控制朝政,更无法做到高度的中央集权,于是今日的政治危机非常得严重,已经远远超过了秦王政所能控制的范围。大秦危矣,中土面临着再一次分裂的危机,而这种危机就是自己带来的,就是因为自己改变了历史而造成的,自己有责任也有义务帮助秦王政渡过这次危机,即便因此而失去一切,也义无反顾。 武烈侯决定回京。 太傅府官员异口同声,坚决反对。得知这一消息的北疆诸军统率,边郡军政官长们也是骇然心惊,纷纷兼程赶赴代城,坚决阻止武烈侯返京。 形势摆在这里,不管大秦实施何种战略,都无法回避当前国内最主要的“集权”和“分封”的矛盾,而坚持“分封”的是谁?当初以武力胁迫咸阳宫建封国、打开分封之门的又是谁?就是武烈侯啊。 虽然武烈侯一再申明自己支持高度的中央集权,但同时他也坚持认为,在实施高度的中央集权之前,必须在国策上进行过渡,必须实施有限制地分封,而他所说的有限制的分封与实际意义上的分封有很大的区别,然而,有几个人相信武烈侯的话?现在是有限制的分封,那将来不就是要发展到无限制的分封? 北疆的军政官员们抱着这样的想法,大秦的贵族们抱着这样的想法,大秦的功臣们更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既然大家都这么想,难道秦王政会幼稚到相信武烈侯的承诺?既然秦王政根本不相信武烈侯的承诺,既然秦王政要压制分封之议,那如何压制?当然第一个拿武烈侯开刀,压制武烈侯,打击武烈侯,杀猴儆鸡。 武烈侯苦笑,他当真是作茧自缚啊。早知有今日危机,当初何必要改变历史?但不改变历史,又如何拯救帝国?就今日危机来说,假如不解决,帝国还是有分崩离析之祸,可问题是,这个危机解决得了吗?这种深层次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化解得了吗? 武烈侯扪心自问,难道当真只有让项羽一把火烧掉咸阳,让刘邦带着一帮贫贱把这个时代的旧贵族屠戮一净,才能化解这个矛盾? 历史证明,刘邦和他的一帮贫贱兄弟也没有化解这个矛盾,最后还是选择了有限制的分封,而这个有限制的分封最终还是酿成了一场手足相残的大祸,最终还是靠屠杀来彻底埋葬分封。 传承八百余年的“分封”深入到中土人的文化里、血液里、骨髓里,根深蒂固,秦王政的绝对镇制失败了,项羽的重建分封失败了,刘邦的有限分封还是失败了,直到这个时代的人死绝了,文化断代了,血液和骨髓里的“分封”逐渐淡化了,分封才彻底退出历史的舞台。 武烈侯面对部属朋友们的劝阻,感动之余更是心如重铅。 怎么办?历史为鉴,即便是有限制的分封,最终也不可避免地要走上分裂或者动战乱之路,然而,这是时代的宿命,要想埋葬传承了八百余年的分封就必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那么,是以大秦帝国的灭亡为代价,还是以帝国未来的分裂和战乱为代价? 无疑,武烈侯只有选择后者。当帝国稳定了,富强了,即便有分裂,有战乱,帝国中央也能凭借强悍的武力和充足的财赋,击败分裂者,剿杀叛乱者,最终把帝国一代代地延续下去,让中土苍生迎来一个长期的和平的富足的时代。 = 武烈侯试图说服自己的部属和朋友们。 秦王政是否敢在这个时候打击自己,剥夺自己的兵权? 显然这种推测的理由无法站住脚。北疆军的构成以北方人为主,北方人的实力已经超越了北疆秦人,而目前能赢得北方人信任的只有武烈侯,也只有武烈侯的威望才能镇慑他们,假如武烈侯被剥夺了兵权,被限制在咸阳,北疆局势必然要乱,而以目前大秦的形势,北疆千万不能乱,北疆一乱,北方人举兵叛乱,必然祸及整个大秦,其后果不堪设想。 秦王政不可能不考虑到这个后果。“分封”给大秦带来的危害在未来,而北疆局势大乱给大秦带来的危害就在眼前,两者相比,秦王政宁愿分封诸侯,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统一大业毁于一旦。 其次,这次武烈侯回京,其目的是帮助秦王政阻遏来势汹汹的“分封”大潮,而不是帮助功臣们威逼咸阳宫打开“分封”的大门,所以这一次武烈侯回京,是与秦王政合作,是兄弟联手控制政局。以秦王政和咸阳宫目前的被动局面,秦王政没有任何理由打击武烈侯。这时候打击武烈侯,岂不是把武烈侯赶到对方阵营?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把“分封”的大门打开了? 再次,从北疆的利益出发,从大秦的利益出发,从天下苍生的利益出发,大秦要暂时中止统一战争,要把主要力量放到“稳定”疆土上,要以“稳定”为最高战略,而现在咸阳的公卿大臣们几乎是一致要求把统一战争进行到底,这其中既有政治目的,更有既得利益的驱动,所以武烈侯必须回京,必须力挽狂澜,必须说服秦王政和公卿大臣们改变战略,以“稳定”为大秦当前的最高战略。 = = = 第405章 归来 第405章归来 武烈侯最终说服了北疆的军政官长,回书秦王政,愿意遵令返京,并向秦王政呈述了自己回京的具体想法,以此来打消秦王政对自己的怀疑,缓减秦王政因为担心自己返京而给咸阳政局带来不利影响的顾虑。 秦王政接到武烈侯的回书,没有过多犹豫,断然下令,请太傅、武烈侯公子宝鼎马上返京共议国事。北疆军政事务由代侯公子将闾代理。代北由司马尚镇戍,燕南由杨端和镇戍,中山由羌廆镇戍,三位镇戍大将共辅代侯。 同时下令,请镇戍中原淮北的武成侯王翦、镇戍山东的郑侯蒙武和镇戍东南的广武侯麃公回京共议国事。 从秦王政的这个举措上来看,此举是请各地镇戍将军们一起回京议事,但所有人都估猜到,秦王政真正要请回咸阳的人是武烈侯公子宝鼎。 咸阳一片惊愣。 秦王政此刻请武烈侯回京?什么意思?他难道就不怕武烈侯联手功臣们给咸阳宫沉重一击?抑或,秦王政要绝地反击,要剥夺武烈侯的兵权,以此来镇慑功臣,压制他们的分封之议?但此刻剥夺武烈侯的兵权必然会在北疆引起强烈反弹,北疆十有**要乱,北疆一乱,中土危矣,秦王政难道就不权衡其中的利弊得失?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秦王政和武烈侯相互妥协了,兄弟俩人要联手阻击功臣们对“分封之门”的冲击。有了离石会面,现在谁敢保证这对兄弟不会联手控制朝政,控制政局?假如形势如此发展,功臣们等于把自己放在了老嬴家的对立面,而秦王政完全可以凭借武烈侯手中的武力,给功臣们迎头一击,牢牢遏制住“分封”这头猛兽对大秦的危害,阻止功臣们对权力和财富的过度掠夺。 咸阳人因此忧心忡忡,惶惶不安,一边静待武烈侯的反应,一边积极筹划应对之策。 很快,武烈侯书奏咸阳,他将以最快速度安排好北疆军政事务,然后日夜兼程赶赴京都。 盛夏时分,武烈侯带着夫人黄依和赵高、朱华、东方无畏等太傅府官员,三千虎烈卫,由代北赶至离石要塞,由离石要塞再飞赴咸阳。 = 咸阳的气氛骤然紧张。 武烈侯竟然要回京?其用意何在?武烈侯既然敢回京,那说明他已经在北疆最好了应对准备,他有绝对的把握威胁到秦王政,让秦王政不敢剥夺他的兵权,更不敢将其调离北疆。但秦王政既然敢下令叫他回京共议国事,显然也有十分的把握,由此可以推测到这对兄弟之间肯定达成了某种政治上的妥协,那么这个妥协的内容是什么?武烈侯是不是要以遏制功臣、打击“分封”来换取秦王政对其“稳定”战略的支持? 如果武烈侯回京的目标就是在国策变革上确立以“稳定”为大秦未来几年的最高战略,那么他肯定要趁此机会加快直道的修筑,继而利用这条直道加快北疆的发展。 北疆发展了,在其防御力空前增长的同时,北疆军的攻击力也会越来越强悍,武烈侯的实力将越来越惊人,甚至有可能凌驾于咸阳之上。到了那个时候,武烈侯的目标又是什么?当然是做一方诸侯,割据称霸。 武烈侯做了一方诸侯,割据称霸了,大秦的基本国策改变了,分封的大门轰然打开,“法治”的堤坝轰然崩溃,那么功臣分封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也就是说,如果功臣们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必须暂时放弃对分封的强烈攫取**,把这种**强行压制下去,与秦王政、武烈侯达成政治上的妥协,在保全自己的同时发展自身的实力,以等待“最后一击”的良机。反之,假如功臣们凭借自己现在的实力与秦王政、武烈侯正面对抗,其结果可想而知,他们还没有看到分封的大门打开,就已经灰飞烟灭了。毕竟他们现在的实力有限,和武烈侯雷霆一击吞灭齐国的强大武力相比,他们的差距不仅仅是单纯的武力,还包括政治实力上的差距。 武烈侯首先是宗室,其次是大秦的一等封君,再次是大秦的太傅,然后他还掌控着整个北疆的军政大权,他的政治实力太过强大,根本就不是丞相、上将军等公卿大臣们可以与之相比的,实际上武烈侯和北疆武力已经可以与秦王政和咸阳宫、与以豪门贵族为代表的士卿力量在政治上形成鼎足而立的局面。 这一政治局面对咸阳人来说,非常熟悉。 历史上齐国的孟尝君、赵国的平原君、魏国的信陵君和楚国的春申君就曾是各自王国里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这股政治力量与君王、士卿大臣们构成了鼎足而立的政治格局,像孟尝君、平原君、春申君在主政期间,其所在的政治势力就曾一度凌驾于君王之上。 君弱臣强,权臣主政,在这个大争之世的特殊环境下,虽然不会给王国带来什么致命的危害,甚至权臣还会帮助王国逐渐强大,更有甚者甚者一次次挽救王国于即倒之时,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复杂而残酷的政治斗争始终要把君王和权臣推向对立面。君王不可能无限制容忍君王和中央权威的丧失,更不能容忍权臣利用国策疯狂地掠夺本属于君王和中央的权力和财富,所以最终的结局总是充满了鲜血和眼泪,充满了凄厉和悲伤。 功臣们有史为鉴,他们似乎看到了被迷雾所笼罩的未来,所以他们并不反对这种三足鼎立的政治格局的出现,相反,他们非常欢迎。三足鼎立的政治格局给他们带来了更多更大的利益,这对于他们自身的存在和发展有难以估量的好处。 武烈侯从北疆气势汹汹而来,假如要以帮助秦王政遏制功臣、打击分封来宣告自己做为一股强大政治势力的出现,宣告大秦迎来了一个全新的政治格局,那么功臣们无疑会受到迎头痛击,但武烈侯要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在这个新的政治格局中要攫取到最大的利益,他就需要盟友,而他的盟友不是君王,君王永远都是他的敌人,只有士卿贵族才是他永远的盟友,所以,功臣们可以用妥协之策来赢得武烈侯这位盟友,然后大家齐心协力各取所需。 那么,年轻气盛的武烈侯是否愿意接受功臣们的妥协?武烈侯是否为了赢取最大利益,先帮助秦王政打击功臣,先把功臣打得头破血流,逼得功臣们不得不向武烈侯做出最大妥协,然后双方再联手去对抗秦王政和咸阳宫? 答案谁都不知道,所以咸阳的气氛非常紧张,秦王政也罢,公卿大臣们也罢,都在分析和推衍武烈侯归来后咸阳局势的变化以便寻找到一个合适的对策。 = 武成侯王翦归来,秦王政亲自出城迎接,并与其同车而行,一路接受万民欢呼。 郑侯蒙武和广武侯麃公归来,秦王政命令两位丞相公出迎,同样接受咸阳民众的欢呼。 武烈侯终于归来。 咸阳人都以为秦王政要带着文武百官出迎十里长亭,文武百官也都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而两位丞相公更是召集中枢大臣商议用隆重的礼仪欢迎武烈侯回京。然而,在朝议之上,当右丞相隗状提出这一奏请时,却遭到了秦王政的严厉拒绝。 朝堂之上,霎时一片死寂。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惊骇不已。难道秦王政当真要拿武烈侯“开刀”,杀猴儆鸡?以武烈侯之盖世功勋,回京却受到如此冷遇,这其中会发生什么,不用想都知道。 武烈侯回来了,迎接他的只有驷车庶长公子豹,而公子豹是以宗室长辈的身份前来相迎,即便是秦王政也没有理由出言相阻。 三千虎烈卫屯驻于城外庄园。太傅府官员则赶赴府署预作安排。武烈侯夫妇与公子豹稍加寒暄后便同车进城。 公子豹原本担心宝鼎受到秦王政的“欺辱”后怒气冲天,谁知宝鼎情绪很好,一路上欢声笑语,看不出来有任何生气的样子。公子豹愈发忐忑,他知道宝鼎的脾气,一旦爆发,后果严重,所以三番两次想开口安慰一下,但都被兴高采烈的宝鼎有意无意地阻止了。 到了刁斗巷,赵信、宗越率众出迎。宝鼎再见故人,很是兴奋,一一寒暄。蓼园府门大开,白氏、赵仪和溥溥早在府门外望眼欲穿了。宝鼎和黄依拜见了母亲,众人相携进府,蓼园一片欢腾。 = 公子豹没有离开,今夜蓼园的家宴结束后,他必须与宝鼎好好谈谈,他要知道宝鼎回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最近一段时间宗室也是争论不休,在很多大事上都存在着严重的分歧,而归根结底就是不知道宝鼎真正的意图。 宝鼎现在已经是宗室的“领袖”了。宗室因他而重新崛起,老嬴家的子孙们再一次切身真实感受到了权力和财富带给他们的无上荣耀,而这种荣耀是以宝鼎的强悍实力为基础,一旦宝鼎倒塌了,宗室是否还能继续享有这种荣耀?答案不言自明。 宗室之所以衰落,就是源自商鞅变法,源自分封和世袭的没落,源自大秦中央集权的国策。今日的秦王政是坚定的高度中央集权制的崇尚者,秦王政矢志追求集权中央,不管是权力还是财富,都要集中于中央,即便是身体里流淌着老嬴家血液的宗室,也无法从日益强大的王国里享受到更多的特权。 宝鼎改变了这一切,宝鼎从离开咸阳赶赴统一战争的那一刻起,就站在了秦王政的对立面,就与咸阳宫展开了激烈的对抗。现在秦王政赢得了统一大业,他急不可耐地要收复政治上的“失地”,要重新实施以中央集权为基础的国策,而宝鼎是否还能继续对抗咸阳宫?是否还能继续让宗室享有更大的权力和更多的财富带给他们的无上荣耀? 蓼园的家宴还没有开始,太尉、武安侯公子腾就匆匆赶到了刁斗巷。他是宝鼎的自家长辈,参加欢迎家宴是理所当然的事。 家宴开始不久,内史公子成也到了。紧随其后赶到蓼园的就是刚刚回京不久出任将作少府的公子庄。 四位宗室重臣先后赶到蓼园,不要说白氏和赵仪了,就连蓼园家臣都感觉到气氛不对。联想到王翦、蒙武和麃公回京,都是举城欢庆,而宝鼎回京,却悄无声息,这其中所蕴含的东西就复杂了。 = 家宴结束后,宝鼎把公子豹等人请到了白鹿堂。 五位宗室喝着香茗,聊着家常。宝鼎看上去云淡风轻,而公子豹等人却是焦虑不安。终于,公子豹忍不住了,率先问道,“你为何回京?” 宝鼎放下玉杯,淡淡一笑,“我曾与大王有十年之约,如今中土已基本统一,我完成了当年的约定,当然要回京了。” 公子豹浓眉紧皱,十分不满地瞪着宝鼎,有心想责叱他几句,但又怕激怒了宝鼎,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公子腾抚须轻叹,“你既然回来了,该说清楚的就说清楚。像今天这样的机会,将来不会再有了。” 五位宗室重臣,五位中枢大臣,其中还有三位是位列上公的大臣,公开地同聚一堂喝酒吃饭,然后再坐在一起私密交谈,这是罕见的事情,也是律法明令禁止的事情。今天是例外,因为秦王政对宝鼎太过“刻薄”,连个最基本的欢迎礼仪都没有,做为宗室,当然要过来安抚一番,以维护宗室内部的团结。假如御史府因此而弹劾他们,也有个很好的托辞。 宝鼎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你既然回来了,就必须做出选择。”公子成看到宝鼎迟疑不语,不得不把当前隐藏在咸阳政局背后的秘密详细告之,“宗室内部的分歧非常大,如果你迟迟不能拿出决策,会让事态迅速失控。” 宝鼎冷笑,摇摇头,“我早就拿出了决策,为什么你们不相信?” 公子豹、公子腾、公子成和公子庄互相看看,脸色都有些难看。 宝鼎的确拿出了决策,他不止一次申明自己的政治理念,他坚持中央集权制,而有限制的分封不过是为了让统一前后的大秦渡过最艰难的一段时期,封国最终要撤消,而“撤藩”已经明确写进了律法。 但谁相信宝鼎这番话?你当自己是圣人,但天下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大家看到的不是圣人,而是一个正在不遗余力地打造北疆,试图在北疆割据称霸的大权贵。你欺骗自己可以,但想欺骗别人,未免一厢情愿了。 公子成苦笑,打算直言不讳了。大家都是一个利益集团里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必要这样遮遮掩掩,再说现在分封之议甚嚣尘上,咸阳宫焦头烂额,只要你武烈侯再推波助澜一把,咸阳宫肯定支持不住。现在你武烈侯都可以做一方诸侯了,还有必要隐瞒什么吗? 公子庄眼明手快,急忙阻止。他在中原待了好几年,对宝鼎的性情比较了解。宝鼎做事想来谋定而后动,至今没有失过手。这一次宝鼎回京,想必也有全盘谋划。他既然敢回来,就一定能回北疆。现在重要的不是武烈侯做出何种决策,而是武烈侯打算如何实现他的决策,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此次回京,武烈侯有何具体打算?”公子庄恭敬地问道。 “稳定,稳定至上。”宝鼎说道,“大秦唯有全力稳定政局,稳定疆土,稳定天下苍生,才能把前期的战果一一收入囊中。” 公子豹等四人面面相觑,眼里都露出一丝凝重之色。 宝鼎的目光从四人的脸上缓缓扫过,“很困难吗?” 公子豹冷笑,“停止南征?停止统一的步伐?你当真以为中土统一了?你到朝堂上去看一看,有几个人认同你的奏议?” 公子庄冲着公子豹连连摇手,示意公子豹稍安勿躁,先让武烈侯把他的具体打算说出来,然后再商议。 “第二件事,就是修筑直道,力争在三到五年内,通过子午岭和白于山的宽敞大道把咸阳和北疆连为一体。”宝鼎继续说道。 公子豹等人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大家都想到宝鼎回京,必然要极力推动直道的修筑。统一大战暂时停止,大秦休养生息,当然有条件修筑直道了。 “第三件事,就是假如咸阳宫一定要把统一大战继续下去,那么当大军受阻于大江之时,必须先行开辟西南战场。” 这句话让公子豹等人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 中原决战之前,宝鼎在洛阳就与王翦、公子腾谈到渡江作战的事,当时宝鼎坚持要在渡江之前开辟西南战场。王翦和公子腾当时都没有反对。中原决战还没有打,还不知道胜负,在这之前谈什么渡江作战,什么开辟西南战场等等,实在没有太大意义。 现在形势变了,中土诸侯国就剩下楚国了,而楚国连遭重创,不堪一击,秦军完全有能力一鼓作气,渡淮渡江,吞灭楚国,彻底统一中土。暂停统一大战已经是匪夷所思的事,而在渡江之前必须先行开辟西南战场,更是匪夷所思的事。 公子豹等人望着宝鼎,感觉这小子疯了,完全是在胡言乱语,胡扯八道。 = = = 第406章 没有妥协 第406章没有妥协 宝鼎的想法没有得到四位宗室重臣的认同。 实施“稳定”战略的好处谁都知道,但大秦在恢复国力的同时,楚人也在恢复国力,将来大秦或许会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无法击败楚国,最终不得不接受与楚国划江而治的被动局面,如此一来大秦就失去了统一中土的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统一大业功亏一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中土继续挣扎在分裂的漩涡里。 这个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北疆形势不好,一旦匈奴人频繁入侵,大秦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咸阳不但无法继续实施稳定的战略,还就此错失了统一的最佳机会,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其次,更重要的是贵族们既得利益的损失。如果大秦实施稳定战略,如果武烈侯忠诚于他自己的诺言坚持中央集权制,那么大秦稳定几年后,中央肯定能牢牢控制地方,肯定会把地方权力逐渐集中到中央,到了那个时候,贵族们不要说借助地方势力迫使咸阳宫分封诸侯了,恐怕连他们的既得利益都保不住。 这是贵族们绝对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他们不能接受既得利益的损失,他们更期盼着分封诸侯所攫取的更大利益,所以他们才坚决要把统一战争继续到底。只有把统一战争继续到底,咸阳才会陷入政治和经济上的双重危机,才会陷入持续的被动,中央的权威才会被严重削弱,而他们才能借此机会控制形势的发展,才能肆无忌惮地掠夺权力和财富,才能迅速控制新占领疆土并把它们转化为自己的地方势力范围,继而借助地方势力对抗中央,进一步削弱中央权威,最后中央迫于无奈和现实,只有分封诸侯。 这是一场生死较量。 表面上看是国策之争,是“稳定”和“发展”之争,但实质上是“集权”和“分封”之争,是秦王政和功臣、中央和地方对中土权力和财富的争夺。 宝鼎对即将遇到的困难,对即将开始的狂风暴雨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看到公子豹、公子腾等人也非常坚决地反对自己的主张,看到自己最坚定的盟友也无法摆脱“分封”的诱惑而坚决不愿意损失既得利益,他非常失望,失望之余更是心情沉重,自信心受到了一定的打击,对此次斗争的胜算也不由自主地减去了一分。 如果宗室都不能支持秦王政和自己的政治主张,都不能齐心协力把新帝国推向休养生息的“稳定”道路上,老嬴家的子孙为了一己之私竟然也来掠夺大秦的权力和财富,那自己还拿什么去说服其他贵族?还拿什么去镇制和威慑功臣们? = 五个人各执一词,激烈争执,尤其公子豹和公子成,更是指责宝鼎狂傲自大、刚愎自用,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犯下如此幼稚的错误。 公子腾和公子庄虽然不赞成宝鼎拿出来的策略,但也没有激烈反对。两人一个在江南待了数年,一个在中原奋战多年,对今日地方势力的规模和实力一清二楚,更知道功臣们对分封的渴求,对权力和财富的无止境的攫取**。按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会越来越弱。中央控制不了地方,形成了事实上的“分封”,那么接下来必然是分裂和战乱。大秦刚刚统一便面临分崩离析的危机,这是公子腾和公子庄也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没有大秦王国,也就没有老嬴家,这是大是大非的原则性问题,所以公子腾和公子庄对国策的走向非常慎重,尤其在秦王政至今没有表态的情况下,两人更是慎言慎行,唯恐一失足成千古恨。 宗室如此坚决地反对,让宝鼎不禁陷入反思。 秦王政始终不表态显然也是权衡不了其中的利弊得失,而把宝鼎请回咸阳的目的,当然是想让宝鼎和公卿大臣们就两种战略的利弊进行全方位的辩论和进行新一轮政治博弈,以辩论和博弈的结果做为他最终决策的依据。 难道我的政治主张当真脱离了时代的发展?当真违背了历史的发展规律?当真是幼稚的,错误的? 公子腾看到宝鼎久久不语,于是冲着还在滔滔不绝的公子豹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暂时停一下。 “你在回京之前,大王是否给你写了书信?”公子腾问道。 宝鼎迟疑了片刻,轻轻点头。 公子豹等人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公子腾马上接着问道,“大王在召你回京之前,征询了你的意见?” 宝鼎再次点头。 “大王的态度是什么?”公子豹急切问道。 宝鼎摇摇头,意思是秦王政没有在信中谈及国策走向。 公子豹等人目露失望之色。 “其实,大王已经表态了。”宝鼎忽然语出惊人。 “愿闻其详。”公子庄急忙询问。 宝鼎微微一笑,手指四人,“你们为何在此?” 公子豹等人愣了一下,旋即若有所悟。 四人为何在此?因为秦王政刻意“冷遇”宝鼎,连个欢迎仪式都没有,这种区别待遇实在太过分了,其打击宝鼎的意思一览无遗,所以大家都跑来安慰宝鼎。 秦王政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来打击宝鼎?因为就是宝鼎以武力胁逼咸阳,迫使咸阳建封国,把“分封”这扇尘封已久的大门推开了一条缝。现在分封之议甚嚣尘上,功臣们试图胁迫咸阳打开分封之门,秦王政坚决阻御,而从北疆召回宝鼎,在其进京之刻意打击宝鼎,实际上就是杀猴儆鸡,警告武烈侯和功臣们,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咸阳宫,更不要去挑战秦王政的底线,否则鱼死网破,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当年昭襄王以国力倒退为代价诛杀了武安君白起和司马靳,禁锢了白氏和司马氏,其原因也是如此,这是活生生的例子。秦王政试图以打击武烈侯来发出自己的警告,分封诸侯,分裂大秦,摧毁统一大业,绝无可能。 公子豹等人陷入沉思。公子腾这句话问得及时,而宝鼎这句话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秦王政实际上已经表态了,这时候宗室该如何选择?这一步要是走错,秦王政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肯定要借助武烈侯的北疆武力屠戮功臣。假如秦王政决意重蹈当年昭襄王的覆辙,那不仅仅是宗室,功臣们都将坠入无底深渊。 正是因为秦王政表态了,武烈侯回京才会受到秦王政的刻意“打击”,而武烈侯对这种“打击”也是坦然受之,可见这对兄弟已经联手,而且设下了一个“吃人”的陷阱,就等着不知死活的功臣们自己跳进陷阱了。 公子豹等人越想越是惊骇,背心处更是冒出丝丝冷汗。 公子腾踌躇良久,忐忑说道,“你可曾想过,这可能是咸阳宫的计谋,目的是把你调离北疆,召回京城。” 宝鼎笑了起来,轻轻摇手。 “你忘了你的父亲?忘了成蛟?”公子庄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所以你们来了。”宝鼎笑道,“我们都是老嬴家的子孙,大秦的未来就是我们的未来,没有富强的大秦也就没有我们老嬴家的无上荣耀,没有代代延续的帝国也就没有我们老嬴家的千年传承。值此时代的大变迁之刻,值此历史走向一个新时代的关键时刻,我们老嬴家的子孙首要之务是护卫国祚,是传承国祚,是辅佐大王建立一个崭新的帝国。至于我们个人的荣耀,都是建立在未来强大帝国的基础上,没有一个强大的新大秦,我们的荣耀从何而来?我们个人的利益又从何而来?” 宝鼎的神情渐渐严肃,“看看已经消逝在漫漫岁月中的王国,再看看今天灰飞烟灭的关东五国,那些昔年曾显赫一时的王族如今何在?现在大秦走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们是不是还要手足相残,还要兄弟阋墙,还要亲手摧毁我们的帝国?摧毁我们老嬴家的荣耀?” “大秦亡,老嬴家必亡;大秦兴,老嬴家必兴。这个道理非常浅显。我恳请诸位暂时放下个人的**,以大秦的利益、老嬴家的利益为重,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公子豹、公子腾、公子成、公子庄神情复杂,相视无语。 秦王政和宝鼎联手了,当今大秦的君王和实力最为强悍的第一权贵联手了,那局势的发展可想而知,即便对立双方拼个鱼死网破,最终失败的肯定也是功臣一方,也是那些试图掠夺大秦权力和财富的贵族们。 难道大秦当真要重蹈昭襄王时代的覆辙,大秦的统一进程当真就此中止? = 第二天,宝鼎进宫,觐见秦王政。 秦王政在分封一事上态度坚决,没有妥协的余地,但他也不愿意重蹈昭襄王的覆辙,他想加快统一进程,先把统一大业完成,把中土统一了,然后再来对付“分封”这股势不可挡的洪峰。 矛盾就出现在这里。功臣们当然估猜到秦王政的心思,所以以统一大业来要挟咸阳宫,假如秦王政在“分封”上让步,他们就竭尽全力摧毁楚国,反之,他们就把统一战争拖延下去,利用年复一年的战争把咸阳宫拖进进退维谷的险境,继而迫使咸阳宫在“分封”上妥协。 这种情况下,是继续统一战争,置大秦于分崩离析的险地,还是暂停南征,转而集中力量稳定新占领疆土,尽快恢复国力,然后再发动南征,完成统一大业?无疑,仔细权衡利弊后,秦王政会选择后者。 选择“稳定”做为大秦未来几年的发展战略,最困难的不是实施这一战略,而是如何说服朝堂上的公卿大臣们,让他们接受这一战略并齐心协力去实施具体政策。 任何策略、政策都要人去实行。策略的好坏,政策成功与否,关键不在于政治理念是否正确,不在于拟制的具体政策是否合适,而在于执行的人是否忠诚于这一政策原旨并不折不扣地去执行,假如执行者敷衍推诿、阳奉阴违,甚至故意歪曲政策,错误地执行政策,背离这一政策的原旨,那即便策略是正确的,政策是合适的,也同样遭遇失败,甚至产生截然相反的效果,而造成的恶果就是民怨沸腾,中央权威严重受损,中央的政治目的全部落空,并且给中央和王国带来深重的危机。 秦王政可以不顾一切,凭借君王的特权强行推行自己的策略,但具体政策谁来拟制?具体政策又由谁来执行?当然是中央和地方的士卿大臣们来辅佐他拟制和执行具体政策。在这一过程中,主动权完全操控在士卿大臣们手上,他们在拟制具体政策的时候,在执行具体政策的时候,可以想方设法利用手上的权力达到自己的目的,比如让本阶层利益最大化,比如最大程度地掠夺普罗大众的权力和财富,等等,总而言之一句话,君王一个人治理不了国家,君王只是统治阶层的领袖而已,当君王和整个统治阶层利益一致齐心协力的时候,国策就能够得到忠实的执行,反之,君王和士卿大臣们之间就会矛盾重重,严重的时候甚至直接危及到国祚的存亡。 理论上君王和整个统治阶层的利益是一致的,君王和士卿大臣们应该能齐心协力,但实际上这种理想化的政局根本不存在,君王和士卿大臣们总是因为权力和财富的分配而产生或大或小的矛盾。这时候就需要双方的妥协,妥协得好,政局平稳,国策能基本得以执行,反之,政局动荡,国策在执行过程中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最终,双方再一次妥协。如此周而复始,君王和士卿大臣们始终在妥协中求发展,在发展中不断地妥协。 今天秦王政把武烈侯召回京城,就是想和这个政治上的盟友商讨妥协之策。 = 秦王政见到武烈侯后,并没有就其回京所遭受的“冷遇”表示任何歉意,相反,在与武烈侯分析局势的过程中,直接把大秦政局今日的危机归结为源自武烈侯的国策变革策略。“冷遇”是秦王政对他的惩罚,是秦王政发泄不满情绪的一种方式。 的确,正是因为大秦国策由“郡县制”改为“郡国制”,武烈侯强行撕开了“分封”的口子,才导致了今日的危机。这一点毋庸置疑,宝鼎并没有反驳的理由。 宝鼎在昨夜的反思中,还是决定不顾一切代价把大秦推上“稳定”之路,让大秦提前进入“休养生息”的阶段,恢复大秦的国力,恢复中土苍生的元气,唯有如此,唯有让天下的普罗大众切身感受到统一带来的好处,切实拿到实实在在的利益,大秦才会得到天下普罗大众的认同,大秦的统治才会逐渐走上正规,大秦统一后所面临的巨大危机才会慢慢缓减直到化解。 “事实证明,我拟制的变革策略并没有错误。”宝鼎为自己辩解。 宝鼎改变了历史,宗室、老秦人的汹涌崛起彻底改变了大秦的政局,秦王政并没有像历史上那样通过关东系和楚系完全掌控朝政,所以即便没有实施“郡国制”,秦王政也会在事实上失去对被占领疆域的控制,中央的权威会遭到最大程度的削弱,大秦会更快地走向分裂和战乱。 宗室有与生俱来的号召力和政治优势,老秦人则控制着军队,这两个庞大的贵族势力对大秦政局的影响超过了新楚系,也超过了关东系,因此他们在统一大战中必然会肆无忌惮地掠夺权力和财富,公然与中央对抗。过去宝鼎就是这两个庞大贵族势力的“代言人”,宝鼎也借助这两个庞大贵族的实力达到了变革国策的目的。 然而,贵族对权力和财富的贪婪永无止境。中原决战是个转折点,过了这个转折点,大秦政局便风起云涌,尤其宗室和老秦人这两个庞大贵族更是迅速走向了“分封”之路,而其他派系的贵族们也是不甘落后,在后面推波助澜。这不但违背了秦王政和武烈侯的政治理念,也对中央造成了难以估量的威胁。 “现在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也不是讨论谁对谁错,而是要寻找解决的办法。” 秦王政听出宝鼎语气里的怨气,脸色顿时变得冷峻,语气也十分严肃。 “昨天几位宗室都去了蓼园,可有结果?”秦王政直接问道。 当前解决的办法无疑是打破贵族们的联合,以分化和拉拢的手段把脆弱的贵族联合体击垮,然后就可以各个击破了。 宝鼎微微点头,“王国的利益就是老嬴家的利益,这个道理很浅显,稍加提醒就可以了,但要让他们坚决支持咸阳宫,还需要时间,还需要拿出实实在在的利益。” 秦王政摇头,冷笑道,“除了分封,还有什么可以打动他们?世袭也重建了,土地也私有化了,如果再实施轻赋辨之策,他们所得到的财富会更多,但他们在乎财富的多少吗?他们需要的是更多的更大的权力,有了权力也就有了财富,所以寡人没有进一步妥协的余地了。” 宝鼎苦笑无语。 = = = 第407章 鱼死网破 第407章鱼死网破 宝鼎本想劝说秦王政在爵秩等级、世袭等制度上做出更大的变革,以顺应形势的发展,给予功臣们更大的利益,从而缓解目前朝堂上最为激烈的矛盾,但秦王政态度坚决,中央不能把更多的权力和财富让渡给功臣,让渡给地方,以免让功臣和地方势力乘机坐大,威胁到大秦的和平和统一。 宝鼎无计可施。一方要集权,一方要分封,这个矛盾根本不可调和。 秦王政忽然问道,“知道楚国的情况吗?” 宝鼎蓦然想到什么,微微点头。 “楚人正在迁都。”秦王政说道,“以我们目前的状况,即便渡淮成功,攻克寿春,但若想打过大江,难度相当大。” “渡江作战,重要的不是军队如何杀进江东,而是我们如何长期占据江东。”宝鼎叹道,“我们并没有做好占据江东的准备,渡江作战要慎重。” “我们短期内无法渡江作战,这一点楚人很清楚。”秦王政问道,“在你看来,楚人接下来应该应对?” “议和。”宝鼎说道,“楚人当然要以议和来赢得喘息的时间。” 楚人议和,咸阳宫全力推进议和,以秦楚议和来做为咸阳宫推行“稳定”战略的基础,这可行吗? 宝鼎马上推翻了这一想法。 姑且不要说中央的公卿大臣们会设法阻扰议和,就以淮北前线的军中统率们和地方军政官长们来说,他们绝不会放弃渡淮的打算,绝不会放弃对分封的渴求,即便秦楚达成了议和的约定,他们也会想尽办法破坏和约,在两淮挑起战事,然后指挥大军杀过淮河,杀过大江。 咸阳宫到了这一刻,在大秦朝堂上的主要矛盾已经爆发的情况下,实际上正在迅速失去对前线军队和遥远地方郡县的控制,已经做不到令行禁止了,中央的权威正在被削弱,中央所确立的国策和拟制的具体政策的执行力度大打折扣,甚至在新战略的疆土上已经得不到执行了。 比如宝鼎这些年就在新占领疆域尤其在北疆,依据当地的形势和实际情况,迅速而灵活地实施一系列新政来稳定局势和解决矛盾,很多新政就与中央政策有直接冲突。宝鼎倚仗手中的特权,长期先斩后奏,给中央造成了很大的被动,中央的权威因此受损,这也是北疆边民只知武烈侯还不知道咸阳的重要原因之一。 宝鼎是大秦的标杆性人物,他的一举一动早已成为贵族们对当前局势做出判断的主要依据,比如贵族们对分封的攫取**就来源于他们对宝鼎变革策略的错误的理解。贵族们不在于宝鼎的政治理念是什么,他们只在意事实。在残酷的事实面前,不论宝鼎的政治理念是什么,最终都不得不屈服于事实,改变他的政治理念。 宝鼎在北疆形成了割据的事实,形成了分封的事实,那么功臣们当然紧紧“追随”,发誓要把“分封诸侯”这一“伟业”与统一大业一起进行到底。 秦王政把宝鼎召回咸阳,废弃两人之间的十年约定,某种意义上也是向朝野上下证明咸阳宫和中央的权威。宝鼎的实力大不大?北疆的武力是不是强悍?但只要咸阳宫命令一下,宝鼎就必须回咸阳,这就是绝对的权威。 这说明什么?正好说明咸阳宫和中央的权威严重不足,秦王政和中枢已经意识到问题越来越严重,不得不采用这种办法来昭显自己的权威了。 宝鼎想了很久,说道,“秦楚两国维持和约的时间不会太长。” “这个时间虽然不长,但足以让我们确立国策走向了。”秦王政眼神凌厉,语气里也透出一股决绝之气,“给寡人一个答案,一个结果。” = 三天后,武烈侯先在中枢议事上禀报了北疆现状,然后由北疆未来形势的发展分析和推衍了中土大势的发展,并以此为基础,阐述了大秦必须暂时停止统一战争,全力稳定疆土和恢复国力的原因。 又过了三天,武烈侯在朝议上,向文武百官详细陈述了这一观点,并提出了“稳定”之战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太傅公子宝鼎成了咸阳最“忙碌”的人,他与每一位中枢大臣进行商谈,频繁而广泛地接触中央府署的大小官员,常常在深夜赶赴咸阳宫向秦王政禀奏局势的发展。 宝鼎是回到了京城,但他迅即被咸阳的政治风暴所淹没,虽然这场“风暴”的规模看似不大,但内里暗流汹涌,宝鼎“孤军奋战”,其结果可想而知。 一个多月后,宝鼎筋疲力尽、心力交瘁,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犯下了很严重很幼稚的错误,自己拯救帝国的策略是建立在对政治浅薄而幼稚的理解上,自己的想法太简单太理想化了。事实上统一进程已经不可阻止,政治大势也已经不可逆转,自己正在做一件根本不可能成功的蠢事。 历史上秦王政在统一的过程中,连续打击豪门贵族,把宗室、熊氏外戚,还有本土老秦功臣全部赶出了朝堂,虽然这有兔死狗烹、卸磨杀驴的意思,但秦王政的做法是对的,如果没有用这种残酷的办法建立起中央的绝对权威,统一后的大秦恐怕连十五年的国运都没有。假如没有中央的绝对权威,功臣们借助地方势力对抗中央,形成事实上的割据和分封,那么大秦在统一之初必然分崩离析,中土必然会再一次陷入分裂和战乱。 一个时代的结束,其标志是什么? 宝鼎现在知道了,那就是主宰这个时代的贵族们的彻底死亡,只有用武力把他们统统埋葬,只有让笼罩在这个时代上面的厚厚阴霾彻底散去,太阳才会出现,一个崭新的时代才会降临。 历史规律不可违背,天道不可阻逆。 = 深夜,御书房。 秦王政和宝鼎相对而坐,彼此沉默,各自想着心事。 良久,秦王政打破了这种让人极度压抑的沉默,“没有办法了?” 宝鼎摇摇头,神情非常苦涩,“现在最重要的,也是最关键的问题是,王兄是否信任我。” 秦王政望着宝鼎,两眼如炬,但始终没有说话。 他如何信任宝鼎?在政治上,信任是不存在的,唯一可以确保合作的就是共同的利益诉求,当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个人之间的信任起不到任何束缚作用,个人已经被集团的利益所吞噬,那时候不是身不由己,而是不得不为之。 “理想终究是理想。”秦王政声音低沉,透出一股深深的无奈和疲倦,“事实无坚不摧,当事实摧毁理想的时候,你不再是你,而我也不再是我。” 宝鼎挣扎着,做出最后一丝努力,“我是老嬴家的子孙,我的身体里流淌着老嬴家的血液。” “当年周武王分封诸侯的时候,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居五十三人。”秦王政语调冰冷,眼里掠过一丝嘲讽,“武王有理想,建诸侯以屏卫天下,但武王崩,第一个举兵叛乱的就是武王的兄弟们,管、蔡、霍联合东方诸国涂炭天下。八百余年过去了,中土在分裂中痛苦挣扎,无数生灵在战乱中灰飞烟灭,这就是事实。事实摧毁了理想,而摧毁理想的正是姬姓子孙。” 宝鼎无言以对。 他本想说,我愿为周公,护卫大秦国祚,但周公正是“分封”的创建者之一,这话说出来只会让秦王政更加不相信自己。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秦王政凝神沉思。 宝鼎看了他一眼,暗自苦叹。秦王政是一代伟大的君王,他选择的路是正确的,假如再给他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秦王政或许就会在北疆形势稳定之后,实施“与民休养”之策,恢复大秦的国力,让中土苍生安居乐业,逐渐过上好日子。 自己错了,不仅仅是因为欠缺政治智慧,更缺乏对这个时代的深刻认知。自己想当然地认为,大秦的崩溃是源自高度的中央集权,是源自对豪门贵族的打击,只要在这两个问题上进行改变,那么即便大秦陷入深重的危机,即便陈胜吴广项羽刘邦之流揭竿而起,大秦也有能力护卫国祚,帝国也能继续传承下去。 然而,事实给了自己沉重一击。保全豪门贵族,阻止高度的中央集权,历史必然会走向另一面,那就是豪门贵族对分封诸侯的强烈**。只要豪门贵族存在,那么大秦就不可避免地要走向诸侯分封,要走向分裂和战乱。 豪门贵族和分封诸侯的政治理念形成了一股惊天波澜,这股波澜无坚不摧,可笑自己竟然幼稚地认为,凭借秦王政和自己就能阻止这股波澜,就能牢牢守住“法治”的堤坝,但现实无情地告诉自己,现在不管是秦王政的“堵”还是自己的“疏”,都无法守住“法治”的堤坝,这道堤坝要崩溃了。 宝鼎曾想过,假如自己始终如一地支持秦王政实施高度的中央集权,让历史走在固有的轨迹上,那结果是什么?结果是自己昙花一现,自己绝不会建下显赫功业,更不会和秦王政面对面地共商国事,主宰中土的命运。即便自己活到大秦崩溃的那一天,最终也没有实力力挽狂澜,只能无助地死在咸阳的大火之中。 宝鼎承认自己的错误,但不后悔自己改变历史。自己若想主宰中土的命运,必须建立自己的势力,拥有足以改变历史的实力。现在自己拥有了这样的实力,只要自己坚持理想,那么就算秦王政和功臣们大打出手,就算“集权”和“分封”的矛盾轰然爆发,自己也能仿效“周公”,辅佐秦王政或者扶苏最终实现天下一统的理想,让帝国世代传承下去,让中土苍生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 “今年秋收之后,大军开始渡淮作战。” 秦王政的声音在宝鼎的耳边响起,他再一次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秦王政不得不接受事实,做出决策,虽然这个决策不是出自他的本意,对咸阳宫也会产生不利的后果,但他没有办法。事实很残酷,就算他不做出这个决策,豪门贵族们也会想方设法推动局势的发展,让局势来推动统一大战的继续进行。到那时咸阳宫迫于形势的变化临时改变决策,对咸阳宫就是一个沉重打击,秦王政和咸阳宫的权威将受到严重损害。 如其将来咸阳宫陷入更大的被动,倒不如现在掌控主动,最起码可以维持秦王政和咸阳宫的权威。 宝鼎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没有任何惊讶,他想知道的是,秦王政做出这个决策后,如何阻止功臣和地方势力的壮大,如何阻御豪门贵族逼迫咸阳宫打开“分封”的大门。 “大军攻占江淮之后,肯定要停下来,为渡江作战做准备。”秦王政继续说道,“这个准备时间的长短决定于咸阳宫是否建立更多的封国,是否在分封上做出更大的让步。” 宝鼎神情微变,他需要知道的答案就在这里。 “寡人绝不妥协。”秦王政的语气斩钉截铁,神态异常坚决。 宝鼎心脏猛跳,眼前瞬间一黑,旋即金星飞闪,竟然无法看清秦王政那双可怕的眼睛。 “拿下江淮后,寡人将下令,以举国之力修筑直道,力争在统一之前,完成子午岭和白于山段的修筑,把北疆和咸阳连为一体。” 直道修筑,不仅仅关系到中央对北疆的控制,更关系到中央在拥有强大的北疆武力后其绝对权威的建立。只要中央建立了更大的权威,就能压制功臣和地方势力,就能以“集权”来抗衡和反击“分封”。 “如果渡江困难太大,准备时间太长,那么寡人将在大军拿下江淮后,下令开辟西南战场。” 开辟西南战场,不仅仅是中央对功臣和地方势力挟统一大业胁迫咸阳宫的一种反击手段,还是中央借开辟西南之功来进一步强大自身权威之良策。 秦王政望着宝鼎,郑重问道,“你告诉寡人,远征西南,需要多少时间?” “最少一年,最多两年。” 宝鼎在这一点上非常自信。虽然历史已经改变了很多,但南岭大渠开凿成功,远征西南最大的阻碍清除,那么远征西南的历史就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远征大军有实力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完成西南的开辟。 秦王政稍稍想了片刻,又问道,“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东南熊氏若想在最短时间内东山再起,只有这一个机会。”宝鼎说道,“由东南熊氏辅佐公子峤,由杨端和做远征大军的统率,这一仗必胜无疑。” 秦王政的眼里掠过一丝惊讶之色。东南熊氏?原来宝鼎把东南熊氏彻底“击倒”,是为了迫使东南熊氏远征西南。好布局,好计策。 秦王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谁去江南?” “章邯。”宝鼎的口气很坚决。在这个人选上,宝鼎绝不让步。 秦王政微微皱眉,稍加思索后,再问道,“谁去江陵?” 秦王政让出了江南的控制权,不会再让出荆宛的控制权了。 宝鼎摇摇手,没有说话。荆宛是熊氏的根基之地,秦王政若想拿到荆宛的控制权,恐怕在朝堂上还有一番争斗。 “立储的事,不能再拖了。”宝鼎委婉提醒秦王政。 秦王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当然知道此刻立储的重要性,但山东镇戍对整个大势的发展尤其重要,而燕南封国一时间也没有合适的王子出镇,目下扶苏的位置无人可以替代。 “王兄,非常时刻行非常事。”宝鼎劝道,“值此大变革时期,太子理应承担辅国之重任。扶苏以太子身份,领封国,镇地方,为何不可?这对中央加强地方的控制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秦王政摇头,“谁去辅佐他?”言下之意,假如辅佐不力,岂不被居心叵测者所蛊惑?假如出镇在外的太子和中央对抗,那形势岂不完全失控? 宝鼎认为这不是问题,秦王政有足够多的亲信近侍可以去辅佐扶苏,关键还在于秦王政要绝对信任扶苏,但目下的形势让秦王政对任何人都抱着三分怀疑,这导致秦王政不得不置之死地而后生,先去完成统一大业,但先行完成统一大业会造成中央逐渐失去对地方的控制,所以秦王政又决定在完成统一大业的同时修筑直道,发展北疆武力,以北疆武力做为中央的后盾,威慑和镇制地方。 不过这又出现一个新问题,武烈侯和北疆武力是否值得信任?为了防止养虎为患,为了防止武烈侯和逐渐坐大的地方势力联手对抗中央,秦王政决定在统一之前开辟西南战场。 在中央财赋连统一战争都无法维持的情况下,秦王政竟然要进行渡江作战,要开辟西南战场,要修筑直道把咸阳和北疆连为一体,其所造成的问题不仅仅是统一大业的推迟,还直接造成了中央财政的崩溃。 如何维持中央财政?当然是最大程度地压榨中土之民,加重赋税的征缴和徭役的征发,如此一来,就加剧了中央和地方,地方府署和地方国民之间的矛盾,原本威胁到大秦未来的“集权”和“分封”的矛盾在秦王政的“乾坤大挪移”之下,迅速转化为“官府”和“国民”之间的激烈矛盾,这时候地方上的形势非常紧张,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发叛乱和暴动,这将大大阻碍功臣们对地方的控制,地方势力的壮大速度将因此而延迟。 秦王政以牺牲天下万民的利益给集权中央赢得了时间,创造了机会。 宝鼎被秦王政的决断所震骇,他万万没想到,秦王政竟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功臣们以能否完成统一大业来要挟秦王政,而秦王政则气吞如虎,以统一大业的全面崩溃来要挟功臣。 要么你妥协,要么统一大业崩溃,大家鱼死网破,你选择哪一条路? = = = 第408章 我不再是我 第408章我不再是我 秦王政的这个决策迎合了朝堂上各方势力的需要。 你要继续进行统一战争以加大对地方的控制权,可以,我满足你的愿望;你要修筑直道以发展北疆武力,也可以,我也满足你的愿望;你要开辟西南战场以图东山再起,可以,我同样满足你的愿望。 秦王政满足了所有贵族们的愿望,而唯一受到损害的就是普罗大众的利益。虽然今日朝堂上的君王和贵族们都知道普罗大众是大秦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但在激烈的利益争夺中,普罗大众非常不幸地成为博弈的工具。 宝鼎试图劝阻,他穿越而来,知道普罗大众一旦爆发,其威力足以摧毁帝国,但这个时代的君王和贵族们不知道,在他们所熟知的历史里,还没有哪个王国是被普罗大众所摧毁,所以,在这个时代的君王和贵族们的眼里,普罗大众就是微不足道的草芥蚁蝼,在他们所认知的世界里,唯一威胁到王国生存的是贵族。 商汤灭夏,是贵族所为;武王伐纣,是贵族所为;秦灭周,还是贵族所为。今日大秦吞灭关东五国,谁是决定性力量?依旧是贵族。 宝鼎告诉秦王政:君者,舟也;庶民者,水也;水亦载舟,水亦覆舟。这个道理在后世者看来极其浅显,垂髫幼儿都知道,但在这个时代,它不过是大贤荀子的一家之言,因为在这之前的历史没有给荀子的这个理论提供足够的证据。 宝鼎苦口婆心地告诫秦王政,普罗大众的利益必须放在第一位,否则帝国必将因此受到惩罚,甚至有亡国之祸。 秦王政听不进去,他承认宝鼎的说法有道理,但仅仅也就是有道理而已。在当前局势下,让秦王政把普罗大众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让秦王政与整个贵族集团做公开对抗,让秦王政暂时停止统一战争转而去实行“与民休息”之策,显然不现实。不是秦王政不想做,而是他做不了,强大的贵族集团会阻止他,即便秦王政强行下令实施稳定战略,贵族集团也会想方设法让这一战略彻底失败。 宝鼎苦叹,他穷尽心血改变了历史,原以为历史轨迹会在统一前后发生颠覆性的改变,谁知今天听到秦王政的决策,他才知道历史竟然奇迹般地又回到了固有的轨迹上,他的一切努力几乎全部白费。 = 历史上,秦军在赢得中原决战后,以摧枯拉朽之势杀过淮河,攻占寿春,俘虏楚王负刍。接着项燕和楚国贵族立熊启为新楚王,与秦军在淮南再次决战。这次决战项燕和熊启全部战死,楚国贵族逃亡江东。王翦率军杀进江东,灭杀楚国。秦灭楚之战,前后历时四年,耗费巨大。 然后就是王贲转战辽东,灭燕。接着南下直杀山东,齐国投降。再接着就是江南战场全面打响,屠睢、任嚣指挥五十万大军分五路杀向南岭,试图一战而定,击杀六国余孽,开辟西南。这一仗遭遇重挫,一打就是七八年。 南方远征大战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北方开始征伐。秦王政和中枢当然不会狂妄自大到两线作战,虽然历史把北伐归结为秦王政的穷兵黩武,但稍稍思考一下,不难发现是匈奴人的入侵迫使大秦不得不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蒙恬在北方战场上连战连捷,攻克贺兰山,取河南之地,又杀到阴山脚下,取云中之地,然后就是大规模的移民和边塞屯田。 这时候直道修筑已经完成,蒙恬和三十万大军出塞作战,攻占河南之地,显然是受益于这条“高速公路”给他们提供的源源不断的粮草和武器。 在秦王政死去之前,南征、北伐都已完成,而付出的代价就是对中土普罗大众的疯狂压榨,“官府”和“国民”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本来中土的战争总算结束了,大秦总算可以“休养生息”了,如果秦王政再活十年,大秦或许能延续更长时间,但秦王政死了,而国内最激烈的矛盾也就爆发了,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大秦轰然倾覆。 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以农民为首的普罗大众推翻了一个强大的帝国,从此中国人相信了荀子的治国理论,历代君王和贵族们更是把“水亦载舟亦能覆舟”做为警世恒言。 秦王政和贵族统治阶级在统一后的大约八年时间里为了稳定和巩固新生帝国,完成了历史上所谓的全部“暴*”,其中南征、北伐、直道修筑和灵渠开凿所耗费的钱财与兴建六国宫殿、阿房宫和骊山陵的钱财相比起来,后者就是九牛一毛,根本不值一提。 南征和灵渠开凿需要耗费多少?北伐和直道修筑又要耗费多少?如此庞大的财政支出,刚刚统一的帝国中央财政根本支撑不了,最终逼得秦王政和贵族们不得不疯狂地压榨普罗大众,以“敲骨吸髓”来形容毫不为过。 现在中土距离历史上的统一时间还有三年,而现在秦王政竟然做出决策,把历史上本该用十一年时间来完成的事情,在未来几年里全部完成,这太疯狂了,疯狂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 历史上的大秦在统一之前,其国内最激烈的矛盾肯定是“集权”和“分封”的矛盾,而统一之后,因为一系列重大事件的发生,“官”与“民”的矛盾迅速成为国内最激烈的矛盾。 历史只记载结果,而结果背后的原因早已湮灭。宝鼎现在总算知道了在历史书籍上,大秦为什么统一之初有分封之议,而其后竟然相隔八年,才有淳于越借“师古”之名重提分封,接着便爆发了“焚书”、“坑儒”两大重案。这两大重案实际上就是“集权”和“分封”的矛盾再次爆发。 这八年秦王政在干什么?南征,北伐,修直道,修灵渠,最终南征、北伐胜利了,而秦王政则利用南征、北伐顺利地转移了当初国内最激烈的“集权”和“分封”的矛盾,挑起了“官”和“民”的矛盾,由此不但阻碍了功臣们对地方的控制,牢牢地压制了功臣们对“分封”的追求,而且籍此机会建下显赫功勋,增强了中央的绝对权威。 南征北伐完成了,分封之议再起,但看看秦王政和中央在“焚书”、“坑儒”两大重案中的表现,不难发现秦王政和中央已经在八年之后,拥有了绝对的权威,绝对的实力。 “焚书”大案看上去并不复杂,焚书而已,但仔细想一想,秦王政和中央以“私藏**”为借口屠戮了多少功臣?诛杀了多少妄图“分封”,妄图对抗中央的贵族? 扶苏在“坑儒”大案爆发后,直言劝谏,难道扶苏当真是为了阻止秦王政不要诛杀那一帮招摇撞骗的“方士”?其实想一想就知道了,秦王政之所以要杀“方士”,是因为“方士”已经成为秦王政和贵族们博弈的工具,杀“方士”不过是为了掩盖他诛杀“方士”背后的贵族而已。 历史上没有记载秦王政在“焚书”、“坑儒”两大重案中诛杀了多少功臣和贵族,但从几年后大秦的轰然倾覆中不难看出,整个大秦的贵族阶层尤其宗室、楚系和本土老秦贵族基本上看不到了,除了被历史所记载的宗室王子公主、关东系的冯氏和蒙氏被诛杀外,其他人呢?在大秦倒塌的那一刻,难道整个大秦朝堂上可堪重用的只有章邯一个大臣?宗室重臣呢?隗氏呢?熊氏呢?郿城孟西白、夏阳司马氏呢?他们当时都在哪? = 由此可以做出推测,大秦在统一之初,虽然秦王政已经压制了宗室和本土老秦人,打击了熊氏,但“集权”和“分封”的矛盾还是来势凶猛,危害了大秦的安危,危及到了统一大业,所以秦王政断然决策,放弃休养生息之策,发动南征。 南征并不顺利,这其中肯定有贵族们的阻扰,于是北伐又开始了,最终中央财政崩溃,大秦不得不压榨普罗大众,竭泽而渔。 南征当真迫不及待吗?北伐当真一定要打吗?南征一定要开凿灵渠,让军队越过南岭开辟西南疆土吗?北伐一定要修筑直道,让军队出塞占据河南和云中吗? 大秦刚刚统一,当务之急是休养生息,是与民休养,是恢复国力,这是基本常识,秦王政和中央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秦王政和中央对此一清二楚,既然南边的六国余孽和百越蛮夷并不足以危及到大秦安危,既然北方有长城为阻,入侵的匈奴人暂时还不会危及到咸阳的安全,那么秦王政和中央为什么还要急不可耐地发动南征和北伐,非要把中央财政推向崩溃的边缘,非要把“官”与“民”的矛盾推向爆发的边缘? 唯一的解释不是秦王政要“穷兵黩武”,要实施“暴*”,而是当时国内“集权”和“分封”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功臣们控制军队和地方势力,与中央形成对抗,割据称霸正在形成,分裂和战乱正在来临。 于是秦王政发动南征,这也可以说是一个陷阱,把功臣所控制的军队和地方势力推进陷阱。功臣们本以为借助南征可以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实力,最终迫使秦王政和中央分封诸侯,哪料到南征消耗了他们的军队,吞噬了他们的地方实力。北伐也是一样,北伐虽然胜利了,但军队的消耗同样惊人,同时他们还要镇戍辽阔的边疆,而更重要的是,北疆军队严重缺乏粮食。秦王政和中央控制了直道,也就等于卡住了北疆军的咽喉。 秦王政利用南征和北伐狠狠的打击了功臣和地方势力,扩大了中央的权威,接下来当分封之议再起的时候,秦王政毫不犹豫地借助“焚书”、“坑儒”两大重案大肆屠戮功臣,彻底摧毁了功臣们对分封的攫取**。 正因为这两大案件的爆发,正因为秦王政和功臣们、中央和地方激烈厮杀,导致大秦再一次耽误了休养生息的宝贵时间。 然后秦王政死了,所有的矛盾都彻底爆发,大秦轰然倾覆。 = 宝鼎原以为自己所拟定的拯救帝国的策略都是正确的,一度还在为自己改变了历史而沾沾自喜甚至洋洋得意,现在他发现自己大错而特错。 扶苏做储君也罢,自己控制北疆军也罢,改变帝国国策将其偏离高度的中央集权制也罢,这一切都不足以拯救帝国。 帝国崩溃的真正原因不是源自高度的中央集权制,而是源自帝国内部“集权”和“分封”的矛盾,正是因为这个时代的贵族们不惜一切代价追求“分封”,试图在统一后的帝国中攫取到最大程度的利益,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获得最大的分配比例,结果他们的过度贪婪最终导致了帝国的崩溃。 历史上,帝国的倾覆证明了这一点,后战国时代项羽和十七位诸侯王的覆灭也证明了这一点。 秦王政为什么在帝国坚决实施高度的中央集权制?原因也在如此。 宝鼎因为错误地解读了这段历史,在来到这个时代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策,于是犯下了一系列的错误,尤其他不遗余力地帮助宗室和本土老秦人重新崛起,导致大秦贵族势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程度,由此导致大秦尚未统一中土,“集权”和“分封”的矛盾就已经严重危及到了统一大业,大秦的分裂和战乱伴随着汹涌的分封“大潮”正咆哮而来。 秦王政没有退路了,他已经被“分封”的洪流逼到了悬崖边上,他只有奋力一搏,置之死地而后生。 = 宝鼎感觉自己的心很痛很痛,那种极度绝望的情绪和懊悔的心理几乎让他崩溃。 他极力劝谏了,而秦王政也坦诚相告,给出了自己的解释。秦王政不是不想实施休养生息的战略,而是他无能为力,他没办法去实施这一战略。虽然他一直在努力阻止“分封”的洪流,阻止中土再一次陷入分裂和战乱,但宝鼎在“法治”的堤坝上掘开了一道口子,如今这道口子在“分封”洪流的冲击下越来越大,“法治”的堤坝已经摇摇欲坠,而他的力量十分有限,已经无力去堵住“缺口”了。 在秦王政的眼里,分裂和战乱将给普罗大众带来灭顶之灾,相比起来,压榨普罗大众,就算是敲骨吸髓,普罗大众为此所付出的代价也无法与前者相提并论。 这一点宝鼎不得不承认。 后战国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最为黑暗和血腥的时代之一,虽然只有短短的五年,但中土的普罗大众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几千万人死于非命。其后的刘氏大汉帝国虽然一度有“文景之治”和“昭宣中兴”,但其人口最鼎盛时期也不过与大秦帝国初期的人口相差无几。 秦王政以“冷遇”迎接宝鼎的回归,宝鼎不是没有想法,但现在他承认秦王政对他的惩罚是正确的,他“罪有应得”,他没有为大秦建下显赫功业,想反,他把大秦推向了分裂和战乱的深渊。 宝鼎在离开咸阳宫之前,曾想举起手中的镇秦王剑,向秦王政发誓,他始终忠诚于大秦,忠诚于老嬴家,忠诚于大秦的王,他愿意追随秦王政矢志不渝地坚持中央集权,以维护大秦的统一和中土的和平,但看到秦王政眼里的愤怒和坚毅,他还是放弃了。这种做法太幼稚,不要说秦王政不相信他的誓言,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正如秦王政所说,“当事实摧毁理想的时候,你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 = 宝鼎坐在轺车里,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浑浑噩噩,不知道路在何方。 这世上没有圣人,真的没有。既得利益者永远不可能成为圣人,因为既得利益者追求的是更大的利益,而圣人只会从一无所有者中产生,因为只有一无所有者才会梦想把所获得的利益惠及普罗大众,但当这样的圣人拥有了利益,成为既得利益者中的一员时,圣人也就不再是圣人,圣人不知不觉中就被利益所吞噬,圣人也就变成了吸血的魔鬼。 自己曾是一无所有者中的一员,是真正的无产阶级,从骨髓到思想都是无产阶级,所以,自己拥有梦想,自己梦想着把所得利益惠及普罗大众。 然而,现实是无情的,现实无情地摧毁了自己的梦想。自己不是圣人,而是既得利益者;秦王政也不是圣人,也是既得利益者;所以,自己不再是自己,秦王政也不再是秦王政。 自己是豪门贵族阶级的一员,不论自己是否拥有圣人的梦想,自己都不是圣人,而是豪门贵族。 秦王政是统治阶级的领袖,他的理想是统治阶级的利益最大化,如今统治阶级中的豪门贵族妄图本集团利益最大化,这严重危及到了整个统治阶级的利益,矛盾不可调和,斗争不可避免,于是你死我活。 豪门贵族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肯定要推翻秦王政,颠覆中央,而秦王政则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肯定要从**上彻底消灭豪门贵族。 我该怎么办?我的路在哪?我如何拯救我的帝国? = = = 第409章 决策者的变数 第409章决策者的变数 秦王政在中枢议事上拿出了自己的决策。 秋收结束,大军渡淮作战,攻克寿春,夺取淮南,饮马大江。如果战局许可,大军马不停蹄,继续渡江作战,杀进江东,彻底吞灭楚国,完成统一大业。 这一决策得到了中枢大臣们的一致赞同,而这一决策的出台,也表明秦王政迫于形势,不得不否定了武烈侯所主张的“稳定”战略,放弃了以暂停统一战争为代价进行休养生息恢复国力的设想,转而全力支持“发展”战略,把统一战争进行到底。 接着秦王政宣布,假如渡江作战困难太大,大军短期内无法越过大江天险,那么在大军进行渡江准备的同时,东南主力大军迅速越过南岭,远征西南,开辟西南战场,对江东实施战略上的大包围。另外,咸阳开始直道修筑,集关中、河东、北地、上郡、太原等京畿和西北郡县的力量,力争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子午岭和白于山段的直道修筑,以加强北疆防御实力,同时也加强中央对北疆的控制。 这一决策当即遭到了很多中枢大臣的质疑。 秦王政竟然在这一轮政治博弈中选择了“中庸”之道,既想缓和与功臣们之间的矛盾,把统一战争进行到底,又想得到武烈侯和北疆武力的支持,决定在渡江作战之前开始直道修筑和远征西南,这完全出乎中枢大臣们的预料。 这一决策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矛盾转移,本来朝堂上最激烈的矛盾是秦王政和功臣之间的矛盾,现在秦王政通过这一决策,迅速把矛盾转化为武烈侯和功臣之间的矛盾。这一招“乾坤大挪移”太厉害了,直接挑起了武烈侯和功臣们之间的冲突,事情愈发复杂了。 武烈侯提出的“稳定”战略的直接受益者就是北疆,北疆将因此战略而稳步发展,如果直道修筑完成,北疆的发展速度将大大加快,这都有助于武烈侯在北疆割据称霸。 “发展”战略的直接受益者就是功臣们,功臣们将利用统一战争的最后阶段,竭尽全力控制地方力量,继而形成与中央的对抗。 目前中央的财政非常有限,而远征江东耗费巨大,功臣们若想顺利完成统一大业,必须集中中央财政全力支持统一战争。而秦王政的这一决策迫使功臣们不得不与武烈侯争夺有限的中央财政,谁能夺得中央财政,谁就能实现自己的目标,谁就能在未来形势的发展中占据绝对优势。 这时候,秦王政和咸阳宫的权威体现出来了。你想要中央财政,可以,妥协吧,你妥协了,让步了,我就给你财政支持。 武烈侯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功臣们也有自己的利益目标,双方各有各的打算,而秦王政和咸阳宫在事关大秦未来的利益上绝不妥协,结果就有了这么个决策,秦王政以中央财政为诱饵,挑起了武烈侯和功臣们之间的斗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秦王政要做渔翁了。 豪门贵族分裂了,既得利益集团分崩离析,其实力必然大打折扣,在与咸阳宫的对抗中必然处于下风,这是豪门贵族们事先根本没有想到的结果。 那么,武烈侯和功臣们有没有互相妥协握手言和的可能?现在反击秦王政和咸阳宫的唯一办法,就是武烈侯和功臣们联手结盟,最起码要维持过去的那个利益联盟。 然而,武烈侯绝不可能妥协了。 宝鼎有自己的理想,但他的理想被残酷的现实所摧毁,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唯一可以自我救赎的办法就是帮助秦王政阻击豪门贵族对“分封”的攫取,帮助秦王政尽快实现中央集权,帮助秦王政实施休养生息之策,让帝国赢得永久的统一,让中土世代安享和平。 当初,宝鼎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他要崛起和壮大,于是结盟于豪门贵族,借助豪门贵族的力量而崛起,现在,他崛起了,也壮大了,这时他发现豪门贵族是自己实现理想的最大阻碍,于是他不得不与豪门贵族反目成仇,拔剑相向。 事实上,现在的宝鼎也不敢与豪门贵族妥协结盟了。 秦王政这一决策,等于把大秦朝堂上鼎足而立的政治格局彻底挑明了。秦王政和咸阳宫、武烈侯和北疆、豪门贵族和地方势力,这就是今日大秦朝堂上的三股政治势力,任何两方携手,都能击败另外一方。 在这三股政治势力中,武烈侯和北疆是最弱的,尤其致命的是,北疆的生存和发展直接控制在咸阳手中,只要咸阳中断给北疆的财赋支持,北疆就岌岌可危。 武烈侯和北疆如何选择?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既然武烈侯和北疆没有选择的余地,既然秦王政利用这一决策把武烈侯和北疆与咸阳宫捆绑在一起,那么形势不言而喻,对功臣们来说是极度不利。 = 秦王政的这一决策看上去完美无缺,似乎稳操胜券。 然而,宝鼎也罢,中枢大臣们也罢,首要关注的都是中央财政。中央财政的承担者是谁?就是普罗大众。普罗大众无力承担沉重的赋税,那么中央财政就会崩溃。中央财政崩溃了,秦王政手里的“诱饵”没有了,他的这一计策还有成功的可能吗?他拿什么去推进局势的发展? 秦王政决策中的高明之处就在这里。 他给了功臣们一个实现自己目标的机会。你如果一鼓作气打过大江,你就赢了,但假如你受阻于大江,那就对不起,我不可能给你足够长的时间来对抗中央,而武烈侯和北疆也不可能坐失发展壮大的时机。 功臣们有信心一鼓作气打过大江,但秦王政既然拿出了这么一个条件,那么武烈侯和北疆肯定要从中作梗,秦王政和咸阳宫也会设置障碍,可以预见,南征大军肯定要在大江北岸停下来。 这一停下来,形势就变了,秦王政和武烈侯联手,要修筑直道,要远征西南。 直道修筑毕竟受制于作业条件,工期长,属于长期性投入,每一工期投入有限,说停也就停了,但远征西南不一样,那是一次性投入,投入巨大,而且一旦投入就不能停下来,否则几十万远征大军怎么办? 远征西南可以说夺走了中央的全部财政,即便南征大军做好了渡江作战的准备,中央也没有财政支撑大军渡江作战了,如此一来统一大战也就暂时停了下来,而功臣们乘机壮大地方势力的步伐也就慢了下来。 远征西南的战略意义谁都知道,虽然这个战略目的能否像预想的那样实现是个未知数,但最起码在远征军开辟了西南之后,秦王政和中央的权威会有所提高,而尤其令人担心的是,假如远征军在占据西南后,转而北上杀进江东,那势必破坏了功臣们利用占据江东来扩大地方势力的计策,其后果非常严重。 仔细想一想,不难发现秦王政这一决策的真正目的。这一决策看上去是挑起武烈侯和功臣们对中央财政的争夺,但实际上却是为了拿中央财政去远征西南,从而彻底击败武烈侯和功臣们妄图壮大地方势力对抗中央的图谋。 说白了,秦王政既不想打江东完成统一大业,也不想修筑直道发展北疆,他就是想拿中央财政去远征西南,继而遏制武烈侯和功臣们壮大地方势力,继而给中央赢得足够的时间来控制更多的地方郡县,最终帮助中央成功阻御“分封”大潮的冲击。 当然,这是理想状态,这是在武烈侯和功臣们都没有采取相应对策的情况下,假如武烈侯一定要修筑直道,而功臣们一定要打过大江,秦王政一定要远征西南,那么大家都要抢夺中央财政,最后就会形成最为恶劣的一种结果,那就是迫使中央加大赋税的征缴力度,拼命地“压榨”普罗大众,把“官”与“民”的矛盾推到极致。 到了那个时候就是生死悬于一线了,还要不要保住统一战果?还想不想瓜分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还是否要建立一个崭新的帝国,开创一个全新的未来? 这就是拿未来的帝国做豪赌,谁不敢赌,谁迟疑不决,谁就输了,但谁敢赌,谁就是义无反顾地去舍身赴死,还是输。 这就是一个有输无赢的赌局,唯一能确保胜算的就是“庄家”,就是秦王政。 = 中枢大臣们不管自己的政治理念是什么,也不管自己隶属于哪个政治势力,他首先必须站在中枢决策者的立场上考虑王国的未来。只要王国能在未来获得丰厚的利益,那么其所在的政治势力才能获得需要的利益,才能实现所追求的政治理念,否则,一切都是井中月水中花,都是不切实际的妄想。 现在,秦王政的决策满足了他们对利益的追求,但结果是王国的利益被无限制地掠夺,中央财政肯定要崩溃,王国的未来一片黑暗。国祚岌岌可危,王国的利益得不到保证,依附于王国而生存的政治势力又拿什么去维护自己的利益和未来? 中枢大臣们的质疑声越来越大,但秦王政始终保持沉默。 他拿出这个决策后,他就是旁观者了,他相信没有哪个中枢大臣会反对自己的决策。当前形势下,还有比这个更完美的决策吗?肯定没有。 至于中枢大臣们的质疑,都集中在中央财政上,而如何提高中央财政,那不是秦王政这个最高决策者的事情,而是中枢大臣们的本职工作。 中枢议事很快进入**。 中央两大财政官长治粟内史卿冯去疾和少府卿王戊明确表态,中央财政无法保证大军在渡淮作战后继续进行渡江作战,也就是说,即便秦军在军事上具备了吞灭楚国的能力,但因为中央财政的极度匮乏,大军也只能止步于大江北岸。 言下之意,中央财政既然无法支撑大军在最短时间内完成统一战争,那就更不要说去远征西南或者修筑直道了。 太尉公子腾、上将军王翦、蒙武、麃公,卫尉卿李瑶、中尉卿张唐等大臣从军事角度和统一战争的形势出发,强烈要求在最短时间完成灭楚之战,为此他们建议中枢马上修改赋税政策,加大赋税的征缴和徭役的征发力度。 太傅公子宝鼎、郎中令蒙嘉、廷尉卿李斯、御史中丞甘罗、内史公子成等大臣极力反对增加赋税和徭役,认为这是竭泽而渔,必将危及到国祚的安危。 这时候右丞相隗状、左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驷车庶长公子豹四位上公大臣提出了一个折衷意见,暂时不做增赋加徭的考虑,先进行渡淮作战,假如渡淮作战顺利,渡江作战也万事俱备,那么中央就以完成统一大业为第一要务,下令增赋加徭,全力保证大军渡江作战,完成中土的统一。 反之,假如渡淮作战不顺利,渡江作战更是困难重重,那么中央就必须改变统一战争的攻击策略,就必须开辟西南战场,然后对江东实施战略上的大包围,最后以南北夹击来完成对楚国的最后一击。 也就是说,增赋加徭势在必行,这是形势所逼,统一大业所必须,但实施力度不一样。假如大军在渡淮之后马上渡江作战,在最短时间内完成统一大业,那增赋加徭的力度就不大;,反之,假如大军必须远征西南,必须以开辟西南战场来完成对楚国的攻击,那增赋加徭的力度就非常大。 = 中枢大臣们旋即沉默。 这不是因为四位上公大臣的一致意见份量沉重,而是因为这明显是一个陷阱,一个反击秦王政的陷阱。 很明显,秦王政无意攻打江东,而武烈侯又一门心思要修筑直道发展北疆,那么无论功臣们如何努力,最终都会止步于大江北岸,既然如此,何不将计就计,让秦王政去远征西南? 远征西南的成功率有多大?看看楚国就知道了。楚国几百年来有不少胸怀大志的君王都有过开辟西南、拓展疆土的想法,有的甚至付诸实施,但最终都以失败而告终。南岭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一条大渠改变不了现实,以今日大秦的国力和当前的形势,远征西南注定了要失败。 南岭大渠的开凿是武烈侯设下的一个陷阱,而西南策略更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幻,偏偏秦王政就上了武烈侯的当,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竟然相信了武烈侯的西南策略,竟然要远征西南,试图以远征西南来拖延统一的进程,延缓功臣们对地方的控制,试图以开辟西南来增加咸阳宫的权威,打破眼前政治上的困局,这未免过于异想天开了。 秦王政的决策一出,武烈侯和功臣们的矛盾骤然突出,武烈侯和豪门贵族迅速分裂,两者因为争夺中央财政势必要大打出手,而秦王政则可借此机会渔翁得利,调集中央财政去远征西南。但贵族们不想与武烈侯反目成仇。在他们的眼里,武烈侯和他们的目标都是分封诸侯,两者利益诉求一致,何必为了眼前的这点利益而大打出手,让秦王政渔翁得利?所以,干脆推动秦王政去远征西南。如此一来,秦王政和武烈侯为了争夺中央财政就要拔剑相向了,最后就算秦王政胜出了,武烈侯也必定从中阻挠,而江南控制在武烈侯手上,假如武烈侯出手阻挠,远征西南更是没有半分胜算。 形势发展到那一步,秦王政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最终必定以大败而结束,咸阳宫随即在政治上陷入全面的被动,可以想像,那时秦王政还拿什么来阻止功臣分封? 退一步说,就算秦王政说服了武烈侯,这对兄弟联手合作,创造了奇迹,赢得了远征西南的胜利,但远征西南的巨大耗费将把大秦拖进崩溃的绝境。 中央财政全面崩溃,秦王政拿什么统治王国?中央增赋加徭,国民不堪重负,必定引发叛乱,叛乱一起,功臣们率军戡乱,可以迅速增加对地方的控制力,同时也可以借助这一混乱形势对抗中央,拒绝中央的命令,在所控制地区实施“轻赋辨”以收买人心,于是也就形成了割据的事实。 割据形成事实,中央失去对地方的控制,秦王政还能阻止分封?那时他若想维持大秦的统一,唯一的办法也就是分封功臣了。 但这里面有个最大的变数,那就是武烈侯和北疆武力。 秦王政之所以敢于实施此策,就是因为他掌控了武烈侯和北疆的命脉,他可以借助北疆的强大武力威慑功臣,假如武烈侯志不在一方诸侯,而是野心勃勃要取代秦王政,那变数就太大了,武烈侯完全可以利用形势,先与秦王政合作诛杀功臣,然后再反噬咸阳,篡位谋国。 到了那一刻,秦王政固然是自取败亡,而功臣们也统统掉进了武烈侯的陷阱,最后秦王政和功臣们都成了武烈侯的口中食,为武烈侯做了“嫁衣裳”,白白把一个帝国拱手送给了武烈侯。 变数始终是未知的,秦王政会防备武烈侯,而功臣们也会更加谨慎,但现在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三天后,中枢大臣们一致通过了秦王政的决策。 = = = 第410章 谁是猎物? 秦王政和中枢最后拟制的决策在朝堂上有不同的解读,中央府署、地方郡县和军队的官员们因为各自所处的位置不同,各自所属的政治势力不同,各自所获得的讯息不同,最终会对这一最高决策产生不同的理解,而这些不同的理解最后体现在他们的执行过程中,就会出现无数的差异,而这些差异将会衍生出一系列不同的后果,这些不同的后果纠结在一起,最终将把整个中土局势推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对于秦王政和中枢大员们来说,中土局势如何发展,他们心里各有一个既定方向,一个符合他们利益需要的方向。 最高决策拟制了,要开始实施了,那么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人事大调整,而人事大调整实际上就是朝堂各方势力之间的博弈,调整的结果能否符合各方所需,直接关系到他们能否实现自己的预定目标。 中枢大员们之间的走动突然频繁了,各方势力互相试探,互相妥协,就连秦王政都数次以巡查为名出现在外廷诸府,甚至有一次还在深夜时分走进了丞相府,然后宫也以隐秘的方式借助外廷的力量频频出动。 刁斗巷里车马如云,除了以各种名义前来拜访的文武官员,还有名士大贤,巨商富贾,尤其让人意外的是,不知道赵仪和黄依双双怀孕的消息如何泄漏出去的,后宫诸姬、大臣家眷们纷至沓来,就连怀德夫人都在隗清的陪同下,公开赶到蓼园以为祝贺。 宝鼎为此大为震怒,狠狠地训斥了宗越和赵信。他是这一轮政治博弈中的关键人物,所有事情包括人事调整最后能否满足各方需求,都要看他这个大秦第三股政治势力领袖人物的态度,而这轮政治博弈背后的秘密有几个人知道?即便是中枢大臣,又有几个人真正了解其中的秘密,并推测到他的想法? 后宫卷入这场政治博弈是宝鼎早就预料到的,这也导致局面更加复杂。秦王政迟迟不愿立储,甚至至今都没有在公开场合说几句倾向于公子扶苏的话,这使得秦王政的孩子们都有机会成为储君,后宫的嫔妃们都有机会成为王后,而这里面所蕴含的巨大利益足以让人疯狂,这些疯狂的举止会大大增加政局的变数,会把大秦局势推向更为恶劣的境地。 成为大秦储君的途经只要一个,先出镇地方建立功勋,然后领封国做一方诸侯,也就是说,即便做不了大秦的储君,也可以做一方诸侯。现在是一方诸侯,等到中土统一,分封的大门彻底打开,那就是一国之君了。看看过去的历史,诸侯国的君主与大周天子相比,有多大的差距?当然是做诸侯国的君主更好了。 宝鼎之所以劝谏秦王政尽快立储,原因就在这里。虽然立储未必可以阻止王子们对分封的强烈追求,但最起码可以遏制王子们和功臣们联手对抗中央,而功臣们一旦把王子推在前面为“分封”冲锋陷阵,秦王政和咸阳宫就非常被动了,那可是骨肉相残啊。假如王子们在形势的推动下割据称霸,功臣们就可以进退自如,进可以仿效王子割据地方,退可以支持王子继续称霸,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 = 宝鼎为了掌握咸阳局势,不但调用了赵信的黑衣力量,宗越的蓼园秘兵,还动用了紫府黑冰。 现今关东五国都已被大秦吞灭,紫府黑冰的职责正在发生变化,由外事正在转为内务。外廷大臣数次奏请秦王政,建议大幅削弱紫府职权,待中土统一后就撤消紫府,将黑冰秘兵置于卫尉府之下,做为京畿卫戍的隐秘力量之一。这一奏议遭到内廷的否决,内廷认为,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六国余孽始终是大秦的潜在隐患,必须依靠黑冰力量来予以警备和铲除,紫府不但不能予以撤消,反而要加大秘兵建设。 宝鼎支持紫府黑冰的建设。他至今还保留着秘兵统率的虚衔,正是因为这个虚衔的存在,让内廷得以借助宝鼎的力量坚决否决了外廷逐步撤消紫府的奏议。咸阳很多人都认为秦王政始终让宝鼎挂着秘兵统率的虚衔,一方面是便于宝鼎在外征伐,另一方面则是利用黑冰公开监控宝鼎,然后者显然卓有成效。宝鼎坚决反对撤消紫府,明显就是不想因此而与秦王政之间的隔阂和矛盾变得更大。 问题就在这里。秦王政既然可以动用黑冰力量公开监控宝鼎,那么他也可以用同样的办法监控镇戍地方的功臣,而这正是外廷坚决要求撤消紫府的原因。 宝鼎利用手上的秘兵力量获悉了近期咸阳贵族富豪们之间的走动,由此判断出朝堂各方势力在这一轮博弈中大约所拟制的战略和要寻求的利益目标。 宝鼎和赵高、朱英等人反复商讨后,得出两个结论,一个是贵族们对远征西南不抱任何希望,他们把远征西南做为了激化自己和秦王政之间的矛盾、打击秦王政和咸阳宫权威,推动功臣分封的有力手段,而另一个就是贵族们一致认为自己在精心布局图谋篡国,如果自己仅仅是追求分封,那完全没有必要向秦王政妥协,更没有必要与豪门贵族激化矛盾,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正在阴谋篡国。 这个结论让宝鼎骇然心惊,也让赵高、朱英等人意识到了一场可怕的危机正悄然而至。 假如远征西南败了,假如秦王政要推卸责任,假如功臣们要挑起秦王政和宝鼎这对兄弟之间的厮杀,那么诬陷宝鼎阴谋篡国是最好的办法。西南战略是宝鼎拿出来的,远征西南也是宝鼎极力推动的,而远征西南的失败正好证明这是宝鼎设下的一个陷阱,目的是打击秦王政和咸阳宫,消耗中央财政,混乱中土局势,然后宝鼎乘机带着北疆大军一泻而下,篡位夺国可以说是轻松自如啊。 = 宝鼎坐不住了,连夜进宫拜见秦王政。 秦王政平静地听完宝鼎的述说,始终是波澜不惊。 宝鼎看着秦王政云淡风轻的样子,蓦然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 “这都是你的推测。”秦王政淡然说道。 “我的父亲因何而流放?成蛟又因何而逃亡?”宝鼎质问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王兄难道认为我的推测都是无稽之谈?” 秦王政冷笑,眼里露出一丝嘲讽之色,“即便你的推测是正确的,那又如何?你不是信誓旦旦,说西南远征肯定是胜券在握吗?” “这和西南远征的胜负没有任何关系。”宝鼎说道,“不论西南远征的胜负如何,中央财政都会崩溃,而中央为了维持财政运转,必定课以重税,毫无节制地征发徭役。国民不堪重负,兼之六国余孽暗中撩拨,地方军政官长们推波助澜,最终必然会引发叛乱。叛乱一起,地方势力乘机坐大,中央失去地方的控制,割据形成事实,我们拿什么阻止分封?” 秦王政没有说话,神色却是不以为然,而宝鼎也肯定了自己的推断,这是秦王政设下的陷阱。 秦王政的决策一出,远征西南就成为必然,而远征西南把秦王政和宝鼎之间的矛盾彻底激化。宝鼎在回京之初曾对几位宗室重臣说过,他要完成三件事,其中第三件事就是远征西南,但这是宝鼎的迂回之策,事实上远征西南在国力缺乏的情况下,不能为之,会葬送统一大业。宝鼎试图以此来迫使秦王政和功臣们妥协,转而实施“稳定”战略。然而,宝鼎有计策,秦王政和功臣们也有计策,结果一番博弈之后,就演变成了如今这个局面,宝鼎竟然成了秦王政和功臣们联手诛杀的目标。 功臣们之所以极力推动西南远征,目的是让秦王政和武烈侯兄弟相残,然后功臣们渔翁得利,分封诸侯。 秦王政则是以此策把武烈侯逼到绝路,迫使武烈侯不得不借助咸阳宫的力量,与自己携手合作,给功臣们以凌厉一击。 说到底,政治博弈就是利益之争,所谓的忠诚、友情、亲情都是假的,功臣们不相信武烈侯会与他们共享权力和财富,而秦王政更不相信武烈侯没有觊觎国祚之心,所以,功臣们要把武烈侯逼上绝路,逼得武烈侯与功臣们一起打击中央,最后赢得分封,而秦王政也要把武烈侯逼上绝路,逼得武烈侯与他一起打击功臣,坚决阻止分封,集权中央。 宝鼎知道自己是这场政治博弈的关键人物,但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像自己的父亲和成蛟一样,不知不觉就成了对手的猎物。 宝鼎有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过去很多没有想到的事,现在突然间都想到了,而且想明白了。 = 贵族是统治阶级,秦王政也罢,宝鼎也罢,都是这个阶级的一员,不能脱离这个阶级而存在。 宝鼎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贵族阶级需要他,秦王政、宗室、本土老秦人和楚系隗氏都需要他,于是他顺风顺水,大杀四方,无往而不利。等到他成了大秦的一等封君,成了贵族阶级中的显赫一员,华阳太后和熊氏外戚,宗室和本土老秦人都需要利用他的力量为自己谋取利益,所以大家齐心协力,所以宝鼎运筹幄,算无遗策,战无不胜。 今天呢?今天宝鼎认为自己的实力够了,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了,但他的理想与整个贵族阶级的利益却背道而驰,宝鼎转眼间就把自己推到了整个贵族阶级的对立面,昔日的盟友变成了敌人,他已经不容于贵族阶级,不被贵族阶级所认同了。 宝鼎来自不同的时代,来自那个时代的最底层,对这种阶级利益的认知来自于他所学习的知识,而理论和实践完全是两回事,等他从理论到实践,再从实践回归理论的时候,他读懂了这个世界这个阶级利益的时候,他已经孤立于这个世界,孤立于这个阶级,正在被这个时代所抛弃。 好在孤立于这个世界、这个阶级的还有秦王政。秦王政做为统治阶级的领袖,其政治理念在统一前后,竟然脱离了整个阶级的需要,竟然要矢志集权于中央,而不愿屈从于整个阶级分封于诸侯,这当然会被时代所抛弃。 历史上的秦王政成功了吗?他实现了自己的政治理念吗?没有,他失败了,无论他如何努力,他都失败了,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抵御不了整个统治阶级。至于李斯,虽然他有敢于与整个贵族阶级做殊死搏斗的勇气,但他的力量更是弱小,根本摧枯拉朽,而赵高,做为一个忠实的法家大臣,一个坚定的中央集权者,只能演绎一段最后的疯狂,他代表法家在历史上做了最后的谢幕演出,然后他以整个帝国为代价,与整个旧时代的贵族们同归于尽。 这一刻,宝鼎不再憎恨李斯,也不再为赵高而悲哀。事实上,秦王政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实现高度的中央集权,他一遍遍地巡视天下,一次次地向大秦子民昭显自己的权威,这正好可以证明秦王政内心里的恐惧,中央实际上控制不了地方。如果中央牢牢控制了地方,秦王政有必要一次次巡视天下吗?秦王政巡视天下,不是向天下人证明他已经集权于中央,而是告诉天下人,他实际上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 假如大秦真正实现了高度的中央集权,那么秦王政死后,这一制度继续运转,胡亥、李斯和赵高等人还控制不了局势?秦王政一死,大秦瞬间崩溃恰恰证明大秦没有实现高度的中央集权,中央始终没有牢牢控制地方,结果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天下就大乱,政局完全失控,起义军在几个月内就杀到了咸阳城下,这就是事实。 章邯以刑徒为兵,击败了起义军,击杀了陈胜吴广,击杀了项梁,一路所向披靡。王离率北疆军南下,与章邯会合。这时候形势对大秦非常有利。然而巨鹿一战,王离和北疆军全军覆没,其后章邯更是率二十万大军不战而降。为什么?难道王离的北疆军还打不过项羽的义军?难道章邯就不敢与项羽一战? 说到底一句话,中央和地方的矛盾已经彻底激化,中央彻底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包括对关中、巴蜀、晋中、东南等大秦本土疆域的控制,“集权”和“分封”的矛盾至此彻底爆发。秦王政在世的时候,都未能控制地方,化解“集权”和“分封”的矛盾,更不要说胡亥、李斯和赵高了,就算赵高把整个咸阳的贵族都杀了,他也无力化解“集权”和“分封”的矛盾,无力去控制地方。 中央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中央财政完全崩溃,军队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即便赵陀带着南方大军北上平叛,最终也难逃败亡一途。 宝鼎至此才算读懂了这段历史,他先前的理解都是错误的,他根本没有看到大秦败亡的本质原因,大秦的败亡不是因为中央集权,也不是因为南征北伐,也不是因为中央财政的崩溃,更不是因为李斯、赵高的叛国,不是因为章邯的投降和赵陀的割据,而是因为“集权”和“分封”的矛盾不可调和,因为秦王政和他的追随者的政治理念完全脱离了整个统治阶级的需要,秦王政和他的追随者与整个贵族阶级成了势不两立你死我活的敌人,其结果必然走上覆灭之路。 = 今天宝鼎因为自己的理想,因为中土大势的发展,因为咸阳的政治博弈,终于和秦王政走上了同一条道路,一条必然覆灭的道路。 宝鼎的理想是大秦的统一和中土的和平,而现实是大秦尚未统一,中土就要再次陷入分裂和战乱。 宝鼎怎么办?是进还是退?进,与秦王政携手合作,最终肯定要以武力来镇压功臣,以绝对实力来消灭豪门贵族,中土必然要掀起内战;退,与豪门贵族携手合作,最终肯定是中土分裂,争霸兼并之战随之而来。 有没有中庸之道?有,现在就有,让秦王政和豪门贵族联手杀了自己,然后在天上看着历史重演,看着帝国崩溃,看着天下苍生死于非命。 “你必须做出选择。”秦王政终于打破了缄默。 宝鼎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只能选择追随秦王政,秦王政已经把他逼到了不得不舍命追随的地步。 “我早就做出了选择。”宝鼎叹道,“恳求王兄马上立储吧,否则不待西南远征结束,恐怕我就要背上阴谋篡国的罪名,重蹈我父亲和成蛟的覆辙了。” 储君一立,宝鼎挟北疆武力篡位夺国的难度无限制增大,用这种借口诬陷宝鼎的可能性也就大大减小,而扶苏以储君的身份镇戍山东,遥领燕南封国,其实力在短短时间内会骤然膨胀。扶苏是储君,是大秦未来的君王,他的实力的膨胀,对增加和维护中央的权威有难以估量的好处。 本来扶苏不过是一国封君,功臣们可以借助他的力量,与其一起胁逼咸阳分封诸侯,但扶苏一旦被册立为储君,形势顿时颠覆,扶苏的力量随即为中央所用,扶苏可以联手中央一起压制功臣们,帮助中央控制地方。 秦王政略略皱眉,然后轻轻摇头。 宝鼎骤感窒息,一股怒火冲天而起。立储难道就这么难?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难道非要逼得我和功臣们大打出手,两败俱伤,你才出手?但那个时候形势已经变了,你未必还有能力控制已经失控的局势。 第411章 利之所在 第411章利之所在 宝鼎请秦王政立储,其所立储君不但镇戍山东,还遥领封国,这等于大大增强了储君的实力。 在宝鼎看来,储君实力大了,既有助于增加中央的权威,增强对地方的控制,也有助于他自己通过储君之力来有效控扼中原和两淮,再加上他对江南的控制,那么宝鼎可以从战略上达到把北疆强悍武力所造成的威慑传递到大河流域和大江流域的目的,继而对功臣们形成间接压制。 但这一战略对秦王政来说就是个威胁了,一个让他寝食难安的威胁。宝鼎已经拥有北疆,假如再让他把手伸到山东和中原,将来再加上江南和岭南,那宝鼎的实力太可怕了。可以想像一下,假如宝鼎利用蓼园的巨商富贾和本势力的地方官员等各种公私渠道,从河北、山东和中原等地获得粮食以缓解北疆的粮食危机,那咸阳还拿什么钳制他? 秦王政不会相信宝鼎的誓言,兄弟两人的合作是以利益为基础,一旦这个利益基础不存在了,双方还有合作的可能吗? 另外,最让秦王政担心的就是储君和功臣们联手胁逼咸阳宫打开分封之门。 谁敢保证储君不会与中央对抗?所以,秦王政认为,如果立储,储君就一定要在咸阳,而且其实力要得到有效控制。如果储君的势力庞大到可以抗衡咸阳宫甚至凌驾于咸阳宫之上,那储君还是储君吗?如果储君和功臣们联手,而宝鼎又倒戈一击,大秦的王统肯定要更替,秦王政肯定要灰飞烟灭,而更替了王统的大秦因为政局上的剧烈动荡,还能守得住“法治”的堤坝吗?“法治”的堤坝一旦崩溃,分封诸侯必然成为现实,于是大秦陷入分裂和战乱。 宝鼎主张即刻立储,是从他的立场和利益出发,而从秦王政的立场和利益出发,目前显然不具备立储的条件。 兄弟两人不欢而散。 = 宝鼎并没有就此放弃,立储的事情关系到他自身的存亡,他不得不全力以赴。 宝鼎主动邀请琴氏家主隗清,由她从中斡旋,让后宫的怀德夫人和右丞相隗状务必鼎力相助。怀德夫人和隗状一直在为扶苏立储的事而殚精竭虑,现在得知宝鼎要利用这次机会全力以赴帮助扶苏上位,当然是喜出望外。 不过宝鼎有交换条件,那就是熊氏外戚必须继续控制荆宛。荆宛是熊氏的根基之地,东南熊氏走了,到西南去东山再起了,但留下来的力量不能给别人,关中熊氏可以趁此机会出京,代替东南熊氏继续控制荆宛。 宝鼎若要长期控制江南,控扼岭南,必须得到荆宛的支持,但以宝鼎目前的处境,不可能再拿到荆宛的控制权,而楚系是控制荆宛的最好人选,秦王政不可能不考虑这一点,所以宝鼎拿出了这个建议,让关中熊氏出京,这符合秦王政的心意,让关中熊氏控制荆宛,这符合楚系的利益。 怀德夫人和隗状已经知道东南熊氏要去远征西南,以开辟西南之功东山再起,此策对楚系的好处不言而喻,但问题是东南熊氏一旦离开荆宛,楚系再想拿到荆宛的控制权就难了。秦王政肯定想控制荆宛,宗室、老秦人上次利用东南熊氏全面“隐退”的机会也已经把自己的势力渗透进去,为了争夺这一地区的控制权必定有一番争斗。现在宝鼎要与楚系联手夺取荆宛的控制权,这对怀德夫人和隗状来说是个大大的惊喜。 但合作归合作,双方的关系却没有因此而改善,彼此间的裂痕也没有因此而得以弥补。 = 宝鼎又与太尉公子腾、驷车庶长公子豹等宗室重臣商量。 王统继承关系到国之存亡,但秦王政十三岁继位,到现在二十多年了,就是不立储,这在大秦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事情。过去昭襄王在太子死后也是迟迟不立储,结果政治风暴不断,当然这些政治风暴的爆发与王统没有直接关系,但每一次政治风暴都牵扯到了王统之争,这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政治风暴的复杂性和破坏力。 现在也是一样,现在中土大势和大秦政局与昭襄王中后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每一次政治风暴都能看到王统之争的影子,尤其随着王子出镇地方,封国的建立,王子的实力都在不断增加,王子不可避免地要被卷进政治风暴,而愈演愈烈的王统之争一旦与政治风暴相结合,其产生的巨大威力足以摧毁一个王国,所以宗室重臣们对立储的事越来越关注,越来越迫切。 然而,秦王政在这件事上不仅独断专行、刚愎自用,而且非常固执,一意孤行,就是不立储,这使得王统之争不但日趋激烈化,也让咸阳政局陷入严重危机。 王统继承既是宗室家事,也是重大国事,但考虑到非宗室大臣的立场,所以主导王统继承的还是宗室和外戚,也就是说,推动秦王政立储的主要力量,应该是宗室和外戚。宗室和外戚们以宝鼎为首,一次次地推动秦王政立储,但遗憾的是,直到现在,大秦的储君还是虚位以待。 这次宝鼎提出立储,时机把握的比较好,因为宗室力量越来越强大,尤其是王子们都长大了,扶苏、高、将闾、峤都出镇一方,而扶苏和高之间的竞争随着中土局势的发展和咸阳政治格局的变化,已经危及到宗室内部的稳定,立储不是势在必行,而是迫在眉睫了。 公子豹、公子腾、公子成、公子庄都表示支持宝鼎推动秦王政立储,但他们明确反对扶苏在成为储君之后,继续出镇地方,遥领封国。 宝鼎头痛欲裂。虽然他在回京之初直言告诫宗室,要保持内部的团结,要维持咸阳宫的权威,要保证大秦的统一,但从近期宗室大臣们一系列的举措来看,分歧依旧很大,宗室们同样对分封抱有极大的**,很多时候他们与宝鼎意见相左,甚至根本不在一个步调上,这导致宝鼎愈发感觉到自己的“孤立”,感觉到自己处境的危险。 宝鼎实力强大直接推动了宗室势力的发展,但强大过份了,那对宗室本身来说就是个潜在的威胁。秦王政和宝鼎兄弟相残,损失最大的是谁?就是宗室和老嬴家。假如宝鼎的目标仅仅是割据北疆,做一方诸侯,那等同于摧毁“法治”的堤坝,打开了分封的大门,宗室将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但假如宝鼎的目标是篡位谋国,是要取秦王政而代之,那宗室是否还能从中获取最大利益?显然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宗室的心态很矛盾,既不愿意看到宝鼎太强大,损害到老嬴家的利益,又不愿意看到宝鼎和秦王政兄弟同心,断绝了宗室寻求分封之路。这种矛盾的心态导致他们既想限制宝鼎实力的过度膨胀,又想利用王统更替来平稳而顺利地改变国策,继而打开分封的大门。 说白了就是宗室们希望和宝鼎齐心协力更替王统,把秦王政这个阻止分封的最大障碍清除了,大家你好我好,都能从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获取最大的一块利益,至于大秦的未来是统一还是分裂,暂时无须考虑,那太过遥远了。 扶苏做了大秦储君,回京,那么山东镇戍重任由谁担当?是再派一个小王子,还是让宗室大臣出镇?或者由功臣直接镇戍?很明显,这种局面下,小王子出镇地方就是个摆设,无法帮助中央控制山东,而功臣直接镇戍,有割据地方对抗中央之祸,所以最佳镇戍者当然是宗室。将来分封诸侯,镇戍宗室摇身一变就是一国之君,这片疆土还是老嬴家的疆土,无损于老嬴家对中土的实际控制嘛。 至于燕南封国,本来就在宝鼎的控制之下,谁去镇戍都是一样,都是宝鼎的地盘。 在这些宗室大臣看来,你现在实际上已经是一方诸侯了,而你有今天,和宗室的“保驾护航”是分不开的,现在你发达了,总该提携帮助一下其他宗室吧?不能说好处都是你一个人的,“吃独食”始终不是长久之计,迟早都会被别人吞噬。 宝鼎毫无办法,只能做出妥协。 扶苏回京,宗室出镇山东,而燕南封国有两个处理办法,一个是宗室大臣以守相的身份暂领,一个是由宗室大臣辅佐某个小王子到燕南建功立业,如果能赢得远征辽东的胜利,彻底灭杀燕国,那么小王子也就可以做封君,领封国了。 这一计策让宗室各方都能获利,各方都很满意,而相比起来,宝鼎的原定计策是再度发展自身,他的本意是自身实力强大了,才能有效控制中土局势,但这是不现实的事,你发展了自己,同时也就遏制了别人,你当别人都是空气啊?不要说秦王政不答应,宗室们当然也是坚决反对。 = 宝鼎与王绾、王翦、麃公、王戊等老秦贵族商议。双方现在隔阂很大,矛盾也很突出,但因为彼此渊源太深,政治利益也是错综纠缠,所以始终维持着脆弱的联盟关系。 在交谈中,宝鼎意识到,老秦人对王统的重视程度已经如往昔大不一样,指望说服老秦人支持自己把扶苏推上储君之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老秦人的想法改变了太多。 权力和财富必须依附而土地而存在,没有实际控制的土地,权力和财富如何体现?老秦人曾是大秦的根基,但那时候大秦疆土有限,就一个关中而已。到了昭襄王时代,大秦迎来了一个大发展时期,巴蜀、荆宛、陇西、北地、晋中纷纷纳入版图,老秦人开拓了疆土,建下了辉煌功业,然而,这个辉煌随着武安君白起的死去,随着郿城孟西白和夏阳司马氏的禁锢,灰飞烟灭了。 老秦人迅速由盛转衰,甚至在王龁死去,王陵老迈之后,连军队的领导权都被蒙骜这个“外来户”抢去了。这是老秦人最为黑暗的一段时间,与此同时熊氏外戚也遭到了重创。昭襄王很强悍,壮士断臂,一口气斩断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宁愿国力大损,也要集权于中央,阻止功臣们对权力和财富的过度掠夺,维持大秦的“法治”道路,让大秦继续行进在高速发展的轨道上。 昭襄王死了,继任者孝文王也死了,大秦的权柄落入华阳太后的手中,于是熊氏外戚卷土重来,而老秦人依旧是暗无天日。 就在这段时间里,在华阳太后和楚系主政之际,中央对地方的控制权开始逐渐旁落。关中当然是各方势力盘驻之地,荆宛落入熊氏手中,巴蜀被隗氏所控制,晋中则被关东人所把持,老秦人因为在中枢没有话语权,彻底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只能在军队里顽强挣扎。至于宗室,也就只剩下管理王族事务这最后一点权力。 宝鼎横空出世,楚系大将桓齮和关东系大将蒙武先后战败于河北,老秦人和宗室终于迎来了发展的大机遇。 在最近几年里,秦军先后攻占了中原、河北、代北、燕南、江南、山东和淮北,其中宗室和老秦人直接控制了河北、代北、燕南和江南,而中原因为战略位置太过重要,秦王政和中央始终要控制在手,所以各方势力在中原都未能占据优势。 中原决战之后,宗室和老秦人又控制了山东和淮北,但宗室和老秦人的亲密关系也到此结束,宝鼎不能任由老秦人继续控制地方了,假如老秦人拿下了整个大江流域,把两淮和江东全部收入囊中,那势必引发中央和地方的对抗,大秦必将有分裂之祸。 宝鼎和老秦人反目成仇,老秦人的损失太大,首先老秦人失去了北疆的控制权,虽然北疆大军里老秦将领至少占据了一半以上,但这些人不足以威胁到宝鼎对北疆的控制。其次老秦人失去了江南的控制权,虽然公子高是江南封国的封君,但江南军政两届几乎都是江南楚人和十八方镇的赵人,他们只听宝鼎的命令,假如宝鼎暗中挚肘,这一次渡淮作战的前后夹击恐怕难以实现,大军渡淮作战的难度将成倍增加。 老秦人因为武安君一案,遭到的打击太大了,虽然现在恢复了元气,但距离老秦人的鼎盛时期还差得太远,所以老秦人若想实现自己的目标,就必须与宝鼎合作,与宗室合作,继续发展自己,直到足以抗衡中央为止。 如何才能维持与宝鼎的合作?当然是最大程度地压制宝鼎,限制宝鼎实力的发展,不断地挤压宝鼎生存的空间,蓄意挑起宝鼎和秦王政、和其他势力之间的矛盾,从而迫使宝鼎不得不向老秦人求助,不得不竭力维持与老秦人的联盟。 老秦人的目标是什么?是分封诸侯。他们世世代代为大秦奋战,几百年了,如今终于统一了中土,大秦应该赏赐他们什么?老嬴家应该如何报答?既然你秦王政不愿意分封,那么我们就自己来,我们拿我们应该得到的权力和财富。 既然目标是分封诸侯,那么大秦的储君是谁,老秦人其实并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自己所能控制的土地的大小,是自己实力发展的快慢,是未来分封时自己所能获得利益的多少,所以,“王统”就成了他们实现自己目标的工具,成了他们压制宝鼎、激化宝鼎和秦王政以及与其他势力之间矛盾的手段。 宝鼎现在要联合朝堂上的所有势力把扶苏推上储君之位,那好,老秦人可以鼎力相助,但条件是,你必须改变策略,全力支持老秦人把统一大战进行到底。 宝鼎拒绝了。 老秦人也不强求,毕竟秦王政已经做出了决策,中枢也通过了这一决策,假若再改,秦王政和中枢的威信何在?那么就退而求其次,把山东和荆宛的控制权让给我们。 老秦人无意与宝鼎争夺北疆和江南的控制权,但山东的控制权绝对不能给关东人,荆宛的控制权绝对不能给楚系,这是原则性问题,关系到老秦人自身发展的问题,不容妥协。 老秦人说得有道理啊。统一大战都是谁打的?谁出的力最多?当然是老秦人,但老秦人得到了什么?到目前为止,老秦人控制了河北两个郡,中原一个郡,然后就是刚刚占据的淮北两个郡了,这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 我们是盟友,我们一直齐心协力并肩作战,如今你宝鼎掌控了北疆三地五个郡,中原两个郡,江南一个郡,这之间的差距是不是太大了? 关东系在统一大战中出了多少力?楚系在统一大战中又出了多少力?如果扶苏做了储君返回京城,山东十有**由关东系镇戍,而楚系目前正在力图夺回荆宛,咸阳何曾考虑过老秦人的利益? 宝鼎无言以对。宗室势力现在非常庞大了,假如由宗室出镇山东,恐怕上至秦王政,下至楚系、关东系和老秦人都会反对。 宝鼎黯然离去。 = = = 第412章 大败而走 右丞相隗状、太傅公子宝鼎、太尉公子腾、驷车庶长公子豹、宗正卿熊布、典客卿公子骞等大臣联名上书,请秦王立储。 宗室和外戚联名举荐长平侯公子扶苏为大秦储君。 秦王政召集中枢大臣商议。 御史大夫冯劫、郎中令蒙嘉、上将军蒙武、治粟内史冯去疾等大臣唯秦王政马首是瞻,他们知道秦王政暂无立储之意,而当前形势也的确不合适马上立储。公子扶苏镇戍山东遥领燕南封国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帮助咸阳宫控制地方,遏制功臣们进一步拓展地方势力以对抗中央,所以他们明确表示,立储一事既然已经拖了这么久,又何必急在这一刻?待统一大业完成,中土稳定,再立王储岂不更为合适? 左丞相王绾、上将军王翦和麃公、少府王戊等大臣则以沉默应对。他们和宗室没有达成妥协,但他们不能因为王统一事而与宗室针锋相对,更不能公开反对导致两者之间的联盟破裂,所以他们选择了沉默,以此来暗示秦王政和其他大臣,老秦人不参与这事,立何人为储是老嬴家的家事,他们不合适发表意见,更不合适公开支持谁反对谁。 老秦人的沉默其实就是蓄意阻扰立储,尤其当王绾、王翦这对将相在议事上顾左右而言他,大谈即将开始的渡淮作战,摆明了就是支持秦王政暂不立储的意见。 宝鼎在议事上滔滔不绝,据理力争,充分展示了他做为大秦政治格局中的第三股势力的强悍力量。 当初秦王政从北疆调走二十万大军的时候,朝野上下都以为宝鼎的实力给严重削弱了,但宝鼎在北疆实施的一系列新政尤其人口迁徙和垦荒屯田发挥了重大作用,宝鼎的实力不但没有削弱,反而被他借助北方本土诸族的力量迅速壮大,这次中原决战中宝鼎就是以绝对实力在关键时刻吞灭了齐国,震撼中土。 绝对实力的强大在政治斗争中还是具有决定性的作用。 秦王政的政治谋划若想成功,就必须借助北疆武力,所以秦王政不想在此刻与宝鼎发生冲突,而宗室、外戚、老秦人包括关东系,都非常乐于看到这对兄弟大打出手。宗室和外戚支持宝鼎,老秦人和关东系支持秦王政,其实就是意图借助“立储”来推波助澜。宝鼎之所以在与秦王政私下沟通后,依旧固执地推动“立储”,其实也就是将计就计,借豪门贵族的力量来逼迫秦王政让步。 秦王政让步了。他首选认为立储一事迫在眉睫,但当前时机并不合适,然后他夸奖了公子扶苏,认为公子扶苏这些年在外征战功勋卓著,已经具备了成为大秦储君的所有条件。这是秦王政第一次在中枢议事上公开表示,他倾向于由长子公子扶苏来继承王统,做大秦的储君。 = 宝鼎对秦王政以这种表态的方式来拖延立储极其不满,他毫不犹豫,乘胜追击。 宝鼎详细分析了统一大战的最后进程,对中土大势的发展做了一番预测,虽然很多事情不能公开说,更不能说透,但君臣们心里都清楚,宝鼎之所以这样咄咄逼人,还是要逼着秦王政拿出一个具体的立储时间。 宝鼎认为,渡淮之后,就是最好的立储时间。如果秦王政和咸阳宫认为还是不合适,那可以推迟到西南远征结束之后。 这个建议拿出来之后,老秦人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从功臣们的立场来说,一鼓作气打过大江,吞灭楚国,完成统一大业无疑最符合他们的利益,但秦王政要想方设法控制地方、遏制功臣们扩张地方势力,宝鼎则想方设法要以最快速度发展北疆武力,这两股政治势力都要阻挠统一大业的迅速完成,所以,秦王政的决策才出乎了大多数人的预想,而宝鼎更是提出“稳定”战略来拖延统一战争的进程。 现在,宝鼎第一次公开支持西南远征,其目的很明显,你老秦人不支持我推动立储,我也就坚决阻止你们渡江作战完成统一战争,大家都来赌一把,假如秦王政赢得了西南远征,国内矛盾在中央财政崩溃的情况下愈发激烈,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立储?假如秦王政输了,那大秦因为中央财政的崩溃而陷入分裂之危,秦王政若想维持大秦的统一,那就更要立储了。 储君一立,就算老秦人打过大江,吞灭楚国,帮助公子高以江东为封国对抗中央,公子高也永远失去了立储的机会,老秦人也失去了以公子高继承王统来顺利打开分封之门的可能,最终迫使功臣们不得不以武力手段来形成割据事实。如果局势发展到那一步,中央和地方的矛盾彻底激化,内战必然爆发,而内战对中土的伤害之大可想而知,功臣们虽然谋求分封,但绝不想以如此高昂代价达到自己的目的。分封之路太过艰难,谁敢保证他们能走到终点?如果行至中途就灰飞烟灭,那就是一场惨痛的悲剧了。 宝鼎和老秦人对立,双方联盟破裂,这导致老秦人对军队的控制力大大减弱,导致秦王政和中央可以籍此机会削弱宝鼎和老秦人对军队的控制权,这是秦王政乐于看到的局面。 秦王政仔细权衡后,再次让步,承诺在西南远征结束后便择机立储。 这是秦王政在中枢议事上第一次公开与宝鼎联手,其实也就等于变相地改变了他的决策。有宝鼎出面阻挠大军渡江作战,那么西南远征也就是势在必行了。 = 既然西南远征已经成为正式决策,那中枢必然要做出一系列的准备,而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人事调整。 本来这一轮的人事调整中并没有涉及到西南远征,朝堂上各方势力经过激烈博弈,已经在很多人事上形成了妥协,但秦王政和宝鼎却非常默契地以“王储”为工具,突发奇招,政局再掀波澜,打了公卿大臣们一个措手不及,各方势力先期在人事上达成的妥协已经无法应对这一新局面了。 宝鼎拿出了一系列人事调整意见。 上将军杨端和出任西南远征军统率,右更章邯坐镇江南为远征军运送粮草辎重。杨端和离开燕南后,燕南镇戍由少上造蒙恬出任。章邯离开山东后,其镇戍临淄之重任则由左更冯鸷承担。冯鸷是冯劫之子。 做为交换,关东系大臣蒙氏、冯氏坚决支持上将军杨端和出任西南远征军统率。 楚系主掌西南远征之重任,如果成功,凭此功绩足以保证熊氏外戚东山再起,所以隗状、熊布和公子骞等楚系大臣也一致支持。 老秦人无力反对。 秦王政当即准奏。 杨端和回东南组建远征军,远征军以荆宛军队和江南军队为主力,东南水师负责运输粮草辎重,整个东南战场上的军队都归杨端和调度。也就是说,此次秦军渡淮作战后,麃公也就完成了他的使命,只能到江淮和王翦一起准备渡江作战,老秦人彻底失去了争夺江南控制权的机会,同时,也失去了把本系势力延伸至山东的机会。 接着就是荆宛的控制权。荆宛两个大郡,南阳和南郡。南阳郡守现在是关东系的人,是秦王政的亲信,而南郡郡守还在楚系手中。这次出镇江陵的公子峤要随同远征军作战,辅佐他的昌文君熊炽肯定要带着东南熊氏的主要力量进入西南发展,以图东山再起。东南熊氏一走,南郡就成了朝堂各方势力的必争之地。 宝鼎举荐颍川太守隗藏转任南郡郡守。隗藏主掌南郡,可以把巴蜀和荆宛两地很好地联系在一起,确保给西南远征军提供源源不断的粮草辎重。 在宝鼎的举荐里,南郡郡守一职,非隗藏莫属,如果由其他人出任,必定严重影响到西南远征的胜负。 这话一说,先声夺人,本来觊觎南郡的其他势力急切间竟然找不到反驳之辞。 秦王政有些犹豫,但对西南远征胜利的渴望终究占据了上风。准奏。 荆宛依旧被楚系所牢牢控制,隗氏和宝鼎都达到了目的。 做为交换,隗状建议,王公子骧随宝鼎去北疆,杀虏建功。这意思很明显,公子骧到北疆,就是为领燕南封国做准备,一旦秦王政立储,公子扶苏回京,那么公子骧就可以领燕南封国,宝鼎依旧可以牢牢控制整个北疆。 更重要的是,两位王子在北疆,领两个封国,对宝鼎可以形成一定的钳制作用,这正是秦王政和宝鼎都需要的局面,有了这样的局面,咸阳和北疆之间的合作关系才有一定的保证。 = 宝鼎在这一轮政治博弈中可谓大败而归,无论是在推动稳定战略还是推动立储上,他都失败了,虽然在其后的利益争夺中他赢得了不少,但这是建立在发展战略上,建立在他根本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上,而他所争取到的这一些利益与他所失去的利益根本没有可比性。 宝鼎心力交瘁,回到蓼园后浑身乏力,甚至有一种了无生趣的弃世之感。 在不久之前,他天真地认为,自己只有拥有了绝对实力,就可以主宰天下,但这一刻,他只能嘲讽自己的无知。 穿越之前的那个世界里,曾有一位伟大领袖,他像神一般存在于中土,他就是中土的神,今日的秦王政根本无法与他相提并论。然而,因为政治理念的分歧,因为在国策走向上的争论,他不得不打倒自己的政治对手。想象一下,以这位神级领袖的绝对实力,他是不是只要挥挥手就能击倒对手?不是,普罗大众看到的绝对实力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在权力场上,尤其在权力最高层,永远不存在绝对实力,只有相对实力,即便是神级的领袖,也不得不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来打倒政治对手,清洗政治对手的庞大势力,然后扶植新势力,拉拢政治盟友,继续让国策行走在他的政治理念下。 今天宝鼎的绝对实力只是相对于权力场上的其他政治势力的武力方面而言,在诸如中枢的话语权、朝政的控制上、财赋的调配上,他都处于劣势,所以任何一个政治势力,包括以秦王政为首的内廷,都不存在绝对实力,在拟制和实施国策的时候,都需要和其他政治势力进行妥协。所谓的“家天下”只是相对而言,即便是在中央高度集权时期,朝堂上依旧存在各种各样的政治势力,比如北宋时期的政治就是一个典型,新党和旧党因为政治理念不同而互相斗争,乃至于最后互相倾扎你死我活,葬送了大宋王朝。 秦王政和他的政治势力都主宰不了天下的命运,更不要说宝鼎了。实际上主宰天下命运的不是某个领袖,也不是某个政治势力,而是由领袖和政治势力组成的统治阶层。 宝鼎是这个统治阶层的一个政治势力的领袖,他个人和他的政治势力或许可以在某个时期某个阶段改变历史,但只要整个统治阶层最主要最核心的矛盾不能得到妥善的缓解或者解决,那么历史最终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走向原有的轨迹,王朝最终还是逃脱不了它的宿命。 穿越之前的那个世界、那个领袖以整个国家、民族的落后为代价保住了自己的权力,维护了自己的政治理念,但他是个失败者;历史上的秦王政也是一样,他以整个帝国的崩溃为代价保住了自己的权力,维护了自己的政治理念,他同样是个失败者。 做个假设,假如宝鼎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维护自己的政治理念,他将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不会比秦王政做得更出色,帝国一样要崩溃,而且崩溃得更早,带给中土的灾难也更大。 政治就是妥协。秦王政绝不妥协,结果帝国倾覆;北宋时期的新旧两党绝不妥协,结果葬送了王朝;我们伟大领袖也绝不妥协,结果给中土带来一场浩劫。 妥协,妥协,妥协…… 宝鼎在妥协中绝望。他可以预料到形势的发展,当中土统一之时,也就是秦王政和豪门贵族决战之刻。秦王政今日的妥协是为了明日的绝不妥协,而豪门贵族今日的妥协是为了把集权和分裂的矛盾推到爆发的边缘。 中土内战已不可避免,无非就是早晚而已,而这决定于自己在政治博弈中的妥协。 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妥协的?还能拿什么妥协?无论自己是支持秦王政,还是站在豪门贵族一边,最终都要靠武力来解决最尖锐的矛盾,但武力当真能解决吗?看看大秦的崩溃,项羽称霸的后战国时代,还有大汉初期的七王之乱,这种种事实都表明,解决这个矛盾的办法不仅要从**上铲除旧时代的贵族,还要从思想上铲除传承八百余年的分封,否则,中土就无法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 = 北疆传讯,匈奴人在大黑河一些集结,恐有异动。 宝鼎匆忙离京。 就在他离京的时候,王翦、麃公上奏,考虑到大军渡淮之后,淮北局势可能动荡,特恳请秦王政派遣王公子昌出镇淮北。这是老秦人为夺取淮南之后建封国做准备。老秦人的奏请合情合理,秦王政和中枢也没有理由反驳,而关东系和楚系都想在渡淮作战中获取功勋,这时候需要支持一下老秦人以缓和彼此的紧张关系,所以无一例外表示赞同,于是秦王政准奏。 宝鼎日夜兼程回到代北平城,先期接到消息的杨端和、羌廆等北疆军政官长都已赶到行辕相候。 宝鼎详细解说了咸阳决策,北疆的军政官长们立即意识到咸阳政局越来越复杂了,秦王政竟然在统一大业没有完成的时候,劳师远征西南,开辟西南战场,这实在看不懂。虽然远征西南的理由勉强可以接受,但在中央财政极度匮乏的情况下,咸阳打算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吞灭楚国、开辟西南和修筑直道这三件大事,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 政治上从来就没有异想天开的事,在有些人眼里某些政治事件之所以不可思议,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事件背后所隐藏的政治势力之间的激烈的利益博弈,假如身处其中,对这些看似匪夷所思的甚至可以说是愚蠢至极的政治事件也就不以为奇了。 当夜宝鼎与杨端和畅谈通宵。 宝鼎把能告诉杨端和的事情都据实相告,归根结底一句话,远征西南并不难,难就难在岭南今后的走向。 首先岭南要发展,而岭南的发展关键在南岭大渠。这个时代江东并不富裕,吴越之地还算半蛮荒,指望江东给岭南以帮助,太难了。能帮助岭南的只有富裕的大河流域,主要是中原地区,而中原地区的粮食物资若要进入岭南,只有翻越南岭,所以未来几百年,南岭大渠的价值将得到极大的发挥,其战略地位非常重要。 岭南的发展肯定缓慢,财赋也肯定极其有限,远征大军的主力也肯定要陆续撤回,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东南熊氏东山再起之后,肯定不会长期待在那个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远离咸阳中枢,所以,未来岭南的走向必然影响到中土大势的发展。 那么,东南熊氏将以何策杀回来?这才是岭南今后走向的关键所在。 第413章 顽固 第413章顽固 杨端和关注的是如何赢得西南远征的功勋。 他愿意去远征西南,甚至愿意从岭南方向北上打楚国,但他无意长期镇戍岭南。从杨端和的态度就看得出来,不管是公子峤和东南熊氏,还是远征军将士,都不愿意待在岭南。岭南就是蛮荒之地,待在岭南能得到什么? 历史上赵陀之所以割据岭南而称霸,根本原因是秦国灭亡了,他又不愿意屈从于刘邦等一帮楚国贫贱,只有据蛮荒而称王,自生自灭。 宝鼎感叹自己的无力,这时候不要说他,就算秦王政也无法掌控西南局势,更无法预测到岭南的走向将给中土大势带来何种变化。 宝鼎唯一能做的就是依据自己的历史知识给杨端和以帮助,希望他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西南远征,从而缓解中央财政的压力,然后就是尽可能推动岭南的发展。秦军在岭南不能仅仅着眼于立足,还要有所发展,依靠发展来缓解大军镇戍的压力。 宝鼎的设想是,将来扶苏坐镇中枢咸阳,公子将闾坐镇北疆,公子峤坐镇岭南,兄弟三人互为支援,应该可以保证中土的稳定,但这种设想过于理想化,就目前大秦内部不可调和的矛盾来说,即便是亲兄弟,最后也有可能手足相残。 = 秋收之后,秦军开始渡淮作战。 中原、山东和东南三地的军队都参加了这场大战。秦军在王翦的指挥下,顺利渡过淮河。接着王翦的主力大军开始攻打楚都寿春,而méng武和章邯的大军猛攻淮yīn,麃公则统率东南军队主力攻占寻阳,直杀湖陵、皖城一线,试图以偏师进入江淮腹地,配合主力大军攻打淮南。 楚军虽然兵力不足,但楚军是防御,将士们据城死守,再加上有彭蠡和江东两个方向的有力策应,楚军因此成功阻御了秦军,并且让秦军在淮南战场上“举步维艰”。 入冬之后,王翦受阻于寿春,méng武也无法突破淮yīn,更糟糕的是,楚国的大司马昭公在彭蠡战场上反击得手,夺回了柴桑,在下稚江面上击败了秦国水师,导致秦国的东南大军腹背受敌,不得不撤到寻阳、下稚一线坚守。 淮南战场上的秦军失去了东南军队的策应,而项燕则得到了彭蠡战场上的楚军支援,秦楚两军的实力此消彼长,陷入僵持。 渡淮作战并没有如想像的那般顺利,军资的耗费也越来越大,这导致咸阳不得不一次次命令河北、中原、山东三地郡县加重赋税的征缴,增加徭役的征发,以确保大军在淮南战场上的需要。与此同时,咸阳也命令巴蜀和荆宛两地郡县给予东南战场更多的支持,让东南军队在新年之后发动新一轮攻势,以突破楚国的彭蠡防线。 初春,méng武和章邯改变了攻击策略。méng武继续攻打淮yīn城,章邯则率精锐南下高邮,切断了淮yīn和江东的联系,断绝了淮yīn楚军的粮道。 此策立竿见影。淮yīn楚军得知高邮失守,粮道断绝,马上放弃了淮yīn城,急速撤往广陵、建阳一线,力保大江防线。 淮yīn楚军一撤,寿春楚军的侧翼随即失去了保护,项燕和楚军两淮主力随时可能陷入秦军的包围。 就在méng武和章邯准备率军杀奔寿春的时候,突然从山东传来急报,胶东齐人举兵叛乱,围攻即墨城,而琅琊齐人也占据莒城造反,山东形势骤然恶化。 méng武果断后撤,率主力日夜兼程北上琅琊平叛。 章邯则率军继续向寿春tǐng进,但因为兵力有限,不敢贸然急进,这给了项燕和寿春楚军从容后撤的时间。 王翦攻克寿春,王贲、冯毋择、李信率军南下,奋力追杀。 秦楚两军在合肥、浚遒一线相遇,此刻楚国江东、彭蠡两地的援军与项燕会合,两军再度厮杀。 楚军以大江为依托,在大江北岸构筑了一道坚实防线,而秦军在兵力上虽然有优势,但奈何山东和淮北都是新占之地,齐人图谋复国,楚人试图反击,山东和淮北局势在秦军主力渡淮后日益恶化,秦军有顾此失彼之忧,短期内若想一鼓作气击败楚军饮马大江,困难重重。 三月上,王翦抵达前线,打算与项燕决战。 正当秦军蓄势待发之际,从淮北传来消息,楚人在睢水的蕲南一带举兵叛乱,蕲城、灵璧和符离塞瞬间失守,彭城岌岌可危。 彭城若失守,淮北局势必定大乱,淮南战场上的秦军也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困境。 王翦本打算孤注一掷,先在决战中击败项燕,把楚军赶到大江以南,占据江淮,然后再回师戡乱,但冯毋择、李信、章邯等将领都反对,一旦决战未能取得预期战果,秦军损失太大,那么不要说夺取江淮了,恐怕最后连淮河都守不住。 这时扶苏、méng武也急书王翦,请他以中原、山东和淮北局势为重,暂时放弃决战,与楚军对峙于淮南,同时抽调部分兵力北上平叛。 王翦权衡再三,还是放弃了决战之念。这一仗他败不起,而咸阳政局的发展也不允许功臣们在这个关键时刻打败仗。从目前局势来说,渡淮作战的主要目的基本达到,各方势力当务之急是稳定和巩固自己所控制的地方郡县,同时推动秦王政发动西南远征。既然咸阳宫不愿意看到功臣们一鼓作气吞灭楚国,进一步壮大地方势力以对抗中央,那这一仗无论怎么打,结果都是一样,占据整个江淮和占据淮南地区实际上没有太大区别。 让秦王政去远征西南,让中央财政去崩溃,而功臣们则借此机会发展自己的地方势力,中央和地方之间的实力对比将因此产生变化,此消彼长的结果就是中央将以更快速度失去对地方的控制。 王翦下令,冯毋择、麃浚率军返回淮北平叛,主力则在合肥、浚遒、建阳一线与楚军对峙。 王翦上奏咸阳,详述江淮局势,恳求秦王政和中枢给予援军和钱粮武器,确保秦军在平定山东和淮北两地的叛乱之后,可以与楚军进行决战,继而攻占整个江淮,兵逼江东。 = 四月,秦王政和中枢以各地正在春耕和山东、两淮局势动dàng为由,命令王翦停止攻击,与楚军对峙。 同时,秦王政授权王翦,与楚国开始议和谈判,一边暂时稳定江淮局势,一边全力戡乱,确保山东和两淮能够渡过此次危机。 渡淮作战持续了大约半年时间,秦军在占据较大优势的情况下却战果有限,这充分证明了当初武烈侯公子宝鼎在中枢议事上的分析和预测。 这几年秦国统一进程的速度太快,秦军在战场上连战连捷,吞灭关东五国占据了大片疆土,但秦国短期内“消化”不了这么大的疆土,尤其是国策变革更是严重滞后于形势发展,由此导致了一系列jī烈的矛盾和冲突,各种危机频频发生,其潜在的隐患也越来越大,所以大秦必须放慢统一的脚步,先把关东五国“消化吸收”了,把新占领的疆土稳定下来,把国内各种矛盾和冲突缓和下来,然后再以雷霆之力,一举夺得统一大业。 然而,今日大秦的政局发展却与中土的形势发展背道而驰,武烈侯的稳定战略虽然对中土、对大秦、对天下苍生都有利,但对君王和豪门贵族等统治力量却不利,因此他的发展策略被否决,大秦的统治阶级“齐心协力”把中土推上了一条未知的充满了无限变数的路。 五月,在秦王政的主导下,在公卿大臣们的“默契”配合下,咸阳中枢一致通过了最新决策,大秦暂停统一战争,与楚国议和,同时进行西南远征和直道修筑。 = 同月,秦王政下令,广武侯麃公调任江淮战场的副统率,与武成侯王翦一起镇戍两淮,并负责主持渡江作战的准备工作。 大庶长杨端和进爵为伦侯舞阳侯,出任西南远征军统率。 王公子峤和昌文君熊炽随同远征军开辟西南。 右更章邯进爵为少上造,出任长沙守相,辅佐长沙侯公子高,负责为西南远征军运送粮草辎重,并与江淮战场上的秦军对江东楚国形成夹击之势,为渡江灭楚做好准备。 陈禄出任司空一职,全面主持直道的修筑。 = 六月,秦王政请武烈侯公子宝鼎回京,参加西南远征和直道修筑等国事的商讨。 宝鼎日夜兼程而回,抢在黄依分娩之前抵达咸阳。秦王政听说宝鼎的第一个孩子出世,非常高兴,特意赶到蓼园恭贺。半个月之后,赵仪也生了一个男孩。秦王政再一次赶赴蓼园恭贺。 兄弟两人的关系看上去非常好,但中枢大臣都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秦王政对宝鼎非常恼怒,对其一次次借助中央财政危机来拖延西南远征和直道修筑一事极其不满。 拖延西南远征和直道修筑是目前宝鼎能够想出来的,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中央对国民过度“压榨”,缓和两者之间尖锐矛盾的唯一办法,但宝鼎这种做法两边不讨好。 对于秦王政来说,西南远征意味着功勋,意味着中央权威,意味着中央赢得更多时间来控制地方,而直道修筑则意味着对北疆的钳制,意味着中央可以得到北疆武力的直接支持,所以秦王政不惜代价也要抢在功臣们控制更多的地方郡县、抢在功臣们形成割据事实之前,完成这一系列的布局。 对于功臣们来说,西南远征则是他们用来打击中央权威的最有效手段,不管远征军是大败而归还是陷在西南那个蛮荒之地,对中央都是个沉重的打击,而在这同时,功臣们则可以借助中央的赋税政策,肆无忌惮地掠夺地方财富,继而壮大自己的实力,与中央形成对抗。 所以秦王政和咸阳宫也罢,朝堂上的功臣们也罢,都在积极地不遗余力地推动西南远征和直道修筑,偏偏在这个时候,武烈侯公子宝鼎还是非常顽固的坚持自己的政治理念,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王国利益和普罗大众的利益,试图利用自己的庞大实力来阻挠这两件大事的进行,这实在令人无法理解,也无法容忍。 宝鼎意yù何为?他难道不知道谁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谁是中土的真正主人?统治阶级的利益和普罗大众的利益相比,孰轻孰重他不知道?所谓的“水亦载舟水亦覆舟”纯粹是荀子对主宰这个世界的贵族们一种极端不满的发泄而已,没有任何事实依据可以证明这一观点的正确xìng。这一观点是荒谬的,是政治上幼稚的表现。 宝鼎是天才,有罕见的政治智慧,他不可能幼稚到这种地步,那么他为何还执意如此?他难道不知道他的这种做法是“螳臂当车”吗?他难道还能抵御秦王政和豪门贵族的联手之力? 分析来分析去,谁也看不透这mí雾背后的东西。秦王政如此,朝堂上的公卿大臣也是如此。他们谁也不会认为宝鼎犯了政治上的幼稚病,宝鼎已经用他的天才证明了自己的智慧,所以大家都在竭尽心力去揣测宝鼎的真实意图。 揣测不到的东西总是让人惴惴不安,因为惴惴不安而小心翼翼,因为小心翼翼而不得不仔细思量权衡,所以秦王政和公卿大臣们不得不在必要时候以适当的妥协和退让来进一步试探宝鼎的意图。 = 司空陈禄到蓼园恭贺武烈侯喜得麟儿。 陈禄如愿以偿主掌司空府,进入中枢,郑国一系因此在关东系中的地位大大提高,而直道修筑这项浩大工程将给郑国的弟子门生们以建功立业的机会,郑国一系的未来非常美好。 大凡不知道陈禄“一跃登顶”的背后秘密的人都会这么想,但郑国和陈禄却不敢妄自尊大,他们知道如果没有武烈侯的谋划和运作,也就没有陈禄的今天。武烈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接下来,就该陈禄兑现他的承诺了。 然而,就在他们打算“大显身手”的时候,令人吃惊的事情出现了,武烈侯竟然一改初衷,蓄意阻挠直道的修筑,这让郑国和陈禄无所适从。 陈禄以中枢大臣的身份第一次公开走进蓼园,还是沾了秦王政的光。 秦王政两次上门恭贺武烈侯喜得贵子,摆出一副兄弟情深、恩宠有加的样子,公卿大臣们岂敢托大?从丞相公到中央府署大员,纷至沓来,送一份重礼,喝两杯喜酒,然后调头走人,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武烈侯。 很明显,秦王政以这种方式告诉天下人,武烈侯和北疆武力是大秦政治格局中的一股足以与其分庭抗礼的政治势力,即便是他秦王政,也不得不在这个时候纡尊降贵亲赴蓼园以作恭贺。秦王政把自己的兄弟捧到这么高的位置上,当然是有目的。捧得高,才摔得狠嘛,所以不要说宝鼎本人感觉“高处不胜寒”,就连公卿大臣们也是暗自警惕,唯恐卷入这对兄弟之间的血腥厮杀而遭受池鱼之灾落得个尸骨无存的悲惨下场。 陈禄与武烈侯相对而坐的时候,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我有资格与武烈侯同席而坐了? 陈禄绝不敢有这样的心思,他依旧像过去一样惶恐不安,战战兢兢。踌躇很久后,他鼓足勇气说道,“在直道修筑一事上,我会信守承诺。” 宝鼎笑着摇摇头,问道,“什么承诺?” 陈禄脸sè僵硬,笑容显得生硬而难看。他张张嘴,想问为什么,却不敢说出半个字。 “武烈侯,我身处其位……”陈禄yù言又止。他位居司空一职,主掌直道修筑,直接听命于秦王政和中枢,即便他想拖延工期,但拖得了吗? 宝鼎沉吟不语,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眼里lù出深深的忧郁。 陈禄看着他的眼睛,被他的忧郁所笼罩,心绪顿时晦涩而滞重,“武烈侯,我出自小吏之家,如果没有师傅的教诲和器重,也没有我的今天。年轻时,我曾追随师傅行走天下,亲眼看到庶民的疾苦。”陈禄说到这里深深一躬,“我能理解武烈侯,但如今……” 宝鼎无奈挥手,“尽你所能,能拖就拖吧。在崇山峻岭中开凿一条驰道,难度很大,工期也长,你司空府有足够的办法拖延工期,延缓财赋的投入速度,但正如你所说,大王和中枢一旦限定了工期,你也就没有任何拖延之策了。”宝鼎叹了口气,“你能理解就好,你我各尽其力,各尽人事吧。” 陈禄躬身致礼。他今天来,所求的无非就是这句话。不是他不想帮助宝鼎,而是他实在没有能力相助。 “你虽然进了中枢,但目前能给予我的帮助实在有限。”宝鼎继续说道,“但再过一两年,西南远征胜利之后,你所修凿的南岭大渠将名震中土,你也将因此名扬天下,你和南岭大渠将永载史册。” 陈禄神情复杂地看着宝鼎。宝鼎对他有知遇之恩,有栽培之恩,假如不是因为双方分属不同的政治势力,陈禄愿意誓死追随,可惜……他现在即便想帮助宝鼎,也是千难万难。此恩是永难相报了。 “未来,你在中枢中的份量越来越重,你的意见也会得到大王和中枢的重视。”宝鼎言辞恳切地说道,“我希望可以借助你的力量,无限期地拖延直道修筑的工期。” 陈禄郑重承诺,但他非常困huò,为什么武烈侯在直道修筑上会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宝鼎从陈禄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疑huò,稍加考虑后,宝鼎决定把隐藏在咸阳政局背后的东西告诉陈禄,以便赢得陈禄更多的信任。 “你想知道原因吗?”宝鼎问道。 陈禄犹豫着。如果知道了这其中的原因,自己的半只脚也就踏进了蓼园,很多时候自己就必须跟着武烈侯的步子走下去。 陈禄躬身为礼,“请武烈侯释疑。” = = = 第414章 驱虎吞狼 第414章驱虎吞狼 郑国和陈禄均出自关东寒门,而当前国策变革方向尤其是世袭制的重建有利于寒门军功阶层的壮大,他们在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将获得很大一块利益。寒门阶层从国策变革中受益,源于武烈侯对国策变革的强力推动,所以朝堂上大凡寒门贵族不论派系对武烈侯都怀着一份敬重和感jī。 关东系中,寒门士人还是占据着大多数,虽然经吕不韦一案后很多关东的寒门士人离开了咸阳,但随着统一进程的推进,随着大秦在稳定新占疆土过程中对官吏的迫切需要,关东五国的寒门士人还是被大量征募,而这些寒门官吏为了自己的生存,不得不想方设法通过各种渠道攀附咸阳的关东系大臣。这时候那些曾经追随和攀附吕不韦的客卿门徒们就成了两者之间的“联系人”,他们中的很多人再一次返回到咸阳,重新端起了老嬴家的“金饭碗”。 与此同时,咸阳则对关东五国的王族和豪门权贵们进行不遗余力的压制和打击,其中韩魏赵齐四国的王族和传承久远的豪门贵族都被强行迁徙到了咸阳,而他们离开故国旧土之后,大秦的功臣们却并不能马上代替他们有效控制被征服疆域,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大秦的功臣们都需要依靠当地的寒门官吏的帮助以镇戍地方。 关东系因此迅速壮大,但因为其力量主要集中在新占领疆土的中下级官吏掾属中,无法对大秦的政局和中土大势的走向产生重大影响,所以目前的关东系不显山不lù水,表现得非常低调。 大秦朝堂上的关东系主要研习法家学术,国策拟制以法家学术理论为基础,而今日的关东系因为过于庞大繁杂,在学术国策上就比较复杂了,诸子百家的子弟都有,但大贤士子也要生存,在生存危机面前并不会有太多的大贤士子顽固地坚持自己的学术理论,所以现在关东系中研习、融合和认同法家学术者越来越多。 这个时代的士人以利益至上,功业是建立在利益之上,所以他们信奉所谓的“自由”,“良禽择木而栖”不仅仅表现在游学和出仕任意一个诸侯国上,还表现在他们积极地追随、shì奉和攀附各诸侯国的权贵上。今日中土大秦吞灭诸国,马上就要一统中土了,关东诸国的士人应该如何生存?当然是适应新形势的需要,高唱着“贤臣择主而事”纷纷投奔大秦。 那么寒门士人追求的最大利益是什么?理所当然是跻身豪门贵族阶层。大秦在统一过程中所进行的一系列国策变革正好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寒门士人的需要,但寒门士人是否因此就心满意足了?不是。世袭制可以让这一代的寒门士人普遍受益,尤其是大秦的寒门贵族,其中一部分将因为军功而逐渐跻身于豪门贵族的行列。但下一代呢?下一代寒门士人处在一个和平统一的社会里,而和平统一则意味着失去了最便捷的建功立业的机会。没有功业可建,下一代寒门士人所能获得的利益也就非常有限了。 分裂和战争虽然让中土生灵涂炭,却可以给寒门士人攫取利益的机会。 豪门贵族追求分封是为了掠夺更大利益,同样,寒门士人为了攫取更大利益,必然会有一部分人支持分封,以便重建诸侯并列的中土,这其中又以关东的寒门士人为最。 控制地方郡县的大秦豪门贵族和帮助他们控制地方郡县的关东寒门士人因为彼此的利益目标基本一致,必定会走到一起,这对咸阳宫和中央的威胁之大可想而知。但咸阳可以压制和打击有限的关东诸侯国的王族和豪门贵族,却无法禁锢庞大的关东诸侯国的寒门士人群体。为了占据和稳定庞大的新疆土,咸阳只有安抚、拉拢和利用他们。 大秦的本土和来自关东的寒门贵族属于既得利益集团,从他们的立场和利益出发,他们最希望中土的和平统一,希望大秦能够实现中央集权,从而维持和发展他们的利益。宝鼎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积极谋求与关东寒门贵族的结盟,从而竭尽全力维持大秦的统一和和平,拯救未来的帝国。 郑国和陈禄就是关东系寒门贵族的代表,他们的政治理念与宝鼎所追求的目标基本一致,两者都致力于中土的和平和统一,致力于中土生灵从此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 宝鼎向陈禄阐述了自己的政治理念,然后以当前咸阳政局的发展为基础,进一步分析了大秦统治阶层内部最jī烈的“集权”和“分封”的矛盾,而目前国内愈演愈烈的“官”与“民”的矛盾看似来源于“中央财政不足”和“统一进程加快”之间的冲突,但实际上在这些矛盾和冲突的背后都是“中央集权”和“分封诸侯”两种政治理念的强烈对抗。 陈禄安静地听着,心里极度震撼。 宝鼎的讲述就像一股狂风吹散了笼罩在咸阳上空的乌云,让陈禄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咸阳政局的真面目。 咸阳朝堂上是“集权”和“分封”的博弈,大秦疆土上是“中央”和“地方”的搏杀,无论统一进程是暂时停止还是稳步前进,最后都要引发一场生死对决,中土都将面临再一次陷入分裂和战乱的深重危机。 秦王政有没有力挽狂澜之策?咸阳和中央能否击败功臣和他们所控制的地方势力,维护中土的和平和统一?从大秦的政治格局上来看,大秦未来发展的关键在武烈侯和北疆武力,只要武烈侯和北疆武力帮助其中的任何一方,另一方都将以失败而告终,但政治格局中的另外两方岂能让武烈侯与自己的对手结盟合作?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手联合武烈侯击杀自己? 武烈侯始终都要做出选择,谁是盟友,谁是敌人。从武烈侯的政治理念来看,他应该与秦王政携手合作,联合庞大的寒门贵族力量,借助强悍的武力,击杀以豪门贵族为主要对抗力量的功臣们,但这一选择的结果必然是内战,大秦将迅速陷入分裂和战乱。 从武烈侯追求的中土的和平和统一这个大目标来看,他又应该与豪门贵族结盟合作,利用强悍武力和庞大的地方力量,完全压制中央,迫使中央分封诸侯。这一选择的结果虽然在短期内维持了中土的和平和统一,但因为国策的原因,中土诸侯林立,大秦将在未来某个时候重蹈春秋战国之覆辙,中土同样要陷入分裂和战乱。 两种选择相比较而言,选择前者是“长痛不如短痛”,以暂时的中土“阵痛”来彻底铲除折磨了中土八百余年的“分封”毒瘤。“阵痛”虽然会给中土生灵带来荼毒之祸,但却可以给中土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 = 陈禄认为,武烈侯应该支持秦王政和咸阳宫。假如武烈侯当真没有割据称霸为一方诸侯的想法,那么他就没有任何理由结盟功臣对抗中央。 陈禄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劝谏两句,帮助武烈侯做出正确的选择。 谁知就在陈禄犹豫不决的时候,武烈侯直言不讳地告诉他,自己之所以至今没有旗帜鲜明地做出选择,是因为中土这个巨人在经历了数百年的战乱之后,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根本经不起铲除“毒瘤”时所造成的剧烈“阵痛”,帝国会在“阵痛”中崩溃,中土会在“阵痛”中分崩离析。 匈奴人正在大漠上进行统一前的最后战斗,匈奴人随时会杀进中土,退一步说,就算匈奴人没有击败大月氏和东胡,完成实际意义上的大统一,那么匈奴人也可以联合大月氏和东胡从北疆的“东中西”三个方向杀进中土,给中土以致命一击。 历史上二十三年后匈奴人的大单于冒顿带着四十万大军杀进代北,与刘邦jī战于白登山,刘邦战败,中土不得不以“和亲”等屈辱之策来换取休养生息的时间。中土忍气吞声休养生息,而匈奴人却横扫河西,占据天山南北,愈发强大。直到汉武帝时期,中土才完成中央集权,集中全部国力出塞作战。当大汉将士封狼居胥,纵横西域的时候,距离刘邦的白登山之败已经有百年历史了。 宝鼎不敢妄想击败匈奴人,纵横大漠,封狼居胥,但他妄图拯救帝国,把中土数千万生灵从后战国时代的五年血腥屠杀中拯救出来,这样当冒顿带着四十万大军入侵中土的时候,中土人能击败北虏,能够在南北战争中占据优势,给后人赢得足够的时间蓄积实力,然后出塞远征,开疆拓土,创造一个辉煌的帝国。 但今日中土局势的发展,让宝鼎实现这一理想的难度越来越大。 宝鼎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不停地宣扬匈奴人的强大,北虏对中土的威胁,未来南北战争的艰巨,所以他要中土的大一统,要中土的和平,要中土的休养生息,然而,秦王政和咸阳宫也罢,功臣们和地方势力也罢,现在所关注的、所博弈的都是统一前后中土权力和财富的瓜分,甚至可以这样说,目前整个中土的统治阶层从现在直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去关注大漠上的匈奴人,更不会去假象北虏入侵和未来的南北战争。 攘外必先安内,国内的局势都没有稳定,哪有精力去阻御外虏? 武烈侯对匈奴人的关注,对未来南北战争的假设,在大秦朝堂上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最初咸阳还有无知的贵族嘲笑武烈侯的“异想天开”,但经过这几年的代北大战之后,残酷的事实给了当初嘲笑武烈侯的人一个大巴掌。 武烈侯主掌北疆军政,构建庞大的北疆防御体系,秦王政要修筑连通咸阳和北疆的直道,这些都证明了咸阳对北疆镇戍的高度重视,大秦已经在为未来的南北战争做准备了,但统一战争尚未完成,统一后还需要一段“消化吸收”的时间以缓解和消除国内各种jī烈矛盾,这导致咸阳根本没有精力去关注匈奴人。即便秦王政要加强北疆镇戍力量,其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利用这一武力应对国内复杂局势,而不是进行对外战争。 大秦唯独关注匈奴人,始终为南北战争做准备的就是武烈侯。 武烈侯为了赢得南北战争,为了守护中土,就必须要赢得中土的和平和统一,而中土也只有如此才能集中全部国力进行南北战争,抵御外虏,击败外虏。 所以,武烈侯不能选择与秦王政合作,那意味着中土很快陷入分裂和战乱;武烈侯也不能与功臣们合作,那意味着中土将在未来某个时间陷入分裂和战乱,而匈奴人的历史轨迹如果没有改变的话,在未来几百年里都是中土最可怕的敌人,假如中土在南北战争最jī烈的时候陷入分裂和战乱,中土的守护之责由谁来承担? 陈禄知道答案了,武烈侯选择了最为艰难的一条路,也是他一直以来始终坚持的路,既不是高度的中央集权,也不是分封诸侯,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过渡”策略,他要以北疆武力为强大后盾,压制秦王政和中央,压制功臣和地方势力,谁敢逾越他的底线,他就联合另外一方进行打击,从而保证大秦的国策变革方向始终行走在“集权”和“分封”之间。 这条路太难了,以武烈侯目前的实力,在左右两大政治势力的夹击下,很难让大秦国策变革的方向始终行进在“过渡”策略的道路上,除非武烈侯的实力强大到已经凌驾于两大政治势力之上,但到了那个时候,两大政治势力在自身安全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必然联手,形势会更加恶劣,武烈侯必然失败。 = 武烈侯设法拖延直道的修筑,正是出于这一政治形势的考虑。 秦王政要加快发展北疆武力,武烈侯却不敢发展太快。北疆武力发展太快,功臣们感觉到强大威胁,势必向秦王政暂时妥协,以妥协来换取与秦王政联手打击武烈侯。 直道修筑实际上就是秦王政为自己的“驱虎吞狼”之策做准备。 对于秦王政来说,武烈侯和北疆武力是“虎患”,功臣们是“狼害”,都是他要剪除的目标。修一条直道,名义上是增加了北疆武力,不明其中关键的人甚至还担心北疆武力会威胁到咸阳的安危,但孰不知最担心北疆武力的是功臣们,武烈侯手上的利剑让他们如芒在背、寝食不安,必yù除之而后快。这时候无论是秦王政主动向功臣们妥协,还是功臣们被迫向秦王政妥协,最终都将引起武烈侯的极度不安,必定要抢在两者联手之前,出剑攻杀功臣,否则死的就是他了。 陈禄想明白了咸阳政局的要害之处,对秦王政、武烈侯、王翦这些位于权力最顶端的人不禁产生一种深深的畏惧。 他不属于这个权力巅峰层次,他的师傅郑国也不是,所以过去他仰视这些人,因为这些人背后的权力而畏惧,现在他被武烈侯强行拉进了大秦的权力中枢,对权力颠覆层次的陌生感正在一点点消失,但距离这个权力层次所必需具备的政治智慧还差得太远,他还需要时间去学习和适应。 宝鼎今天教授了他很多,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今日一席话或许能让他更快地融入到权力中枢,并迅速展lù出他的政治智慧,而他的这些政治智慧正是现在武烈侯所迫切需要的。 = 初冬到了,北疆也进入了战备状态。冬天虽然寒冷,但也是北虏入侵的好时机,每到这个时候,北疆各边郡就要召集青壮男丁进行军训,准备随时投入战斗。 现在北疆武力强悍,假如要征调全部适龄男子作战,其军队数量可以达到四十万以上。这是一个让人恐怖的数字,好在北疆贫瘠,虽然垦荒屯田的成效越来越大,粮食一定程度上可以自给,但如果没有中央财政的支持,北疆能够投入战场的军队不会超过十万人,而且作战时间非常短。 不过即便如此,但武烈侯返回北疆的时候,咸阳还是感觉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而河北、中原和山东等地的功臣们也对这只越来越强悍的北方“猛虎”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情绪。 宝鼎在离京的时候,山东的叛乱只平定了一半。扶苏和冯鸷平定了胶东的暴*,而méng武却在琅琊战场上迟迟没有进展,几个月都没有攻克莒城。事实上méng武围而不攻,根本就没有打。王贲和麃浚在淮北战场上的平叛也进展缓慢,竟然让叛军攻占了彭城。 武烈侯宝鼎在离京之前放出话来,必要的时候,北疆军可以再次南下作战,讨贼戡乱。这句话让王翦、méng武等人非常难堪,不得不加快平叛速度。 = = = 第415章 我白痴啊? 第415章我白痴啊? 匈奴人在饶乐水一带重创东胡之后,其在大漠东南方向的安全得到了保障,左方诸王也占据了更大疆土。战场上的胜利很大程度上增加了单于庭的权威,巩固了内部的团结,于是头曼大单于和匈奴左方诸王再一次把目光转向了中土。 现在匈奴人已经基本上统一大漠,但匈奴人绝不会停下发展壮大的脚步,这不仅仅是因为匈奴贵族们拥有称霸天下的雄心壮志,更因为大漠诸族的生存环境非常恶劣,匈奴人和其他北虏诸种的生活非常艰难。 匈奴人统一大漠的终极目标是什么?就是让匈奴人过上好日子,让子孙后代不再为了活着而一代代地无助挣扎,不再在黑暗和痛苦中哀嚎终生。为了生存,匈奴人要不断地厮杀,要不断地拓展疆土,要不断地掠夺土地、人口和牲畜。 匈奴人统一了大漠诸族,那么接下来他们的目标自然就是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进行扩张。 大漠的北方是荒无人烟的极寒之地,不适合人类居住;大漠的东方是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东胡人生活在这片原始森林里,并依靠这片原始森林一度入侵大漠诸族,东胡人曾经创造过辉煌,但如今他们衰落了,被匈奴人击败,不得不再一次逃进原始森林;大漠的西方有雄伟的金山(阿尔泰山),在金山北部是蛮荒,而其南方却有盆地、绿洲和草场,这些盆地、绿洲和草场上建有大小不一的王国,这些王国目前都附属于河西大月氏,统称西域诸国。 大漠的南方就是富饶的中土,传说它就是人间的极乐之土,就连天上的神仙都对它的富饶垂涎三尺。 匈奴人要生存,要扩张,他们不可能继续向北,而东方的东胡已经被他们赶进了原始森林,最后就剩下西方的西域诸国和南方的中土。无疑,南方的中土是他们的首选目标,西方的西域诸国是他们的第二目标。 长城是匈奴人进入中土的障碍,而戍守长城的武烈侯公子宝鼎和几十万北疆镇戍军更是匈奴人入侵中土的最大敌人。 从战略上来考虑,匈奴人入侵中土的最佳攻击方向就是代北。只要占据代北,匈奴人从太原而下,可以直杀关中,从中山而下,可以直杀河北和中原,所以匈奴人在yīn山南北屯驻了重兵,而中土大秦也在代北严阵以待。 匈奴人突破代北的难度显然很大,但匈奴人若想入侵中土,就必须突破代北,所以匈奴人大单于头曼从亲征代北失败之后,就想方设法招募中土诸侯国的流亡贵族,以便通过他们来进一步了解中土,寻找到攻击中土的策略。 赵国的流亡贵族除了一部分追随在燕王喜身边,大部分都投奔到了匈奴单于庭,试图借助匈奴人的力量夺回疆土,重建国祚。 齐国亡国的速度太快,很多齐国贵族在亡国之刻,不得不乘船出海,其中一部分就逃到了辽东。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秉承这一原则,一些齐国贵族也投奔到匈奴单于庭,为匈奴人效力,借助匈奴人的力量攻打秦国。即便复国无望,也要狠狠地咬秦人一口,报仇雪恨。 燕国志在复国,要复国就要击败秦国,而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匈奴人了,所以燕国贵族投奔单于庭的最多。对于他们来说,为了自身的生存,为了燕国的生存,什么事不能做? 燕国同样关注遥远的楚国。假如楚国也灭亡了,那么燕国就连苟延残喘的日子都屈指可数了,所以燕王喜派出使者,从海路赶赴江东,历经千辛万苦见到了楚王负刍。 楚国得知燕王喜还在辽东坚持,又惊又喜,尤其在得知匈奴人要集中力量攻打代北的时候,他们更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假如匈奴人攻打代北,秦国就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这对楚国的生存可谓至关重要。 有鉴于此,楚国派出使者远赴辽东,并择机出塞结盟匈奴人。当这一消息在中枢大臣中传开之后,流亡江东的很多赵齐魏韩四国的贵族当即主动请缨,有的派遣得力部属护卫楚国使者,有的更是舍生取义,亲自辅佐楚国使者北上出塞,目的就是一个,要报仇,要复国,要击杀“穷凶极恶”的秦人。 中土流亡贵族投身单于庭,让匈奴人很快便对中土局势有了全面而详细的了解。 由中土流亡贵族组成的“智囊团”给大单于头曼进献了一个攻击策略:若取代北,必取河西。 匈奴人拿下河西,对陇西就形成了高屋建瓴之势,陇西随即陷入危机。陇西危急,关中必然震dàng。关中震dàng,秦国必然调整北疆防御策略,北疆军的防守重心必定从代北向北地、陇西方向转移,如此一来秦人在代北的防御力量必然削弱,匈奴人由此赢得了入侵机会。 大单于头曼、左右贤王和左右方诸王对此策略一致赞同。他们也倾向于先打河西,只是河西大月氏与秦国结盟,河西的防御力量因此得以加固,打河西必然会引来秦军的夹击,匈奴人在西北战场上可能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智囊团”于是献计:以匈奴主力打河西,攻占河西,以匈奴偏师镇戍河南和云中,以牵制秦人的北疆主力。同时派使者与北疆军统率武烈侯公子宝鼎进行议和谈判,并派秘军在咸阳等地散布流言,以离间秦王政和武烈侯之间的关系,加大咸阳和北疆之间的矛盾,hún乱北疆局势,继而给匈奴人赢得攻占河西的足够时间。 这一计策是建立在中土“智囊团”对中土局势的判断上,他们认为秦军要继续攻打楚国,以便完成中土的统一。当秦军以举国之力远征江东的时候,必定无力在西北疆域展开攻击,秦国没有实力同时在南北两条战线上进行大规模的战争。 正是因为秦国无力两线作战,所以中土“智囊团”才不遗余力地yòuhuò匈奴人打河西。只待匈奴人拿下河西,在南北战争中取得了战略上的优势,那么秦国就无法抵御匈奴人的入侵了。 如果匈奴人对大秦展开全面入侵,而秦军主力还在江东远征,那么可以想像一下结果,秦国十有**要失去代北,而代北的失守导致秦国的整个北疆防御崩溃,辽东的燕国有极大的可能击败秦军,收复燕南之地。到那个时候,匈奴人从陇西、北地和代北威胁大秦的京畿,而燕人则直接威胁河北,楚国又在大江一线对两淮和中原虎视眈眈,秦国四面受敌,可以说是必败无疑。 = 宝鼎还在咸阳的时候,王翦就在江淮前线与楚国的项燕开始议和谈判,而司马尚也在代北前线与匈奴人开始接触。 秦王政和宝鼎都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匈奴人爆发大规模的战争,能谈判就谈判,尽量延缓匈奴人入侵的步伐。 等到宝鼎回到代北的时候,看到的不是司马尚和匈奴人的谈判,而是司马尚、羌廆、méng恬和辛胜四位大将因为互相猜忌而引发的派系之间的jī烈斗争,公子将闾、公子婴、公子骧和曝布、司马断、桓炀、赵高等人虽然从中极力斡旋,但奈何这场争斗根源太深,四位大将又都坐镇一方拥兵自重,谁也不愿放弃自己的利益,结果不但未能缓和矛盾,反而把坐镇上郡离石要塞的镇戍大将白公差也给拖了进来。 宝鼎此次回北疆,途中经过离石要塞,竟然在白公差的帐中看到了公孙豹,由此才知道北疆已经是“风起云涌”了。 公孙豹已经回家颐养天年,桓齮、白览也归乡多年,唯有司马锌为辅佐公子将闾到代北待了两年,后来因为生病也回家了。这一批老将军中如今也就剩下王翦还在征伐四方,余者都逃脱不了岁月的侵蚀,身体每况日下,垂垂老矣。现在桓齮就在家中g不起,宝鼎离京前还特意去看望了一次,但桓齮说话不便,记忆更是衰退得厉害,已经无法与宝鼎正常交流,估计时日无多了。 公孙豹也尽显老态,当年的彪悍本sè如今也只存在于宝鼎的记忆之中,但即便如此,公孙豹依旧奔bō在西北的大河两岸,为维持大月氏和秦国的盟约而尽心尽力。这次公孙豹就是从大月氏千里迢迢而来。大月氏王紫苏已经得到准确消息,匈奴人要攻击河西,其具体时间应该是今年冬天或者是明年的初春。紫苏为此派遣使者急赴咸阳求助,并请公孙豹赶赴代北,向武烈侯公子宝鼎求援。 今日大秦的北疆防线已经长达八千里之遥,其中陇西、北地和上郡的长城防线由咸阳直接指挥,而代北、燕南的长城防务则由武烈侯公子宝鼎主持。大秦在其整个北部长城防线上部署了大约三十万军队,其中公子宝鼎直接指挥的军队就多达二十万。这是常规镇戍军,假如战争爆发,咸阳下令征召边郡所有适龄男子参战,那么长城防线的镇戍兵力可以高达六十万,而公子宝鼎直接控制的军队就有四十万。 今日公子宝鼎在大秦高居第一权贵之位,他在北方镇戍中拥有绝对实力,整个北疆防御体系就是由他一手构建,尤其重要的是,他对匈奴人的实力非常忌惮,对匈奴人统一大漠后南北大势的变化有清晰的认知,大秦和大月氏的联盟就是由他重建而成,并延续至今,而这一联盟在过去几年里对稳固西北疆的长城防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大月氏王紫苏就是得益于宝鼎当年的帮助而问鼎王位,两者关系密切,所以紫苏更愿意把河西和大月氏的这场危机的解决寄托在宝鼎身上,而不是寄希望于咸阳宫的那位素未谋面的大王。 = 宝鼎得知这一消息并不吃惊。他早就预料到当匈奴人无法正面突破代北的时候,必然要选择攻打河西来突破大秦的西北防线,继而迫使代北镇戍军把防御力量向西北边疆转移,由此给匈奴人赢得正面突破代北防线的机会。 只是匈奴人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正是大秦局势危机四伏之刻,而此刻咸阳并不想也没有条件进行大规模的南北战争。可以预见咸阳对大月氏王的答复,大秦当然会遵从盟约给河西以支援,但实际上口头支持大于军事援助,最多也就是给河西以非常有限的钱粮武器方面的支援。 但北疆人的想法不一样。 北疆人击败了匈奴人的入侵稳固了长城防线,又以雷霆之势吞灭齐国满载而归,北疆人的yù望因此无限制地膨胀,北疆人的野心也是日渐疯长。升官加爵已经无法让他们满足,他们需要更大的军功,需要占据更多的疆土,需要以这些军功和疆土为基础来攫取分封,也要做个威名显赫的一方诸侯。 咸阳的高层决策虽然仅限于告知北疆高级军政官长,但王翦和南方大军受阻于江淮,山东和两淮连续爆发叛乱,咸阳不得不与楚国进行议和谈判的消息还是在北疆各级官吏中传得沸沸扬扬。 北疆人牛气熏天,叫嚷着要南下渡江作战。当然,这有些不现实,毕竟匈奴人就在塞外牧羊,北疆人要想获得功勋,还得靠砍杀匈奴人的头颅。既然南方大军短期内无力渡江作战,那么北疆军就可以出塞作战了。 于是以司马尚为首的代北本土将领们打算北上攻打云中,收复yīn山长城,把匈奴人赶到yīn山以北去,并对河南之地的匈奴人形成夹击之势。云中曾是赵国的疆土,yīn山长城曾是赵国的北部防线,但现在这片土地给匈奴人占据了,代北人发誓要把它夺回来。赵国是灭亡了,但那里依旧是他们的家,代北人要夺回自己的家园,要夺回自己的长城。 以méng恬为首的燕南镇戍军则强烈要求远征辽东。燕国灭亡了吗?没有,燕王喜带着军队还在辽东盘驻,而燕山以北的大片疆土却落入了东胡诸种的手中。杀进辽东,杀过燕山,杀光燕人和东胡诸种,这才是北疆当前最为迫切的任务。 以羌廆为首的北疆老秦人则反对远征云中,代北目前的财赋状况的确有所改善,但距离远征作战所需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同时羌廆也反对远征辽东,辽东就是一片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劳师远征除了让某些人获得功勋外,能给北疆防御带来什么实质xìng的好处? 目前北疆作战,首要目标是稳固北部防御,也就是说,北疆军的敌人是匈奴人,北疆军的攻击目标应该是贺兰山。拿下贺兰山,攻占河南之地,这样河西、河南和代北三地就能连到一起,将来直道修筑完毕,咸阳的粮草辎重可以经直道直接运到河南和代北,如此则大秦北部防御固若金汤。 这时候,北疆镇戍军里的第四股力量说话了。这股力量是以辛胜、屠睢、任嚣等原属桓齮、杨端和的楚系将领为主,是北疆镇戍军里仅次于本土老秦人的势力。 在华阳太后主政后期,桓齮和杨端和掌控着秦军主力,并一度取得了对赵作战的胜利,但随着政局的变化,桓齮及其部属与熊氏外戚反目成仇,独立于楚系之外。桓齮东山再起后,辛胜等将领也随之重返军队,并追随公子宝鼎征伐中原、河北、代北、燕南和山东等地,尤其在桓齮致仕回家之后,这一系的将领迅速成为了公子宝鼎的嫡系。 辛胜等楚系将领这些年虽然一直追随公子宝鼎,但无奈他们的身上深深烙印着楚系的印记,所以蓼园系一直排斥他们,而代北人、老秦人和关东系始终与他们针锋相对。这一次正好公子宝鼎不在北疆,辛胜等人总算捞到了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 无论北疆下一步采取何种攻击策略,都需要楚系将领的配合,但对不起,我们不配合,我们要南下远征楚国,北疆这地方我们不待了,走人。 = 离石镇戍军统率白公差拿出的策略是集中北疆武力攻打河南之地的匈奴人,牵制匈奴人的兵力,从而帮助大月氏坚守河西。 白公差派人去代北报讯,希望匈奴人即将攻打河西的消息能引起北疆诸军统率的关注,然后再通过老将军羌廆的游说,先把北疆诸军统率们说服了,这样等到公子宝鼎回来的时候,主要攻防策略已经拟制完成,公子宝鼎可以在禀奏咸阳的同时,迅速调集军队赶赴离石要塞,秦军由此就赢得了大战先机。 谁知北疆诸军统率们因为各自利益需要,已经在北疆攻防策略上形成了分歧,产生了矛盾。白公差的这份信等于添了一把火,让北疆镇戍军内部的矛盾轰然爆发。 咸阳的直道就是先修到子午岭和白于山,白于山长城距离离石要塞非常近,事实上咸阳这一决策非常清晰地透lù出要先行攻打河南的意图。攻打河南的直接受益者是咸阳,是镇戍西北疆的老秦人,虽然这一战肯定要动用整个北疆武力,但其他派系的将领尤其是代北人根本不会从中获得任何好处。 没好处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干?我白痴啊? = = = 第416章 公孙老矣 第416章公孙老矣 宝鼎平静地听完公孙豹和白公差的述说,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但眼神中却不时lù出倦怠之意。 他真的很疲惫,无论是咸阳还是北疆,抑或是南北两方的局势,都让他有一种穷于应付、疲于奔命之感,如果不是身在其中,根本感觉不到这种心力交瘁的深深无助。他选择了一条坎坷之路,一条改变这个时代却被时代所拒绝的路,现在有谁可以帮助他? 有时候回头想想,命运很神奇,当初他把帝国的败亡归咎于法家大臣对集权的过度追求,如今自己却需要结盟这些法家大臣,与他们联手创造帝国的未来。昔日的盟友正在或者已经变成了敌人,而昔日的敌人却转化为自己的盟友。造化弄人,时事更是变幻莫测。 就北疆而言,北疆的功臣们同样追求分封,而北疆相对而言更具备割据称霸的有利条件,在目前这种大环境下,宝鼎试图依靠手中的强权强行压制北疆军政官长们对分封的追求,其难度显然非常大。 北疆局势实际上就是中土局势的一个缩影,某种程度上其事态的严峻xìng和危害xìng已经超过了整个中土大势,而宝鼎所面对的局面比秦王政当前所遇到的困局更为恶劣。 = “我想知道你的看法?”公孙豹老气横秋地问道。 宝鼎笑笑,调整了一下坐姿,慢吞吞地说道,“老爹不知道我的看法?其实早在当年出塞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我对河西有想法,我想击败大月氏,占据河西,从而彻底扭转我大秦在西北疆的被动局面。” 公孙豹抚须而笑,“那是将来的事,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了。以我的估计,在我有生之年,我大概是看不到你有攻占河西的可能。” 宝鼎微笑点头,“所以呢?” “所以你还需要河西大月氏。”公孙豹说道,“虽然匈奴人攻打河西,可以消耗大月氏的力量,但就目前大秦的形势来说,最佳策略应该是结盟大月氏,联手夹击匈奴。只有击败匈奴人,你才有希望攻占河南和云中两地,继而把北疆防线推到贺兰山和yīn山一线,确保中土的安全。” 停了一下,公孙豹又补充道,“从咸阳方面来说,他们不仅需要你镇戍长城,更需要你开疆拓土,这样北疆大军才能距离咸阳越来越远,对咸阳的威胁也会逐渐减弱。这是你需要的结果,也是咸阳所需要的结果。直道修筑,以我的理解来看,正是咸阳为此目的而建。” 宝鼎想了片刻,郑重点头,“老爹对西北局势的把握还是非常准确。” “武烈侯是赞同攻击河南了?”白公差高兴地问道。 宝鼎断然摇头,“未来五年内,不考虑出塞作战。五年后,看中土形势如何发展,如果中土渐趋稳定,再考虑出塞作战。” 公孙豹神sè顿显凝重,白公差更是浓眉紧锁,lù出深思之sè。 “我个人的看法是,十年内,不考虑出塞作战。”宝鼎的语气很严肃,也很坚决。 十年?大秦的北疆大军在长城防线上十年不做任何进取?宝鼎打算干什么?他要拿几十万北疆大军干什么? 公孙豹和白公差互相看看,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个念头,宝鼎要割据称霸,要做一方诸侯,否则他为何十年不思进取? “理由呢?”公孙豹皱眉问道。 “咸阳即将开始远征西南。” 这句话让公孙豹和白公差非常吃惊。远征西南源自宝鼎的西南策略,但西南就是块蛮荒之地,而且楚人几百年都未能远征成功,更不要说眼前形势下的大秦了,所以虽然有传言说咸阳打算远征西南,但大小贵族们一笑置之,权当笑话。这可能吗?远征西南求什么?开疆拓土?现在连中土都还没有最后统一,咸阳哪来的军力和财力去远征西南开疆拓土?这不是舍本逐末、本末倒置吗?秦王政和中枢大臣们还不会愚蠢到这种不可思议的地步吧? 结果咸阳宫竟然当真做出了如此荒谬绝伦的决策。 宝鼎不可能开玩笑,所以公孙豹和白公差目不转睛地望着宝鼎,等待他的解释。 宝鼎没有解释,而是继续说道,“远征西南是为了更快地吞灭楚国,完成中土的统一,也就是说,当武成侯和广武侯在江淮战场上击败楚军后,马上就要进行渡江作战,与西南远征军前后夹击江东,一举完成统一大业。” “这需要几年时间?”宝鼎自问自答,“我个人估计,最少三年,最多五年。大秦不具备两线作战的能力,这就是北疆大军五年内不会出塞作战的原因。” “在南方战场如火如荼之刻,咸阳并没有停止对北疆防御的建设,直道修筑就是其中一项浩大工程。”宝鼎继续说道,“咸阳在中央财政濒临崩溃的情况下,还坚持修筑直道,其目的就是为了将来出塞作战,为了北伐大业的成功。” “直道能否在五年内完工谁也不知道,毕竟现在咸阳财力都要用在统一战场上,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肯定要停修直道。我们做个假设,假设直道五年内完工,统一战争五年后结束,那时中土百废待兴,大秦亟待恢复国力,咸阳是否还会马上进行北伐?显然不会,所以我的估计是,北伐开始的时间应该在十年之后。” 宝鼎用力挥了一下手臂,“十年时间,北疆应该干什么?北疆应该发展到何种地步?北疆武力应该建设到何种程度?未来十年内,建设北疆,就是我们的全部任务。” 公孙豹和白公差还沉浸在远征西南的震惊之中,现在又听到宝鼎意气风发地说出了北疆的十年规划,两人心里马上萌发了一个念头,此次宝鼎回京,肯定与秦王政达成了某种妥协,宝鼎的十年规划是个骗局,隐藏在十年规划后面的只有两种意图,一个是秦王政借助北疆武力镇慑功臣和地方势力,确保国内局势在统一前后的稳定,还有一个就是宝鼎借机壮大自身,图谋自立,而后者的可能xìng远远大于前者。 宝鼎已非当年走出北疆的痴儿少年,他如今是大秦第一权贵,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所以他即便图谋自立,也会在yīn谋之上涂抹一层华丽的装饰,他不会说出来,只有到谋划成功的那一天,真相才会大白于天下。 = 宝鼎以一种冠冕堂皇的方式委婉地拒绝了公孙豹的建议,但他对公孙豹毕竟有特殊的感情,而公孙豹在人生最黑暗的时候曾受惠于大月氏,对大月氏总是抱着一份报恩之心,所以宝鼎当天晚上一边与公孙豹对饮,一边与其做了一番更深入的交谈。 两人的话题是从是否支援大月氏开始的。宝鼎承诺,肯定会支援大月氏,只不过要用其他办法而已。 接着公孙豹主动谈到了武安君白起。公孙豹老了,在这个世上的时间不多了,但他最大的心愿至今还没有达成,那就是没有让武安君平反昭雪。 公孙豹知道当前的咸阳政局并不利于宝鼎,虽然现在宝鼎的实力很强大了,宝鼎在过去的七八年中创造了崛起的奇迹,但中土形势变化太快,宝鼎至今也没有找到为外祖父武安君平反昭雪的机会。 “如果你能维持与老秦人的密切关系,那么统一后,我认为你有机会给武安君平反昭雪。” 公孙豹希望听到宝鼎的承诺,这样他即便死了,也能抱着一丝希望离去。 宝鼎苦笑,他握着酒杯沉吟良久,猛地一口饮下,坦诚说道,“老爹,我让你失望了。” 公孙豹听出宝鼎话里的悲伤,心中蓦然一痛,一股强烈的失望情绪弥漫了他的身心,让他非常愤懑,“为什么?” “历史总是在前进。” “武安君含冤而死,老王当年的决策完全错误,小王应该给武安君平反昭雪。” “老王的决断没有错误。” 公孙豹的手颤抖起来,他强忍着怒气,不敢相信地望着宝鼎,“他是你的外祖父。” 宝鼎叹了口气,“老爹,历史正在重演,你知道吗?” 公孙豹暗自心惊,“什么意思?是武安君的历史正在重演,还是成蛟的历史正在重演?” “两者兼而有之。”宝鼎说道,“西南远征结束后,形势便会渐渐明朗,很多事情不可避免。” 公孙豹把酒杯放到了案几上,黯然叹道,“为什么会这样?小王也要像当年的老王一样,屠戮功臣吗?” 宝鼎无奈摇头,“因为功臣要分封。” 公孙豹望着宝鼎,思绪慢慢回到过去,很多已经模糊的记忆竟然在这一刻神奇般地清晰起来。 “老爹还记得当年的事吗?” 公孙豹沉浸在回忆中,神思恍惚,久久不语。 “你和你父亲终究还是不一样。”公孙豹忽然说道,“你像你母亲,很多地方都像。” 宝鼎把公孙豹的酒杯斟满,然后轻轻地说道,“母亲说,我是老嬴家的子孙,我的身体里流淌着老嬴家的血液。” 公孙豹听懂了宝鼎这句话里的意思。宝鼎不会重蹈他父亲的覆辙,更不会束手就缚做第二个成蛟,他要守护大秦,忠贞不二,所以,他不会再给武烈侯平反昭雪,他要辅佐秦王政统治这个崭新的帝国。 “你曾在武安君的墓前发过誓。”公孙豹心犹不甘。 “历史会给武安君平反昭雪。”宝鼎语气坚定地说道,“大秦人不会忘记武安君,老嬴家更会牢记武安君的功绩,大秦如果没有昨日武安君的累累战绩也就没有今日的统一大业,所以,历史会给武安君一个公正的评价,但前提是,国祚要延续,未来的帝国要发展强大,大秦的江山要世代相传,唯有如此,武安君和你们这一代人的功绩才会铭刻在历史的丰碑之上。” 公孙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历史?历史会记得我们?” “历史当然会记得你们,但如果大秦灭亡了,帝国崩溃了,由胜利者来书写大秦的历史,那么大秦就是暴秦,秦王就是暴君,而你们则是杀人的屠夫。暴秦、暴君和屠夫的恶名将伴随着历史的发展,遭到一代代人的唾弃,最终,真相湮灭,历史上只剩下一页涂抹鲜血的黑暗。” 公孙豹冷笑,“你以为你能改变历史?你能主宰大秦的命运?你为何选择这样一条路?你本有更好的选择,你根本无需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我一直就在风口浪尖上。”宝鼎叹道,“自从你把我送出北疆,我就一直在风口浪尖上。我知道我改变不了历史,我也主宰不了大秦的命运,但有些事总要人去做,你总不至于希望看到咸阳宫和老秦人再次兵戈相见,看到老秦人再次遭受可怕的劫难,看到大秦再次风雨飘摇风雨飘零。” 公孙豹低下头,沉默不语。 宝鼎给他满上酒,也给自己倒满,然后望着酒杯里摇曳的烛影,思绪渐渐回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李牧已经不再了,黑衣已经死去,好在荆轲的命运改变了,现在正在江南,这证明历史还是可以改变的,命运也可以重写,关键在于自己是否努力与天道做殊死搏斗。 “我老了,某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公孙豹的声音里透出一股落寞和萧瑟,“很多人也老了,也会离开这个世界。十年后,会有多少人离开这个世界?当他们离开之后,很多事都会发生变化。” 公孙豹端起酒杯,望着宝鼎,长长叹了一口气,“十年,好一个十年。” = 宝鼎告辞公孙豹,匆忙返回代北,把咸阳远征西南的决策通告北疆军政官长们之后,jī化矛盾的“导火索”顿时熄灭,争吵之声随即平息。 但北疆内部的矛盾已经爆发,各方势力之间的斗争却是愈演愈烈。 隆冬到了,北疆的军事训练进入**。今年的军事训练有一个特殊的项目,那就是北疆主力要长途行军赶赴离石要塞。这一变化引起了北疆各级将领们的猜测,大家估计武烈侯要对河南之地的匈奴人展开攻击。 北疆大军里除了老秦将领,其他派系的将领都不愿意远征河南,于是刚刚平息的争论再度爆发。 武烈侯果断出手,大范围调换各军统率。此刻北疆军主力大都由中下级军官统领赶赴离石要塞集结,各军统率手中掌控的兵力十分有限,这导致武烈侯的“突然袭击”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在这之前,宝鼎已经把调换北疆诸军统率以稳定北疆局势的想法如实禀奏了秦王政和中枢,并就诸军统率的调换方法和中枢交换了意见。中枢同意此策,秦王政更是授予宝鼎先斩后奏之权,给其充分信任。 新年之前,秦王政下令,上将军羌廆(Hui)爵升伦侯临洮侯,镇戍陇西。 羌廆出自陇西羌族,其部下大都来自西羌诸族。军制改革的时候,秦王政一口气封了五个上将军,羌廆就是其中之一,率军镇戍陇西。上次武烈侯率军南下中原参战,北疆缺少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坐镇,于是又把羌廆临时调回到北疆。现在“分封”之议甚嚣尘上,中央和地方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陇西做为京畿的西方门户,其军队基本控制在陇西李氏手中,这让咸阳非常不安,于是再度把羌廆调回陇西,以分陇西李氏之权,削弱李氏的实力,减少陇西李对京畿的威胁。 秦王政下令,调少上造méng恬镇戍离石要塞。原离石要塞镇戍军统率少上造白公差调任代北镇戍。 离石要塞是关中防御的第一道门户,而离石要塞又直接听命于咸阳,秦王政当然有足够的理由安排一位亲信镇戍离石。 秦王政下令,燕南封国的镇戍军一分为二,一部镇戍燕南西南部最为富裕的蓟城和督亢地区,一部则镇戍燕南东北部,阻御东胡和燕人的入侵。秦王政下令,调安平侯司马尚镇戍燕南封国的西南部,调少上造司马断则镇戍燕南封国的东北部。同时以太傅府长史赵高兼任燕南封国守相,钳制司马尚,防止司马尚在燕南拥兵自重。 秦王政下令,考虑到代北镇戍范围太大,把代北三郡的镇戍军一分为三,其中少上造白公差镇戍雁门郡,代侯公子将闾镇戍代郡,大上造辛胜镇戍上谷郡。 中山镇戍军由少上造屠睢统领。 咸阳命令抵达后,北疆的紧张局势陡然为之一变。 老秦人羌廆走了,虽然调来了白公差,但白公差、司马断等老秦将领都是公子宝鼎的亲信,这一调动等于加强了宝鼎对北疆老秦系将领的控制。 代北军统率司马尚到燕南去了,他一走,原代北将领就失去了领袖,与北疆统率府的对抗能力大为减弱。 关东系将领在北疆大军里本来就是少数派,méng恬这一离去,让北疆军里的关东系将领基本上失去了话语权。 此策厉害的则是把代北和燕南两地的镇戍军拆分,如此一来,代北和燕南两地镇戍军统率的实力受到削弱,而北疆统率部则加强了对北疆诸军的控制力。 = = = 第417章 西南远征 第417章西南远征 新年过后,宝鼎在北疆加紧建设北疆军,并竭尽全力发展农耕、畜牧和市榷,同时利用蓼园巨商富贾的资金和物资加快北疆工商业的发展,尤其在矿冶和武器、农具、皮具、车械等制造方面加大了发展力度。 宝鼎和北疆统率部经过仔细商议后,又决定在北地、上郡、雁门、代郡和上谷等地扩大牧马苑的建设,利用北疆优良草场蓄养战马,为提高北疆军的骑军建设打好基础。 这一方案得到了咸阳的支持,秦王政和中枢为此授予宝鼎更大的行政权限,允许他在国策许可范围内因地制宜实施一系列有助于北疆发展的政策,减少北疆对中央财政的过度依赖,缓解中央财政的巨大压力。 新年前后北疆诸军统率和军队大范围的调动引起了匈奴人的关注。很明显,匈奴人试图攻击河西大月氏的计谋已经暴lù,大秦人未雨绸缪,早早开始拟制策略应对西北局势的变化,不出意外的话,当匈奴人攻击河西之刻,也就是大秦人攻打河南之时。 匈奴人并没有因此而放弃西征策略,相反,他们认为只有在西征战场上取得胜利,才能彻底打破匈奴人在西北战场上的被动局面,所以匈奴大单于头曼下令,一边派遣使臣与大秦人接触进行议和谈判,一边调集右方诸王的军队进攻河西,调集左方诸王的主力进入河南之地阻击秦军的攻击。 北疆的局势随着匈奴军队大范围的调动而日趋紧张。 = 咸阳对塞外匈奴人的动向并不关注,也没有精力关注,咸阳现在关注的是西南远征,是中央财政,是地方与中央的对抗越来越严重导致中央政策的执行力度大打折扣,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正在迅速削弱。 中央可以忍受北疆的独立特行,但不能接受其他郡县与中央的对抗。 北疆太过贫瘠,但北疆镇戍直接关系到中土安危,北疆必须部署一支镇戍大军,而这支大军又需要北疆人的全力支持,从兵源上到钱粮上的全方位支持,这单靠中央财政的支撑无法实现,所以武烈侯才迁徙人口,才垦荒屯田,才发展商贸,不遗余力地改善北疆的贫穷,但北疆那块土地上挖不出金山银山,即便武烈侯和北疆人使出浑身解数,穷尽一切办法,最多也就是维持北疆的生存,维持北疆镇戍力量,也就是说,单靠北疆自身的财赋状况,北疆实际上威胁不到中央。 这才是中央不断授予武烈侯和北疆统率部更大权限的原因,非常时期在非常地方行非常政策,中央这点基本觉悟还是有的。这样做之后,中央一方面可以拉拢北疆,加深彼此间的信任,一方面在政策上支持北疆的发展,在财赋上则减少对北疆的支持,让北疆尽可能自力更生,阻碍北疆实力的快速发展。 中央对北疆实施特殊政策,是因为北疆实在是太穷了,其战略地位又太重要了,而中央财政又入不敷出无法给予全部支撑,无奈之下只能给政策,给权力,给信任,希望武烈侯和北疆把这最艰难的几年熬过去。 当然,其弊端同样很大,武烈侯和北疆权力过大,政策太松,而中央又盲目信任,极有可能把武烈侯和北疆推向割据称霸的局面。 然而,中央的事情同样复杂,秦王政和咸阳宫无法直接控制朝政,甚至无法在中枢中拥有绝对的决策权。比如给予北疆更大权力和更宽松政策这件事,就不是出自秦王政和咸阳宫的本意。秦王政和咸阳宫一门心思要集权于中央,怎么可能一次次向武烈侯和北疆做出让步? 但中枢大臣们利用当前的局势,利用统一大业的困难、西南远征的困难、中央财政极度匮乏等等事实,做出了让武烈侯和北疆在未来几年必须“自力更生”的决策。这个决策对中央的好处,对中央实施全部决策的必要xìng是显而易见的,秦王政和咸阳宫没有拒绝的理由。如果在这件事上设置阻碍,那任何一个决策的失败,中枢最终都要把责任推给秦王政和咸阳宫,这其中的后果可想而知。 在政治博弈中,豪门贵族在共同利益的驱动下,正从各个层面进行默契地合作,给予武烈侯和北疆更大的权力不过是他们合作中的一个小策略而已,他们有意把武烈侯和北疆推上割据称霸之路,或许武烈侯本人拒绝分封,但他代表的是一个利益集团的利益,当形势发展到一定程度,很多事就由不得武烈侯把自己的个人利益凌驾于本集团利益之上了,即便他一万个不愿意,最终也不得不选择让本集团利益最大化。 = 初春,在中枢的全力推动下,西南远征的准备工作已经基本进入尾声,马上就要开始进行入实施阶段了。 这时候,秦王政和中枢大臣们在远征军的兵力问题上发生了争执。 秦王政要确保西南远征的胜利,为此他最早的建议是远征军的军队数量要达到三十万左右,也就是说,十八方镇的赵人要大量征调,他们将成为远征军的绝对主力。秦人对这批迁徙到江南的赵人始终不放心,担心他们到了西南后就不听指挥,据岭南而称霸,所以中枢大臣诸如丞相隗状、王绾、太尉公子腾等人强烈反对,远征军统率杨端和和公子峤、昌文君熊炽等南下参战的贵族们也是一致反对。 秦王政在远征军的军队数量问题上绝不让步,于是经过商议后,改从中原、河北、山东、两淮等地征调征调兵役,其中山东和两淮的青壮男丁大部分是齐、楚两国的归乡降卒,拉到战场上就能打仗,用他们做远征军的选锋部队去冲锋陷阵正好合适。 秦王政的想法是不错,此策既能解决远征军的兵力问题,又能解决地方上存在的动乱隐患,但镇戍地方的功臣们想得更复杂。镇戍地方的功臣们如何增加自己的实力?第一就是保证地方军的规模,而地方军的来源就是这些青壮男丁,咸阳把他们全部拉到西南战场上打仗了,即便不死也是杳无归期,这不是存心要削弱地方势力吗?于是各地方郡县的军政官长们不约而同地向咸阳“诉苦”,无非就是因为长年战争导致这些地方的青壮男丁非常少,而无论是镇戍地方还是恢复和发展地方,都离不开这些青壮男丁的劳作,所以无法向远征军输送兵力。 秦军每到一地,必定核实户口和土地,登记造册,但无论是新建的各级府署还是功臣们,都在新占领疆土上大肆掠夺土地和其他财富,同时还大量掳掠人口做为奴隶,为他们创造财富,所以咸阳拿到的这些统计数据缺乏真实xìng,但中央暂时没有精力也拿不出有效办法来制约或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只能听之任之,只求先把地方郡县稳下来、控制住了。 地方郡县先是拿虚假数据欺骗中央,现在又想方设法阻挠中央从地方郡县征发兵役,最终造成的结果就是中央的命令形同虚设,变成了一纸空文,而中央所征发到的兵役更是寥寥无几。 中枢大臣们和中央府署官员都帮助地方郡县说话,认为地方郡县的困难实在太大。中央既要地方郡县的赋税,又要地方郡县的徭役,而地方郡县承担着稳定和恢复之重任,这两者之间形成了直接冲突,如果中央强行逼迫,地方郡县的局势恐怕面临崩溃之危。 这句话可不是危言耸听。山东琅琊、胶东的叛乱刚刚平定,淮北蕲城、彭城的叛贼也刚刚诛杀,如果因为中央的逼迫导致地方叛乱再起,西南远征肯定要延迟,那对中央来说就是得不偿失了。 = 秦王政愤懑不已,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责难地方郡县。毕竟这是非常时期,中央实施了非常策略,中央困难,地方郡县更困难,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秦王政无奈之下把远征军的兵力调整为二十万,但因为从其他郡县征发的兵役数量实在太少,如果远征军为二十万,那么江南留守军就所剩无几了。 长沙侯公子高和章邯急奏咸阳,请中枢慎重考虑。 中枢大臣们似乎乐于看到这种局面的出现,纷纷支持江南的奏请,认为江南镇戍军的数量至少要保证五万以上。 用十五万军队去远征西南,不要说杨端和等远征军统率缺乏自信,就是秦王政自己也是惶惶不安。这一仗败不起啊,但让秦王政愤怒的是,现在朝堂上下都在期盼着西南远征的失败,都希望看到秦王政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因此中枢中的很多大臣,中央府署的很多官员和地方势力联手操控政局,把秦王政和咸阳宫逼得焦头烂额。 秦王政急书北疆武烈侯,征询他的意见。 宝鼎回书,十五万大军远征西南足以保证胜利,但在他看来,完全可以把军队精简为十万,以绝对精锐出战,一战可定。目前中央财政极度困难,远征军数量越是庞大,中央财政的支出越是惊人,对地方郡县的压榨越是厉害,由此必然jī化中央和地方的矛盾,假如地方上叛乱迭出,局势动dàng,肯定不利于中央对地方的控制。 十万大军出战,进退方便,即便战败,损失也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另外,宝鼎认为远征西南的时间可以拖一拖,以今年秋收之后为宜,这可以让远征的准备工作尤其是粮草武器的囤积量达到一定的规模。宝鼎一再告诫,南岭大渠的开凿虽然保证了远征军粮草辎重的输送,但因为远征路途遥远,粮草耗费惊人,为保证远征的全面胜利,粮草武器至少要囤积到足够远征军一年的用度。 宝鼎对远征的信心让焦虑不安的秦王政逐渐冷静下来,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粮草武器的囤积上,并且不再急于进行远征。 = 宝鼎此刻在北疆关注的是西北局势。 匈奴人在春暖huā开之际开始攻打河西。秦王政和中央因为要全力进行远征西南一事,无力顾及到西北局势,所以授权宝鼎,全权处置西北边事。 匈奴人的进攻开始后,大月氏王紫塞的使者也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北疆大行辕,向宝鼎求助。 宝鼎无意出塞作战,但又不能不支援河西,于是在长城一线派出大量斥候,向河南和云中两地的北虏诸族散布秦军即将出塞作战的假消息,同时秦军也在雁门和上郡之间频繁调动,上谷郡方向的秦军骑士更是一次次杀出无穷之门,这导致yīn山以南的局势非常紧张。 匈奴人担心秦军攻打云中,不敢倾尽全力攻打河西。 六月,公孙豹做为宝鼎的特使赶赴陇西,说服了羌廆和毛子睿,西羌边军和陇西骑军火速渡过大河,北上进入大月氏胖顿部的领地,做出随时支援河西之态势。 秦军陇西军队渡河支援河西,离石和代北两军也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匈奴人,这使得西北局势顿时为之一变,匈奴人的攻击随之减弱。 = 秋收后,秦王政下令,舞阳侯杨端和率军越过南岭,远征西南。 中土的目光全部转向了遥远而陌生的西南蛮荒之地。 新年之前,远征军报捷,大军沿离水而下,攻占苍梧地区,接着在郁水两岸展开,攻占苍梧、中留等城。 杨端和、公子峤、熊炽、盖聂等远征军统率部官员奏请,以所占疆土为桂林郡,郡治为苍梧城。在苍梧城设远征军大行辕,统一指挥岭南战场。 正月,远征军一分为二,魏起率西路军沿江而上,向夜郎国方向攻击。盖聂、荆轲率东路军沿江而下,向大海方向攻击。 三月,魏起、杨昱的西路军与夜郎人相遇。 魏起考虑到秦军第一次深入西南作战,诸事不利,不敢贸然与夜郎国开战,于是转而南下,于五月攻占临尘城,并以此城为郡治,建象郡。 三月,盖聂、荆轲的东路军在四会、番禹一带遭遇南越诸族的联合军队,双方数次交战,秦军以绝对优势击败了南越人。随后秦军横扫九莲山东西两麓,攻占湟溪要塞和龙川城。 六月,杨端和和公子峤率军进驻番禹城,以此城为郡治,建南海郡。 九月,秦军在梅江一带遭遇东越诸族的阻击,并发现了楚人的踪迹。荆轲果断下令,停止攻击,后撤龙川坚守。 = 九月,西南远征大捷的消息传到咸阳,咸阳欢庆,京畿沸腾。 秦王政尤其兴奋。他第一时间给北疆的宝鼎写信报喜。宝鼎的预言成为现实,远征军果然在一年时间内攻占了西南大片疆土,建三郡,功勋卓著。 这一胜利不仅给秦王政和咸阳宫赢得了功勋和威信,更让中央在政治上、军事上和财政上都获得了战略上的优势,这才是秦王政欣喜若狂的根本原因。 大秦中央在政治上一扫先前的颓势,权威再盛;在军事上完成了对楚国的战略包围,攻灭楚国不过是时间问题;在财政上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假如西南远征久拖不决,中央财政势必崩溃,因为增赋加税而导致的国内尖锐矛盾必然爆发,中央和地方之间因为利益争夺可能在对抗中形成武力冲突,继而国内大乱,统一大业瞬间崩溃。现在这一切危机都随着西南远征的胜利而得以缓解,中央牢牢把持了政局的主动权,在中央和地方的对抗中占据了显著优势。 宝鼎很快回信。 宝鼎淡淡地恭贺了西南远征的胜利,并提醒秦王政,这一胜利的根本原因不是决策的正确,也不是远征军的骁勇善战,而是因为陈禄和他主持修建的南岭大渠。没有这条大渠,也就没有今天的骄人战果。 接着宝鼎告诫秦王政,西南远征的胜利虽然标志着西南策略的完成,但随之而来的则是西南局势的走向,而这一走向并不控制在咸阳手中,而是控制在远征军手里,所以如何处理好中央和西南远征军在下一步决策上的分歧至关重要。 = 宝鼎这封信抵达咸阳不久,西南远征军果然与中央决策产生了冲突。 西南远征军在攻击过程中遇到的都是南越蛮夷,其战斗力根本无法与秦军相提并论,这与秦军先前的预想差得太远,于是将士们的自信心高度膨胀。 他们很难相信,以西南百越人的战斗力,怎能阻止强大楚军的南下扩张步伐?这时候远征军的统率们才看到了南岭大渠的决定xìng作用。正是因为有了南岭大渠,中土的粮草武器才能源源不断地运到西南,而且全部都是水路,水路运输可以充分发挥船只的巨大运输量和运输途中低损耗的优势,所以才有秦军远征的胜利。 但西南终究是蛮荒之地,大秦的贵族们绝对不愿意留在这里发展壮大,于是他们的目光自然就转向了楚国,转向了江东,于是他们决定北上,攻打楚国。 绵延数千里的南岭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把江南江东和岭南隔为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远征军不管是翻越南岭,还是穿过东越人盘驻的地盘,最大的难题就是粮草武器的运输,但远征军的自信心高度膨胀,而西南的蛮荒贫瘠又让他们非常失望,于是远征军不惜代价也要杀进江东,掳掠财富或者割据称霸。 中央财政已经不允许远征军继续作战了,即便条件许可,中央又要耗费多少钱粮才能支撑远征军北伐江东?相比起来,当然是让江淮战场上的秦军主力渡江南下最为合适。 远征军的使命结束了,接下来远征军的任务就是镇戍西南三郡,并给楚国的大后方以威胁,在楚国灭亡的时候断绝楚国贵族逃亡之路。 远征军会遵从中央的决策吗? = = = 第418章 孤独的身影 第418章孤独的身影 西南远征的胜利改变了咸阳政局。 大秦的贵族们原本对西南远征根本不抱胜利的希望,所以他们以此为陷阱,推动西南远征,试图以远征的失败来打击秦王政和咸阳宫,结果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们很难相信,楚人几百年都没有做成的事,秦人竟然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就完成了,大秦的国力难道已经发展到如此强横的地步? 事实摧毁了一切虚无的幻想,贵族们陷入被动,当务之急是击败江淮楚军,渡江作战,完成统一大业,再一次扭转政治上的被动局面。 西南远征打完了,战略上已经对楚国形成包围,此刻大秦的首要之务当然是渡江作战,吞灭楚国,完成统一大业了。 朝野内外,一致要求秦王政下令进行江淮决战,然后大军乘胜追击,渡过大江,攻占江东,消灭楚国。 与此同时,公卿大臣们纷纷上奏,为彰显大秦的强大和秦王政的功绩,在原离宫的基础上改扩建一座豪华大宫殿,在渭水之滨修建六国宫殿,以纪念这一空前的统一伟业。 统一进程已经接近尾声,即便楚国有大江之险也无法阻止秦军南下的脚步,现在咸阳已经可以着手准备统一庆典了。然而,中央财政承担得了吗?西南要镇戍,北疆要镇戍,大江南北有统一战争,仅此三项巨大的财政开支就足以拖垮当前的中央财政。 西南三郡的开辟除了在政治上、军事上给咸阳带来好处外,在财政上实际上并未减轻中央财政的负担,从长远来说,反而让中央财政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西南是蛮荒之地,百越诸族是蛮荒之民,咸阳若要长久控制西南三郡,就要派兵镇戍,就要发展西南,也就是说,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西南三郡都要靠中央财政的支持才能生存下去。 贵族们在经过短暂的震惊之后,马上发现西南远征的胜利带给咸阳的好处是暂时的,带给咸阳的弊端则是长久的。中央财政本来就因为北疆镇戍而不堪重负,现在又加上一个西南镇戍,其窘迫拮据可想而知。 东南熊氏因为西南远征而东山再起,短期内他们返回咸阳的可能xìng微乎其微,所以他们只能在岭南发展壮大,而他们要发展壮大就需要中央财政的支持,他们会像北疆的武烈侯一样,以武力要挟咸阳,不出意外的话,东南熊氏会借助岭南封国来形成割据的事实,贵族们对分封的攫取将因为北疆和岭南两大割据势力的推bō助澜而逐渐变为现实。 武烈侯和代侯正在北疆发展壮大,东南熊氏和公子峤很快就要依托岭南而发展壮大,而其他功臣和地方势力呢?假如不趁此机会加快发展壮大,恐怕就要在未来的“分封”中错失良机了。 = 十月,武成侯王翦、广武侯麃公、郑侯méng武和高阳侯冯毋择联名上奏,中原、山东和两淮军队已经完成了渡江作战的准备工作,恳请秦王政下令,发动攻击。 中枢经过商讨,一致同意大军南下征伐。 考虑到楚国有大江之险,大军渡江作战有一定的困难,中枢又建议,命令西南远征军统率杨端和率军穿过东越人盘驻的闽南之地,攻击楚国的会稽郡,也就是原越国故地,对江东实施南北夹击。 西南远征的其中一个重要目的正是与江北秦军南北夹击楚国,此刻实施这一攻击策略理所当然,唯一的阻碍就是远征军所耗费的粮草辎重是个难以估量的数字,这对中央财政来说是个严峻考验。 攻楚的策略定下来之后,中枢又把目光转向了北部边疆。 去年匈奴人攻打河西大月氏,秦军在北疆统率武烈侯的指挥下,虽然象征xìng地给予了一定的支援,牵制了河南和云中的匈奴人,但并未实质xìng地缓解河西大月氏的危机,导致大月氏和西域二十六国联军遭到了匈奴人的重创,北部边疆的形势因此更趋紧张。 假如河西失守,大月氏不得不退守西域,那么匈奴人就在西北疆占据了明显优势,直接威胁到了关中的安危。今年匈奴人再攻河西,大月氏王再度求援,但咸阳财力有限,北疆大军只能固守长城防线,估计这一形势如果继续下去,对大秦的西北疆局势极度不利。 中枢为此建议,加快直道修筑,竭尽全力打通子午岭和白于山段直道,让咸阳的钱粮武器可以在最短时间最短距离内运送到长城,从而给北疆大军远征河南攻击匈奴人做好准备。 北疆的事情考虑周全了,那么南疆的事情更要马上解决。 中枢建议,以西南三郡为基础建岭南封国,以公子峤为岭南封君,以熊炽、熊启为封国左右相,各自主掌岭南东西两部的军政事务,以魏起等人为南海、桂林和象郡郡守。 最后,中枢再一次奏请秦王政,马上开始准备统一大典,而准备工作的重点就是在原离宫的基础上改扩建一座豪华宫殿,在渭水之滨修建六国宫殿。 这么多重大决策集中在一起实施,中央财政如何支撑? 很简单,增赋加税,增发徭役,舍此以外,别无他策。 = 秦王政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中央财政崩溃,看着国内各种矛盾在jī化后局势剧烈动dàng,看着中央刚刚建立起来的权威再度被贵族们联手打击,所以他虽然承受了巨大压力,但坚决拖延,同时十万火急征召武烈侯公子宝鼎回京。 秦王政下令,建岭南封国,以公子峤为封君,领封国,镇戍南疆。熊启、魏起等东南熊氏解禁,与熊炽等人一起辅佐公子峤镇戍南疆。 中枢大员们乘胜追击,恳求秦王政在山东建封国,公子扶苏领之;又以公子骧为封君,领燕南封国。公子骧随武烈侯在北疆征伐两三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足以为封君领封国,坐镇一方了。 山东如果建封国,两淮自然也要建封国,所以中枢大员们看到秦王政没有直接拒绝这一提议,于是又建议在两淮建封国,以公子昌为封君,坐镇寿春,镇戍两淮。 秦王政认为山东和两淮局势正在好转,建封国的必要xìng不大,而且公子骧和公子昌在过去两三年里并没有建下什么显赫功勋,暂无封君的资格。 中枢大臣们则认为山东和两淮的局势并没有好转,山东和两淮等地都有小股叛贼占据山泽为祸,久剿不平,大军一旦远征江东,其后方必有祸患,所以建封国还是必需的,而且是急迫的。至于封君人选,假如公子骧和公子昌暂无资格,那么燕南封国还是由武烈侯代领,而公子扶苏改领山东封国,再调长沙侯公子高领两淮封国,而江南封国则予以撤销。 江南的位置过于重要,未来秦王政、武烈侯和东南熊氏肯定要争夺江南的控制权,江南封国迟早都要撤销,公子高如今在江南不过是个摆设,既然如此,不如把公子高放到更重要的位置上,发挥他的特殊作用。 以撤销江南封国来换取山东和两淮封国的建立,这是贵族们向秦王政做出的妥协姿态,如果秦王政还是拒不接受,那么可以想像,接下来的事情就复杂了,以功臣们为首的地方势力肯定要借助中央财政的崩溃而打击中央。 果然,十一月,在秦王政尚未做出明确表态的时候,中枢大臣们拿出了增赋加税、增发徭役的新方案,在这份方案中,就连大秦本土国民都难以承受赋税之重了。 = 武烈侯公子宝鼎在今年的第一场大雪之后返回咸阳。 母亲白氏高兴之余也有些埋怨。溥溥要出嫁了,婚期本来定在夏天,但因为匈奴人攻打河西,西北疆局势紧张,宝鼎无法脱身,导致溥溥的婚期不得不推迟。好在亲家是老秦豪门云阳王氏,其祖上就是大秦上将军王龁,这一代的家主就是当今大秦少府卿王戊,与溥溥联姻的就是王戊的侄子,因为两家关系非同一般,今日的武烈侯又是权势倾天,云阳王氏对婚期推迟一事自然不敢有什么怨言。 宝鼎向母亲和溥溥连声道歉,又抱着两个孩子亲热了一会儿,尚来不及与赵仪、黄依说几句贴心的话,给事中就匆忙而至,宣秦王令,请武烈侯马上进宫。 见到秦王政,看到秦王政身边堆积如山的文卷,再看到秦王政那张疲倦而消瘦的脸庞,鬓角上的丝丝白发,宝鼎心里暗自酸楚。做君王太累了,尤其做这个大变迁时代的君王更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秦王政有大智慧,他给中土选择的路是正确的,但因为与时代潮流相逆,他的独立特行最终给中土带来了一场灾难,他的理想最终也随同咸阳的滔天大火一起化为灰烬。 如果秦王政的命运没有改变的话,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是十三年的生命。十三年,弹指一挥间,秦王政不可能实现他的理想,更不可能带着中土走向真正的和平和统一,但他始终在不懈努力,始终在呕心沥血地奋斗着。 宝鼎仿佛看到一个孤独而坚强的身影奔bō在中土大地上,他在短暂的十二年时间里几乎走遍了中土,他试图用自己的力量镇制所有危及到中土安危的“妖孽”,但他失败了,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无法与整个时代无敌,而他偏偏举起长剑,一个人浴血奋战,最终倒在了这片土地上。 宝鼎的眼睛渐渐湿润,他放下手中的文卷,扭头望向昏黄的铜灯,强自压抑着情绪的bō动。 秦王政注意到宝鼎眼中的泪huā,心绪蓦然轻颤,一股淡淡的温馨悄然弥漫了他的全身。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误,这位兄弟即便不忠诚于自己,但他绝对忠诚于大秦,忠诚于老嬴家,有这一点就足够了,足以做为大秦鼎柱承担起守护大秦之责。 书房内很安静,柔和的灯光,温暖的火盆,流淌在兄弟间的亲情,交织在一起,让浮躁而忧郁的心灵变得异常的恬淡而轻松。 “西北局势动dàng不安,必需想一个一劳永逸之策来彻底解决北虏之患。” 宝鼎轻声说道。 秦王政把手中的朱笔放下,做出洗耳恭听之态。 “匈奴人以持续攻击河西来迫使我们把北疆防守重心转移到西北一线,继而给他们突破代北赢得机会。”宝鼎继续说道,“我打算将计就计,在时机合适的时候,派兵北上河西,与大月氏联手给匈奴人以重创,然后取河南,占云中,把北疆防线推到yīn山以北,确保我中土的安全。” “何为合适时机?”秦王政问道。 “当大月氏与匈奴人打得两败俱伤,河西岌岌可危之际,就是击杀匈奴人的最佳机会。” 秦王政沉吟少许,问道,“先拿河西,还是先拿河南?” “先拿河西的难度太大。”宝鼎说道,“大月氏不仅仅拥有河西,还有西域二十六藩属。即便我们劳师远征拿下河西,但进不了西域。进不了西域,大月氏和匈奴人议和,那么我们在西北战场上就面临两线作战的窘境,最终可能大败而走,一无所获。” “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有和大月氏结盟,才能击败匈奴人,攻占河南和云中?”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在我大秦国力没有高速发展,没有达到一个崭新的高度之前,我大秦即便攻占了河南和云中,也无法守住。”宝鼎叹道,“北疆防线太漫长了,大漠也太大了,而匈奴人统一大漠后也即将迎来一个高速发展期。未来南北战争的胜负,取决于双方谁能抓住高速发展的机遇,在战争中牢牢占据优势。” 秦王政想了很久,说道,“从目前形势来看,匈奴人恐怕要抢在我们前面抓住大漠统一后的高速发展时机。” “所以我们要击败匈奴人。”宝鼎说道,“只有击败匈奴人,把匈奴人赶到yīn山以北,给匈奴人以重创,延缓匈奴人的发展速度,我们才能赢得发展的时间,赢得南北战争中的优势。” “假如河西屡遭重击,大月氏岌岌可危,那么你若想实现自己的策略,首先就要把直道修筑完成,其次就是我大秦要迅速稳定下来,以便集中全部国力进行南北战争。”秦王政微微摇头,“你告诉寡人,这中间最少需要多少年?” 宝鼎略略想了一下说道,“五到十年内,我们必需完成这一策略,否则河西必定失守,大月氏必定败逃西域,我北疆局势尤其是西北疆局势必将陷入极度被动。” 秦王政沉默良久,问道,“以大月氏和西域二十六国之力,抵御不了匈奴人的攻击?” 宝鼎皱眉思索。 这个问题他反复考虑过,北疆统率部也多次推衍,最终的答案还是否定的。 历史上大月氏曾在这一时期击败过匈奴人,迫使匈奴大单于头曼把自己的儿子冒顿送到河西做人质。几年后冒顿逃出了河西,誓雪此耻,在其晚年终于击败大月氏,占据河西,并杀进了西域,而此后大汉帝国的京畿就始终处在匈奴人的威胁之下。匈奴人一次次地入侵陇西和北地,兵锋直指关中,这也是汉武帝不顾一切阻力发动北伐的重要原因。 大月氏是否靠自己的力量击败了匈奴人? 大秦这段历史记载不全,尤其大秦和北虏诸族的来往更是语焉不详。从大秦北疆的防御来说,大秦和大月氏的结盟显然对北疆防御有利无害,做为秦王政和中枢在进行统一战争的时候不可能不考虑北疆防御,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历史上大秦和大月氏肯定结盟共御匈奴,大月氏在河西击败匈奴人和大秦攻占河南、云中之地在时间段上非常接近,由此可以推测出这两大战役之间肯定有某种必然联系,或者就是两国联手作战取得的战果。 宝鼎摇摇头,把自己的分析和北疆统率部的推衍做了一番详细解释,总之一句话,仅靠大月氏一家之力,无法抵御匈奴人的攻击,而要彻底击败匈奴人,扭转北疆局势,就必须联手河西大月氏共御匈奴。 “实际上,你只给了寡人五年时间。”秦王政自嘲地笑笑,“五年后,大秦能稳定下来?你这是逼着寡人妥协啊。” “妥协是一种策略。”宝鼎说道,“在失去的同时,肯定也有收获。”宝鼎的脸sè渐渐冷峻,“该动手的时候,一定要动手,绝不手软。” 秦王政望着宝鼎,眼神凌厉,似乎想看透宝鼎的内心,想知道他这句话的真假。 “何时动手?” “吞灭楚国后,就可以动手了。” “如果局势大乱呢?” “早乱不如迟乱。”宝鼎断然说道,“再说,当真有人愿意乱吗?统一大业崩溃了,对谁也没有好处,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所以只要我们妥协,只要我们坚持,那么该离开的人就一定不敢留下来。” 秦王政思索着,犹豫着,良久后问道,“扶苏何时回京最为妥当?” “立刻回京。”宝鼎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不是妥协,这是我们的主动进攻。” = = = 第419章 吃人老虎 中土财赋是有限的,中央财政已经无力承担中枢一系列决策所需,而增赋加税、增发徭役正在把“官”与“民”之间的矛盾推向全面爆发的阶段,虽然中央和地方以此为博弈工具,联手以武力镇慑愤怒的民众,维持目前的统治,但一旦有个地震水灾之类的祸患从天而降,不论是中央还是地方都将成为直接受害者,统一大业的崩溃将给大秦带来灭顶之灾,所以,秦王政也罢,豪门贵族也罢,此时此刻都要选择妥协,不能再继续对抗下去了。 宝鼎给秦王政的建议是,不要把目光再集中于中土,而是转向遥远的大漠,转向风起云涌的北疆,南北战争正在飞速逼近,它直接影响着大秦的命运,假如中枢目光短浅,没有充分认识到匈奴人正在给中土形成巨大而持久的威胁,那么大秦的生存危机将因中土局势的动荡而愈发严重。 稳定战略已经被否定,而发展战略让中央财政崩溃,让国内矛盾激化,这时候做为一国之君,必须有所取舍,是继续与贵族们斗争下去引爆内战,置大秦于倾覆边缘,还是以妥协来换取和平和稳定,继而集中精力进行南北战争,并以此来转移国内激烈的矛盾,缓和中央和地方的紧张关系,分化和打击追求分封的贵族,把大秦稳固在“郡国制”这条兼容集权和分封的过渡策略上,引导大秦平稳地渡过统一前后的这场严重危机。 秦王政最终采纳了宝鼎的建议,因为宝鼎现在极度愤怒,他为了获得一个可以进行南北战争的有利条件,对贵族们只顾疯狂攫取利益而无视大秦利益损失的做法已经忍无可忍,他要帮助秦王政拔剑相击,打倒一批政治对手,以赢得一个相对稳定的国内环境。 = 中枢议事上,宝鼎站在一副巨型的南北战争地形图前,详细介绍了当前南北两地的局势,分析了南北战争即将爆发的必然性和紧迫性,以及由此带来的一系列危及到中土安危的严重后果。 宝鼎毫不客气地斥责了中枢在天下大势急剧发展面前的迟钝反应,严厉批评了中枢大臣们在国策拟制上的短视行为,他甚至声色俱厉地警告中枢,假如大秦败给了匈奴,输掉了南北战争,并导致统一大业的全面崩溃,中枢大臣们必须承担全部责任,谁也休想逃脱这一陷大秦于倾覆绝境的滔天罪责。 宝鼎这一番怒吼让中枢大臣们暗自失色。无疑,武烈侯敢在中枢议事上如此“发飙”,肯定是得到了秦王政的支持和默许,这对兄弟迫于北部边疆的严峻形势,不得不联手出击了。 议事散去后,中枢大臣们各归府署,急召亲信部属们商讨政局的新变化。 武烈侯在中枢议事上“发飙”,清晰地透漏出一个讯息,不管北部边疆的局势是否如武烈侯所描述的那样危急,秦王政和武烈侯迫于当前国内紧张的局势,祭出了“南北战争”这个“法宝”,把大漠上的匈奴人做为大秦现在和未来的最强大的敌人,试图以此来转移国内激烈矛盾,缓和国内紧张局势。 可以想像,假如咸阳把南北战争做为未来一段时间大秦最急迫的任务,那么无论是军队还是财赋,都将源源不断地投向北部边疆,而中央也将以此为理由始终牢牢控制地方。那时候功臣们带着军队去了遥远的北疆,而功臣们所控制的地方郡县在失去镇戍军这个强大后盾的同时,也失去了对地方财富长期而疯狂掠夺的机会,于是中央也就可以轻松自如地控制地方郡县了。 武烈侯一回来,政局就发生了惊天逆转,偏偏现在西北疆局势紧张,而武烈侯手里不但控制着北疆大军,还控制着西北疆的军队,这对中枢来说是个可怕的威胁,中枢实际上很难有决心与武烈侯做正面对抗。 以目前豪门贵族们的实力来说,即便各势力联手合作,也无法在武力上抗衡武烈侯,所以,必须顺势而为进行南北战争,以此来消耗和遏制武烈侯,否则,不论是让武烈侯篡位谋国还是割据称霸,对豪门贵族来说都是一件十分不利的事情,毕竟到目前为止统一战争还没有完成,功臣们对地方郡县的控制力还远远不够,退一步说,就算统一战争完成了,功臣们也需要时间来稳固自己所控制的地方郡县,并一步步推动局势向分封诸侯的方向发展。这都需要时间,但现在秦王政得到了武烈侯的鼎力相助,不会给功臣们足够多的时间去创造分封诸侯的条件了。 武烈侯到底想干什么?他已经有条件割据称霸了,只要耐心再等待一段时间就行了,但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抛出什么匈奴威胁论,要进行南北战争,难道他当真想借助南北战争来扩张自己的地盘和实力,建下盖世功业,然后篡位谋国? =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宝鼎拜访了右丞相隗状、太尉公子腾、驷车庶长公子豹等宗室、外戚大臣,反复阐述当前国内国外的危机,恳求他们与自己再一次联名上奏,逼迫秦王政立储。 宗室和外戚与王国的利益最为密切,现在也是他们最为矛盾和不安的时候,假如国内矛盾随着中央财政的崩溃而爆发,统一战果就此丢失,损失最大的就是他们。相比起来,功臣们有军队,又控制了新占领疆土,说割据也就割据了,最终就算国内矛盾缓解下来,大秦维持了中土的统一,那么统一后最大的利益也给功臣们攫取了,因为那时候功臣们势必成为中土的新诸侯。 这种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心理导致他们对未来形势的发展颇为恐惧,担心局势失控后,自己及所属势力不但得不到好处反而利益严重受损,白白便宜了那些坐镇地方的功臣们。所以在武烈侯的强势介入下,在政局发生新变化后,他们的想法也动摇了,觉得有必要借助“南北战争”来缓解国内一触即发的矛盾,把分封的步子走得更稳一点,首先要确保自己的既得利益不受损失,然后再伺机攫取更大的利益。 在第三天的中枢议事上,太傅公子宝鼎上奏,请秦王立储。隗状、公子腾、公子豹等大臣附议奏请。 上一次立储之议,秦王政蓄养阻扰,关东系和老秦贵族们都支持秦王政,这一次形势不一样了,秦王政竟然松口了,答应了宗室和外戚们的立储奏请。 秦王政这一答应,关东系和老秦贵族当然不敢公开反对,尤其是老秦贵族,立即意识到秦王政向武烈侯做出了重大妥协,那么,武烈侯又向秦王政做出了什么承诺?联想一下武烈侯拿出来的南北战争,不难估猜到秦王政和武烈侯要干什么了,那就是借助南北战争把功臣们及其所属军队调到北疆战场,然后利用战争来消耗军队,来削弱老秦人对军队的控制权,一旦功臣们被逐渐赶出军队,试想功臣们所控制的地方势力还拿什么来对抗中央?至于分封诸侯,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不过南北战争受制于恶劣的战场条件,未来几年只能停留在准备阶段,功臣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来控制和发展地方势力。 = 秦王政雷厉风行,既然答应了大臣们的奏请,也就马上下令,征召公子扶苏回京,准备立储大典。 公子扶苏镇戍山东,遥领燕南封国,他这一回京做储君,那么山东谁来镇戍?燕南封国由谁受领? 秦王政再一次做出妥协,答应了中枢的奏请,在山东临淄及其周边地区建封国,在两淮的寿春及其周边地区建封国。 以公子骧、公子昌为封君。 公子骧为齐侯,领山东封国。 公子昌为楚侯,领两淮封国。 武烈侯奏请,考虑到燕南、江南两地已经十分稳定,建议撤销燕南、江南封国。 秦王政一口答应,不顾大臣们的劝阻,断然决定撤销燕南、江南封国。 长沙侯公子高改为吴侯,领江东封国。江东现在还是楚国之地,公子高若要领封国,还要等到渡江作战之后,所以秦王政命令公子高马上赶赴江淮战场,随同大军渡江作战。 至此,大秦建五封国,五封国分别位于代北、山东、两淮、江东和岭南,其中代侯公子将闾在代北,齐侯公子骧在山东,楚侯公子昌在两淮,吴侯公子高在江东,岭南则由南海侯公子峤镇戍。 = 秦王政在这次博弈中以立扶苏为储赢得了宗室和楚系的支持,继而分化了贵族集团,破坏了贵族们在封国一事上的联合,最终秦王政虽然新建了山东和两淮两个封国,但撤销了燕南和江南两个封国,双方打了个平手。 这其中起关键性作用的就是武烈侯宝鼎。燕南封国和江南封国都在宝鼎的控制之下,宝鼎完全可以阻止秦王政撤销封国,把大秦的封国数量扩充到七个,把封国封君的资格进一步放宽,让功臣们控制更多的地方势力,迫使秦王政和咸阳宫在“分封”上做出更大的让步,但宝鼎没有阻止,而是坚决支持秦王政撤销了两个封国。 很显然,宝鼎是以撤销两个封国为条件,让秦王政在立储一事上做出了让步,而这个让步对大秦的未来来说,至关重要。 然而,秦王政这一系列的决策都还停留在口头上,都还没有落到实处,无论是公子扶苏做大秦储君,还是新建封国或者撤销封国,都存在着巨大变数,只要其中的关键人物武烈侯公子宝鼎在妥协条件上做出改变,那么整个咸阳政局必将随之改变。 公卿大臣们十分清楚,武烈侯回京和秦王政的一系列决策,不过代表着这一轮博弈的结果,而这个结果能否最终变为现实,却决定于下一轮的博弈,而下一轮博弈的成败,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 溥溥要在新年的正月出嫁。 新年前后,刁斗巷车马如龙,冠盖如云,而蓼园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咸阳各方势力的领袖人物借此机会,纷纷赶赴蓼园,与武烈侯进行“秘密谈判”。 怀德夫人在隗清的普通下,携带重礼赶到蓼园恭贺。 如果公子扶苏如愿以偿问鼎储君之位,那么怀德夫人就是大秦的王后,也就是说,假如一切顺利的话,这是怀德夫人最后一次以王夫人的身份驾临蓼园。 在蓼园的天香苑,怀德夫人向宝鼎表示了由衷的感谢。 宝鼎兑现了当日他对华阳太后的诺言。他把公子扶苏推上了储君之位,他守护了熊氏外戚,在东南熊氏最为艰难之刻,他竟然以奇迹般的手段帮助东南熊氏再度崛起。可以这么说,假如没有此次的西南远征,没有东南熊氏在岭南的胜利,也就没有今日公子扶苏的储君之位。 东南熊氏在岭南的崛起和其未来的发展对大秦政局必将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而这正是秦王政在立储一事上做出妥协的重要原因之一。 怀德夫人的感激之情发自内心,这一点宝鼎可以感受到,但他需要的不是怀德夫人的感激,而是楚系对他的支持。 “北部边疆的局势非常紧张。”宝鼎郑重说道,“以我的估计,南北战争很快会爆发,大秦军队出塞的时间越早,就越能在南北战争中占据优势,越早给中土赢得休养生息的时间。”宝鼎望着怀德夫人,十分严肃地说道,“中土现在的局势你应该清楚,我也不再赘述,我只想说一点,中土的休养生息直接关系到储君的未来。” 怀德夫人黛眉轻皱,与身侧的隗清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问道,“武烈侯需要什么?” “以目前北疆的状况,最多支撑五年,也就是说,五年后,我大军即便不出塞,匈奴人也会打进来。”宝鼎说道,“所以,五年之内,不仅仅是直道要修筑完毕,更重要的是统一战争必须结束,中土必须稳下来,而中土的稳定才是我大秦赢得南北战争的关键所在。没有中土的稳定,我北疆镇戍军如何去征伐?” “今年我们要打楚国,打楚国需要多少年?”宝鼎用力一挥手,“一到两年时间,这是极限,我大军必须在两年内拿下江东,吞灭楚国,完成统一战争。然后用三年时间修筑直道,为南北战争做好一切准备。” 怀德夫人听明白了。中央财政虽然濒临崩溃,但考虑到危机四伏的国内外局势,中枢不敢过度增赋加税以免引起国内局势的剧烈动荡,影响到即将开始的南北战争,所以宝鼎的意思是先打统一战争,然后进行直道修筑。 然而,目前的咸阳政局太过复杂,各方势力为了“分封”不遗余力地对抗中央,比如刚刚完成西南远征的岭南,就强烈要求穿过东越和闽越盘驻之地,北上杀进江东,以抢占地盘和掠夺财富。 岭南就像北疆一样,距离咸阳太远,中央对他们的约束力基本等于零,只能靠财赋来钳制,但假如岭南利用有限的钱粮北伐江东,最终必定逼得中央不得不加大财赋供给,以避免他们在北伐失败后再丢掉西南三郡,那中央损失的不仅仅是财赋,还包括中央的权威。 “告诉岭南,不要激怒咸阳宫,更不要试图挑衅中枢的权威。” 宝鼎目光凌厉,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秦王政还没有正式立扶苏为储,再说,即便立了,也可以废黜。东南熊氏不可能永远待在岭南那块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们若想返回咸阳,就只能指望扶苏,假如扶苏倒了,熊氏外戚不要说崛起了,恐怕连生存都异常艰难。 怀德夫人当然知道岭南那边的想法。公子峤是她的儿子,熊启、熊炽都是她的亲人,双方的联系非常紧密。事实上怀德夫人赞成岭南方面乘机北伐,毕竟岭南是蛮荒之地,熊氏若想早日返回京城,就必须到江东战场上抢功劳,只是怀德夫人没有想到,宝鼎竟然直接拿公子扶苏的未来来威胁她。 匈奴人当真那么厉害?北部边疆的局势当真那么紧张?南北战争不过是你拿来逼迫中央给北疆以财赋支持的借口而已,你真正的目的还不是打算壮大自身?你把北疆发展起来了,拥兵自重,目的何在?以我看你不是想割据,而是想谋国啊。你谋国,扶苏的未来又好得了? 怀德夫人在沉吟,宝鼎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冷峻。 他并没有失去对远征军的控制,章邯在江南,盖聂和荆轲在岭南,只要秦王政一声令下,章邯就可以断绝岭南的粮草供养,盖聂和荆轲也可以凭借手上的军队阻止远征军北伐江东,但如此一来,扶苏的储君之位就没了,秦王政绝不会容忍熊氏外戚背叛他,在他背后下黑手。 我历尽艰险才把扶苏推上储君之位,岂能让你们因为个人私利而破坏我的全盘谋划? 宝鼎轻轻敲击了一下案几,嘴角处露出一丝阴冷,“熊启是考烈王之子,假如负刍死了,他有资格继承楚国王位。”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当即让怀德夫人骇然失色,隗清也是花容变色,不敢置信地望着宝鼎。 “熊氏是不是打算九族皆灭?” 宝鼎微微一笑,但那浅浅的笑容落在怀德夫人和隗清的眼中,却是格**森。宝鼎终究是一头吃人的老虎,激怒他等于自取灭亡。 第420章 中土最无耻的大盗贼 第420章中土最无耻的大盗贼 怀德夫人高兴而来,败兴而去。 她本以为扶苏做了大秦储君后,熊氏外戚可以先从地方开始,缓慢而有步骤的重回权力中枢,这样扶苏继位之前,熊氏外戚基本上可以再度掌控楚系,等到扶苏登上王位,熊氏外戚就可以再度“杀回”咸阳了。 谁知宝鼎根本不给熊氏外戚重回咸阳的机会。宝鼎穷尽心血才把熊氏外戚赶出朝堂,由此才给扶苏问鼎储君铺平了道路,怎么可能在秦王政有生之年,让熊氏外戚再度出现在朝堂之上? 怀德夫人总是想借助熊氏外戚的力量给扶苏保驾护航,所以看到熊氏外戚在西南建功,马上就变得急不可耐了,而熊氏外戚更是不甘心被排除在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之外,所以同样急不可耐。权力常常让人mí失,甚至méng蔽心智,尤其像熊氏外戚这样曾经在历史上数度辉煌的豪门大族更是如此。 = 宝鼎对熊氏外戚的警告由隗清传递给隗状。 隗状掌控楚系容易吗?可谓千难万苦,如今他和武烈侯之间隔阂甚深,彼此间更无信任可言,而琴氏与蓼园之间的亲密关系也早已dàng然无存,与蓼园巨商富贾们的合作也基本中止,这给琴氏带来了惊人的损失。与此同时,秦王政与以隗氏为首的新楚系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秦王政并没有给予新楚系最大的信任。 这时候熊氏外戚借助开辟西南之功试图卷土重来,对隗氏在楚系中的领导地位形成了致命的威胁。就在隗状焦虑不安的时候,武烈侯对熊氏外戚的警告让隗状不禁松了口气。 巴蜀人始终依靠楚系而存在,隗氏外戚若想取代熊氏外戚,奠定自己在大秦朝堂上第一豪门的地位,就必需依靠秦王政和扶苏父子的信任,而这对父子对熊氏外戚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这就导致隗氏若想实现自己的目的,就必须借助秦王政的力量彻底击倒熊氏,然后给扶苏保驾护航,让隗氏在扶苏做君王的时代完全发展壮大起来,建立起真正属于自己的楚系力量。 宝鼎对熊氏外戚的警告,不仅仅是为了帮助扶苏,也帮了隗氏的忙。 宝鼎会无缘无故地帮助隗氏? 隗状意识到,自己必须利用这次难得的契机,与武烈侯重建信任,即便无法重建信任,也要让琴氏重新进入蓼园,继而为双方搭建一个可以沟通的桥梁,建立一定的默契,有了这层默契,隗氏才能利用秦王政、宝鼎和扶苏三者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在政治上趋利避害,最大程度地攫取利益。 = 隗状、隗清兄妹同至蓼园,少主琴珪和大匠琴唐跟随于后。 这些年武烈侯和隗状虽然交恶,两大势力一度势同水火,但琴氏始终进出蓼园,与武烈侯一家保持着密切的sī人关系,甚至就在蓼园基本中止与琴氏的合作后,隗清也没有让政治势力之间的冲突影响到双方之间的sī人感情。 隗清的这种鲜明个xìng,或多或少给武烈侯造成了一些触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双方再次合作的难度。 宾主言欢。席间除了闲话家常,主要是谈琴氏进入北疆修建冶铁和武器作坊的事。 北疆镇戍军的数量非常庞大,长城更是连贯东西,无论是常规武器、守城器械还是战车的需求量都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所以宝鼎在北疆防御体系的构建中,把冶铁和武器作坊建设的重要xìng放到了等同于牧马苑建设的高度。 北疆假如可以就地冶铁和制造武器,受益的不仅仅是北疆防御,还可以推动北疆的发展,增加北疆的赋税收入,尤其重要的是,它为秦军出塞作战、开疆拓土打下了一个良好基础。然而,这一类作坊的建设不但牵涉到了国祚安危,还涉及到技术、原材料和工匠等诸多难题,中央在政策上更是有着严格的限制。 目前少府治辖的官营作坊因为在冶铁和武器制造的技术和产量上都存在严重不足,再加上这其中牵扯到朝堂各方势力的直接利益,所以依旧允许琴氏、墨家、乌氏三家sī营冶铁和武器制造。 乌氏这几年已经取代琴氏,成为中土第一巨贾。乌氏过去牧马,但随着武烈侯的崛起和在统一战场上的所向披靡,乌氏以蓼园为后盾,与墨家共享技术,又与关东巨贾卓氏、张氏、猗顿氏、白氏、孔氏、郭氏和端木氏密切合作,成为一个兼营盐、铁、马等众多工商领域的超级大巨贾。 乌氏倮当年对宝鼎母子的“投资”获得了堪称“神迹”般的回报,如今乌氏倮因为对大秦统一做出了巨大贡献而被秦王政特封为伦侯爵,在义渠族中更是等同于部落王,享受着和大秦封君一样的待遇,可谓名利双收。 但sī营冶铁和制造武器,对大秦来说始终是个隐患,所以当统一战争进入到尾声,而中央财政行将崩溃之际,没有在这一块获得直接利益的贵族们就急不可耐地拿出了改革措施,建议中央马上修改律法,把所有关系到国祚安危而又能给中央带来财政收入的sī营工商领域统统改为“国有官营”。 这一措施得到了秦王政的赞许,左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治粟内史冯去疾、少府王戊和廷尉卿李斯等中枢大臣们也是一致赞同,但因为此策一旦实施,目标就是以武烈侯为首的宗室贵族和以隗氏为首的外戚贵族,所以难度之大可想而知,至今还停留在讨论阶段。 = 宝鼎选择的双方合作的切入点非常好。 宗室和外戚始终是王国的大贵族,是统治阶层的高端所在,掌控着王国最多最大的权力和财富,这个以宗法和血缘组成的豪门贵族集团与以军功、文学而逐渐崛起的集中了豪门和寒门的贵族集团在利益上始终存着着jī烈的冲突。 宝鼎先是以“立储”把符合自身利益的宗室和外戚贵族拉到了一起,然后又以工商制度改革为切入点,重建了与以隗氏为首的楚系集团之间的合作。 宝鼎早在很多年前就曾说过,大秦在“法治”基础上的“中央集权”体现在工商制度上就是“国有官营”,而这一制度在短期内对中央财政来说的确有好处,但在长期内,它将制约和打击工商业,阻碍工商业的发展,最终损害的不仅仅是中央财政收入,还阻碍了王国的发展,严重制约着国力的提高。 咸阳宫的发展理念是国强,然后则民富,而对当前的既得利益集团也就是贵族们来说,则主张民富,然后则国强。这两种发展理念体现在国策上都是“与民休养”,但实际执行的结果却截然不同,比如在工商业领域,一个就是坚持国有官营,一个则坚持放任的自由经济,其实也就是工商业的sī营化。 宝鼎就始终如一的坚持“sī有化”,从土地到工商业,他都坚持sī有化,坚持放任的自由经济,主张中央在这些经济领域以“无为而治”为基本原则,努力发展农耕和工商,先让饱受数百年苦难的中土普罗大众吃饱穿暖,安居乐业,然后王国再以赋税改革来调整中土财富的再分配,让中央的财政收入逐渐增加,继而达到强国的目的。 中央没有财政,能干什么?为了财政收入,就必须“取之于民”。 民不堪重负,又如何安居乐业?不能安居乐业,看不到生存希望,民自然就要揭竿而起,为生存而战,那时国祚岌岌可危,哪来的中央财政? 中枢于是jī烈博弈。 宝鼎若想让大秦国策依循自己的发展理念而前进,他必须在朝堂上获得足够多的盟友。 为此,公子扶苏要回京,要做储君,要形成自己的政治势力。 公子扶苏的政治势力的主要组成就是宗室和外戚,于是宝鼎利用公子扶苏这个储君身份,把矛盾层生的宗室和外戚拉到了一起。 宝鼎当前的对策是,利用北疆紧张的局势,利用即将到来的南北战争,利用正在实施的北疆防御体系,在中央财政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大量引入sī营工商业,利用sī人资本和技术来推动北疆的发展,加强北疆的武力。 中央要限制和打击sī营工商业,北疆却反其道而行之,不遗余力地发展sī营工商业,这种公开的对抗对中央的权威显然是一种挑战,但宝鼎没有选择。政治斗争嘛,无法就是在斗争中妥协,在妥协中斗争。为了能让帝国渡过危机,把国祚延续下去,让中土的普罗大众从历史上的那场浩劫中逃脱出来,宝鼎义无反顾。 琴氏一直想进入北疆,这次终于获得了合作机会,而宝鼎也不吝啬,把北疆最肥的一块肉送给了巴蜀人。 = “为了在最短时间内缓解当前紧张局势,内廷拿出了两种意见。” 隗清看了大兄隗状一眼,看他并无阻止之一,于是继续说道,“一是从关东各郡迁徙大量富豪,把他们安置在关中、巴蜀和荆宛三地。还有一个则是命令各郡马上收缴所有铜铁利器,就地炼化。” 琴唐嗤之以鼻,嘲讽道,“迁徙关东富豪其实就是抢钱,咸阳宫先抢他们一次,然后地方郡县再抢他们一次,最终把他们抢得一无所有。” “我看主要目的还是防止关东人叛乱。”唐仰笑道,“收缴天下利器足以说明问题了。” “咸阳宫怕的不是关东人叛乱,而是怕府库里没钱。”琴唐不屑地撇撇嘴,“我看他们收缴天下利器的目的就是想铸更多的钱,钱铸得越多,谷价就涨得越厉害,最终天下人的财富都给咸阳宫洗劫一空了。好手段。” “治标不治本。”宝鼎笑着摇摇头,“关东人为什么叛乱?叛乱的根源什么?不去解决根源问题,不去想办法疏通,却总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总是妄图靠堵塞去阻止叛乱,这是行不通的,最终必定自食恶果。” 隗清黛眉微挑,问道,“武烈侯反对?” 宝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隗状,一语双关地说道,“中央财政之所以入不敷出,关键原因在于咸阳宫的心态不好。咸阳宫太急了,试图一夜间解决所有的问题,这怎么可能?凡事都要量力而行,以现在的财赋收入来说,可以先集中财力完成统一大业,然后再去北疆与匈奴人作战。就统一战争来说,中原、山东、两淮和江南可以集结二十万到二十五万左右的军队进行江淮决战和渡江作战,不出意外的话,一到两年内就可以灭杀楚国。当然了,前线将士假如上下齐心,全力以赴,或许今年内就能占据江东。” 隗状面带笑意,微微点头。 他注意到宝鼎没有提到岭南,也没有提到直道,更没有提到为统一大典而大兴土木的事,也就是说,宝鼎希望双方在未来几年的发展策略上达成一致,以循序渐进的方式,集中财力把最急迫的事情解决了,至于其他的与王国发展关系不大甚至有损王国发展的事情,统统搁置一旁,绝不把有限的财政做无谓的浪费。 很显然,宝鼎已经下了决心,迫于即将到来的南北战争,他必须竭尽全力让国内局势先稳下来,“集权”和“分封”的矛盾也好,“官”与“民”的矛盾也好,中央和地方的矛盾也好,统统放下,谁敢与其公开对抗,谁敢把个人和集团利益置于王国利益至上,宝鼎就要联合秦王政动手杀人了。 步子稳一稳也好,在国内外局势都异常紧张之刻,内部矛盾的爆发只会让形势更糟糕,让大家的利益都受损。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蠢事绝对不能干,顺应形势发展,在发展中攫取最大利益,才是生存之道。 “楚国有大江之险,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吧?”琴唐怀疑道。 “在绝对实力面前,谁有抵御之力?”宝鼎语含深意,缓缓说道。 众人互相看看,都不敢擅自接话,不知道宝鼎接下来打算说什么。 “集权于中央是大势所趋,是天道,非人力可以改变。” 宝鼎果然语出惊人,隗状等人虽然神sè不变,但内心里却是陡掀bō澜。 “集权中央之后,王国财政自然也是集中于中央,这一点毋庸置疑。”宝鼎继续说道,“是国强民富,还是民富国强,都要依据实际情况来灵活实施,所以是否与民争利,始终存在争论,也无法分出胜负高低。” 这句话一说,隗清、琴唐和琴珪的脸sè随即有了变化,就连陪坐一侧的乌氏倮和乌原父子也是暗自惶恐。 宝鼎在今日形势下所拥有的实力,和他所说的话始终不相符合。今日形势下宝鼎可以割据称霸,可以与秦王政正面交锋,但宝鼎始终坚持大一统,始终说大秦的未来是中央集权,然后他又不遗余力地推动北疆的发展,实际上就是增强他自己的实力,同时他又不遗余力地压制对手,这个对手同样包括秦王政,这使得宝鼎的言行总是充满着矛盾,让这个时代的人看不懂,而正是因为看不懂,大家越来越畏惧宝鼎,不知道他继续发展下去,将给中土带来何等祸福。 “我曾经说过,任何国策和政策都要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时代在进步,国策和政策也要随之调整,不过有一点亘古不变。” 众人齐齐望向宝鼎,等待他的答案。 宝鼎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隗状,“我们主宰着这个时代,国策和政策都是我们制定的,同时也是为我们而服务。” “所以……”宝鼎的手转向了乌原和琴珪,“我看不到乌氏和琴氏的未来,现在看不到,将来更看不到。” 琴氏和乌氏同时sè变。 隗状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你们是否以为我和丞相能够阻止咸阳宫对关东富豪的掠夺?”宝鼎问道。 琴珪下意识地点点头。 “绝无可能。”宝鼎说道,“关东六国,从他们的王族到地方富豪,都是我们的敌人。对于敌人,征服他们的最好办法,就是从**上彻底消灭他们。” 宝鼎想到历史上的关东富豪大迁徙,不禁暗自叹息。假如历史上的秦王政没有果断实施此策,恐怕秦国在内忧外患之下,连十五年都支撑不过去。这个时代的贵族必须灭亡,必须更新换代,必须从思想上到**上都彻底消灭“分封”,然后帝国才能看到世代传承的希望。 “你们也是一样。”宝鼎再次手指琴氏和乌氏,“大秦只要一个政策,一道命令,就能让你们的**和财富同时消失。” 听到这里,大家都有些明白了。不要再做巨商富贾了,赶紧利用眼前的时机调换身份,踏入贵族行列,成为国策和政策的制定者,而不是国策和政策的牺牲品。 琴唐承认宝鼎的话说得有道理,但一想到宝鼎用这种赤.裸.裸的方式进行掠夺,他的愤怒就不可遏止的喷发而出。 你是中土最无耻的大盗贼。 = = = 第421章 连骗带唬 第421章连骗带唬 事情明摆着,中央财政濒临崩溃,豪门贵族们本打算以此策来逼迫咸阳宫在分封上做出更大让步,谁知关键时刻,大秦第一权贵武烈侯“倒戈”了,理由是南北战争迫在眉睫,北疆局势危急万分。武烈侯为了赢得国内形势的稳定,与秦王政取得了一系列的妥协,其中的重点就是挽救中央财政。 挽救中央财政的第一个策略就是先打统一战争,后进行南北战争,其余凡影响到这两场战争的不必要的财政支出统统搁置,包括直道修筑都暂时停止了。其次就是借着迁徙关东富豪的名义大肆搜刮关东财富,同时把可能导致国内叛乱的隐患一次xìng解决掉。 既然咸阳宫竭尽全力搜刮财富,怎么可能漏掉归附在蓼园之下的关东巨贾?武烈侯疯狂了,竟然在中央财政濒临崩溃的情况下,从自家的sī库里掏出钱粮来倒贴了。 当然,这也是无奈之举,武烈侯不“倒贴”,蓼园门下的关东籍巨商富贾必然会遭到中央的洗劫,甚至可能遭到致命的打击。不过想想这些年蓼园巨商富贾们依靠武烈侯的支持掠夺了中土诸侯国的大量财富,而且还凭借大秦的优惠政策获得了难以估量的好处,如今大秦有“难”,他们把这些年赚的财富贡献一部分出来,也是应该的,既能名利双收,又能保全身家xìng命,更重要的是,在武烈侯的运作下,他们huā钱买到了“贵族”这个护身符,比如乌氏倮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可以想像,假如哪一天大秦在工商政策上突然来了个颠覆xìng的改革,蓼园门下的巨商富贾们也必然能摇身一变,以大秦显贵的身份避过这场劫难。 琴氏是大秦本土巨贾,在这个关键时刻也不能“无动于衷”置若罔闻,该捐献的时候自然要捐献,但武烈侯根本不满足琴氏的捐献,而是要抢劫琴氏。蓼园与琴氏再次合作,武烈侯送给了琴氏一块大肥肉,但这不过是武烈侯的yòu饵,武烈侯真正的目的是把琴氏yòu进他的陷阱,然后任意宰割。 琴唐暗自恨得咬牙切齿,但隗氏兄妹倒是十分淡然。不就是钱财吗?要多少给多少。武烈侯为了渡过眼前难关,什么事不敢做?但这个难关一旦渡过,他的实力就非常可怕了,即便是秦王政和咸阳宫也不得不礼让三分,到那个时候巨商富贾跟在他后面,有赚不完的钱财,今日的损失或许在明日招招手就回来了。 宝鼎接着就给了琴氏一个惊喜。 “随我去北疆如何?”宝鼎手指琴珪,笑着揶揄道,“你这个琴氏少主不做也罢,如其让别人掌控你的命运,不如将来你入主中枢,主宰天下人的命运。” 琴珪毫不犹豫,当即大礼拜谢。 琴珪不是没有机会出仕,而是没有机会获得足以让他跻身权力高层的军功。没有显赫军功,即便像乌氏倮一样huā钱买个伦侯,那也始终摆脱不了巨贾的身份,命运还是控制在别人手上。 隗状知道自己在这场交易中落于下风,但没办法,不管是立储一事还是打造属于自己的新楚系,都离不开武烈侯的支持,这时候他只有忍耐,来日方长。 = 如果说琴氏是巴蜀人的“钱袋子”,那么陇西李就是巴蜀人手中的利剑。宝鼎既然打劫了巴蜀人的“钱袋子”,当然也不会放过巴蜀人手中的这柄利剑。 宝鼎从琴珪到北疆报效国家,谈到了未来的南北战争,由匈奴人的强悍谈到了北部边疆的镇戍军。 北部边疆的镇戍军目前有三十万,其中西北边疆十万,这十万中上郡的离石要塞就占据了五万,剩下五万分布在陇西和北地,由此可知京畿西北部防线镇戍兵力的单薄。这种状况暂时无力改变,所以大秦和大月氏的盟约非常重要,直接关系到了大秦西北边疆的安全。 未来南北战争的主战场一个是河西,一个是河南,都在西北边疆,很显然,统一战争结束后,渡江作战的秦军主力肯定要陆续赶赴西北疆。 问题就在这里,咸阳调得动吗?当然,功臣们不可能公开违抗咸阳的命令,但假如江东始终动dàng不安,楚人频繁叛乱,甚至就连山东、江淮等地也是反贼四起,咸阳如何从大江两岸调拨军队?大江两岸的军队调不动,功臣们乘机稳固和发展地方势力,对抗中央,那南北战争一旦爆发,咸阳怎么办?是不是就要向功臣让步,分封诸侯,继而来换取一个稳定的国内环境,单靠武烈侯和北部边疆的力量去打南北战争?那假如南北战争久拖不决,再一次拖垮了大秦的中央财政,试问中央还如何控制地方?如何阻止分封了诸侯的功臣们乘机分裂大秦,破坏中土的统一和和平? 宝鼎当初正是因为看到这一点而担心中土在统一后再次陷入分裂和战乱,但他没办法,一度沮丧甚至绝望。直到西南远征捷报频传,咸阳宫利用开辟西南之功再度扭转了政治上的劣势,秦王政也因为宝鼎所拿出的西南策略取得了成功而加大了对他的信任,他才借助北部边疆的新形势正式确立了进行南北战争的战略构想,试图以南北战争来转移国内一触即发的矛盾,并乘机把功臣们及其所属军队调往北部战场,给秦王政和咸阳宫赢得更多的时机来稳定国内局势缓解国内矛盾,进一步加大对地方郡县的控制,继而在未来成功阻御功臣们对分封的攫取。 历史上秦王政就是借助“南征北伐”来达到了这一政治目的,其后更是借助“焚书、坑儒”两大重案重创了攫取分封的豪门贵族,维护了中土的统一和中央的权威,但因为南征北伐拖垮了中央财政,jī化了官与民之间的矛盾,导致秦王政刚刚驾崩便爆发了陈胜吴广起义,大秦随即倾覆。 现在宝鼎改变了历史,“南征”提前完成,北伐还需要不少年的准备,这给了大秦稳定国内局势的时间,当务之急就是缓解中央财政危机,让大秦不至于因为横征暴敛而jī化官与民之间的矛盾。休养生息是不可能了,但最起码要让普罗大众活下去,要让他们看到未来还是可以期待的。中土的普罗大众经历了几百年的战乱,各诸侯国的一代代君王们无不极尽压榨之能事,普罗大众的忍耐力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只要能让他们活下去,那么就不至于出现“官逼民反”的极端现象。 咸阳宫打算把关东富豪迁徙到大秦本土,并让他们分散而居之,其目的正是要以暴力手段摧毁六国之民对大秦的反抗。普罗大众是单纯的,只要吃饱穿暖就可以了,但六国富豪们的利益受损严重,他们要夺回自己的利益,于是想方设法利用一切机会煽动普罗大众举旗叛乱。 宝鼎坚决支持咸阳宫的这一举措。此策不仅可以遏制六国反贼的叛乱,还可以断绝功臣们借助地方富豪的力量大力发展地方势力,同时也可以断绝两者联手谋反试图割据地方分裂大秦的图谋,另外顺便还能掳掠一番以缓解中央财政,可谓一举多得。 地方势力的发展因此遭到遏制和打击,中央也因此赢得了时间,可以继续维持对地方郡县的有限控制,这样当统一大战结束后,咸阳调拨功臣及其军队北上征伐匈奴的阻力就要小得多。功臣们在咸阳各种手段的轮番轰炸下,最终或许都将被驱赶到北疆战场,那对秦王政和咸阳宫来说就是一个了不起的胜利了,他们因此获得了足够的时间来控制和稳定地方郡县。 = 宝鼎在言辞中透lù了一些自己对未来局势的分析,带着一点威胁,也带着一点劝说的意思。 隗状并没有考虑太长时间,便隐晦地答应了宝鼎的要求。 巴蜀人自身的力量毕竟有限,虽然隗氏统领新楚系不会被认做有蚂蚁吞大象的不自量力之嫌,但巴蜀人始终不能与当年的熊氏外戚相提并论,所以巴蜀人有自知之明,谨慎本份,先把根基之地掌控牢了,然后再择机发展。巴蜀人只有把自身实力发展了,才能更好地掌控新楚系,正是基于这一认识,巴蜀人即便有隗藏、李信之辈在关东大显身手,但至今没有公开介入到各大势力对新占领疆土控制权的争夺之中。 眼下宗室、老秦人、关东系和一些楚系贵族为抢夺地方控制权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彼此间的矛盾冲突也是层出不穷,唯独巴蜀人小心谨慎,不敢把自己放在风口浪尖上,唯恐遭到对手的打击。 隗藏如今在荆宛,镇戍江陵重镇,由此把巴蜀的势力范围大大向东扩张了一步。这一步对巴蜀人来说至关重要,而这一步的成功正是得益于与武烈侯的政治交易。 李信在江淮战场上,不出意外的话,统一战争结束后,他可以在大江两岸的某个地方控制一定的地盘,但这对巴蜀人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大江两岸将来肯定是宗室和老秦人的势力范围,关东系也从中插上了一脚,而远在岭南的东南熊氏十有**也要插上一脚,形势太复杂了,如其将来在那里处处受制,不如顺应形势,痛痛快快地返回陇西,承担起戍守京畿之责。假如陇西李在未来的南北战争中再度建功,那对巴蜀人的发展来说就非常有利了。 宝鼎抓住了巴蜀人的要害,一打一个准,收获颇丰。 = 然而,宝鼎在与老秦人和关东系的谈判中,却是阻力重重。 老秦人是大秦的鼎柱,没有老秦文臣武将的浴血奋战,也就没有大秦的今天;关东系是大秦发展的源动力,没有商鞅、张仪、范睢、吕不韦这一代代贤臣的不懈努力,也就没有大秦的统一大业。 有付出就要有回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在大秦获得统一大业的同时,下山“摘桃子”的却是宗室,而功臣们只能靠边站。老嬴家是王族,王族理应“吃肉”,但总要给功臣们一块骨头啃啃吧?就算没有骨头了,至少也要给一口肉汤喝喝吧? 秦王政和咸阳宫太过薄情寡义。如果实施高度中央集权,功臣们不要说啃骨头和喝肉汤了,最多也就是站在锅边上闻闻肉香而已,这实在让人无法接受。好在宗室们也被这一国策赶到一边,估计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喝一口汤。看看熊氏外戚的下场就知道了,即便是血缘亲人,如果你敢把手伸进锅里捞肉吃,对不起,我不是要砍你的手,而是要剁下你吃饭的家伙。所以宗室们也是忍无可忍,终于武烈侯跳了出来。 武烈侯拿出来的国策变革策略实际上只是照顾到了宗室,统一大业的丰硕果实不再由秦王政和咸阳宫独享,而是由老嬴家共享,而且还是秦王政一脉的嬴氏子孙共享。由此可以想像,就连武烈侯自己只不过凑到锅边喝口汤,更不要说那些功臣们了,他们还是一无所有。 我累死累活流血流汗帮你老嬴家打下了天下,统一了中土,最终一无所有,这还有没有天理?自古以来,上至三皇五帝,下至大周武王,哪一朝哪一代君王不是与自己的功臣们共享天下?中央集权,君权至上,这天下的一草一木就连空气都是你君王一个人的,这是哪一家的道理? 特定的时代决定了特定的思想,这个时代的人除了大秦的君王,没有其他诸侯国信奉法家学术,而大秦的君王之所以信奉法治,是因为太穷了,穷则思变,被关东诸侯国所摒弃的法家学术,到了经济和文化双贫瘠的西陲,就变成强国之宝了。如今一统天下,秦王政更进一步,试图把“法治”发展到极致,并用之统治中土,其阻力之大可想而知。这个阻力不仅仅来源于关东诸侯国的普罗大众,也来源于大秦本土国民。 = 宝鼎无计可施,最终选择了“拖”字诀。 过渡策略的实施需要时间,这个时间的长短取决于统一后的中土人在思想上的变化。思想变化得快,对大一统的认知越来越深,那么过渡策略实施的时间就越短。从历史经验来看,大汉帝国由郡国制过渡到中央集权制,大约用了百年时间,但那是建立在旧时代旧贵族旧文化几乎彻底灭绝的基础上,而现在宝鼎试图在这个时代这批贵族和这些传承文化的基础上达到同样的目的,那么所需要的时间肯定更长,过程肯定更为艰辛。 宝鼎在与王绾、王戊的会面中,在与冯劫、méng嘉的交谈中,直言不讳地说到了这些尖锐问题。 如果大秦在统一后实施分封,那么中土必然再次陷入分裂和战乱,不难想像,最终的胜利者只有一个,而其他人就像关东六国一样灰飞烟灭。这个险是否值得冒? 如果大秦在统一后实施郡国制,那么顺应了时代,顺应了民意,大秦可以维持统一,中土可以维持和平,大家都能得到发展和壮大。大秦统一后百废俱兴,权力和财富有限,大家一窝蜂地去争抢,所得有限。既然如此,不如等一等,等到中土发展起来了,国力增强了,权力和财富更多了,大家再去争抢权力和财富,岂不是收获更多? 宝鼎甚至在密谈中做出了暗示,秦王政是人,不是神,他也有离开这个人世的一天,他离开了,大秦难道还是一成不变?一朝天子一朝臣,君王和公卿大臣都换代了,谁敢保证国策还能始终如一地得到贯彻执行?谁敢说现行国策五十年、一百年都不会改变?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昭襄王和武安君的jī烈碰撞是个教训,假如武安君先把邯郸打下来了,把赵国灭了,那历史肯定会发生改变。今天也是一样,假如今天我们和秦王政对抗到底,最终就是玉石俱焚之局,双方都是失败者,有必要吗? 宝鼎最后再一次做出了明显的暗示,你们所需要的,所想的,也是我所需要的,我所想的,但我认为,大秦富强了,我才能获得更多。 很明显的例子,假如当年昭襄王让步了,武安君和当年的功臣们能获利多少?即便分封诸侯,也不过一县甚至数县之地而已,但现在呢?现在假如分封诸侯,我们能拥有多大的疆土?所以不要急,yù速则不达,慢慢来,尤其在现在这个关键时刻,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 宝鼎的劝说最终起到了作用。事实摆在这里,一旦爆发内战,大秦在内忧外患的夹击下,极有可能崩溃,一旦崩溃,大家不要说一无所有了,连xìng命都保不住。如其冒着国破家亡身死族灭的危险去赌博,倒不如步步为营了。 最终各方达成妥协。以最快速度吞灭楚国,然后迅速稳定新占领疆土,至于南北战争,那是几年后的事,暂时不讨论。 = = = 第422章 剪羊毛 新年之后,溥溥出嫁,咸阳政局也悄悄发生了变化。 秦王政与中枢大臣们经过反复商讨,在诸多国事的决策上取得了一致意见。 秦王政下令,为尽快稳固关东地方郡县的形势,中枢决定迁徙大量关东富豪于大秦本土安置,并剿杀藏匿于关东各地的叛逆,收缴关东人私藏的利器等等一系列遏制和打击地方势力,防止地方叛乱的举措。 此策治标不治本,为标本兼治,秦王政又下令,严禁地方郡县借着中央增赋加税的机会,擅自以各种名义加重普罗大众的负担,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为保证这一政策得到贯彻执行,中枢决定,地方稳定与否是考察各地军政官长们的第一条件,如果地方上爆发叛乱,地方军政官长们就地免职,严重者有牢狱之灾。同时秦王政也授予地方监御史更大权力,并从中央御史府中抽调了部分官员,兵分数路巡查地方。 此策进一步维护了中央权威,增加了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同时也加大了遏制和打击地方势力的力度。 当前形势下,地方稳定与否关键在于普罗大众能否吃饱穿暖,能否生存,所以秦王政下令各地方,不遗余力恢复和发展农耕。只要增加了粮食产量,那么威胁大秦安危的最突出的矛盾必然缓解。 为此,咸阳要遏制工商业的发展,尤其要打击低买高卖的商贾。迁徙关东富豪就是这一政策的体现,这些富豪中,除了大小贵族外,大部分都是各地财产颇丰的商贾。 这一政策的出台,对关东的巨商富贾们构成了直接威胁。可以想像,这只是咸阳打击工商业的开始,接下来肯定有一连串的政策,一步步把巨商富贾们逼得“衣不蔽体”,走投无路,最终难逃身死族灭之祸。 关东的巨商富贾们在这几年纷纷改换门庭,另找靠山,而关东的一些大富豪们虽然实力有限,但也不落人后,各找门路,找不到大靠山,依附不到像蓼园这样的大秦一等豪门,那就找小靠山,比如镇戍地方的功臣们,他们也属于大秦豪门,不过权势小一些而已。 找靠山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以这次咸阳强行迁徙关东富豪来说,其基本原则是确保地方的稳定,而这些地方大富豪因为财产太多,涉及到山泽、土地、作坊、人口、赋税等等问题,如果把他们也强行迁徙而走,那不但不能稳定地方局势,反而加剧了地方局势的混乱,所以咸阳即便想“一网打尽”,也要一步步来,这就给了“靠山”们保护他们的时间。 保护大富豪的最好办法就是政策,只要政策保护他们,关东的大富豪们就能继续生存。 “靠山”们齐心协力,经过多方博弈,给了关东大富豪们一条出路。 咸阳并不想做强盗。强盗是一次性买卖,你把大户抢光了,下次抢谁的?所以咸阳要做牧羊人,把大户们像羊一样圈养在牧场上,把他们养得膘肥体壮,然后剪羊毛,只要羊不死,羊毛就可以一次次地剪下去。 秦王政和咸阳宫不得不正视现实。如果秦王政是牧场主,豪门贵族是牧羊人,大富豪是肥羊,那么在牧场主穷困潦倒的情况下,他要想尽快扭转被动局面,只能杀那些羸弱的羊以充饥,把最好的草喂养肥羊,靠剪肥羊的羊毛来获得发展的本钱,然后来买更多的草喂养出更多的肥羊。 这个“剪羊毛”的发展策略就是宝鼎提出来的,既保住了肥羊,又让大秦获得了羊毛,一举两得,而唯一让秦王政不满意的地方就是此策与他的“集权”理念有冲突,不过此刻他只能妥协,与牧羊人们共享羊毛。 肥羊保住了,羊毛的分配办法也商量妥当了,接下来就是剪羊毛了。 秦王政下令,为加快中土的统一进程,加快中土的北疆防御力量,加快南疆的发展步伐,中央和地方必须调动中土的全部财力,利用一切可能的手段获得财赋,为此中央拟制了一系列优惠政策,比如加大中央和地方向民间赊贷或赊借钱粮的力度,比如鼓励民众到南北两疆开荒垦地,修建水利道路城垣,建作坊开市榷,等等,凡有利于统一中土和发展南北两疆的事情,朝廷都给予最优惠的政策,而其中贡献突出者,授予爵位甚至官职。 大富豪们获知此策,愤怒者有之,惶恐者有之,捶胸顿足者有之,但最终都选择了沉默和顺从。 胳膊拧不过大腿,如果和咸阳、和豪门贵族们直接对抗,其结果可能比被迫迁徙的关东富豪们更惨,不但财产无限制缩水消失,甚至连整个家族都灰飞烟灭。 大秦掠夺了关东中小富豪和普通商贾的财富,杀鸡儆猴,逼得关东的大富豪们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让咸阳剪他们的“羊毛”,那么,如何剪巨商富贾们的“羊毛”? 巨商富贾们的背后都是豪门贵族,甚至就是豪门贵族的“代理人”,剪他们的羊毛实际上就是掠夺豪门贵族的财富,这其中的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关东的巨商富贾们大都依附在蓼园门下,大秦本土的巨商富贾也基本上跟着宝鼎四处“掳掠”,大家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宝鼎自然要为他们谋取最大利益。 = 新时代要有新思维、新理念。 在过去的几年里,宝鼎一直向这些巨贾们灌输着大一统的理念。在大一统的新时代,巨贾们生存的土壤彻底改变了。过去诸侯国国力有限,资源有限,所以诸侯国的君主和贵族们才需要他们,扶植他们,巨贾们活得很滋润,但在大一统时代,大秦拥有整个中土,资源无限,国力无限制增长,君王和贵族们掌控着整个中土的权力和财富,巨贾们的生存空间突然就消失了。 过去宝鼎不但扶植本土巨贾,也招揽关东巨贾,利用他们疯狂地掠夺诸侯国的财富,但宝鼎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巨贾们,统一后,他们的生存方式必须做出颠覆性改变,必须改头换面,更换身份,迅速进入贵族阶层,掌控权力。 在大一统的新时代,谁掌控权力,谁就拥有财富。虽然在旧时代,这一理论同样是真理,但诸侯并列,我在这个诸侯国失去了权势或者权势的保护,我还能跑到另外一个诸侯国去改换门庭东山再起,但在大一统时代就不行了,整个中土都是大秦的疆土,你失去了权势或者权势的保护,你就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巨贾们若想保全自己的家族和财富,唯一的办法就是迅速改变身份,由商贾变为贵族。 这个贵族不是像乌氏倮一样徒有其表的假贵族,而是真正掌握权力的真贵族,这样两三代之后,巨贾世家就变成了豪门贵族,于是便能继续拥有世代传承下来的财富,而且更多。 乌氏倮能爵封伦侯,当然是因为有军功,但他的军功是用战马换来的,是用金钱换来的,所以他得不到尊重和承认,他这个伦侯也不可能拥有真正的权力。不过没关系,这一代用金钱买到爵位,成为贵族,就为下一代打下了基础。 乌氏下一代的乌重一直追随宝鼎征战,爵封左更,这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爵位,受人尊重,将来如果他的军功更大,爵位更高,就能做大官,获得更大的权势,那么到了第三代,乌氏必定可以成为大秦新一代的豪门贵族。 这就是宝鼎给巨贾们设计的新的生存之路。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很简单,大家都能接受,至于愿不愿去做,那就是各家家主的才智了,假如贪图眼前的利益,不愿意拿现在的财富去换取未来的权势,那就没办法了,估计宝鼎第一个就要拿他开刀,杀鸡儆猴嘛,小手段而已。 新年前后,蓼园门下的巨贾全部赶到了咸阳,各家家主为了家族的未来,不仅仅要向宝鼎表忠心,更要全力支持宝鼎的策略,以便争取在新时代继续生存下去。 宝鼎特意用了两天的时间,专门和巨贾们讨论蓼园的发展大计。 毫无意外,巨贾们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 = 咸阳宫的政策出台之后,太傅公子宝鼎、丞相隗状、王绾、治粟内史冯去疾和少府王戊便召见了中土所有的巨贾,与这些巨贾们具体商讨如何最大程度地调动国力、集中和合理利用中土财富等诸多用来缓解中央财政危机的一揽子方案。 旧时代还没有结束,新时代才刚刚拉开帷幕,这些曾经在旧时代“长袖善舞”的巨贾们有着丰富的影响和干涉国策的经验,虽然他们知道新时代来了,统一大势已不可逆转,但谁敢说从此大秦就是中土唯一的王国?谁敢说大秦不会重蹈大周王朝的覆辙,陷入分裂和战乱?即便是周武王,在他驾崩后,诸侯便纷纷造反,内战爆发,如果不是周公摄政,力挽狂澜,大周王朝哪来的八百年国运?秦王政迟早都要死的,他死了,新王能否镇制功臣?郡国制会不会崩溃?中土是不是再一次诸侯并列?武烈侯就是大秦最大的功臣,将来他可能就是中土最大的诸侯王,甚至有可能再一次统一中土,到那时这些改变了身份的巨贾们或许就有机会成为一方诸侯。人性贪婪,巨贾们更是贪婪到了极致,即便他们遵从武烈侯的策略,但在激烈的思想冲突下,他们永远不会变成一头温驯的小绵羊,任由大秦剪他们的羊毛,他们会想方设法利用眼下的机会去影响甚至改变大秦的国策。 巨贾们愿意捐助,愿意投资,愿意向咸阳宫做出妥协,而咸阳宫也不吝啬于贵族的爵位,更不吝啬于做出承诺愿意以未来的利益回报巨贾们现在的慷慨解囊和忠君爱国之举。 政策是否具备持久性关系到君王和中央的权威,但秦王政和咸阳宫的最终目标是“集权”,他们随时会毁弃承诺,改变政策,而巨贾们对此一清二楚,获取爵位并不意味着获得权势,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还要庇荫于蓼园门下逐渐发展,所以能否利用这次机会进一步壮大武烈侯的实力才是关键所在。 为此,他们表现得很“强势”。蓼园门下的巨贾太多,而依附于其他大秦豪门的巨贾势力单薄,尤其在琴氏明确表态和蓼园巨贾共进退的情况下,形势就一边倒了。 蓼园巨贾提出,捐助和投资实际上都不能缓解当前中央财政的危机,那是治标不治本,在中土局势不稳,大秦国力没有恢复的情况下,咸阳实施一连串的重大决策,中央财政根本支撑不了,所以有些决策的实施必须暂时搁置或者延缓。 这意思很明显,我虽然是一头肥羊,我也愿意给你剪羊毛,但你不能只顾眼前利益,剪了羊毛就把肥羊一刀宰了,你总得给我草吃,给我水喝,让我保持茁壮的身躯继续长羊毛,这样我活下来了,继续吃香的喝辣的,而你也可以继续剪羊毛,大家你好我好,共享中土统一所带来的利益。说白了,就是在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你必须给我一大块利益,不能过河拆桥,否则,大家撕破脸,谁也没好处。 咸阳假如做一锤子买卖,剪光他们的羊毛,把当前最急迫的几件国事一次性解决了,那巨贾还有存在的价值吗?岂不是和那些被强行迁徙的关东富豪毫无区别? 咸阳宫非常恼怒。我剪你的羊毛,那是给你面子,授你爵位,更是天大的恩赐,你竟然给脸不要脸,和我谈条件,拿羊毛来要挟我,你想死啊? 不过咸阳宫不敢逼得太狠,掠夺富豪财富缓解中央财政危机虽然是个缓解燃眉之急的办法,但激化了中央和地方之间的矛盾,激化了咸阳宫和镇戍地方的功臣们之间的矛盾。你中央财政不够可以掠夺地方富豪,那地方财政怎么办?地方府署即便再乘机搜刮一次,所得也是极其有限,远远不如养着这些肥羊,一次次的剪羊毛。但咸阳宫有宗室和外戚做后盾,有武烈侯的公开支持,中央现在连蓼园巨贾们的“羊毛”都敢剪,还怕你地方功臣造反不成?所以这一次中央名义上是和巨贾们共商国事,实际上就是向宗室和外戚贵族做妥协,即便巨贾们提出来的建议有干涉国策之嫌,那也得忍着。 讨论几天后,双方在关键性问题上拒不让步。 = 宝鼎觐见秦王政。 秦王政以立储来赢得了宗室和楚系的支持,这种支持不仅仅体现在燕南和江南两个封国的撤销上,也体现在咸阳宫下令掠夺关东富豪的财富上,不过关东富豪中的巨商富贾有强硬的靠山,宗室和外戚贵族做为靠山虽然主动选择了妥协,但妥协是有条件的,不能损害了他们的直接利益。 或许咸阳宫是想妥协,然而,咸阳宫联合宗室和外戚肆无忌惮地掠夺地方财富,损害了关东人和老秦人的利益,逼得这两派贵族群起而攻之,咸阳宫不敢偏袒,只好“沉默是金”,静待局势的发展。 关东人和老秦人怨气满腹,你们宗室和外戚倚仗权势,让那些巨贾们明目张胆地“抢劫”财富,赚得盆满盂满,如今你们犹不知足,还要抢劫我们的财富,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你抢我们的,那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在你身上咬下一块肉。这次谈判陷入僵持,就是因为丞相王绾和两位财政官长冯去疾、王戊的阻挠,咬牙切齿也要在大肥羊身上砍下一条腿。 豪门贵族互相争斗,咸阳宫当然高兴了,所以秦王政和内廷始终一言不发。 宝鼎向秦王政再一次阐述了“剪羊毛”之策。 秦王政耐心听完,然后问道,“你在北疆学会了放牧,这养羊的本事倒是不小。蓼园目前养了多少羊?这些年你剪了多少羊毛?” “征伐中原,赈灾救灾,迁徙灾民,征伐江南,建十八方镇,开凿南岭大渠,第一次开辟东南战场,北疆的垦荒屯田,北疆长城要塞等防御设施的建设……”宝鼎毫不客气,一一例举,“无论蓼园剪了多少次羊毛,都无法抹杀这些肥羊对大秦统一所做的贡献。” 宝鼎神情严肃,义正严词。 秦王政冷笑,“但也无法否认他们在统一过程中所掠夺的巨大财富。” “如果没有他们的掠夺,这些财富现在都在谁的手上?咸阳宫抢得回来吗?” 秦王政顿时哑然。如果没有蓼园巨贾有组织有预谋的掠夺,那么这些财富必然落在功臣们的手上,秦王政若想把这些财富再抢回来,那就不是困难了,而是要掀起一场屠戮的风暴。 “羊毛是要剪,但前提是肥羊必须活着,而且活得很好。”宝鼎说道,“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尤其在这个关键时刻,稳定第一,为了稳定,必要的妥协不但不会削弱中央的权威,反而会让中央权威随着一个又一个的胜利而空前高涨。” 秦王政凝神沉思。 “竭泽而渔不如放水养鱼。”宝鼎言辞恳切。 秦王政缓缓点头,“善。” = 第423章 新变化 秦王政召集中枢大臣合议。 中央财政危机是事实,依靠增赋加税压榨普罗大众和调整政策直接掠夺富豪财富都是竭泽而渔之策,直接加剧了国内矛盾,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以公子宝鼎为首的宗室和外戚豪门贵族在保持发展战略的基础上,提出“步步为营”之策,宁愿放慢发展的脚步,也要确保国内局势的稳定。 而以关东系和老秦人为主的豪门贵族也承认当前国内矛盾激烈,但他们认为这时候唯一的解决办法是加快发展速度,先把当前的内忧外患全部解决掉,然后中央才能腾出手来修改国策,在一个相对宽松的国内外环境下让中土休养生息。 大臣们各执一词,据理力争。 宝鼎做了一个形象的比喻,这就好比长途行军,在即将到达战场的时刻,必须节省将士们的体力,以保证进入战场后将士们可以浴血厮杀,反之,假如为了抢时间抢速度,让将士们一口气冲到战场上,将士们气喘吁吁疲惫不堪,哪来的力气去厮杀? 宝鼎的比喻很贴切,很有道理,但在“集权”和“分封”这对矛盾下,如果放慢发展速度,缓解了中央的财政危机,那么事实上等于给了中央控制地方的充足时间,“集权”会因此占据上风,功臣们会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失去优势地位,所以他们当然要蓄意阻扰。 宗室和外戚虽然同样追求“分封”之利,但他们是大秦真正的豪门,是与王国共存亡的豪门,他们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本身就占据优势,所以他们在发展的战略上较为“保守”,更愿意选择在保持相对稳定的基础上进行发展,从而确保自己的利益始终不受损失。 目前中土财富就这多,而且还在急剧萎缩中,他们的利益若要不损失,就要损失其他人的利益,于是豪门贵族之间的联盟进一步分裂。 争执当中,廷尉卿李斯说了一句狠话,他责斥巨商富贾们挟财富威胁中央,干涉朝政,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中央不应该妥协,应该给予严惩,将这些巨商富贾的嚣张气焰彻底打下去。 这句话不仅让宝鼎骇然心惊,就连秦王政都暗自动容。虽然在这之前他已经被宝鼎说服,但事关咸阳宫和中央权威,他就不能不仔细权衡其中的利弊了。 宝鼎再度阐述自己的观点。在这个关系到王国存亡的关键时刻,一步错则万劫不复,所以国策的拟制必须慎重,必须把维持王国的稳定做为重中之重。王国稳定的基础是什么?就是普罗大众必须有一个合适的生存环境。现在大秦有一半以上的疆土是刚刚占领的关东诸侯国之地,有七成以上的人口生活在这些土地上,可以想像,一旦天降大祸,一旦普罗大众走投无路了,其后果是什么。赵国的灭亡就是源自接踵而至的三场大天灾,源自年复一年的战争,源自邯郸财政的彻底崩溃,这就是活生生的教训。 宝鼎拿赵国的灭亡做例子,当即让中枢大臣们闭上了嘴巴。这就是直接的威胁了。 相比国祚的灭亡,中央以权威的损失来缓解财政的危机,这又算得了什么?如果继续反对,国内局势当真崩溃了,那么今日所有持反对意见的大臣们估计都要灰飞烟灭。 功臣们和秦王政为了分封一直在争夺地方的控制权,导致地方局势普遍紧张,这时候假如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比如公子宝鼎在背后下黑手,让地方上叛乱迭起,那秦王政必定会乘机狠狠地打击镇戍地方的功臣,这个险不值得冒。 秦王政最终还是选择了支持宝鼎。 几天后,秦王政书告岭南,以财赋严重不足为由,命令西南远征军放弃北伐江东的想法,如有违抗,严惩不贷。同时调盖聂和荆轲并十万远征将士速返江南,一则减少中央财政对岭南三郡的支出,二则确保江南镇戍力量,威慑楚国和岭南两地,其三则是保证攻伐江东的胜利。 秦王政又下令,暂时中止直道修筑,重新开工的时间则视中土局势的发展而定。 秦王政接着连续下了十几道命令,把包括改扩建离宫,修筑六国宫殿等诸多中央和地方上的大型土木工程项目统统搁置或者中止,若有违抗命令者,斩。 二月初,秦王政命令王翦、麃公、蒙武、冯毋择和江南镇戍军统率章邯,各自率军于春耕后向楚国发动攻击。 = 二月中,秦王政下令,册立公子扶苏为大秦太子,储君之争至此终于结束。 = 二月下,宝鼎在立储大典结束后,匆忙返回北疆,主持实施一系列新的防御策略。 对外,宝鼎派使者赶赴河西,与大月氏王紫苏保持密切联系,双方就军事上的合作达成一致意见,联手共抗匈奴。 对内,宝鼎利用咸阳给予的一系列优惠政策,利用巨贾们的各种“资源”,掀起了北疆建设的新一轮**。这次建设的重点不是垦荒屯田发展农耕,而是矿冶等大型手工作业作坊和大型市榷,竭尽全力改变北疆一穷二白的落后状况。 宝鼎这段时间的情绪不错,在他的努力下,公子扶苏终于问鼎大秦储君,咸阳也做出了一系列有利于缓解中央财政危机的举措,而西南远征的成功,更是把大秦从历史上那段可怕的长达近十年的南征大战中解救了出来,这使得大秦在未来的发展过程中不至于横征暴敛而激化官民之间的矛盾,或许帝国因此可以延续下去。 然而,历史改变了,很多未来的事情变得极其的不确定,比如北伐,假如咸阳在未来几年中稳定了国内局势,缓解了国内各种矛盾,秦王政和中枢会不会改变北伐策略,不再把北伐做为御边策略之一,转而积极开疆拓土,在攻占河南和云中之后,继续打河西,打西域,甚至深入遥远的大漠,那必将引发新一轮的财政危机,国内各种矛盾也会再度激化。 是在稳定中求发展,还是以发展来保证稳定,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治国理念,但大秦在统一战争中的摧枯拉朽给了大秦人天下无敌的强烈自信,而中土统一后的集权和分封的矛盾又逼得中央必须继续发动战争来转移矛盾,来维护和增加中央的权威。可以预见,未来的北伐战争必定波澜壮阔,其规模肯定要远远超过历史上秦军北伐。 北伐策略变了,规模大了,时间长了,刚刚统一的大秦事实上无力承担,但大秦的政治需要北伐战争,于是不论大秦国内局势和财政状况如何,这场战争都会爆发。 没有了历史上近十年的南征大战,却有了比历史上规模更大的北伐战争,这对新生帝国的伤害是一样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追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帝国的政治环境没有任何改变,在帝国最主要的矛盾没有得到根本性缓解,集权和分封这对矛盾始终掌控着大秦政治发展的情况下,无论历史轨迹如何改变,历史的洪流都在同一块土地上奔腾,所以最终历史洪流还是要冲垮堤坝,摧毁这块土地。 宝鼎必须为北伐战争做好全部准备,在他看来,这场战争如果能像历史上一样在短短两三年内结束,那必定可以改变帝国的命运,反之,北伐战争会拖垮大秦的财政,那时候秦王政一旦驾崩,公子扶苏即便顺利登基,也无法缓解国内激烈的矛盾,地方上的封国之主和以功臣们为首的地方势力极有可能乘机叛乱,逼迫咸阳宫分封诸侯。诸侯一封,大秦立即便会陷入分裂和战乱。 = 春耕刚刚结束,集结于江淮战场上的二十五万秦军主力在王翦、麃公、蒙武等人的指挥下,向楚军发动了攻击。 楚军据垒死守,江淮战场上的项燕和江东的景缨、彭蠡的昭公互为支援。双方打得血肉横飞,旗鼓相当。 四月初,江南战场上的秦军集结完毕。 此次咸阳调集了巴蜀、荆宛、江南和秦军水师大约十五万大军,近万艘大小船只,力图一战攻克楚军的彭蠡防线。 章邯、盖聂、荆轲、隗藏、庄翼等诸军统率带着大军顺江而下,第一战攻克柴桑,接着大军乘船横渡彭蠡泽,以雷霆之势猛攻彭蠡。 彭蠡防线的楚军虽然也有十几万人,但他们部署在彭蠡四周的城池里,兵力分散,再加上他们没有预计到秦军此次攻击竟然调集了近万艘船只调运兵力,所以根本来不及调整防御策略。 三天后,秦军攻克彭蠡城。 昭公带着彭蠡防线的楚军全线后撤。 秦军攻占彭蠡防线,大军沿江挺进,迅速进入江北,攻占了居巢、舒城,与王翦的主力大军形成了南北夹击之势。 项燕无奈,命令大军后撤。 王翦毫不犹豫,命令秦军全线攻击。 楚军后撤,将士们惊恐不安,士气低迷,而秦军将士则士气如虹,奋力追杀。 在厮杀过程中,项燕受伤,楚军撤退的速度更快。 当夜,王翦命令秦军将士再接再励,向楚军发动最猛烈的攻击,务必把项燕及其军队全歼于江北。 这一战的功劳不能分给章邯,但章邯带着军队正从水陆两道急速赶来,留给王翦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秦军连夜攻击,蒙武、王贲、麃浚、冯毋择、李信、公子高等人无不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线。 双方激战,一直杀到天明。 项燕战死,楚国的两淮军队几乎全军覆没,但项梁和范增带着数万残军杀出了重围,逃到了历阳城。 = 章邯杀到。 他并没有与王翦抢功劳,而是乘着楚国水师全部赶到历阳接应项燕大军后撤之际,在当涂一带把江北的盖聂、荆轲两支大军全部运送到了江南,然后直杀丹阳城。 楚王负刍和楚国的中央府署就在丹阳。 秦军的速度太快了,章邯所部更是挡者披靡。 楚王负刍带着中央府署仓皇撤往吴越之地。昭公在丹阳坚守了三天,最终不得不弃城而走。 楚国水师一边与秦国水师交战,一边撤运江北楚军,但王翦指挥秦军火速包围了历阳城,楚国水师无奈之下,只好放弃接应,撤军而走。 王翦攻占历阳。 章邯攻占丹阳。 在秦国水师的保护下,王翦带着秦军主力顺利渡江。 = 王翦、麃公、蒙武等人不想让章邯的江南大军攻伐江东,这不仅关系到军功分配的问题,更关系到关东系和老秦人对大江流域的实际控制,假如让章邯杀进江东,抢占了地盘,那么等于让武烈侯公子宝鼎在江东插进了一根钉子。 公子高为此亲自出面劝说章邯。公子高是吴侯,江东之地一部分是他的封国,还有一部分郡县自然要由关东系和老秦人来控制。武烈侯剥夺了他成为大秦储君的希望,又把他赶出了江南,他还能指望谁?当然指望老秦人帮助他重新崛起了。 形势发展到这一步,宗室和外戚已经在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明显占据优势,以军功和文学起家的豪门贵族虽然人数多,势力庞大,但因为与生俱来的政治上的劣势,他们不得不暂时搁置矛盾,联手合作。 这时候他们的目标已经不仅是追求分封,而是要控制更多的地方郡县增加实力,以便在接下来的政治斗争中保全身家性命了。 “兔死狗烹”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时代变了,政治也变了。过去诸侯并列,政治的目标是增强国力争霸兼并,所以寒门士人可以凭借军功和文学跨入豪门贵族的行列。现在中土统一了,政治的第一目标还是增强国力,但第二目标则是维持和平和统一,那么可以预见,凡所有危及到中土和平统一的不利因素都将遭到狂风暴雨般的打击。大秦统一了中土,兔死狗烹的政治风暴也将接踵而至。 宗室和外戚因为宗法和血缘关系,与君王利益一致,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分享王国的权力和财富。以军功和文学起家的豪门贵族是真正的士卿阶层,他们依附于君王,他们的权力和财富都依靠君王的赐予。王国的权力和财富只有这么多,假如关东系和老秦豪门贵族占据多了,那么宗室和外戚贵族自然就少了,于是矛盾就来了。 不管是打江山还是守江山,最终都要依赖于士卿阶层的聪明才智,这一点已经在过去的历史中得到了充分的证明,但三家分晋和田氏代齐也证明如果过度依赖士卿阶层,最终可能连国祚都失去了。从周武王的分封诸侯中可以看出,周武王分封了七十一国,其中宗室五十三,可见在中土统一的政治环境下,君王若要确保国祚的世代延续,第一个依靠的不是士卿功臣,而是宗室。 看看现在,秦王政建五个封国,五个封国的封君都是宗室王子。再看看朝野内外,无论是中枢还是地方,宗室都掌控大权,其中以武烈侯公子宝鼎的权势最大,他掌控着北疆,拥有着强大的武力,拥有着广袤的疆土,事实上他就是一个割据称霸的诸侯了,这一点在他和北疆武力成为大秦三足鼎立的政治格局中的“一足”后就已经得到了证明。 如此庞大的宗室和外戚力量,在一个和平统一的大环境下,必定要掌控最多的权力和财富,这时候他们如何掠夺更多的权力和财富?当然是想方设法打击士卿贵族,这种例子在过去的历史中更是比比皆是、不胜枚举。 过去,以武烈侯公子宝鼎为首的贵族政治联盟与中央对抗,与秦王政和咸阳宫对抗,但自从秦王政和公子宝鼎在离石会面之后,政治形势就变了,武烈侯亲手摧毁了这个政治联盟,与秦王政和咸阳宫则是合作多于对抗。如今武烈侯更强大了,成为大秦政治格局中的“一足”,假如他帮助秦王政镇制甚至诛杀功臣,那么功臣们如何抵御? 功臣们只有两个抵御办法,一是利用当前时机扩大自身实力,一个是联手合作。 现在他们为了扩大自身实力,联手合作,阻止章邯进入江东。 = 章邯当然要进入江东。 无论是秦王政和咸阳宫的命令,还是武烈侯在书信中的嘱咐,无不清晰地传递出一个讯息,统一战争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江东在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来,一切都是为了拯救中央财政。 未来几年里,中央财政始终处在崩溃的边缘。南北战争的爆发越来越近和中央财政的极度匮乏是一对矛盾,而无限制的增赋加税和普罗大众的日渐困苦又是一对矛盾。普罗大众活不下去了,造反了,国内哪来的稳定?国内局势不稳,大秦内忧外患,国祚岌岌可危,怎么办? 秦王政希望借助章邯在江东插进一根钉子,激化武烈侯和功臣们之间的矛盾,而武烈侯则直言不讳地告诉章邯,帮助公子高和王翦攻占江东,然后撤出江东,继续镇戍你的江南,以此来缓解我们和功臣之间的矛盾。 “我将竭尽全力帮助吴侯拿下江东。” 章邯郑重发誓,“我的军队绝不会留在江东,拿下江东后,我会以最快速度率军返回长沙。” 第424章 帝国时代的来临 第424章帝国时代的来临 章邯的誓言并未赢得王翦和公子高等人的信任。 就在这个时候,武烈侯的书信到了。 武烈侯在书信中向王翦要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范增。武烈侯说,范增是项燕帐下的长史,才华出众,过去曾帮助自己做过一些事情。假如俘虏了此人,请将其送到北疆。 接着武烈侯说到了北疆形势。未来南北战争的主战场肯定在西北疆,所以北疆的防御重心将慢慢向西北转移,但考虑到东北疆的形势,燕南需要一个更好的镇戍统率。为此,他向王翦建议,在江东大战结束后,请王贲率精锐主力北上镇戍燕南,远征辽东。 很明显,武烈侯考虑到了王翦等功臣们的心思,为了缓解彼此的矛盾,打消王翦等人的顾虑,他把燕南乃至辽西、辽东整个东北疆的镇戍全部交给了老秦人。东北疆地域辽阔,实际上就是过去燕国的全部疆土,让老秦人镇戍这么大的一块地方,一方面固然是为了集中北疆力量进行南北战争,另一方面则是帮助功臣们控制更多的地方郡县。 武烈侯太大方了,大方到让王翦和麃公等人心惊肉跳。 武烈侯的目的是什么?是把功臣们逐渐调换到边疆,利用南北战争来转移国内jī烈的矛盾?抑或是“兔死狗烹”的开始? 说句实话,东北疆那块地方适合割据称霸,一旦国内局势不好,老秦人可以据东北而自立,但不好的地方在于旁边就是武烈侯和北疆大军,东北疆只有稍有异动,武烈侯就能带着北疆大军杀过去。 “即便是陷阱,我们也要跳。”麃公倒是豪气冲天,“我们根本没有选择。” 看看今日的中土大势,秦王政和扶苏这对父子坐镇京畿,南疆有公子峤和熊氏外戚,北疆有公子宝鼎、公子将闾这对叔侄,大秦的宗室和外戚已经在战略上抢占了先机,大秦本土疆域及其周边地区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 反观功臣们,目前控制的地方势力局限在河北、山东、两淮和江东。其中山东和两淮都有宗室封国,而河北处在北疆和中原的夹击之下,江东处在中原、江南和岭南的夹击之下,战略上非常被动,假若宗室和外戚要联手咸阳宫屠戮功臣,功臣们即便割据自立,也难以赢得最后的胜利。 现在武烈侯主动把东北疆的镇戍交给老秦人,这等于让功臣们突破了战略上的被动,东北疆和河北都是老秦人的势力范围,对咸阳必将造成相当大的威胁。 “按照武烈侯的意思,江东大战结束后,我主力北上远征辽东。”王贲望着王翦和麃公,皱眉说道,“远征辽东的难度非常大,不仅需要一支庞大的骑军,更需要充足的粮草辎重,损耗非常惊人,咸阳会答应吗?” 燕王喜盘驻辽东,对大秦没有实质xìng的威胁,而辽东是蛮荒之地,打下来了就要派军镇戍,很可能还要和东胡等东北诸族不停地打仗,这就是一个大包袱,白白让咸阳增加了财政支出。咸阳财政有限,即便给予支持也是非常有限,如此一来东北疆镇戍军就要靠自己的力量守住这片辽阔的疆土,一旦因为财力原因导致辽东失守,镇戍军就要承担罪责,老秦人就要受到打击。 陷阱,这是一个陷阱,利用东北疆恶劣的条件拖住老秦人武力,削弱老秦人对其他地方势力的控制,继而伺机打击老秦人。 但老秦人明知这是一个陷阱,却迫于战略上的考虑,不得不跳。 = 公子高在一旁说话了,“这么说,章邯的誓言值得信任。” 王翦微微点头,指着案几上的书信说道,“武烈侯的这封信就是为了让我们相信章邯。” “章邯建下如此功勋,其地位越来越高。”公子高摇头叹道,“这几年武烈侯全力培养他,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将成为我大秦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麃公抚须而笑,“我们老了,年轻一辈的崛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句话的含意就深了,公子高沉默不语,王翦和王贲也陷入沉思。 今日大秦的君王太过强势,在政治理念上也与贵族们背道而驰。中土统一后,秦王政更为强势,集权和分封的矛盾更为jī烈,如果发生冲突,很难说不会重蹈当年昭襄王和武安君玉石俱焚的覆辙。 武烈侯是不是因此而改变了策略,转而与秦王政“合作”,避免在冲突中两败俱伤?也就是说,他竭尽全力把公子扶苏推上储君之位,是为了把分封的实现寄托在秦王政驾崩之后? 秦王政还能活多少年?假如他像昭襄王一样,活个七十多岁,把几任储君都耗死了,那对大家来说就是个噩耗了。不过,这个时代的长寿者毕竟太少,秦王政终究要升天,秦王政不在了,大秦的国策肯定要发生改变,“分封”的机会也就来临了。 yù速则不达,先维持大秦的和平统一,在这段时间里大家各自发展实力,然后等待时机来临,则水到渠成,这是个好办法。 “武烈侯的态度才是关键。”王贲说道,“咸阳宫不会相信武烈侯,大王肯定是想借助南北战争来遏制和削弱北疆武力,这一点毋庸置疑。未来几年,不管我们向哪个方向走,始终维持与武烈侯的盟约关系还是至关重要。” “我也有同样的看法。”麃公说道,“武安君是个惨痛的教训,我们不能重蹈覆辙。现在武烈侯既然主动示好,我们不能拒绝,以避免彼此间矛盾进一步扩大,引发更大的冲突。” 王翦望向公子高,“吴侯的意见呢?” “我若想在江东立足,并拥有一定的实力,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公子高说道,“或许五年,也或许十年,或许更长,谁也无法确定,但有一定是肯定的,当咸阳宫把全部力量集中在南北战争的时候,必然无力遏制和打击地方势力,相反,为了让地方支持中央的决策,为了让中央财政能够支撑南北战争,咸阳宫肯定会迁就地方势力,甚至给地方郡县以更大的权限,这就给我们发展壮大地方势力赢得了足够的时间。” 王翦和麃公互相看看,目lù赞许之sè。公子高也长大了,这番话说得颇有见地,足见其心智正在不断地成熟。 “武烈侯要打南北战争,所以他需要国内的稳定,需要中央财政的支持,也需要有人帮他镇戍东北疆。”公子高继续说道,“这时候假若中央和地方对抗严重,地方郡县联合起来抵制中央的命令,甚至阻扰中央决策的实施,那么必然会jī怒武烈侯,逼得武烈侯和咸阳宫联手镇制地方,兔死狗烹恐怕也就在所难免了。” 王翦略加沉吟,然后抬头望向王贲,“范增是否抓到?” 王贲摇头,“估计随项氏残军一起逃往江东了。” “你想想办法,尽快把这个人抓到手。”王翦说道,“我马上写信给武烈侯,与他具体商议一下东北疆的镇戍。” = 秦王政下令,大军一鼓作气,杀进江东,吞灭楚国,完成中土的统一。 五月下,秦军在王翦的指挥下,沿江tǐng进,一路攻城拔寨,势如破竹。 六月下,秦军攻打江东重镇吴城,克之。 七月下,秦军攻打余杭、钱塘两城,克之。 楚王负刍拒绝逃跑,于钱塘城被俘。 楚国贵族率残兵败将继续南撤,在句章立新王。 九月,秦军基本攻占江东。楚国贵族携带新王撤到闽越的东欧,联合闽越、东越人负隅顽抗。 = 章邯率军撤回江南。 荆轲据彭蠡镇戍九江郡,出任九江郡守。 吴侯公子高领江东封国,江淮、江东等郡县皆由关东系和老秦贵族控制。 王翦率军镇戍江东,一边辅佐公子高稳定江东郡县,一边率军剿杀楚国余孽。 麃公率军镇戍两淮,辅佐楚侯公子昌。 méng武率军镇戍山东,辅佐齐侯公子骧。 = 十二月,秦王政令告天下,中土一统,举国同庆。 秦王政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正月,大秦吞并天下,举行统一大典。 “王”更号为“皇帝”,命为“制”,令为“诏”,自称为“朕”。 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 废除溢法,自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乃至万世,传之无穷。 始皇帝采纳五德始终说,以周为火德,秦代周,为水德。改历法,以十月为岁首。衣服、旌旄、节旗皆尚黑。 = 当咸阳沉浸在喜庆之中的时候,从南到北却传来不好的声音。 匈奴人再攻河西大月氏,北地也遭到了匈奴人的掳掠,燕人反攻,辽西再燃战火。 迁徙关东富豪一事一直进行的不顺利,尤其山东、两淮地区,小股叛乱此起彼伏。今冬沂山周边的胶东、琅琊再起叛乱,两淮的淮yīn、高邮也发生叛乱。 江东刚刚开始迁徙富豪,叛乱随即爆发,而藏匿在会稽郡南部山林中的关东贵族联合百越诸族频繁袭击郡县,楚国残军也纠集闽越、东越人反攻江东,一时间江东局势异常紧张。 丞相隗状、王绾、御史大夫冯劫等公卿大臣联名上奏,恳请始皇帝以统一大业为重,在遥远的边疆地区加设封国。 按照大臣们的设想,西北疆要设一个封国,东北疆要设一个封国,山东和两淮要再设两个封国,江东、江南也要再设两个封国,甚至有大臣建议在巴蜀的西南蛮荒之地也要建一个封国。 面对潮水一般涌来的分封之议,始皇帝有些招架不住。如果仅仅是外廷大臣们要求分封还好对付一点,现在就连内廷的众多亲信大臣也极力劝谏始皇帝加建封国,始皇帝就感觉形势失控了。 紧接着,大臣们再度联名上奏,恳求始皇帝修改爵秩等级制度。 中土统一了,中土之主的封号是“皇帝”,那么爵秩等级制度肯定要改。皇帝之下,理所当然是王爵,王下面是公爵,公爵之下才是二十等军功爵。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封国之主的封号应该是“王”,这样才能体现一方诸侯的身份。如此一来水涨船高,功勋卓著的功臣们的爵位就能从“列侯爵”上升到公爵。过去封君的最高爵位就是侯爵,现在由侯爵升到公爵,其衍生的权力和财富自然要增加,这才是公卿大臣们的目的,他们要在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中攫取更多。 然而,假如始皇帝同意加建封国,同意修改爵秩等级制度,实际上意味着他在“分封”一事上的让步。 历史上始皇帝在统一之初,以铁腕镇制功臣,强行把分封之议压制了下去,而伴随着这一举措的就是遏制和打击功臣,把王翦、méng武、王贲、羌廆、杨端和、冯毋择、李信这些功勋卓著的大将的兵权统统剥夺了,无论年纪大小,一律赶出朝堂,赶出军队。 看看历史上的大秦南征,其统率竟然是一直名不见经传的屠睢、任嚣之流,而几年后的北伐,其统率竟然是méng恬,由此可以推测一下,王翦、méng武、王贲、杨端和这些在统一大战中建下显赫功勋的将军们都去哪了。尤其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十二年后秦王政死了,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天下大乱,这时候出来力挽狂澜的竟然是章邯,而章邯之前从未在历史记载中出现,那么不得不问一下,王翦、羌廆等人当时在哪?假如他们年纪大了,都死了,那王贲、李信这些人应该还在吧?为什么他们自大秦统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历史记载中? 始皇帝肯定把这批功臣们镇压了,至于是解甲归田还是血腥诛杀,那就不得而知了。总而言之一句话,统一大战中的功臣们不可能在十二年里全部死光了,一大批功勋卓著者总能活下来几个,但既然在大秦生死存亡之刻,由章邯、王离出来力挽狂澜,那只能说明这些功臣们都死了,都死在始皇帝发动的政治风暴之中。 今日形势和历史上的形势不一样,今日大秦有功勋卓著的太子扶苏,有声名显赫的公子宝鼎等宗室和外戚大臣,这在历史上都是没有的政治势力,所以始皇帝不可能像历史上一样,以自己的铁腕强行镇制功臣们,摧毁分封之议。 始皇帝必须在分封上让步,别无选择。 = 深夜,御书房。 始皇帝非常疲惫,斜躺在火盆边,默默地凝神沉思。 宝鼎坐在案几旁边,不停地翻阅着文卷。 “没有想到,你和朕一样,竟也成了众矢之的。”始皇帝叹了口气,摇头苦笑。 宝鼎略略皱眉,把文卷推到一边,也坐到了火盆边上。 始皇帝死守分封的大门,但宝鼎联合贵族们硬是推开了这扇大门,虽然这扇大门目前的开度非常有限,然而,分封大潮呼啸而来,始皇帝和宝鼎即便联手抵御,也无法让这扇大门保持原有的开度了。 “你这位太傅现在可是处在风口浪尖上。”始皇帝看到宝鼎眼里掠过一丝恼怒之sè,不禁揶揄道,“稍不小心,恐怕有灭顶之灾啊。” 始皇帝原先一直对宝鼎颇有怨言,毕竟当初是他逼迫咸阳宫打开了分封之门,他无法相信宝鼎的诺言,现在他倒是相信宝鼎的确是在坚持自己的政治理念了,因为朝堂上公开反对加建封国的大臣就是以公子宝鼎为首,假如没有公子宝鼎的坚决反对,始皇帝认为自己已经妥协了。 “我说过,该出手的时候就得出手。”宝鼎神sè冷峻地说道,“王翦、麃公的年纪都大了,做什么事都力求稳妥,但两淮和江东在目前局面下,过份稳妥就是软弱,就会助长叛逆的嚣张气焰,所以必须换两个人去镇戍两淮和江东,血腥镇压,绝不姑息。” “王翦和麃公都是功勋卓著的上将军,这时候把他们一起调回京城,未必合适。” 始皇帝显然不愿意在此刻把两位老将军一起调回京城。 “西北疆局势紧张,让王翦去主持西北疆军事,让麃公镇戍北地,这个理由足够了。” 始皇帝考虑了一下,微微点头,“朕认为,把王贲调去镇戍东北疆,让他远征辽东最为合适。王翦和麃公调离,王贲则去镇戍东北疆,那谁去镇戍两淮和江东?” “从北疆调人。”宝鼎说道,“让司马尚去两淮,让司马断去江东。” “司马尚?”始皇帝没想到宝鼎要把司马尚放到两淮,颇感惊讶。 “我已经控制了代北,司马尚没有必要再留在北疆了。他应该得到重用,让关东人看一看,我大秦并不亏待降将,只要你给大秦建功,一样可以封侯拜将。” 始皇帝想了片刻,lù出一丝笑容,“山东那边呢?” “让méng武镇戍上郡。”宝鼎毫不犹豫地说道,“冯毋择和李信随王贲去远征辽东,镇戍东北疆,互为牵制。” “谁代替méng武、冯毋择镇戍山东?” “从中枢调人吧。”宝鼎断用力一挥手,“这一次,中枢要动一动了,很多人在这个位置上坐得太久,有些忘乎所以了。” = = = 第425章 何谓统一? 在政治斗争中,有时候即便摧毁对手,也未必能解决深层次的矛盾,化解危机,所以不管在人事上做出何种调整,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权宜之策,最终还要靠国策、政策上的一系列有助于化解危机的调整才能达到目的。 贵族们对分封的追求是强烈的,持久的,这个大潮来势凶猛,无论是加固堤坝还是掘口泄洪,都未必能够像预想般的达到满意的效果。 宝鼎在这件事上态度明确,必须是有条件的分封,必须走郡国制的道路,所以,在目前条件下,绝对不允许加建封国。现在在京的皇子不仅年纪小,而且普遍没有功勋,再到战场上建功勋的难度也越来越大了。南北战争是何等艰苦的战争?在那等艰苦的条件下,皇子们即便去“摘桃子”,那也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功勋的皇子不能封君,不能领封国,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一旦打开,二十等军功爵制度也就名存实亡,这将严重损害寒门贵族的利益,对帝国的发展极其不利。 “封国绝对不能再建。” 宝鼎把自己的理由详细阐述,把未来局势的发展做了一番详尽的推衍。封国越少,对中央的威胁就越小,将来撤藩也就越容易。 “周武王分封,导致中土分裂,战乱更是长达八百余年。这是血淋淋的教训。”宝鼎说道,“若想让帝国代代延续,那就必须走中央集权制的道路,但因为分封有八百年的传承,这种传承深入到贵族的血液和骨髓里,统治着他们的思想,所以必须要有个过渡制度,由分封制过渡到郡国制,再由郡国制过渡到高度中央集权下的郡县制,这是唯一的也是最有可能让帝国平稳实现中央集权制的办法。” 始皇帝已经接受了宝鼎的这种政治理念,不仅仅是因为当前形势不具备实施高度的中央集权,他个人和他的追随者们也意识到大秦王国和大秦帝国的区别,这种区别不仅仅是疆土和人口的区别,更重要的是思想理念上的差异,而这种差异来自八百余年的文化传承,所以只能一步步来,步子走得太快,损害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必然会导致国内矛盾jī烈化,最终危害到的必然是帝国的国祚。 既然决定了要一步步走,那就存在一个快慢问题,始皇帝还是求快,还是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完成中央集权,他认为有个十年二十年的时间进行过渡足够了,但宝鼎求慢,他甚至提出了用一百年用数代人的时间去完成思想文化上的转变这一惊人说法。 “皇帝这一封号最早来自于你的提议。”始皇帝说道,“王爵也是你提出来的,现在朝野上下一致要求再一次修改爵秩等级制度,其实就是给朕两个选择,要么建封国,要么修改爵秩等级制度。你既然坚决反对建封国,无疑就是支持修改爵秩等级制度了?” 这两个选择其实都体现了贵族们对权力和财富的攫取。建封国就要封无功勋的皇子为封君,那么就要修改爵秩等级制度,所以归根结底,这两个选择其实就是一个选择,必须修改爵秩等级制度。 贵族们追求分封的策略也是一步步来,先修改爵秩等级制度,通过这个制度来获得更大更多的权力和财富,壮大自身的实力,有了实力,大家联合起来的力量就更大,就能逼迫咸阳宫在分封的道路上走得更快。 “爵秩等级可以改。”宝鼎说道,“但修改的仅仅是爵秩等级。” 始皇帝马上明白了宝鼎的意思,爵秩等级可以改,可以设王爵、公爵,但由爵秩等级衍生出来的权力和财富却不做任何变动,或者变动极少,以此来遏制贵族们对王国权力和财富的掠夺。 = 始皇帝明确拒绝了加建封国,然后授权太傅公子宝鼎主持修改爵秩等级制度。 宝鼎提出了修改原则。 非嬴氏皇族,不得封王。嬴氏皇族功勋不足者,不得封王。嬴氏皇族功勋卓著者,唯皇子才可领封国。 爵位可世袭,嫡长子袭爵位,但无功勋者,世袭爵位逐代递减。 一级爵位为王爵。王爵以封国王为一等,食邑万户以上的王爵为二等,食邑万户以下的王爵为三等。 二级爵位为公爵。公爵同样以食邑户数分为三等。 这两级爵位同等于过去的封君爵。 三等爵位就是列侯,也就是二十等军功爵的最高一级。 宝鼎把这个爵秩等级制度的修改方案拿出来之后,朝堂上一片哗然。没有人敢公开得罪始皇帝和武烈侯,但大臣们可以提出自己的修改意见。 可惜的是,武烈侯公子宝鼎太强悍了,他是大秦宗室,一等封君,主掌北疆军政,权势倾天。他主持爵秩等级制度修改,结果他自己不从中攫取任何利益,其他人怎么办?总不至于说,我比你功勋大,我要比你拿得更多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爵秩等级制度还是修改了,始皇帝还是让步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贵族们勉强也能接受。来日方长,慢慢来,等到武烈侯发动南北战争,陷在战场上出不来之后,事情就有转机了。 = 始皇帝下诏,正式公布新的爵秩等级制度。 公子将闾、公子高、公子峤、公子骧、公子昌五位领封国的皇子封王爵。 武烈侯公子宝鼎功勋卓著,食邑宛城五万余户,封王爵,爵号武烈王。 两位丞相隗状、王绾,太尉公子腾,御史大夫冯劫,驷车庶长公子豹,武成侯王翦、郑侯méng武等七位上公大臣加封公爵。 九卿等上卿中枢大臣,广武侯麃公、临洮侯羌廆、舞阳侯杨端和、通武侯王贲、安平侯司马尚等上卿将军爵封列侯,食邑不等。 其余文武大臣的爵位都加升一级,就连普通士卒都封了个初级爵位,唯独遗憾的就是由爵位衍生出来的权力和财富增加甚少,但聊胜于无,总比爵秩等级制度修改之前要好,最关键的是爵位可以世袭啊,这才是最大的好处。 = 封赏之后就是人事调整。 中枢和地方郡县的人事仅仅做了微调,这是保证稳定的需要,而军队的调整力度却非常大,一连串的人事调整让人眼花缭乱。 武烈王公子宝鼎全权负责整个北部边疆的镇戍重任,其大行辕安置于离石要塞。 整个北部边疆的镇戍一分为四。 王翦调任西北疆军事官长,麃公镇戍北地,与陇西的镇戍军统率羌廆同受王翦节制。 méng武调任晋西北军事官长,上郡、太原郡和河东郡的镇戍军全部受其节制。 代王公子将闾出任代北军事官长,雁门、代郡、上谷郡的镇戍军受其节制。 王贲出任东北疆军事官长,燕山南北、辽西、辽东等地都是其镇戍辖地。 司马尚调任两淮军事官长,辅佐楚王公子昌镇戍两淮。 司马断调任江东军事官长,辅佐吴王公子高镇戍江东。 中尉卿张唐调任山东军事官长,辅佐齐王公子骧镇戍山东。 内史公子成出任中尉卿,戍卫京师。 甘罗出任内史,出任京畿军政官长。 赵高回京,出任御史中丞一职。 = 很明显,统一战争刚刚结束,咸阳就开始调兵遣将,要发动南北战争了。 进行南北战争,驱逐北虏,守护长城,这是最为冠冕堂皇的进行军事统率大调整的借口。把秦军能征善战的悍将和最精锐的军队全部集中到北部边疆,正好实现了守外虚内的国防策略。 然而,咸阳朝堂上的各政治派系控制地方郡县,发展地方势力的最强后盾就是这些声名显赫的军队统率和百战之师,如今始皇帝做出了进行南北战争的决策,以此为理由,把这些统率和军队统统调到北部边疆戍守长城,实际上就是遏制和打击了地方势力,为中央加大对地方郡县的控制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赢得了足够的时间。 始皇帝在武烈王公子宝鼎的支持下,突然来了这么一招,顿时让那些打算在自己控制的地盘上大干一场的功臣们措手不及。 是不是没有对策?当然不是,山东、两淮和江东的形势都非常紧张,这时候无论是调动镇戍军统率还是抽调精锐军队,都将加剧地方形势的恶化。 于是以丞相为首的公卿大臣们纷纷上书劝谏,阻扰这一人事调整方案的实施,各地镇戍军统率和封国王、地方郡县官长们也是急奏咸阳,恳求始皇帝考虑到地方郡县的实际困难,暂缓或者放弃调动镇戍军。 始皇帝勃然大怒,在朝堂之上厉声警告,违抗命令者,严惩不贷。 武烈王公子宝鼎也公开支持始皇帝,他警告文武大臣们,不要把目光局限在中土,抬头看看长城外的匈奴人,一个正在威胁中土存亡的敌人已经逼近了长城,中土可以说是岌岌可危,这时候个人或者集团的利益绝对不能凌驾于王国利益之上,任何人任何政治势力都要以大局为重,要绝对遵从始皇帝和中央的命令。 武烈王的公开支持让贵族们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始皇帝手上有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假如逼得始皇帝拔剑相向,后果不堪设想。 = 功臣们选择了屈从,纷纷率军赶赴北部边疆。 接下来,始皇帝和中枢大臣们开始商议南北战争的攻击策略。 按照武烈王的设想,南北战争的主战场就在西北疆,为此,直道修筑至关重要,但在直道修筑完成之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条件要完成,那就是国内局势的稳定。 国内局势的稳定牵扯到方方面面,就当前形势来说,最为急迫的是东北的辽东战场和东南的闽中战场,秦军必须彻底击杀盘驻在辽东的燕人和盘驻在闽中的楚人,只有把这两国余孽从**上彻底摧毁,那么影响到国内局势稳定的最不安定因素就算完全铲除了。 为此,武烈王提出的建议是,今年秦军的主要攻击目标是东北的燕人和东南的楚人。这两个战场各有特点,辽东战争是过于遥远,粮草辎重运输不便,而闽中战场则是距离江东太近,而江东又是刚刚拿下来的疆土,依靠这片疆土上的粮草辎重去征伐楚人,存在着一定的风险,稍有不慎就是前方攻击不利而后方叛乱迭起,大军进退维谷。 打仗必然牵扯到中央财政,而中央财政即便在实施了增赋加税、掠夺关东富豪和向巨贾赊贷等诸多措施之后,也依旧是入不敷出。 始皇帝和武烈王公子宝鼎再度取得了一致意见,今年的财政主要保证南北两个战场的需要。考虑到南北战争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准备,而目前长城一线的镇戍军基本上可以保证阻御匈奴人的攻击,所以暂时维持长城镇戍军的数量,从山东、两淮和江东各地抽调出来的军队在洛阳集结后,则马上解散归乡,以减少中央财政的支出。 直道修筑依旧暂时中止。其他中央和地方无助于恢复经济增加赋税收入的工程项目统统搁置,若有违令者,严惩不贷。 = 在始皇帝的强行干涉下,大秦开始艰难地走上了在保持稳定基础上的发展战略,但距离宝鼎所希望看到的“休养生息、轻赋辨”之路还是有巨大的差距,中土的普罗大众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中土的统一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实质xìng的好处。 这是一个艰难的时代变革期,帝国的内忧外患交织在一起,无论谁来统治这个新生的帝国,都面临着崩溃的危险。 帝国的内忧除了中央财政的拮据、普罗大众的困苦、关东六国在统一后的混乱,等等这一些可以用眼睛看到的危机,还有眼睛看不到的实际上更严重的忧患,那就是思想文化上的jī烈碰撞。 中土的统一表面上看是疆土的统一,但从深层次来说,它应该是文化上的统一,而文化上的统一才是最为艰难的。帝国并没有完成文化上的统一,中土文化的统一直到汉武帝时期才算真正的完成了。 “集权”和“分封”的矛盾就是来源于思想文化上的差异,而思想文化的碰撞如果不能解决或者缓解,那么不要说始皇帝打算在十年二十年内结束过渡期实现中央集权是一种奢望,就连武烈侯宝鼎打算在百年内过渡到中央集权制的想法都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要解决帝国最深层次的思想上的矛盾,就必须在政治体质上进行一系列的改革,这个改革不仅仅包括决策制度,还要包括教育制度,而官学和教育制度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 大秦的决策制度就是廷议制度,也就是国事决策必须经过朝议,先由中枢小范围商讨,然后再由文武百官进行大朝议,最终结果才是决策。 这一制度来源于周王朝,周王朝的国事决策先由百官廷议已经形成定制,而这种定制由春秋到战国一直得到诸侯国的传承,但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法治国后,秦国的廷议制度是最完善的也是执行的最为坚决的。当然,这是相对而言,比如修长城,发动对外战争这种国事,廷议制度当然可以让君主得到最好的决策,反之,比如制定基本国策、册立储君、人事调整等国事,就不是廷议制度可以解决的了,甚至根本就不会经过廷议来完成决策。 为什么解决思想文化上的碰撞首先要修改决策制度? 很简单,帝国是在吞并关东六国之后而建成,关东六国有自己的思想文化,有自己的国策制度,等等,总而言之,帝国若要完全吸收和融合关东六国,首先要制定一系列有助于吸收和融合关东六国的制度,而这个制度的制定仅靠秦人是肯定不行的,必须让那些了解关东六国的人加入到大秦的决策层,这样拿出来的制度才能符合统一后的帝国的需要。官学和教育制度也是一样,也是首先产自决策层,由决策层来决定帝国的官学和教育制度,而官学和教育制度恰恰是解决“集权”和“分封”矛盾的根本所在。 谁最了解关东六国? 不是关东六国的贵族,他们是统治阶级,他们看不到普罗大众的疾苦,只有出身寒门的大贤才是真正了解关东六国的人。 关东六国的大贤从何处召集? 就是从齐国的稷下学宫,那里汇集了中土诸子百家,大贤云集。 秦国吞并了齐国,也就吞并了稷下学宫,于是齐国把稷下学宫的博士、名士等大贤全部“请”到了咸阳,统统征募为博士。博士参政议政,参加朝议,就此形成一种议政制度,而这就成了大秦决策制度的一种有效补充。 始皇帝之所以建立博士议政制度,其本意是把中土各个各区域的政治势力兼并后,打造一个以咸阳为中心的新的政治利益核心。如此一来,始皇帝就不可避免地要面临一个新问题,那就是文化如何统一。 博士本身就是多元的文化载体,这些博士分别来自关东六国,体现着不同的思想文化和代表着不同区域的政治利益,把他们集体纳入帝国的权力核心,就如同“车同轨,书同文”一样,体现为以秦文化为主体下的一种多种亚文化的互相兼容和吸收,但在兼容和吸收之前,中土不同的思想文化之间首先爆发了jī烈的碰撞。 这时候,始皇帝才意识到,大秦必须寻找到一种与统一局面相适应的新思想新文化,否则,大秦不可能完成真正意义上统一。 第426章 权当笑谈 第426章权当笑谈 大秦的官学是法学,大秦的教育制度是“以吏为师”,虽然宝鼎曾经努力在咸阳和大梁筹建类似于稷下学宫这种半官方组织的大学府,但最终受制于剧烈动dàng的形势和大秦官僚们的蓄意阻挠,半途而废。 那个时候宝鼎就已经预见到大秦在完成疆域上的统一后,很难完成文化上的统一,不过当时他并未意识到百huā齐放、百家争鸣的战国文化竟然是导致帝国崩溃的深层次原因。 春秋战国的文化也是不断发展的,诸子百家各有其长,但其中显赫者还是墨家、道家、法家和儒家,尤其道家、法家和儒家更是人才辈出,形成了系统的学术理论。 以法家为例,商鞅“任法”,申不害“用术”,慎到“重势”,到韩非则集“法、术、势”而大成。 儒家则是自孔子始,到子夏开创西河学派广为传播,其后有曾子一派主张“修身治国”,而孟子则主张“王道”和“仁政”,到了荀子则主张以“礼”治天下,以“仁义”和“王道”来统一天下。 今日大秦朝堂上,“礼治”和“法治”之争是主流,而“师古”和“从今”两种治国理念更是jī烈碰撞。 “礼治”一派主张“师古”,从周礼,封土地,建诸侯,他们的背后有豪门贵族的支持。 “法治”一派主张“从今”,以法治国,中央集权,他们的背后是帝国的皇帝,还有以武烈王公子宝鼎为首的坚持“大一统”理念的贵族集团。这个集团处在帝国权力的颠覆,拥有强悍的实力,但正因为傲视群雄,才有高处不胜寒之忧,只要一步错,则万劫不复。 = 四月中,宝鼎要离京赶赴北疆,临行前,他向始皇帝辞别。 始皇帝很憔悴,给人一种身心惧疲的感觉。帝国统一,国事繁忙,而始皇帝又事必躬亲,岂能不累? 宝鼎劝他,“过去陛下审阅的是一个王国十几个郡县的奏章,如今帝国有三十多个郡国,每日奏章无数,陛下通宵达旦,身体如何支撑?” 想到历史上始皇帝在十二年的时间里五次巡视天下,巡视途中依旧不知疲倦地处理国事,过度劳累恐怕就是他五十岁便撒手归西的重要原因。 “朕也想增加人手,也想让中央诸府有充足的人员,但财政拮据,短期内恐怕很难改变目前的状况。”始皇帝抬头看看宝鼎,笑道,“如果你能留在京师就好了,朕或许就能轻松一些。” 宝鼎苦笑,“北疆形势没有取得根本xìng好转,南北战争没有决出胜负之前,我回转京师的可能xìng微乎其微。尤其是现在,一帮老将云集北疆,很多事情变得异常复杂了,我必须亲自坐镇大行辕,以确保北疆局势在可控范围之内。”接着他指指案几上的文卷,对始皇帝建议道,“太子在外征战多年,文武兼备,适当的时候陛下也应该让他帮忙处理一些国事。” 始皇帝的眉头微微皱起,眼里掠过一丝不满之sè,“当初谁让他拜淳于越为师的?” 宝鼎知道始皇帝担心什么。淳于越正是主张“礼治”,“师古”分封的博士领袖,几年后正是他和周青臣在朝议中的争论把“集权”和“分封”的矛盾公开化了,最终导致了“焚书”一案的爆发。此案表面上看是儒家和法家在学术理论和治国理念上的尖锐冲突,但实际上是“集权”和“分封”之争,是持“集权”思想的法家大臣们与持“分封”理念的豪门贵族之间的一场血腥博弈。 “焚书”一案不仅烧毁了传承数百年的中土文化,也宣告了帝国在中土文化统一上的失败,同时也是帝国走向崩溃的前兆。 当初宝鼎对大一统的认识还没有现在这样深刻,他并没有意识到中土文化的繁荣源自中土分裂这个特殊的大环境,“百huā齐放、百家争鸣”的文化是由分裂了数百年的土壤催发出来的,它汲取着一代代中土人的鲜血和生命为营养,所以才绽放得格外灿烂,流芳千古。 中土统一了,这时候疆土统一,政治统一,制度统一,文字统一,等等,但唯独无法统一的就是文化,文化如何统一? 始皇帝别出心裁,把稷下宫的博士制度,一种半官方的智囊团,将其修改加工后,变成官方的决策层机构,也就是博士议政制度。始皇帝试图用这种办法来吸收和融合中土不同的思想文化,最终寻找或者创建一种新思想新文化。 始皇帝把这件事想得简单了。虽然说博士议政制度可以做为中土文化统一的象征,它的建立从制度上对中土不同思想文化进行了综合,并非常高明地将其纳入了帝国的政治轨道,然后再用统一和集权来保护主流文化,并相应地制约和改良异质文化,最终实现不同文化的兼容和吸收,继而产生适应统一后的中土的新思想新文化,但自商鞅变法以来,法家学术思想在大秦取得主导地位,深入到大秦文化的价值核心层,决定着大秦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这使得法家思想在大秦拥有了雄厚的社会基础,一切不同于法家思想的其他文化观念,都会遭到大秦人的排斥和打击,于是,单纯的文化统一不再单纯,它也不可能单纯,它实际上直接影响到了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 只要牵扯到利益之争,就必然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矛盾,比如儒家文化和法家文化的矛盾,军功贵族和博士官僚的矛盾,秦国和关东六国之间生死仇怨,等等,总而言之,博士议政制度自实施以来,其弊端越来越大,已经让始皇帝对关东六国文化的宽容态度逐渐动摇。 宝鼎在这件事上的态度随着对“大一统”理念的认识越来越深刻,也是愈发感觉无助。 他知道始皇帝在文化的统一上失败了,正是因为这种文化统一上的失败导致“集权”和“分封”的矛盾彻底爆发。秦王政举起了屠刀,不仅屠杀了中土文化,也屠杀了坚持“分封”之议的贵族们,最终亲手埋葬了他一手创造的帝国。 于是宝鼎有意识地回避这件事,不管是博士议政制度,还是大秦官学和教育制度,甚至包括法家思想和儒家、道家等思想的冲突和碰撞,他都一律回避,但今天他回避不掉了,始皇帝直接把矛盾对准了太子扶苏。 太子扶苏坚持稳定的战略,主张“仁政”,积极倡导“与民休养、轻赋辨”等迅速恢复中土国力的一系列举措,这让始皇帝对他非常不满,认为他偏离了帝国的政治轨道,极有可能把帝国引向分裂和战乱。 宝鼎对此当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是他把扶苏推上了储君之位。 “太子与我深谈了数次。”宝鼎解释道,“有一点我可以保证,他坚持大一统,坚持中央集权。只要这个大方向不错,他就不会偏离帝国发展的轨迹。” 始皇帝冷笑,对宝鼎的这种解释嗤之以鼻。 “过去我也很幼稚。”宝鼎笑道,“我曾对你说过黄老的无为而治,也曾对你说过儒家的仁政和王道。那时候他和我一直在一起,可能受到了我的误导。等他年纪再大一点,对大一统的认知更深刻一点,他的想法和观点就会改变。” 始皇帝微微摇头,显然还是不能释怀。 “可以让太子巡视天下,到处走走看看。”宝鼎建议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再说,现如今刚刚统一,地方局势紧张,太子出巡,既能起到镇慑地方的作用,又能展示一下中央的权威,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一举多得嘛。” 始皇帝迟疑不语,显然宝鼎的这个建议让他颇为心动。 历史上始皇帝一次次巡视天下,其实说白了就是要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遏制和打击地方势力对抗中央。如今历史虽然部分改变了,但政治上的大环境却没有丝毫变化,相反,环境更加恶劣了,始皇帝和功臣们、中央和地方之间的矛盾越来越jī烈。 “陛下可千万不要出巡。”宝鼎告诫道,“目前这种情况下,陛下必须坐镇咸阳,以维护和稳固中央的权威。” 出巡就要离开京畿,皇帝离开京畿就会让王国承担一定的风险,假如皇帝威信高,中央权威大,偶尔的出巡尚可接受,但在帝国目前这种紧张局势下,始皇帝如果出巡,不但无助于增加中央的权威,反而会削弱中央对地方的控制,这将置王国于危险之境。 事实上,历史上的始皇帝如果驾崩于咸阳,历史肯定会改写,帝国的国运或许能延续更长的时间,甚至还可以传个几世几代。 “你对大一统的认知更深刻了?”始皇帝忽然转换了话题,颇有兴趣地问道,“说给朕听听。” 宝鼎略略整理了一下思路,把“集权”和“分封”这对矛盾的根源来自于“法治”和“礼治”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理念做了一番阐述。 “集权”和“分封”这对深层次的矛盾如果不解决,必然引发血腥的政治风暴,不杀人肯定解决不了问题,而杀人会带来更大的问题。历史上没有任何政治矛盾是靠杀人来彻底解决的,杀人只会让矛盾爆发得更猛烈。这一点始皇帝有亲身经历,有血淋淋的教训,稍点即透。 解决这一矛盾的办法就是文化的统一,就是把传承了八百余年的中土不同文化统一起来,形成一种新思想新文化,以大一统和中央集权为基础的新思想新文化。 韩非的法家思想是先中央集权,然后实现统一,至于中土统一后,如何在大一统的基础上实施中央集权,实施“法治”,他也没有给出答案,因为他的法家思想的产生土壤是诸侯并列的分裂和战乱时代。 荀子的儒家思想是先实施“礼治”,以仁义和王道来实现统一,同样,荀子也没有给出中土统一后的治国思想。 何谓“师古”?说白了就是淳于越之辈都是墨守成规之徒,不敢超越古人,也不敢正视现实,更没有能力在先辈的基础上创造出符合时代发展的新思想新文化。 何谓“从今”?说白了就是李斯之辈同样墨守成规,同样不敢超越古人,只能抱着韩非子的法家思想亦步亦趋,想当然地认为法家思想既然能帮助大秦富强起来统一中土,当然就能让统一后的中土也能强大起来。 始皇帝笑了起来。 宝鼎未免太过猖狂,竟然全盘否定,但仔细想想,又不能不说他的想法有一定的道理。 “所以在你看来,这种以大一统和中央集权为基础的新思想新文化的创造需要百年时间,是吗?”始皇帝笑着问道。 宝鼎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 历史没有给他答案。刘邦建立大汉帝国,初期的“文景之治”是源自黄老的“无为而治”,而汉武帝创造的辉煌则来源于董仲舒的新儒学。董仲舒的新儒学才是实际意义上的中土文化的统一,并在文化思想上统治了中土两千余年,但董仲舒创造的新儒学有个前提,那就是旧时代旧贵族和旧文化的彻底灭亡。 中土文化的统一不是旧儒学的简单传承,而是在大一统和中央集权基础上的涅槃重生,是以大一统和中央集权为肥沃土壤而绽放的璀璨huā朵。 在旧时代旧贵族和旧文化上,在中土实现了大一统但未能实现高度中央集权的政治环境下,谁能打破旧思想旧文化的桎梏,创造符合时代发展的新思想新文化?即便董仲舒来到了这个时代,他还能创造出新儒学吗?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假如大秦帝国按照大汉王朝的路子走下去,先“与民休养”恢复国力,其次撤藩完成中央集权制,那么在思想文化的开创上,同样可以沿袭汉武帝的治国思路,那就是“法治”和“礼治”并驾齐驱,以法治国和以德治国同时施展。儒学重仁政,讲究以lun理劝导实施统治,而法家**制,重在政治事功,这两种思想在汉代就即彼此融合,形成了互补的统治术。中土历史上,历代统治者稳固其统治的两大核心手段都是政治事功与lun理劝导,这其实就是“外儒内法”。董仲舒的新儒学就是融合了儒法两家思想的新文化。 “能否给朕一个答案?”始皇帝等待良久,看到宝鼎yù言又止,却迟迟不开口,忍不住催促道,“不管对错,权当笑谈,如何?” “新思想新文化的建立,前提是必须符合帝国发展的需要。” 宝鼎不再犹豫,还是把汉武帝的治国思路和董仲舒的新儒学做了一番简要的介绍。 外儒内法的治国理念其实有一个重大弊端,那就是人治大于法治,但大秦的“法治”也不是纯粹意义上的法治,相当程度上还是以“人治”为主,真正意义上的“法治”在这个时代是不存在的。 始皇帝耐心地听完,然后低头沉思。 宝鼎的这种说法其实不新鲜,这个时代诸子百家早就开始取长补短了。儒家大师子夏早在西河授学的时候,就融合法家学术了,而荀子的“礼治”思想中就融合了法家治国理念。韩非子从师于荀子,但韩非子却是法家思想的大成者。李斯也是荀子的学生,但李斯研习的也是法家学术,而他的法家思想中就带有明显的“礼治”sè彩。 “你现在倾向于儒学?”始皇帝忽然问道。 宝鼎急忙摇手,“内儒外法,还是外儒内法,其实本质上差不多,都是法治和礼治双管齐下。大秦以法治赢得统一大业,但统一后,法治必须随着时代的发展而进行修改和完善,以保持自身的生命力,而融合儒家的礼治思想应该是一种正确的思路。” “中土文化的统一,单靠诸子百家单方面的融合是不现实的,也是不可能成功的。”宝鼎继续说道,“帝国必须进行引导,以积极主动的方式推进中土文化的统一,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被动等待,其结果肯定是灾难xìng的,因为我可以肯定地说,统一后的中土已经失去了百huā齐放、百家争鸣的土壤,陛下迟早有一天要宣布,帝国要罢黜百家,独尊法术。” 始皇帝的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他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他本来想通过博士议政制度来促进中土文化的统一,但结果让他非常失望,以淳于越为首的儒家大贤们竟然为“分封”提供思想支持,竟然要破坏中土的和平和统一,要把中土再次推进分裂和战乱的深渊。如此倒行逆施的思想和文化,要之何用? “中土的统一不仅仅需要时间,更需要大一统和中央集权的土壤,所以,yù速则不达。”宝鼎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帝国首先要维持国内的稳定,要击败入侵的匈奴,然后才能腾出手来休养生息,恢复国力。等到国力恢复了,中央拥有绝对权威了,那就迅速撤藩,完成中央的高度集权。到了那个时候,我想,中土的新思想新文化也应该诞生了,中土文化统一的时机也应该到了。” 始皇帝没有回答,静静地思考着。 = = = 第427章 输了一局 当前帝国国策正行进在以稳定为基础的发展战略上,这是当初以武烈侯公子宝鼎为首的持“稳定”战略的贵族们和以关东系、老秦人为首的主张高速“发展”战略的贵族们在历时三年的反复博弈后最终达成的妥协。 这种妥协下的战略符合当前中土形势的发展,有效缓解了当前深陷危机的中央财政,缓和了当前朝堂上各政治势力和社会各阶层之间的矛盾。 始皇帝和贵族统治阶级迫于当前所面临的紧张局势,基本上都能接受并实际执行。 整个统治阶层对这一战略的认可和实际执行是保证帝国平稳发展的重中之重,假如中央的战略得不到整个统治阶层的实际执行,贵族们都阳奉yīn违甚至蓄意阻扰破坏,那后果不但是各种矛盾的jī烈化,整个中土局势也是动dàng不安危机四伏。 这是一种好现象,应该是帝国贵族阶层乐于看见的局面。 然而,这种局面的出现,是来源于武烈王公子宝鼎和北疆武力做为帝国政治格局中的第三股政治势力对帝国国政的直接干涉。 正是武烈王公子宝鼎和北疆武力对咸阳宫的坚决支持,才有了远征西南,而远征西南这一伟大功业竟然奇迹般地在一年内就胜利完成,导致咸阳宫一夜间便扭转了政治上的被动局面,于是功臣们妄图借助西南远征失败和中央财政崩溃这双重危机逼迫咸阳宫进一步打开分封之门的图谋彻底失败,不得以的情况下,他们被迫接受了帝国开国之初仅仅建五个封国的现实,然后为了加快和发展地方势力,以便在未来与中央的对抗中占据一定的优势,他们以最快速度吞灭楚国完成统一大业的同时,向武烈王公子宝鼎和北疆武力做出了妥协和让步。 于是,以稳定为基础的发展战略得以成为帝国在开国之初的国策,而以集中帝国全部国力进行南北战争成为帝国未来最重要的政治军事任务。 这一切都满足了公子宝鼎的愿望,同时也把公子宝鼎再一次推上了风口浪尖,宝鼎和北疆由此成为帝国政治漩涡的第二个中心。 帝国初建,百废待兴,国事不但异常繁忙,更不能出丝毫的差错,一步错则有可能功亏一篑。 这时候始皇帝必须坐镇中枢,统筹全局;这时候始皇帝只能把发动南北战争转移国内jī烈矛盾的政治重任托付给年轻的武烈王。这与他是否信任武烈王没有直接关系,这一策略是武烈王提出来的,理所当然由他来实施最为合适。看看今日朝堂,还能找到一位比武烈王更合适执行这一政治重任的鼎柱大臣吗?但这还不够,当始皇帝和中央指挥帝国全力以赴稳定和发展中土的时候,当武烈王和北疆武力集合中土全部国力戍守疆土的时候,豪门贵族及地方势力也在不断地发展和壮大,如何遏制地方势力对抗中央,从而保证地方郡县忠实地执行中央命令,是一个必需解决的大问题。 武烈王建议由太子扶苏巡视天下,一来可以培养太子的执政能力,二来可以促进中央对地方的控制,三来可以帮助中央及时解决地方郡国所遇到的一系列困难,四来可以有效监控和遏制地方势力,最后,还可以控制太子一系的发展,以避免太子一系在政治上与始皇帝形成对抗,避免咸阳政局频繁掀起bō澜。 历史上始皇帝一次次巡视天下,这也导致帝国政局始终处在一种不稳定的状态之下,但始皇帝巡视天下的政治目的不会因为历时轨迹的改变而发生变化,始皇帝极有可能像历史上一样一次次巡视天下,如果能让始皇帝坐镇中枢,让扶苏代替始皇帝出巡,岂不正好可以弥补因为始皇帝一次次出巡而导致的一系列政治危机? 始皇帝坐镇中枢,太子巡视天下,武烈王公子宝鼎镇戍北疆,假如帝国政治能实现这一格局,显然可以促进帝国的平稳发展。 = 始皇帝对宝鼎的建议颇有兴趣,打算召集太子和中枢大臣们仔细商讨一下,但此策对解决帝国深层次的矛盾没有太大帮助。 若要解决帝国深层次的矛盾,首先需要一个稳定的国内外政治环境。 宝鼎的这一说法深得始皇帝的赞同,但问题是,太子的政治理念与始皇帝的治国方针有冲突,始皇帝担心自己升天之后,太子会改变帝国的既定国策,让帝国的政治轨道偏离大一统和中央集权,所以始皇帝非常焦虑,打算在有生之年完成中央集权,确保帝国的政治轨迹可以历二世、三世乃至万世而不变。 始皇帝能否达成自己的愿望,宝鼎的态度很关键。 宝鼎很努力,在政治博弈中使出浑身解数,一方面他联合始皇帝遏制功臣们对分封的追求,阻止功臣们加建更多封国的图谋,同时却又利用功臣们的力量对抗中央集权,尤其在财经政策上,更是不遗余力的阻扰中央增赋加税和打击工商业。 但是,宝鼎始终不干涉中土思想文化的统一。始皇帝和中枢一直非常重视大秦的学术文化建设,宝鼎更是屡次提出建议,甚至一度以武力从齐国的稷下宫强抢诸子大贤,淳于越等关东大贤就是被他“抢”来的。奇怪的是,自从宝鼎出任太傅,主导国策变革以来,宝鼎就有意识地回避这一块,更绝口不提他曾经非常推崇的“百huā齐放、百家争鸣”的学术文化建设战略。 宝鼎可以回避中土的文化统一,毕竟他这几年的重任是镇戍北疆、戍卫中土,但始皇帝和中枢大臣们却无法回避,于是各种变革策略接踵而至,比如博士议政制度,比如大学宫制度,比如以官学为主、sī学为辅的教育制度,比如擢拔关东士人入仕的选官制度,等等。凡制度都有其利弊,而帝国所进行的一系列试图统一中土文化的制度首先牵扯到的是大秦军功贵族和关东士人对利益的争夺,于是冲突层生,矛盾jī烈,弊端渐大。 大秦的豪门贵族在保住自身权力和财富的情况下,借助中土文化统一之便利,把关东士人拉进了帝国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再分配之中,这无疑直接损害了大秦寒门军功贵族的利益,而寒门出身的军功贵族正是大秦法家学术思想的拥护者,是“法治”和中央集权的支持者,也是始皇帝和武烈王公子宝鼎这两大政治势力的基础力量。 可以想像,中土文化统一的背后蕴含着多大的利益之争,它的背后其实就是持“集权”和“分封”两大政治理念的贵族政治集团之间的jī烈斗争。 宝鼎当然不会轻易介入这种深层次的斗争,这对他实现自己的政治意图没有任何帮助,相反,一旦处置不好,必然遭到始皇帝和豪门贵族的前后夹击。 宝鼎的确没有办法解决这种深层次的斗争。 以史为鉴,无论他支持哪一方都是错误的,即便他拿出来的在法学法治基础上融合儒学礼治思想的策略,也是没有先例没有标准答案的。 历史如果改变,帝国如果世代延续,那么中土文化统一的土壤也就彻底改变了。可以肯定,始皇帝和宝鼎这一代人根本解决不了,也没有那个条件去改变,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这片土壤培植出符合在这片土壤上生存的新思想新文化,这需要时间,需要后世子孙和一代代的士人们自己去想办法解决。 宝鼎现在的目的很明确,第一,改变历史让帝国生存下去,第二让帝国休养生息走向富强,第三,帝国和平统一了,国富民强了,中土这片土壤自然就会开创出新思想新文化这朵璀璨huā朵。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新时代的统治阶层肯定要寻找到一条适合新时代发展的道路,而做为统治阶层的核心中土士人阶层理所当然要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创造出符合新时代发展的,也是更有利于他们生存的新思想新文化。 只要有合适的肥沃的土壤,即便我自己培植不了huā朵,我也完全可以想方设法让合适的人来培植出美丽的鲜huā,这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创造一个稳定的国内外政治环境,这是解决帝国深层次矛盾的前提条件。 = 始皇帝逼迫宝鼎在中土文化统一的策略上做出表态,宝鼎迫不得已,表态了,也把自己的想法阐述清楚了。 始皇帝无法认同。把帝国的存亡寄托在未来,寄托在后代子孙身上,这是一种什么态度?如果宝鼎不是居心叵测、别有他图,那只能说他无能,懦弱,在这件事上消极,退缩。 兄弟两人争执起来。 始皇帝决心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完成帝国的全面统一,让帝国在自己设计的政治轨道上平稳前进,代代传承。 宝鼎则认为这一代人的任务是为子孙后代夯实帝国的基础,结束中土八百余年的分裂和战乱,让中土苍生在和平统一的环境下安居乐业。至于帝国未来的发展和强大,那是子孙后代的事情,需要子孙后代的聪明才智,这一代人不可能也没有条件在短短时间内让帝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让后世子孙舒舒服服地安享荣华富贵。 两人的观点、想法悬殊太大,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不欢而散。 = 宝鼎匆忙离京,赶赴离石要塞。 始皇帝继续思考,继续和中枢大臣们商讨国策。 兄弟两人的这次争论对始皇帝还是有所触动,这从他非常坚决地放缓发展步伐就能看出来。 始皇帝下令,先在东南战场上攻伐闽越和东越,由吴王公子高负责粮草辎重的筹集和运输,由江东镇戍军统率司马断、麃浚指挥大军征伐。南海王公子峤和岭南镇戍军统率杨端和负责策应。 这一仗从五月开始,到九月结束,秦军征服闽越和东越,在其地建闽中郡。楚国贵族非死即降,小王被俘,楚国灭,传承数百年的景、昭、屈、项、庄等楚国贵族就此败落,而流亡的关东诸国贵族比如魏王咎、韩王越、齐太子安、田儋、张良、项梁等人则纷纷逃窜到南岭大山或者东南海上,杳无音信。 十月,始皇帝下令,东北疆镇戍军统率王贲、冯毋择和李信率军远征辽东。 这一仗因为准备充分,进展非常顺利。到第二年的三月,捷报传到咸阳,远征军横扫辽东,俘燕王喜及众多燕国贵族,燕国灭。 辽东太远,太大,太贫瘠,但燕国在此筑有长城,秦国既然占据了此地,就得派军镇戍。这就好比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尤其关键的是,假如真的拿到嘴里咀嚼了,还得费老大的劲。 镇戍辽东,需要一笔不菲的财政开支,而好处是,可以利用辽东镇戍来钳制一批功臣。功臣们要掌控军队,要掌控地方郡县,好,我给你,东北疆这块地方够大了,地理位置也不错,经营地好,完全可以割据称霸。燕国凭借此地代代传承,可见这块地方还是有它得天独厚的优势。 镇戍辽东需要军队,而燕人的归附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王贲、冯毋择和李信做为帝国三大政治势力的高层人物,势必要在东北疆明争暗斗,结果可想而知。 功臣们的目标是分封,如果大家为了一块贫瘠的边陲之地互相打起来,那就上了始皇帝的当,所以东北疆的镇戍军统率们一致上书,恳请始皇帝在东北疆再建封国。 燕南和河北接壤,可以不建封国,但辽东辽西距离咸阳太远了,肯定要建封国,如果不建封国,首先中央财政不可能保证辽东所需。一个封国王和一个郡守在中央的地位能够相提并论吗?封国王要钱粮,中央不敢不给,而郡守哭穷,恐怕就没人理睬了。没有钱粮,辽东如何镇戍?久而久之,此地必然落入东胡诸族的手中。 中枢大臣们也纷纷进言,恳求始皇帝从实际出发,在东北建封国。 以淳于越为首的博士们也从中土的统一出发,进言始皇帝封诸侯建屏卫,并公开举荐武烈王公子宝鼎出领燕国故地,做一方诸侯。 丞相隗状、王绾等帝国的公卿大臣们突然“兴奋”起来,在朝议上,在奏章中,极力恳求始皇帝在东北建封国,让武烈王公子宝鼎领封国,做诸侯。 = 咸阳政局风起云涌。 始皇帝急召武烈王回京。 武烈王公子宝鼎日夜兼程返回京都,第一时间入宫觐见。 “形势比预想的更为恶劣。”宝鼎风尘仆仆,疲惫不堪,但更累的是他的心,“战争刚刚结束,他们就迫不及待了。”宝鼎摇摇头,苦笑道,“无论是把我置于死地,还是把我赶到辽东,都有助于他们控制局势的发展。” “东北疆要不要建封国?”始皇帝直截了当地问道。 宝鼎无言以对。 始皇帝没有退路了。建封国就要修改律法,无论是让武烈王领封国,还是让未建功勋的皇子领封国,首要修改的就是“封王”的资格和条件,这等于把分封之门开得更大了。而不建封国呢?现在帝国贵族们把矛头对准了武烈王,把武烈王放在大火上烤。无论武烈王是否支持始皇帝建封国,武烈王首要考虑的都是始皇帝什么时候杀他,而不是考虑始皇帝会不会杀他。 既然武烈王要防备始皇帝杀他,兄弟两人失去彼此间的信任,那结果可想而知,兄弟两人必定手足相残。 始皇帝处于绝对的劣势。不杀武烈王,武烈王被逼无奈走投无路之下,可能杀了他,而如果诛杀武烈王,重蹈昭襄王和武安君之覆辙,那么在帝国功臣们云集北疆的情况下,在豪门贵族们一致追求分封情况下,始皇帝还能否像当年的昭襄王一样对功臣们大开杀戒?这时候大开杀戒,镇戍地方的功臣们兔死狐悲,十有**要群起而攻之,最终结果不是始皇帝“暴毙”,就是帝国分崩离析。其实结果都一样,以始皇帝彻底失败而告终。 所以武烈王公子宝鼎日夜兼程返回京都,第一时间入宫觐见,把自己的头颅交给始皇帝,以此来保住兄弟两人之间的信任,帮助始皇帝暂时“守住阵脚”。 历史在重演。当年武安君就在咸阳,他把头颅交给了昭襄王,给昭襄王两个选择,要么杀我,重建分封,要么杀范睢,继续集权中央。结果昭襄王杀了武安君,大秦政局陷入血雨腥风,大好局势突然扭转,秦军在战场上兵败如山倒,其后国力更是大踏步倒退。 今日武烈王如果拒绝回京,那就是公开的造反,会把始皇帝彻底逼上绝路,始皇帝将彻底失败,统一大业将轰然倾覆。 好在武烈王没有犹豫,回京了,把头颅交给了始皇帝。始皇帝如何选择?是杀武烈王,死守中央集权;还是继续信任武烈王,把分封的“大门”再开打一点,然后兄弟两人伺机反扑? 始皇帝只有选择第二条路。如果他杀了武烈侯,重蹈昭襄王的覆辙,他就要承担帝国崩溃的风险,他承担不了,也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始皇帝直接逼问宝鼎,无疑告诉宝鼎,他为了拯救宝鼎的xìng命,不得不向功臣们妥协。 这一次,兄弟两人输了,毫无还手之力。 = 宝鼎长叹,躬身为礼,既表示感jī,也表示歉意。 之所以出现今日局面,还是源自郡国制,源自宝鼎强行打开了分封之门,如果这道门始终没有打开,凭借兄弟两人联手的实力,完全可以把功臣们打得落huā流水。 然而,历史上始皇帝击败了功臣们,并且把中央集权推向了一个新高度,但最终证明这条路也是错误的,始皇帝还是失败了。如今宝鼎要走另外一条路,走中央集权和分封诸侯并存的路子,谁敢说这条路就不能拯救帝国? 宝鼎要坚持自己的道路,如今他也没有回头路,只能坚持这条路了。 始皇帝神情冷峻,皱眉说道,“朕理解你的想法,我们不知道大秦的未来,也不知道前进的路怎么走,所以我们要认准方向,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边mō索边修正,这就需要时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但问题是,我们的对手会给我们时间吗?” 宝鼎还是不说话。 “上一次渡淮作战结束后,他们就逼迫朕在分封上让步,结果朕在西南远征上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始皇帝问道,“这一次他们卷土重来,气势汹汹,而且把矛头直接对准了你,那么,你可有反败为胜之策?是不是要提前发动北伐?” 宝鼎坚决摇手,“北伐只能延期,不能提前。” 始皇帝的脸sè更是难看。 “现在我们的对手是一个。”宝鼎解释道,“如果为了北伐而横征暴敛,把大秦黔首逼上绝路,那我们就多了一个敌人,而且这两个敌人一旦联手,败亡的不仅仅是我们,还包括我们的帝国,我们的大秦。” 始皇帝的神sè有些狞狰,眼里更是lù出重重怒sè。 “北伐必须具备两个不可或缺的条件,一是连通咸阳和塞外的直道,一是稳定的国内局势。”宝鼎劝解道,“国内战事没有了,北疆镇戍基本无忧,帝国正好迎来了休养生息恢复国力的最佳时机。陛下,我们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为了最大程度地利用这个时机,我们该妥协的时候就得妥协。今日的妥协其实是为了明日的获取,这个策略并没有错误。” “你只给了朕五年的准备时间,但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了。”始皇帝厉声质问道,“南征可以成功,北伐为什么不行?” “西南远征之所以成功,关键在于南岭大渠的开凿,而西南百越人的战斗力与大漠匈奴人的战斗力根本没有可比xìng。”宝鼎苦口婆心地劝道,“北伐若想成功,除了直道和充足的粮草外,还有一个重要条件,那就是时机,而这个时机的把握不单单要靠我们,还要靠河西大月氏。” 始皇帝暗自苦叹。眼下困难重重,而宝鼎又极力反对马上北伐,这让他无计可施了。 难道就这样输了? = = = 第428章 作茧自缚 宝鼎回到蓼园,看到母亲和赵仪、黄依都是一副惶恐不安的神色,心里非常歉疚,但没办法,他已经走到了这个位置上,没有回头路,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今日咸阳政局对宝鼎十分不利,他就像当年的武安君,虽然自身有实力,但处在君王和豪门贵族的前后夹击之下,稍有不慎,就会步武安君的后尘难逃覆灭之祸。白氏对此一清二楚,她本不想过问儿子的事,但此事不仅仅关系到蓼园存亡,更关系到大秦帝国的未来,她无法置若罔闻,关键时刻她必须了解一下儿子的真实想法,以便给蓼园寻个应对之策。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白氏不待儿子坐下,便急不可耐地问道,“他们为什么要离间你和皇帝?为什么要置你于死地?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母亲放宽心,事情没有你想像的复杂。”宝鼎安慰道,“我回来了,皇帝也就放心了。” 白氏摇头,“当年你外祖父也在京城,但最终还是死在了大王手上。” 宝鼎没有说话。 “皇帝召你回京,目的何在?是要你领封国吗?”白氏战战兢兢地问道。如果始皇帝打算让宝鼎领封国,那意味着始皇帝要剥夺宝鼎的兵权,其后最好的结果就是让宝鼎遥领封国,将其禁锢于京城,而最坏的结果则是找个借口一杀了之。 “我绝不会去做封国王。”宝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母亲知道我的心思,我志在守护大秦,而不是去做什么诸侯。母亲多虑了。”但这句话无法缓解白氏心里的不安,所以宝鼎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始皇帝的想法说了出来,“皇帝打算北伐,马上北伐。” 白氏神色更显忧郁。赵仪和黄依互相看看,约莫也猜到了始皇帝的意图。最近王府密切关注咸阳局势的发展,甘罗、赵高、苍头、赵信、宗越等人频繁与老夫人和两位少夫人商讨局势,所以赵仪和黄依对这场政治风暴背后的东西也有所了解,而甘罗、赵高就曾估猜到始皇帝可能要发动北伐了。 “皇帝是决定北伐,还是征询你的意见?”白氏问道。 “征询。” “你如何答复?” “我没有同意。”宝鼎叹道,“北伐是出塞作战,是主动攻击,耗费巨大。大秦打不起这一仗,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都打不起,中央财政根本无力支撑。皇帝要拿大秦的国祚安危去冒险,我当然不能答应。” 白氏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当年长平大战结束,大王要继续打邯郸,你外祖父坚决反对,理由就和你今天的理由一模一样,但大王还是发动了邯郸大战。后来邯郸久攻不下,大王要你外祖父去邯郸战场指挥作战,你外祖父坚决不去,结果……”白氏说到这里眼圈泛红,泫然欲泪,“你为什么要重蹈你外祖父的覆辙?你是大秦的臣子,是皇帝的弟弟,他要北伐,你就支持他北伐,就去塞外打仗,你为什么要反对?你知道反对的后果是什么吗?” 宝鼎低下头,闭上眼睛,无助长叹。 “他们之所以要害你,就是想逼迫皇帝提前北伐,而你的反对正好上当中计。”白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边流泪,一边哽咽说道,“你和皇帝针锋相对,两虎相斗,两败俱伤,最后渔翁得利的是他们啊。孩子,你怎么这么糊涂?皇帝召你回京,给你这么长的时间考虑,你难道都没有理解他的苦心?你为什么非要逼他下手杀你?” 赵仪急忙上前抱住激动的白氏,抓着白氏的手,无声劝慰。 黄依嘴唇嗫嚅,忍不住还是低声问道,“南征一年便告成功,北伐为什么不行?” 宝鼎不知如何解释。中土人虽然在北疆修长城御北虏,但始终不把北虏人放在眼里。在大部分人看来,之所以修长城,是因为中土诸侯国的争霸兼并年复一年,中土腾不出手来打北虏,所以只好修长城暂时挡一下。现在中土统一了,大秦就能腾出手来北上作战,以秦军之强悍,打北虏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蛮夷不堪一击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过去有赵武灵王称雄塞外,后来有李牧斩虏十万,近期有秦军一战而定西南,种种事实都足以说明不管是北面的北虏还是南面的百越,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蝼蚁,一脚就能踩平他们。 这种胜利经过蓄意的渲染再广而告之,让中土人只看到了胜利表明炫丽的光环,而没有看到胜利背后的千辛万苦。 历史上大秦南征,前后历时大约八到十年,先后投入上百万的军队和数百万的民夫,钱粮等战争物资的耗费更是难以估算。至于赵武灵王出塞拓边和李牧的代北大捷,都是如此。赵武灵王为击败北虏拓展国土不惜修改国策,以胡服骑射来增强武力,其中所耗费的时间和国力可想而知;李牧更是缩着脑袋在代北忍耐了十几年,期间甚至被邯郸责斥为胆小懦弱而撤了职,最终厚积薄发,一战而定。 人们看到的都是胜利和功勋,都是凯旋而归的英雄们,而那些为胜利所付出的汗水、鲜血乃至生命统统被选择性地遗忘了。 黄依的话让宝鼎陷入沉思。 始皇帝和帝国的贵族们是不是像普通人一样无视大漠的统一?无视匈奴人的发展和强大?西南远征的成功虽然有一大半的功劳要归结于南岭大渠的开凿,但百越人的不堪一击也是个不争的事实。楚国为了开疆拓土一次次翻越南岭,但都以失败而告终,大秦却一战而定,一年就开疆成功,一年时间就把楚国几百年都没有完成的事情做成了,这是不是助长了帝国皇帝和贵族们对蛮虏的轻视? 宝鼎想到自己曾数次在朝议和其他场合大力赞许南岭大渠的功绩,始皇帝也给陈禄和修渠的水师工匠们以丰厚奖赏,陈禄更是被破格封了个大上造爵位,但西南远征的胜利光环还是掩盖了南岭大渠的功绩,人们在为南征胜利而歌功颂德的时候,无一不选择性地遗忘了南岭大渠。 西南远征的胜利显然是影响到了帝国对北伐的决策,而西南远征的胜利也让大秦的中央财政不至于像历史上一样被拖垮,所以,始皇帝和贵族们在这一轮博弈中拿北伐来做为攻击对方的工具,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然而,宝鼎是穿越而来,他对南北战争有深刻的认识,即便他现在巧妙地利用中土局势发展解决了西南远征给帝国造成的重大创伤,但他依旧没有能力解决北伐给帝国带来的沉重的财政负担。 南北战争中,某次或某个阶段的战役胜负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必须征服对手,并实际控制所占领的疆土,保持长时间的和平和统一,这才算真正赢得战争,所以说,在南北战争中,消耗最大的不是攻击所需,而是守疆所需。 历史上蒙恬出塞作战,攻占了河南和云中,拿下了整个河套地区,把大秦北部边疆推进到阴山以北,但接下来就是守疆了,守疆需要修建防御工程,需要镇戍军,需要粮食和各种物资,尤其需要边郡的发展,而边郡的发展首先需要人口,这就牵扯到人口迁徙,等等,由此引出来一系列上至国防战略下至兵役等各种制度的调整,这些都需要中央财政的支持,都需要耗费国力,而这种消耗是长期性的,它的累积量远远超过了出塞作战本身的耗费。 南北两疆的镇戍都需要中央财政的持久支撑,而中土刚刚统一,百废待兴,帝国还没有来得及休养生息,国力根本不足以支撑,结果中央财政崩溃了。帝国国力不堪重负,帝国的子民也不堪重负,帝国当然要崩溃。 但是,现在始皇帝和帝国的贵族们只需要北伐,他们暂时还不会考虑到胜利之后的事情,即便考虑到了也会弃之不顾。始皇帝需要北伐来转移国内激烈矛盾,需要北伐的胜利来维护和增强中央的权威,而贵族们则需要北伐来加剧中央财政危机,用北伐来逼迫中央向他们妥协让步,用北伐的失败来打击始皇帝和中央。 这就像当年昭襄王和武安君的激烈交锋。贵族们发动了邯郸大战,但久攻不下,导致咸阳极度被动,武安君更是步步紧逼,昭襄王誓死不退,杀了武安君,而结果就是前线兵败如山倒,贵族们即便在这种不利情况下,依旧设计重创了范睢和关东系,最终大家“玉石俱焚”,都失败了,而受到伤害最严重的就是大秦王国。 历史在重演,而始皇帝和宝鼎却无力阻止。 “这是一个计中计,是个死局。”宝鼎苦笑道,“我阻止北伐,我就会被排除在北伐之外,成为咸阳宫和他们斗争的工具,我的命运被别人所控制。当北伐不利的时候,皇帝叫我上前线力挽狂澜,我如果不去,我就会像武安君一样,成为斗争的牺牲品,皇帝会把北伐失败的责任全部退给我,以此来缓和与他们的激烈矛盾。” “反之,我如果支持北伐,我就要到北伐战场上去,我就被他们绑到了同一驾战车上,我就要和他们联手对抗咸阳。当前中央财政支持不了北伐,皇帝发动北伐是为了转移矛盾,指望靠北伐的胜利来扭转当前困局,而他们却利用北伐来进一步加剧中央财政的危机,迫使咸阳向他们做成更多的妥协和让步。北伐没有钱粮的支撑,最终肯定失败,而失败的责任最后肯定要由我来承担。” 宝鼎无力摇头,“也就是说,不论我是否支持北伐,也不论我是否到前线指挥北伐,因为北伐肯定要失败,我肯定是责任的承担着,所以我肯定会受到惩处,我不是死,就是禁锢,这样他们就击败了我。我不在了,咸阳的政局就彻底变了,皇帝和他们直接对峙,其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你会打败仗?”赵仪不敢置信,在她眼里,宝鼎就是无敌战神一般的存在。 “如果你和他们联手,得到他们的支持,这一仗还会败?”黄依也觉得不可思议。 “有一半胜算。”宝鼎说道,“但前提是,我和他们联手对抗咸阳,逼迫皇帝妥协,分封诸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甚至以武力相胁。” “所以,你就像当年的武安君一样,即便你同意北伐,皇帝也不会让你去战场。”黄依即刻明白了,“你不去战场,这一仗必败,但军队控制在他们手上,皇帝为了缓和与他们的矛盾,同是又不想妥协太多,于是就杀了你,把失利的责任推给你,以此来赢得缓冲。” “既然皇帝知道北伐必败,为什么还要发动北伐?”赵仪还是没有想明白。 白氏黯然垂泪。黄依却是不再说话。 宝鼎自嘲地笑笑,“他逼我动手啊。老将们都在北疆,手上控制的军队又不是很多,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屠戮功臣?而且还是借宝鼎的手来杀,激化宝鼎和他们之间的矛盾。始皇帝的手段好狠。 赵仪总算明白这些人为什么突然把宝鼎推到风口浪尖上,逼着始皇帝发动北伐了,因为他们要控制更多的军队。这些老将们去北疆的时候,因为北伐暂不发动,所以咸阳借机解散了河北、中原、山东、两淮等地的军队,让士卒们回家种田去了。现在老将们手上的军队不多,无法给咸阳以更大的威慑,这不利于贵族们发展和壮大地方势力,更不利于对抗中央,所以才这样迫不及待。 宝鼎能动手吗?他不能动手,一动手,他和贵族们就大打出手,最终两败俱伤,始皇帝就渔翁得利了。 宝鼎走投无路了。 始皇帝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联手打击对手,要么等死。 贵族们也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联手对抗中央,要么等死。 宝鼎当然不能等死,不能重蹈武安君的覆辙,于是他只能在支持始皇帝和与贵族们联手之间选择其一。 “你外祖父是被他们逼死的。”白氏哽咽道。 宝鼎心中酸楚,泪水涌上眼眶,“是被活活逼死的。” 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了,宝鼎今天才算彻底知道了武安君被诛杀的原因。武安君是否追求分封姑且不论,以他当时的处境,他也无法阻止邯郸大战的爆发,而那时候昭襄王无论如何不会让他到前线指挥作战,所以他的命运从邯郸大战爆发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他肯定死,必须死。 今天的宝鼎也是一样,但他和武安君比起来有个优势,那就是武安君没有前车之鉴,而宝鼎有,宝鼎有武安君这个血淋淋的教训,他知道这轮政治博弈的结果,所以他可以做出更好的更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你是老嬴家的子孙,你是皇族,你是皇帝的弟弟。”白氏不得不提醒宝鼎,关键时刻,千万不要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宝鼎郑重点头,“母亲放心,我绝不会重蹈外祖父的覆辙,而皇帝也不会重蹈老王的覆辙。” = 深夜,甘罗和赵高悄悄赶到蓼园。 宝鼎太累,与赵信、宗越都没有交谈,倒头就睡了。醒来时便看到甘罗和赵高已经在塌边相候。 赵高很焦急,不待宝鼎从榻上起来便问道,“皇帝是否决定北伐?” 宝鼎摇摇手,示意稍安勿躁。他就着冷水洗了把脸,然后与甘罗、赵高、赵信、宗越、唐仰一起到了内堂。 “咸阳是否盛传北伐?”宝鼎坐下后,问道。 几个人除了随宝鼎一起返回的唐仰外,均微微点头。 “自辽东平定之后,北伐之说就在京都流传,甚嚣尘上。”赵高急切问道,“皇帝是否做出决策?” 宝鼎摇摇头,示意始皇帝尚无此决策,“这么说,在辽东建国的事并没有在坊间传开?” 几个人面露苦色。 “坊间盛传,皇帝要把燕国故地做为武烈王的封国。”赵信说道,“外廷也传出一些消息,说皇帝打算用一个封国来换你的兵权,你已经被排除在北伐之外了。” “来势十分凶猛。”宝鼎笑了起来,“我有些抵挡不住了。说说吧,有什么对策?” 几个人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宝鼎的目光从他们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甘罗身上。甘罗踌躇良久,忐忑说道,“武烈王既然飞马回京,那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不过目前形势非常复杂,若想扭转目前不利局面,唯有阻止北伐,但这个决定权不在皇帝,也不在中枢,而在西北疆。” 这话说得很直白了,有人一定要北伐,即便中枢否决了,始皇帝否决了,他们还可以诱使匈奴人主动入侵,从而挑起西北疆战事。战事一旦爆发,谁能控制它的规模大小?从目前中土大势来说,南北战争是未来一段时间最重要的政治军事任务,所以在中央的特意宣扬下,北伐已经是众望所归,是民心所向了,这时候如果匈奴人入侵,西北疆爆发战事,可以想像朝野内外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前期始皇帝和宝鼎为了遏制功臣们快速发展地方势力,以南北战争即将来临为借口,把功臣们及其军队纷纷调到北疆,如今功臣们则利用南北战争,积极推动北伐,反手给了咸阳一击。这可谓作茧自缚了。 第429章 痛苦抉择 “北伐条件不成熟,仓促北伐,后果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宝鼎摇了摇手,说道,“现在的问题不是阻止北伐,而是他们大张旗鼓地宣扬北伐,在背后推动北伐,其目的是什么。他们需要什么?” 这还需要问吗?甘罗和赵高等人暗自苦笑,他们需要的是你的支持,如果你不支持他们,那就是对手,既然是对手,是敌人,他们当然要主动进攻,难道还等着你拿剑砍下他们的脑袋? “你如果不同意北伐,也不同意在辽东建封国,那你必将陷入皇帝和他们的夹击之中。”甘罗不得不警告宝鼎,“稍有不慎,将重演当年武安君之祸。” “皇帝是否有意在辽东建封国?”赵高紧随其后追问道。 宝鼎不拿出态度,他们也就拿不出对策,但他们知道宝鼎的政治理念,知道宝鼎既不会同意建封国,也不会同意马上北伐,所以对手突然发动的这一击,的确打中了宝鼎的要害,他们也是一筹莫展。 “你们怎么看?”宝鼎问道。 “边陲遥远,事实上咸阳如果不建封国,不让皇子去坐镇封国,咸阳根本控制不了边陲郡县。”甘罗说道,“当初武烈王主持国策变革,拿出的这个郡国制就是考虑到统一后疆域太大,中央对边陲郡县鞭长莫及,极有可能失去对地方的控制,这才迫使皇帝和中枢在这一国策上做出了让步。事实证明,郡县和封国并存制度符合当前中土形势的发展,有助于中央对地方的控制,有效遏制了功臣依靠地方势力对抗中央的图谋。” “东北疆必须建封国。”赵高紧接着说道,“中土四方中,西方是大秦本土,固若金汤,而东方、东南方和南方先后建有四个封国,唯独地域最为辽阔的北部疆域却只有代北一个封国,这显然不利于中央对北部疆域的控制,所以朝中大臣们认为,不但东北疆要建封国,西北疆也应该建封国。” “北部疆域如果从西到东建三个封国,非常有利于我大秦镇戍漫长的长城防线,也有利于我大秦在未来的南北战争中确立明显优势,当然,最关键的是,这有利于中央对北部疆域的实际控制。” 既然说开了,赵高干脆挑明态度,“今日武烈王掌控北疆军政,对咸阳构成了直接的最严重的威胁,这种威胁随着统一战争的结束越来越明显。这次咸阳掀起的风暴,不仅仅由他们直接推动,还有咸阳宫的纵容和默许,如果没有咸阳宫在背后推波助澜,封国之议和北伐之策为何甚嚣尘上?为何皇帝和他们都非常默契地把矛头对准了你?” 宝鼎笑笑,微微点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唐仰冷笑,“当日皇帝把北疆统率部的大行辕由平城迁到离石,我们就估猜到有今日之危。果不其然。” “这几年武烈王的势力急剧膨胀,咸阳的感受尤其深刻。”甘罗叹道,“司马尚到两淮,司马断到江东,杨端和和熊启、熊炽在岭南,章邯在江南,而咸阳有太子,有后宫,还有熊氏和隗氏两家外戚为后盾,也就是说,武烈王通过隗氏之手,把自己的势力渗透到了大秦本土,这种情况下,皇帝如果再不出手遏制,未来不堪设想。同样,他们的想法也是一样,如果未来的大秦由宗室和外戚把持朝政,把他们赶到一边,他们自身的利益如何保证?” 宝鼎牢牢抓住了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权,帮助宗室贵族抢走了最大的一块“肥肉”,损害了大多数人的利益,这才是风暴呼啸而来的根本原因。 这两年宝鼎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拯救中央财政,倒是忽略了这个问题。其实也不是忽略,他本来就想把分封控制在有效范围内,所以也不会过份关注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已经严重偏向于宗室,这既危及到了始皇帝集权中央,也损害到了功臣们的利益。 说白了就是分配不公,付出和回报不成比例,兄弟朋友们有意见,而家长很不厚道,太吝啬了,不但不想着多给点赏赐,反而想掏空部属的腰包,兄弟朋友们忍无可忍了。 甘罗和赵高做为宝鼎放在中央的“代理人”,这段时间与公卿大臣们广泛接触,竭力帮助宝鼎实现他的政治意图。与豪门贵族接触多了,他们也就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现在的矛盾已经很激烈,必须想办法解决,而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建封国,建诸侯,不仅仅让宗室受益,更要让功臣们受益。 = 赵高看到宝鼎凝神沉思,再度进言。 “从远征西南开始,到渡江作战,再到征伐闽越东越,征伐辽东,期间经过了完成统一战争和进行南北战争数次人事大调整,而每经过一次人事调整,武烈王的势力就扩张一次。”赵高说道,“武烈王的目的只有一个,不惜代价维持大秦的和平统一,所以武烈王必然扩张自己的势力,牢牢控制中土局势的走向,但由此带来的后果是,你成为众矢之的,皇帝和他们都受到了威胁,所以非常默契地联手对付你。” “在我们看来,历史在重演,而武烈王要重蹈武安君的覆辙。”赵高指指坐在身边的甘罗,以增加自己的说服力,“始皇帝这次肯定要妥协,而他们肯定会推进北伐,其目的就是要把你铲除。” “或许在你看来,始皇帝和他们都有前车之鉴,未必敢拿大秦的和平统一来做为铲除你的代价,但你想过没有,不把你铲除,始皇帝和中央始终在你的威慑之下,哪来的绝对权威?退一步说,就算始皇帝有信心保证在他主政期间你不会篡位谋国,但他拿什么去保证太子扶苏继承大统后,还能与你形成对抗?他们也是一样,你始终坚持中央集权,你反对分封诸侯,所以你始终在明目张胆地掠夺本该属于他们的权力和财富,假若有一天你和他们发生直接冲突,你还会让他们活着吗?比如这一次,始皇帝就是逼着你对他们下手,这种情况下,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置你于死地,彻底铲除你对他们的威胁。” 赵高说到这里,看了宝鼎一眼,谨慎地问道,“你是宗室,你要维持大秦的和平和统一,要维持皇帝和中央的权威,所以你飞马而回,是不是打算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拔剑相击?” 宝鼎摇摇头,“杀人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杀人,大秦必乱。告诉我,你们的对策是什么?” “洪流咆哮而来,非人力可以阻御。”甘罗躬身为礼,“就如长城,它是否能阻止北虏的入侵?长城若要发挥阻御之力,不是依靠本身那道土墙,而是要依靠其背后强大的国力,没有国力做为长城的支撑,长城就是一道土墙,没有任何意义。” 这话的意思太明显了,大秦统治阶级的核心,权力层的最高端,主宰中土命运的豪门贵族阶层,现在都饿红了眼,一个个都张开了血盆大嘴,这时候被狼群包围的猛虎能守住自己的猎物吗?肯定守不住,十有**连这头猛虎都成了猎物。 为了夺取猎物,他们疯狂了,最终猎物在他们的攻击下,必定四分五裂,而这就达到了他们的目的。他们只在乎自己的肚子,自己能否生存。猎物是用来干什么的?不就是为了填饱肚子嘛,所以猎物一定要四分五裂,这样才能见者有份。一头老虎想独吞?见鬼去吧,连你一块吃了。 这就是残酷的事实。 宝鼎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他不是没有对策,而是这个对策违背了自己的理念,摧毁了自己的理想。 当初来到这个世界,对这个时代的认知来自于前世的历史知识,所以他认为大秦的崩溃是源自高度的中央集权,源自始皇帝对豪门贵族的沉重打击,为此他拿出了过渡策略,保护豪门贵族,然而,他今天作茧自缚了,这些豪门贵族就是一群喂不饱的恶狼,今天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嘴,不但要吃掉他,还要把帝国一起吃掉。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帮助始皇帝打击他们,但当初如果这些豪门贵族都倒了,还有今天的武烈王吗?他还能改变历史吗? 历史改变了,却与宝鼎当初的愿望背道而驰,这让宝鼎痛苦不堪。 他还有更好的计策吗?没有。始皇帝要他死,功臣们要铲除他,始皇帝和功臣们配合默契,他走投无路了,即便他联手始皇帝打击功臣,最终的结果也就是大秦崩溃。 他或许愿意把脑袋送给始皇帝,献给自己的帝国,但他的部属们愿意吗?司马尚和代北人愿意吗?乌氏和蓼园巨贾愿意吗?所有那些追随他的人,与他的命运休戚相关的人愿意吗?他死也罢,不死也罢,大秦都将崩溃。 如此一来,他只有顺应大势了,与功臣们结盟,一边联手威逼始皇帝逐渐打开分封的大门,一边竭尽全力保住自己的实力,这样当帝国“法治”的堤坝崩溃,诸侯蜂拥而起,中土陷入分裂和战乱的时候,他还有希望凭借自己的实力挽狂澜,拯救帝国。 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他最不想做的事,都接踵而至。 理想终究是理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即便是神,也要低下高傲的头颅。 = 宝鼎不得不接受现实,低下了自己的头颅,接下来,他要为保全自己而努力了,而要保全自己,他就得亲手把大秦推向分裂和战乱,否则,他始终是始皇帝和豪门贵族的敌人,这两者始终会默契配合,为了达到各自的目的而前后夹击他,寻找一切机会打击他。他被动而死,大秦必乱,所以他只有主动出击,虽然主动出击大秦也是乱,但命运控制在自己手上,他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中土刚刚统一,南北战争迫在眉睫,如果大秦马上陷入分裂和战乱,中土必将迎来一场可怕的浩劫。 大秦需要时间,需要休养生息的时间,需要先赢得南北战争的胜利,这样即便陷入分裂和战乱,宝鼎认为自己也有能力把分裂和战乱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如此自己才有机会凭借武力让中土再一次恢复和平和统一。 “我需要时间。”宝鼎说道。 甘罗和赵高知道宝鼎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心情顿时为之一松。唐仰、赵信和宗越也知道宝鼎这句话的含意,宝鼎的目的始终是大秦的和平和统一,所以他需要时间进行布局,而这个时间比较长,需要蓼园上下齐心,全力以赴。 “需要多长时间?”赵高急切问道。 宝鼎沉吟不语。如果分封进一步扩大,那么接下来地方势力必定要加快壮大的步伐,中央和地方的矛盾会越来越激烈,但在地方势力没有形成一定规模之前,自己和北疆武力没有在南北战争中遭到严重损耗之前,始皇帝和自己还能联手镇制,还能遏制冲突的爆发,然而,始皇帝一旦驾崩,或者北疆武力陷在南北战争中难以脱身甚至遭遇重创,冲突必定爆发,大秦必定内乱。 南北战争的胜负无法预料,战争的时间更无法确定,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始皇帝驾崩之日,也就是大秦内乱之刻。历史上始皇帝死在十年之后,如果始皇帝只剩下十年的寿数,那么宝鼎留给宝鼎布局的时间就非常短了。 “十年?”宝鼎迟疑了一下,说道,“十年后大秦或许就要陷入分裂和战乱,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赵高等人的神色再度紧张起来。宝鼎的预言一向比较准确。当年他和始皇帝约定,三年灭赵,十年一统天下,结果真的应验了。十年后大秦就要分裂,这个时间的确太短了,因为期间还有南北战争要打,即便宝鼎全力阻扰,北伐的日子也不会太远,就在这几年之内,而南北战争是个大变数,期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大秦分裂的时间十有**就在南北战争正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 = 朝议上,武烈王宝鼎向始皇帝和文武百官详细述说了当前北疆局势,明确做出表态,北伐时机不成熟。 公卿大臣纷纷就此发表意见。 左丞相王绾的意见具有相当的代表性。王绾认为,目前北部疆域防线太长,屯驻了大约四十万军队,这是常备军数量,需要中央财政的支撑,而这笔支出直接导致了中央财政陷入严重危机,所以必须马上修改国策策略,改被动防御为主动防御,改防守为进攻。大秦只有把北虏彻底击败,才能改变目前的北疆危局,继而才能从根本上缓解中央财政的危机。 治粟内史冯去疾和少府王戊是这一策略的坚决支持者。两位帝国的财政大臣算了一笔账。现在中央财政每年为四十万镇戍军戍守长城防线耗费多少,十年累积下来又是多少。假如进行北伐,以三十万大军出战,征战三年时间,耗费又是多少。北伐胜利,北疆稳固,北疆镇戍军数量大减,那么接下来的七年时间里,中央财政的耗费又是多少。在这七年里,中央集中精力实施休养生息之策,中央财政又能增收多少。 被动防御和主动防御对中央财政的影响经过这样一比较,一目了然,无疑,北伐越早进行,对大秦越是有利。 宝鼎当即反驳,仓促北伐,准备不足,必定影响攻击,一旦北伐不利,南北战争陷入胶着,中央财政必定被迅速拖垮。再者,就算北伐胜利了,大秦的北疆防线在哪?是阴山以北还是退守长城?如果把防线固定在阴山以北,那需要多少中央财政的支持?反之,退守长城,北虏必定卷土重来,双方在河南和代北两地反复交战,又要损耗多少中央财政? 国防策略是否由被动防御改为主动防御,其前提条件不是北伐能否有助于缓解中央财政危机,而是决定于中土的持久和平和统一,决定于何时实施休养生息之策。如果中央从这一刻开始全力推行与民休养之策,那么凭借中土之力,三五年之内必能缓解中央财政危机。 既然中央财政危机有更好的更安全的缓解之策,为什么还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去仓促进行北伐? 宝鼎反对北伐的理由缺乏说服力。公卿大臣们之所以急于发动北伐,就是想击败北虏后缓解北疆紧张局势,然后大幅度减少北疆镇戍军和守疆支出,此策名义上是缓解中央财政危机,实际上就是削弱宝鼎的实力,把他对大秦的威胁以及对他们自身的威胁降到最低。宝鼎当然反对,但无论他的理由是什么,他都得不到公卿大臣们的支持。 你威胁到了我的生存,我还能让你活着? 大臣们再奏,请始皇帝建辽东封国,并一致举荐武烈王领辽东封国。 既然武烈王反对北伐,显然是居心叵测,那不如我们联手,把武烈王赶到辽东去,把他排除在北伐之外。 这一招更狠。假如武烈王接受了封国,那足以说明武烈王居心叵测了,始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出京。武烈王出不了京,其命运就被别人所控制,其必定重蹈武安君之覆辙,死定了。 第430章 翻云覆雨 宝鼎当然拒不接受封国。 始皇帝保持沉默,等待宝鼎的抉择,要么出手杀人,要么自杀。 豪门贵族步步进逼,他们也在等待宝鼎的抉择,是与我们一起联手对抗中央,还是自求败亡。当然,宝鼎也有可能一怒拔剑,但既然你拔剑了,大家彻底撕破了脸,那就是你死我活了,谁也没有退路,即便付出大秦崩溃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我连命都保不住了,我还顾得上什么中土的和平统一? 宝鼎再次觐见始皇帝。 这一轮博弈,实际上大家都有底线。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谁也不想拼个两败俱伤、玉石俱焚。大秦如果崩溃了,统一战果付之一炬,那损失太大了。这不是谁可以承担的问题,而是是否值得的问题。政治博弈追求的是利益最大化,假如未能实现这个目标,反而把老本赔上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就是宝鼎可以抓住的机会,可以回旋的余地。 宝鼎做出了一副拼命的架势。你既然和功臣们默契配合,试图置我于死地,那我不得不低头,不得不帮你杀人。不杀人,阻止不了北伐,更阻止不了分封,但这人一杀,把对手逼上绝路,谁敢保证地方不会叛乱?谁敢说对手不敢绝地反击?内战一旦爆发,怎么办? 始皇帝自然知道宝鼎的意思,这是讨价还价啊。 “有何要求?”始皇帝问道。 “遵从陛下的旨意。” 始皇帝毫不犹豫地说道,“尽量避免内乱。” “臣需要时间。” 宝鼎这是要始皇帝做出妥协了。 始皇帝微微颔首,“辽东可以建封国,皇子领封国的条件可以降低一点,在其功勋不足以封王之前,先遥领或者代领,允许其在一定时间内积累军功,但假如未能在规定时间内积累到足够功勋,则罢去其领封国的资格。” 封国没有封王,封国郡县等于还在中央的控制之下,始皇帝这一步让得太少了。 宝鼎无所谓,他关注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实力,这才是他布局的关键。 “臣需要得力部下的襄助。” 这个条件合情合理。功臣们岂是不堪一击之辈?宝鼎没有一帮悍将相助,哪敢出手?但这个条件一提,等于向始皇帝表决心,我是一定要杀人了。 “如你所愿。”始皇帝问道,“你要调哪些人去北疆?” “安平侯司马尚,大上造司马断,大上造章邯,右更荆轲。” 始皇帝并不意外,现在宝鼎肯定要把亲信部下调回北疆,以加强对北疆武力的控制。此刻宝鼎深陷危局,已经顾不上掌控除代北以外的其他地方势力了,只能把自己伸出去的“手”从江南、两淮和江东等地火速撤出来。 始皇帝的目的就是要削弱功臣们的实力,遏制和打击豪门贵族对地方郡县的控制,唯有如此,他才能逐渐集权于中央。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宝鼎竟然如此果断,毫不犹豫地就把自己的势力全部收缩回代北,这不禁让他疑窦丛生,不得不小心防备宝鼎的“后招”。 “章邯走了,谁镇戍江南?”始皇帝试探了一句。 宝鼎的势力在江南可谓根深蒂固,就算章邯、荆轲走了,但庄翼和盖聂还在,楚人和赵人依旧实际控制着江南,其他势力想在江南站住脚非常困难。 始皇帝既然问,宝鼎也就顺水推舟,郑重举荐舞阳侯杨端和。杨端和虽然是楚系大将,但与宝鼎并肩作战近十年,彼此利益纠葛,双方有一定的信任基础。宝鼎把杨端和放在江南,不求杨端和能鼎力相助,只求杨端和与庄翼、盖聂默契配合,稳住江南。江南能否稳住,直接关系到大江流域的形势发展,这对大秦维持统一局面至关重要。 这个人选始皇帝很满意,他同样需要江南的稳定。 “舞阳侯到了江南,岭南镇戍交给谁?”始皇帝明知故问。 宝鼎不管了,岭南反正是蛮荒之地,远征军也大半撤回,不管是由熊氏镇戍还是始皇帝从咸阳另派心腹,暂时都影响不了大局,就算熊氏在岭南割据称霸又如何?难道熊氏还敢翻越南岭杀进江南?那不是找死嘛。不过始皇帝肯定要派亲信去镇戍岭南,监控和遏制熊氏外戚。 = 北伐势在必行,武烈王阻挡不住,迫于不利形势,武烈王不得不放弃江南的控制权,撤回部署在两淮和江东的势力,试图以实力上的收缩来摆脱始皇帝和其他政治势力对他的“围追堵截”。 武烈王这头老虎“逃”得太快了,而且还把到嘴的食物全部丢了下来,这使得围堵他的狼群顿时停下脚步,一窝蜂地扑向了猎物。 统一之初,始皇帝和武烈王联手,以发动南北战争为借口,把王翦等一帮功臣和精锐军队全部调到了北部边疆。始皇帝借机阻御了功臣们威逼咸阳试图扩大封国的意图,而武烈王则借机把自己的势力部署到了两淮和江东,让自己的实力急剧膨胀。谁知好景不长,转眼他就成了众矢之的,当初他怎么吃下去的,现在怎么吐出来,而且吐得更多。 江南、两淮和江东三个镇戍官长是多大的一块肥肉,武烈王毫不心痛,非常慷慨地还给了咸阳。始皇帝当然想一口吞下去,但他知道这是武烈王抛出来的“yòu饵”,假如他独吞,必定与朝堂上的各方势力发生直接冲突。本来是他要挑起武烈王和功臣们之间的厮杀,结果现在变成武烈王作壁上观,他赤膊上阵和贵族们做殊死搏斗,这种蠢事他是不会干的,所以他也把“yòu饵”抛了出去,但其他各方势力要想把这块肥肉吃下去,就必须向他做出让步,实际上始皇帝就是借此机会削弱功臣们的实力。 武烈王迫于危机“自断一臂”,那么你们呢?如果你们贪婪成xìng,不让步,不妥协,那我们就斗一斗,而最终的嬴家肯定不是你我,而是作壁上观的武烈王,到那时,你们失去的将更多。 咸阳政局顿时为之一变,各方势力暂时放下了加建封国和推动北伐的事,转而全力以赴争夺地方控制权。 武烈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转眼间扭转被动局面。 = 宝鼎出了咸阳宫,马上拜会驷车庶长公子豹,将这一消息告之宗室。 公子豹半天没说话,但冷峻的脸sè和紧皱的眉头还是把他心里的愤怒清晰地表达了出来。 “为何现在告诉我?”公子豹突然质问道,“为何瞒着我们擅自做出这种决定?你知道放弃这三个地方的控制权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宝鼎躬身致歉。 这事没得商量,既然公子豹、公子腾和一帮宗室大臣并没有在朝议上直接反对加建封国,更没有公开支持宝鼎反对北伐,可见宗室并没有意识到老嬴家在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占据了最大的一块利益,他们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们甚至配合始皇帝一起向宝鼎施压,逼迫宝鼎屠戮功臣,这让宝鼎大为失望。 “我必须阻止北伐。” 宝鼎说了自己的理由,很简单,现在北伐只会拖垮中央财政,把大秦推进崩溃的深渊。大秦崩溃了,损失最大的就是老嬴家,所以老嬴家要从大局出发,把该给功臣的就给功臣,以此来缓和彼此间矛盾,为大秦赢得休养生息的时间。 “你认为这能缓和彼此间的矛盾?”公子豹嗤之以鼻。 宝鼎笑笑,“最起码,此策可以推迟矛盾爆发的时间。大秦需要这个时间,老嬴家同样需要这个时间。” 公子豹看了他一眼,问道,“何解?” “只要皇帝在,分封诸侯就绝无可能。”宝鼎笑道,“这其实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大家之所以急不可耐,完全是出于防卫的需要,以攻代守,以威逼咸阳宫来守住目前的封国制度,从而阻止皇帝集权中央,防止他彻底断绝分封之路。” 公子豹听懂了。宝鼎这是暗示他,yù速则不达,像分封诸侯这种事在始皇帝手上绝对行不通,只有寄希望于二世皇帝甚至三世皇帝。只要大秦帝国在,只要老嬴家始终掌控中土,还怕没有分封之日? 公子豹沉思良久,叹道,“既然发生了这种变化,阻止北伐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你若想最大程度地拖延北伐时间,就必须让那帮老家伙交出兵权,解甲归田。” 宝鼎躬身为礼。 公子豹知道宝鼎交出地方控制权以求缓解与其他政治势力的矛盾之后,也就不可能再去屠戮功臣了。屠戮功臣就要冒功臣叛乱的危险,功臣一旦叛乱,地方割据,大秦势必陷入分裂,这是宝鼎极力避免的事情。既然形势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宗室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帮助宝鼎竭尽全力维持大秦的稳定,给大秦赢得休养生息的时间。 = 右丞相隗状匆匆赶到太傅府。 他听到消息就来拜会宝鼎。宝鼎这一招的确高明,但代价是宗室和外戚实力受损,关东系和老秦人乘机坐大,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必然出现地方割据势力,与中央形成直接对抗。 宝鼎听到这些话暗自冷笑。我实力大了,你就联合他们打击我,现在我放弃江南等地的控制权,你又想借助我的力量压制他们,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如果让你得逞,恐怕第一个割据地方的不是他们,而是你隗氏。 隗状分析得倒是非常透彻,但宝鼎一句话让他目瞪口呆。 “守住本土吧。”宝鼎淡淡说道,“如果你执意坚持马上北伐,我担心连本土都守不住。” 隗状的脸sè十分难看。无疑,宝鼎不支持他向外扩张势力,这说明什么?说明宝鼎这一次在始皇帝和豪门贵族两大政治势力的联手打击下,对大秦的前景不再看好,甚至很悲观,悲观到已经预测到大秦的分裂和战乱了,宝鼎已经在为未来的国内战争做布局了。 隗氏的根基在巴蜀,目前不过巩固了过去楚系所拥有的势力范围,随着熊氏外戚的整体没落,隗氏虽然代替熊氏外戚掌控了楚系,但因为在军中的势力非常单薄,隗氏基本上没有向关东扩张的可能。 “江南对未来关东局势的发展极其关键。”隗状试探道,“皇帝对江南镇戍可有什么看法?” “巴蜀、荆宛、江南,再加上岭南。”宝鼎眼里lù出一丝嘲讽之sè,“楚系的势力基本覆盖了这四大地区,难道犹嫌不足?” 隗状松了口气。宝鼎终究还是舍不得江南,楚系终于还是拿到了这块战略要地。 “辽东如果建封国,大庶长李信恐怕要调离东北疆。” 隗状再次试探,看看能不能把李信放到两淮或者江东。 宝鼎摇摇头,毫不客气地说道,“上次我建议你把李信调回陇西,戍守京畿门户,但你拒绝了我的建议,非要把李信放到东北疆。”宝鼎说到这里,冷笑了两声,面lù不屑之sè。东北疆三大镇戍统率王贲、冯毋择和李信,正好分属于老秦人、关东人和楚系,看上去是互为牵扯,但谁料到三人竟然齐心协力,以平定辽东之功威逼咸阳在东北疆建封国,就此掀起了一轮政治风暴,而目标就是宝鼎。 隗状面不改sè心不跳,神sè如常,抚须笑道,“现在武成公王翦,广武侯麃公和临洮侯羌廆都在陇西,李信调至陇西,恐怕没有立足之地。” 宝鼎故作沉吟,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老将军们戎马一生,功高盖世,统一大业完成后,也该卸甲归田,颐养天年了。” 隗状想了一下,不置可否地笑笑,“如果有老将军们坐镇长城,北伐的胜算应该更大。” “北伐?”宝鼎笑了起来,“如果你想让太子在继承大统的时候,不得不把封号改为大王,那就请你不遗余力地支持北伐吧。” 隗状脸sè顿滞,半晌无语。 = 左丞相王绾与宝鼎相对而坐,侃侃而谈,谈话的内容始终围绕着武安君白起。 王绾试图用这种方式提醒宝鼎与老秦人的亲密关系,让他重新回忆一下这十几年来的崛起之路中对其帮助最大的是谁,另外就是感谢宝鼎在危急时刻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没有与老秦人反目成仇,也没有像他父亲一样抛弃老秦人,而是毅然与老秦人携手抗敌。 老秦人对分封的渴求最为强烈,在他们看来,这是他们应得的奖赏,这是他们一代代人流血流汗拼搏而来。回头看看大秦的历史,宗室有他们付出得多吗?外戚的功勋超过了他们吗?但历朝历代,流血流汗的是他们,受到不公正待遇的是他们,即便政治斗争的时候做牺牲品的还是他们,而在享受胜利果实,享受权力和财富的时候,却偏偏忘了他们。 这一代的老秦人创造了统一中土的丰功伟绩,然而,统一前后,始皇帝和宗室外戚在掠夺权力和财富的同时,却不断地打击他们,压制他们。功劳最大,回报却最少,这让老秦人的怒火越来越大,尤其在统一完成后,始皇帝和咸阳宫急不可耐地剥夺老秦人的兵权,削弱老秦人的实力,大有兔死狗烹之势。 老秦人终于忍无可忍了,既然你要杀我,那就对不起,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吧,于是终于掀起了这一轮政治风暴。 老秦人已经做好了与始皇帝决裂,与武烈王反目成仇大打出手的准备,然而,武烈王终究没有违背当日的承诺,终究没有背叛老秦人,他做出了选择,以牺牲自己的利益来保全老秦人。 “我们都需要时间,无论是皇帝,还是你我。”宝鼎说道,“这一次我还有能力化解危机,但下一次我就没有这个能力了,所以请你从老秦人的未来出发,做出必要的让步。” 王绾略略皱眉,目lù疑问之sè。 “武成公和广武侯已经老了,临洮侯和通武侯也年近五十,老秦人需要年轻力壮的下一代。”宝鼎叹道,“如果现在北伐,打败了,老秦人将遭遇重创,甚至可能就此一蹶不振。” 王绾听明白了,这是宝鼎的条件,让老将军们告老还乡,让年轻一代代替他们统领大军,这样几年后当北伐条件成熟,他们就能出塞作战,建下显赫功勋,在未来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内都能牢牢掌控军队。只要老秦人始终控制军队,那老秦人就能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老将军们告老还乡,可以有效缓解老秦人对咸阳宫的威胁,可以让始皇帝敢于在封国一事上做出让步,尤其重要的是,这次武烈王和老将军们的主动妥协可以让始皇帝和咸阳宫赢得更大的权威,而只有更大的权威才能让始皇帝和中央敢于集中精力实施休养生息之策。 王绾思考良久,问道,“在武烈侯看来,何时北伐最为合适?” “五年之后,十年之内,必须完成北伐。” 王绾微笑点头,老秦人需要时间扩张和稳固地方势力,五到十年,应该差不多了。 = = = 第431章 博士就是加速器 第431章博士就是加速器 冯劫的老妻生病了,宝鼎携两位夫人同去探望。 师母不过偶感风寒,病情并不严重,但师傅却是憔悴不堪,反倒更像病患。 宝鼎陪着冯劫坐在堂上随意闲聊,言辞中lù出关切之意。冯劫看着眼前气宇轩昂、英姿勃发的宝鼎,感叹不已。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宝鼎就像当初他们所设想的那样,已经成长为大秦之鼎柱,其成就甚至已经超过了当年的宗室重臣樗里疾,如今宝鼎的一言一行不仅影响到帝国政局的走向,更影响到帝国的命运,而这却是他们当初所没有预料到的结果。 冯劫是帝国的副丞相,然后才是御史大夫,一个是行政职责,一个是监察职责,这两个职责叠加在一起,使得他不仅成为连接内外廷的枢纽,也让他成为皇帝的最重要的近臣之一。 帝国的中央集权制刚刚具备雏型,内廷的主要组成机构尚未独立,皇帝决策主要靠身边的近shì大臣,而这些近shì大臣主要来自郎中令府,另外就是皇帝的客卿和帝国博士了。帝国博士制度实施已久,但真正形成规模并发挥议政作用的则是关东大贤尤其是齐国稷下博士们的来临,于是博士议政制度应运而生。 博士议政制度是帝国廷议决策制度的一部分,同时,博士中的领袖级人物则成为皇帝的近shì大臣,参与到内廷皇帝决策中。 副丞相既是外廷决策者之一,也是内廷决策的参与者,某种程度上它承担了调节和缓和内外廷矛盾的作用,然而,大秦的这一政治制度随着统一大业的完成,随着博士议政制度的实施,随着关东大贤参与到帝国决策之中,内外廷之间的矛盾迅速扩大,内廷和外廷内部的矛盾也迅速扩大,这导致帝国的政局愈发的错综复杂并且矛盾重重,它现在就如同一团暴戾的熊熊大火,而副丞相就在这场大火中被惨烈烤炙。 = 帝国现有博士七十人,其中绝大多数为关东大贤,这些人既然进入帝国朝堂,参政议政,自然就形成了一股政治势力。 这股政治势力有多大?大贤们是诸子百家的领袖人物,他们有亲朋故旧,有门生弟子。这些士人遍布关东各地,是中土文化学术的代表,也是支撑中土各国官僚体系的基础力量。现在的帝国不仅在文化学术上需要他们,在维护统治上更需要他们。 大秦在短短时间内完成了统一大业,官僚储备严重不足,就算把武将转化为文臣,暂时解决官僚不足的问题,但若想在最短时间内稳定六国故地,还必须要有一批了解六国政治经济和文化风俗的士人来帮助帝国官僚们拟制和实施一系列政策,于是就必须征募和起用关东六国的士人。 亡国之痛肯定是存在的,国破家亡的仇恨肯定也存在,而图谋复国的想法当然也存在,用关东六国士人来帮助帝国统治中土肯定存在着一定的风险,但迫于形势的需要,即便有风险,帝国也必须实施这一策略,而压制和缓解这一风险的办法,无疑就是加快中土文化的统一和给予关东六国士人直接利益。 从这一政治目的出发,帝国扩建了博士制度,实施了博士议政制度,利用这些“博士”在中土文化学术上的崇高地位和在中土士人中的巨大影响力,以最快的速度招募了大批的关东六国士人并把他们整合到帝国的官僚系统中,从而有效地稳定了关东局势,加快了帝国稳固中土的步伐。 这股政治势力有多大,一目了然。 这股政治势力在帝国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占据了多大比例,同样一目了然。 由此带来的深层次的和表明的矛盾有多大,还是一目了然。 帝国的关东系政治势力是不是因此实力大增?不是,恰恰相反,他们的敌人更多了,更强大了。 帝国的关东系政治势力从商鞅开始,历来以法家大臣为主,坚持以法治国,以法强国,无论文武,大多出自寒门,以军功进爵。一百多年来,关东系在大秦本土已经扎下了根,出现了像méng氏这样的军功豪门。 冯氏则代表了关东系的另外一个派系,那就是世家豪门。冯氏是韩国世家贵族,根基之地在晋中上党。当年的长平之战就是源自冯氏把上党献给了赵国,假如冯氏直接归顺秦国,那也就没有了长平大战。冯氏在生死关头分裂了,当年归顺秦国的这一支如今异常显赫,成为帝国权势倾天的豪门之一。 廷尉卿李斯、内廷长史周青臣、客卿司马空则代表了关东系的第三个派系,也就是以寒门贵族为主的坚持法治理念的法家大臣们。这才是真正的关东系,他们是始皇帝志同道合的政治盟友,是始皇帝最为倚重的政治力量。 现在关东博士集团的出现,改变了帝国关东系政治势力的构成,同时也加剧了关东系政治势力内部的矛盾,加快了关东系政治势力的分裂。 历史上帝国统一后,宗室和老秦人持续衰落,熊氏外戚被驱赶,巴蜀隗氏带着楚系勉强支撑,朝堂上是关东人“一枝独秀”,关东系控制朝政,于是形成了以méng氏掌控军队、冯氏掌控外廷、李斯等法家大臣支撑内廷引导国策坚持中央集权,而关东博士则联合大秦本土豪门贵族抗衡内廷坚持分封诸侯的政治格局。 从这段时间发生的历史事件来推测,统一之初分封之议的提起,到南征北伐的基本结束,是始皇帝联合关东系持续打击本土豪门贵族的阶段,而淳于越和周青臣的廷议之争引发的“焚书”一案,则是“集权”和“分封”这对矛盾彻底爆发阶段,也是以始皇帝为代表的“集权”贵族集团和以隗氏豪门贵族和关东博士为代表的“分封”贵族集团的最后决战。 李斯就是这时候出任左丞相,而隗状就在此刻消失。隗状从帝国政治舞台上的消失,意味着大秦本土豪门贵族的彻底衰落。 至于“坑儒”一案,不过是“集权”贵族集团对“分封”贵族集团的乘胜追击,也是关东系政治势力内部“集权”和“分封”矛盾的大爆发。在这次斗争中,关东博士集团被彻底赶出帝国政治中心,而太子扶苏和méng氏被赶出了咸阳。 始皇帝驾崩,李斯冒着身死族灭的危险,矫诏诛杀扶苏和méng氏兄弟,就是“集权”和“分封”两大贵族集团殊死搏斗的延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李斯根本没有选择,只有奋力一搏,只有大开杀戒,于是宗室和大秦本土豪门贵族遭到了血腥杀戮,就连关东系的豪门贵族冯氏也未能逃脱这一轮屠戮风暴。 大秦本土贵族们在临死之前发出了最后一击,他们借助赵高之手诛杀了李斯,挑起了“集权”贵族集团内部的厮杀。 一轮又一轮的杀戮最终摧毁了帝国赖以生存的根基,“集权”贵族集团和“分封”贵族集团同归于尽,帝国倾覆。 仔细看看这段历史,不难发现关东博士集团在帝国倾覆过程中起到了“加速”作用。 始皇帝和帝国中枢建立博士议政制度的本意是加速中土文化的统一,加快帝国对关东六国疆土和国民的统治,但事违人愿,正是博士议政制度加速了帝国的败亡。假如没有博士议政制度,帝国“集权”和“分封”的矛盾也就不会愈演愈烈,更不会爆发一次又一次的屠戮,而帝国的寿命或许就能延续更长时间,帝国的寿命延长了,给帝国赢得了休养生息的时间,或许历史就会发生改变。 = 今日咸阳政局危机就和博士议政制度有直接关系,正是因为关东博士们在“分封之议”上推bō助澜,导致武烈王公子宝鼎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而这也说明了关东系政治势力内部的矛盾完全公开化了,做为关东系政治势力的领袖人物,冯劫当然是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谁也没有想到博士议政制度会加速“集权”和“分封”这对矛盾的jī化。 关东博士出自诸子百家,淳于越、伏生、叔孙通等人不过是其中的代表人物而已,持“礼治”理念而主张“师古”的也不过儒家而已,所以当时拟制这个制度的时候,不管是始皇帝还是法家大臣们,看到的都是这一制度的优点,而像冯氏、méng氏关东系大臣看重的则是自身政治实力的增加,毕竟这个时代诸子大贤及其门生弟子的影响力还是非常强大。至于大秦本土豪门贵族,因为急于扩张地方势力,也急切需要关东六国士人的帮助,所以在这件事上当然不会设置障碍。 帝国统一前后,国策做了一系列修改,以适应局势发展,其中最突出的就是郡国制和世袭制。在大一统的前提下,郡国制和世袭制对豪门贵族非常有利,可以预见,未来的帝国政治将逐渐走向世家政治、门阀政治,而文化的统一将进一步遏制和打击寒门贵族的崛起,并最终扼杀诸子百家的学术和“百huā齐放、百家争鸣”的文化发展环境。 中土诸子百家“百huā齐放、百家争鸣”的土壤就是诸侯并列的大时代,寒门贵族一代代崛起的前提条件就是诸侯争霸,就是中土的分裂和战乱。虽然诸子百家都在自己的学术中推崇“统一”,但实际上不过是推销本家学术的一种手段而已。君王都想统一中土独霸天下,而统一需要王国的强大,王国的强大则需要正确的国策,正确的国策则来自于合适的学术思想。 这是一套非常成熟的推销手段,诸子百家谁也不知道中土统一之后的事情,统一后诸子百家的学术如何发展,他们也不知道。 大秦给了他们答案,统一不仅仅是疆土的统一,政治经济的统一,还包括思想文化的统一。大秦崇尚法学,以法强国,以法治统一天下,所以,统一后的中土文化就是法学独尊,其他学术为辅。帝国以法学为官学,以法学取士,那么将来还有谁愿意学习除法家以外的学术?如此一来,其他学术还有生存的可能吗?等待他们的命运肯定是死亡。 诸子百家靠什么生存?靠他们的学术,靠他们的思想。学术死亡了,思想死亡了,他们也就死亡了,所以,为了活下去,为了生存,他们必须拼死一搏。 如何搏杀?很简单,分封诸侯,重建诸侯,再一次把中土推进争霸兼并的时代,推向分裂和战乱,然后他们就可以继续生存下去。 这个世上没有圣人,就连宣扬“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佛家在生死关头也会为“护佛”而英勇搏斗,不死不休,更不要说这个时代“以利至上”的诸子学士了。在他们的心里,士人阶层的生存是第一,至于普通国民和庶民奴隶不过是草芥蚁蝼而已,他们绝不会为了所谓的“大义”所谓的“民生”而牺牲自己的利益。说个最浅显的道理,我这个“士”都活不下去了,我还顾得上你这个庶民的死活? 于是,以儒家“礼治”思想为首,以儒家领袖淳于越为首,来自诸子百家的关东博士们非常默契地走到了一起,他们宣扬“师古”,主张“分封”,就此赢得了大秦豪门贵族的青睐和支持,由此导致关东系内部的矛盾公开化,政治联盟分裂,导致帝国内部矛盾jī化,咸阳政局动dàng不安,而这一次更是掀起了惊天bō澜。 = 冯劫主动谈到了当前政局,谈到了关东博士集团和博士议政制度对当前政局的深刻影响,试图以此来试探宝鼎放弃江南等地方控制权的真实意图。 放在几年前咸阳刚刚建立博士议政制度的时候,宝鼎对此肯定没有太多的联想。当时他看到的也是这一制度的优点,缺乏对其弊端的认识。 史籍上没有关于博士议政制度的记载,但提到了始皇帝在统一之初仿效齐国稷下博士制度建七十博士一事。读史的时候,宝鼎一扫而过,根本没有在意,实际上他也看不到这句话背后所隐藏的秘密。但今日不一样了,博士议政制度自实施以来,其利弊逐渐体现,其对帝国政局的影响也逐渐显lù,宝鼎结合大秦十五年的历史仔细研读,很快便发现了关东博士集团和博士议政制度对帝国败亡的加速作用。 关东博士实际上就是帝国败亡的加速器。 宝鼎有理由相信,谋求分封的冯氏和méng氏这两大关东系豪门因为和关东博士有共同的利益追求,必然联手。这一次政治风暴的掀起虽然表面上看是帝国整个豪门贵族联合威逼始皇帝,但实际上其背后的推手就是关东系这两大豪门和关东博士集团。 历史会不会重演?始皇帝会不会利用南北战争来转移国内jī烈矛盾,从而赢得充足时间联合庞大的关东系政治力量持续打击大秦本土豪门贵族?始皇帝会不会依旧利用“焚书”、“坑儒”两大重案来重创大秦本土豪门贵族,然后再挑起关东系内部的厮杀,重创关东博士,牢牢压制分封,确保中央集权? 宝鼎反复推衍后,否定了历史重演的可能。 始皇帝在统一后五次巡视天下和连续掀起政治风暴,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集权”和“分封”的矛盾过于jī烈,而其死后李斯发动的沙丘之变和其后一连串的疯狂杀戮,同样证明了始皇帝自始至终都未能扼杀“分封”,由此可以推测出,“分封”贵族集团的实力非常庞大。 宝鼎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历史,始皇帝在统一前后未能沉重打击大秦本土豪门贵族,也未能阻止分封之门的打开,所以未来始皇帝若想重演历史,让“集权”压倒“分封”,实力上存在不足,而“分封”若想压倒“集权”,可能xìng也不大,因为还有宝鼎这个变数的存在。 所以,这一次始皇帝和“分封”贵族集团同时把矛头对准了宝鼎,迫使宝鼎做出选择,谁知宝鼎“自断一臂”,从两者的围追堵截中逃了出去。他把力量回收到代北,把张开的五指变成了一只合拢的拳头,这使得追杀他的对手非常忌惮,不敢再度逼杀了。 但宝鼎肯定要报复,一直以来宝鼎就不是个隐忍的人,你jī怒了他,伤害了他,他肯定要百倍讨还,所以这一次虽然逼得宝鼎放弃了江南等三地的控制权,逼得他壮士断腕,实力受损,但他也成功分化了贵族集团。楚系拿到好处,肯定不会再上前围攻;老秦人拿到好处,也马上会化干戈为玉帛;始皇帝既削弱了宝鼎的实力,又击退了楚系和老秦人对中央的“攻击”,那么接下来他当然要坐享其成了。 如此一分析,宝鼎要对谁下手,呼之yù出。 méng氏在军中拥有相当的实力,méng恬这几年更是一直追随宝鼎征战北疆,而méng氏更是屡屡妥协于宝鼎,双方的关系虽然说不上亲密,但最起码在政治上配合默契,宝鼎暂时还不会公开与méng氏决裂。 冯氏必遭报复。当冯劫得知宝鼎主动让出江南三地的控制权之后,他就知道冯氏的麻烦来了。这几天他苦思对策,可惜这件事的背后推手的确就是他,他虽然有心想把责任推给关东博士,但太子和淳于越、伏生师徒情深,宝鼎必定有所顾忌,最终还是要拿冯氏开刀。 = = = 第432章 要出手了 第432章要出手了 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偏偏发生了,冯劫虽然是宝鼎的师傅,冯氏和蓼园在政治上也始终保持某种默契,但这一次冯氏与楚系、老秦人联手掀起政治风暴,试图以帝国的存亡来逼迫宝鼎支持分封,逼迫始皇帝打开分封大门,却严重损害了宝鼎的利益。 宝鼎和楚系之间纠缠着太子的利益,与老秦人之间的利益纠葛更是盘根错节,所以很显然,宝鼎唯一可以用来报复的对象就是冯氏。 历史上冯氏是始皇帝的股肱,冯劫、冯去疾、冯毋择都是始皇帝所倚重的大臣,但从统一之初御史大夫冯劫上奏分封之议来看,冯氏这个豪门贵族是支持分封的,与始皇帝的政治理念相背离,按道理冯氏应该被赶出朝堂,然而,冯去疾很快代替王绾出任左丞相,这明显就是始皇帝利用关东系的力量来对抗以右丞相隗状为首的大秦本土豪门贵族集团的一种政治手段。 “焚书”一案爆发后,右丞相隗状倒台,大秦本土豪门贵族遭到重创,朝政基本上被关东系所控制,这时候冯去疾接任右丞相,李斯出任左丞相。两位同为关东系的丞相公一个主张分封,一个主张集权,始皇帝的用意很明显,就是利用关东系内部权力的斗争来实现其个人权力的集中。 始皇帝崩,李斯发动沙丘之谋,冯氏即便在初期没有参与,但后期考虑到整个关东贵族集团的利益,也不得不全力予以配合,以维护本集团的整体利益,但二世皇帝旋即被架空,冯氏与以李斯为首的集权贵族集团大打出手,冯氏覆灭。 从冯氏兴衰的历史来看,冯氏虽然主张分封,但始皇帝却始终信任冯氏,先是利用冯氏力量抗衡和打击大秦本土豪门贵族,接着又利用冯氏力量维持朝堂上的权力平衡。在始皇帝最后一次巡视天下的时候,代理国事坐镇中枢的就是冯氏,由此可见始皇帝对冯氏的信任。 今日历史改变了,但始皇帝对关东系的倚重,对冯氏和méng氏的信任却没有改变。 宝鼎于是不得不怀疑,冯氏看上去是这场政治风暴的背后推手之一,但冯氏的背后却藏着始皇帝的影子。 冯氏始终是关东人,是关东系,是始皇帝的股肱,即便冯氏主张分封,也不会以联合楚系和老秦人携手掀起政治风暴这种等同于公开背叛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政治主张,所以冯氏这一次非常“高调”的急先锋式的“攻击”,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始皇帝在实施“左右互搏”之术,“唱白脸”的是他,“唱红脸”的还是他,而冯氏就是始皇帝挑起这场风暴并试图让宝鼎和老秦人自相残杀的棋子。 冯氏这颗棋子做得不错,几乎完美地完成了始皇帝交待的任务,但始皇帝和冯氏都没有预料到,宝鼎是穿越者,他通过已知的历史窥探到了许多未知的秘密,其中就包括始皇帝如何使用冯氏这股政治势力和冯氏在帝国政治中所起的重要作用。 始皇帝相信冯氏的忠诚,不管冯氏是否支持分封,而冯氏则始终忠诚于始皇帝,为始皇帝掌控帝国权力“鞠躬尽瘁”。 宝鼎选择冯氏进行打击,不仅仅是对豪门贵族集团掀起这场政治风暴的反击,也是对始皇帝试图压制他的一种非常jī烈的报复手段。这无关宝鼎和冯氏的sī人恩怨,这关系到宝鼎和始皇帝在如何维持帝国生存和发展的政治理念上直接冲突,冯氏不过是这场冲突的牺牲品而已。 = 冯劫说到了分封之议。 “师傅应该知道我对分封的态度。”宝鼎笑道,“大秦律法中已经写得明明白白,只待中土稳定,帝国发展,黔首安居乐业,封国就要撤消,中央就要集权。” “武烈王曾说过,国策必须随着形势的发展而不断调整。”冯劫抚须说道,“昨日拟制的国策,今日可行,但明日就未必合适了。比如辽东,是否建封国,其利弊一目了然,不知武烈王为何强烈反对?仅仅因为咸阳宫的关系?” 宝鼎笑了起来,“我之所以反对,是因为我正被人放在大火上烧烤,生死悬于一线之间。” 冯劫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武烈王说得太重了。” 宝鼎微微一笑,一语双关地说道,“我个人的生死并不重要,但我是老嬴家的子孙,如果大秦的国祚危如累卵,那就不是我个人生死问题,而是帝国存亡问题,因此我不得不想得更多一点。” 冯劫沉吟片刻,说道,“中土的确需要休养生息了。” 冯劫做出了妥协,明确了冯氏的态度,以此来试探宝鼎的底线。 宝鼎笑笑,“你始终是我的师傅”。 冯劫脸上含笑,但心里却暗自苦叹。冯氏要全力以赴应对一场生死危机了。 = 宝鼎告辞离去。 他不会接受冯氏的妥协,他反复考虑过了,大秦本土贵族集团和关东贵族集团的矛盾由来已久,双方的积怨从商鞅开始到张仪、甘茂、范睢、吕不韦,乃至今日的冯氏和关东博士,这种矛盾根本不存在化解的可能,就像“集权”和“分封”的矛盾一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两大贵族集团迟早都要来一次大决战。这场决战何时爆发,直接关系到帝国的存亡。历史上大秦帝国迅速崩溃,与两大贵族集团的数次对决有直接关系。 政局的剧烈动dàng不但造成了帝国政治上的hún乱,也造成了帝国统治阶层的衰落,造成了帝国对中土控制力的急剧下降,所以宝鼎不想历史重演,不想看到帝国重蹈覆辙,更不想看到始皇帝借助关东政治势力这把犀利武器一次次屠戮大秦本土贵族。 关东政治势力中有坚持“集权”的贵族,难道大秦贵族集团中就没有?显然不是,虽然大秦贵族集团中的“分封”势力非常强大,但寒门军功贵族还是坚持法治,然而,因为关东贵族集团和大秦本土贵族集团之间存在着根深蒂固的仇怨,双方一旦动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死不休,结果关东贵族集团借助始皇帝和二世皇帝的强大皇权,把大秦本土贵族几乎屠戮一净,这直接造成帝国守护力量的灭绝,最终让刘邦带着一群衣衫褴褛的贫贱之民兵不血刃地冲进关中,攻占了咸阳,推翻了大秦。 谁是大秦的守护者?谁对大秦忠心耿耿?唯有大秦人。 指望关东人守护大秦,指望亡国之士忠诚大秦,简直就是笑话。这个时代的士人信奉利益至上,尊尚“良禽择木而栖”的生存之术,利益凌驾于忠诚之上,忠诚在他们的心里狗屁不值。 始皇帝因为法治,因为中央集权,因为强国富国的梦想而信任那些来自关东的法家大臣,他们有共同的政治理念,有共同的理想,志同道合,所有走到了一起。统一后,因为政治经济文化都面临统一的迫切局面,始皇帝更需要关东人,需要更多的关东人。但无论是大秦王国的权力和财富,还是大秦帝国的权力和财富,其总量只有那么多,始皇帝因为王国强大的需要和帝国统一的需要,不得不给予关东人更多的权力和财富,由此损害了大秦本土贵族的利益。 这就是两大贵族集团的矛盾根源,从商鞅开始,直到关东博士入朝议政,这种矛盾就一直存在,两大贵族就一直在厮杀,而到大秦统一中土后,这种矛盾来了个总爆发,最终成为帝国崩溃的原因之一。 始皇帝有没有做错?没有,他压制和打击大秦本土贵族,扶植和任用关东贵族,竭尽全力维持帝国的生存和发展,他没有做错。 帝国的崩溃给了后世历代王朝无数的警示,也给了宝鼎很多深刻的认识。宝鼎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对不对,但他坚信一点,大秦人是帝国的基础,大秦人绝对忠诚于帝国,这就足够了,即便这条路最终也以失败而结束,但最起码不至于让帝国只有短短十五年的寿命。 宝鼎曾对始皇帝说,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可惜始皇帝没有理解,他把出手的对象定为大秦本土贵族,谁知宝鼎的想法截然相反,宝鼎要拔剑相向的是关东贵族集团。 = 郎中令méng嘉没有出面拜会宝鼎,而是让méng武之子méng毅找了个借口去了一趟蓼园。 méng毅回来后神sè沉重。 “武烈王有何建议?”méng嘉把méng毅带进书房,迫不及待地问道。 “武烈王说,méng氏以军功而获得今日地位,理应进入北伐战场继续建功。” méng嘉神sè微凛,思考了片刻后,问道,“你怎么想?” méng毅迟疑不语。 méng氏来自齐国,méng武也是灭齐的主要功臣,其后更是辅佐太子镇戍山东,méng氏的很多部属因此成为山东各地郡县的官长,在山东建立了自己的地方势力。灭齐的主要力量是武烈王的北疆军,但武烈王根本无意控制山东,送了méng氏一个天大的人情。其后虽然有齐王公子骧领封国,冯鸷镇戍临淄,méng武调离,但méng氏一系的老将军张唐代替méng武镇戍山东,依旧牢牢掌控了山东之地。 山东有宗室齐王,有冯氏力量,méng氏即便控制了山东,但无法做到绝对控制,于是méng氏便想乘着这次机会,把自己在两淮的势力进行扩张,继而把山东和淮北两地的地方势力连到一起,但现在朝堂各方势力都盯着这块“大肥肉”,méng氏若想达成心愿,需要武烈王的鼎力相助。 武烈王屡次拯救méng氏于危难之时,并把山东的控制权拱手相让,虽然méng氏在政治上也给予了一定的回报,但远远不够,所以这一次méng氏即便有机会,却不好厚颜相求。méng嘉仔细考虑后,还是舍弃不下,让méng毅先行试探。 “武烈王拒绝了。”méng毅说道,“在我看来,他不仅要阻止我们进入两淮,似乎还想让我们离开山东。”说到这里méng毅面lù不安之sè,“叔父,假如武烈王拔剑砍向我们méng氏……” méng嘉摇摇手,打断了méng毅的话,“你可曾提到冯氏?” méng毅脸上的不安之sè更浓,“武烈王盛赞了治粟内史冯去疾,说他主掌大秦财政这几年,为统一大业建下了显赫功勋。还提到了武信侯冯毋择,说他为大秦征伐四方,功勋彪炳。还说冯氏人才辈出,门生子弟遍及天下,为大秦吞六国并四海做出了巨大贡献。” “可曾提到其他?”méng嘉追问道,“比如冯氏的根基之地上党,比如冯氏在中原、山东和两淮的扩张?” méng毅摇摇头,“叔父,冯劫是武烈王的师傅,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武烈王一旦拔剑,眼里只有敌人,哪里还有师傅。”méng嘉叹了口气,“马上给你父亲写信,请他想方设法找个找个借口,尽快返京。” “返京?”méng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脱口问道,“北伐迫在眉睫,如何返京?” “若想避开武烈王的剑,只有反对北伐。”méng嘉说道,“这一次méng氏如果不给武烈王以回报,难免要和武烈王爆发冲突,后果堪忧。” = 始皇帝下令,考虑到北伐的重要xìng,调两淮镇戍官长司马尚、江东镇戍官长司马断、江南守相章邯和江南镇戍官长荆轲到北疆统军。 四位镇戍官长同时调离,这在咸阳引起了震动,各种议论满天飞。这四位镇戍军统率都是武烈王公子宝鼎的旧部,始皇帝将他们同时调至北疆,其中压制武烈王的意思不言而喻。 下令调离的同时,按常规应该宣布继任者,但中枢大臣们在继任者的人选上陷入争论和僵持,导致始皇帝迟迟没有宣布。 这也给文武百官们带来各种猜测。这四位继任者的人选肯定有一番jī烈角逐,但肯定没有最大嬴家,始皇帝和咸阳宫也没有优势,也就是说,中央想利用这次机会掌控更多地方郡县的目的难以达到。 中枢议事上,最先确定的就是由舞阳侯杨端和镇戍江南。这是始皇帝和武烈王都非常中意的人选,再加上隗状和公子腾等宗室大臣的支持,其他势力难以染指。 在岭南镇戍的人选上,武烈王考虑再三,还说决定争一争。假如帝国陷入内乱,岭南极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所以他还是倾向于安排一位本土老秦将领。 始皇帝不愿意把镇戍重任交给熊氏外戚,担心他们拥兵自重割据自立,但急切间难以寻找到一位熟悉南疆又愿意远镇蛮荒的合适人选,最终始皇帝被宝鼎说服,任命王陵的儿子王嵩镇戍岭南。王嵩现在镇戍闽中,正好就近任职。 江东的镇戍肯定由老秦人承担,其他势力即便过去了也无法立足。司马断来自夏阳司马氏,出自老秦豪门,所以他虽然是武烈王的部属,但就凭司马氏在秦军将领中的显赫地位,一样在江东轻松立足。 司马断走了,王绾就举荐麃浚。麃浚是麃公之子,也是一员悍将,但此子继承了老秦人的嗜杀习xìng,喜欢屠杀。进攻闽越、东越的时候,他就大开杀戒,把蛮夷之族杀得血流成河。 中枢大臣们一致反对。虽然我的手升不进去,但也绝不让你轻松获利。最后还是在武烈王的坚决支持下,麃浚才得以镇戍江东。 两淮成为争夺的焦点。 谁都想控制两淮,老秦人肯定要争,关东人势在必得,楚系虽然希望渺茫,但也要从中插上一tuǐ,把水搅浑。 始皇帝和内廷有心拿下两淮,但这样局势更hún乱,反而容易出现意外,于是转而支持关东系。关东系中的méng氏、冯氏都要争夺两淮,这样明显不利,老秦人那边有武烈王的支持,楚系拿到了江南,理所当然会帮助武烈王,一旦三方联手,两淮极有可能再次落入老秦人的手中。 两淮过于重要,镇戍非要德高望重之辈。最早镇戍两淮的就是王翦,其后是麃公,再接下来继任的就是司马尚,按这个级别来选择的话,有资格镇戍两淮的也就是王贲、冯毋择等人,李信的资历都差了不少。 老秦人举荐王贲,这个人选太强大了,关东系抵挡不住。méng氏和冯氏随即在始皇帝的建议下,决定各退一步,由老将张唐出镇两淮,冯毋择代替张唐镇戍山东。 张唐的资历太老了,和王翦、麃公都是同一时期的老将,更重要的是,他是老秦人,之所以被归属到关东系,是因为他长年追随méng骜征战,和méng氏是生死之交。张唐的特殊地位和身份可以赢得始皇帝、宗室、关东系和老秦人的共同支持。这样一位老将出镇两淮,老秦人只有让步。 冯氏的本意是控制两淮,这样才有足够的资本应对武烈王可能发动的“攻击”,所以这一次冯氏使出了浑身解数,但结果让他们大失所望。 山东是méng氏的地盘,冯毋择即便镇戍山东,没有个两三年的时间休想把méng氏的势力赶出山东,更严重的是,冯氏和méng氏因此肯定要“打”起来,而“打”起来的后果肯定有人渔翁得利,这个渔翁是谁一目了然。 = = = 第433章 反击 第433章反击 始皇帝的命令下达后,这场博弈尘埃落定。文武百官们惊讶之余,也感觉到咸阳政局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武烈王和大秦豪门郿城孟西白、夏阳司马氏、频阳王氏、云阳王氏的关系人所皆知。郿城孟西白和夏阳司马氏是武烈王的母系亲族;云阳王氏迎娶了武烈王的妹妹,两家是姻亲;频阳王氏在武烈王的崛起之路上更是居功至伟。所以不论宗室和老秦豪门之间有什么矛盾,只要关系到大秦利益,那么宗室和老秦豪门肯定会搁置矛盾,联手抗敌。 此次博弈就是大秦这一政治特sè的最好诠释。 武烈王在始皇帝和豪门贵族的前后夹击下,迫不得已,从江南等地撤出自己的势力。咸阳人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一轮博弈最大的嬴家就是始皇帝,获得利益最大的应该是关东贵族集团,武烈王让出来的利益肯定由关东贵族继承,谁知结果和大家的预测完全不一样,获利最大的竟然是老秦人。 杨端和出镇江南,张唐出镇两淮,麃浚出镇江东,王嵩出镇岭南,老秦人大获全胜,楚系稳步扩张,武烈王虽然损失了一部分实力,但这部分实力因为由大秦本土豪门贵族继承,等于直接缓解了始皇帝和大秦本土贵族之间的jī烈矛盾,帮助武烈王等宗室弥补了与大秦本土贵族之间的裂痕,大秦人借此机会进一步稳固了自己在统一后权力和财富再分配中所占据的绝对比例。 大秦政局的这一变化预示着什么?它将对帝国在统一之初的稳定和发展起到何种作用?“分封”是不是要压倒“集权”? 武烈王“自断一臂”,实力受损,那么他在大秦朝政上的影响力必定有所降低,他不但无力阻止辽东封国的建立,更无力阻止北伐的进行,他依旧处在生死存亡的边缘。 始皇帝并没有获胜,他所倚重的关东贵族集团不但没有借此机会扩张实力,反而让大获其利的老秦贵族占据了上风,大秦政局正在向不利于咸阳宫的方向发展。 老秦人突然之间就成了众矢之的。 老秦人夺得了“猎物”,随即成为狼群的攻击目标,那么老秦人将采取何种策略保住“猎物”,并成功突出包围? = 司马尚等四位镇戍统率返回北疆,而冯毋择离开北疆镇戍山东,那么北疆诸军统率就要做出一系列调整。 这一次调整的目的是要确保北疆镇戍军的武力,确保北伐的胜利,其核心就是保证中央对北疆武力的绝对控制,保证北疆统率部对北疆诸军的绝对指挥权。 很明显,做为北疆统率部的最高官长,北疆武力的最高统率,大秦太傅、武烈王公子宝鼎拥有此次人事调整的决策权。 宝鼎认为,此次北疆诸军统率的人事调整,要以守外虚内的国防战略为基础,在此基础上打造一支能够坚决贯彻这一国防策略,并绝对忠诚于大秦,绝对遵从中央命令,攻守兼备型的新北军。按照宝鼎的要求,这支新北军不再是单纯的北疆镇戍军,而是大秦的中央军,它的职责不仅是守疆,还包括对外拓边,对内戡乱。四海之内,只要有战事,就有这支大秦北军。 这一建议得到了始皇帝和中枢的一致认同。 中土统一了,大秦军队的使命也将由“统一中土”改为“卫戍中土”,大秦要建立一支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形势下到任何地方作战的强大军队。 这支军队必须绝对忠诚于大秦,必须绝对遵从中央的命令,由此,军权划分就要进一步细化,以便于中央控制军队,发兵之权和统兵之权的军权划分要修改为军事决策权、军事行政权和军事指挥权的军权划分。 皇帝和中枢控制军事决策权,太尉执行军事行政权,统兵将军执行军事指挥权。为了防止统兵将军拥兵自重,军事指挥权要加以限制,而限制的最佳办法就是修改军事指挥体系,其中的核心就是提高指挥效率,也就是精简指挥机构。 按照宝鼎的建议,北军统率部直接指挥北疆诸军,撤消北部疆域的四大镇戍机构。北军为常备军,定员三十万。三十万北军分十军,由十位将军统率,每军三万编制。 帝国统一之初,为遏制宝鼎的北疆武力,同时也为了防止功臣们拥兵自重割据地方,咸阳把主力大军全部调到了北部疆域,建立了西北疆、晋西北、代北和东北疆四大镇戍军,兵力接近四十万。京畿的卫戍军则由中尉府统率,兵力扩充到五万。各封国、郡县则由各封王、太守和都尉统率地方军承担镇戍之责。因为刚刚统一,很多地方局势动dàng,尤其是山东、江东和岭南等地,戡乱任务重,至今还保持着一定数量的常备军,他们由这些地区的镇戍官长统一指挥。 从中土大势出发,帝国目前的国防策略肯定是“守外虚内”,以重兵守疆拓边,准备进行南北战争,以地方武力稳定国内局势,所以宝鼎在这个时候进行兵制变革,集中力量打造大秦武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他把在代北实施了多年的兵制改革推而广之,确保中央对军队的绝对控制,也完全符合大秦的发展和中央集权的需要。 中央集权,首先就应该是军权的集中。 = 始皇帝和宝鼎集中军权的设想遭到巨大阻力。 老秦人、楚系和关东系以各种理由和现实困难给兵制改革制造重重障碍。 然而,形势发展到这一步,武烈王肯定要“反击”,始皇帝肯定要控制军权,而老秦人又成了众矢之的,冯氏则时刻提防对手的打击,méng氏则必须考虑到自身利益,所以各方都存在着妥协的必要xìng。 关键问题是,妥协的突破口在哪?显然就是进一步扩大分封了,但假如始皇帝借助这次北疆诸军统率人事调整而进行的兵制改革没有取得实质xìng进展,没有在军权集中上取得实质xìng突破,咸阳宫就绝不会在分封上让步。 咸阳关于为了进行南北战争而建设新北军的讨论意见传送到北疆四大镇戍官长的手上。 代北镇戍官长代王公子将闾和代北镇戍统率白公差、辛胜、屠睢以最快速度联名上奏,同意建设新北军,坚决遵从咸阳的命令。 晋西北的镇戍官长méng武、méng恬父子也很快上奏,表示无条件服从中央。méng武同时上奏,自己年老体衰,恐怕难以胜任北伐重任,恳请始皇帝让更多的年轻将领统率军队,以承担起守疆拓边之重责。 接下来就是老秦人的态度了,假如镇戍西北疆的王翦、麃公、羌廆和镇戍东北疆的王贲坚决反对或者设置障碍,那事情就比较麻烦。 然而,当前政局的发展,尤其是méng氏在关键时刻的妥协,让老秦人不得不果断决策。 王翦、麃公和羌廆三位老将联名上奏,支持始皇帝和中枢做出的建设新北军的设想,同时他们考虑到北伐的重要xìng,恳请始皇帝起用更多的年轻将领,以保证秦军的强悍武力。东北疆的镇戍军统率王贲也在奏章中表达了同样的看法。 = 帝国统一后的兵制改革顺利展开,其核心就是军权集中于中央。 始皇帝如愿以偿。盛夏之际,始皇帝下令进行兵制改革,建设大秦主力常备军队新北军。 按照新兵制,大秦武官职设一个上将军,设一个太尉,设一个护军中尉,设一个大监军,位同三公,参与中枢决策。设中尉卿、卫尉卿、左右前后中五位将军,设将军若干,位同上卿。设山东、两淮、江南、江东和岭南五个地方镇戍统率,主掌区域郡**事,位同上卿。 上将军、左右前后中五将军,将军是统兵官长,征伐时领统兵权,拥有战场指挥权。中尉卿和卫尉卿则是中央卫戍军官长。 始皇帝下令,撤消北部疆域四大镇戍机构,王翦、méng武、麃公奉旨回京。 大秦太傅、武烈王公子宝鼎兼领大秦上将军,为秦军最高统率。 武安公公子腾出任大秦太尉。 武成公王翦出任大秦护军中尉。 郑公méng武出任大秦大监军。 广武侯麃公、通武侯王贲、安平侯司马尚、临洮侯羌廆、北平侯辛胜为大秦左右前后中五将军。麃公为中将军,在京领蓝田大营,戍卫京畿。余者在外统军。 = 始皇帝下令,北军设常备兵力三十万,北疆诸边郡、封国等地方镇戍兵力十万,均接受北军最高统率部指挥。 北军最高统率部大行辕设置于离石要塞。 北军最高统率由大秦太傅、上将军、武烈王公子宝鼎兼领。 北军设左右副率,右率为尊,通武侯王贲为右副率,安平侯司马尚为左副率。 北军设监军,由代王公子将闾出任。 因为北部疆域太过辽阔,北军在陇西狄道、代北平城和燕南蓟城设北军东西北三大行辕。陇西狄道的西行辕官长由临洮侯羌廆出任,代北的北行辕官长由安平侯司马尚兼领,燕南蓟城的东行辕官长由北平侯辛胜出任。 北军下设十军,由十个将军统率。 十将军分别为李信、méng恬、司马断、章邯、白公差、曝布、屠睢、毛子睿、熊庸、任嚣,各自在外统军。 = 这一系列的武官任命,震动咸阳。 谁能想到,咸阳政局的发展如此惊心动魄,如此扑朔mí离,从加建封国到武烈王回京,从武烈王“壮士断腕”到各方势力争夺地方控制权,突然之间又转到了兵制改革和建设北军上。等到军队人事完成调整之后,咸阳的文武百官们才大概看清了这一轮政治博弈的走向,那就是以军权集中来换取分封,以强大武力来保证分封后的中土的统一。 这其中起到最关键作用,直接推动军权集中和咸阳政局发展的就是武烈王公子宝鼎。 在这之前,没有人会想到始皇帝的最终目的竟然是集中军权于中央,而更没有想到的是武烈王竟然把军权还给了中央,始皇帝竟然奇迹般地成功了。 武烈王兼领大秦的上将军,大秦的上将军又兼领北军统率,由此不难看出,武烈王的主要职责是太傅,是辅佐始皇帝主掌朝政,而不是常驻北疆直接统率军队。换句话说,始皇帝只要牢牢控制住了武烈王,便就控制住了北军,控制住了大秦武力。 武烈侯终于回京了。 武烈侯回京了,把北疆武力的控制权全部交给了中央,那王翦、méng武、麃公、羌廆、王贲这些统军大将们还敢继续对抗中央?当然也是仿效武烈王,纷纷回京。 始皇帝和本土老秦人的关系就此得到了根本xìng的改善。 老秦人把军权归还于中央,是因为他们得到了更多的地方控制权,他们获得了最大的利益,成了众矢之的,不得不进行妥协,但接下来,就该轮到始皇帝和咸阳宫在分封上让步了,因为现在获利最大的是始皇帝和咸阳宫,他们成了众矢之的。 = 秋天到了,北军建设进行得如火如荼,老将军们陆续返京就任新职,咸阳政局似乎正在逐渐归于平静。 秋收刚刚开始,中央和地方为争夺赋税,矛盾骤然爆发。 中央以进行北伐为借口,进一步增赋加税,而地方势力若想扩张自己的实力,首要之务就是稳定地方局势,稳定地方局势的首要条件就是轻赋辨,要让黔首贫贱在辛苦劳碌一年后,有饭吃,有衣穿,于是地方郡县必然要想方设法截留赋税。 如何阻截中央对地方的掳掠?最便捷有效的方式就是纵容甚至暗中推动地方暴民发动叛乱。 第一个爆发叛乱的就是山东胶东。 冯毋择镇戍山东,冯氏自然要打击méng氏势力,而打击méng氏的最好办法就是最大程度地征缴赋税。méng氏要截留,冯氏则打着中央的旗号拼命征缴,最终的结果就是山东之民遭到疯狂洗劫。山东的齐人愤怒了,揭竿而起。 齐王公子骧一怒之下,上书弹劾,矛头直指冯毋择。 接着山东各郡太守紧随其后,不但弹劾冯毋择,还指责中央增赋加税的政策,其矛头直指负责拟制增赋加税政策的治粟内史府及其官长冯去疾。 叛乱迅即蔓延到两淮,接着江东楚人也乘机发难,藏匿在南岭大山中的六国余孽纷纷下山烧杀掳掠。 两淮和江东的奏章像雪片一般飞到咸阳,楚王公子昌和吴王公子高并两地军政官长一致指责中央的增赋加税政策是亡国之策,恳请始皇帝以大秦的和平和统一为重,马上修改政策,惩戒拟制这一错误政策的中央官僚。 = 这一政策是始皇帝所坚持的,也是经过中枢廷议后决策的,但结果是jī化了中央和地方的矛盾。 太傅、上将军、武烈王公子宝鼎联合公子腾、王翦、méng武等中枢大臣奏请始皇帝,暂时搁置北伐之议,集中力量稳定国内局势。 国内暴*四起,中央和地方矛盾jī烈,这时候还谈什么北伐?所以始皇帝和中枢廷议之后,一致决策暂停北伐,转而集中力量解决国内危机。 宝鼎再奏,为防止关中、陇西和北地等大秦本土地区也爆发叛乱,请太子代替始皇帝,马上出巡,安抚大秦本土国民。 始皇帝准奏,命令太子扶苏出巡关中、陇西和北地,郎中令méng嘉、客卿司马空和博士淳于越等大臣随行。 = 武烈王在廷议上,极力主张轻赋辨之策,并建议即刻实施,今秋就诏告天下减免赋税,减征徭役,以稳定民心,缓解国内危机。 道理很浅显,大家都懂,心里也都明白,但民受利了,官之利岂不受损?贵族利益岂不受损?所以“轻赋辨”说起来简单,实施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武烈王“气势汹汹”,宗室、老秦人和楚系则把矛盾一致对准了冯氏。 既然增赋加税引爆了危机,这个罪责肯定要人来承担,而治粟内史冯去疾现在是“千夫所指”,山东镇戍统率冯毋择更是众矢之的,始皇帝即便有心保全冯氏,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御史中丞赵高代表御史府上奏弹劾冯去疾、冯毋择。 冯氏是关东贵族集团的核心力量,如果冯氏遭到重创,关东贵族集团不管在朝堂上还是在地方上,都将实力大减,这对关东贵族集团来说可谓是致命打击,所以不管是méng氏等关东军功贵族,还是以李斯为首的关东寒门贵族,包括关东博士集团,都开始了全力反击。 但偏偏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关东贵族集团的领袖人物郎中令méng嘉和博士淳于越等人正在随太子出巡,méng武则去离石要塞巡查北军建设了,都不在咸阳,而御史大夫冯劫因为要避嫌,又不能公开出面,关东贵族集团仅靠廷尉卿李斯、内廷长史周青臣和博士叔孙通等人无法阻挡对手的攻击。 形势越来越危急,始皇帝在宝鼎、隗状、王绾、公子腾等大臣的催逼下,不得不下令罢免治粟内史冯去疾和山东镇戍官长冯毋择,以挽救危局。 = = = 第434章 放手一搏 冯氏是关东豪门,早年为帮助大秦攻占晋中立下汗马功劳,而自始皇帝继承大统以来更是忠心辅佐,深得始皇帝的现任。统一前后,冯氏借助千载难逢的机遇飞速扩张,其门生子弟遍布朝野,势力范围从晋中的太原、河东和上党三郡一直蔓延到中原、山东、两淮等地,可谓实力强劲。 冯氏主张分封诸侯,这与始皇帝的政治理念背道而驰,但始皇帝需要关东系的力量对抗大秦本土贵族集团,所以他又不得不依靠冯氏这个豪门贵族的号召力和影响力来凝聚关东系,同时又利用冯氏的分封理念和李斯的集权理念在关东系内部形成抗衡,以便于他牢牢控制关东系。 冯氏是始皇帝手中的一颗棋子,一颗非常重要的棋子,假如冯氏被赶出朝堂,关东系的实力遭到打击,对始皇帝掌控大秦政局发展的主动权非常不利,而假如冯氏全军覆没,彻底消失,那么受到致命打击的不仅仅是关东系,还包括始皇帝和咸阳宫。 从实现中央集权这个角度来说,始皇帝当然要打击冯氏,尤其现在冯氏在分封一事上表现得非常“猖獗”,应该狠狠敲打一下,让冯氏发昏的头脑冷静下来,但从大秦政局的平稳发展来考虑,又不能把冯氏打得太狠,不能自毁“手足”。 所以秦王政虽然罢免了冯去疾和冯毋择,却没有追究两人的罪责,不但保留爵位,连俸禄都没有罚没,至于冯氏一系中的其他官员,更是没有受到丝毫波及,这明显就是让他们临时充当一下“替罪羊”,待时机合适,征召再用。 老秦人却不想错过这个铲除冯氏的机会,只要摧毁了冯氏,关东系必遭致命打击,那么老秦人不但在政治上少了一个对手,也雪洗了两大政治势力自商鞅以来所积累的深厚仇怨,更重要的是,可以让大秦本土贵族控制朝政,继而实现功臣的分封。 = 王翦出现在蓼园。 这场搏杀能否继续下去,关键不在于始皇帝的态度,而在于武烈王公子宝鼎的决心。 酒酣耳热之际,王翦说到了武安君白起,说到了当年老秦人的冤屈,情动之时,王翦老泪纵横。现在还有谁矢志为武安君翻案,还有谁决心为老秦人报仇雪恨? 王翦的质问让宝鼎羞愧无语。 “我老了,时日无多,但临死之前,我还想去看望武安君一次,我想告诉他,今日天下,是我老秦人的天下。” 王翦盯着宝鼎,问道,“武烈王是否愿意陪我一起去?” 宝鼎躬身为礼,郑重说道,“敢不从命。” 王翦告辞离去。 宝鼎驱车赶往驷车庶长公子豹的府上。 始皇帝肯定要保护冯氏,关东系也会扈从左右,尤其蒙氏,在事关关东贵族整体利益的时候,必定要出手相助,这样一来,就会演变成一场老秦人和关东人的生死较量,咸阳要刮起一场血雨腥风。 公子豹听完宝鼎的分析,思考良久后,叹了口气,“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 宝鼎借口集军权于中央,借助兵制改革,建设新北军,不但保全了自己的北疆武力,还帮助老秦人进一步扩张了朝野内外的实力。始皇帝明知道这样做会改变咸阳政局,但他为了尽快控制军权,不得不向宝鼎和老秦人做出妥协,而妥协的结果就是宝鼎从贵族集团的包围中成功突围,并且挑起了老秦人和关东人的厮杀。 宝鼎笑笑,淡然说道,“我帮助武成公完成心愿,也算兑现了当初对他的承诺。” “冯劫是你的师傅。”公子豹对宝鼎漠视生命的态度十分不满。这场厮杀牵连甚广,绝不仅仅局限于冯氏,形势有可能失控,最终受到损害的肯定是大秦。 “我可以保证他的生命,没人会伤害到他。”宝鼎说道。 公子豹摇摇头,“这么说,你要置冯氏于死地?” “不是我要置冯氏于死地。”宝鼎纠正道。 “如果你出手拯救危局,形势就不会失控,冯氏就不至于全军覆没。”公子豹神色凝重地说道,“你必须要考虑形势失控的后果。” 宝鼎微微点头,“所以,我要建北军,要确保我大秦的武力。” 公子豹知道宝鼎的布局已经完成,再劝也是无济于事了。良久,他说道,“皇帝如果执意袒护冯氏,老秦人肯定要吃亏。这有先例,当年武安君……” “形势不一样了,没有可比性。”宝鼎摇手道,“当年邯郸大战激战正酣,如今中土一统,南北战争尚未爆发,即便皇帝执意要保全冯氏,我们一样也可以重创关东人,从而确保老秦人对朝政的控制。” 公子豹欲言又止。 “我说过,南北战争若想取胜,前提条件是国内局势稳定,咸阳政局稳定。”宝鼎指了指自己,“你看看我年初的处境,就知道咸阳政局如果不发生根本性的转变,不要说政局难以维持稳定,就连我是否能活下去都是个未知数。” 公子豹无奈叹道,“我担心局势失控,假若两败俱伤甚至玉石俱焚,我们还能维持中土的统一吗?” 宝鼎郑重点头,“请你相信我,我有绝对信心保证中土的稳定。” 公子豹反复权衡其中得失,最终做出了承诺,“既然如此,我们就放手一搏。” = 琴氏家主隗清染疾,卧床不起,宝鼎携赵仪赴兰苑探望。 大匠琴唐置酒相待,宴前两人漫步于花园。 宝鼎谈到了关东系在统一前后的发展和变化,着重分析了关东博士集团和博士议政制度对大秦政局的影响。 琴唐越听越是心惊。 宝鼎的分析建立在他本人失去权势后宗室的整体衰落,以及老秦人在王翦等老将死去后对军队控制力的急剧下降。北军建设的成果一旦被始皇帝和关东人所攫取,那么隗氏外戚的命运可想而知,必定步熊氏外戚之后尘。 “隗氏大兄过于自信,对楚系力量过于依赖。”宝鼎的脸上露出嘲讽之色,“他难道就不想想,假如宗室衰落,仅靠外戚的力量,可以保证太子之位的稳固?皇帝可以立太子,也可以废太子,而我们若想确保太子继承大统,就必须保持牢固联盟。” 琴唐连连点头。宝鼎的意思很明确,宗室、老秦人和楚系必须联手才能确保太子之位的稳固,否则楚系未来的利益根本无法保障。现在围绕在太子身边的都是关东系大臣,这是始皇帝的安排,也清晰地表明始皇帝对大秦本土贵族的不信任。 “武烈王,老秦人是否有决心?”琴唐试探道。他担心这场厮杀如果由宝鼎冲锋陷阵,宝鼎和始皇帝发生正面冲突,那结果就难以预料了,毕竟现在宝鼎是名义上的北军统率,没有始皇帝的诏书,宝鼎就无法出京,更无法挟北疆武力威逼咸阳。 “不出意外的话,太子回京之时,就是我赶赴北疆之刻。”宝鼎笑道。 琴唐没有想明白,在他看来,始皇帝怎么可能让宝鼎离京,让宝鼎掌控军队威胁咸阳? 旋即,他想到假如老秦人和关东人爆发血腥厮杀,那么此刻在北疆统率北军的王贲就是一个巨大威胁,而唯一能镇制王贲和老秦将率的就是武烈王。只要始皇帝通过宝鼎牢牢控制住了北军,那么咸阳即便杀得血流成河,国内局势即便动荡不安,也不会让大秦陷入崩溃的危险。 历史要重演?老秦人和关东人要再次决战? 琴唐沉默不语,反复思考,最终忐忑不安地说道,“牵扯太大,局势会失控,我们可能会受到连累。” 宝鼎冷笑,“谁能置身事外?” 琴唐苦笑,“他一向谨慎,恐怕……” “你告诉他,现在如果不誓死一搏,那么等待他的就是一片黑暗。”宝鼎的眼里掠过一丝杀气,“该说的我都说了,如果他还是瞻前顾后畏首畏脚,那他的日子就不会太长,关东人迟早都要把他赶出咸阳。” 琴唐低头不语,背心处却是冷汗涔涔。 宝鼎走了几步,脸色稍缓,又说道,“虽不至于玉石俱焚,但两败俱伤在所难免,这其中获利机会颇大,如果机会掌握得好,或许有可能独揽相权。” 琴唐心神俱震,再也迈不开脚步。武烈王把话说到这份上,隗氏即便有所畏怯,也要义无反顾了。 = 武烈王公子宝鼎上奏,从北疆传来消息,入冬之后,匈奴人再次攻击河西,大月氏再次向咸阳求援,考虑到中土自身困难,今冬无力给予大月氏以物资或者兵力上的支援,这势必对维持双方的盟约非常不利。 宝鼎建议,请正在巡视西北疆的太子派出使者赶赴河西,主动约请大月氏的胖顿翁侯,与其具体商讨西北疆的局势和对抗匈奴之策。如果条件许可的话,请太子出长城,与西羌诸族进行接触,让西羌人把太子巡视陇西的消息传送给匈奴人,给匈奴人造成判断上的错误,误以为大秦要出兵支援河西,从而有效缓解河西局势。 始皇帝接受了这一建议,十万火急传诏陇西,请太子根据河西形势的发展灵活决策,尽可能给大月氏以帮助,维持双方的盟约。 如此一来,太子必定滞留陇西,估计开春之后才能返回咸阳。 = 临时代替冯毋择镇戍山东的齐王公子昌急奏咸阳,指责奉命平叛的少上造冯鸷攻击不利,导致胶东叛乱愈演愈烈,郡县官吏死伤惨重,城池乡村更是遭到疯狂洗劫。 齐王在奏章中还揭发了冯鸷在镇戍临淄的时候所犯的诸多贪赃枉法之事。 紧接着,常驻山东的黑冰秘兵呈奏密报,以非常详实的证据,揭露冯鸷在山东镇戍期间勾结和藏匿六国余孽,并与修习神仙道的方士有密切往来。大秦禁绝神仙道,捕杀方士,这是律法所定,仅凭这一点,就足以置冯鸷于死地。 少上造冯鸷是御史大夫冯劫之子。冯鸷犯法,必定累及冯劫,而冯劫不仅是冯氏家主,更是关东系的领袖人物,这样一位上公大臣轰然倒塌,其造成的影响力太大了。 咸阳震动,弹劾冯劫的奏章铺天盖地。 始皇帝虽然已经预料到武烈王要报复冯氏,大秦本土贵族要乘机打击关东系,但他很自信,认为自己可以控制局势,谁料风云突变,一夜间形势骤然恶劣。 这时候文武大臣们才意识到武烈王为什么要借助河西的紧张局势把太子扶苏滞留于陇西了,因为他要把郎中令蒙嘉、客卿司马空和博士淳于越这些关东系的重量级人物全部留在陇西,继而给他摧毁冯氏赢得充足的时间。 = 始皇帝严格遵照律法,下令将冯鸷押回京城受审。在冯鸷的罪责没有核实之前,冯劫依律规避,官职爵位都予以保留。 冯鸷一案刚刚爆发,从中原、两淮传来急奏,在两地郡县任职的七名冯氏子弟再爆大案,而罪责无非就是贪赃枉法、勾结六国余孽、图谋叛乱等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要围杀你,白的也能变成黑的。 始皇帝一律压制,拖延时间,给关东系反击赢得时间。 但关东人尚未拿出对策,京中又爆大案,冯去疾和冯氏一系的十几名官员牵涉其中。冯去疾遭到羁押,关进西浦大牢,等待廷尉府审讯。 军中也动手了,北军统率部上奏,凡冯氏一系的将领均遭弹劾,虽罪名不一,但大秦严刑峻法,足以将他们打入地狱。 最后,大秦贵族集团开始对冯氏势力最为庞大的晋中三郡开始“围剿”,先是河东,然后是太原,最后是冯氏的根基之地上党,凡冯氏一系的官员,不分级别高低,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纷纷落马,无一落网。 咸阳急令,凡涉案官员,一律押往京城受审。 = 大秦本土贵族集团发起的这场“围剿”冯氏的政治攻击异常凶猛,摧枯拉朽一般,势如破竹,打得关东系毫无还手之力,即便有始皇帝和咸阳宫的全力支撑,也是一败涂地,再无反败为胜的可能。 蒙武从北疆日夜兼程而回,但大势已去,徒呼奈何。他只能调用关东贵族集团的所有力量,竭尽全力阻御大秦本土贵族的“攻击”,以防止蒙氏和其他关东势力被卷进这场可怕的风暴,以致于尸骨无存。 冯鸷和冯氏一系的官员陆续押解到京城,廷尉府开始审理。李斯蓄意拖延,审讯速度极其缓慢。 太傅、上将军公子宝鼎,左右丞相隗状和王绾,太尉公子腾,驷车庶长公子豹,护军中尉王翦等公卿大臣联名弹劾李斯,指责其审案不利,一致要求罢免李斯。 始皇帝忍无可忍了,在廷议上公开斥责左丞相王绾。 左丞相王绾负责中央财政,始皇帝认为造成当前国内局势紧张的直接原因是财政政策上的错误,虽然治粟内史府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做为主掌中央财政的丞相,同样要承担罪责。 始皇帝下诏,罢黜左丞相王绾,由右丞相隗状暂时代领左丞相事,独揽相权。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既打击了老秦人,又拉拢了楚系,可以迅速分化大秦本土贵族集团。 = 始皇帝的做法激怒了老秦人。 护军中尉王翦愤而请辞,离开了咸阳,返回频阳。 中将军麃公愤而请辞,解甲归田。 驷车庶长公子豹在廷议上痛骂李斯,因为过于激动,打了李斯一个大巴掌,结果被赶出了朝堂。 太傅、上将军公子宝鼎,丞相隗状,太尉公子腾等三位大臣联名上奏,为防止局势失控,恳请始皇帝允许他们联合审理此案,以便在最短时间内稳定政局。 始皇帝没有答应,而是命令公子宝鼎马上赶赴离石要塞,掌控北军。 这是要把宝鼎赶离咸阳,让大秦本土贵族失去最强后盾,釜底抽薪。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宝鼎在回家的路上马失前蹄,摔断了腿,走不了了。 = 新年过后,咸阳掀起的这场风暴迅速席卷中土。 北军将率纷纷上奏,王贲、羌廆、辛胜、李信等北军统率向咸阳施压。 代王公子将闾、齐王公子骧、楚王公子昌、吴王公子高和南海王公子峤也先后上奏,恳请始皇帝考虑到当前动荡的国内局势,马上结束冯氏大案,尽快稳定咸阳政局。 与此同时,江南镇戍官长杨端和、两淮镇戍官长张唐、江东镇戍官长麃浚和岭南镇戍官长王嵩也上奏施压。 地方郡县官长的奏章也蜂拥而至,劝请始皇帝马上稳定政局,调整国策,确保大秦对中土的控制。 始皇帝和咸阳宫终于承受不了重压。正月底,始皇帝下诏,由丞相隗状、太尉公子腾并廷尉卿李斯,联合审案。 二月初,在始皇帝的催逼下,武烈王公子宝鼎不得不拖着一条受伤的腿,离京赶赴北疆。 二月中,冯氏一案审结,冯劫罢黜,贬为庶民。冯去疾贬为庶民。冯毋择降爵。冯鸷等十几名官员枭首,二十多名冯氏一系官员流放,余者尽数被驱,冯氏及其子弟门生永久禁锢。 权势显赫的冯氏就此衰落,关东系遭到沉重打击。 = = = 第435章 余波未息 这场风暴前后历时近半年,但如果加上武烈王公子宝鼎在去年年初所遭遇的危机,以及他为摆脱危机和展开反击所做的一系列布局,咸阳政局在过去的一年里可谓惊心动魄,掀起的惊涛骇浪一次次猛烈撞击着新生的帝国,导致咸阳危机四伏,中土更是惶惶不安,随时都有崩溃之祸。 帝国诞生之初的这场政治对决,以两败俱伤而收场,侥幸的是,因为在对决之前中央一定程度上控制了军权,稳定了军队和地方镇戍力量,确保帝国平安渡过了此次危机。 三月初,太子扶苏结束了西北巡视,返回咸阳。 郎中令蒙嘉、皇帝客卿司马空和博士淳于越等关东系大臣回到咸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详细了解这场政治风暴的经过,并“清点”关东系在这场风暴中的损失。 经过一番“梳理”,再分析整个风暴的发展过程,蒙嘉等人不禁暗自惊悸。这一轮博弈,就算他们待在京城,亲身参与其中,也是必败无疑,而且关东系的损失会更大,虽然关东系会给对手以重创,但最终的结果必然损害到大秦自身,谁也不敢保证那时候还能否维持帝国的稳定。 武烈王以进行南北战争为借口建设新北军,不但让中央一定程度上集中了军权,还改善了始皇帝和老秦人的关系,缓解了双方之间的矛盾,这才是关东系必败的关键所在。 始皇帝集中了军权,才敢于打击豪门贵族来压制分封,才会纵容和默许武烈王挑起老秦人和关东系之间的厮杀。当然,他对这轮政治风暴的估计也不足,他也没想到大秦本土贵族竟然联合起来,彻底摧毁了冯氏。 王翦、麃公等老秦统率返回咸阳增加了本土老秦贵族在朝堂上的力量,张唐和杨端和等老将军们又控制了地方镇戍,与朝堂的本土老秦贵族形成了呼应和支援,但本土老秦贵族同样担心风暴太大,危及到帝国安危,所以在武烈王的指挥下,目标明确,直接摧毁冯氏,毅然放弃了对蒙氏等关东军功豪门、对李斯、周青臣等关东寒门贵族和对淳于越等关东博士集团的攻击。 为了确保一击而中,以武烈王为首的大秦本土贵族先是利用太子西巡和北军建设,把蒙氏兄弟和司马空、淳于越等关东系重量级大臣全部“骗”出了咸阳,接着在风暴肆虐的过程中,绝不牵连除冯氏以外的其他关东系势力。 关东各派系之间本身就存在矛盾,尤其像冯氏这样的“参天大树”假如受到损失,对关东其他派系攫取更多权力和财富有直接好处,所以初始关东其他派系并没有出手相助,相反,冷眼旁观者众,甚至还有落井下石的,但等到事态严重了,危机扑面而至,关东其他派系意识到冯氏这棵“参天大树”要倒了,这场风暴已经损害到他们切身利益,打算出手救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候冲进风暴,即便是蒙氏也有可能被席卷而去,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大秦本土贵族没有对整个关东系实施打击,并不代表大秦本土贵族没有这样的实力,而是不愿意双方打个两败俱伤甚至玉石俱焚,最终危及到帝国安危而已。蒙武回京后瞻前顾后一筹莫展,李斯、周青臣、叔孙通等人更是意见相左争论不休,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结果当始皇帝怒不可遏奋不顾身地冲杀在最前面的时候,关东系却踌躇不前,不敢和大秦本土贵族拼个你死我活,不敢把这场风暴推向全面失控的险境。 冯氏及其势力覆灭了,彻底覆灭,一夜间灰飞烟灭,就连东山再起的希望都没了。 始皇帝非常愤怒。冯氏是他的股肱之臣,这些年为他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功勋卓著,但大秦本土贵族竟然给了他一个大巴掌,在帝国建立之初就把这样一个受他庇护和恩宠的豪门贵族彻底摧毁了。这就是打他的脸,扼杀他的权威,是可忍孰不可忍。 始皇帝毫不犹豫,奋力还击,罢黜了左丞相王绾,驱赶了王翦和麃公这两位老将军,驷车庶长公子豹也被其赶出咸阳回雍城养老了,武烈王公子宝鼎更是被其一脚踢到了北疆,中枢数名老秦系大臣也受到连累,不是被降职就是被外放。 齐王公子昌也遭到了始皇帝的严厉责斥,不得不上书请罪。齐王府相和山东郡县官长或罢免,或降职,山东官场来了个“大地震”。同样官场“地震”的还有晋中的河东、太原和上党三郡,河北、中原、两淮的地方军政官长也在这次风暴中大量更换。 大秦本土贵族,尤其是老秦人,在这场政治风暴中冲杀在最前面,损失惨重,尤其在中枢,更是遭到了沉重打击。 始皇帝趁此良机,重建中枢。 丞相隗状独揽相权的美梦仅仅做了三个月就被无情击碎。 始皇帝力排众议,以非常强硬的态度,破格提拔廷尉卿李斯出任大秦左丞相。李斯不仅仅是关东系的重量级人物,是寒门军功贵族的代表,更重要的他是法治的坚定支持者,是“集权”的急先锋。 这一任命,直接打破了豪门贵族对中枢核心位置的霸占,直接让始皇帝和法家大臣们在未来的帝国决策上赢得了一定的优势,十分艰难地把帝国向“集权”的道路上推进了一小步。 接着始皇帝以公子豹告老还乡,皇族事务急需一位掌管者为借口,免去了武安公公子腾的太尉一职,让公子腾接任驷车庶长,主掌皇族事务。 主掌皇族事务的驷车庶长虽然位同三公,参与国事决策,但其在国事决策中发挥的作用岂能和主掌帝**事行政权的太尉相比?始皇帝以冠冕堂皇的借口,再一次打击了大秦本土贵族。 郑公蒙武出任太尉。关东系在国事决策中的重要地位进一步得到巩固。 御史大夫由外戚建成侯赵亥出任。赵亥虽是外戚,但他是赵人,在大秦时日太短,没有自己的根基,无法被大秦本土贵族所接受,所以赵氏外戚必然要借助关东系的力量。 赵亥连升数级,不但进入中枢,还位列三公,这不但意味着赵氏外戚自“嫪毐事件”遭到打击后的重新崛起,也意味着大秦本土贵族失去了对帝国中枢核心位置的霸占。 至此,帝国的新中枢建设完毕。 右丞相隗状,左丞相李斯,太傅、上将军公子宝鼎,太尉蒙武,御史大夫赵亥,驷车庶长公子腾。六位上公大员,帝国的中枢核心,关东系占据了一半席位。 九卿中,主掌帝国财政的治粟内史和少府成为争夺的焦点。然而,最终的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让朝野上下目瞪口呆。 始皇帝下诏,甘罗出任治粟内史卿,赵高出任少府卿。 甘罗是楚人,赵高是赵人,都是来自关东的寒门军功贵族,但他们不属于关东系,而是依附于大秦本土贵族。从“集权”的角度来说,始皇帝肯定要控制帝国财政,重用与其政治理念相同的关东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甘罗和赵高的确符合始皇帝的需要,然而,这两位是武烈王公子宝鼎的部属,因此,始皇帝的这一任命就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了。 这是始皇帝与武烈王的妥协?由此进一步联想,这场政治风暴是不是兄弟两人联手的杰作? 接下来一系列的人事调整似乎验证了帝国贵族们的猜想,这场风暴背后的秘密的确太多了。 两淮镇戍官长张唐回京,出任大秦的护军中尉。代替张唐镇戍两淮的是老秦人王昕。 江南镇戍官长杨端和回京,出任大秦的大监军。代替杨端和镇戍江南是楚人桓炀。桓炀是桓齮之子,之前是代王府的相。 北军西行辕官长、临洮侯羌廆回京,出任中将军,领蓝田大营。 武勇侯李信代替羌廆,主掌北军西行辕。 始皇帝在重用关东系大臣的同时,也没有继续打击大秦本土贵族,而是善加安抚,重新调用了一大批功勋大将。 = 直到五月,这场风暴的余波才逐渐平息。 最后的嬴家是始皇帝和中央。 始皇帝虽然失去了冯氏这个股肱,但借助冯氏的“死亡”,始皇帝重创了老秦贵族,并乘机打击和清洗了晋中、河北、中原和山东四地的地方势力,加强了中央对这些地方的实际控制。 始皇帝的脸被“打”了,但帝国中央对军队和地方郡县的控制力却得到了加强。从帝国的立场来说,这场政治风暴利大于弊,不但有利打击了地方势力和豪门贵族对分封的追求,也为帝国稳定中土和巩固统一果实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 南方的春耕顺利结束,北方的夏收即将开始,随着笼罩在咸阳城上的乌云散去,大秦政局进入了一个新时代,而好消息也从各地频频传来,最好的消息无疑就是山东、两淮和江东等地的叛乱终于给武力强行镇压了下去,中土终于艰难地迈进了大一统时代的和平时期。 刚刚结束的政治风暴历时近一年时间,席卷了整个中土,大秦的统治阶层遭到了重创,无论是坚持“集权”的贵族集团还是坚持“分封”的贵族集团,都在风暴中损失惨重。 侥幸的是,历史没有重演,这场由“分封”贵族集团发起和推动的政治风暴,虽然其本意是挑起始皇帝和武烈王的厮杀,让这对兄弟手足相残,但最终这对兄弟在共同的政治理念的驱动下携手抗敌,棋高一着,在形势最为危机时刻来了个惊天大逆转,反手一击,给了贵族集团以沉重打击。 当咸阳政局渐趋稳定之刻,大秦的统治阶层看到了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始皇帝是中土之主,而武烈王是大秦第一权贵,两人的力量都过于强大,更让人恐惧的是,两人在政治理念和治国策略上取得了一致,所以不论是坚持“集权”的贵族集团还是坚持“分封”的贵族集团,在新时代来临之刻,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不得不暂时放弃蠢蠢欲动的心思,转而搁置本集团的政治理念,老老实实地沿着既定国策,集中力量恢复国力,稳定中土。 这一刻不论是中枢大臣还是中央官员,不论是地方封王还是地方郡县官长,都不敢再叫嚣着“分封”,以免遭到始皇帝的雷霆打击,也不敢公开鼓吹“集权”,担心激怒武烈王遭到致命一击,大家都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跟着始皇帝的步伐前进,始终遵从咸阳宫的命令。 风暴结束了,在辽东建封国的事情再也没人敢提了,而即刻发动北伐的呼声也停止了。 = 五月中,太傅、上将军武烈王公子宝鼎在离石要塞的北军统率部召集东西北三大行辕官长,诸军将军等北军统率进行军议。 军议的核心内容就是建设和发展北疆,确保北疆武力。 宝鼎拿出了建设和发展策略,其中第一条就是直道修筑。围绕着直道修筑,宝鼎拟制了一系列具体措施,其基本原则就是利用北疆自身的力量帮助咸阳修筑直道,比如调用军队挖山添谷以减少徭役征发,而参加直道修筑的将士一律授予军功,此策既节约了国力,又锻炼了军队,还给将士们赢得了军功,利国利民利军队,一举多得。 第二策就是大力推进以垦荒屯田为主的边疆农耕和以建设牧马苑为主的边疆畜牧,同时给予商贾更多的优惠政策以加快山泽之利的开发和利用,以此来推动边疆城镇和市榷的建设。 此策的关键是人口迁徙,边疆需要大量的人口,为此,宝鼎和北军统率们向始皇帝和中枢建议,把各地参加叛乱的罪犯及其家眷全部流放边疆,其中像胶东即墨、两淮彭城这些屡屡叛乱的地区,则干脆把城乡人口整体迁徙到边陲,而像江东等大江南部地区的叛民则迁徙到岭南,如此既能减少关东地区的叛乱,又能帮助南北两疆进行戍边和发展,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第三策就是未来一段时间的北疆镇戍策略。宝鼎的建议是,结盟河西大月氏,攻击云中匈奴人,以东西两翼的牵制,来帮助秦军在中路进军河南,占据贺兰山,继而把匈奴人在漠南的防线拦腰斩断,然后秦军利用河南的战略位置,向西与大月氏夹击匈奴的右方王诸军,向东则与代北大军东西对攻拿下阴山。 这一攻击策略是出塞作战,需要直道修筑的完成,更需要中央财政的支持,所以宝鼎联合北军统率上奏,恳请始皇帝和中枢马上实施休养生息之策,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国力,不要再增赋加税,横征暴敛了。过度压榨中土之民,等于杀鸡取卵,是竭泽而渔的短视行为,最终会伤害到帝国,更影响到中土的稳定和存亡。 = 奏章送到咸阳,始皇帝和中枢大臣们意识到武烈王又要干涉朝政了,他这是以武力为后盾,胁迫中央调整国策,把以稳定为基础的发展战略,调整为他所始终坚持的以“与民休养”为基础的致力于稳定中土的战略。 以右丞相隗状、驷车庶长公子豹、治粟内史甘罗和少府卿赵高为首的中枢大臣借助武烈王公子宝鼎的这份奏章,马上举起了“休养生息”这面“大旗”,坚决主张“稳定”战略,要求实施“轻赋辨”之策,并有限度地重开市榷,鼓励私人营商。 始皇帝和以左丞相李斯为首的中枢大臣则坚决要求维持既定战略,维持既定的赋税和徭役政策,进一步遏制工商业,集财赋于中央。 “休养生息”之策对稳定帝国的好处不言而喻,但此策一旦实施,名义上是“让利于民”,“官不与民争利”,“先民富,然后则国强”,但实际上受益最大的是贵族集团和地方郡县,这将导致中央逐渐失去对地方的控制。 民富了,普通国民吃饱穿暖了,家里有余粮了,而地方富豪也是重新崛起,那么很显然,地方势力就大了,尤其那些富裕郡县,因为地方上有钱有粮了,实力强了,其**必然膨胀,必然导致其对抗中央。 前两年中央为稳定新占领地区,掠夺地方财富,把关东六国的大约十万户富豪全部迁徙到大秦本土,这其中大部分都是中小工商业者。此策实施后,受到直接打击的就是中土工商业,可以说,此策把中土工商业打得一蹶不振,咸阳很轻松地就完成了“重农抑商”的政治目的。 中土几百年来各诸侯国都大力发展工商业,以工商业来增加赋税收入和收购稀缺资源,如今中土统一了,从生产力的角度来说,当然需要“重农抑商”,但帝国在统一之初不是“重农抑商”,而是直接摧毁了私营工商业,试图以官营来垄断中土工商业,这直接侵害了贵族集团的利益,当然会遭到激烈抵制。 从中央集权的立场出发,军、政、财等权力都要集中,但如此一来,地方利益如何保证?贵族们的利益如何保证?普通国民的生存如何保证?所以必然发生尖锐斗争。 第436章 为何恐惧? 加建封国的事暂时不敢提了,北伐之议也暂时搁置,那么朝廷理所当然要休养生息,要恢复国力,只是国策应该怎么走,是集中财赋于中央,继续增赋加税,以加强王国之利,还是让利于民,轻赋辨,让中土之民安居乐业? 这两种不同的国策走向涉及到“集权”和“分封”之争,中央和地方之争,中央若想阻止“分封”就必须遏制地方势力的发展唯一地址 】 在这种尖锐矛盾下,虽然中土之民至今还背负着沉重的赋税和徭役负担,并没有享受到中土统一给他们带来的任何好处,尤其是山东、两淮和江东等地,此起彼伏的叛乱和国民不堪重负有直接关系,但中央以北部疆域面临匈奴人入侵重压,南北战争中开战在即,中央财政无力支撑为借口,坚持增赋加税的财政集中政策,确保中央可以长期有效地遏制地方势力,继而以此来阻止“分封”扩大化,把帝国迅速推向中央集权的轨道。 咸阳为国策走向问题,从五月下一直争执到七月初,持两种治国理念的贵族集团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始皇帝和李斯等坚持“集权”的贵族在廷议上自始至终处于被动,其根本原因就是在当前这种政局下,来自关东系的蒙氏等军功豪门和关东博士集团也站在了大秦本土贵族的立场上,也认为大秦应该休养生息,应该轻赋辨,利用目下国内外形势渐趋稳定的有利条件,全力以赴恢复国力。 随着时间的延续,地方封王、郡县官长和镇戍统率也逐渐加入到这场国策走向的争论中。无疑,地方官员当然要从地方利益出发,所以他们纷纷举起了“稳定”这杆“大旗”,以国民的困窘为借口,反对中央财政集中,反对中央对国民的横征暴敛,强烈要求中央让利于民,让国民休养生息,安居乐业,继而赢得稳定和发展的有利局面。 形势对始皇帝和李斯等法家大臣越来越不利,但他们信念坚定,即便面对汹涌澎湃的洪流,也是岿然不动。 然而,中央的任何决策,最终若想得到忠实执行,并实现决策者的最终目的,那就必须赢得整个统治阶层的支持,至少需要赢得统治阶层绝大部分人的支持,假如帝国绝大部分贵族都反对中央的决策,那么决策肯定得不到忠实执行,决策者的目的肯定实现不了,甚至出现与决策者的目的背道而驰的现象,那对中央权威的打击就非常严重了。 七月下,武烈王宝鼎再奏始皇帝,详细阐述休养生息的必要性。 始皇帝和李斯等法家大臣所忧虑的不过是贵族们利用休养生息之策壮大地方势力,继而与中央形成对抗,最终迫使中央失去对地方的控制,形成割据自立的事实,导致帝国与中央集权这一基础国策渐行渐远。 宝鼎以当前形势为基础,给始皇帝做了一番预测。 宝鼎过去曾有预测,在帝国统一后的十年内必然爆发南北战争,所以他给了始皇帝五年的准备时间,这样在后五年内,帝国大军可以随时投入到南北战争之中。如今时间过去了三年,但直道修筑没有完成,国内形势尚不稳定,大秦至今没有做好南北战争的准备。 进行南北战争的前提就是国内局势的稳定,中土的统一。相比起来,直道修筑不算什么大事,北疆常备军和预备役加起来有近六十万,只要把部分军队投入到直道建设,就可以大大缩短建设工期和财政支出。 国内局势若想长期稳定,其关键不是咸阳政局的稳定,而是国民的安居乐业。 若先取之,必先予之。帝国国民尤其是关东黔首必须切身感受到帝国带给他们的统一的好处,他们才会认同帝国,才会守护帝国,才会为保护他们的亲人和财富而誓死一战,反之,假如他们像过去一样挣扎在死亡线上,整日面对的都是死亡的威胁,他们对大秦的仇恨会如日俱增,他们会仇恨秦人,会仇恨帝国,这样当南北战争爆发的时候,即便中央通过横征暴敛积累了足够的财富,但国内的矛盾也必然轰然爆发。 想像一下,当帝国的军队正在长城以北,正在大漠上与匈奴人浴血奋战的时候,国内矛盾突然爆发,各地叛乱蜂拥而起,甚至地方势力也乘机割据,帝国拿什么去镇压叛乱?中央拿什么去阻止诸侯分封? 假如南北战争在未来四五年后爆发,那么留给帝国的准备时间的确不多了,而备战的最重要最关键的一项就是让帝国国民休养生息,以改善他们的生活,赢得他们的认同,这样当南北战争爆发,当匈奴人威胁到他们的生存,要把他们重新打回“地狱”的时候,帝国的国民会爆发出最强大的力量,他们会在保护中土和保护亲人的呼喊声中,与帝国齐心协力、同仇敌忾、联手抗虏。 帝国的未来不在于中央的治国策略,而在于帝国国民的安居乐业。 帝国赢得了南北战争,赢得了功勋,赢得了权威,赢得了国民和军队的支持,试问,那时候即便地方势力强大了,又能强过中央吗?中央有几十万忠诚的将士,而哪一个地方势力会在未来几年内形成足以抗衡中央的武力?中央有千千万万的国民的支持,而哪一个地方势力会在未来几年内赢得整个中土庶民的拥戴? 宝鼎质问,陛下为何恐惧?陛下为何失去勇气?陛下为何失去自信?陛下对自己、对中央、对大秦军队、对大秦国民都没有信心,那还拿什么去强大和发展帝国? = 宝鼎一连串质问让始皇帝陷入沉思。 当天晚上,始皇帝在御书房召见了李斯、蒙嘉、赵亥、周青臣、司马空和蒙毅。 始皇帝把宝鼎的奏章递给几位大臣,请他们仔细阅读。 蒙氏叔侄在这场国策争论中虽然公开支持始皇帝财赋集中之策,但这是出于维护始皇帝的权威,维护关东集团利益的需要,实际上他们在于始皇帝的私下商讨中,还是隐约透露出妥协之意。 这倒不是因为畏惧大秦本土贵族,也不是因为冯氏的覆灭给了他们沉重一击,而是从蒙氏这个军功豪门的立场来说,他们希望自己在帝国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获取更多,而且他们对帝国未来的预测还是“分封”压倒“集权”,这从太子扶苏的政治立场中就可以看得出来。 太子扶苏的政治理念和始皇帝的政治理念有严重分歧,这在咸阳不是什么秘密,虽然始皇帝安排在太子扶苏身边的都是关东系的法家大臣,但太子扶苏在外征伐的时候正是其成长的关键时期,因此深受武烈王公子宝鼎的影响,而且其性格不够果敢,更没有杀伐决断的凌厉手段。可以想像,将来扶苏如果继承大统,必定是一个守成有余而进取不足的皇帝,这必然导致地方势力坐大,中央集权受阻,国策十有**要偏离预定轨道。 太子扶苏的现在和未来也影响到了始皇帝的决策。始皇帝不可能只考虑现在,他考虑得是帝国的千秋大业,所以很多决策的实施,他都必须考虑到对帝国十几年后甚至几十年后的影响,因此始皇帝非常急切地要集权中央,试图在他有生之年实现中央集权的理想。 蒙氏靠军功起家,现在的权势是靠三代人流血流汗甚至以生命为代价拼搏而来,所以他们的行事风格非常稳健,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在政治讲求妥协策略,在妥协中谋取利益。蒙氏从蒙骜开始的三代人经历了一场场政治风暴,但每一次蒙氏都有惊无险地渡过了危机,并且始终赢得了君王的信任,权势日盛,这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冯氏和蒙氏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冯氏是韩国的世代豪门。冯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三家分晋之前,由此可以想像一下冯氏在政治上的豪门风格。正是这种风格葬送了冯氏,就如同熊氏外戚遭到昭襄王和始皇帝两任皇帝的打击一样。豪门贵族权势倾天,很多时候太嚣张太狂妄,所以必然挨打。 蒙氏历大秦四代君王而不衰,其中最关键的原因就是蒙氏是脚踏实地做事的人。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不讲条件,也不讨价还价。事情做完了,做好了,君王赏赐多少我就拿多少,从无怨言。君王就喜欢这样的臣子,所以军功贵族历来为大秦君王所器重。豪门贵族不一样,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他们首要考虑的不是为君王做事,而是谋算着如何获利,在获利的前提下为君王去做事。这就是本质区别。 李斯、周青臣、司马空这些法家大臣也属于寒门军功贵族,他们的现在和未来都建立在军功上,而始皇帝这位君王和他们的政治理念又完全一致,目标和理想都是一样,所以他们当然要“士为知己者死”了。追随这样的君王,既能建功立业,实现毕生的追求,还能获得大利益,怎不让这些人肝脑涂地,鞠躬尽瘁。 但是,无论是蒙氏,还是李斯等人,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就武烈王的这份奏章和他在奏章中的一连串质问发表意见。这不仅仅关系到立场问题,更关系到存亡大事。 刚刚过去的政治风暴就像一层厚厚的阴霾笼罩在帝国贵族们尤其是关东贵族们的心上,压得大家喘不过气来。 始皇帝是一代雄主,而武烈王公子宝鼎则是一代天骄。这个时代像武烈王这样的大权贵不是普通贵族可以抗衡的,比如齐国的孟尝君、赵国的平原君、魏国的信陵君和楚国的春申君,那都是主宰王国命运的大权贵,其实力常常超过了君王,甚至直接掌控了君王的生死存亡。 刚刚过去的那场风暴已经证明了武烈王的实力。在最初那等恶劣的情况下,武烈王一人一剑回到京城,然后逆转政局,摧毁冯氏,重创老秦人,帮助始皇帝成功胜出,最后如果不是始皇帝拿着宝剑逼着他离开咸阳,恐怕死去的人更多。 最后的嬴家当真是始皇帝吗?像蒙氏、李斯这样处在权力顶端的人心知肚明,始皇帝也不过是武烈王整个谋划中的棋子而已,否则始皇帝也不会在最后关头把他赶出咸阳,让他去掌控北军。那不是始皇帝对他的信任,而是始皇帝无奈之下的一种妥协。始皇帝也玩不起了,再玩下去,恐怕整个关东系都名存实亡。 武烈王始终是这场风暴的核心,但他又始终把自己藏着最安全的位置,操控着这场风暴。武烈王是最后的嬴家,所以当始皇帝结束这场风暴后,武烈王马上递交了奏章,威逼始皇帝修改国策,让帝国实施休养生息之策。 其目的是什么?当真是他嘴里所宣扬的与民休养,让中土之民安居乐业,享受中土统一带给他们的好处?不,不是,武烈王真正的目的是发展地方势力,把帝国一步步地推向分封。 武烈王深谋远虑,又高瞻远瞩,他根本就没有把“分封”的希望寄托在始皇帝身上,而是把帝国的未来放在太子扶苏身上,所以当年他把扶苏带在身边言传身教,所以他重重布局不惜代价把扶苏推上储君之位。 可以想像一下,以武烈王目前的实力,连始皇帝都不得不与其妥协的强大实力,将来扶苏继承大统后,大秦是谁的天下一目了然。 李斯、周青臣、司马空等坚持“集权”的法家大臣根本没有退路,只有与始皇帝齐心协力,在始皇帝的有生之年遏制和打击地方势力,把帝国推向“集权”的轨道,确保帝国的未来,但前提是,必须扼杀武烈王,即便杀不了他,也要把他的实力削弱到极致。 然而,这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而已。 当年谁能杀掉孟尝君?孟尝君不篡国自立,临淄的齐王就欢呼不已了。在这个时代,诸如像孟尝君这样的宗室权臣是不屑于篡国的,倒不是受制于礼法,或者追求美好的名声,而是利益得失不成比例,相比较而言,他们更享受控制王国和君王命运的那种唯我独尊的感觉。 平原君和信陵君在各自王国的地位虽然不能与孟尝君凌驾于君王至上的那种超然地位相比,但每到关键时刻,他们的君王不得不纡尊降贵,把他们请出来支撑大局,而他们也一次次的力挽狂澜,这就是实力的证明。他们的君王不是不敢杀他们,而是不能杀他们,他们就是王国的鼎柱,关键时刻还要靠他们的实力来戍卫国祚。 至于春申君,他之所以被杀不是因为考烈王的崩亡,而是他已经八十岁了,他没有时间去继续掌控楚国的命运,假如他年轻十岁,还轮得到李园这种跳梁小丑猖獗于世? 这个时代的宗室权贵对自己的王国还是非常忠诚,比如孟尝君,他的封国在当时就是一个**的小王国,但他始终没有背叛齐国,没有背叛自己的宗族。从过去各诸侯国的宗室大权贵的历史来推断,武烈王肯定忠诚于大秦,忠诚于老嬴家,这一点毋庸置疑,即便他做了诸侯王,他也是大秦的诸侯,他也会像历史上的那些大权贵一样,忠贞不二地戍卫自己的帝国。但武烈王肯定是主宰帝国命运的大权贵,他的人生十有**就如同过去的孟尝君,除非他死了,否则他始终掌控着大秦。 大秦自商鞅变法开始,就不遗余力地削弱贵族们的实力,所以大秦这一百多年来,还没有出现诸如像孟尝君这样的宗室权贵,然而,现在大秦终于还是出现了一位足以与孟尝君相比肩的大权贵,虽然始皇帝一直想方设法压制他,但因为大秦的贵族们需要一位“领袖”在统一前后重新拟制新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方案,武烈王公子宝鼎就这样应运而生了。 现在,与武烈王对抗,事实上就是与大秦的本土贵族集团对抗,正因为如此,始皇帝不能杀他,相反,还得通过他来协调和改善与本土贵族集团之间的关系。杀了武烈王的后果是什么,始皇帝不敢想,而李斯等人却非常肯定,那后果肯定是帝国的崩溃。 帝国的贵族们对始皇帝和中央的“集权”国策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中土统一了,疆土遍及四海,权力和财富无限制增长,但始皇帝和中央就像一位贪婪而吝啬的土财主,非要把这些权力和财富收入自己的囊中,赏赐给功臣们的就是一根没有肉的骨头。 是可忍孰不可忍,帝国的贵族们一个个就像饿极了的野狼,瞪大血红的眼珠子,等待着一拥而上的机会。杀了武烈王,等于拱手送给帝国贵族们一个割据自立的借口,一个分封诸侯的机会。 当前形势下,缺少了武烈王这位大权贵对帝国贵族们的压制,始皇帝和他的追随者们也就失去了推进中央集权的时间,所以,大家都需要武烈王,而武烈王将带给帝国什么? 武烈王需要一个和平统一的帝国,这是武烈王为之奋斗的理想。 这给了大家无限的念想。只要有一个和平统一的帝国,有了这个坚实的基础,那么中央集权是可以的,分封诸侯也是可能的。 第437章 彪悍李斯 御书房的气氛很凝重,甚至有些窒闷。 始皇帝的无上威严和武烈王的犀利锋锐再加上笼罩在他们心上的厚厚阴霾,让李斯、蒙嘉等人始终保持沉默,不敢轻易说话。 始皇帝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承受不了重压要向武烈王妥协?抑或,他打算坚决阻御并展开反击?武烈王又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布局?他这一次要攻击的对手又是谁? “说说北疆局势。”始皇帝打破了沉默,“在诸位爱卿看来,北伐大概何时爆发?这场征伐将给大秦带来何种影响?” 李斯、蒙嘉等人即刻意识到始皇帝的态度,他要反击,无意妥协。几位大臣互相看看,眼神在瞬间内经过“碰撞”,各自寻思对策。 始皇帝的目光转向了李斯。 李斯绝对没有想到公子豹的一个大巴掌把他打到了丞相公的位置上。在过去的那场风暴里,当冯氏成为众矢之的,蒙氏兄弟和淳于越、伏生等关东大臣被“骗”出京城的时候,整个关东系就靠李斯扛“大旗”了,而李斯没有畏怯和退缩,当仁不让,奋力“阻击”,最终帮助始皇帝赢得了最后的胜利,而他本人一跃登上丞相公的位置就是始皇帝最后胜利的“果实”之一。 始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李斯当然要“士为知己者死”,要为始皇帝“冲锋陷阵”,帮助始皇帝实现“集权”的理想。 “匈奴人是否统一并稳定了大漠?假如匈奴人的确统一了大漠,匈奴人是否会入侵中土?假如匈奴人的确要入侵中土,匈奴人是否有能力突破我们的防御,越过长城?”李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们是否有北伐的必要?守外虚内的国防策略是否符合当前大秦的发展需要?” 李斯的声音回荡在御书房里,猛烈冲击着蒙嘉等人的心神,让他们纷乱的思绪霎时陷入了极度的混乱。李斯太“彪悍”了,竟然质疑南北战争之策,竟敢否定武烈王的北疆策略,竟然以修改国防策略来反击那些试图控制财赋策略的大秦本土贵族们。 始皇帝面无表情,但眼里却露出一丝赞赏之色。 李斯好智慧,一击而中,一句话就点明了要害。 建设北军强大武力的根源就是来自对南北战争的预想,而进行南北战争的国策则来自匈奴人统一大漠后可能对中土进行入侵的假设,于是帝国建立之初,国防策略马上修改为守外虚内,把帝国最强大的武力部署在北部疆域,由此构成对外防御、对内威慑的国防新格局。 守外虚内的国防策略是由武烈王一手促成并强加于咸阳。 统一大业尚未完成,武烈王就利用匈奴人入侵代北和征伐燕国的机会,把大秦主力军队全部部署到北疆,从此武烈王掌控了强大武力,并以此武力一次次威逼咸阳按照他的思路修改国策。等到统一大业完成,武烈王再次利用国内外局势和各种激烈矛盾,拿出了进行南北战争的重要国策,把大秦主力军队全部集中到北部疆域,就此形成了守外虚内的国防策略。 目前中土本部疆域只剩下地方镇戍军,而大秦的精锐将士都在北疆。随着北军建设策略的实施,大秦拥有了接近四十万的常备军。这是国防策略的需要,但它对中央财政却造成了重大影响。 中央拿钱养兵,养兵是为了进行南北战争,是为了实施守外虚内的国防策略,然而,中央是否完全集中了军权?是否完全控制了北军?始皇帝和中央能否利用北军的强大武力来镇制帝国贵族和地方势力,实施自己的“集权”策略? 答案是否定的。中央耗费巨大财力供养北军,但北军实际上却成了大秦贵族们对抗中央的强大后盾。中央耗费了财力,却增强了对手的实力,给自己的“集权”之路设置了重重障碍,这种事情怎能继续下去? = 郎中令蒙嘉表情沉重,眼里不时掠过不安之色。 赵亥眉头紧皱,低头做深思之态。 蒙毅悄悄挪动身躯,试图把自己藏进黑暗之中。 周青臣伏案疾书,看不到他的表情。像这种内廷议事的记录都由他负责,但今天到目前为止只有始皇帝和李斯说话了,而他却始终在奋笔疾书,也不知他在写什么。 司马空拿着武烈王的奏章,还在凝神细看,似乎还没有读懂,还需要时间思考。 李斯这句话太过震撼,他的意图很明确,大家不得不稳定心神马上做出推衍,假如始皇帝采纳了李斯的建议,那将给政局带来何种影响。 丞相隗状,太傅、上将军武烈王等大臣极力主张实施休养生息之策,轻赋辨,让利于民,以此来迅速稳定国内局势,其理由就是因为中央财政难以为继,帝国需要迅速恢复国力。 这个策略看上去有些矛盾。既然中央财政难以为继了,为何还要与民休养,轻赋辨?那中央财政岂不更加危险?隗状和公子宝鼎等人的解释是,如其竭泽而渔,不如放水养鱼。 打个比方,渔民在湖里捕鱼,年复一年的过度捕捞会形成恶性循环,湖里的鱼会越来越少。假如限制捕捞量,让鱼儿获得良好的繁殖环境,那么湖里的鱼就会一年比一年多。鱼的总量增加了,捕捞量也就可以同步增加,从此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这个策略的实施需要时间,五年肯定不够,十年估计才有效果。 武烈王在朝议上公开说过,鉴于匈奴人统一了大漠,北疆局势逐渐紧张,预计南北战争要在十年内爆发。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只剩下七年了,在这七年内,要把直道修筑完成,还要养兵,还要囤积武器粮草,还要进行边境防御设施的建设,还要迁徙人口垦荒屯田,还要发展农耕畜牧和工商业以改善边郡军民的生活。算一算,这需要耗费多少中央财政?七年的时间够不够? 七年时间肯定不够,也就是说,武烈王的国防策略和他所主张的财政策略自相矛盾。 由此来进行推断,那么南北战争就是武烈王设下的一个陷阱。他把始皇帝和中央骗进了陷阱,让中央财政不停地投入,拖住中央财政,遏制始皇帝和中央的权威,延缓始皇帝实施他的集权策略。但南北战争假如迟迟没有爆发,武烈王的这个陷阱必定失去作用,所以武烈王又设下一个陷阱,这就是轻赋辨的财政策略。这个策略的目的和武烈王所坚持的国防策略的目的一模一样。 武烈王用了连环计。始皇帝和中央已经跳进了一个陷阱,假如再跳一个,那就彻底的上当中计了,“集权”将遥遥无期。 击败武烈王的办法就是以其人知道还治其人之身。 武烈王利用中央财政做“文章”,始皇帝和中央也可以利用中央财政来反击。中央财政不够,养兵养不起,那么只有两个解决途经,一是削减军队,二是修改国防策略。 削减军队的可能性不大,这不仅直接损害了帝国贵族们的利益,也危及到了帝国的安全。目前局势下,帝国无论是御边还是戡乱,都需要一支强大的常备军。于是只有修改国防策略,改“守外虚内”为“守内虚外”,其目的就是把常备军撤回京畿,罢去统兵将率的军权,由始皇帝和中央直接控制军队。 军队回到京畿,就近供养,那么中央财政就无须投入巨资稳固和发展北疆边郡了。 北疆边郡持续贫瘠,北军武力又被始皇帝和中央控制,武烈王和一帮将军们长期困守京城,那么他们的实力也就急剧下降,没有了足够的实力,他们还拿什么与始皇帝和中央对抗? 这就是釜底抽薪之计,一剑刺中武烈王的要害,留给他的就剩下两个选择,要么遵从中央的财政策略,按照中央的“集权”道路走,要么掀起新一轮的博弈,大家再斗一次,但考虑到帝国贵族势力之间的矛盾,武烈王能否守住既定的国防策略,能否继续控制北军就难说了。 = 始皇帝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把每个人的表情收入眼底,暗自揣测众人的心思。 很显然,除了李斯,其他人都不敢明确表态,倒不是因为众人畏惧武烈王的权势,而是因为大家都无法确认南北局势的发展。 假如匈奴人倾尽全力入侵,南北战争爆发,以大秦目前的财政策略和中土国力的恢复状况,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其后果非常可怕,被压榨到极限失去了生存希望的中土庶民尤其那些仇恨大秦的关东庶民,十有**要揭竿而起聚众叛乱。中土一旦烽烟四起,咸阳对地方郡县的控制力势必骤降,可以想像,地方势力必定乘机割据自立,对抗中央。 那时外有匈奴入侵,内有暴民叛乱和地方割据,而中央却没有财政去御边和戡乱,其结果必然是帝国的崩溃。这太可怕了。 帝国建立之初,帝国的贵族们之所以一致要求马上发动北伐,也是考虑到中央财政的支撑问题。当时丞相王绾有一番颇有说服力的理由,归结起来就是“长痛不如短痛”,拿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去进行最后一搏,然后再集中力量休养生息。武烈王和北疆军的统率们则坚决反对,其理由就是匈奴人的实力不可小觑,,匈奴人和百越人的实力没有可比性,在广袤的大漠作战和在山林密布的南疆作战,也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以大秦当前的财力,根本打不赢这场战争。 国防策略的改变直接关系到帝国的存亡,这个责任太重大,谁也承担不起。 始皇帝的目光再一次转向李斯。 李斯倒是坦然。刚才那句话也不是他兴之所至的即兴之语,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结果。长久以来,他一直在考虑“集权”策略,集权于中央的前提就是大一统的稳定局面,没有稳定如何“集权”? 但武烈王拿出了进行南北战争的国策,大秦必须为南北战争进行准备,中央财政要全力支撑这场战争,由此导致中央根本没有时间和能力遏制地方实力的发展,更不要说进行权力上的集中了。 “中土统一,百废俱兴,当然需要休养生息,这一策略绝对正确。”李斯说道,“但我们为什么无法实施休养生息之策?是因为我们的国防策略。” “武烈王认为匈奴人统一大漠后实力飞速发展,要入侵中土,对大秦形成了严重威胁,所以要进行南北战争,要北伐。” 李斯说道这里摇头苦笑,“现在我们财政的状况大家都清楚,以目前的财赋收入,如何支撑可能要持续数年的南北战争?中央财政一旦崩溃,不但大秦军队要败在北方战场上,就连国内都要陷入分裂和战乱,所以我们不得不增赋加税,以确保南北战争的胜利。南北战争胜利了,北部疆域安全了,我们的军队才能进行国内的平叛和戡乱。” “如今武烈王建议朝廷实施休养生息之策,以稳定国内局势,改善庶民生活,缓解中央财政危机。这是正确的策略,但问题是,如果不改变国防策略,如果不延缓或者暂时中止南北战争的准备工作,中央财政会迅速陷入崩溃的危机。” 李斯脸色冷冽,“武烈王要进行南北战争,要北伐,要中央提供更多的财政支持,但同时他又建议朝廷实施休养生息之策,轻赋辨,如此一来中央财政必定骤减。试问一句,一个没有财政收入的中央,如何树立权威?如何控制地方?如何控制军队?我们是不是要质问武烈王一句,你目的何在?到底想干什么?” “善”始皇帝拍案称赞。 始皇帝明确表态,周青臣和司马空当然不敢迟疑,当即表示赞许,支持李斯的看法。 蒙嘉和赵亥很谨慎,两人都没有表态。 蒙毅看到始皇帝望向自己,不得不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守外虚内的国防策略,其核心还是守。”蒙毅小心翼翼地说道,“武烈王虽然预计几年后肯定要爆发南北战争,但他同时也说了,中土未来最大的敌人就是匈奴人,南北战争是长期的持久的战场,而北伐不过是南北战争中的一场战役而已,其目的是把河西、河南和代北连成一片,把匈奴人赶到阴山以北,继而扩大北疆防御的纵深,增强北疆的防御能力。” 蒙毅看到始皇帝脸色沉郁,不禁有些犹豫,目光悄悄看向蒙嘉。蒙嘉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色,示意他大胆说下去。 “守外虚内是主动防御,是把军队和财赋投入到边疆,御敌于国门之外,确保中土的安全。守内虚外是被动防御,虽然军队集中到了京畿,财赋支出也得到了节约,但边疆防御薄弱,匈奴人一旦杀进来,首当其冲的就是边郡,然后就是京畿。这时即便京畿大军火速出动,把匈奴人赶出了边疆,但损失已经无法挽回。长此以往,损害的不仅仅是中央权威,还包括中央财政,更严重的是,边郡的疆土和人口会逐渐丧失,匈奴人会逐渐杀到京畿门户,这对中土造成的影响之大可想而知。” “在我看来,武烈王之所以建议实施休养生息之策,着眼的还是未来。只有中土国力恢复了,中央财政逐年增收,我大秦才能把南北战争坚持下去,才能守住疆土。边疆稳定了,中土维持了和平和统一,大秦的财赋越来越多,大秦的军队才能具备远征能力,才能开疆拓边,才能在南北战争中赢得最后的胜利。” “守疆需要的不仅仅是军队和财赋,最最重要的还是是正确的国防策略。” 蒙嘉感到窒息,他急促的吸了几口气,结束了自己的阐述。 李斯的脸色十分难看。 蒙嘉也说到了要害之处,倒不时他故意为武烈王说话,而是他对“守外虚内”的国防策略有非常深刻的理解,而这正是李斯所不及之处,这令李斯很难堪。 始皇帝抚须沉思。忽然他示意司马空把武烈王的奏章递给他,然后再一次认真阅读。 御书房安静下来,但气氛愈发沉重。 = “匈奴人统一了大漠,这是事实。”始皇帝把奏章放到案几上,看看众人,问道,“朕不能理解的是,武烈王凭什么认为,匈奴人在未来很长一度时间甚至在未来一两百年内都是中土最大的敌人?难道匈奴人如此强大?” 李斯对匈奴人没有任何直接的认识,但根据他对蛮夷的了解,他认为武烈王和北军统率们故意夸大了匈奴人的实力,居心叵测。 蒙嘉和司马空这次都随太子西巡,虽然没有直接接触匈奴人,但从义渠、西羌、大月氏等北虏诸族的介绍来看,匈奴人的实力的确不可小觑。武烈王对北疆局势的认知和预测不是无的放矢或者夸大其辞,而是有事实依据,有一定的道理。 蒙嘉曾随蒙恬在北疆与匈奴人或者其他北虏打过仗,他对北方战场还是有直观的认识。 “大漠广袤,据说比中土疆域还要大。”蒙嘉说道,“匈奴人来自大漠深处,逐水草而栖,牧牛羊而生。过去他们和其他北虏诸种一样,南下的目的就是掳掠,抢完了就跑。如今他们统一了大漠,北虏诸种皆归单于庭帐下,可以想像他们南下掳掠的军队有多少。但他们作战的方式不会有太大的改变,打得过就不停地打,不停地掳掠,从牛羊到人口,看到什么抢什么,而打不过他们就跑,一跑就是数千里。” 蒙嘉无奈摇头,“当年李牧为了围杀匈奴人,在长城内做了十几年的缩头乌龟,才把匈奴人诱到长城脚下,其原因就是赵人没有财力远征塞外,只能把匈奴人诱到家门口围杀。但自从李牧重创了匈奴人之后,匈奴人就不会上当了。” “大秦虽说统一了中土,但匈奴人也统一了大漠,双方的实力都增加了,这时候,匈奴人对中土的威胁急剧增大,但大秦军队若想击杀匈奴人,却依旧困难重重,因为大秦没有足够财力支撑几十万军队远征数千里之外的大漠。” “大秦若想具备远征大漠的能力,彻底击败匈奴人,永绝边患,其国力发展至少需要几十年,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第438章 善!善!善! 蒙毅这番话颇有见地,有力维护了“守外虚内”的国防策略。 匈奴人的老家在遥远的大漠,大漠太贫瘠,若要生存下去,就要持续掳掠,但掳掠是短期行为,匈奴人必须发展,所以他们要征伐,要开疆拓土,要占据大片富裕的土地和掳掠大量可以给他们创造财富的人口。 匈奴人抢了就跑,然后再来抢,中土若想断绝这个祸患,只有强大自身实力,指望上天垂怜匈奴人让他们富裕起来不要再抢了,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强大自身实力首先必须守住家园,家园都守不住还谈什么发展?守住家园就需要军队镇戍边疆,确保家园的安全,然后家园才有条件稳步发展。 守外虚内这一国策显然是正确的,但它与“中央集权”的政治理念背道而驰。军队守疆,将军们统军在外,军权一部分就落在将军们手上,这对中央控制军队明显不利。 如今武烈侯和北疆三大行辕官长统军近四十万,而且其中有三十万是常备军,这对中央的威胁太大了。 匈奴人距离咸阳太遥远了,匈奴人至今还没有入侵中土,而中土北疆有近万里的长城,就算匈奴人统一了大漠实力比想像的要强,但在始皇帝和李斯这些从未去过塞外也没有在北疆与北虏打过仗的人来说,他们即便重视匈奴人,即便知道南北战争一定会爆发,即便知道匈奴人是“打不死的小强”,也不会像武烈王一样打算集中全部国力进行战争。 = 始皇帝考虑良久,询问司马空,“爱卿有何看法?” “当前的国防策略是正确的。”司马空首先肯定了蒙毅的意见。 “南北战争肯定是存在的。”司马空接着肯定了武烈王的策略。 “但就目前的中央财政来说,大秦显然没有能力进行北伐作战,甚至可以说,在中央财政没有得到根本性改善之前,我们在南北战争中只能被动防守。”司马空把李斯的建议进行了拓展。 李斯略略皱眉,旋即明白了司马空的意图,面露笑意。 蒙嘉和赵亥互相看看,微微点头。还是司马空厉害,一下子就抓住了对手的软肋。 司马空继续阐述自己的看法。 守内虚外的国防策略的核心还是“守”,守边疆,也守本土,就目前局势而言,守本土的重要性大于守边疆。攘外必先安内,国内都没有稳定,如何“攘外”? 从这一观点出发,中央应该把有限的中央财政用于稳定国内局势,加强中央权威,遏制地方势力的发展,增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 也就是说,中央财政不能再向北疆倾斜,不再着重于构建北疆防御,不再加大北疆武力的建设,转而利用中央财政来遏制武烈王和北疆武力,由中央财政来控制北伐时间,控制南北战争的规模,继而逐渐扭转中央在国事决策上的被动局面。 中央既然延缓或者搁置了南北战争的准备工作,那么必然与武烈王和北军统率发生冲突,而解决的办法就是在财政政策上实施休养生息之策。 财政政策如果实施休养生息之策,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赋税的减少,中央财政会更加拮据,而与之相反的是,中土国民的生存环境得到改善后,地方郡县的局势日趋稳定,地方势力将由此赢得了发展壮大的机会。地方势力坐大了,马上就会与中央争抢财富。 中央财政是否与预料的那样缓步增长并逐渐加强对地方郡县的控制?这显然是一件不容乐观的事情。 武烈王预言南北战争将在几年后爆发,但那时中央财政依旧没有改善,依旧无力支撑北伐,北疆局势会极度被动,北疆防御举步维艰,武烈王怎么办?是眼睁睁地看着几十万北军将士困守长城,还是调过头来支持中央,给地方势力以沉重打击,再一次与中央联手“剪羊毛”? 无疑,武烈王要支持中央,要用武力威慑地方,要掳掠地方财富。 几年后地方势力坐大了,当然不会任由武烈王和中央联手掳掠他们的财富,打击他们的实力,于是两者之间必然爆发冲突。 中央就此把武烈王和北军武力成功调回国内,以武力镇压对抗中央的地方势力。 如此一来,始皇帝和中央就赢得了把帝国推向“集权”道路的最好机会。 那一刻长城防线是安全的,秦军肯定可以守住长城;那一刻国内庶民也不会轻易叛乱,因为他们已经享受到了统一带给他们的直接好处;那一刻地方势力尚未真正强大起来,在武烈王的武力镇制下,地方势力必定土崩瓦解。于是,中央可以迅速控制地方,中央财政可以迅速得到增加,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这实际上就是将计就计之策。 武烈王要中央财政建设北疆武力,帝国贵族们则要掠夺中土财富发展地方势力,所以武烈王和帝国贵族们一边积极准备南北战争,一边威逼始皇帝实施休养生息之策,试图始终遏制中央实力的发展,压制中央权威的增加。 中央则将计就计,把有限的财政全部用于中央建设,进一步加强中央卫戍军的建设,进一步控制目前中央可以掌控的郡县,为稳定国内局势和推行中央集权打下基础。 中央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那不但没有权威,受制于人,而且必定无法掌控帝国。 中土形势假如按照这样的局面发展下去,可想而知,贫者愈贫,富者愈富,而最贫穷的就是武烈王和北疆武力。 这一残酷局面告诉武烈王和北疆武力一个事实,假如没有一个集权的中央,没有一个拥有绝对权威的中央,不要说中央财政始终无法摆脱危机,就连北疆镇戍军都养不起,至于南北战争,更是想都不要想。 中央目前只能自保,而地方势力一门心思发展自己的实力以便为未来割据自立做好准备。北疆和北疆武力也算是地方势力的一部分,而且还是最大的一部分,但可惜北疆过于贫瘠,而且承担着守疆戍边之责,在贫瘠和外虏的双重压力下,武烈王拿什么保证北疆武力?拿什么保证北疆的安全? 长城防线崩溃,北疆武力遭受重挫,武烈王就完了,那些支持武烈王的北军统率们也完了。中央或许不想看到这一幕,但帝国贵族们和他们所支持的地方势力肯定乐于看到。在他们逐渐发展壮大的时候,威胁到他们分封诸侯的不是中央,而是武烈王和北疆武力,那时候他们巴不得武烈王和北疆武力轰然倾覆。至于匈奴人和边患,距离他们非常遥远,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 周青臣提出了一个疑问。 “假如南北战争迟迟没有爆发,武烈王和北军陷入极度困窘,必定会以武力威胁咸阳,那时我们如何应对?” “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把有限的财赋收入用于中央建设。” 司马空站起来,走到悬挂在御书房一侧的地图前。 “中央建设的重点就是中央卫戍军的建设。”司马空说道,“目前中尉军已经扩展到五万,但这还不足以保护京畿的安全,所以我们必须再建五万大军,这五万大军就放在蓝田大营。” “另外就是在关中四周修筑坚固要隘。”司马空手指三川郡,“函谷关是关中的东方门户。”接着他的手移向关中北面的北地和上郡一带,“鸡头山以北的乌氏和朝那城之间有萧城,在此修筑萧关做为关中的北方门户。” 司马空手指陇西,“此处地形险要,关隘众多,稍加修缮即可做为关中的西方门户。” “关中的南边有险峻南山(秦岭),巴蜀和汉中只能通过几条栈道与关中相通,其中以陈仓故道最为重要,我们在此修筑关隘,以阻绝来自巴蜀和汉中的威胁。” “关中东南方向与荆宛相连,我们在此筑有武关。加筑武关,以断绝来自荆宛方向的威胁。” 司马空犹豫了片刻,手指关中北方的子午岭和白于山,“直道还是要修,这条道路修通了,有利于关中东北方向的防守。” 始皇帝的脸色非常难看。 大秦统一了中土,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帝国,但中央竟然落到筑要隘以自保的地步。 李斯、蒙嘉等人的脸色也是异常难堪。难道未来局势对咸阳来说如此悲观? 司马空察觉到了始皇帝和众人的心理,微笑摇手,“这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如果没有这个借口,我们如何向武烈王解释?利用这个借口,乘此机会加固京畿防御,增加中央卫戍军的实力,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这会助长地方势力的嚣张气焰。”李斯不满地说道,“此策会损害中央权威,不利于中央控制地方。” “中央权威是什么?”司马空反问道,“如果中央连京畿安全都保证不了,何来的权威?” “咸阳筑关自守,肯定会损害中央权威,推动地方势力形成割据事实。”周青臣同意李斯的看法。 “咸阳不筑关自守,中央就能控制地方了?”司马空继续反问道,“假如岭南割据,江东割据,中央拿什么去镇制?” 李斯和周青臣哑口无言。 “这是诱饵。”蒙嘉抚须赞道,“这个诱饵布置得好,若想让对手落入陷阱,当然要示敌以弱。” “关键还是武烈王。”蒙毅及时提醒众人,“这个计策的目的是遏制武烈王和北军武力,同时推动地方势力的发展,继而挑起两者之间的厮杀,最终实现中央集权。武烈王才智卓著,这个计策瞒不过武烈王,能否实施,还要看武烈王的态度。” = 始皇帝考虑了两天,还是采纳了司马空的计策,下令急召武烈王回京。 八月中,武烈王公子宝鼎回京。 在此之前,始皇帝曾把这个策略拿出来与太尉蒙武商议,蒙武当即意识到始皇帝试图改变国防策略,虽然名义上国防策略还是“守外虚内”,但实际上随着中央财政投入方向的转移,这一国防策略已经得不到执行,转而向“守内虚外”的方向发展。 蒙武委婉地表达了对北方局势的担忧。北疆局势如果不稳,那对帝国来说就是个可怕的隐患。武烈王承担着守疆戍边的重任,他需要中央财政的支持,假如没有钱粮,他拿什么镇戍长城?他是人,不是神,没有钱粮,他肯定要打败仗。 始皇帝直言不讳,中央一旦实施休养生息之策,中央财政必然锐减,中央根本没有财政支持南北战争,也就是说,武烈王在迫使中央做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武烈王只能在国防策略和财政策略中选择一个,所以,始皇帝需要蒙武的支持。 宝鼎回京后,第一时间进宫觐见。 他在始皇帝的御书房内看到了丞相李斯、太尉蒙武、御史大夫赵亥、郎中令蒙嘉、内廷长史周青臣和皇帝客卿司马空。 李斯详细阐述了始皇帝的决策。 蒙武、司马空做了补充解释。 宝鼎陷入沉思。 始皇帝很谨慎,没有把这一决策拿到廷议上进行讨论,显然是想征询宝鼎的意见。假如宝鼎强烈反对,那么宝鼎就必须做出妥协,在国防策略和财政策略中选择一个。从中央的立场来说,无论如何不会同时实施这两个策略,继而把中央财政拖进崩溃的深渊。 宝鼎不得不承认始皇帝和李斯等人的考虑是正确的。 从国内稳定的角度来说,中央当然要实施休养生息之策,那么就必然要中止北伐,而休养生息之策又加速了地方势力的坐大,地方势力会逐渐形成割据事实,所以中央在无法确保对地方控制的情况下,就必然要加强中央建设,这迫使中央不得不削减北疆防御的投入,导致北疆防御能力迅速减弱,最终在南北战争爆发的情况下,只能被动防御死守长城了。 宝鼎重新审视大秦的历史。大秦的南征北伐拖垮了中央财政,虽然之前宝鼎改变了历史,提前完成了西南远征,但镇戍西南同样需要中央财政的支持,如今再加上北伐,那么大秦的中央财政必然重演历史上的崩溃一幕。更严重的是,宝鼎打开了分封大门,地方势力正在发展壮大,一旦中央财政崩溃,这些地方势力必然割据自立,功臣们也会乘势而起,中土将再次陷入分裂和战乱。 现在怎么办?明明知道南北战争就要爆发,匈奴人就要入侵中土,但受制于即将崩溃的中央财政,宝鼎只能同意始皇帝的决策,无奈地放弃北伐,死守长城防线。 然而,假如匈奴人倾尽全力进攻,缺少财政支持的北疆大军能否坚守长城?在南北战争最为激烈的时候,假如地方势力乘机割据自立,与中央形成直接对抗,中央拿什么去镇制地方?假如中央不能镇制地方,任由地方割据,那么中央财政危机只会愈演愈烈,这对戍守边疆的北军来雪上加霜,后果不堪设想。假如北军战败,丢失长城防线,大秦内忧外患同时爆发,中央又拿什么保证中土的和平和统一? 宝鼎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他一直在努力,但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陷入急剧发展的国内外局势的围追堵截之中。 难道大秦就无法逃避败亡的命运?难道自己就无法战胜天道?无法力挽狂澜? 宝鼎想到了刘邦的白登大败,想到了汉初与匈奴人的和亲政策。刘邦是无计可施,他同样受制于财政不足,只能用屈辱的和亲政策延缓匈奴人的入侵,以此来赢得发展时间。到了景帝时期,外有匈奴人的频繁入侵,内有诸侯王的割据自立,长安一度岌岌可危,但最终景帝还是平息了“七王之乱”,顺利削藩。到了汉武帝时期,则最终实现了中央集权,以几代人几十年的财赋积累,击败了匈奴人,赢得了南北战争。 大秦是否应该走同样的道路?但两者统一的基础不一样,大汉是在旧时代的废墟上重建,而大秦是旧时代的延续,旧时代的贵族们掌控着帝国,这导致帝国的未来之路步履维艰。 = 宝鼎不说话,始皇帝等人也不说话,大家都在耐心地等待着他的思考结果。御书房内非常安静。 宝鼎暗自喟叹。不管选择哪一条路,前景都很黑暗,倒不如尊重始皇帝的选择,先加强中央建设,先把京畿防守得固若金汤,这最起码可以保证中土再一次分裂之后,帝国还有东山再起的本钱。 “全力以赴建设中央。”宝鼎神态坚决,语调沉稳,“从北军抽调十万大军屯驻蓝田大营,一来可以迅速增加中央卫戍力量,对地方形成威慑,二来减少北疆的军资支出,缓解中央财政的重压。” 始皇帝欣喜万分,拍案说道,“善善善” 李斯、蒙武、赵亥、蒙嘉等人又惊又喜,他们万万没想到,武烈王竟然同意了始皇帝的这一决策,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 = = 第439章 未雨绸缪 北军常备兵力三十万,这是北疆武力的基础,也是武烈王赖以抗衡咸阳的实力,如今武烈王主动放弃北伐,并建议抽调十万军队屯驻京畿,等于自降实力,虽然这是迫于中央财政的危机,武烈王不得不削减北军兵力,以减少北军军资的支出,但他把十万军队的控制权直接交给始皇帝,以换取中央实施休养生息之策,却是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大让步。 这一妥协带给帝国贵族们的震撼可想而知。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意味着武烈王向始皇帝低头,向“中央集权”投降了? 武烈王交出了十万军队的控制权,实际上就是以二十万北军兵力来承担镇戍长城的重任。长城防线接近万里,用二十万军队去镇戍,其难度太大了。很显然,武烈王这是拿自己和自己所属的利益集团的未来做赌博。 武烈王肯定在进行新的布局,但谁也猜不透武烈王的心思,不知道他的目的何在。 不过现在无论是始皇帝还是他的近侍大臣们,都没有时间去揣测武烈王的最终目的。始皇帝和中央的当务之急是解决中央财政危机,解决财政危机的最直接办法就是“开源节流”。以现今的生产力,“开源”是奢望,只能靠“节流”,竭尽全力节省财政消耗。 中央财政消耗最大的一块就是北疆防御,削减了北疆防御的支出,等于遏制了武烈王的实力。武烈王以大秦利益为重,以帝国的和平统一为重,坚决支持中央的策略,主动建议大幅度削减北疆防御的支出,以此来赢得中央在财政策略的调整。 中央在财政政策上如何调整?是恢复到统一前的赋税水平,还是“让利于民”,轻赋辨? 从解决中央财政危机的立场来说,帝国的赋税最多也就是恢复到统一前的水平,而不是进行大范围的赋税减免,“轻赋辨”带来的后果不但无助于解决中央财政危机,反而让危机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越来越严重。 李斯借助御书房内良好的气氛,把“财赋集中”这一政治理念和“休养生息”这一财政政策做了阐述,希望得到武烈王的支持。 “匈奴人统一大漠是事实,匈奴人入侵中土也是不可避免,南北战争实际上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李斯这一次说了真话,言辞恳切,“匈奴人入侵中土的策略是什么,我们不知道,但从匈奴人频繁攻击东方的东胡和河西的大月氏来看,匈奴人显然要征服东胡和大月氏,完全统一整个长城以北的疆土,然后从东中西三个方向同时入侵中土,以免在攻击过程中受到来自东西两翼的牵制。” “这一观点武烈王早在统一前就反复解说过,所以统一大业尚未完成,我们就拿出了进行南北战争这一决策。” “考虑到目前中央财政的实际状况,我们不得不暂停北伐,不得不改‘主动防御’为‘被动防御’,但‘被动防御’同样需要耗费巨额财赋。另外为了从侧翼牵制匈奴人,我们还有持续支援河西大月氏。假如匈奴人展开全面攻击,不管是主攻西北疆,还是同时攻打北地和代北两地,我们即便是死守长城,其财赋的消耗也是一个惊人数字,中央财政就算有所改善,也无法长久支撑。” 李斯说到这里冲着公子宝鼎拱手为礼,“仅从北疆防御考虑,休养生息之策可以实施,但轻赋辨之策务必慎重。” = 宝鼎望着地图,久久不语。 御书房再度陷入寂静。 北疆战事一旦爆发,年复一年,秦军就算死守长城,那也是中央财政难以承受之重,也就是说,建设中央,稳固京畿,稳定大秦本土之策还是举步维艰,难以完成。与此同时,大秦国民享受到了轻赋辨的好处,生活日渐改善,而地方势力必然想方设法乘机发展壮大,地方和中央的对抗会愈演愈烈。 帝国的内忧外患随着中央财政的持续危机日趋严重,等到某一天,或者长城防线失守匈奴人杀进中土,或者地方势力形成割据事实,国内爆发战事,帝国的中央财政必然崩溃,大秦在内忧外患的夹击下,统一局面的崩溃也就在所难免。 这就是帝国统一后所面临的艰难局面,就算宝鼎努力了十几年,在某些局部改变了历史,但历史洪流依旧在原有的河道里奔腾咆哮,而河堤依旧是不堪重负,摇摇欲坠。 始皇帝和帝国中央始终没有摆脱历史洪流的猛烈撞击,不管是走集权之路还是走分封之路,都无法改变日趋严重的内忧外患之困局。 “现在,我们面临三个敌人。”宝鼎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说道,“一是长城外的匈奴人,二是被征服的关东人,三是我们自己。” 始皇帝霍然抬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宝鼎,眼里露出深思之色。 李斯、蒙嘉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神情沉重。 “长城外的匈奴人只能用武力击杀。”宝鼎继续说道,“关东庶民现在是大秦的子民,是大秦赖以生存的基础,但如今他们生存困难,对大秦没有认同感,甚至十分仇恨。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假如我们不能想办法迅速安抚他们,获得他们的认同,让他们切身感受到统一带来的好处,那么可以想像,未来关东各地的叛乱会越来越多,最终形成燎原之势,席卷中土,大秦这艘巨舟可能倾覆。” 宝鼎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御书房的气氛凝重,空气非常沉闷,甚至还有一丝燥热。 宝鼎这句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如果最终结果证明中央财政政策是错误的,那必须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武烈王坚持“与民休养、轻赋辨”,大秦本土贵族集团也是紧随其后摇旗呐喊,但始皇帝和他的近侍大臣们却拼命阻扰,非要坚持“横征暴敛”的财政政策,那么未来当国内局势陷入混乱之后,责任将由李斯、赵亥、蒙嘉等公卿大臣来承担,他们将被毫不留情地赶出朝堂,甚至付出身死族灭的代价。 宝鼎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慢慢扫过,每个人的情绪变化都落在了他的眼里。 宝鼎暗自冷笑,再次打破沉默,“还有一个敌人,就是我们自己。” 宝鼎的声音渐渐变冷,语调也更为缓慢,“我们自己也是大秦的敌人,我为什么这么说,相信你们心里都清楚。集权也罢,分封也罢,说到底就是我们这些贵族如何分配大秦的权力和财富,而这种分配不仅仅关系到我们的切身利益,关系到千千万万大秦庶民的利益,更关系到我大秦的未来,关系到我大秦国祚的延续。” “没有大秦,没有大秦的和平和统一,中土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灵都将在生死之间痛苦挣扎,而到了那一刻,任何一个阶层的利益不是最大化,而化了,甚至是整个阶层的覆灭。” 始皇帝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李斯等人也是面露难堪之色,浑身燥热,遍体冷汗。 宝鼎这句话就是直指要害了,就是指责始皇帝和这帮近侍大臣们不是把心思放在帝国的和平统一上,而是放在无休无止的权力和利益争夺上,私欲大大于公心,导致目光短浅,心胸狭隘,根本看不到帝国的未来。 宝鼎用力挥手,义正严词,“帝国的根本是中土千千万万的庶民,根本稳固了,基础夯实了,什么危机不能迎刃而解?” = 宝鼎公开赶赴右丞相府,拜会右丞相隗状。 隗状在此之前已经得到消息,寻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把治粟内史卿甘罗和少府卿赵高请到了府内。 武烈王放弃北伐,并将十万北军交给始皇帝镇戍京畿的消息已经在文武大臣们之间悄然传开。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很多人不相信,认为是谣传。武烈王以削弱自身实力的办法来谋取始皇帝的信任,其目的是什么?有这样的必要吗?难道在刚刚过去的那场风暴中,始皇帝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隗状心存疑虑,甘罗和赵高也急于了解真相,但他们都没有想到,武烈王竟然公开赶赴右丞相府,向咸阳做出两大派系紧密合作之态势,这未免过于“嚣张”了。难道从咸阳宫流传出来的消息是谣言,武烈王要以此种方式来“反击”? “这不是谣言,我的确做出了这一决策。” 面对隗状、甘罗和赵高三人不可思议的眼神,宝鼎淡然笑道,“当前大秦最深重的足以危及到大秦和平统一局面的危机就是中央财政危机,所以我必须做出这一决策,以减轻中央财政的沉重负担,给咸阳实施‘休养生息’之策以最大的最坚决的支持。” 隗状等三人凝神沉思。 很显然,宝鼎对中央财政很悲观,甚至认为未来几年大秦很难维持和平和统一的局面,所以他不得不开始新一轮的布局。 从北疆武力来说,抽调十万北军屯驻京畿并不能实际影响宝鼎对北疆武力的控制。北疆除了三十万常备军,还有超过这个数字的预备役,北疆整体武力非常强悍,由此可以推测到,宝鼎主动建议抽调十万北军屯驻京畿肯定有更深层次的考虑。 “十万回京将士,主要来自关中、汉中、河东、三川等地,他们随我在北疆征伐多年,对故乡非常思念。这一次我把他们调到京畿,一则可以解他们思乡之苦,让他们有机会回家与亲人团聚,二则减轻他们的家庭负担,让每个将士的家庭都可以节约一笔不菲的开支。这些年兵制虽然做了大量修改,但因为中央财政有限,将士们的日常开支大部分还是由其个人承担。在中央横征暴敛的情况下,将士们的家庭都很困窘,大秦人过得很艰苦。大秦统一了四海,却没有让大秦人获得实实在在的好处,这是我们的罪责。” 宝鼎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把他们调回京畿镇戍,减轻他们的家庭负担,再加上轻赋辨之策的实施,相信大秦人很快就能过上好日子。日子过好了,对皇帝感恩戴德,对大秦忠贞不二,大秦本土必然固若金汤,将来即便中土的内忧外患一起爆发,我们也能坚守本土,我们还有力挽狂澜的本钱。” 隗状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甘罗心事重重,神色忧郁。 赵高摇摇头,语气沉重地问道,“形势如此不堪吗?” 宝鼎郑重点头,“一定要与民休养,一定要轻赋辨,一定要尽快恢复国力,否则未来不堪设想。”宝鼎手指铺在案几上的地图,在关中、河东、巴蜀、荆宛等地划了一个大圈,“这是大秦的本土,这些年为了统一战争,大秦本土耗尽了国力,大秦本土之民更是困窘不堪。” 宝鼎抬头望向隗状,“大秦本土之民是大秦赖以存在的根基,我们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让大秦本土之民过上好日子,享受到统一带来的直接利益,唯有如此,我们才有实力应对未来的危机和困难。” 隗状明白了,知道宝鼎为什么回到京城后马上公开赶赴丞相府与自己共商国事,原因无他,就是要力保大秦本土,力保巴蜀和荆宛这两大粮仓,这样即便中土的统一局面崩溃了,大秦也还有能力自保,还有机会力挽狂澜。 巴蜀和荆宛是楚系的势力范围,不论宝鼎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首先必须保住大秦本土,而要保住大秦本土就要保住关中、巴蜀和荆宛,所以宝鼎必须搁置所有的矛盾,与以隗氏为首的楚系密切合作,而两者合作的基础就是太子扶苏。太子扶苏代表着大秦的未来,代表着两大政治势力的未来利益,正是因为未来利益的一致,两者才会冰释前嫌,通力合作。 历史上帝国的覆灭与大秦本土的崩溃有直接关系。在帝国生死存亡之刻,大秦人不再为帝国浴血奋战,任由刘邦带着一支不堪一击的军队杀进了武关,突破了峣关,兵临咸阳城下。咸阳没有抵抗,投降了。接着关中诸城没有任何抵抗,投降了。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有山川天险的巴蜀、汉中和陇西也没有抵抗,也投降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大秦的国策的确摧毁了民心,说明因为中央财政的崩溃而不得不实施的横征暴敛之策的确伤害了大秦本土之民,最终导致大秦人背弃了他们的王,他们的国。 宝鼎当然不允许历史重演,但帝国统一后所面临的局面异常险恶,即便宝鼎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无法保证帝国顺利渡过崩溃危机,所以宝鼎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能联合大秦本土贵族先把军队控制住,先把大秦本土稳固下来,先自保,然后再设法力挽狂澜逆转乾坤。 甘罗和赵高也理解了宝鼎的意图。 无论是十万北军回京师,还是实施轻赋辨之策,其目的都是为了加固大秦本土,唯有固本才能持续战斗。 “阻力很大。”隗状说道,“即便我们齐心协力,迫使皇帝实施轻赋辨之策,但这一政策最多也就在本土得到贯彻执行,而在关东各地却难以实现。” 关东各地的地方势力必然要趁此机会聚敛财富以发展和壮大地方实力,也就是说,关东各地的财赋虽然到不了中央,但也很难归于庶民,地方郡县和以帝国功臣们为首的新的地方富豪会想尽一切办法压榨和盘剥关东庶民,“官”与“民”之间的矛盾、秦人和关东人之间的矛盾不会因为这一政策的实施而得到根本性的改善。 集权和分封的矛盾困扰着始皇帝和中央,持不同政治理念的两大贵族集团在国策上殊死争斗,这导致帝国的危机日趋深重。始皇帝和“集权”贵族集团要以“集权”来维持帝国的和平和统一,他们试图遏制和打击“分封”贵族集团,控制整个中土。“分封”贵族集团则针锋相对,奋力反击。 谁也无法缓解“集权”和“分封”的矛盾,谁都知道这对矛盾发展下去必然把帝国推向崩溃的深渊,但双方谁都不愿退让,谁也不敢退让,于是迫使宝鼎不得不力求国祚的“自保”了。 “无论阻力多大,我们都要实施‘与民休养、轻赋辨’之策。” 宝鼎斩钉截铁,义无反顾。 = 宝鼎赶赴驷车庶长公子腾的家宴,中尉卿公子成、将作少府公子庄和新近出任主爵中尉的公子懿,出任御史丞的公子晔、宗正丞的公子婴等在京宗室重臣齐聚一堂。 宗室们对宝鼎的决策同样不能理解。 宝鼎把国内外局势和国内深层次的矛盾逐一做了分析和预测,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先稳固大秦本土。此策的利弊无须赘述,宝鼎着重强调了此策可以缓解始皇帝和宗室之间的矛盾,为始皇帝继续信任宗室和维持宗室目前的权势有直接好处。 宗室们接受了宝鼎的策略,一致支持宝鼎。 紧接着,宝鼎以商讨北疆防御为借口,把太尉蒙武、护军中尉张唐、大监军杨端和和中将军、蓝田大营统率羌廆请到太傅府。 宝鼎从军事角度分析了未来国内外局势的发展,提出了以重兵镇戍京畿,威慑地方的建议。 这一建议得到了老将军们的赞同,十万北军回京师就此形成了决策。 第440章艰难的起步 第440章艰难的起步 廷议上,太傅、上将军武烈王公子宝鼎请奏,考虑到中央财政危机,国内局势动dàng不安,请调十万北军镇戍京师。又请奏,为在缓解中央财政危机的同时确保国内局势的稳定,恳请中央考虑实施“与民休息、轻赋辨”之策。 中枢大臣们jī烈争论,争论的焦点就是有限的中央财政是用于建设中央稳固京畿,还是用于解决来自国内外的双重危机,这随即就牵扯到其他一系列国策和政策,最终还是归结到集权和分封的矛盾上。 始皇帝是坚持集权,既然暂时无法控制整个中土,那就首先牢牢控制大秦本土疆域,这其中透lù出中央的无奈,中央正在失去对关东区域的控制,而直接原因就是国力的严重不足,财赋的严重匮乏。 “分封”贵族集团虽然支持“轻赋辨”,以此来截留地方财富发展自身实力,但因为武烈王再一次在军权集中上让步于中央,导致关东地方势力明显感受到了来自中央和大秦本土的威胁,所以坚持北伐,坚持进行地方恢复建设,以此来持续损耗中央财政,遏制中央权威。 大朝议上,武烈王对“集权”贵族集团和“分封”贵族集团做出了严正警告。 “集权”贵族集团虽然在财政政策上做出了让步,愿意实施“与民休养、轻赋辨”之策,但这一政策的实施需要其他政策的配合,于是必然牵扯到中央权力的“下放”。 权力和财富是相辅相成的,“让利于民”的同时,权力必然“下放”,这进一步威胁到了中央集权,所以始皇帝和“集权”贵族集团在权力的“下放”上设置重重障碍,由此导致中央和地方之间的矛盾更为复杂和jī烈,并直接影响到了地方贯彻实施“轻赋辨”的财政政策。 “分封”贵族集团不但需要宽松的财政政策,更需要与之相适应的各种“权力”。现在中央不愿意下放“权力”,那么必然造成地方郡县在实施新政策的时候,与中央形成冲突甚至对抗,这肯定会加剧地方形势尤其是关东地区形势的动dàng和hún乱。 始皇帝和中央得到了武烈王等军队统率们在武力上的全面支持,所以他们绝不让步,即便地方上叛乱不止甚至割据自立,中央也不能在这一根本xìng的国策上做出妥协。 “分封”贵族集团则联合地方封王、地方郡县官长向始皇帝和中央施压,要求获得更多的“军政财”大权,而他们所采取的策略,还是把矛头对准武烈王和北疆武力,试图利用军队里的军功贵族对北伐的强烈渴望,来挑起武烈王和始皇帝之间的冲突。 宝鼎不得不帮助始皇帝和中央强行压制“分封”贵族集团及其所支持的地方势力。 宝鼎警告始皇帝,国内危机已经超过了来自大漠外虏对中土的威胁,当务之急是建设中央加固大秦本土的稳定,目前情况下继续压制地方势力攫取更多权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加剧国内危机,把帝国形势推向更为恶劣的险境。 同时,宝鼎也警告“咄咄逼人”的地方势力,始皇帝和中央已经意识到地方势力的不断发展给中土稳定带来了很大危害,进一步集中军权和增强京畿镇戍力量正是为了威慑地方势力,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地方危机。这个时候不要挑战始皇帝的权威,更不要触及中央的底线,否则必有灭顶之灾。 = 威胁归威胁,不怕死的人多了,何况被利益méng蔽了心智的贵族们,所以武烈王若想让中央马上实施休养生息之策,必须拿出实实在在的可以让斗争双方都能接受的妥协方案。 武烈王和宗室、外戚大臣们经过反复措施,又与始皇帝、太子扶苏多次商议,并聆听了老秦贵族和关东贵族对解决当前危机的建议,最终拿出了一个妥协之策,那就是加建封国。 以辽东、辽西之地建燕国,封王则由太子扶苏遥领,在太子扶苏继承大统之前,任何一个皇子只要功勋足以封王爵,则直接领燕国。反之,假如在太子扶苏继承大统之前,没有任何一个皇子有资格封王爵领燕国,则撤消燕国,其所属郡县直接隶属中央。 燕国是大秦第六个封国,但在封王资格上,始皇帝和中央没有让步,皇子功勋不足,就不能领封国。既然如此,始皇帝肯定会想方设法阻止皇子出京建功,这样等到太子扶苏继承大统,第一个就可以撤消燕国这个藩国,为中央削藩开一个好头。 加建封国是始皇帝和中央在“分封”上的让步,可以满足“分封”贵族集团的愿望,而封王资格坚决不改则满足了始皇帝和中央对“集权”的要求,因此这一妥协方案双方都能接受。 = 九月上,始皇帝下诏。 在辽东辽西建封国燕国,太子扶苏遥领。 从北疆调十万北军屯驻蓝田大营,镇戍京畿。 修改财政政策,以“与民休养”为宗旨,实施“轻赋辨”之策,其具体的赋税政策,则随同此诏一起公布天下,即日执行。其他财经方面的修改政策,则陆续公布并实施。 = 秋收尚未结束,新的赋税政策已经传遍大秦本土疆域,关中、巴蜀和荆宛三地郡县马上将始皇帝的诏书公之于众并即刻执行。 大秦本土子民奔走相告。沉重的赋税徭役已经压垮了他们,但他们坚信,皇帝会想到他们,会记住他们为大秦付出的血汗,会在某个时候给他们以赏赐,为此他们咬紧牙关,奋力坚持。 今天,他们等到了皇帝的赏赐。皇帝没有忘记他们,皇帝以“轻赋辨”之策卸下了压在他们身上的千斤重担,让他们享受到了大秦统一中土所带来的胜利“果实”。 初冬,关东各地也向庶民们宣告了大秦皇帝的“轻赋辨”之策。 关东人欣喜若狂。他们终于看到了希望,终于可以度过一个不再忍饥挨饿的冬天。 = 年底,各封国、郡县“上计”,咸阳迎来了寒冬,中央财政也迎来了寒冬,财政收入的锐减让始皇帝和中央忧心忡忡、愁眉不展。 赋税锐减,国库匮乏,中央必须“开源节流”。 目前形势下,维持中土的稳定至关重要,而维持中土的稳定除了“与民休养”外,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军队的武力,所以军资开支不能节省,其他诸如土木水利工程建设等一系列有助于国力恢复的项目一律暂停,诸如修筑豪华宫殿寝陵等彰显帝王功绩的工程也一律中止,能节省的地方统统节省,实在省不掉的地方也想方设法减少支出。 大秦从帝王到普通国民,人人节俭,这固然是好事,但节俭实际上解决不了财政锐减之后所造成的困难,大秦财政必须要“开源”,要开拓更多的创造财富的渠道。 于是,发展工商业自然成为第一选择。发展手工业尤其是开发山泽之利,有助于提高社会财富总量,而回易的繁荣又能提高商税,更重要的是,保持工商业的发展可以把中土富豪们的财富集中起来,为帝国所用,帮助中土加快恢复国力的速度。 宝鼎这些年为了建设北疆,实施了很多有利于工商业发展的政策,这些政策与中央“抑商”政策相背离,但中央考虑到北疆的特殊情况,默许和纵容宝鼎“便宜行事”,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北疆建设速度。 现在始皇帝和中央迫于财政危机,不得不改弦易辙,重新发展工商业,这样一来,宝鼎和他在北疆实施的利用工商业促进发展的诸多政策不但给中央提供了宝贵的实践经验,也让中央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推行一系列相关政策。 宝鼎留在咸阳参与国事决策,辅佐始皇帝和中央制定实施“休养生息”之策,帝国就此走上了艰难的恢复和发展之路。 =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帝国集中力量稳定中土之时,从北疆传来急报,匈奴人两路入侵,一路从云中黑水方向攻击雁门苍头河一线,一路从北地乌水方向攻击长城要隘焉氏塞。 北军大行辕左右副率王贲、司马尚,北军西行辕统率李信一边指挥北军据隘坚守,一边向始皇帝求援。据他们的估计,匈奴人的攻击要持续到第二年的初春,为此他们恳请咸阳给予钱粮武器上的支援。 北疆战事爆发,原定回镇京师的十万北军将士自然中止了南下行程,全部投入到战场,而更严重的是,北疆战事导致中央财政不得不向北方战场倾斜,这当即打乱了咸阳在财政支出上的计划,让始皇帝和中央不得不重新拟制下一年度的诸多国事决策。 接到北疆急报的当天晚上,始皇帝紧急召见太傅、上将军公子宝鼎、太尉méng恬、护军中尉张唐、大监军杨端和和中将军、蓝田大营统率羌廆。 左丞相李斯陪shì一旁,郎中令méng嘉则把北疆急报读了一遍。 宝鼎暗自苦叹。老天与自己作对啊,好不容易把帝国推向了休养生息的轨道,谁知北疆战事再起,变数再生。很显然,始皇帝和李斯、méng嘉等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怀疑自己给他们设下了一个圈套,十万北军回镇京师是假,推行“轻赋辨”之策让地方势力迅速坐大才是真。局势衔接的如此紧密,不要说始皇帝和公卿大臣们有这样的怀疑,换作自己也会恼羞成怒。 “诸位爱卿对北疆局势有何看法?”始皇帝脸sèyīn沉,冷声问道。 méng武悄悄看了宝鼎一眼,没有说话。 当初他就对始皇帝的决策提出过异议。北疆镇戍不仅仅是防御匈奴人的入侵,还包括镇制北疆边郡的北虏诸族,“守外虚内”的国防策略不可更改,但始皇帝坚持要建设中央稳固京畿,而武烈王在无可选择的情况下,只能同意始皇帝的决策,以此来赢得始皇帝对财政政策的修改。 méng武对始皇帝的决策有异议,对武烈王以十万北军将士回镇京师同样持否定态度,不过出于政治上的需要,他不能反对,只能暗自祈祷上天赐予北疆几年稳定局面,谁知一转眼的功夫,匈奴人就大举入侵了,好像匈奴人在咸阳布置了眼线获悉了帝国决策一样,一剑砍中了大秦的要害。 如今怎么办?刚刚拟制和实施的休养生息之策肯定不能朝令夕改,中央没有财政支持北疆进行持久战事,只能靠北疆自己想方设法坚持下去,这肯定会严重损害到北疆边郡的利益,边郡北虏人的生存一旦陷入危机,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咸阳面临的已经不仅仅是十万大军能否回镇京师的问题,而是北疆武力能否在抵御匈奴人入侵的同时保持北疆边郡的稳定了。 méng武一筹莫展,他倒没有怀疑这是宝鼎为了阻止十万北军回镇京师而设下的一个圈套,他是担心北疆局势因此而崩溃。 张唐神sè冷峻,眼中尽是不满之sè。他是沙场老将,曾在北疆与北虏人包括匈奴人都打过仗,他知道目前广袤而漫长的北疆防线对大秦的和平统一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不但反对十万北军回镇京师,甚至认为目前的北疆镇戍力量犹嫌不足。 “北虏既然来了,攻打我北疆长城,那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张唐用力一挥手,气吞如虎,“倾尽国力,给北虏沉重一击。” 宝鼎脸sè僵硬,默然无语。 羌廆知道宝鼎的难处,他稍加沉吟后,说道,“从这些年匈奴人的攻击策略来看,单于庭内部对自身的发展没有形成统一意见,单于庭内部有很深的矛盾。” 始皇帝、李斯、méng嘉等人顿时关注起来,齐齐盯着羌廆。 “匈奴人先是攻打代北,接着又跑去打东胡,然后调过头来打河西。打河西的时候,匈奴人受到我们的牵制,无法集中全部力量展开攻击,于是暂时放弃攻打河西,再度南下攻击我长城防线。”羌廆说道,“这些年匈奴人一直在打仗,东打一下西打一下,力气耗费了不少,但战果有限。” “透过这些攻击我们可以看到匈奴单于庭的内部矛盾,而匈奴人的各方诸王和归附匈奴人的大漠诸族在这些矛盾中互相倾扎厮杀,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北疆局势不仅现在紧张,未来还会持续紧张,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凭借我北军武力,长城防线绝对是固若金汤。” 羌廆话里的意思很明确,匈奴人因为内部矛盾和发展策略的不确定,会不断地攻击长城防线,而咸阳如果不能在财政上给北疆以支持,那么十万北军回镇京师的希望也非常渺茫,北军只能靠人数优势来确保长城防线的稳固了。 始皇帝等人听到这话不禁暗自冷笑。长城防线假若被匈奴人突破,武烈王和那些北军统率们还有好日子过?但现在的问题上,中央财政无法支持北疆战事,那假如长城防线被匈奴人突破,始皇帝和中央也要承担连带责任,所以只能退一步,放弃十万北军回镇京师的想法,继续给北疆以最大的财力支持,承认自己在这一轮博弈中的失败。 méng武不能不说话了,目前情况下,北军不但要守住长城防线,还要确保北疆边郡的稳定,所以,请武烈王即刻赶赴离石要塞的北军大行辕,行使北军统率职责,力挽狂澜。 解铃还须系铃人,无论是咸阳政局还是北疆局势,关键人物都是武烈王,现在只有请武烈王亲自坐镇北疆,先把当前北疆危局解决了再说。 张唐和羌廆不知道宝鼎的真实想法,没有表示支持。 始皇帝和李斯、méng嘉等待宝鼎的决策。 “我马上赶赴北疆。”宝鼎断然说道。 “十万北军将以最快速度回镇京师。” 宝鼎这句话一出口,始皇帝和李斯、méng嘉顿时松了一口气。宝鼎的这个决策不容易,虽然这足以说明北疆当前危机不是宝鼎给咸阳宫设下的圈套,但肯定是北军统率们不愿意遵从咸阳命令抽调十万北军回京,所以才利用匈奴人的入侵向咸阳施压。 “武烈王,匈奴人两路攻击,我长城防线岌岌可危。”张唐当即反对,“在战事最为紧张之刻,把十万北军主力调离长城防线,甚为不妥。请武烈王三思。” “咸阳拿不出足够多的钱粮。”宝鼎说道,“依靠北疆自身能力也无法供养三十万北军,所以,若想确保长城防线,首要之务就是削减镇戍军队,大量调用边郡地方军。” 边郡青壮要守护自己的家园,其士气高昂,其次,临时征发的兵役,其士卒要自己解决一部分口粮衣物和马匹武器。宝鼎的目的很简单,用地方军代替正规军,用北疆人镇戍北疆,用北疆人的财富来填补中央财政投入的不足。 始皇帝当即赞同,同意宝鼎大量征伐边郡兵役进行作战。 羌廆望着宝鼎,目lù忧sè。虽然宝鼎的计策可以实施,但宝鼎若想说服王贲、司马尚、辛胜和李信等北军统率,从北疆抽调十万主力回镇京师,难度太大了。 = = = 第441章 北疆的冬天 第441章北疆的冬天 武烈王日夜兼程赶到离石要塞。 左更王离出迎三十里。 “战事如何?”宝鼎与王离寒暄两句后,马上询问边塞战况。 “代北战场,匈奴人受阻于苍头河和金河山一线,尚未威胁到雁门腹地。”王离不以为然地说道,“北地战场,大上造白公差在乌水上游与匈奴人数次交战,双方互有胜负。” “白公差没有退守焉氏要塞?”宝鼎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陇西战场,少上造毛子睿率军渡过大河,与大月氏胖顿翁侯合兵一处,沿大河北岸东进,威胁匈奴人的侧翼。”王离笑着解释道,“匈奴人的右贤王大概担心贺兰山受到攻击,所以不敢倾尽全力南下攻击,这给了大上造白公差在乌水一线伺机反击的机会。” 宝鼎微微颔首,对北疆当前局势已经有了个大致的了解。三十万大军镇戍长城,还有几十万可以随时征发的北疆青壮,就算匈奴人倾尽全力攻击,秦军也可以轻松守住长城防线,王贲等人之所以向咸阳告急,关键还是不愿意遵从咸阳命令让十万北军将士回镇京师。 “安平侯可在大行辕?”宝鼎问道。 王离摇摇手,“安平侯司马尚在平城北行辕指挥作战,目前大行辕由我父亲和代王坐镇。” 宝鼎暗自叹气。往常自己回北疆,各军统率即便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迎接自己,但这次竟然来了集体“消失”,虽然匈奴人入侵,北疆战事的确紧张,但诸如司马尚、曝布、章邯等高级统率还不至于要亲临第一线指挥作战,由此可见北军统率们是故意“躲着”自己,原因无非就是不满自己放弃北伐大计,不满自己暂时中止直道修筑,不满自己在咸阳做出妥协一次xìng抽调十万北军回镇京师。 想到离京前méng武、张唐和羌廆三位老将军忧虑的目光,想到始皇帝殷切的期待,想到复杂的咸阳政局,宝鼎心如重铅。这时一阵寒风袭来,直钻铁甲之内,让宝鼎情不自禁地打了几个冷战,接着连打喷嚏,呼出的热气在眼前形成了一片淡淡的白雾。 王离笑了起来,用手中的马鞭轻轻捅了一下宝鼎的腰肋,揶揄道,“大兄,在咸阳待了几个月,锦衣玉食,再回到这冰天雪地的北疆,是不是不适应了?天天气太冷,还是坐辒车吧,如何?” 宝鼎一甩手,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回京?” “不,不,大兄,我要追随你出塞北伐。”王离豪气冲天地举起马鞭,在空中猛地抽出一声响,“大兄,听说你这次回京,已经说服了皇帝,大军马上就要北伐了,我岂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宝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扭头看看身后的唐仰和宗越。这两位也听到了王离的话,目lù凝重之sè。宝鼎接着望向了陪同王离一起过来迎接自己的琴珪。琴珪现在是宝鼎的左长史,掌诸曹掾属,主要负责督导北疆各边郡实施一系列的财经政策,长期留驻北疆。琴珪碍于王离就在当面,不好直说,只能隐晦地给宝鼎使了个眼sè。 宝鼎的心里涌出一股怒意。这个假消息肯定是北军统率部散布出去的,目的是给自己施加压力。 北疆现在的局面也越来越复杂了,虽然自己可以掌控代北和东北疆,但西北疆属于大秦本土疆域,老秦人在陇西和晋西北扎下了根,这导致整个北军内部派系林立,利益纠葛太深,自己在北军统率部并不能做到一言九鼎,更无法如臂指使地指挥北军三大行辕和十大统军将军。 中土统一带来的权力和财富太yòu人了,做为功臣云集的北军来说,当然垂涎三尺,但始皇帝和咸阳宫对功臣们的赏赐太吝啬,让他们非常失望,于是北伐就成为他们攫取更大权力和财富的唯一契机。 目前情况下,功臣们是愿意继续统军镇戍边陲,还是以功臣的身份去出任郡县官长?功臣们无疑会选择后者,那意味着更大的权力和财富,相比较而言,统军镇戍边陲,除了在蛮荒之地“茹毛饮血”外,所得的好处非常有限。 中土统一了,军队的使命由“统一中土”改为“镇戍中土”,其重要xìng明显降低,这也是始皇帝和咸阳宫不愿意把有限的财赋投入到北疆镇戍的原因。目前大秦最大的足以危害到统一大业和国祚安全的危机不是来自外虏的入侵,而是来自“分封”贵族们对权力和财富的掠夺。宝鼎之所以支持始皇帝建设中央稳固京畿的决策,其原因也在如此。 咸阳政局的这种变化,不仅只有始皇帝和中枢看到了,北军统率们通过各自隶属的政治势力的“指点”也看到了,而功臣们对此尤其愤怒。 大秦统一,功臣们的贡献最大,他们流血流汗甚至付出生命,但最后“摘桃子”的却是宗室贵族,皇子们封王爵,领封国,做一方诸侯,还有那些豪门贵族,他们的子弟门生出任郡县官长,大肆掳掠财富,而功臣们,包括他们的部属,他们的士卒,却被赶到了贫瘠的北疆,镇戍长城,为这些“摘桃子”的贵族们提供保护。 是可忍孰不可忍。始皇帝和咸阳宫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上根本没有丝毫的公平公正,始皇帝和法家大臣们以“法治”和“中央集权”为借口,不但阻碍了豪门贵族集团对帝国的权力和财富的掠夺,也毫不留情地断绝了以寒门军功贵族为代表的功臣们试图占有更多权力和财富的念想。 现在功臣们就剩下军队了,如果任由始皇帝和咸阳宫把他们手里的军队也给抢走了,那功臣们就成了任人宰割的“孤家寡人”,等待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不是兔死狗烹就是回京圈禁,这是功臣们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也是豪门贵族们坚决支持他们与中央对抗的原因。始皇帝和中央如果直接控制了大量军队,试问尚未发展壮大起来的豪门贵族和地方势力拿什么对抗中央? = 王离与宝鼎并辔而行,滔滔不绝地畅想北伐之盛况。 在他的眼里,匈奴人就是一群骑在马背上的盗贼,不堪一击,大秦军队必能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整个河套地区,把这帮盗贼赶到遥远的大漠深处。 北伐,就等同于功勋,北伐功勋的获取肯定是不费吹灰之力,唾手可得。 宝鼎面无表情,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其实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的思绪在呼啸的寒风里变得非常的清晰,非常的冷静。 宝鼎在反思,反思这段时间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从王离jī情四溢的情绪里忽然意识到一个被自己忽略了很久的问题,那就是大秦的统一大业是在历经了春秋战国数百年的分裂和战乱的基础上获得的,统一后的中土还是旧时代的延续,统治这个中土的还是旧时代的旧贵族,他们的思想文化,他们的政治理念,他们的治国策略,都来自旧时代,包括始皇帝和那些坚持“法治”和“中央集权”的法家大臣们,而旧时代桎梏了他们的思想,这导致大秦帝国在统一后没有能力解决从旧时代延续而来的深层次矛盾,于是帝国历十五年而崩溃。 自己的思想则来源于成熟的“中央集权”制度,“大一统”和“集权”的思想文化流淌在自己的血液里,所以很多时候,自己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个旧时代固有的思想文化对帝国统一前后的深远影响。 自己始终在坚持“大一统”和“集权”,但那是建立在经历了两千多年后“大一统”和“集权”文化理念上的思想,而不是建立在经历了数百年分裂和战乱的“分封诸侯”文化理念上的思想。 基础不同,土壤不同,孕育出来的思想当然也不同。 今日始皇帝和法家大臣们所坚持的“大一统”和“集权”思想与两千多年后的成熟的“大一统”和“集权”思想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而这种本质上的区别就是文化,而这种文化从董仲舒创造新儒学,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开始,期间经历了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直到两宋才集大成,也就是说,在大秦之后的一千多年时间里,“大一统”和“集权”的思想文化一直在中土裂变、碰撞、涅磐、新生,反反复复,最终才深入到中土人的血液里,深入到中土人的灵魂里。 换一句话说,在这个时代,中土的统治阶层基本上不可能认同和接受“大一统”和“集权”思想,而像始皇帝和李斯等坚持“法治”和“集权”思想的以法家学术文化做为政治理念的统治者们,因为没有认识到整个中土缺乏构建“法治”和“集权”帝国的思想文化土壤,所以他们的理想注定了要失败。 汉武帝以新儒学为基础,在大汉成功构建了“大一统”和“集权”思想,但这是建立在以刘邦为首的中土贫贱者彻底摧毁旧时代的基础上,而今日的大秦帝国,是旧时代的延续,始皇帝试图在历经数百年分裂和战乱并始终坚持“诸侯分封”的中土上建立“大一统”和“集权”思想,所以,这两者的基础完全不一样,但宝鼎在过去一段时间却始终拿汉武帝和大汉帝国做为借鉴,实际上这是错误的。 那么,今日大秦帝国用什么办法才能构建“大一统”和“集权”思想,并让帝国国祚得以延续? = 宝鼎寻找不到答案,心里非常茫然,尤其在北军右副率通武侯王贲和北军监军代王公子将闾都是神sè冷峻地站在辕门前迎接他的时候,他感觉今年的北疆格外得冷,冷得让他浑身僵硬,不得不依靠东方无畏的帮助,才吃力地下了马,步履蹒跚地走进了行辕。 这一刻,宝鼎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亲朋道义因财失,父子情怀为利休。追随自己的人之所以追随,是因为有利可图,如今无利可图了,他们还会继续追随自己,还会尊奉自己为老大吗? 大帐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炭火味,温暖如春。 东方无畏帮助宝鼎卸下铠甲。公子将闾拿着一件厚厚的虎皮大氅给宝鼎披上。宝鼎显得很疲惫,脸上也没有笑容,径自走到主案附近的火盆边上坐下。 宝鼎不说话,心情也不好,直接导致帐内气氛紧张。 统率部的官员们面面相觑,惶惶不安。王贲和公子将闾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两人同时冲着官员们挥挥手,示意他们暂时退下。 官员们和shì卫蹑手蹑脚地推出大帐,唯恐惊动了武烈王。 “叔父,要不要喝点酒暖暖身子?”公子将闾走到宝鼎身边,低声问道。 宝鼎摇摇手,抬头望向王贲,虚手相请,“坐吧,先聊聊。” 王贲和公子将闾互相看了一眼,分坐火盆两侧。王贲神sè如常,但公子将闾很是不安,不敢与宝鼎对视。 “我听王离说,军中盛传,马上要北伐,这是怎么回事?” 宝鼎的声音很冷,透出一股杀气。 王贲淡然而笑,“北伐的事传了好几年,今冬匈奴人再次入侵,传言更盛,也是理所当然。” 宝鼎不满地冷哼一声,转目望向公子将闾。公子将闾是监军,发现和阻止谣言就是监军的职责之一。公子将闾紧张地看了王贲一眼,然后把脑袋一低,小声说道,“现在战事正紧,盛传北伐,有助于提高将士们的士气,稳定军心。” 宝鼎微微眯起眼睛,脸sè愈发难看,“没有接到咸阳诏书?” 公子将闾没有说话,但右手握到了剑柄上,似乎想从宝剑上汲取力量。 这些年宝鼎来往于北疆和咸阳之间,一次次推动咸阳政局的发展,其权势越来越大,其威严也越来越凛冽。公子将闾虽然长大了,做了封国的封王,但面对这位叔父,却是越来越害怕,儿时的崇拜渐渐转变为畏惧。在几位封国王中,唯独公子将闾一直受到宝鼎的全力扶植,但也处在宝鼎的直接控制之下,这让逐渐长大的公子将闾既想摆脱宝鼎的控制,却又害怕遭到宝鼎的打击,内心中十分的矛盾和苦闷。 公子将闾悄悄望向王贲。 王贲稳坐如山,泰然自若。 公子将闾咬咬牙,右手五指用力,紧紧抓住剑柄,接着猛地一抬头,正视着宝鼎的双眼,大声质问道,“叔父离开北疆前,曾献咸阳三策,其中第三策就是具体的北伐大计,但叔父应召进京后,就马上传来放弃北伐的消息。北伐搁置,直道也暂停修筑,咸阳也大量削减了对北疆的财政支持,叔父献给咸阳的三策全部否决,这是为何?尤其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咸阳为何要抽调十万北军回镇京师?难道咸阳要放弃长城防线?抑或咸阳要以北疆镇戍的失败来打击叔父?” 宝鼎略感错愣。 一直以来,公子将闾对他都是待之师长之礼,恭恭敬敬,今天却一反常态,竟敢向自己发难。 宝鼎冷哼,转目看向王贲。 王贲目lù赞赏之sè,抚须而笑,不过面对宝鼎冷冽的目光,却是感叹不已。 曾几何时,宝鼎还是一个悍不畏死的懵懂少年,需要他的照拂,恭敬地称呼他为叔父,但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宝鼎成了大秦第一权贵,主宰着大秦的命运,也主宰着他的命运。 当年,宝鼎在代北凭着一把宝剑刺杀了赵燕两国的大权贵,九死一生,而如今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松铲除冯氏,重创老秦一系,把王翦、麃公和王绾等人全部赶出了朝堂,根本就没人可以伤害他,即便是始皇帝,恐怕也不敢再像当年一样与其公然对决了。 如此一个大权贵,却选择了一条让人看不懂的路,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当真是要誓死维护帝国的和平和统一? “我告诉你们原因。” 宝鼎调整了一下坐姿,神sè更显疲惫,就连声音都变得缓慢而低沉,略略带着一丝晦涩和黯然。 宝鼎说了很长时间,情绪虽然平静,但言辞中透出一股深深的无奈,公子将闾和王贲甚至察觉到了从宝鼎从心灵深处流淌出来的一丝绝望。 “集权并不意味着大秦可以确保和平和统一,而分封的进一步扩大也未必会导致中土的分裂和战乱。” 宝鼎最后说道,“但现在咸阳并不具备解决这个矛盾的条件,在大秦国力没有恢复,在中土庶民没有安居乐业,在中央财政没有得到根本xìng改善之前,我的建议是,想方设法缓和这个矛盾,而不是jī化这个矛盾。” 大帐内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宝鼎忽然咳嗽起来,呼吸也变得粗重,脸sè十分苍白。 “叔父,要不要请个医匠来?”公子将闾关切地问道。 宝鼎浑身发冷,感觉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了。他摇摇手,示意自己没事,继续议事。 “北疆镇戍怎么办?”王贲终于说话了,“谁来保证北军将士的生存?” = = = 第442章 互不相让 王贲忍不住了,言辞犀利,怒斥宝鼎这些年的一些不恰当做法。 宝鼎担心咸阳如果继续实施“横征暴敛”之策,关东局势会失控,叛乱会此起彼伏,动摇大秦的统一大业。 王贲则认为,假如当初宝鼎没有与咸阳联手拿出进行南北战争的策略,那么大秦的军队就不会集中到北疆,如此一来地方上就有大量镇戍军,有了武力强悍的镇戍军队,还怕关东人叛乱?假如当初宝鼎没有提出先发展北疆,先修筑直道,先做好北伐的准备,那么咸阳就不会下令解散部分军队,继而导致建设北军的时候,兵力严重不足,这才有了今天的镇戍危机。 北军三十万常备军,十个军,每军三万人马。北疆有三大镇戍区,由三大行辕负责镇戍。其中西北疆四个镇戍军,陇西一个军,北地一个军,上郡一个军,离石要塞一个军。代北四个镇戍军。东北疆地域辽阔,却只有两个镇戍军。 如此单薄的镇戍兵力,竟然还要削减,而且一次性削减十万,王贲不得不质问宝鼎,这十万将士从哪个镇戍区抽调?西北疆和代北是北疆镇戍的主战场,尤其西北疆,不但兵力分散,而且还承担着戍守京畿的重任,目前的兵力都捉襟见肘了,假如再削减,其镇戍重任如何完成?一旦镇戍失败,其责任谁能承担? 再次,咸阳削减北疆的财政投入,放弃北伐,停修直道,导致推动北疆发展的源动力统统丧失,试问,北军统率部当初所拟制的发展北疆农牧业和工商业的一系列措施如何实施?这些措施如果不实施,北疆财赋收入异常拮据,北疆边郡困窘不堪,谁敢保证北疆的北虏诸族不会叛乱? 目前北军的一部分兵力就来自北疆北虏诸族,假如抽调十万将士回镇京师,那么北军不仅仅存在镇戍力量薄弱的问题,还存在着北军构成不合理的问题。 咸阳只顾自己的利益,根本不管北疆边民的死活。咸阳提出,以征发边民的兵役来补充镇戍力量的不足,那么试想一下,一旦边民的兵役征发过多,必然会严重损害边民的利益,会让边民的生存非常困难,由此北疆局势会持续动荡。北疆内忧外患,如何确保镇戍?确保中土的安危? 归根到底一句话,咸阳削减北疆财政投入是错误的,咸阳抽调十万北军回镇京师也是错误的,现在咸阳还要把由这些错误而导致的恶劣后果让北军来承担更是无耻到了极点。 王贲声色俱厉,连声质问,最终就是一个意思,北军绝不遵从咸阳的命令,北军统率们更不愿意束手就缚,让咸阳把他们一个个地宰杀了。 = 宝鼎沉默不语。 他能理解王贲的愤怒,但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当初如果让王翦、麃公、蒙武等人的军队镇戍中原、河北、山东、两淮和江东等地,的确有助于关东局势的稳定,但也会加快地方势力的发展,激化中央和地方之间的矛盾,甚至会加速“分封”的步伐,把中土推向分裂和战乱。 当初如果不是在洛阳解散部分军队,那么大秦的常备军兵力会更多,会让中央财政加快崩溃的速度,而利用建设北军来削弱和遏制老秦等贵族们对军队的控制也就无从实现。假若自己控制不了北军,还能阻止这些功臣们出塞北伐? 出塞北伐必然拖垮中央财政,其后果是灾难性的,但功臣们的眼睛只盯着个人和小集团利益,他们甚至还迫切希望中土混乱,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机会率军重返关东,并乘机控制地方,图谋割据,实现个人的利益最大化。 “叔父,统一之初,咸阳就对北伐有不同看法。”公子将闾看到王贲说完了,于是接着说道,“当时的左丞相王绾就坚持先北伐,先稳定北疆局势,然后再腾出手来稳定关东局势,继而实现整个中土的和平和统一。当时北疆诸军统率们就基本上支持这一策略,假如当初叔父坚持先北伐,今天我们不但可能已经完成了北伐,而且咸阳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削减北疆的财政投入,更不会从北疆抽调十万大军回镇京师。” 宝鼎摇摇头,想了一下,说道,“你错了。” “当初我之所以坚决反对北伐,其原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以大秦目前的国力,根本无法支撑更大疆域的边陲镇戍。” “我们北伐,目标是整个河套地区,是河南和云中两块地方。这两地距离目前的长城防线有数千里之遥。你可以想像一下,当我们的大军深入到贺兰山和阴山一线进行镇戍,需要消耗的军资有多少?中央财政能否长年支撑?” “匈奴人打仗的习惯我们大家都知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现在我们固守长城防线,所以他们主动上门攻击,除了掳掠也不排除利用这样的机会清除异己的可能,但等到我们的大军出塞了,匈奴人还会不会与我们决战?肯定不会。不仅仅是因为匈奴人在兵力武器上的劣势,更主要的是因为匈奴人刚刚统一大漠,单于庭内部也是动荡不安,一旦匈奴人的主力军队遭到重创,匈奴人前期的战果恐怕要付之一炬,所以他们肯定会主动撤退,而且一直撤到大漠深处。” “匈奴人来自大漠深处,那里虽然贫瘠,但可以放牧,可以维持他们的生存。但我们呢?我们到了河套,占据了贺兰山和阴山,接下来怎么办?几十万军队的吃喝如何解决?依靠楼烦、林胡等北虏诸族的畜牧?抑或靠我们在河套一带垦荒屯田?但你们知道整个河套有多大?加上目前的北疆边郡,那时我们的镇戍范围东西相距近万里,几十万军队在荒无人烟的沙漠戈壁上如何生存?在一望无垠的草原山林间拿什么镇戍?” “我们为什么攻占中原?因为中原富裕,因为中原的财富可以让我们过上更好的日子,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远征岭南?为什么要北伐大漠?南北两疆都是蛮荒之地,占据这些蛮荒之地,首要目的是防御外虏的入侵,其次就是增加我们大秦的疆域范围,其他还有什么好处?没有,相反,还要消耗财力进行镇戍。这其中利弊得失一目了然。” 公子将闾实在忍不住了,打断了宝鼎的话。 “叔父,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远征西南?为什么还要把进行南北战争拟制为大秦未来国策?” “远征西南,其主要目的是断绝六国余孽退入西南后,倚仗南岭这道天然险阻持续威胁我大秦。”宝鼎说道,“岭南背靠大海,百越人除了躲进深山老林,没有其他退路。我们占据了岭南,就能守住岭南。这是南疆和北疆不同的地方。” “北疆太过广袤。匈奴人撤过阴山,修养一段时间后,又卷土重来,不胜其扰。当初秦、赵、燕三国为什么不惜耗费国力在北疆修筑长城?就是因为如此,因为我们根本没办法长途远征,根本没办法杀光他们。我们可以征服义渠,征服楼烦和林胡等北虏诸族,为什么就征服不了匈奴人?就是因为义渠、楼烦等北虏诸族就在我们的家门口,而匈奴人的老家距离长城太远,遥不可及。” “匈奴人刚刚统一大漠,我们刚刚统一中土,彼此都需要时间稳定自己的疆土。匈奴人入侵中土,我们打算北伐,都是出于稳定本土的需要。现在匈奴人显然没有足够实力突破我们的长城防线,威胁到我们的本土安全。我们也是一样,也无法威胁到匈奴人的本土,更无法彻底击杀他们,永绝外患。” “试想一下,二十年后,匈奴人在稳固了大漠之后,其实力会发展到何种地步?同样,二十年后,我们大秦在稳固了中土之后,实力也发展了。双方的实力都在发展,而对于匈奴人来说,中土就是富裕之地,他们必然要入侵,要掳掠,要攻击,而我们是否有实力长途远征?” “在我看来,即便二十年后,大秦的国力发展了,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把北疆防线拓展到贺兰山和阴山一线,大秦还是没有实力远征大漠,更无法彻底铲除匈奴人这个祸患。” 王贲和公子将闾都目露怀疑之色。 “将来,我们翻过阴山,你们就知道大漠有多大了。”宝鼎叹道,“大秦有多少战马?有多少善骑的将士?有多少钱粮供应军队一次次地长途远征?” “不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匈奴人不会和我们决战。这一点你们可以问问安平侯司马尚,可以问问代北将士。当年赵国征服了楼烦、林胡诸族,占据云中,但随即受到了来自大漠诸族的攻击,不得以在阴山南北修建长城。正是这条长城防线,活活拖垮了赵国财政。匈奴人不断入侵,赵国因为财力不足,只能死守长城。李牧是中土一代名将,他为了击败匈奴人,在长城里躲了十几年,示敌以弱,终于让他抓到一个机会围杀了入侵的匈奴人,并追敌千里,但这依旧未能阻止匈奴人入侵的步伐,最终还是在赵国将亡之刻,让匈奴人越过了阴山,杀进了代北。” “南北战争是持久的战争。我可以肯定地说,在我们这一代,不可能看到战争的结果。或许一百年之后,大秦人才能赢得这场战争。” “这一观点我说过很多次了。既然南北战争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那么以目前的国内局势来说,以当前中央财政的状况来说,当然要延长北伐的准备时间。” “是不是需要二十年的准备时间?”公子将闾没好气地问道。 宝鼎犹豫了片刻,说道,“攘外必先安内。国内局势不稳,中央财政没有足够的积累,大秦就没有能力北伐,即便北伐,也是劳民伤财,害民害国。我希望在我死去之前,能够完成北伐。二十年时间并不长,虽然我未必还能活二十年。” 王贲眉头紧锁。他从宝鼎这番话里敏锐地捕捉到一个明确的讯息,宝鼎在布局,以修改国防策略来实现财政政策的调整。年初宝鼎以北军统率部的名义向咸阳献三策,实际上就是他布局的开始。 现在宝鼎放弃了北伐,停止了直道修筑,放缓了发展北疆的步伐,而换回来的则是咸阳全面实施“与民休养、轻赋辨”之策。这一政策的实施,直接受益者名义上是中土之民,实际上受益最大的是贵族阶层和地方势力。 二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或许始皇帝和宝鼎还在,但或许两者都不在了,而经过二十年发展的地方势力必定强大到足以抗衡咸阳的地步,那时假如始皇帝不在了,“分封”最大的障碍不在了,恐怕不待地方势力向咸阳发难,咸阳自己就要全面打开分封之门了。 宝鼎布局的目标是什么?是“分封”还是“集权”?这大概也是目前整个大秦贵族集团最为疑惑的地方,谁也不知道宝鼎这个大秦第一权贵在未来是要做一方诸侯,还是把帝国推向“集权”的道路。 始皇帝和中央自然对未来局势的发展一清二楚,他们既然在解决中央财政危机和任由地方势力发展之间做出了艰难选择,那么未雨绸缪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宝鼎迫不得已,只能在军队控制权上继续让步。 可惜的是,宝鼎低估了“分封”贵族集团对始皇帝和咸阳宫的怨恨,对权力和财富的攫取**,即便他们通过财政政策的调整缓和了与始皇帝和咸阳宫的矛盾,但依旧无法缓减他们心中那股强烈的、熊熊燃烧的、迫不及待的**。 他们需要更多,为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而始皇帝始终是寸步不让,就算在某个方面让步了,但必定在另一个方面补回来,这导致一个矛盾缓和了,但另一个矛盾又激烈了。 二十年时间,太漫长了。王贲暗自想道,不论宝鼎这番布局的最终目标是什么,但他试图通过这种手段来缓和始皇帝与功臣们之间的矛盾,缓和中央和地方的矛盾,未免一厢情愿了。 “北伐不论何时进行,但在北伐开始之前,匈奴人会持续攻击我长城防线。” 王贲表述了自己的观点,“三十万北军,这是北疆镇戍的底线。在这一点上,不仅我坚持,相信北军各级统率都坚持,否则我们无法完成北疆镇戍的重任。” 公子将闾做了补充,“北军十个军,每军三万,如今一个军减去一万兵力,但每军的镇戍重任并未相对减少。咸阳下令调十万大军回镇京师,可曾考虑到了北疆镇戍的重压?咸阳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北疆,而叔父却一味妥协,这让北军将士非常失望。” 宝鼎怒气上涌,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头痛欲裂,跟着感觉自己的身体冰冷刺骨,似乎连手脚都冻得麻木了,无法动弹,忍不住低声呻吟。 公子将闾吃惊地抓住宝鼎的手臂,“叔父,你怎么了?” 王贲仔细看了一下宝鼎脸上的表情,估计宝鼎身体出了问题,想到他这几年殚精竭虑地应对和处置一系列危机,实在是耗尽了心力,如果不是年轻,恐怕早已支撑不下去了。 王贲叹了口气,冲着公子将闾摇摇手,示意他不要摇动宝鼎的身体,然后站起来走到宝鼎身边,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低声说道,“你暂且躺下,我派人去请医匠。” 宝鼎痛苦地闭着眼睛,轻轻摇头,“没事,偶感风寒而已。” 接着他以非常决绝的口气说道,“咸阳的命令必须遵从,北军必须调遣十万将士回镇京师。” 王贲没有说话,重新坐到宝鼎的对面,踌躇良久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们可以奏请咸阳,呈述困难,请咸阳废弃这一命令。” 宝鼎睁开眼睛,面如寒霜,冷声说道,“要维持咸阳的权威,这是皇帝的底线,不要去触及它。先让十万大军回镇京师,至于镇戍兵力不足问题,我们再想其他办法解决。” “如何解决?”王贲逼问道,“征发兵役?但你应该清楚频繁征发兵役的后果。” “你更应该清楚激怒咸阳的后果。”宝鼎目露寒光,声音更为缓慢,强行压制的怒气随着吐出来的每一个字迅速弥漫了大帐,“我不想看到有人为此付出生命。” 王贲也是怒气上撞,“咸阳杀的人还少吗?有多少老秦人死在咸阳的屠戮之下?” 公子将闾看到宝鼎和王贲正面碰撞,又惊又怕,情急之下,脱口说道,“咸阳只说要十万军队,并没有说削减北军兵力。我们送走十万军队,为何不能再征十万将士?” “边郡只有北虏,北虏不能做为北军主力。”王贲怒声说道,“这关系到北疆安危。” “你始终不相信北虏,那么北疆也就永无安宁之日。”宝鼎反驳道,“北虏不用,还有谁能用?难道从关东征召吗?” “为何不能从关东征召?”王贲冷笑道,“难道还要我老秦人流血流汗保护他们?” = = = 第443章 养寇方能自重 第443章养寇方能自重 王贲的态度非常坚决,北军兵力不能削减,北军不能从边郡征召青壮补充兵力。 这很好理解。宝鼎的势力范围在代北和东北疆,虽然他利用建设北军之便利,把自己的诸多亲信部下安插到西北疆统军,但西北疆始终是老秦人的势力范围,无论是关东méng氏还是陇西李氏,都无法撼动老秦人在西北疆的绝对地位。 西北疆的军队,不管是屯驻离石要塞的原北疆军,还是镇戍陇西和北地两郡的西北边军,包括后期由王翦、麃公、méng武等人从两淮和江东带过来的军队,其基本构成都是老秦人。这些老秦将士在建设新北军的时候,被整编为四个军十二万人。 代北和东北疆的镇戍军则整编为六个军十八万人。这十八万人就是武烈王公子宝鼎可以实际控制的军队,这其中包括当年王翦统率的北部军一部、杨端和统率的南部军一部、méng武统率的中原镇戍军一部、桓齮统率的由关中老秦人组建的蓝田大营军队的一部分,羌廆统率的北疆军一部,还有就是李牧和司马尚统率的代北军残部,以及在吞灭燕国后收降整编的由燕人和东夷诸族组成的军队,其构成非常复杂,但非常明显的一个特点是,这十八万军队里老秦将士并不占据绝对多数,老秦人并没有获得超然地位。 不难看出,假如按照咸阳的命令,凡抽调回京的十万将士均来自老秦本土,那么西北疆的四个军损失最大,除了义渠、空同、西羌等北虏诸族将士外,其他将士几乎都要回镇京师,这样一来,宝鼎就能把自己所控制的军队大量调往西北疆,就此牢牢控制了整个北军。 退一步说,就算宝鼎向王贲妥协了,征募边郡青壮补充军队,但边郡青壮主要来自何处?还是代北。西北疆的三个郡陇西、北地和上郡的人口很少,几乎是全民皆兵,没有青壮可以征募了,但代北三个郡通过人口迁徙,人口总量已经远远超过西北疆,如果再加上东北疆四个郡的人口,那么宝鼎完全有能力通过征募新兵和军队整编等办法,把西北疆的军队控制到他的手上。 试想王贲、李信和méng恬等西北疆统率怎么可能接受这一命令?这是宝鼎借助始皇帝和咸阳的力量剥夺他们的军队控制权,以此来削弱和打击老秦人、楚系和关东系的实力,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宝鼎难度不知道这一计策所带来的jī烈冲突? 他当然知道,但他若想确保始皇帝和中央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始终坚持实施休养生息之策,就必须中止北伐和延缓北疆发展速度,就必须绝对控制北军,必须保证北军统率对自己言听计从,所以,他就必须削弱和打击老秦人等政治势力对北军的控制力。 始皇帝和咸阳宫当然也知道,如果不是中央没有实际控制北军,始皇帝和咸阳宫又何必妥协,做出“建设中央稳固京畿”的决策? 建设中央的重中之重是建设中央卫戍军,但大秦经过这些年的统一大战,本土军队损失较大,随着统一大业的完成,疆域扩大,镇戍任务也空前增长,本土军队更是严重不足,这才有了“守外虚内”的国防策略,试图把有限的兵力集中在北疆,以构建庞大而强悍的北疆武力来实现对外防御、对内威慑的双重目的。 然而,国内镇戍力量不足,不仅仅导致国内叛乱不止,也给地方势力赢得了发展壮大的机会,中央权威因此受到打击,咸阳更是受到威胁,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始皇帝不得不“建设中央”,大力发展中央卫戍军,但大秦本土的青壮都已经进入军队镇戍四方,关中实际上无法给中央提供兵源,扩建中央卫戍军不过是纸上谈兵。 这种情况下,宝鼎建议从北军抽调十万大军回镇京师,当然让始皇帝和中央喜出望外,所以他们即便知道这一计策会导致北军内部发生jī烈冲突,他们也会视而不见,相反,他们倒是希望看到宝鼎和王贲等人“大打出手”,这不但有利于遏制宝鼎的实力,打击老秦等政治势力,也有利于中央对北军的控制。 méng武、张唐和羌廆三位军事官长当然也清楚实施这一计策的后果,但他们位居中枢,无法阻御始皇帝和宝鼎的联手之力,更重要的是,他们有对策,不管是从本集团的利益出发,还是从北疆防御来说,他们都需要阻止这一计策的实施,不过“阻止”的办法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进行正面对决,完全可以用其他办法达到目的。 = 宝鼎和王贲不欢而散。 公子将闾左右为难,无所适从。 司马尚等代北统率向他施加压力,希望他从代北利益出发,阻止咸阳削减军队,阻止咸阳征募代北青壮补充军队。从代北的立场出发,不管是代北军队还是代北的青壮男丁,都意味着代北实力,代北人不愿意看到代北整体实力受损。王贲等老秦统率也向他施加压力,希望他即便阻止不了军队的削减,但最起码要阻止咸阳征发代北兵役,只要代北边郡的军政官长坚决反对征发代北兵役,那么军队的削减也就无从实施。 公子将闾派人请来医匠给宝鼎诊治。或许是疲劳过度、心力交瘁的原因,病来如山倒,宝鼎很快便在“冷热”夹击下躺倒了。 公子将闾始终待在宝鼎的身边,寸步不离。期间王贲和统率部的几位高级官员先后前来探望,看到宝鼎昏睡不醒,众人感叹之余,不免想到近期咸阳政局和国策的变化,可以想像一下宝鼎在其中所耗费的巨大精力。 宝鼎和北疆武力是咸阳政治格局中的“第三足”,宝鼎必须和北军将士始终保持利益上的一致,这股政治力量才能发挥作用。如今北疆武力更强了,宝鼎的权势看上去更大了,但实际上内部所蕴藏的矛盾也因此放大,并形成了冲突。 宝鼎以十万北军回镇京师赢得了咸阳在国策上的改变,始皇帝和中央从此策中受益,以贵族集团为后盾的地方势力也因此受益,但宝鼎和北疆武力却没有受益,相反,利益遭到了惊人损失,不但军队削减了,就连从中央获得的财政支持都大幅削减了。 宝鼎和北军将士在利益上的诉求发生了直接冲突,这必然影响到了宝鼎对北疆武力的控制,影响到了这股政治力量在咸阳政治格局中所发挥的作用。 难道宝鼎不知道实施此策的后果?现在咸阳的国策已经改了,“与民休养、轻赋辨”之策已经在中土急速推行,今年“上计”的结果就是中央财政急剧减少,已经影响到了中央诸多国事决策的进行。雪上加霜的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北疆战事再起,咸阳下令抽调十万北军将士回镇京师的命令被“间接违抗”,而中央财政对北疆投入的减少让北疆战事méng上了一层yīn影。 假如北军内部矛盾爆发,某些愤怒得失去理智的北军将领消极怠战,甚至故意把匈奴人放进长城,让北疆局势陷入空前危机,那后果是什么,可想而知。宝鼎可能“倒塌”,北军可能分裂,而宝鼎和北疆武力所构建的政治力量可能瞬间消亡,咸阳政局再度发生剧变,由此必然影响到一系列国策的变革和中土的统一大局。 王贲等老秦统率正是以此来胁迫宝鼎。 统一大局不能毁坏,国策不可更改,咸阳的命令也难以废弃,既然如此,那么就用其他的办法来弥补因此而造成的北疆利益的损失。 从他们的立场来说,同样不愿看到宝鼎的“倒塌”,宝鼎的“倒塌”意味着咸阳政治格局的改变,而这种改变的后果是贵族集团尤其是“分封”贵族集团所无法承受的,特别是当前局势下,地方势力没有发展壮大到一定程度的情况下,他们还需要宝鼎和北疆武力来牵制或者抗衡始皇帝和咸阳宫。 宝鼎和北疆武力一旦全力支持“分封”贵族集团,那么“分封”就是大势所趋,无可阻御,但宝鼎坚持的是“集权”,所谓有条件的“分封”不过是实现最终“集权”的过渡,当然,这也可能是宝鼎的“迂回”策略,不过“分封”贵族集团已经没有足够耐心等待宝鼎真实意图的暴lù,他们急不可耐了,为此,他们唯一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控制北疆武力,控制这“第三足”政治力量。 宝鼎是这“第三足”政治力量的领袖人物,这杆大旗不能倒,既然不能倒,又无法迫使宝鼎改变其政治理念,那就只好控制北疆武力,架空宝鼎,继而实现“分封”贵族集团和北疆武力的结盟合作,如此则“分封”可成。 王贲是大秦本土豪门贵族的代表人物,是老秦功臣们的“统率”人物,是“分封”贵族集团的“领袖”人物,而公子将闾也是一样,他在“分封”贵族集团中属于宗室一系,是当前距离真正意义上的“分封诸侯”最近的一个贵族集团,他对“分封”尤其的渴望和急迫。李信也是如此,相比较而言,老秦少壮派功臣虽然肯定不能从分封中获得诸侯王的地位,但一旦在“分封”中建功,那么做个侯、伯级别的诸侯国君还是绰绰有余。 军队里的“分封”贵族们的联合是一种必然,就如中央和地方上的“分封”贵族们联合对抗始皇帝和“集权”贵族们一样,大家的利益一致,目标一致,所做的谋划和实施的计策当然也大同小异。 = 王贲站在黑夜里,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心情也是异常沉重。 为了摧毁冯氏,重创关东系,削弱始皇帝对朝政的控制,宗室和老秦人付出了惨重代价,丞相王绾、太尉公子腾、老将军王翦、麃公,驷车庶长公子豹、少府卿王戊等一帮直接掌控朝政的德高望重的公卿大臣,不是被赶出咸阳就是外放地方,或者干脆靠边站了。 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博弈,虽然中枢调整之后,各方基本上还是像过去一样把持着中枢,但宝鼎对朝政的控制力明显加强,这也证明宝鼎在成功挑起关东系和老秦人的厮杀之后,进一步掌控了国策的走向,也就是把帝国前进的方向牢牢固定在郡国制这个兼容“集权”和“分封”的过渡策略上。 这一场两败俱伤的博弈对大秦政局的影响非常明显,“集权”贵族集团迫于现实,不得不改变策略,退而求其次,以加固本土集权来夯实根基,然后倚仗本土的强悍实力把“集权”之路逐渐延伸到整个中土,而“分封”贵族集团则反其道而行之,以发展壮大关东等地区的地方势力来包围大秦本土,最终以“分封”压倒“集权”。 从大秦“三足鼎立”的政治格局来说,这两者都需要宝鼎和北疆武力的支持,或者说,需要军队为后盾,中央要建设卫戍军威慑地方,而地方势力则需要自己的政治集团控制更多的军队来威胁中央。 宝鼎同样需要北疆武力来帮助他实现休养生息之策。休养生息之策和帝国的过渡策略是相辅相成的,没有一个和平统一的中土,也就不可能让帝国平稳地行进在郡国制的道路上,但“集权”贵族集团和“分封”贵族集团并不希望帝国的过渡策略长久地实施下去,他们一个需要“集权”,一个需要“分封”,所以他们迫切需要宝鼎和北疆武力的支持。 宝鼎向始皇帝和中央妥协,抽调十万北军回镇京师,在“分封”贵族集团看来,不管宝鼎是不是真的支持“集权”,对他们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都是极度不利,所以,他们必须阻止十万北军回镇京师,即使阻止不了,那也要确保北军三十万兵力,以新的北军兵力的构成来加大本政治集团对军队的实际控制,并想方设法架空宝鼎,夺取北疆武力的控制权,继而对中央保持长期的有效的威慑力,阻止或者延缓咸阳建设中央加固本土,从而给地方势力的发展壮大赢得更多的时间。 王贲在得知宝鼎决定抽调十万北军回镇京师之后,马上展开了一系列的“阻击”行动。 王贲一边与西北疆的李信、méng恬、毛子睿、白公差、召平、马兴等统军大将紧急商讨对策,一边以巡视为名赶赴代北,与司马尚、章邯、曝布、熊庸、司马断、杜赫、荆轲等统军大将探讨北疆未来的局势发展,另外还与奉命赶到代北的辛胜、屠睢、任嚣、赵陀等东北疆的统军大将们商讨封国的建设和发展以及由此给东北疆防御造成的一系列影响,其中心话题就是北疆武力减损之后,北疆利益将遭受到的巨大损失,以此来告诫和提醒北军统率们,宝鼎在以损害北疆利益来帮助中央集权,最终损害到的是北军将士们和北疆边郡边民的切身利益。 与此同时,王翦、麃公、公孙豹等老秦将军们也传书给自己的老部下,请他们以大局为重,以大秦国祚和老秦子民的生存为重,务必齐心协力,阻止咸阳对北军将士和北疆利益的损害。 老秦将领们在拿出对策后,纷纷利用自己的渠道向长城外的匈奴人发出了各种消息,而最确切的消息就是北军统率武烈王公子宝鼎与咸阳发生了jī烈冲突,咸阳圈禁了武烈王,并从北疆紧急调走了十万镇戍军,大幅削减了对北疆镇戍的财政支持。 匈奴人在证实了这些消息之后,毫不犹豫,马上大举入侵,两路攻击。只要突破长城防线,肯定就能jī化中土内部的矛盾,武烈王公子宝鼎十有**要成为北疆镇戍失利的牺牲品。武烈王死了,等于摧毁了大秦长城,这是匈奴人非常期待的事情。 北疆局势在老秦人的引导下急速发展,但能否实现预期目标,王贲没有把握,毕竟他的对手是武烈王公子宝鼎,一个天纵奇才。 = 公子将闾缓步而来,与王贲并肩而立。 “很快就要下雪了。”公子将闾抬头望天,深深吐出一口气,热气瞬间化成白雾,随即被寒风吞噬。 王贲忧心忡忡地说道,“匈奴人的攻击也要告一段落。” “武烈王病倒的消息马上就会传到代北,即便司马尚不来,章邯、曝布、熊庸、荆轲等人肯定也要飞马而至。”公子将闾微微皱眉,小声说道,“我们是不是请奏咸阳,让武烈王回京休养?” 王贲想了片刻,摇摇头,“咸阳不会答应。如果陛下请méng武来代领北军,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只要匈奴人陈兵塞外,保持对北疆的攻击,局势就在我们的控制之中。”公子将闾不以为然地说道,“养寇方能自重。” 王贲看了他一眼,眼里掠过一丝不屑,“武烈王也知道,所以他不会给我们时间。” 公子将闾诧异地望着王贲,“难道他要抱病去代北?” 王贲低声喟叹,“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上他就会北上雁门。” = = = 第444章 大家都是“寇” 第444章大家都是“寇” 凌晨,宝鼎从昏睡中苏醒。 唐仰、琴珪、东方无畏等人围在榻边,关切询问。 “传令下去。”宝鼎嘶哑着声音说道,“天亮我们就起程北上雁门。” 唐仰不假思索地劝阻道,“天寒地冻,路途艰险,一旦下雪,更是酷寒难当。武烈王还是在离石休养为好,相信过不了几天,司马尚、曝布、章邯等人就会赶来离石。” 宝鼎轻轻摇手,“当务之急是缓解北疆的紧张局势,我必须急速赶赴苍头河击败匈奴人,唯有如此,才能扭转被动局面。” 唐仰看看琴珪,又望向东方无畏,十分为难。 目前局面下,击败匈奴人岂是一件容易的事?咸阳在财政上给予的支持非常有限,以此来逼迫北军统率们在调遣大军回镇京师一事上做出让步,而北军统率部无论是从北疆整体利益还是从个人或者小集团利益来说,都不愿意削减自身实力,这不但导致咸阳和北疆矛盾jī烈,也jī化了北军内部矛盾,所以宝鼎若想在代北战场上击退匈奴人的入侵,难度太大,最起码他现在就无法得到王贲、司马尚两位北军副统率和司马断、méng恬等众多北军统军将军们的支持。 唐仰还想再劝,被东方无畏阻止了。 武烈王既然做出了决断,谁能阻止?以武烈王的才智,既然决定要在代北战场上击败匈奴人,那必定有把握,而从目前北军内部的状况来说,武烈王也的确需要一场胜利来巩固自己在北疆的地位,继而狠狠打击一下以王贲为首的试图争夺北军控制权或者试图架空他这位北军统率的对手们。 “我们马上安排行程。”琴珪也赞同宝鼎的决策,不待唐仰继续劝谏,一口应承下来。 这段时间琴珪在北疆也承受了难以想像的重压。咸阳削减北军兵力,削减对北疆的财政投入,中止了北伐,延缓了北疆建设速度,这其中受到冲击最大的不仅仅是北军统率,还包括在北疆建设中投入巨资的巨贾们。 巨贾们之所以认同宝鼎的策略,积极参与北疆建设,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对北疆未来利益的预期较为乐观,然而,形势突然就变了,咸阳因为财政危机和国内局势的动dàng,实施了休养生息之策,并在财经政策上包括工商政策上做出了一系列重大调整,而这种调整非常有利于巨贾们获得财富。 可以想像一下,在大秦宽松的财经政策下,在关东地区的地方势力日趋强大并与中央的对抗愈演愈烈的背景下,在旧的关东富豪已经遭到毁灭xìng的打击不复存在的情况下,以秦人官吏和依附秦人官吏的关东士人为主的新兴地方富豪们,必然利用这个机会飞速崛起。 这时候,大秦本土和昔日关东地区的巨贾们再一次进入关东地区,必然能把他们手中的财富和其背后的权势与关东地方势力紧密结合起来,双方各取其利,最终的结果就是巨贾们和地方势力联手掠夺中央和国民的财富,造成贫者愈贫,富者愈富的局面,进一步jī化国内的矛盾。 北疆前景悲观,但大秦本土和关东地区的前景却是一片璀璨,巨贾们做出何种选择,不言而喻。虽然今日中土巨贾以蓼园为最,但依附于大秦其他政治势力的巨商富贾们也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这些人当初未能在北疆建设中瓜分到太多利益,此次形势骤变后,他们反而以最快速度抢占了这一轮财富争夺的先机,相反,蓼园系的巨贾们却被北疆建设拖住了,急切间无法把全部力量投放到关东地区。 巨贾们在迅速改变获取财富策略的同时,对北疆建设造成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琴珪做为主掌北疆财经事务的官长,其承受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他也是巨贾出身,当然理解巨贾们的想法和做法,但武烈王一直把北疆做为自己的根基之地进行建设,巨贾们为了追逐财富而放弃北疆,实际上就是对武烈王的背叛,其后果非常严重,为此他必须竭力阻止,想方设法让巨贾们兼顾到个人和蓼园的利益,不要因小失大,自我毁灭。 建设和发展北疆的策略是宝鼎拿出来的,迫使咸阳实施休养生息之策也是宝鼎所坚持的。从北疆利益来说,这两个策略前后矛盾,由此不但让北疆人无法理解,蓼园巨贾们也是无所适从,而宝鼎这段时间一直在咸阳,既没有与北疆人沟通,也没有给蓼园巨贾们做出任何解释,这导致大家对宝鼎这种以损失自身利益来实现政治上的妥协策略非常不满,一个个怨言满腹。 宝鼎的威信产生了危机,他在北疆的地位也开始动摇,而最好的挽救办法就是在战场上取得胜利,给某些贪婪而叵测者以沉重一击。 琴珪和东方无畏都支持宝鼎北上雁门,唐仰虽然担心宝鼎的身体坚持不住,但考虑到咸阳和北疆的紧张局势,他也只能妥协。 “是否要奏请咸阳?”唐仰谨慎提醒道。 既然一定要在代北战场上打胜仗,那时机的选择很重要,由此导致双方对峙僵持的时间较长,这需要咸阳在财政上予以支持,仅靠北疆本身力量显然难以做到。 “不需要。”宝鼎说道,“我只要打一场胜仗,迫使匈奴人撤兵即可,这一目标不难实现。” 唐仰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是否先行告之北行辕?” “不必。”宝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相信他们。” = 第二天清晨,武烈王离开北军大行辕,急赴代北。代王公子将闾随同北上。 统率部的官员们或多或少揣测到匈奴人入侵和十万北军回镇京师有某种关联,但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而武烈王仅在大行辕待了一夜,既没有与统率部的官员们见面,也没有向他们传达咸阳方面的任何讯息,便匆匆赶赴代北战场,这清晰地表lù出武烈王对北军统率部的不满和不信任。武烈王的离去,让北军统率部méng上了一层厚厚的yīn霾,人人惶恐,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王贲送走宝鼎之后,马上召集行辕内的主要官员和幕僚议事,商讨退敌之策,最终形成决议,继续奏请咸阳,恳请始皇帝调拨钱粮,并向关东地区征发兵役。 北疆太穷,北虏诸种尤其是代北和东北疆的蛮夷,对大秦尚没有认同和归属感,大量征发北疆边郡的兵役会恶化北疆局势,所以王贲和北军统率部建议咸阳从中原、河北、山东和两淮等地征发二十万青壮以补充北疆镇戍力量,如此既能确保长城防线的安危,又能镇制边郡北虏诸族,同时还能有效促进关东人守护中土的意识,让关东人更快地融合到统一后的大秦王国。 王贲的长史在拟写这份奏章的时候,王离就站在他身后,仔细看着,神sè十分凝重,心里更是忐忑不安。 老秦人并不想和武烈王形成直接冲突,虽然王翦、司马锌、麃公等老将军们,甚至包括公孙豹,在给王贲的信中都表达了夺取北军控制权的想法,但大家都知道这其中的难度太大。 武烈王为了控制北军,一次次向始皇帝妥协,这对兄弟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定程度的信任和默契。从始皇帝的立场来说,如果让他在宗室和老秦人之间做出选择,他肯定会选择由宗室来控制北军,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即便宗室割据自立了,那也是老嬴家内部的争夺,但如果老秦功臣割据自立了,那问题就严重了。始皇帝之所以在郡国制上做出让步,其关键就在这里,假如封国王不是皇子,始皇帝肯定不会答应实施郡国制。始皇帝和武烈王之间的信任是以宗法和血缘为基础,这是非嬴姓贵族所无法具备的。 另外武烈王与北疆人尤其是代北人建立了信任关系,这种信任关系经历了战争与贫穷的考验,双方在建设和发展北疆的过程中同甘共苦、生死与共,虽然在利益的驱动下双方可能有矛盾,但这些矛盾都不足以动摇代北人对武烈王的信任。 武烈王所具备的这些优势也就是老秦人的劣势,所以老秦人很难取代武烈王控制北军,最起码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看不到希望,于是他们只好退而求其次,试图利用北军内部各派系之间共同的利益诉求来缓解彼此间的矛盾,继而联手架空武烈王,间接控制一部分北军军权。 这个机会来得很快,老秦人也抓住了,但武烈王岂是轻易认输的人? 昨日王贲和公子将闾实际上已经主动向武烈王妥协了,十万北军将士可以回镇京师,但三十万北军总兵力不能变动,而用来补充的兵源也不是从北疆边郡征募,而是从关东地区征募,也就是从他们的地方势力范围内征调,这样他们不但控制了更多的军队,还为将来地方势力割据自立打下了基础。 想象一下,当某个地方势力割据自立,而这个地方的精锐将士都在北军,由这个地方势力背后的政治势力所控制,它将对局势产生何种影响?如果北军有大约三成以上的军队,比如西北疆军队大部分来自割据自立或者形成割据事实的地方势力,那么它将对北军的凝聚力产生多大的冲击?将对武烈王控制北军造成多大的障碍?将对咸阳造成多大的威胁? 昨天宝鼎虽然没有明确拒绝这一妥协方案,但今天他匆忙离开大行辕赶赴代北战场,等于直接表明了他的否定态度。 王贲当然不会继续等待下去。宝鼎既然已经表态否决,那么他只好联合其他政治势力向咸阳施压,向始皇帝施压,迫使始皇帝妥协。 始皇帝妥协的可能非常大,首先始皇帝不希望看到宝鼎利用这次机会完全控制整个北军。北军兵力是减了,老秦将士都回镇京师了,但削减之后的北军却都在宝鼎的控制下,就连西北疆都不得不对宝鼎言听计从,而宝鼎随时可以征发几十万北疆预备役,宝鼎的实力不减反增,这足以让咸阳寝食不安。其次是始皇帝要集中军权,要想方设法控制北军,为此他需要王贲、méng恬、李信等人牵制宝鼎,掣肘宝鼎,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就要让王贲等人有可以实际控制的军队。再次,抽调关东地区的壮勇镇戍北疆,明显可以改善关东地区的紧张形势,减少不安定因素,而且因为只要征调二十万人,也不会对恢复和发展关东造成实质xìng的影响。 但问题的实质不是始皇帝是否妥协,而是王贲在没有征得宝鼎同意的情况下,没有征得司马尚和辛胜两位行辕官长支持的情况下,以北军统率部的名义向咸阳请奏征发关东兵役以补充北疆镇戍力量,这实际上就是挑战宝鼎的权威,与宝鼎公开对抗了。 此奏一旦送达咸阳,王贲和宝鼎就形成了直接冲突,而始皇帝一旦妥协了,答应了王贲的奏议,那么等于就是在这场由北军两大统率争夺军权的博弈中推bō助澜,最终的结果必然是支持了王贲,打击了宝鼎,进一步集中了北军军权。 始皇帝如何选择,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宝鼎会采取何种反击之策,以便影响甚至决定始皇帝的最后决策,保证他始终控制北军军权。 = 王贲的长史草拟好奏议,呈送给王贲,由其审阅和修改。 王离移动脚步,又站在了王贲的身后。 这位长史意识到他们父子间肯定有商议,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王贲看完之后,转头望向王离,“你有何看法?” “我们非要和武烈王正面对决?”王离毫不客气地质问道,“这样做对我们是否有好处?假如两败俱伤,便宜了谁?” “不是我们非要和武烈王正面对决。”王贲叹了口气,连连摇头,“事实上,是武烈王把我们逼得走投无路了。” 王离皱眉不语。 “武烈王到了咸阳,马上做出调十万北军回镇京师的决定,而且这十万北军都是老秦将士,其目标直指我们老秦人。”王贲愤然说道,“他在做出这个决策的时候,可曾与我们商量?可曾考虑到我们老秦人的利益?” 王离犹豫良久,说道,“这十万将士屯驻蓝田,再加上三万中尉军,两万镇戍关中要隘的内史军,都是老秦将士,虽然他们由咸阳直接指挥,但一旦爆发战事,需要调用这些军队的时候,还不是由我们来统率?还不是我们的军队?” 王贲望着王离,yù言又止。 老秦人现在的利益已经不在本土了,而是在关东地区,在未来的“诸侯分封”。原因其实很简单,一个是对权力和财富的攫取,一个则是生存的需要。现在始皇帝和武烈王试图让中央直接控制老秦军队,接下来呢?老秦功臣们在失去军队之后,其地方势力必然遭到打击和清洗,这不但危及到老秦功臣们对权力和财富的占有,还直接危及到他们的生存,双方必然爆发冲突,而冲突的后果就是“兔死狗烹”,始皇帝和老嬴家会毫不犹豫地屠戮老秦功臣,把威胁到老嬴家统一中土的最大隐患连根拔除。 王贲不知道如何向儿子解释,如何把问题的本质说透,因为这种事一旦说得太清楚,其实就和谋逆扯上边了,所以上位者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冠冕堂皇,但其实内中都充满玄机,如何理解,各凭才智了,理解错了,就可能万劫不复。 王贲思索了片刻,问道,“武烈王是否愿意与我们反目成仇?” 王离摇摇头。以他对武烈王的了解,武烈王绝不会对老秦人下手,两者不仅在利益上有共同诉求,还有世代的渊源,自相残杀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对双方都没有任何好处。 “那武烈王为什么要削弱我们?打击我们?”王贲又问道。 王离蓦然意识到什么,低头沉思。 “我们和武烈王的命运休戚相关,从前是,现在也是,将来还是。”王贲说道,“我们倒了,武烈王也要倒,所以,我们不能倒,武烈王也不能倒。我们和武烈王可以为争夺军权而大打出手,但在这番厮杀的背后,却是为了彼此生存的需要。现在双方都面临着深度的生存危机,你知道吗?” 生存危机?王离豁然顿悟。怪不得就连公孙豹都致书王贲,请他竭尽全力夺取北军控制权,原来这不仅是为了老秦人的生存,也是为了武烈王的生存。 “养寇方能自重。”王离苦笑道,“原来不仅匈奴人是‘寇’,我们也是‘寇’,武烈王也是‘寇’,大家都是‘寇’。” 王贲微笑点头,“现在你能理解武烈王的所作所为了?” “如果不来一番你死我活的厮杀,咸阳无论如何不会征发关东兵役。”王离说道,“如果此次我们能征募二十万关东壮勇镇戍北疆,那北军实力将得到空前增长,如此可确保我大秦实现对外防御、对内威慑。” “内有十五万老秦将士,外有三十万甚至更多的北疆大军,大秦武力将达到一个新高度。”王贲抚须笑道,“武烈王要生存,我们也要生存,但前提是大秦必须生存,这就是此番博弈的最终目的。” = = = 第445章 决裂 第445章决裂 大雪纷飞之中,武烈王公子宝鼎率三千虎烈抵达句注要塞。 北军北行辕官长安平侯司马尚携行辕四大统军将军司马断、曝布、章邯和熊庸,并虎烈军统率乌重,以及杜赫、荆轲、野狐、青狼等诸军裨将出塞相迎。 宝鼎的风寒已经好转,不过还有些咳嗽,削瘦而憔悴的面庞上布满了疲惫之sè。看到司马尚携代北军政官长冒雪赶到句注相迎,宝鼎yīn郁的心情顿时好转。代北人用这种方式表达他们对宝鼎的忠诚,同时也以这种方式明确告诉宝鼎,他们和以王贲为首的西北疆势力矛盾jī烈,势同水火,北军的分裂已经形成了事实。 宝鼎一边和众人亲热寒暄,一边询问代北战况。 “下雪了,苍头河前线战事已停。”司马尚说道,“匈奴人的主攻方向在北地乌水,他们只要突破了焉氏要塞,越过了长城,鸡头山以北必定全部沦陷,而且会对关中形成重大威胁,所以匈奴人的主力都集中在西北疆,代北这边不过是牵制战场,匈奴人对我们构不成任何威胁。武烈王无须挂怀。” 宝鼎暗自叹息。司马尚这句话已经把他的不满表lù出来了,同时告诉宝鼎,目前北疆的紧张局势就是他和王贲联手操纵的结果。 司马尚不愿意把代北势力延伸到西北疆,更不愿意和老秦人发生直接冲突。司马尚的利益在代北,代北是他的根基之地,他所处的地位和环境决定了他的局限xìng,即便他知道宝鼎试图控制整个北军,继而确保整个北疆的安全,但如此一来他就成了宝鼎和老秦人对决的“急先锋”,他和代北人有可能成为政治博弈的牺牲品,这直接危及到了他本人和代北人的利益,所以他反对宝鼎的决策,默契地配合王贲阻止十万北军回镇京师,极力维持当前北军内部两强对峙的局面。 “北平侯辛胜马上就要到达平城。”司马尚从宝鼎的脸上没有看到什么表情变化,不禁暗自忐忑,于是主动转移了话题,“我以为你要在离石停留一段时间,所以请他直接赶到句注。” 司马尚望着宝鼎,等待他做出反应。司马尚知道仅靠代北力量难以劝阻宝鼎改变决策,必须联合东北疆的力量,辛胜就是因此而赶来代北。 宝鼎缓步而行,面带浅浅笑意,没有说话。 “你看,是让他在平城相候,还是南下相会?”司马尚问道。 “他从蓟城千里迢迢地赶来,就是为了迎接我?”宝鼎不动声sè地问道,“谁给他的命令?谁允许他擅自离开东北行辕?” 司马尚暗自惊窒,但旋即深吸一口气,坦然说道,“我给他的命令,我请他急赴代北。” 跟在两人身后的代王公子将闾和代北军政官长们,还有唐仰、琴珪等一帮官员们听到司马尚的话,顿时紧张起来,大家都担心地望着司马尚,被他的这种“公开对抗”之举所震惊。 司马尚的意思太直白了,这句话等于告诉宝鼎,我们大家都反对你的决策。 宝鼎脚步不停,脸上依旧含笑,语调平和地继续问道,“你请他到代北,商议何事?” 司马尚当然不能说我请辛胜来是为了一起劝谏你改变决策,他稍稍迟疑了片刻,说道,“太子遥领封国,咸阳随即假借太子之手频繁干涉东北疆的军政事务,武烈王对此当真一无所知?” 宝鼎微微点头,停下脚步,抬头看看银装素裹的山峦,然后缓缓转身,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大秦的北部疆域从东到西有近万里之遥,实事求是地说,如此镇戍重任,只有集中全部国力才能完成,所以,真正承担大秦北部疆域镇戍重任的是咸阳,北军不过是大秦北疆防御的镇戍力量之一,而北军统率部实际上是咸阳派驻北疆的最高镇戍机构,其职责主要是协调咸阳和北疆边郡以及北军诸部之间的关系,它所拥有的军政大权来自于咸阳的授予。” 众人齐齐望着宝鼎,凝神思索着宝鼎这番话,气氛一时间变得非常压抑,除了寒风的厉啸和旌旗的猎猎作响,再无其他声音。 宝鼎这番话应该如何理解? 假如北部疆域是个战场,那北军统率部就是战前指挥机构,但北部疆域太大了,咸阳为了确保北疆镇戍,最便捷最有效的指挥方式是直接控制陇西、晋西北、代北和东北疆四大镇戍区,但由于统一前后国内各种矛盾的爆发,功臣们实际控制军队,而始皇帝和功臣们之间的对抗又导致中央集权严重受阻,于是中央权威不足,地方势力坐大,军队统率们更是拥兵自重。 始皇帝和宝鼎联手以进行南北战争为名建设新北军,取消了四大镇戍区,一定程度上削弱和遏制了功臣们对军队的控制,随之就出现了北军统率部。北军统率部是在进行南北战争的前提下设置的,实际上是中央和功臣们在军队控制权上的妥协。假如没有北军统率部,就必须要设四个镇戍区,而四个镇戍区一旦拥兵自重,割据自立,必然会推进“分封”。 北军统率部的作用就在这里,某种程度上它是中央集中军权的一种手段。 王贲和司马尚则反其道而行之,试图利用这次危机来分裂北军,架空北军统率部,然后迫使咸阳重建四大镇戍区。镇戍官长的权力和统兵行辕官长的权力有天壤之别,重建镇戍区,镇戍区的官长独揽一方大权,这才是王贲和司马尚等功臣们的真实意图所在。 司马尚拿咸阳干涉东北疆军政一事来试探宝鼎的态度,而宝鼎明确回复,北军统率部实际上只是个军事协调机构,而三大行辕不过是统兵机构,只有他这个被咸阳授予了主掌北疆军政大权的太傅兼上将军坐镇北军统率部的时候,北军统率部才拥有绝对权力,但这个权力是咸阳授予的,而他又是中枢首辅,换句话说,北军统率部实际上等同于中枢的直属机构,中央通过他和这个机构来控制北军,控制北疆。 由此来推断,中央干涉东北疆军政事务,也就等同于宝鼎本人干涉东北疆军政事务,而东北疆军政事务本来就在宝鼎的职权范围内,何来干涉之说? 宝鼎继续负手而行。 司马尚等人望着他的背影,感觉很陌生,感觉彼此之间的距离非常非常遥远,就像北疆和咸阳一般遥远。 宝鼎代表的是咸阳,是中央,是中枢,是最高决策层,是最高权力,而北疆军政大权也罢,北军统率部也罢,不过是宝鼎所代表的最高权力和最高决策机构的很小的一部分,这两者之间没有可比xìng,也就是说,宝鼎要维护中央的权威,要维护中央的决策,调十万大军回镇京师不是他个人的决定,而是中央的决策,所以,他没有退让的可能,更没有妥协的余地。 司马尚的目光转向公子将闾。公子将闾低下头,眼里掠过一丝颓sè。在他的心里,宝鼎的背影就像一座大山,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这座大山让他畏惧,让他胆怯,让他失去了对抗的勇气。 司马尚的目光望向众将。司马断等人神sè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感受到了扑面而至的重压,来自咸阳的重压。 = 当天晚上,句注要塞灯火通明,宝鼎和众将开怀畅饮,但宴至中途,从北军大行辕传来的消息把酒宴上的气氛破坏殆尽。 王贲算准了时间,就在宝鼎和司马尚等人相聚句注要塞之际,把那份呈奏咸阳的奏章抄报于宝鼎。 这不仅仅是公开的挑衅,更把北军内部的矛盾公之于众,直接把北军推向了分裂的深渊。 宝鼎的决策是在抽调十万北军回镇京师的同时,征发北疆边郡的兵役补充镇戍力量,其名义上是为了在节约钱粮支出的同时力保长城防线,但实际上是把忠诚与于他的代北力量延伸至西北疆,继而控制整个北军。说白了就是削弱和打击老秦人、楚系和关东人对军队的控制。 王贲的“反击”在预料当中,但王贲为了避免与武烈王发生直接冲突,先是与司马尚等代北人取得了“默契”,然后一直等到宝鼎返回北疆,并与其交换意见,在无法得到宝鼎妥协的情况下,才“先斩后奏”,毅然以北军统率部的名义上奏咸阳,恳请征发关东兵役以补充北疆镇戍兵力的不足。 这是逼着宝鼎妥协,假如宝鼎不妥协,直接上奏咸阳否决王贲的奏议,那等于是宝鼎自己公开了北军内部的矛盾,是宝鼎把北军引向了分裂之路,宝鼎在北疆的威信会遭到沉重打击,而咸阳必定会借此机会以支持王贲来进一步打击宝鼎,甚至剥夺或者削弱宝鼎的兵权。 宝鼎调十万将士回镇京师的决策让北军统率极其不满,而他征发代北兵役补充北疆镇戍力量继而掌控西北疆的做法又把代北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这导致代北统率们对宝鼎满腹怨言。现在王贲拿出了妥协策略,以征发关东兵役来补充北疆镇戍力量,既消除了北军统率们的普遍不满,又避免了代北人和老秦人的直接冲突,还维护了宝鼎这个北军统率的权威,可谓一举多得,假如宝鼎否决了这个一举多得之策,那就是一条道走到黑,非要和北军统率们过不去了,最终必定是“损失惨重”。 宝鼎肯定会怒不可遏,就算他被迫妥协了,他的威信也严重受损,而且他和代北人之间必定产生隔阂,再也不会有过去的那种信任了。也就是说,宝鼎对北军的控制力下降,而随着王贲等老秦人实力的拓展,北军内部的矛盾会越来越jī烈,最终宝鼎在无法镇制北军诸将的情况下,必定失去对北军的控制,由此被北军统率们架空,形同虚设。 宝鼎妥协也罢,不妥协也罢,最终结果相差无几。他现在不是进退两难,而是进退失据,完全被动了。 = 酒筵散去。 宝鼎和司马尚、公子将闾、司马断、章邯等人围坐在火盆边上,依次传阅王贲的书信。 帐内的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除了炭火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就是宝鼎断断续续的咳嗽,而每一阵剧烈咳嗽,都让众人心惊胆战,唯恐宝鼎突然间爆发咆哮。 书信最后由唐仰放到了案几上。 宝鼎伸手拍了两下,面无表情地说道,“诸位谈谈,无须忌讳。” 没有人说话,但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代王公子将闾的身上。公子将闾无奈,鼓足勇气说道,“当前北疆局势紧张,维护北军内部的团结至关重要。” 宝鼎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赞成此议?” 公子将闾脸sè微变,不敢与宝鼎对视,但碍于众将当面,他也不好表现得过于畏怯,丢了颜面,于是小声说道,“此策兼顾甚多,通武侯考虑全面,还是有可取之处。恳请叔父三思。” 宝鼎点点头,望向司马尚,“安平侯有何高见?” 司马尚有些犹豫,如果公开支持王贲之议,会不会jī怒宝鼎,甚至就此得罪宝鼎,把多年建立起来的信任尽数毁弃? “自武烈王进入代北以来,一直坚持的都是休养生息之策,代北人因此受益颇多,不但免去了饥寒之苦,也守住了自己的家园。”司马尚斟酌良久,还是没有敢直言相谏,“匈奴人南下占据了yīn山和贺兰山一线,直接威胁我长城防线,这些年如果没有武烈王和北军将士的顽强坚守,代北早已变成了废墟。” “正如武烈王所预言,南北战争是长期的持久的战争,长城防线需要军队,北疆边郡更要发展,但中央财政陷入危机之后,北疆镇戍也随之陷入危机。军队削减之后就要征发兵役,而频繁征发兵役必然把边郡推向极度困窘,最终危害的还是北疆镇戍。” 司马尚望着宝鼎,躬身为礼,言辞恳切地说道,“北疆太穷了,休养生息之策更应该照顾北疆,照顾北疆的边民。武烈王也说了,北疆镇戍仅靠北疆的力量远远不够,需要调用整个大秦的国力。北疆人负有戍边之责,关东人也应该承担戍边之责,如此才能确保大秦的安危,才能确保大秦的休养生息之策惠及中土所有国民。” 宝鼎目lù赞赏之sè,微微欠身还了半礼,“安平侯说得好。咸阳之所以做出调十万将士回镇京师的决策,就是源自‘与民休养、轻赋辨’之策。何谓‘与民休养’?何谓‘轻赋辨’?大家是否仔细思考过这一国策对北疆的影响?北疆的防御策略又将因此做出何种改变?” “北疆镇戍能否完成,能否保证中土安全,能否保证大秦持久实施休养生息之策,能否保证咸阳在几年后缓解甚至彻底解决财政危机,其关键不在于北军兵力有多少,不在于长城是否坚固,不在于北疆边郡能否得到中央财政的支持,而在于防守策略,在于你们这些北军统率们能否改变自己的思想,依据中土的实际情况拟制一套符合大秦发展的北疆镇戍策略。” 宝鼎手指自己的脑袋,用力点了几下,“时代变了,中土变了,天下大势变了,我们的镇戍策略也应该改变了,不要把目光总是盯在长城上,盯在军队的多寡上,而应该想出更多更好更灵活更符合实际情况的防御策略。” 宝鼎拿起案几上的书信,站起来,慢慢走到火盆边,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书信投进了火盆。 = 决裂,武烈王竟然选择了决裂。 众将目瞪口呆,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 武烈王和王贲决裂了,武烈王竟然要和老秦人对决,这将对北军,对北疆镇戍造成何等严重的影响? “我不允许北军分裂,更不会容忍他人分裂北军。”宝鼎冷声说道,“挑战我的权威,也就是挑战咸阳的权威,挑战皇帝的权威,其下场只有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帐内寂静无声,一片肃杀。 宝鼎慢慢走到案几后面,目光从众人呆滞的脸上一一扫过,“上奏咸阳,我坚决遵从皇帝的命令,遵从中枢的决策。”接着他手指帐内众将,“还有你们,都要在奏章上表明自己的忠诚。这不是北军内部的矛盾,这是某些北军统率直接违抗皇帝的命令。依照大秦律,杀无赦” 众皆变sè。 武烈王直接威胁了,不遵从咸阳的命令,不向咸阳表示自己的忠诚,杀无赦。他要杀人了。 这道奏章呈送到咸阳,北军事实上分裂,以王贲为首的西北疆军队和以宝鼎为首的代北、东北疆军队形成对峙,咸阳怎么办?咸阳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北军自相残杀。 当然,宝鼎和王贲不会发动内战,他们的战场在长城,谁能以最快速度击败匈奴人,谁能以最快速度缓和北疆局势,谁就在这场博弈中占据了优势,而始皇帝和咸阳只会选择支持胜利者,所以,宝鼎这一招,直接把北军将士推上了战场。 = = = 第446章 这是叛国 第446章这是叛国 秦军在西北疆没有优势。西行辕四个军,李信守陇西,méng恬守上郡,投入北地战场的只有毛子睿和白公差的两个军,虽然陇西的毛子睿率军渡河,与大月氏的胖顿翁侯联合东进,并与北地守将白公差形成犄角之势,但匈奴人的主力集中在乌水两岸,秦军可以守住长城,却无力击退他们。 反观代北战场,北行辕的四个军可以集主力于苍头河一线向匈奴人展开反击,而匈奴人攻击雁门意在牵制,假如秦军摆出决战态势,匈奴人必定后撤。一旦云中的匈奴人受到威胁,必定影响到西北疆战场,匈奴人很快就会退出北地,返回河南,于是北疆的紧张局势自然化解。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宝鼎不能说服代北人,那么他即便在苍头河一线展开攻击,也无法取得预期战果。战场上没有取胜,宝鼎便在这场博弈中失去优势,未来形势如何发展,就不是宝鼎可以控制的了。 代北人的利益和宝鼎的利益休戚相关,宝鼎利益受损,代北人也没有好日子过,这一点代北人很清楚,所以代北人试图联合老秦人逼迫宝鼎妥协,谁知宝鼎不但不妥协,反而和老秦人决裂,要正面对决,由此也把代北人逼上了绝路,不得不跟着宝鼎一条道走到黑。 不过代北人有底线,他们可以跟宝鼎一条道走到黑,但前提是必须保证自身的利益。代北人和老秦人默契配合就是为了保证现有利益,现在宝鼎摧毁了他们的妄想,逼得他们不得不和老秦人殊死搏斗,那么宝鼎就必须保证他们的现有利益不受损失,否则事情的发展就难说了。 宝鼎首要阐述的问题是中央财政持续危机的根源,以及中央财政危机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 解决中央财政危机的办法有两个,一个是横征暴敛,竭泽而渔,一个是轻赋辨,放水养鱼。咸阳综合考虑国内外形势后,选择了休养生息之策。 既然大秦要休养生息,要与民休养,轻赋辨,那么中央财政首先有个锐减的过程,触底之后再开始反弹,然后中央财政随着国民生活的改善而逐步增加,直到中央财政进入良xìng循环并持续增加状态。 这需要时间,更需要国内外局势的稳定,所以当前咸阳的首要之务是竭力维持和平统一的稳定局面,为此,中央需要更多的军队卫戍京畿和威慑地方,需要保持一定数量的镇戍军以维持边陲的稳定。 北疆镇戍的耗费占据了中央财政的大部分支出,随着中央财政的锐减,北疆镇戍的支出必须削减,而削减的办法就是减少镇戍军数量,减少北疆建设支出,尤其重要的是减少边陲战事。 为此,咸阳中止了北伐,延缓了北疆建设,并抽调十万大军回镇京师,但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匈奴人入侵了,导致咸阳的休养生息之策严重受阻,导致中央财政直接陷入崩溃状态,导致大秦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危险。 匈奴人入侵是谁也无法阻止的事情,不管匈奴人的入侵是否在主观上或者客观上受到了中土内部矛盾的影响,但匈奴人从自身生存出发,始终要入侵中土,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既然匈奴人要入侵,既然大秦面临崩溃之危机,那么做为守护中土的北军,必须搁置矛盾,放弃个人和小集团的利益,齐心协力击败匈奴人的入侵,帮助咸阳和大秦度过当前的危机。 然而,北军竟然在这个时候违抗咸阳的命令,北军内部的派系竟然在这个时候以中土的存亡来威胁咸阳,试图夺取北军的控制权,这是叛国,这是谋反,这是杀无赦的大罪责。 = “这不是北军内部的矛盾,也不是北军内部在攻防策略上的分歧,这是背叛,是对帝国的背叛,是对皇帝的背叛,是大是大非的原则xìng错误。” 宝鼎声sè俱厉,其jī愤的声音狠狠撞击着众人的心灵,让人极度震骇。 宝鼎站在帝国最高决策者的立场上,以天下大势的发展来分析北军内部的危机,那么王贲的所作所为就是对帝国的背叛。叛国是诛九族的死罪,凭此罪责,足以给老秦人以毁灭xìng一击,把楚系和关东系打得一蹶不振。 一场血雨腥风呼啸而来。 司马尚感觉窒息,公子将闾等人也是惊悚至极,谁能想到宝鼎竟然与老秦人决裂?谁能想到宝鼎竟然要利用此事彻底摧毁老秦人? 联想到宝鼎当日返回咸阳,在没有与北军统率们做出任何商量的情况下,就断然做出抽调十万北军将士回镇京师的决策,再回头看看这几个月来咸阳政局和北疆局势的发展,再看看现在已经焚毁在火盆中的书信,听听宝鼎杀气腾腾的厉吼,不能不让人怀疑这是宝鼎精心设下的一个局,一个屠戮老秦人的陷阱,一个完全控制北军的计谋。 武烈王太可怕了,可怕到让帐内众人再也不敢奢望与其讨价还价了。 武烈王把王贲的书信一烧,与王贲公开决裂,再给王贲按上一个叛国的罪名,代北人哪里还有退路?可笑在这之前他们竟然打算改变武烈王的决策,竟然以北疆危机来要挟武烈王,试图把武烈王推进进退失据的绝境,孰不知武烈王早就谋划好了一切,逼着代北人不得不与匈奴人拼死一战了。 与王贲的公开决裂,把代北人逼上了绝路,不得不马上与王贲划清界限,而认定王贲分裂北军就是背叛帝国,更是让代北人不得不击败他,打倒他,否则倒下的就是自己了。这时候若要击败王贲就必须赢得始皇帝和咸阳的支持,而若要赢得中央的支持,那就必须击败匈奴人,以最快速度稳定北疆局势。至于利益损失,现在顾不上了,相比彻底倾覆,这点利益损失算得了什么? “还要我做什么解释吗?”宝鼎冷声问道。 帐内众将霍然惊醒,轰然拜倒在地。 “马上调集北行辕四军主力赶赴苍头河一线,与匈奴人决一死战。” 众将轰然应诺。 = 王贲看完公子将闾派人送来的密信,久久沉默。 王离却是惊呆了,他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宝鼎自始至终都牢牢控制着局势的发展,他就等着王贲上奏咸阳以形成北军分裂的事实了。北军分裂了,咸阳会支持谁?难道还会支持老秦人?老秦人极力推动“分封”,是始皇帝和咸阳宫的政治对手,如今始皇帝和咸阳宫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岂肯错过? 当然了,始皇帝和咸阳宫不会背上屠戮功臣的恶名,他们会在武烈王击败匈奴人挽救了北疆危局之后,名正言顺冠冕堂皇地打击老秦人,置老秦人于死地。 王离黯然哀叹。 父亲过于自信了,认为宝鼎不会与老秦人反目为仇,谁知他错了,大错而特错,他应该想到宝鼎可能会与老秦人决裂。 冯劫是宝鼎的师傅,曾在宝鼎崛起的过程中出了大力,但宝鼎丝毫不顾师生之情,联合多方势力,彻底摧毁了冯氏。转眼间,就轮到频阳王氏了,不出意外的话,频阳王氏会像冯氏一样,在这轮博弈中被宝鼎彻底毁灭。 “他真的要对我们下手了。”王离把密信扔到案几上,冲着王贲叫道,“你说过,你说过他不会和我们反目为仇。” 王贲冷眼看着儿子,皱起了眉头。 “他还是像过去一样,喜欢行险一搏,喜欢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不应该如此自信,以致于让形势恶劣到今天这种地步。” “形势并没有你想像的恶劣。”王贲神sè平淡,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老秦人毕竟不同于关东人。老秦人是大秦的根基,当年昭襄王诛杀武安君让大秦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这是个血的教训,皇帝绝不会重蹈覆辙,而武烈王也绝不会拿大秦的未来做赌博。” 王离惊惶不安,心神大乱,根本不去思考王贲话里的意思。 “马上急告大父,请他老人家想想对策。”王离急得团团乱转,“或者,我马上赶赴代北,看看可有挽救余地?” 王贲摇摇头,“这是一个陷阱,武烈王和代北人给我们设了一个局,不管我们是进还是退,都会掉进这个陷阱,除非我们遵从咸阳命令,早早让出军权,把西北疆的控制权交给武烈王,但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十万回镇京师的北军都是老秦将士,而老秦将士主要集中在西北疆,这直接导致王贲、李信和méng恬等人失去了军队的控制权。如果他们不予对抗,等于拱手交出军权,所以他们只有对抗,但为了避免与武烈王发生直接冲突,他们又必须妥协,于是就有了征发关东兵役补充北军兵力的建议。 过去王翦、麃公和méng武等人征伐楚国的时候,曾在关东招募了不少壮勇。统一后,始皇帝和宝鼎联手,借口进行南北战争把王翦等人及其军队集中到了北疆。考虑到关东需要镇戍力量,南北战争还需要准备时间,所以王翦等人的军队在洛阳进行了缩编,关东籍壮勇几乎全部被遣散回家。现在王贲、李信和méng恬就想把这些关东壮勇重新征募到北疆镇戍,这样他们既有了可以实际控制的军队,又阻止了武烈王把代北力量延伸到西北疆,就此粉碎了武烈王控制整个北军的企图。 武烈王拒绝了这个妥协策略,迫使王贲不得不主动“出击”,试图以武烈王自身利益的损失,以及代北人为保护自身利益而不得不向武烈王施压等多种手段,来胁迫武烈王接受妥协策略。 这是老秦人“以退为进”之计,但谁知武烈王宁愿损失自身利益,宁愿“绑架”代北人利益,也要把老秦人拖进陷阱。虽然这样一来武烈王即便大获全胜,控制了整个北军,但他与老秦人决裂了,与代北人产生了隔阂,其本人在北军的威信也大为降低,这对他未来的发展十分不利。 当然了,这是从个人和小集团的利益来分析,但假如从帝国整体利益来分析,武烈王的胜利可以更大程度地集中北军军权,有利于咸阳打击“分封”贵族集团的势力,有利于休养生息之策的实施,有利于缓解中央财政危机,有利于中土的和平统一。 王贲面对败局,重新审视当前和未来的局势,也不得不承认宝鼎之所以能取胜,自己之所以上当中计,就在于大局观上的差别。 宝鼎着眼于长远利益,为此不惜牺牲眼前利益,而王贲过于注重眼前利益,并且以己度人,把宝鼎也想像为和自己一样的人,结果必然失败。不过假如王贲拥有和宝鼎一样的大局观,还会有这场博弈吗? “现在失败了,我们不但失去了军权,还失去了更多。”王离十分沮丧。 “我说过,形势并没有你想像的恶劣。从皇帝和咸阳宫的立场来说,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武烈王掌控整个北军,这对他们的威胁太大了。”王贲抚须轻叹,“我们败得如此迅捷,如此彻底,对皇帝和咸阳宫来说无疑是个警示,而对武烈王来说,完胜固然证明了他的实力,但如此强悍的实力,谁不惧怕?” 王离看到父亲始终泰然自若,神sè间没有丝毫惊慌,渐渐也冷静下来。他首先想到了父亲那天所说的生存危机,按照这样的局面发展下去,老秦人肯定面临生存危机,而武烈王也是一样,他的生存危机同样强烈,所以这显然是一场两败俱伤的博弈。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玄虚?这样一番你死我活的厮杀,当真不会便宜别人,反而让武烈王和老秦人各取其利?反而能让始皇帝和咸阳宫转而支持老秦人,从关东征发兵役补充北疆兵力的不足? “武烈王要集中兵力反击匈奴人了,我们是不是也要做出相应的举措?”王离问道。 “我们一直在反击,西北疆能投到战场上的两个军一直在浴血厮杀,我们还能做出什么举措?我们哪来的更多兵力?”王贲轻轻摇手,“消极怠战的是代北人。匈奴人投入到代北战场的兵力并不多,司马尚可以把北行辕的四个军全部投到战场上,但他至今没有做出任何反击举措以缓解北疆的紧张局势。” 王离隐约察觉到什么,因为公子将闾的密信而带来的震惊忽然缓解了几分。 = 咸阳接到北军统率部的奏章,考虑到北疆局势,如果抽调十万将士回镇京师,镇戍力量明显不足,尤其是西北疆,兵力更是空虚,而征发边郡兵役会导致北疆局势进一步紧张,为此统率部恳请咸阳,考虑从中原、河北、山东和两淮等地征发壮勇以补充北疆镇戍力量之不足。 始皇帝和中枢当即意识到这份奏章有问题,因为武烈王在京期间,自始至终没有提到从关东征发兵役的事情。 征发边郡兵役补充北疆镇戍力量,这是中枢一致认同的。现今边郡青壮保守估计有三十多万,主要集中在代北、燕南和中山三地,西北疆也有近十万人,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北虏诸族,平时农耕畜牧,战时则上战场厮杀。 北疆自身的发展需要劳力,如果把劳动力都投到镇戍战场上,那北疆如何发展?而其中的北虏诸族因为与秦人之间缺乏足够的信任,一个不敢大量征募用来镇戍,一个则不愿意为秦人卖命,只有在外虏入侵的时候,双方才会携手作战。 既然北疆有足够的青壮,而中央财政又无法支撑庞大的北疆镇戍军,那么理所当然在削减镇戍军数量的同时,征发边民予以补充镇戍力量,但问题是,如此一来,数量庞大的代北镇戍军和预备役必然大量进入西北疆,由此武烈王就轻松掌控了西北疆,完全控制了整个北部疆域的镇戍武力。 始皇帝和中枢明明知道此策有助于武烈王增强自身实力,但考虑到十万北军回镇京师,他们也就容忍了。 此策直接损害了老秦人、楚系和关东系在西北疆的利益,所以在实施的时候,北军内部肯定有一番jī烈博弈。果然,武烈王刚刚抵达北疆,双方就斗了起来,这份奏章足以说明问题了。 难道武烈王妥协了?如果武烈王妥协了,那么咸阳就要考虑征发关东壮勇补充北疆镇戍力量而导致的一系列后果了。 很快,武烈王的奏章到了。 这份奏章的措词极其严厉,武烈王不但责斥王贲故意分裂北军,还给王贲扣了一个大大的“帽子”,王贲有叛国之嫌。 朝野震动,文武大臣一片哗然。 这个“帽子”扣得太大了,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是要死人的。 谁能想到,武烈王和王贲,代北人和老秦人的矛盾竟然jī烈到如此地步,双方反目成仇,大打出手,而且还要置对方于死地,这不但让北疆局势陷入崩溃的险境,也让帝国形势骤然紧张。 北军有三十多万,还有几十万预备役,而匈奴人正在入侵,这时候北军内讧,北疆大乱,其后果不堪设想。 始皇帝当即下诏,请太子扶苏马上出京巡视关东。无论北疆出了多大的问题,关东务必不能乱。 始皇帝又下诏,请太尉méng恬、驷车庶长公子腾日夜兼程赶赴北疆进行调解。 = 第447章 理想至上 王贲的第二份奏章紧接着送达咸阳。 王贲在奏章中同样措词严厉,指责武烈王专横跋扈,在北疆局势异常紧张的情况下,不顾北疆安危,执意要抽调十万军队回镇京师,其居心叵测,有借助代北人之力拥兵自重、割据北疆之嫌疑。 另外王贲把今日的北疆危局直接归咎于司马尚和北行辕诸军,认为他们在有实力反击匈奴人的入侵,并可以迅速缓解北疆局势的情况下,却在苍头河一线按兵不动,导致北疆局势陷入今日之危难。北军内部矛盾的爆发,都是因为代北人拒绝遵从北军统率部的命令,妄图拥兵自重。王贲为此建议咸阳,严惩司马尚和北行辕的诸军统率,就此把矛头直接对准了武烈王。 北军内部危机迅速升级,始皇帝紧急召见中枢大臣商讨北疆危局。 北军内部这场危机在咸阳预料当中,不管是老秦人还是代北人,都不会轻易遵从咸阳的命令,以削减自身实力为代价,让咸阳从北军调走十万大军,所以不论匈奴人是否入侵,也不论北疆局势是否陷入危机,武烈王都要赶赴北疆解决这个难题,只是没想到武烈王公子宝鼎到了北疆后,竟然以这种直接对决的方式解决危机,如此一来,老秦人和代北人大打出手。 武烈王代表着代北人的利益,而王贲代表着老秦人利益,北军两位统率反目成仇,于是始皇帝和咸阳就不得不出面来解决这场危机。 武烈王的这个手段比较拙劣。 抽调十万大军回镇京师的建议是他提出来的,北军内部的这场危机理应由他来处置,但他知道自己解决不了,即便有办法解决,比如他向老秦人妥协,最终的结果肯定是既让代北人极其不满,又得罪了咸阳,无奈之下,他干脆和老秦人撕破脸,大打出手,把矛盾上交到咸阳,让始皇帝和中枢来解决这个危机。 形势演变到这一步,始皇帝和中枢背上了激化北军内部矛盾并导致北军爆发危机的罪责,如果解决不好,不但权威受损,还会引发一系列不可预料的后果。 其实说白了,就是始皇帝和中枢掉进了武烈王设下的陷阱,进退失据了。 始皇帝十分不高兴,面如寒霜。 中枢大臣们则各守立场,为了维护本势力的利益,激烈争论。 丞相隗状、太尉蒙恬、护军中尉张唐等大臣都支持王贲,认为武烈王骄横跋扈,处置不当。 “代北人对今日北疆危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隗状义正严词地说道,“代北人的目的何在?匈奴人集结主力猛攻北地长城,而代北苍头河一线不过是牵制战场,匈奴人投入的兵力并不多,代北人完全有实力进行反击,但代北人为什么按兵不动?” “看看此次回镇京师的十万将士主要出自何处就可以揣测到代北人的目的。遵照咸阳命令,这十万将士以本土老秦人为主,而本土老秦将士主要集中在西北疆,也就是说,这十万大军一旦回镇京师,西北疆就空虚了,必须从代北抽调军队进行补充。代北人到了西北疆,控制了西北疆的镇戍,其实力会飞速增长。” “再看看北疆的边郡青壮主要集中在何处?还是代北。代北人完全可以利用当前北疆的紧张局势,征发边郡兵役补充镇戍力量。到了那个时候,西北疆和代北的镇戍将士大部分来自代北,整个北疆防御基本上控制在代北人的手中,这对咸阳来说意味着什么?” 太尉蒙恬和护军中尉张唐紧随其后做了补充,虽然名义上都是把矛头对准了代北人,但实际上就是直接“攻击”武烈王。 驷车庶长公子腾、治粟内史甘罗、少府卿赵高和御史中丞公子懿等人当即反驳。 当初武烈王公子宝鼎提出这个策议,并经中枢商讨付诸实施的时候,大家都表示赞同,现在武烈王离京了,北军内部矛盾爆发了,此策议的执行遭遇重大阻力了,很多人就“跳出来”横加指责,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武烈王,给武烈王按上一大堆罪名,这也未免太卑鄙了吧? 但这话不能在廷议上说,鄙视归鄙视,若要驳倒隗状等人,还要按“规则”来。 北军是大秦的主力军,承担着对外防御对内威慑的重任,假如其将士主要来自代北,而不是大秦本土,这显然缺乏安全性,尤其在中土刚刚统一的时候,让一群刚刚被大秦征服的代北人来实际掌控北军,这肯定行不通。 然而,实际情况如何?公子腾认为,实际情况是,北军的中高级统率基本上来自大秦本土,北军的底层军官也以大秦人为主,唯有北军的士卒大部分来自北疆各边郡,其中尤以代北边郡的青壮为多,所以,公子腾反驳隗状,认为即便代北人大量进入西北疆,整个北疆防御也始终牢牢控制在大秦人手上。 “丞相危言耸听,在统一数年后,还把在北疆镇戍中屡屡建功的代北人视作潜在的甚至是威胁大秦安危的敌人,这是错误的,这种错误将影响甚至危及到北疆镇戍。”公子腾毫不客气地当廷指责隗状,“老秦将士戍守京畿,戍守本土,代北和其他边郡将士戍守长城,戍守北疆,这是统一后国防策略调整和军事部署调整的必然,而丞相不遗余力地打击代北人,其目的何在?难道丞相认为我有限的老秦将士应该全部部署在北疆,而置本土安危于不顾?” 甘罗和赵高则从财政角度支持武烈王的策议。 当前的国策是“休养生息”,财政收入锐减,中央没有财政必然陷入各种潜在危机,由此导致大秦本土危机重重,所以要调十万北军将士回镇京师,所以要削减北军兵力,这既是节约财政的手段之一,也是维护京畿安全的策略之一。 “轻赋辨”的具体政策已经颁布,这时候中央出尔反尔,从关东征发大量兵役镇戍北疆,不管是对恢复地方经济还是稳定地方民心,还是对中央权威的维护,都是十分不利,所以从关东征发兵役,绝对不可行,最起码在国力没有得到有效恢复之前,不能征发。 北疆镇戍,由北军、边郡边民和长城组成,足以抵御匈奴人的入侵,足以保证大秦可以赢得休养生息的时间。 至于当前的北疆危机,甘罗和赵高均不以为意。 两人质问,匈奴人越过长城了吗?匈奴人强悍到足以击败大秦军队了吗?没有。既然没有,那北疆危机主要来自何处?来自北军内部,来自北军统兵权的争夺。只要北军内部矛盾解决,上下齐心,北疆镇戍则固若金汤。 = 始皇帝和李斯、赵亥等人的想法则比较复杂。 从中央集权的角度来说,中央应该控制北军,但现在北军内部的情况太复杂了,即便武烈王和王贲把北军的兵权全部交给咸阳,咸阳也没有能力控制北军。 这不是制度的问题,也不是派一批亲信将领去北疆统军的问题,而是牵涉到地域、地理、种族、文化传承、军中派系等等一系列各种各样的复杂问题,没有一定的时间进行改造,没有一批德高望重的将领去统率军队,没有一个稳定的国内外局势和一个拥有绝对权威的中央以及长期的充足的财政做为保障,北军就无法被中央实际控制。 所以武烈王建议把老秦将士调回京畿镇戍本土的思路是正确的,在统一局面尚不稳固的情况下,当然首先要稳固本土,稳固中央,然后才能心无旁骛地稳定天下。 但老秦将士回镇本土,北疆镇戍力量在大幅削减的同时,北军被武烈王和代北势力完全控制也是事实,这直接造成了武烈王割据北疆称霸北陲的事实。 为此,始皇帝和咸阳宫密切观察着北疆局势的发展。假如老秦人、楚系和关东系向武烈王臣服,几大势力达成妥协,大家齐心协力把武烈王推向“一方诸侯”的位置上,继而以武烈王和咸阳的直接对抗打开分封的大门,那么始皇帝和咸阳宫就必须采取措施,不惜代价打倒武烈王公子宝鼎。 反之,假如老秦人、楚系和关东系不愿意削减自身势力,不愿意向武烈王臣服,甚至蓄意制造矛盾,遏制和打击武烈王,北疆局势陷入危机,那么始皇帝和咸阳宫就可以一边维持老秦人、楚系和关东系对北军的现有控制力,一边联合武烈王继续遏制和打击他们。此举名义上是维持了北疆的稳定,实际上则是维持北军内部的矛盾,让双方互相钳制、互相掣肘,继而保证中央可以一定程度上控制北军。 由此又延伸出一个问题,老秦人、楚系和关东系如果继续掌控一定数量的军队并控制西北疆的镇戍,再加上戍守本土的十万老秦将士,其实力不减反增。到了那时候,假如他们为了尽快打开分封的大门,与武烈王达成妥协,联手抗衡中央,中央岂不束手就缚?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取败亡? 始皇帝和咸阳宫因此必须做出决断,是乘机打击王贲和西北疆力量,还是打击武烈王和代北力量?抑或以扶植王贲和西北疆力量来遏制武烈王对整个北军军权的控制? 不管始皇帝和咸阳宫做出何种决断,都会给中央带来不可预料的严重后果,这导致始皇帝和李斯等人难以抉择。 = 廷议没有结果,但北军内部危机延伸到中央是事实,这迫使始皇帝和咸阳宫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当夜始皇帝和李斯、赵亥、蒙嘉、周青臣、司马空等人连夜商讨,以期在蒙武和公子腾离京之前拿出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 “从武烈王当日返京,拿出十万北军回镇京师的策略来看,武烈王急于修改国策以便让大秦迅速转入休养生息,以稳定中土尤其是关东局势来间接推进北疆局势的好转。” 李斯沉吟良久,终于开口说话。这几天,李斯始终保持沉默,他也在权衡哪一种决策更有利于中央集权。 “这次武烈王返回北疆,出乎我们所有人的预料,直接与王贲反目,直接让北军内部矛盾爆发,看上去是把矛盾转交给了咸阳,但事实上也表明了他处置此次危机的态度。” 蒙嘉当即打断了李斯的话。 “武烈王在拿出此策之前,是否征询了王贲、司马尚、辛胜和李信等北军统率?假如他事前征询了,那么此次北军危机的爆发是否在武烈王的谋划之内?”蒙嘉望着始皇帝,神色凝重地说道,“以武烈王的行事风格,以及他与频阳王氏的交情,他拿出此策之前不征询王贲的意见,现在又与王贲断然反目,是否正常?” 周青臣眉头深皱,问道,“你怀疑这是一个陷阱?如果是陷阱,武烈王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如果武烈王要割据北疆,那他为何又要推动咸阳实施休养生息之策以稳定整个中土?这岂不自相矛盾?关东局势动荡不安,京畿局势岌岌可危,岂不更有利于他称霸北疆?” 蒙嘉正欲反驳,始皇帝冲着他摇摇手,示意李斯继续说下去。 “在臣看来,武烈王的态度非常坚决,无论是调十万北军回镇京师,还是拒绝王贲以征发关东兵役补充北疆镇戍力量的妥协之策,其目的都是一个,缓解中央财政,确保轻赋辨之策的实施,不惜代价推进中土的和平和统一。” “他已经拿到了征发北疆边郡兵役的授权。”蒙嘉再次打断了李斯的话,“虽然征发边郡兵役可以大大减少中央财政的支出,但无法阻止武烈王把代北力量拓展到整个北疆地区。” 李斯笑笑,反问道,“武烈王是否征发了边郡兵役?武烈王是否在奏章中告诉我们,他为了击败匈奴人的入侵,必须征发边郡兵役?” “没有。”李斯自问自答,“武烈王在取得咸阳授权的时候,曾说过,除非迫不得已,否则绝不征发边郡兵役。目前他已经赢得了司马尚和北行辕统率的支持,北行辕四军主力正在向苍头河一线集结,他本人也正在日夜兼程赶赴苍头河一线。我想问一下,假如武烈王在苍头河一战而定,击败匈奴人,并迫使匈奴人从北地战场撤兵,就此完全缓解北疆危局,那么我北疆镇戍是否还急需征发兵役?” 蒙嘉脸色微变,没有说话。 李斯和周青臣、司马空互相看看,眼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冷厉。 始皇帝皱眉沉思。 李斯已经说出了他的决策,相信武烈王,联合武烈王削弱王贲等西北疆统率对北军的控制力,也就是说,让武烈王把代北人的势力拓展到整个北疆地区,虽然武烈王的实力因此而增长,但武烈王受制于中央财政的制约,只能维持二十多万镇戍军。在北疆困窘局面得不到改善的情况下,武烈王也不敢轻易征发边郡兵役,如果征发,则意味着北疆愈发困窘,而困窘的北疆人会从拥戴武烈王到痛恨武烈王,武烈王一旦失去了北疆人的支持,他的实力也就不堪一击。 中央只要用财政钳制北疆,则武烈王始终受制于咸阳,那么在中央财政没有得到根本性改善之前,北疆和咸阳会维持一个稳定局面。 反之,假如以扶植王贲等西北疆势力来遏制和打击武烈王,那么中央既无法缓解北军矛盾,不得不长期困扰于北疆局势,也无法防范两者妥协之后联手抗衡中央的重压,所以最有利于中央的抉择就是,配合武烈王重创王贲等西北疆势力,然后以中央财政来钳制北疆武力,最终在确保北疆安全的基础上实现整个中土的和平统一,让大秦迅速恢复国力。 = 李斯是“集权”贵族的代表,“集权”贵族的选择很简单,削弱和打倒一切阻碍集权的力量,而其最强大的对手就是豪门贵族。 “集权”贵族集团中没有豪门贵族,但有皇帝的支持,而大秦第一权贵武烈王也是坚持“集权”道路,只不过他的政治理念是从“集权”和“分封”并行过渡到最后的“集权”,这使得武烈王成为中间派,成为“集权”和“分封”两大贵族集团都竭力争取和拉拢的对象。当然了,某些时候,也是两大贵族集团联手打击的对象。 上一轮的政治博弈中,武烈王联合宗室、老秦人和楚系摧毁了关东系的第一豪门贵族冯氏,给了关东系以重创。 这一轮政治博弈中,武烈王把矛头对准了老秦豪门贵族频阳王氏,做为李斯等法家大臣来说,无论是出于政治派系斗争的需要,还是中央集权的需要,都要义无反顾地给予武烈王以最坚决的支持,即便武烈王的本意不是要置频阳王氏于死地,他们也要逼着武烈王屠戮频阳王氏。 为了实现“集权”理想,必须借助武烈王这把无坚不摧的利剑,斩杀所有阻碍“集权”的豪门贵族。 始皇帝权衡良久,最终还是“集权”理想占据了上风。 “传诏,请太尉和驷车庶长即刻进宫。” 第448章 与狼共舞 第448章与狼共舞 始皇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咸阳刚刚颁布“与民休养、轻赋辨”之策,今年的中央财政也是锐减,但国内局势的好转尚需时间,而中央的权威迫切需要武力做为支撑,所以,北疆局势能否迅速扭转,至关重要。 有鉴于此,咸阳要坚决维护中央的权威,十万北军回镇京师的命令不可更改;咸阳要坚决维护武烈王北军统率的权威,北军各级统率不得违抗武烈王的命令,更不允许与武烈王公开抗衡;咸阳原则上不同意征发边郡或者关东地区的兵役,除非北疆局势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这一态度基本上否决了王贲的奏议,并导致北疆局势急转直下。 méng恬思考良久,不得不谨慎提醒始皇帝,“匈奴人正在攻击我长城防线,北军内部的矛盾又爆发了,这时候咸阳的决策直接决定了北疆局势的发展,假如武烈王在代北战场反击受阻,迟迟不能击败匈奴人缓解北疆危局,那形势对咸阳就十分不利了。” “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武烈王会征发边郡兵役。”始皇帝不为所动,“现在武烈王已经没有退路,他必须承担起击败匈奴人缓解北疆危局的重任。朕相信他可以一战而定。” méng恬踌躇不安,yù言又止,但考虑到自己的立场,他又不能公开与始皇帝唱反调,只好闭上了嘴巴。 公子腾说话了,“臣等此去必定竭力安抚通武侯和西北疆诸军统率,让他们竭尽全力镇戍长城。不过,在臣看来,苍头河战事有惊无险,武烈王必能一战而定。北疆危局缓解之后,北军内部的矛盾又如何解决?” méng恬的脸sè顿时僵硬,心跳骤然加剧。 始皇帝微微一笑,揶揄道,“武安公莫非年事已高,耳力不堪?” 公子腾呆了一下,旋即躬身恳请,“通武侯有功于大秦,更忠诚于大秦,不管他和武烈王之间发生何种矛盾,他始终是为了大秦。”公子腾再拜,“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请陛下三思。” méng恬暗自苦叹。前有武安君白起,今有通武侯王贲,都是与咸阳宫直接对抗,假如始皇帝像昭襄王一样痛下杀手,其后果不堪设想。冯氏毕竟是关东人,虽然权势很大,但其在大秦的地位终究无法与频阳王氏相提并论,尤其在军队里的影响力,更是没有可比xìng。 méng恬也是躬身恳请,“北军是大秦人的北军,武烈王只有靠大秦人才能控制北军,假如武烈王和老秦人变成了生死仇敌,北疆局势恐怕一发不可收拾,最终必将影响到整个中土安危。” 始皇帝轻轻摆手,“朕请你们去北疆调解,当然托之以国祚安危,允许你们便宜行事。一切以大局为重,切莫重蹈覆辙。” méng恬和公子腾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躬身领命。 = 武烈王公子宝鼎抵达苍头河前线。 北行辕各路主力大军以最快速度赶到苍头河集结。 武烈王的战旗在要隘升起。 匈奴人大吃一惊,急忙派遣斥候探查。不待斥候探查到结果,秦军已经派出信使,武烈王约请匈奴人阵前相谈。 匈奴左贤王将信将疑,难道大秦人的武烈王重返北疆?中土的局势发生了变化?匈奴人的攻击不但没有jī化中土内部的矛盾,反而让大秦的君臣冰释前嫌握手言和了?左贤王和部属们商量了一下,也派出一名信使到秦军打探虚实。 匈奴人的信使过了关隘,首先看到的就是十里连营。穿过座座连营,匈奴使者震惊不已。秦军并不隐瞒实力,从步军到骑军,从战车到堆积如山的粮草,统统展现在匈奴使者的眼前。如此强大的实力,匈奴人根本抵御不了。 终于见到了声名显赫的武烈王,这位匈奴使者战战兢兢地表述了来意。 宝鼎并没有为难他,请他坐下,和颜悦sè地说道,“约见你们左贤王,不过是想约定一下决战日期。” 匈奴使者低着头,不敢说话。 “前段时间我回京都了。我们的皇帝打算出塞北伐,彻底击败你们,从而确保我北部疆域的安全,为此,我们准备了半年时间,并从各地调来军队。如今万事俱备,只求一战。”宝鼎笑道,“请你回去告诉左贤王,三天后,请他后退三十里,给我大军出塞列阵腾出一块地方,然后你我各出精锐,决一死战。” 匈奴使者惶恐不安,急速返回。 左贤王听说秦军在苍头河集结,连营十里,毫不犹豫,当即下令,连夜后撤三十里,以防不测。同时派人飞马赶赴大黑河,向坐镇后方的大单于头曼禀报军情,建议全军后撤大黑河一线,全力阻御秦军的攻击。 = 三天后,秦军出塞,摆下决战态势。 宝鼎射书匈奴,再请左贤王阵前相谈,约定决战日期。 匈奴人再退三十里,避而不战。 秦军推进三十里,步步进逼。 又过三天,秦军出塞九十里。 匈奴人做出判断,秦军未必有攻打大黑河的决心,但武烈王既然重返北疆,必然要展开反击,以迫使匈奴人撤兵,所以才以主力出塞,选择匈奴人兵力薄弱的大黑河一线做为突破口,而步步紧逼的决战态势和数次约定决战日期的做法其实都是一种心理攻击,试图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匈奴人能否决战?当然不能,决战对匈奴人来说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自取死路而已。匈奴人入侵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掳掠,而另外一个目的就是不断打击秦人,把秦人压制在长城以内,继而给匈奴人集中力量攻打河西创造机会。 匈奴人有自知之明。自中土的大秦统一了整个中土后,匈奴人已经丧失了入侵的最佳机会,目前情况下,匈奴人若想杀进长城,首先要增强自身实力,其次是要赢取战略上的优势,而无论是增强自身实力还是赢取战略上的优势,都必须拿下河西。 拿下河西的前提条件是破坏大秦和大月氏的联盟,而破坏大秦和大月氏联盟的最好办法,当然是建立匈奴人和大秦人之间的联盟。 大单于头曼和身边的亲信部属商量之后,断然下令全军后撤,于大黑河一线列阵阻敌,并派人十万火急赶赴贺兰山,要求攻击北地长城的匈奴军队急速后撤。同时派出使者赶赴秦军大营求见武烈王,打探双方是否有议和结盟的可能。 匈奴人一如既往,你主力出战,而且是光明正大地要倾力决战,我理所当然避你锋芒,这颇符合“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游击战术。在塞外广袤草原上与匈奴人游击,秦军当然无力应对,一般情况下只有退回长城防线,尤其在粮草不足的情况下,但长此以往,边患越来越严重,大秦北疆镇戍将不堪重负。 然而,无论是统一前的秦赵燕三国,还是统一后的大秦,因为决策层是高高在上的豪门贵族,因为豪门贵族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他们从未真正重视北虏,即便北虏颇繁入侵,即便中土不得不修长城,但他们始终把北虏等同于野兽。正是这种深入骨髓的傲慢和自负,中土的统治阶层从未平等对待他们,只是一门心思想着征服或者驱赶。 这种思想由上至下,广泛植根于中土文化,以至于在武烈王一力促成的河西大月氏与大秦的盟约也同样得不到咸阳的重视,仅仅作为北疆镇戍的一种辅助手段而已。中土人从未真正意义上尝试与北虏人缔结平等盟约,原因无他,中土人认为自己是强者,即便不强,中土人也顽固地认为自己是强者,而蛮夷只能跪在自己的脚下俯首称臣。 北虏人向来是弱者,不仅仅因为贫穷,还因为他们人口少,诸种部落零散且互相杀伐,无法形成合力。很多时候他们也尝试向中土人臣服,试图获得中土的帮助以改善生存环境,然而,中土人的自大傲慢和北虏人强烈的生存yù望产生了jī烈冲突,最终演变成杀戮和征服,南北之间出现了一条将两者隔绝的万里长城。 历史发展到今天,匈奴人基本上统一大漠,建立了诸种部落的松散的大联盟。北虏诸种有了自己的王——大单于,有了自己的最高统治机构——单于庭。当然,在历经了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诸种自由游牧和杀伐的大漠,突然出现了一个征服并驾驭所有诸种部落的最强种族,其必然有个适应和发展的过程,在这段时间里,大漠内部也是叛乱不止、内战不休。为减少内战,缓和诸种部落间的矛盾,大单于和单于庭的诸王、二十四官长带领匈奴大军四处征伐、掠夺,然后分配战利品。 在大漠上强者为尊,而能带领大家不断获得财富的首领才能为众人所拥戴,所以大单于头曼和单于庭需要战争,更需要财富,以此来维持大漠上的松散而脆弱的代表统一的大联盟。 匈奴人的战争目标是财富,哪里的财富越多,匈奴人就会把战争延伸到哪,于是富裕的中土成为目标。 大漠和中土之间有一道长城,这道长城阻碍了匈奴人征伐的脚步,自此长城南北的战火愈演愈烈,双方互有胜负。匈奴人一定要攻进长城,而中土人一定要守住长城。到目前为止中土人尚没有杀进大漠腹地的先例,所以匈奴人心理上有优势,他们只要攻,不要守。 为了杀进长城,他们一次次进攻,也一次次总结经验。随着中土统一,六国覆灭,一批中土流亡贵族进入大漠,到了单于庭为匈奴人出谋划策,于是匈奴人的攻击方式越来越丰富。 既然强攻不行,那就采用迂回之术,而攻占河西占据战略优势就成为首选,由此衍申出一系列战术,比如议和结盟,如结盟成功,一则可孤立大月氏,二则可与中土互通有无,推动匈奴人的发展,其三便是可麻痹和欺骗中土大秦人,为匈奴人实现其战略创造条件。 匈奴人想结盟想议和,但中土大秦人是否愿意低下高傲的头颅?是否愿意承认自身武力的不足?是否有决心有勇气敢于打破延续至今的传统与狼共舞? 大单于头曼曾犹豫,担心反受其辱,但中土的流亡贵族们给他分析目前中土的困难形势,认为此次大秦人出塞反击是sè厉荏苒之举,否则大秦的武烈王绝不会破天荒地三番两次邀约匈奴人阵前相谈。决战就决战,还用得着谈吗?此举分明就是大秦人发出的议和信号,现在就看匈奴人是否也有这个意思了。 头曼在这些人的极力说服下派出了使者。这位使者是为单于庭服务的胡商,过去曾往返于长城南北,会说一口中土话,作为试探,这个身份比较合适。胡商带着十匹俊马,一些上等皮毛,直接赶赴秦军大营,自称三里海,是代北巨贾卓氏的朋友,有关于匈奴人的消息报于武烈王。 宝鼎接到消息,马上派人将其送到中军大帐。三里海见到宝鼎后,直接说明来意,大单于有议和结盟的意向。 派个胡商来试探秦人的反应,很显然有两重意思,即便结盟不成,还可以保持互不攻击的默契,在边境长期稳定的情况下,双方是否可以在边境重开市榷以互通有无? 宝鼎当即作出回应,匈奴人先撤军,秦军返回长城,先结束战事以表诚意,然后双方继续接触。宝鼎明确告诉三里海,欢迎其本人在合适时间到代北拜访老朋友卓氏。 三里海非常高兴,即刻回转大黑河报讯。 宝鼎下令,大军撤回长城,各军急速返回原驻地。 司马尚等人大为惊讶,匈奴人再次杀来怎么办? “再杀来我也是无计可施,只能死守。”宝鼎叹道,“匈奴人不会和我们决战,而我们也没有足够粮草长途跋涉追杀匈奴人。” 众将无语,虽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匈奴人,但面对窘迫的军资用度,他们也是一筹莫展。这次武烈王吓退了匈奴人,但下次怎么办? “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大家,匈奴人不会再攻,北疆的紧张局势就此缓解。”宝鼎非常自信地说道。 没有人相信,但事已至此,只能指望发生奇迹了。 = 宝鼎率军返回苍头河一线,然后拟写奏章详细阐述与匈奴人议和结盟的必要xìng和紧迫xìng。 唐仰草拟完奏章,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愤懑,对宝鼎说道,“武烈王,此议送到咸阳,必会引来一片指责。我甚至可以断言,朝堂上肯定有大臣诬陷你暗中勾结外寇,图谋自立。另外,代北人也会怒不可遏,尤其那些楼烦、林胡等北虏诸族,因为家园被匈奴侵占,他们对匈奴人恨之入骨。你曾发誓帮助他们击杀匈奴,夺回云中,可如今你竟然背信弃义与匈奴人议和结盟,这会引起多么可怕的后果,你考虑过吗?” 宝鼎看了他一眼,想了片刻,说道,“我当然考虑过。以目前中央财政的状况和北疆的困窘,如果匈奴人年年入侵,必将给镇戍带来难以想像的困难,必将给中土的休养生息méng上一层yīn影,所以从大局考虑,议和匈奴是必要的。” “北疆稳定几年不但可以推进中土的稳定和中央财政的好转,也可以让北疆赢得恢复和发展的时间,而这个时间对我们未来的北伐至关重要。我相信皇帝和中枢能理解我的意图,代北人也能接受这一迂回策略。再说是议和结盟还是停战开市,我们说了不算,还要看匈奴人能否接受我们的条件。” “在我看来,匈奴人内部意见也是不统一,单于庭的争论肯定很jī烈,这从头曼小心翼翼地派一个胡商来试探我们的意思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唐仰看到宝鼎一意孤行,而且还不以为然,不由地痛心疾首,“武烈王,咸阳绝不会与匈奴人议和,即便是互市也不可能,这是大是大非的原则xìng问题,是不容侵犯的底线。” 宝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唐仰未免危言耸听、小题大作了。不就是和匈奴人虚与委蛇,骗他们一阵子,利大于弊的事,为什么不干?历史上十几年后刘邦在无奈之下还以和亲之策来议和匈奴,相比起来今日大秦在南北战争中占据着很大优势,还不至于忍气吞声到以屈辱的和亲来阻止匈奴人的入侵。 难道中土人的脸面比中土的安危、比中土人的生死存亡还重要? “咸阳不是与河西大月氏结盟了吗?”宝鼎说道,“过去义渠为患,昭襄王不也是与之结盟?宣太后还曾……” 唐仰的脸sè当即就变了。宝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马上把嘴巴闭紧了。 “此一时彼一时,不可同日而语。”唐仰愤然反驳道,“昔年秦赵燕三国饱受北虏之患,又有诸侯争霸之战,迫不得己只好委曲求全,但齐楚魏韩四国何曾受此困苦?诸子大贤又何曾历此苦难?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辱骂我大秦为蛮夷之国。今关东博士云集朝堂,参政议政干涉国事,今日之大秦已非昔日之大秦了,武烈王请三思啊” = = = 第449章 养虎为患 第449章养虎为患 宝鼎三思了,思前想后他承认这个时代的局限xìng,但这个时代最不缺乏的就是“变通”之术。 与匈奴人暂时休战以赢得休养生息的时间正深谙变通之道,深合权谋之术,为何不能实施?仅仅因为不了解匈奴人,或者因为仇恨野蛮人,就连最基本的变通权谋都不要了这?也未免过于迂腐、过于执着了吧? “上奏咸阳。”宝鼎说道,“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唐仰无奈,小心提醒道,“给皇帝写封信,把利弊得失说清楚,务必求得皇帝的支持。” 宝鼎迟疑不语。 到目前为止,咸阳对北军内部危机没有做出任何表态。没有态度事实上就是一种态度,表明始皇帝和咸阳宫对宝鼎这位北军统率在不适当的时机采用一种不恰当的办法jī化了北军内部矛盾一事极其不满。 宝鼎因此对始皇帝产生了一种抵制情绪,或者可以说是愤懑。我为了把十万大军调回京师,不惜与王贲反目成仇,不惜与老秦人对决,这时候你应该坚决站在我这一边,假如你为了遏制我而向王贲及西北疆势力妥协,那北疆局势会急转直下,而这种变化不论对北疆镇戍还是对国内稳定包括对中央权威都是一个沉重打击,宝鼎甚至认为自己前段时间的努力都可能尽数付之东流。 唐仰看到宝鼎不说话,知道他在想什么,心情也是异常郁闷。 宝鼎近期的所做所为,他也不是十分理解。为了能保证中央全力实施休养生息之策,宝鼎不惜自损实力,不惜与以老秦人为首的西北疆势力大打出手,而与此同时始皇帝和咸阳宫却没有给予宝鼎充分的信任,更没有给他及时而坚决的支持,反倒怀疑宝鼎居心叵测,别有所图,于是宝鼎陷入了加大政治势力的夹击之中。 这是何苦?唐仰不禁要问,这对你本人有何好处?这种做法是否当真能拯救危机四伏的大秦?假如始皇帝选择支持王贲及西北疆势力,那你岂不陷入重大危机?大秦内部的危机岂不更加严重?然而宝鼎坚持一条道走到黑,任何劝谏也不起作用,唐仰只能祈祷上天的眷顾了。 谁知上一个危机尚未解决,宝鼎又给自己带来了新的危机,这不是等于拱手送给对手一个攻击借口吗? “不写。”宝鼎一句话让唐仰心里冰凉,“我在奏章中写得很清楚了,无须赘述。” “武烈王,这是两回事。”唐仰苦谏,“这是一种态度,一种赢取皇帝信任的态度啊。” “不写。”宝鼎用力一挥手,口气不容置疑,“这就是我的态度。假如咸阳宫在这个关键时刻背弃我,置北军、北疆乃至中土于危难之中,那足以说明他们没有能力,也不可能带领大秦走出今日危机,那我还犹豫什么?还顾忌什么?” 唐仰心头顿窒,再不敢劝。或许宝鼎在此刻选择与匈奴人议和,正是逼迫咸阳宫不要做出错误选择的一种手段吧。 = 三里海很快来到代北平城,同来的还有大单于秘使。 琴珪奉命与匈奴秘使谈判。双方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停战开市,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议和结盟。议和结盟直接牵扯到双方国政的修改,其中涉及到诸多难题,所以在没有做好充分准备之前,还是先避开为好,没有必要因此而陷入长时间的谈判和争吵。 匈奴人此次议和,重在开市,希望双方能重开回易,而秦人则重在停战,以取得边疆的稳定。 双方各取所需,很快达成议和的基本原则。 边关是否开市本在宝鼎的权限范围内,但因为匈奴人需要盐铁帛等物资,而秦人需要战马,这些都关系到了国之存亡,假如擅自进行此类物资的交易等同于谋逆,所以宝鼎必须奏请咸阳,首先得到咸阳的许可才好展开后续谈判。 这时候宝鼎得到咸阳传来的消息,太子东巡,而太尉méng武与驷车庶长公子腾正飞赴北疆调解。始皇帝依旧没有明确其态度。 宝鼎必须加快停战开市步伐,以便在接下来的博弈中占据主动。他马上召集司马尚等北行辕统率和代北边郡军政官长,传达了停战开市的新策略,并详细解释了实施这一筑略的原因和其目的。他希望能赢得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此刻代北人即便有不同看法也不得不支持宝鼎了,北军内部危机爆发至今咸阳没有明确表态,这导致未来mí雾重重扑朔mí离。虽然咸阳即便支持王贲也无法击倒武烈王,但这无疑会严重损害代北人的利益,给北疆镇戍带来无法预料的危机,所以代北人只有齐心协力了,力求迅速扭转北疆紧张局势以便在这场博弈中确立先机。 代北人统一了认识,宝鼎随即加快了停战开市的步伐,与匈奴人的谈判规格随之升级,双方进入具体磋商阶段。 匈奴人撤军了,这一消息让王贲有了不详之感。紧接着又传来武烈王与匈奴人正在进行停战开市谈判的消息,王贲这才知道匈奴人突然撤军的原因。 王贲虽然不知道始皇帝和咸阳宫在处置北军内部危机上的态度,但咸阳既然派两位上公大臣来调解,那显然是打算先压制矛盾以便集中力量击败匈奴人,然后再视北疆局势的发展制定相应对策。现如今武烈王以奇制胜,以开市来赢得匈奴人的撤军,迅速缓解了北疆危机,一举扭转了被动局面,接下来被动的就是王贲了,而王贲若想在这场博弈中赢得胜利,就必须把北军内部这场危机持续下去并愈演愈烈。 王贲上奏咸阳,认为武烈王以“开市”来换取匈奴人的停战,实际上就是向匈奴人示弱,拿大秦的钱粮来贿买匈奴人,拿中土的财富来讨好匈奴人,这不但出卖了大秦的利益,侮辱了咸阳的尊严,盗窃了中土的财富,还养虎为患,可以想像,一旦匈奴人以自己的不断攻击迫使大秦低头认输,让匈奴人意识到凭借武力可以从中土敲诈掳掠到大量财富,他们必定“乐此不疲”,贪婪成xìng的匈奴人会利用敲诈得到的财富迅速发展,然后再以武力持续敲诈中土以获取更多的财富。 王贲历数了以“开市”来换取“停战”的所有弊端,指责武烈王有卖国之嫌疑。今日武烈王以“开市”乞讨到边疆的和平,接下来武烈王必定会以更加屈辱的条件来乞求匈奴人与大秦结盟,最终这一策略会损害到大秦的利益,危及到中土的安全,而武烈王却因此得到了匈奴人的支持,这将对咸阳政局造成难以估量的影响。 王贲在奏章中虽然没有公开指出武烈王有篡位谋国之野心,但字里行间已经把这种意思表lù得非常清晰。 = méng武和公子腾抵达离石要塞,在北军大行辕见到王贲,还没有等他们开口,王贲先行禀报了北疆局势的最新发展,严厉责斥了武烈王在不经咸阳授权的情况下,擅自与匈奴人进行议和谈判,并试图以开市来换取北疆的和平。 “匈奴人是一头喂不饱的恶狼,今天你给它一块肉,明天它就会要一只羊,后天它就索要一头牛了。”王贲愤怒地说道,“武烈王养虎为患,是何居心?目的何在?” méng武和公子腾面面相觑,两人都没有想到,武烈王公子宝鼎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用这种与虎谋皮的议和方式驱赶了入侵的匈奴人,一举扭转了北疆的紧张局势。 匈奴人入侵所造成的紧张局势和北军内部矛盾爆发所造成的危机给咸阳带来了重压,咸阳政局因此动dàng不安。如今匈奴人撤兵了,北疆局势不再紧张,那么北军内部危机的解决就不再困难,而始皇帝和咸阳宫解决北军内部危机的方式也就有了实施的基础。 但是,武烈王所采取的“停战开市”之策引发了一系列的新问题,这些新问题无疑会让咸阳陷入新一轮的争论,这些争论是否会影响始皇帝处理北军危机的决策就不得而知了。 méng武本来就不同意始皇帝镇制和打击以王贲为首的西北疆势力,所以他当即闭上了嘴巴,不再按照预定计策代表始皇帝向王贲施压,以迫使王贲主动请辞,以压制西北疆势力来保证北军内部的团结。 公子腾当然明白méng恬的意思,考虑到北疆局势出现了新变化,他也没有继续坚持,而是选择了等待,等待始皇帝和咸阳宫拿出新对策。 “从休养生息的国策来说,目前大秦需要一个稳定的国内外局势。”公子腾有意提醒怒不可遏的王贲和别有用心的méng恬,“武烈王在北疆镇戍得不到中央财政全力支持情况下,以开市来换取匈奴人的停战,以南北两方的停战来赢得大秦休养生息的时间,这个策略还是符合当前大秦发展和新政实施的需要。” 王贲冷笑不语。 méng恬抚须叹道,“大秦需要发展,新政需要实施,北疆也需要稳定,但为了稳定北疆而养虎为患,武烈王为了眼前利益而置长远利益于不顾,这显然不符合大秦的根本利益。” 公子腾微微皱眉,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武烈王的这个新策略肯定不是“突发奇想”,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或者说在武烈王离京赶赴北疆之前,就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谋划。这个新策略本身没有错误,错就错在它可以帮助北疆局势稳下来。 北疆局势一旦稳下来,未来数年甚至十几年内,南北虽然对峙却难以爆发战争,那么北伐将无限期延迟,南北战争的延缓首先就给大秦实施休养生息之策赢得了时间,不出意外的话,中央财政将很快“触底反弹”迅速进入一个良xìng循环的喷发期。中央有了充足的财政,随即可以加快中央建设的步伐,包括修筑直道和北军建设,如此一来中央实力强悍了,而随之发展壮大的地方势力就始终被牢牢压制,“分封”和“割据”对分封贵族集团而言也始终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想。 说白了,武烈王稳定北疆的新策略其实就是“分封”和“集权”这对尖锐矛盾的延伸。这对矛盾无处不在,北军内部危机的本质也是如此,虽然这场危机名义上是争夺北军控制权,但实际上就是“分封”和“集权”两大贵族集团在北疆的博弈。 武烈王或许对始皇帝和“集权”贵族集团信心不够,担心他们迫于压力在北军控制权这件事上进行妥协,如此他将极度被动,所以他毅然拿出了这个新策略,让咸阳陷入新的争斗,以此来转移矛盾,给始皇帝和咸阳宫有更多的时间来正确处置北军危机。 “先不要急着下结论。”公子腾摇手道,“开市是不是意味着养虎为患,还要看武烈王和匈奴人的具体谈判结果。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还是谨慎一些好,不要妄下结论,以免陷入被动。” 这是严重的警告了。méng武谨小慎微,听到公子腾的话,心知肚明,不再发表意见,而王贲却隐约感觉到事情正在向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 当夜,王贲悄悄拜访méng武。 méng武也不做隐瞒,把始皇帝的决策如实相告。在北军这一块,两者利益一致,都寻求最大的控制权,但现在形势对他们非常不利。 王贲虽然有所预感,但听到始皇帝的决策,他还是浑身冰冷,巨大的危机感扑面而至,让他不堪承受。 “皇帝选择支持武烈王,这是毋庸置疑的一件事。”méng武神sè凝重地说道,“虽然皇帝一度犹豫,认为北军内部的互相钳制有利于咸阳控制北军,但李斯、赵亥、周青臣等大臣考虑到十万北军回镇京师最终还要落实在武烈王的支持上,中央财政危机的缓解也要落实在武烈王完全掌控北疆的基础上,尤其重要的是,中央集权更需要利用北疆武力来威慑和镇慑地方,所以李斯等大臣最终还是一致劝谏皇帝坚决支持武烈王。” “相比较而言,中央更着重于对关东地区的控制,对六个封国的控制。李斯等大臣宁愿让武烈王控制北疆,利用中央财政来钳制武烈王,也不愿意看到中央失去对封国和关东郡县的控制。这两者利益的轻重,咸阳宫还是有清晰的判断。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始皇帝最终还是决定把北疆和北军交给武烈王,而不是让北疆和北军陷入长久的危机当中,以致影响到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影响到中央缓解财政危机。” 王贲神sè冷峻,坐在火盆边上久久不语。 他失算了,无论对武烈王本人还是对咸阳政局的分析都出现了错误,这个错误让他掉进了武烈王设下的陷阱,陷入生存危机。侥幸的是,始皇帝因为前车之鉴,不想再掀起一场屠戮风暴,更不想失去老秦人对大秦的忠诚,所以他让méng武和公子腾联袂赶赴北疆,名义上是调解,实际上就是逼迫王贲主动请辞,离开北军。 北军内部矛盾的公开化,北军内部的分裂危机,肯定需要一个人来承担责任,而这个人就是王贲。 王贲请辞,西北疆的镇戍主力回镇京师,北军内部的西北疆势力遭到致命打击,“分封”贵族对北军控制力进一步减弱,在这个过程中没有血淋淋的杀戮,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然而,“分封”贵族集团面对始皇帝和武烈王一次次的联手攻击,已经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 统一完成,始皇帝和武烈王拿出来进行南北战争的策略,把王翦、麃公、méng武等征伐楚国的军队主力调到了北疆;接着以同样的借口建设新北军,撤消了四大镇戍区;然后就是挑起了老秦人和关东系的“战争”,把王翦、麃公、王绾等老秦权贵一起赶出了咸阳;如今风暴再至,又要把王贲赶出北军,给西北疆势力以致命一击。如果始皇帝和武烈王顺利达到目的,那么在咸阳依靠武烈王控制北军之后,恐怕就要对关东地方势力展开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了。 中央集权的步伐越来越快,“分封”贵族集团为了维护自身的生存和利益,当然要展开反击。 “武烈王以开市来换取匈奴人的停战仅仅是稳定北疆的开始。”méng武继续说道,“如果我的预料不错,武烈王最终的目的可能是与匈奴人议和结盟。” 王贲抬头望着méng武,凝神细听。 “武烈王在稳定北疆的策略上,一向看重河西大月氏的作用,而与河西大月氏的结盟,在过去几年里,尤其在统一大战的关键时刻,屡屡发挥作用,有效遏制了匈奴人对长城防线的攻击。现如今天下大势变了,继续维持与河西大月氏的盟约,并不能给北疆带来稳定,相反,与匈奴人结盟,才能给北疆带来长久的稳定。” “中土尚未统一的时候,匈奴人南下攻击就连番受阻,现在中土统一了,匈奴人实际上失去了南下入侵的最佳时机,为此,匈奴人肯定也要改变策略。” “今日西北疆的局势是三强鼎立,我大秦实力最强,匈奴人次之,大月氏最弱。无疑,匈奴人要打大月氏,武烈王同样图谋攻占河西。大秦迫于财政危机,无力北伐,只能据长城坚守,此刻假如能坚定匈奴人攻打河西的想法,让匈奴人和大月氏陷入长期战争,那么等到两者打得两败俱伤之际,也就是我大秦北伐之刻。不出意外的话,大秦可轻松拿下河西,横扫河套。” “武烈王建下此等功勋,必定会对咸阳产生致命威胁。”méng武说到这里抚须轻叹,“所以,武烈王此策若想得到皇帝的许可,恐怕很难。” 王贲明白了,咸阳政局要发生变化,很多事已经变得不确定,始皇帝解决北军内部危机的决策或许要发生转变。 = = = 第450章 独断专行 第450章独断专行 武烈王以最快速度化解了北疆的紧张局势,但他不是靠北军武力,也不是靠秦军强悍的攻击力,而是靠议和。武烈王奏议,先与匈奴人停战开市,然后再与匈奴人结盟,在北部疆域构建大秦、匈奴和大月氏三足鼎立之局,以此来赢得北疆的长期稳定局面,继而给中土赢得长久的休养生息的时间。 一石jī起千层浪,始皇帝和咸阳宫对此措手不及,而廷议上的文武百官们更是对此策“口诛笔伐”,其中尤以大秦本土的豪门权贵和关东博士集团的反对声最为jī烈,而反对的核心问题就是代表着先进文明的大秦怎能与茹毛饮血的蛮夷结盟?人怎能与野兽称兄道弟? 最早提出南北战争这一战略构想的就是武烈王,现在武烈王改弦易辙了,竟然要与野蛮人称兄道弟,竟然异想天开地用钱粮来收买野蛮人,阻止野蛮人对中土的入侵,这怎么可能?野兽就是野兽,恶狼就是恶狼,无论你拿什么豢养,最终都将遭到野兽的吞噬,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否则当初秦赵燕三国在北部边疆修筑长城干什么? 朝堂上,公开支持武烈王这一奏议的就是少府卿赵高。 赵高认为朝堂上的反对者歪曲了武烈王的这一计策,故意夸大了此策的弊端而有意忽略了此策的优点。这一计策完全符合大秦的南北战争国策。南北战争是长期的持久的战争,而战争并不仅仅包括战场厮杀,还包括运用各种谋略的其他辅助手段,比如利用短暂议和来赢得恢复元气增长实力的时间,这在过去诸侯国争霸兼并的时候是很平常的计策。这一计策既然能在中土诸侯争霸中使用,为什么就不能在南北战争中使用? 赵高当即成了关东博士集团“攻击”的对象。把野蛮的匈奴人和中土的关东诸侯国相提并论,是对关东诸侯国的侮辱,也是对关东博士集团的侮辱。赵高为此甚至遭到了某些愤怒的博士们的唾骂。 抛开中土人的自大和傲慢,剩下的就是“养虎为患”的担忧,说白了还是惧怕野蛮人,只不过谁也不愿意承认而已,而最让反对者害怕的就是武烈王一旦称霸北疆后,再与匈奴人结盟,那对咸阳的威胁太大了,对中土而言更是一个可怕的存在。 谁也不想看到一个凌驾于咸阳并威胁到整个中土安全的可怕力量。 这个在后世最为平常的御外之策,在这个时代竟然成了“洪荒猛兽”,竟然遭到朝堂上下的一致反对,这恐怕是武烈王公子宝鼎根本想不到的事。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中土人对北虏始终抱着不屑一顾的态度,否则刘邦也不至于在统一之初就御驾亲征了。如果他知道匈奴人的强悍,知道自己要遭遇白登之围的耻辱,以他的xìng格绝不会冒着身死国亡的危险去亲征。白登之战对中土的影响可谓深远,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中土人才重视匈奴人,才知道统一后的大漠野蛮人足以威胁到中土的安全,此后南北战争就成为历朝历代的噩梦。 在这个时代,让这群高高在上的贵族们承认野蛮人的强大,把野蛮人当作平等对手去对待,那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试想大秦即便有昭襄王时代横扫关东诸国的辉煌战绩,关东诸侯国也顽固地坚持西秦是蛮夷的理念。战场上输了,心理上却不服输,西秦就是虎狼之国,就是蛮夷之国,就算它吞并了六国统一了四海,它还是个野蛮的虎狼之国。 关东博士坚持这种观点,秦人也认同这种观点,包括大秦历代君王都承认自己文化上的不足。现在统一了,但文化却难以统一,这也是始皇帝和帝国的大臣们至今无力解决的难题之一。中土文化如何统一?大秦如何打造属于帝国自己的新文化? 在这种背景下,武烈王建议与匈奴人议和结盟,等于在大秦最深最痛的伤口上戳了一刀。关东博士们的“亡国之痛”终于找到了宣泄之处,他们大加挞伐,看上去是反对武烈王的奏议,实际上就是鞭挞大秦的痛处,让始皇帝和大秦本土权贵们痛彻入骨。 是人都要脸面,中土文化尤其彰显了这一点,所谓的礼仪,某种意义上就是维护统治阶层的脸面。皇帝也是人,贵族们也是人,也要脸面,比普通人更要脸面,他们脆弱的自尊根本接受不了自揭伤疤之痛。 刘邦和他的臣僚们大都出自贫贱,贫贱者没有条件接受最好的教育,所以他们的自尊心没有旧贵族的强烈,他们的脸面没有旧贵族的重要,于是“和亲”之策就出现了,而大汉的统治阶层们为此赢得了休养生息的时间,为百年后的洗雪前耻打下了基础。 “和亲”之策在这个时代提都不能提,否则就是找死,会被愤怒的口水活活淹死。“和亲”之策中的联姻不过是一种象征,其实匈奴人要的不是中土的公主,而是中土的贸易,互市回易才是“和亲”之策的核心。 匈奴人需要中土贸易,武烈王在边疆开市回易,匈奴人和武烈王的利益就此紧密相连,可以想像,此策对武烈王自身实力增涨的好处,反过来也就是对咸阳的坏处。 朝堂上的大臣们把这种坏处无限制放大,由此导致始皇帝,还有李斯等坚持集权的法家大臣们不再把目光紧盯着国内外局势的稳定,对武烈王的支持也迅速动摇。虽然赵高等蓼园一系的官员们不遗余力地宣扬此策的优点,但因为自尊心作祟,大秦的脸面尤其重要,大多数人都无法把匈奴人放在平等对待的位置上,这导致赵高等人在朝堂上非常孤立。 = 赵高十万火急书告武烈王,把咸阳朝堂上的争论详细告之。赵高很悲观,认为武烈王在关键时刻犯了一个致命错误,而这个错误足以把武烈王打入深渊。 赵高问计于武烈王,请武烈王马上拿出一个对策,否则此次必败无疑。 始皇帝也急书武烈王,虽然他没有明确表示反对,但从大局出发,他也认为此策欠妥,请武烈王重新考虑。另外,通过此次事件,始皇帝倒是坚定了打击王贲的决心。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越是一致抨击武烈王,孤立武烈王,越是让始皇帝相信武烈王。 武烈王孤立于朝堂,必然要赢得始皇帝的支持,必然要帮助始皇帝集权中央,帮助始皇帝打击“分封”贵族,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这两份书信几乎在同一天抵达平城。 宝鼎大为兴奋,对唐仰和琴珪高兴地说道,“大事已定,北疆无忧。” 唐仰和琴珪却高兴不起来。始皇帝来信,请宝鼎慎重考虑“停战开市”之策,至于“议和结盟”提都没提,很明显,始皇帝需要宝鼎继续坐镇北疆,反过来说,宝鼎在这次北军控制权之争中取得了胜利,北军内部爆发危机的责任由王贲承担,王贲要离开北疆了。王贲一走,西北疆势力群龙无首,李信和méng恬又隶属于其他政治势力,宝鼎可以轻松控制西北疆。 北疆是无忧了,但北疆镇戍策略却引来了新的危机,假如宝鼎中止与匈奴人的谈判,未来的北疆形势不容乐观。 “咸阳的事情如何解决?”唐仰忧心忡忡地问道,“此事如果不能平息,皇帝恐怕也不会给你明确支持,或者至少要拖延很长时间才会调离王贲,这对我们非常不利。” “若想马上调十万大军回镇京师,就必须先行解决王贲。”琴珪也说道,“王贲不走,十万大军无法调动,事情会充满变数,会越来越麻烦。” 宝鼎微笑点头,“还记得我师傅韩非撰写的《西行游记》吗?” 唐仰和琴珪互相看看,目lù惊诧之sè。 韩非子的《西行游记》早在韩非子去世之前就写好了。宝鼎一度想在造纸成功后,以活字印刷的方式推广于天下。造纸经过墨家、琴氏多年的研发,纸张的质量已经得到提高,不过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纸张始终没有量产,仅仅在皇宫和少数权贵间使用,算是一种奢侈品。活字印刷也研发成功,赵高有段时间曾亲自督促此事,打算把《西行游记》刊印于世,但同样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一计划也搁置了。 赵高曾在宝鼎面前立下誓言,此事他一定要完成。赵高出任少府卿后,主掌官方作坊,加大了造纸和印刷术的研发力度,同时他请来韩非的一帮弟子系统编撰韩非的法家学术,打算把韩非的法家学术推广于天下。至于《西行游记》,现在不过是这部书里的一篇文章而已。 赵高雄心勃勃,要在有生之年完成这件功在千秋的大事。宝鼎非常支持,曾在始皇帝面前提到此事。始皇帝同样支持,特意召见赵高与其详细商讨。想象一下,这部书代表了大秦“法治”思想的法家学术,代表了大秦基本国策的中央集权制,代表了中土统一的文字,代表了大秦新技术的造纸和活字印刷术,等等,这些将对大秦,对整个中土,产生何种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唐仰明白了,琴珪也明白了,对宝鼎的谋略更是佩服到了极致。 这个时候把韩非子的法家思想推广于天下,等于向整个中土宣扬大秦的“法治”,大秦的“中央集权”制,大秦统一四海的事实,同时,它对中土文化思想的统一,对中土之民认同和接受大秦律法也将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此策一出,始皇帝和以李斯为首的“集权”贵族集团会给予武烈王更多的信任,共同的政治理念会让他们不遗余力地支持武烈王。有了中枢核心的支持,再加上十万大军回镇京师,加上武烈王对北军的完全掌控,“集权”贵族集团可以向“分封”贵族集团展开全方位的攻击,“集权”大风暴将席卷整个中土。 到了那一刻,“分封”贵族集团自顾不暇,一方面要阻碍“集权”贵族集团的“攻击”,一方面要向武烈王妥协以赢得大秦“第三股”政治势力的支援,哪里还有时间和条件去反对与匈奴人的议和结盟? “给皇帝的回信我来写。”宝鼎说道,“你们给赵高和甘罗等人写信,务必把这一计策的关键之处解说清楚。” 唐仰和琴珪连声答应。 = 始皇帝看到宝鼎的回信,不禁拍案叫好。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宝鼎竟然在此刻掀起如此大的bō澜,此计若成,“集权”步伐当真是越来越快了。 李斯、赵亥等大臣被急召进宫,众人闻知此策,也是jī动不已。他们jī动的不是这个计策的本身作用,而是武烈王对“集权”的支持,假如没有武烈王的支持,韩非子的学术思想即便想推广天下也是困难重重。 甘罗和赵高随即进宫见驾。 两人尚未接到宝鼎的书信,但听到此策来自武烈王,当然是鼎力支持。两位财政大臣异口同声,力争在最短时间内拿出样本,请始皇帝审阅,然后向天下郡县发行推广。 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始皇帝与几位大臣约定,在《韩非子》一书没有正式下诏推行之前,不得有丝毫泄漏。 既然武烈王拿出了逆转乾坤的计策,始皇帝当然要为实施此策铺平道路。 始皇帝急书太尉méng武、驷车庶长公子腾,询问调解情况。考虑到匈奴人已经撤军,北疆局势渐趋稳定,北军内部的这场危机急需处置,必须有人为此承担责任。另外,始皇帝在信中告诉méng武和公子腾,护军中尉张唐年事已高,自今冬病倒,至今尚未痊愈。张唐已经上奏,请辞归乡。始皇帝征询méng武和公子腾的意见,由何人继任护军中尉一职为好。 始皇帝的意思很清楚,王贲必须离开北疆,离开北军,以便在化解北军内部危机的同时最大程度地维持北军的稳定。 méng武和公子腾都没有想到始皇帝竟然如此坚定地支持武烈王,难道目前咸阳朝堂上对武烈王议和匈奴策略的一致指责没有动摇始皇帝对武烈王的信任?抑或,武烈王又向始皇帝做出了什么妥协? 王贲接受了这个事实。虽然在这场博弈中输了,但无论是始皇帝还是武烈王,都没有痛下杀手,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王贲上奏请罪,愿意承担北军爆发内部危机的所有责任。 始皇帝下诏,同意张唐请辞归乡,其护军中尉一职由通武侯王贲继任。免去王贲北军右副率一职,即刻回京。 虽然始皇帝在诏书中没有问责王贲,但朝堂上下都清楚,王贲在这场博弈中输了,老秦人终究还是没有夺到北军的控制权,而且损失惨重。 紧接着,始皇帝对北军统率人选做了一系列调整。 司马尚出任北军右副率,坐镇代北。辛胜出任北军左副率,坐镇离石要塞,主持北军大行辕日常军政事务。章邯调任东行辕统率坐镇东北疆,曝布调任西行辕统率坐镇西北疆,李信则调任北行辕统率。因为司马尚坐镇代北,李信这位北行辕统率实际上是个摆设,他被架空了。 这番人事调整让咸阳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武烈王竟然在这场博弈中大获全胜,北军被其彻底控制,整个北部疆域都成了武烈王的势力范围,武烈王的实力再度增涨。 始皇帝和武烈王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约定?难道始皇帝为了十万大军回镇京师,不惜血本把整个北军、北疆都交给了武烈王? = 初春,武烈王下令,执行始皇帝的命令,调十万北军回镇京师。从命令抵达之日起,凡回镇京师的军队,即刻起程,若有延误抗令者,斩。 四月初,武烈王和匈奴左贤王在岱海会面,双方的和谈进入实质xìng阶段。 这次会面,武烈王向匈奴人承诺,在北地的乌水、上郡的白于山、雁门的苍头河、岱海和上谷郡的无穷之门开设市榷,让南北商贾自由回易。 匈奴人希望获得大秦官方的贸易,获得中土的盐铁等战略物资,但武烈王坚持要以战马做为交换,而且开价极高。战马是匈奴人生存的本钱,这一条件在单于庭遭遇到巨大阻力,而武烈王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获得咸阳给予的与匈奴人议和结盟的授权,所以双方在触及到对方的底线后,均感觉难度太大,于是主动避开了官方贸易。 武烈王的骄横跋扈和独断专行在咸阳引起了“公愤”,先是御史上奏弹劾,接着丞相隗状和太尉méng恬等公卿大臣也上奏弹劾,最后关东博士集团不但集体上奏弹劾,甚至还威胁始皇帝,如果再不阻止武烈王在北疆的恣意妄为,他们要集体辞职了。 始皇帝无法保持沉默,于是虚于委蛇,说一些含糊不清的话。匈奴人既然停战了,北疆又太穷,适当放开边境回易也还是可以的,这既能各取所需,又能给边境带来短暂的和平,而且又没有给中土带来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如果弊端太大,再下诏禁止也来得及嘛。 就在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纷纷弹劾武烈王之际,一个小道消息在咸阳悄然传开,少府的某个秘密作坊正在用一种神奇的方式刻制韩非子的书籍。 = = = 第451章 这就是陷阱 第451章这就是陷阱 这一年的盛夏,十万北军长途跋涉,陆续从北部边疆抵达京畿蓝田大营。 从始皇帝命令十万北军回镇京师始,到十万北军全部集结于蓝田大营毕,前后历时近九个月,其中之艰辛困苦,让始皇帝感慨不已。 始皇帝亲赴蓝田大营巡阅十万将士,赐以重赏,并准许将士们依次返乡探亲。 十万将士高呼“万岁……”,谢皇帝圣恩。 始皇帝在将士们的高呼声中意气风发,更加坚定了在其有生之年完成中央集权的宏图大愿。 站在皇帝身后的公卿大臣们却是各有心思。 十万北军回镇京师了,大秦京畿及其本土更加稳固了,始皇帝和中央权威越来越大了,而随着“与民休养、轻赋辨”之策的全面实施,关东各地的形势渐趋稳定,尤其是山东、两淮和江东等地的暴民,更是随着赋税徭役的大范围减免而销声匿迹,叛乱之危渐渐消弥于无形。 中央财政虽然锐减,但随着北疆局势的缓解,北军规模的减小,随着大秦和北虏停战开市,北疆镇戍所需军资急骤减少之后,中央财政正在摆脱沉重的负担,危机正在得以缓解。 按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两三年之后中央财政随着中土国力的恢复,随着大秦总财富的增长,在“触底反弹”之后必将迎来一个爆发期,由此彻底摆脱危机,而中央权威将随之达到一个新高度。 然而,这一新形势在促进中土稳定,在促进中央稳固的同时,也促进了地方势力的发展,也就是说,未来,中央和地方在权力和财富上的争夺将越来越jī烈,而这种争夺必将危害到中土的稳定,危及到中央对地方的掌控。 十万北军之所以回镇京师,北疆武力之所以削减,是始皇帝和“集权”贵族集团极力阻碍“分封”贵族集团全力推行休养生息之策的结果。始皇帝和“集权”贵族集团以对军权的集中来抵御“分封”贵族集团利用休养生息之策来加速地方势力的发展,来控遏地方势力掠夺更多的权力和财富,继而达到压制“分封”的目的。 中土刚刚开始的大好形势之下蕴藏着巨大的危机,这一危机始皇帝和“集权”贵族集团心知肚明,但迫于中央财政危机,迫于中央对地方控制力的软弱,他们只能在妥协中先行稳固中央权威和确保对大秦本土的控制,然后在中央财政危机解决之后,再想方设法打击地方势力,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最终实现高度的中央集权。 “分封”贵族集团对这一危机同样清楚。他们控制着地方势力,而地方势力在被征服地区有个立足和发展的过程。秦人若想在被征服地区立足,不仅仅需要武力,更需要给被征服地区的国民带来安居乐业的生活,这就需要中央实施休养生息的政策。休养生息的政策不仅仅可以让被征服地区的国民吃饱穿暖,改善他们的生存环境,还可以让以秦人为主的新的地方势力迅速发展壮大,继而与中央形成抗衡,夺取更大更多的权力和财富,最终实现“分封”。 从这一最终目的出发,“分封”贵族当然要竭尽全力阻扰中央权威的增长,加剧中央财政的危机,进一步削弱中央对军权的集中,然而,做为大秦政治格局中的“第三股”政治势力的武烈王和北疆武力,在这个关键时刻选择了支持始皇帝和中央,不但毅然中止了北伐,延缓了北疆发展的步伐,还削减了北军兵力,把十万老秦将士的控制权交给了中央,导致始皇帝和“集权”贵族集团在未来的政治斗争中占据了先机。 “分封”贵族集团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肯定要“反击”,他们正在耐心地寻找“反击”的机会。 = 盛夏,武烈王公子宝鼎出塞,巡视了苍头河和岱海两地的边市,并在金河山与匈奴左贤王、左谷蠡王等左方诸王会面。 这时候的匈奴人在四个方向都有敌人,漠北有丁令、浑庾、屈射等部落,东面有东胡诸种,西面有河西大月氏和乌孙、楼兰等西域诸国,南面则有统一中土后的大秦,而在其内部松散大联盟中也有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很多部落王为了确保自己在联盟中的地位和实力,不惜引入外敌来打击对手,这导致联盟内部时刻都有分裂的危机。 单于庭实际上也是内忧外患,选择与中土大秦议和也是迫不得已。 匈奴左贤王骏稽代表大单于和单于庭与秦人谈判。 左贤王骏稽是大单于头曼的弟弟,单于庭的储副,也就是匈奴人未来的大单于。 当年宝鼎出塞,在河西借助大月氏的配合袭杀了匈奴人的左贤王。虽然对匈奴人来说这是个打击,是个耻辱,但从单于庭内部来说,却有不少人击掌相贺。假如那位左贤王不死,骏稽能在jī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问鼎单于庭的储副? 骏稽需要更多的胜利来保证自己储副位置的稳固,但他在南下征伐过程中屡屡受挫,由此必然影响到他在单于庭中的地位。好在匈奴人这几年不管在南面战场上还是在西面战场上都没有取得预期的战果,只有在东面战场上有所建树,而攻打东胡的主力就是左贤王所统率的军队,这使得他的储副地位暂时没有受到严重威胁。 这一次谈判能否成功对左贤王骏稽来说很重要,直接关系到他巩固自己在单于庭中的地位。 单于庭迫于形势,不得不改变策略,主动与南面强敌大秦人议和,转而集中力量先行征伐东西北三个方向的敌人。 漠北算是匈奴人的大后方,当然需要稳固。东胡在饶乐水一线遭到重创,短期内不会对匈奴人形成实质xìng的威胁。这样一来,河西大月氏就成为近期匈奴人的主要攻击目标。河西虽然不能与中土相比,但对匈奴人来说却是富饶之地,更重要的是,它为匈奴人进军西域打开了通道。 大漠已经在匈奴人的掌控之中,匈奴人要拓展疆域,只有南下和西进,至于遥远的北方和东方,因为地理条件过于恶劣,对匈奴人的吸引力不大。南下就是中土,但中土有长城为阻,还有一支强大的镇戍军队,再加上中土内部的hún战已经结束,统一后的中土对大漠已经形成了威胁。西进就是西域,连同大漠和西域的最佳通道就是河西,只要拿下河西,西域二十六国必将是匈奴人的囊中之物。 匈奴人一旦拿下河西,进军西域,其实力飞速增长,足以与中土大秦一争高下。 单于庭与中土议和,其目的就是为了打河西,但大秦与匈奴人议和之后,绝不会就此放弃河西,而是要继续与河西大月氏联手阻止匈奴人拓展实力,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左贤王骏稽这一次与武烈王宝鼎会面,就是试探中土大秦人在其西北疆域的攻防策略,以便为攻打河西制定相应对策。 = 骏稽重提昔年旧事,把上任左贤王之死归咎于大月氏。 匈奴人的意思很明显,我不再追究你袭杀本部储副之事,昔年的恩怨我们一笔勾销,但我要打大月氏,如果你继续与大月氏结盟,并帮助大月氏阻御我们的攻击,那我们之间的停战约定就不再有效。 宝鼎故作沉吟,然后也是旧事重提。大月氏和我大秦有几十年的盟约关系,大月氏的公主还是我皇帝陛下的后妃,正是因为这种亲密关系,当年我才出使河西,并与大月氏王联手击退了你们的攻击。 宝鼎的回复让左贤王骏稽大为羞恼。很明显,大秦绝不会因为与匈奴人停战就废弃与大月氏的盟约关系,更不会任由匈奴人攻击大月氏。换言之,匈奴人必须给大秦以足够的利益做为交换,否则大秦就不会放弃河西。 骏稽倒是爽快,直接问,你需要什么条件才会放弃对河西的支援。 宝鼎想了一下,毫不客气地问道,“左贤王能否代表大单于做出承诺?” 骏稽不假思索地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宝鼎目lù迟疑之sè,权衡自己接下来的话能否打动骏稽。 在他的记忆里,méng恬北伐的时候,匈奴人的大单于还是头曼,也就在这前后,大月氏也击败了匈奴人,迫使头曼把自己的儿子冒顿送到河西做为人质。随后冒顿逃出了河西,并在数年后杀死头曼,夺取了大单于之位。 按照大漠上的继承法则,兄死弟继,冒顿实际上没有继承大单于的资格,所以冒顿若想成为大单于,不但要杀死他的父亲头曼,还要杀死头曼的一帮兄弟,尤其是储副左贤王更是必杀之人。 匈奴人的历史会不会因为中土历史的改变而改变?野心勃勃的冒顿是否如历史上一样杀死他的父亲头曼,夺取大单于之位?如果匈奴人的历史没有发生大的改变,冒顿还是以血腥而残忍的手段夺取了大单于之位,那么眼前这位左贤王还能活多少年? 宝鼎张开五指,“五年时间,在未来五年之内,你们的战马不允许靠近我边塞百里之内。” 左贤王骏稽愣了一下,随即面lù凝重之sè。 停战五年,这个条件太简单了。正是因为太简单了,左贤王骏稽才不得不思考这个条件背后所隐藏的东西。 停战五年,五年内大秦不给予大月氏任何援助,作壁上观,任由两虎相争。 匈奴人必须在五年内拿下河西,而大月氏会拼死坚守,一旦匈奴人未能在五年内拿下河西,那么接下来他们根本不是大秦的对手,他们只能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退回到遥远的大漠深处,把整个河套地区拱手相送。 如果再想得深一点,那河西大月氏也完了,也将彻底沦为大秦的附庸,甚至直接被赶出河西,远逃西域。 当然,这是基于匈奴人在未来五年内都没有攻克河西的猜测上,假如匈奴人如愿以偿拿下了河西,那整个南北局势就有了根本xìng的改变,匈奴人不但可以继续南下入侵中土,还可以深入西域,横扫西域二十六国。 匈奴人有信心在五年内拿下河西,但大秦人是否会信守诺言,让匈奴人如愿以偿? 现在匈奴人必须做出选择,以整个河套地区做为赌注来进行一次豪赌。 = 宝鼎也在进行豪赌,而他的赌注更大,是整个帝国的存亡。 帝国按照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中央肯定阻止不了地方势力的发展壮大,而中央和地方的冲突、集权和分封的矛盾会愈演愈烈。等到始皇帝驾崩,这个冲突和矛盾会轰然爆发,帝国将陷入分裂和战乱。 宝鼎已经不再奢望依靠国策的变革来延续帝国的生命,也不再幻想依靠大秦本土贵族来戍卫帝国的国祚,他虽然尚没有完全绝望,但他已经开始布局,开始做好凭借帝国强大武力来平定天下再统四海的准备。 历史上始皇帝在中土统一十二年后驾崩,假如始皇帝如历史一样五十岁辞世,那么距离现在只剩下七年了。 从统一到现在,转眼就是五年,时光流逝的速度让宝鼎非常恐惧,而在过去的五年里宝鼎使出浑身解数也未能让帝国走上生命延续的道路,相反,帝国现在面临的局面比历史上所面临的局面更为糟糕,其败亡的速度似乎更快。 如果帝国如宝鼎所做的最坏的估算一般在始皇帝驾崩后陷入分裂和战乱,那么若想凭借强大武力平定天下,首先就需要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也就是说,在始皇帝驾崩之前,要给匈奴人以重创,要把匈奴人赶到yīn山以北,否则,北军在外寇和内敌的前后夹击下,必定顾此失彼,进退失据,难以为继,更无法帮助宝鼎实现拯救帝国的梦想。 留给宝鼎的时间太少了,他满打满算也就剩下五年的准备时间了。 =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承诺?”左贤王骏稽问道。 “攘外必先安内。”宝鼎从容笑道,“我大秦刚刚统一中土,需要休养生息的时间以恢复国力。如果你执意要攻击中土,我奉陪,但你必须考虑在我和大月氏的联手夹击下,你能否守住整个河套。” “我的目标是整个河套,我甚至可以毫不隐瞒地告诉我,我还要拿下河西,唯有如此,我才能把中土的北疆防线拓展到贺兰山和yīn山一线,这样我才能确保中土的安全。而你们若想突破我长城防线杀进中土,必须先拿下河西,唯有拿下河西,对关陇形成高屋建瓴之势,你们才能在南北战争中确立明显优势。” “我暂时没有能力出塞北伐,但五年之后,我肯定可以出塞作战,与你们决战于河套。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再想拿下河西,无疑于痴人说梦。” 宝鼎轻轻挥手,傲然说道,“我给你们五年时间,如果你们拿下河西,五年后我们决一雌雄;反之,如果你们不愿接受这一条件,继续攻击我长城,迫使我结盟大月氏展开反攻,或者我们三方长久僵持于大河两岸,其形势都对我有利,而对你们则十分不利。” “总而言之,最终的结果我们都要在五年后决一死战。如果你们答应我的条件,五年后你们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如果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肯定地说,你们不但没有一战之力,而且必定败逃大漠。” 左贤王骏稽勃然大怒。武烈王盛气凌人,秦人更是骄横跋扈,竟敢如此轻视对手,欺人太甚。 但他忍住了,咬牙切齿地忍住了。 武烈王说得没有错,目前局势对匈奴人的确不利。中土富裕,秦人统一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必定更加强大,即便匈奴人持续攻击,但秦人损耗得起,而匈奴人却损耗不起,最终必定被秦人活活拖垮。 大单于和单于庭之所以要以猛烈攻击来赢得秦人的停战议和,正是看到了不利之处,试图以双方的议和来破坏秦人和大月氏的盟约,继而拿下河西,在南北战争中抢占先机,确保将来匈奴人可以顺利杀进中土。 武烈王有骄横的本钱。我给你五年时间,让你去打河西。你打下来了,实力更强,我们决战,但你打不下来,与大月氏两败俱伤,那对不起,你滚蛋吧。你在五年时间内连一个小小的河西都打不下来,你还拿什么打中土? 这是赤-裸-裸的蔑视,根本没把匈奴人放在眼里。 “在你看来,这是我故意设下的陷阱,以便让你们和大月氏打个两败俱伤,然后我出塞捡便宜。”宝鼎脸上的嘲讽之sè更浓,语气更是不屑,“我坦诚地告诉你,这的确是个陷阱,但问题是,你跳也罢,不跳也罢,五年后我们都要决一死战。你跳下去了,五年后尚有击败我的可能,而拒绝跳下去的结果只有一个,五年后你必败无疑。” 宝鼎微微一笑,“左贤王,你敢不敢跳进我的陷阱?五年后,你敢不敢与我决一死战?” = = = 第452章 不当言论 第452章不当言论 武烈王公子宝鼎把北疆镇戍策略堂而皇之地告诉了匈奴人,清晰地透lù出大秦人的两个讯息,一是大秦统一了中土,实力强悍,足以傲视天下;二是大秦要北伐,要拓展疆土,要和匈奴人决一死战。 我有实力,虽然我暂时有困难,但这些困难影响不了我的实力。凭借我的实力,我可以轻松打败你,所以我毫不畏惧,更无须隐藏我要打败你的想法。你实力不济,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我给你准备的时间。我希望在决战之刻,你能成为我强劲的对手,一个值得让我酣呼鏖战的对手。 秦人的自大和傲慢让匈奴人愤怒,但也让匈奴人更加警觉。 秦人的实力有目共睹,五年后秦人一旦恢复了元气,其实力将更加强大,匈奴人即便倾尽国力与之一战,也未必有绝对的胜算,更严重的是,匈奴人迫于大漠现状及其本身生存的需要,无论如何都不会抱着两败俱伤的决心与秦人决一死战。匈奴人有自己的生存和战斗方式,所以匈奴人才要与秦人议和,才要抢占河西,唯有抢占河西,建立了对秦人的本土关陇地区的战略优势,匈奴人才能在未来的南北决战中立于不败之地。 秦人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得意洋洋地给匈奴人设下了陷阱,岂不知匈奴人一旦攻占河西,秦人自己也被拖进了陷阱,到那时,双方的实力此消彼长,胜负就难以预料了。 匈奴人就像草原上的狼,为了吞噬猎物,有足够的耐心。当他们经过一次次的侵扰发现猎物过于强悍和庞大,暂时无法将其击杀的时候,就不得不另寻他策,比如暂时退避蓄积实力,比如佯装不敌以作麻痹。 左贤王骏稽选择了“示敌以弱”。既然你要我跳陷阱,那我就跳下去,但如果我把陷阱中的猎物吃下去了,那形势就逆转了。 不过,匈奴人无法确定秦人是否信守承诺,是否在暗中帮助大月氏,是否在匈奴人和大月氏jī战正酣的时候,突然给匈奴人以致命一击。 从过去的历史来看,中土人从未停止过向北拓展的步伐,而修长城的主要原因源自国力的不足,无法支撑其继续扩展。如今中土一统,可以集中国力对外,那么可以想像中土人现在的防御不过是暂时的,未来肯定要出塞,肯定要继续向北拓展领土,所以,秦人今日设下的陷阱太深,谁也不敢确定这个陷阱里埋藏着何等凶险的杀机。 左贤王骏稽决定结束这次会谈,禀报大单于,商量对策。 原则xìng的问题基本明确,接下来就是具体磋商如何互相制约的事情,以便最大程度地规避对方背信弃义所造成的危害。 = 宝鼎返回离石,一边奏报咸阳,一边与奉命赶到北军大行辕的诸军统率商讨新的北疆镇戍策略。 十万北军回镇京师,北疆镇戍只剩下二十万人马,虽然还是十个军的编制,但每军兵力在调整之后,只有两万将士,再加上咸阳大幅削减了镇戍支出,延缓了包括直道修筑在内的所有北疆发展规划,导致北疆镇戍实力骤减,镇戍策略不得不做紧急调整。 北疆诸边郡虽然一直在实施休养生息之策,但因为过于贫瘠,战事又不断,所以必须靠中央财政的大力支持才能勉强维持,仅靠边郡的农耕畜牧和有限的工商业实际上是无法维持镇戍和生存这两大重任。 现今帝国的财经政策进行了重大修改,由过去的“横征暴敛”改为“轻赋辨”,但这一政策对北疆边郡来说影响甚微。边郡承担着镇戍任务,自身的生存发展固然重要,而如果镇戍失败,也就谈不上生存发展了,所以边郡需要的不仅仅是好的政策,更需要财赋,需要钱粮,需要中央财政的大力投入。 现在中央财政大幅削减了对北疆镇戍的投入,同时又在全国推行休养生息之策,导致那些本来对投资北疆就信心不足的巨贾们马上把主要精力转到了可以给他们带来巨大财富的关东地区,由此进一步恶化了北疆的经济形势。 琴珪早在宝鼎返回北疆的时候就向他禀报过这件事,而宝鼎于初春时分在平城也曾召集部分巨贾商讨此事。宝鼎明确告诉那些忐忑不安的巨贾们,逐利是营商的第一原则,大家都跑去关东捞钱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希望他们能正确分析和预测形势,不要因为赚钱而mí失了方向,最终人财两空。 宝鼎隐晦地做出暗示,按照现今的形势发展下去,中央和地方肯定要爆发冲突,而冲突一旦演变为叛乱,帝国陷入内战,最终出来一剑定乾坤的还是北军,所以要加紧建设北军,要竭尽所能发展北疆,利用北疆的武力击败匈奴人,平息边患,然后北军才能腾出手来应对国内局势,只有如此,才能确保大家的利益。 宝鼎这句话其实说得很清楚,巨贾的背后虽然有豪门贵族做支撑,但始终是个弱势群体,经不起风雨,一旦风起云涌,瞬间就会被彻底摧毁。宝鼎希望在形势有利的时候,大家尽可能去捞钱,不过要居安思危,要有忧患意识,要未雨绸缪,要为应对未来的危机做好准备,也就是说,要始终关注北疆的发展,要为建设北军出一分力,唯有如此,将来才有回报。 蓼园巨贾们不敢违背宝鼎的意愿,而咸阳对关东富豪的打击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若想生存,当前还是紧紧依附在蓼园这棵大树下最为稳妥和安全。再说假如几年后中央财政摆脱危机,咸阳要发动北伐,那带给蓼园巨贾的利益极其丰厚,肯定会远远超过在关东的利益所得。 蓼园巨贾统一了认识,继续保持对北疆建设的投入,这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边市的运行,有效推进了北疆的发展,虽然这个发展速度非常缓慢,但贵在持久,可以让北疆武力得到稳步的增长。 = 宝鼎首要调整的镇戍策略就是全面防御。 现在北军在长城防线肯定是转入全面的防御,而全面防御的重点就是武力储备,也就是保证边郡有一定数量的可以随时投入到战场上的预备役力量,所以对边郡适龄男子的徭役征发要控制,一方面要绝对保证北疆农耕畜牧的需要,一方面要保证他们的战斗力,必须保持一定的训练时间,如此一来就必然要减少诸如一些筑城修路等劳役的征发,否则边郡的男丁不堪重负,后果严重。 为此宝鼎反复告诫北疆的军政官长们,要体恤民情,要善待边民,要让这些边民在改善生活的同时逐步认同大秦,切身体会到中土统一带来的好处,并慢慢建立起对大秦的忠诚。 其次就是全面实施“以夷制夷”的防御策略。 与匈奴人停战议和之后,大秦若想确保未来几年北疆无战事,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挑起大月氏、东胡和匈奴人之间的战争,甚至挑起单于庭内部的分裂和战乱,把匈奴人拖进战争的泥潭,再也没有力量入侵中土。 从这一目标出发,北军的西行辕就要承担起暗中支援大月氏的重任,而东行辕要利用辽东、辽西的东夷诸族,主动与长城外的东胡诸族建立联系,给予其必要的援助,鼓动和唆使东胡诸族联合起来“反击”匈奴。 北行辕则利用楼烦、林胡等诸族联系依附于匈奴人的本族部落和澹林等其他种族,以重利yòu使他们叛离匈奴,jī化匈奴人的内部矛盾,给单于庭制造内部危机。 司马尚等人本来对宝鼎与匈奴人议和非常不满,认为凭借今日的北军武力,根本不需要与匈奴人议和,只待中央财政摆脱危机,大军就可以出塞北伐,把匈奴人赶到yīn山以北。现在听到宝鼎的计策,才知道宝鼎与匈奴人议和的本意,不仅是要让自身得到休养生息的时间,还要让匈奴人陷入战争的深渊持续消耗。几年后,双方的实力此消彼长,匈奴人更不是北军的对手,如果运气好的话,匈奴人和大月氏、东胡打得两败俱伤,北军“渔翁得利”,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攻占河套地区,建下北伐伟业。 = 秦人和匈奴人的接触早在河西大月氏的关注之中,当“停战开市”的消息传到河西之后,大月氏人坐不住了,大月氏王紫苏派出使者赶赴离石,邀请武烈王公子宝鼎在时机合适的时候与其会晤于大河。 紫苏担心武烈王拒绝,又派使者请出公孙豹相助。公孙豹知道宝鼎决心夺取河西之后,以年事已高为由,避居于岐山,不再过问河西的事情,但碍于昔日诺言,公孙豹还是给儿子公孙贤写了封信,请他斟酌是否进言武烈王。 公孙贤自解禁之后,一直镇戍北地。宝鼎入主北疆,遂召其至麾下任用,今已官拜王府、太傅府和上将军府三府司马,深得宝鼎的信任。 宝鼎并没有马上答复大月氏使者,不是他不想与紫塞会晤,而是从咸阳传来的新消息让他心神不安。 太子东巡,由中原至河北,再东进至山东,接着辗转南下两淮。太子在山东和两淮数次与关东名士探讨诸子学术,其中核心议题就是两个,一个是行礼治施仁政,一个是诸子百家要百huā齐放。第一个议题牵涉到帝国的基本国策,第二个议题则牵涉到帝国的官学、教育和选官等一系列相关制度。 关东士人盛赞大秦实施“与民休养、轻赋辨”之策,但他们认为大秦若想赢得天下万民之心,尚需“师古”从周礼,裂土封侯,屏卫国祚。关东士人普遍的看法是,中央集权制适合诸侯国,却不适合统一后的庞大帝国。 从礼治和仁政出发,关东士人还认为帝国应该废弃和修改一些残酷律法,比如连坐制。律法宽松了,对普通的“民”固然有利,但对贵族阶层的“民”更是有利,这无疑会大大助长贵族阶层对帝国权力和财富的疯狂掠夺。 士人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饭碗,也就是诸子百家的学术继承和发展。 大秦“法治”的理论基础是法家的学术思想,这一思想在咸阳稳定整个中土后,必然要开始巩固和加强,也就是要在整个帝国境内推而广之。帝国的官学肯定是法家学术,而帝国的选官制度首重法家弟子,这导致帝国以研习除法家之外的其他诸子学术的sī学遭到遏制和打击,这等于打碎了他们赖以生存的饭碗,所以关东士人同声谏言,要求帝国进一步支持sī学,推行百家争鸣的学术发展策略,并修改选官制度以便把这一策略落到实处。 sī学的过度发展,固然可以推进中土学术文化的发展,但无助于推进中土文化的统一,更重要的是,sī学发展了,其弟子门生多了,必然会推进地方势力的发展,尤其是选官制度的变革假如向sī学倾斜,不但会阻碍中央集权制的推行,损害到尊奉法家学术的官僚也就是大秦官僚集团的利益,同时还会进一步壮大地方势力。 如此关系到帝国存亡的核心问题,太子扶苏不但参与了讨论,竟然还发出了有倾向xìng的言论。 太子扶苏支持“仁政”理念,认为大秦的刑律的确过于严酷,应该修改,应该适当参考关东诸国的刑律,以便让关东人尽快适应和接受大秦的刑律。太子扶苏也坚持“百家争鸣”的学术发展策略,认为关东地区的sī学应该进一步发展,而大秦的选官制度也要考虑到中土的实际情况,不能单纯的以法家学术做为选官的基本条件,应该不拘一格降人才,广募天下贤良。 太子这种有倾向xìng的言论当然会第一时间传到咸阳宫,而关东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也把太子的这种言论迅速传播开来。很快,太子扶苏便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 太子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行事风格,也有自己的势力,在某个适当的时机发表一些自己的见解,也是合情合理的事,但他在东巡过程中,在关东那个地方势力极其强大之处,发表一些与中央政策相冲突的言论,就极度不合适了。 太子是中了某些人的jiān计,还是故意而为之? 宝鼎苦叹无语。他在京的时候考虑到自己的敏感身份,与扶苏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更不要说像过去那样促膝而谈了,但只要有见面的机会,他还是嘱咐扶苏要“低调”,要忍耐,要保持与始皇帝的密切关系,在国事上更要与始皇帝保持一致,然而,扶苏终究是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少年了,对他的嘱咐也是置若罔闻了。 太子与皇帝发生矛盾,对帝国政局的影响可想而知,这是宝鼎一直试图避免的事,以便让帝国平稳度过这几年的恢复时间。如果始皇帝的命运没有发生改变,他就剩下七年的寿命了。七年后,太子登基,不出意外的话,国内局势要发生剧烈动dàng,所以,帝国能否在这短短七年内积累一定的财富,帝国中央财政能否摆脱危机,直接关系到帝国能否在七年后稳固大秦本土,继而以雷霆之力戡定叛乱,稳定中土局势。 可惜,宝鼎的梦想破灭了。 他低估了关东地方势力抗衡中央的决心和勇气,也错误地估计了太子扶苏在当前急剧发展的政局中可能会发挥的作用。他想当然地认为,只要扶苏低调做太子,小心翼翼的shì奉始皇帝,耐心的熬过这短暂的几年,那么自己就能掌控中土局势的发展,就能在帝国最危机的关头力挽狂澜。 “集权”和“分封”这对矛盾深入到帝国的血液和骨髓,做为帝国储君的扶苏,怎么可能会逃脱这对矛盾的“追杀”? 宝鼎不知道接下来的政局如何发展,所以他不敢离开北军大行辕,他必须待在离石,时刻关注咸阳的动静,随时拿出对策来平息可能出现的政治风暴。 历史上扶苏深陷于“焚书”和“坑儒”两大重案,与始皇帝发生了尖锐矛盾,最终被赶出了咸阳,也影响到了帝国的命运。 难道历史要重演?难道即便把扶苏推上太子之位,也无法阻止父子之间的冲突,最终扶苏还是被赶出了咸阳?难道我所做的一切努力最终都是徒劳,甚至还jī化了矛盾,加快了帝国的崩溃? 宝鼎日夜苦思,内心饱受煎熬,身体更是疲惫不堪。 公孙贤向宝鼎进言,请他慎重考虑大月氏王紫苏的邀请。 “近期内,我肯定不能离开大行辕。”宝鼎沉思良久后说道,“你代我跑一趟河西,面见大月氏王,据实相告。未来五年,我会竭尽所能给他以帮助,让他拖住匈奴人,消耗匈奴人。五年后,我出塞攻击,给匈奴人以重创,彻底解决匈奴之祸。” 公孙贤迟疑了片刻,问道,“如果大月氏王一定要见你,一定要亲耳听到你的承诺呢?” “今冬明初,我或许有时间赶赴陇西。”宝鼎犹豫了很久,还是给了一个含糊不清的答复。 = = = 第453章 关东士人的愤怒 初秋,太子扶苏回京,东巡结束。 太子扶苏在廷议上向始皇帝和中枢大臣们详细禀奏了东巡经过,述说了关东局势以及关东士人对大秦国策所提出来的变革意见,具体阐述了“仁政”理念和学术上“百家争鸣”的诸多关系到中土文化统一和由此延伸出来的相关利益等一揽子建议。 “仁政”的本质是“法治”和“礼治”的冲突,是“以法治国”和“以礼治国”这两种治国理念的冲突,表面上它牵涉到大秦“严刑峻法”这一基本国策的变革,但实际上它直接关系到了社会各阶层对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最终还要归结到“集权”和“分封”这一本源矛盾上。 诸子百家要“百花齐放”,但中土文化又必须统一,而百家争鸣的学术发展策略显然与中土文化统一是相矛盾的,所以这一学术发展策略实质上是中土两种治国理念的激烈冲突的延伸。 “礼”、“法”之间的融合是表像,代表这两种政治理念和政治利益的贵族集团肯定要有一番殊死搏斗,互相妥协互相融合的条件目前并不具备。关东士人提出来的这一学术发展策略的目的实际上是想借助“文化统一“这杆“大旗”来包围和吞噬法家的学术思想。 = 始皇帝保持沉默。 中枢大臣们也保持沉默。 接下来政局如何变化,国策如何变革,谁也看不清。 太子在东巡过程中亲眼目睹到关东局势所面临的危机,亲耳聆听到关东人对这一危机的分析和建议,所以他的治国策略发生某些改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这些改变无一不触及到了帝国国策的根本,由此导致始皇帝和太子之间必然会发生矛盾和冲突,而矛盾和冲突会导致政局动荡,这对帝国的稳定和发展非常不利。 淳于越、伏生、叔孙通等关东博士却不甘沉默,他们联合上奏,旗帜鲜明地支持太子的奏议,恳请始皇帝和中枢加快变革的步伐,以便推动中土的稳定和发展。 = 始皇帝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始皇帝下诏,印制《韩非子》,把大秦的“法治”、“大一统”和“中央集权”的政治理念传播于天下。 左丞相李斯主持此事,奉常、少府协助。 按照始皇帝的要求,《韩非子》一书要普及到所有的郡县乡亭,凡大小学府一律研习《韩非子》,凡中土士子入仕必须精通法家学术,以《韩非子》做为最基本的考核内容。 这是一项史无前例的浩大工程,集政治理念、学术思想、文化统一、文字统一、新技术等等于一身,对帝国的未来将产生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因为造纸和活字印刷技术的不成熟,赵高和大秦的能工巧匠们虽然使出了浑身解数,但第一批印制出来的书籍还是远远达不到传播的要求,不过做为一种新生事务,它还是在咸阳引起了轰动。文武百官们对这种完全颠覆了他们认知的制书方式充满了好奇,兴趣非常浓厚,反而有意无意地忽略了《韩非子》这部书本身所蕴涵的重大意义。 始皇帝当然不会仅仅满足于《韩非子》在京城的传播,所以他在征询了李斯、赵高等大臣的意见后,断然决定放弃印刷纸制书籍,转而把已经印刷出来的《韩非子》送达天下郡国,由这些郡国组织人力日夜刻制竹简,然后送达所属诸县,再由诸县刻制竹简送达乡亭。 与此同时,始皇帝下诏,向天下郡县派出御史,全程监督,凡在规定期限内未能完成任务者,就地革职,如有故意拖延或抗令者,严惩不贷。 = 始皇帝的态度非常明确,坚持“法治”,坚持“大一统”基础上的“中央集权”。 始皇帝下诏推广的不过是一本代表法家学术思想的著作而已,但它的影响力太大了。 法家学术做为官学得到了天下士人的承认,但它现在竟然成了天下士人入仕的基本条件,那就等于严重打击了私学,打击了除法家学术之外的其他诸子学术,断绝了研习其他诸子学术的士人主要是关东地区士人的“饭碗”,更严重的是,它将断绝其他诸子学术的传承。 关东士人的入仕之路没有了,他们世代传承的学术要衰败乃至灭绝,他们必然要反抗。 始皇帝的这一策略也可以说是统一中土文化的一种办法,这种办法简单快捷,虽然是以灭绝其他诸子学术做为代价,但相比用保存和融合其他诸子学术的办法来逐步实现文化的统一,它具有时间上的优势。 此策实际上也是对“分封”贵族集团的一种打击,如果此策得以顺利实施并取得成功的话,“分封”贵族集团也就失去了“分封诸侯”的学术思想上的支持。可以想像,随着时间的流逝,等到中土官僚集团都是法家子弟,帝国的整个官僚集团都信奉“大一统”和“中央集权”,那“分封”贵族集团还能实现自己“裂土封侯”的梦想吗? “分封”贵族集团首先是大秦的官僚集团。从这个集团的利益出发,他们当然反对关东士人加入到帝国权力和财富的分配之中。但“分封”贵族集团又妄图分封诸侯,妄图在帝国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获得最大的一块利益,所以他们的思想发生了变化,他们逐渐把自己从大秦的以坚持“法治”思想为主的官僚集团中分裂了出来,他们试图借助关东博士集团和关东本土地方势力来抗衡中央。 从有利于推进“分封”的目的出发,以右丞相隗状为首的在京豪门权贵和以吴王公子高、齐王公子骧为首的地方势力纷纷上奏,他们虽然没有明确支持太子,支持关东博士集团,但也建议始皇帝和中枢考虑到当前的局势和关东地区的实际情况,行“仁义”之举修改严酷刑律,拓宽选才渠道以保全私学,延续除法家之外的诸子学术的传承。 = 始皇帝三十一年深秋,大秦迎来了实施休养生息之策的第二个丰收年。 “上计”开始,各郡国使者赶赴咸阳。经过初步统计,因为全国连续两年大丰收,而北疆镇戍今年的支出大幅削减,中央财政以最快的速度“触底反弹”。乐观估计的话,只要下一年度风调雨顺再获丰收,中央财政就能摆脱危机,迅速增长。 风调雨顺固然重要,而国内外局势的稳定则更是至关重要。 始皇帝书告武烈王公子宝鼎,授权他与匈奴人展开进一步的议和谈判。虽然双方结盟的阻力太大,但始皇帝认为,宝鼎可以在其职权范围内,以北军统率部的名义,与匈奴人在有限的范围内进行官方贸易,一方面赢得更长久的边境和平,一方面尽快挑起匈奴人和大月氏、东胡之间的战争,另外也可以利用这种贸易获得更多的战马,增强北军远征的能力,为几年后的北伐做好准备。 因为中央财政状况得到改善,未来一年的预期也非常乐观,所以中枢不少大臣建议重新开始直道的修筑,同时考虑到咸阳宫太小,更多的大臣建议在渭南上林苑中修建一座宏伟的新皇宫。还有就是始皇帝的骊山寝陵已经停修数年,也应该继续修筑了。 始皇帝有所心动,征询宝鼎的意见。 宝鼎毫不犹豫,断然阻谏,而且言辞非常犀利。 直道的主要工程量集中在子午岭和白于山,削山填谷,耗费惊人。前期在子午岭段的修筑之所以缓慢,就是因为其工程量超过了原先的估算。新皇宫和骊山陵也是庞大工程,保守估计仅仅所需征发的民夫就多达百万以上。百万人的建设大军,需要耗费多少财政? 现阶段帝国的国策就是“与民休养、轻赋辨”,就是要集中力量恢复国力,任何损耗国力的土木工程,不管是不是急需或者必要,一律禁止。凡违令者,等同于谋反叛国,杀无赦。 中央财政摆脱危机,持续增长,并形成良性循环,是确保帝国稳定和中央权威的基础。没有充足的财政,中央拿什么戍边?拿什么供养军队?没有军队,中央拿什么保证帝国的稳定,保证老嬴家对中土的统治? 宝鼎随后再上一道奏章,他在奏章中严厉警告文武百官,北疆镇戍关系到中土的存亡,南北战争迫在眉睫,中央财政在改善之后都要投到这场战争之中,谁敢打中央财政的主意,谁敢置北疆危机于不顾,那他就是大秦的敌人,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 此奏一出,咸阳震惊,所有关于大兴土木的呼声瞬间消失。 = 严冬来临。 宝鼎看到咸阳政局平稳,随即决定西巡,与大月氏王紫苏会晤。 就在这个时候,关东出事了。 《韩非子》在全国郡县刻制,凡帝国官僚都要研习,各级学府都要教授,但现实情况是,大秦本土郡县基本上能严格执行,而在关东地区却遭遇到了巨大困难和阻力。 秦人官僚毕竟有限,即便以武将领文职,也一样严重不足。治理一个郡县需要真本事,仅靠认识几个大字远远不够,再加上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实际情况,所以关东地区尤其是边远地区的各级府署中,大量征募关东士人充任掾属。 法家大贤和法家学术在关东诸侯国中的变法中曾经辉煌一时,但因为关东各国的变法先后失败,所以法家学术必然衰落,唯有在变法成功的秦国大放异彩。关东士人研习法家学术者寥寥可数,这导致咸阳的这一命令在关东地区根本无法执行。 难道把这些不是研习法学的掾吏统统赶走?当然不能驱赶,就靠这些人做事了,再说秦人的地方军政官长还要靠他们来培植和发展地方势力。既然这些人不能驱赶,要继续留用,那地方的军政官长如何执行咸阳的这一命令? 这些人根本不会研习法家学术,即便在强制情况下不得不学,也是一目十行,敷衍了事。不过考虑到他们自己的“饭碗”,他们尚不至于与官长们直接对抗,但地方的名士大贤不能不反抗,这关系到他们的生存,自身的生存和学术思想的生存。 按照咸阳的命令,中土的士子若想进入仕途,就必须研习法家学术,入仕考试的基础就是法学,而官僚的考核还是法学。学而优则仕,否则刻苦学习干什么?所以中土的士子只能去研习法学。 如此一来,其他诸子百家怎么办?没有士子研习,这些学术思想岂不失传? 第一个跳出来反抗的就是儒学,就是鲁国故地的孔氏世家,就是山东大贤孔鲋(fu)和他的数百名弟子。大秦博士之一的叔孙通就是孔鲋的弟子。 儒学领袖孔鲋振臂一呼,其他儒学大贤、名士当然响应,于是中原、河北、山东和两淮的儒家弟子纷纷以上书、进言等方式向咸阳和当地郡县官长提出抗议,其中一些情绪失控者更是直接冲击当地的府署和学府。 儒家为生存而战斗,其他诸如道家、墨家、名家等诸子百家随之响应,反抗大潮迅即席卷关东。 六国潜匿余孽乘势而起,遭到秦人杀戮的神仙家方士也乘机散布谣言,更有图谋复国的六国流亡贵族和逃亡任侠在其中推波助澜,关东形势骤然紧张。 关东地方郡县的掾吏有的公开支持,有的默许和纵容,有的即便态度不明朗,但也想方设法保护自己的师长和同门,而地方郡县官长们不管从自身利益考虑还是从地方大局考虑,在咸阳没有做出明确指示之前,也以劝说和安抚为主,只有极少数地方官长态度强硬,打算以武力镇制的方式强行压制,然而,通风报信者众,不待有所动作,反抗的士人就逃逸而走。 = 地方郡国纷纷上奏,以稳定地方为借口,有的恳请咸阳改变政策,平息事端,试图以此来赢得关东士人的好感,得到他们的支持;有的则恳请咸阳下诏镇制,以便乘机扩大地方权力,尤其是扩张地方镇戍力量,借机掠夺地方财富。 咸阳的文武百官在朝议上也是各执一词,有的坚持安抚,有的坚持镇压。 太子扶苏、右丞相隗状、驷车庶长公子腾等大臣以及关东博士集团从稳定国内局势出发,奏请始皇帝马上调整政策,不要让事态继续扩大,让形势失控;左丞相李斯、太尉蒙恬、护军中尉王贲等大臣则坚持武力镇压,以维护中央权威。 就在咸阳为此事争执不下的时候,从山东传来一个惊人消息,薛郡的学府被当地儒生纵火焚毁,学府内的教授和士子死伤惨重,闻讯赶去的薛郡太守在混乱之中被人刺杀而死。 薛郡的治府就在鲁城,也就是孔氏世家的所在地,孔鲋带着儒家子弟第一个举起了反抗文化统一的大旗,也第一个引发了流血冲突。 薛郡都尉愤怒之下,当即武力镇压,当场斩杀数名儒生,抓捕了数百名孔氏弟子,羁押了孔鲋。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鲁城民众。当夜鲁城暴*,暴民和背叛的掾吏里应外合,攻占了府署,杀死了薛郡都尉,占据了鲁城。 齐王公子骧和山东镇戍统率蒙信十万火急禀奏咸阳,请求发兵平叛。 始皇帝大怒,下令山东镇戍统率蒙信火速平叛。 始皇帝下诏山东各地,以强硬手段镇制关东士人,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允许动用武力。 = 鲁城的叛乱尚未平定,从洛阳、邯郸、大梁、临淄、陈、寿春等地陆续传来关东士人在激愤之下,与当地府署发生冲突的消息,而中原的颍川郡、山东的琅琊郡,淮南的九江郡,江东的丹阳和吴县都发生了官员被刺事件,一时间关东风起云涌,局势急剧恶化。 始皇帝紧急下诏,蓝田大营十万将士即刻集结,做好东进准备。 又下诏给北军东行辕官长章邯,集结军队,随时南下平定关东地区的暴*,确保河北安全。 两淮、江南、江东三地的镇戍军和大江一线的水师进入战备状态。 始皇帝急召武烈王公子宝鼎,请他日夜兼程从陇西赶回咸阳。 = 关东地方郡国的封王和太守联合京城权贵一起向始皇帝和中枢施压,要求给地方更多的权力,尤其在地方兵役的征发上给予更大的自主权,以便应对突发事件。 李斯等大臣则建议始皇帝,独尊法学,罢黜百家,禁止私学,焚毁儒家、道家等典籍,以极度强硬的手段统一中土文化。 关东博士集团极力抗争,太子和右丞相隗状等大臣也竭力劝谏始皇帝不要因小失大,以免葬送了当前的统一局面。 四月,蒙信奏报,鲁城叛乱平定,孔鲋带着一帮弟子逃亡沂山,薛郡的混乱局势正在恢复之中。 这个消息刚刚抵达咸阳,孔鲋的弟子叔孙通就逃离了咸阳,不知所踪。 随着博士叔孙通的逃亡,更多的博士开始以各种借口请辞归乡,追随他们的弟子门生也陆续离开咸阳重返关东。 = 左丞李斯等法家大臣以各种手段打击关东博士集团,不遗余力地驱赶关东博士,同时利用他们控制的地方势力重创关东士人。 太子扶苏和右丞相隗状则联合地方势力保护关东士人,对始皇帝的镇压命令阳奉阴违,甚至拒绝执行。 就在始皇帝焦头烂额的时候,武烈王公子宝鼎终于回到了咸阳。 第454章 一本书引发的风暴 第454章一本书引发的风暴 宝鼎没有想到一本书竟然引发了一场席卷中土的风暴。 望着始皇帝削瘦的身躯、憔悴的面孔和鬓角上的白发,宝鼎黯然无语,心里懊悔不已。早知这本书会jī化法家和其他诸子百家的矛盾,会jī化大秦官僚集团和关东博士集团的矛盾,会jī化中央和地方的矛盾,会jī化“集权”和“分封”的矛盾,会提前引发“焚书”一案,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向始皇帝进献此策的。 太子扶苏坐在一侧,脸sè苍白,神情疲惫,深陷的眼窝和焦虑的眼神把他这段时间所承受的重压清晰地表lù了出来。 隗状和李斯相对而坐,两人的目光不时撞击,积郁以久的矛盾在这一刻毫不掩饰地爆发出来,互不相让。 太尉méng恬、御史大夫赵亥、驷车庶长公子腾、郎中令méng嘉、长史周青臣尽显疲态,各自安静地坐在一边,虽然神态各异,但无不愁容满面。 中郎méng毅把自己的身影掩藏在yīn影之中,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手上那只笔半悬于空中,已经半晌没有落下了。 御书房内的气氛极度压抑,让人窒息。 宝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稍稍平缓了一下xiōng中的窒闷。 大家都在等待他说话,但他脑子太乱了,一时之间竟然茫然无语。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十几年的努力尽数付之东流。无论他如何改变国策,无论他是否让帝国产生储君,也无论他是否掌控军权,他都始终无法解决、压制或者缓解集权和分封这对根本xìng的矛盾。 历史上大秦帝国的覆灭就是源自这对矛盾。宝鼎初来乍到的时候不知道,后来了解了这个时代知道了这对矛盾,但以这个时代的局限xìng和他的智慧来说,他根本找寻不到解决之策。 历史还是回到了它固有的轨迹上。宝鼎一度改变了历史,他帮助大秦提前完成了南征,帮助大秦提前稳定了北疆局势,甚至让大秦在统一五年后就开始了实施休养生息之策,缓解了帝国中央财政的崩溃危机,但宝鼎也同样阻止了始皇帝对豪门贵族的打击,对功臣的压制,再加上封国的建立打开了分封的大门,由此直接导致了“集权”和“分封”这对矛盾的猛烈冲撞,现如今更是到了爆发的边缘。 和原来的历史相比,目前的局势更糟糕,国内的矛盾更jī烈,中央和地方的对抗更严重。宝鼎十几年的努力,不但未能延缓帝国倾覆的步伐,反而加快了帝国崩溃的速度。 宝鼎陷入深深的无助和自责。 他呆呆地望着铜灯上摇曳的火苗,思绪不知不觉间穿越了时空,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他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小妹,想到了学姐,想到了胖子,接着再度回到这个世界,他想到了曾经拥有这副躯体的兄弟,想到了对他的承诺。 我要保护自己的亲人,我要守护自己的帝国。 宝鼎抬头望向始皇帝,躬身为礼,“为守护大秦,臣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此言一出,始皇帝的眼内顿时lù出喜sè,李斯更是难以自制地lù出了笑容,而太子扶苏、右丞相隗状等大臣则是心神震颤,目瞪口呆。 “今日到此为止,诸位爱卿退下歇息吧。”始皇帝大手一挥,慢条斯理地说道,“武烈王暂留,朕要问问河西的事情。” = 屋内就剩下了始皇帝和宝鼎。 始皇帝起身站起来,走到宝鼎的身边坐下,轻轻拍了一下宝鼎的肩膀,低声说道,“你能及时赶回来,朕很高兴,非常高兴。” 直到此刻为止,始皇帝才真正信任了宝鼎。他很庆幸当初自己做出了把宝鼎请回咸阳的决断,也很庆幸自己长久以来给予了他足够的信任。正是得益于兄弟间的这份信任,宝鼎历经十几年的锤炼,终于成了大秦的鼎柱,帝国的守护者。 “北方的局势怎么样?”始皇帝问道。 “曝布在陇西支援大月氏,章邯在辽东支持东胡,司马尚在代北正面阻御匈奴。”宝鼎说道,“在我看来,依靠大月氏和东胡在东西两翼的牵制,北疆足以赢得十年以上的休养时间。” “这个以夷制夷的布局何时能够完成?” “今明两年就能看到效果。”宝鼎回答得非常肯定。 始皇帝迟疑了片刻,问道,“直道是否要修筑完成?” “在国内局势没有彻底稳定以前,我们在北疆都是被动防御,而直道修筑的意义在于主动防御,在于向北方拓展疆土。”宝鼎摇摇头,“我的建议是,直道修筑就此搁置。”说到这里宝鼎转头望着始皇帝,言辞恳切地说道,“中央财政即便摆脱了危机,钱粮也要囤积于咸阳,最少要保证三十万大军三年的征伐所需,这是维持帝国稳定的底线。我们要确保这个底线,所以未来几年无论如何不能大兴土木,不能把有限的财赋浪费在无助于帝国强大和稳定的事情上面。” 始皇帝神sè微凝,问道,“你对局势如此悲观?” “赵国因何而亡?”宝鼎问道,“假如赵国没有连续三年的天灾,我们能否一战而定?假如关东诸国不是失去赵国这个屏障,我们能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统一中土?” 始皇帝眉头紧锁,继续追问道,“你对局势的发展有何看法?” “我很悲观。”宝鼎直言不讳地说道,“中央对关东地区的控制力太弱,即便我们建了封国,实施了郡国制,实施了一系列政策,但因为关东人尚未忘记亡国的仇恨,尚未摆脱饥寒困苦,再加上我们的主要兵力都放在京畿和北疆的镇戍上,关东的镇戍力量严重不足,而朝堂上的各种矛盾却愈演愈烈,由此导致咸阳政局动dàng不安,国内局势始终不稳。这次关东地区再爆危机,事实上已经把帝国推向了崩溃的边缘,即便我们这次强行压制了危机,但根本矛盾却没有解决,危机还会爆发,迟早有一天关东会大乱,我们的军队要再次征伐天下。” 始皇帝的脸sè非常难看。 宝鼎的话太刺耳,让他难以接受,但事实的确严峻。大秦经过统一战争之后,本土军队最多不过三十万,而这三十万大军现在主要集中在京畿和北疆,但如今大秦疆域广袤,各地都要镇戍,这导致北疆不得不大量征募边郡青壮以充实镇戍力量,而关东等地的镇戍力量虽然薄弱,但咸阳却不敢下令征募当地壮勇以充实军队,一则担心地方势力乘机坐大,二则担心关东人乘机造反,所以只能靠咸阳的中央卫戍军和北疆的镇戍军实施威慑。 在这种情况下,关东地区的叛乱如果像潮水一般席卷而至,关东地区的郡国镇戍力量不要说戡乱了,恐怕连自保都很困难,而中央在彻底失去对这些地区的控制后,只能靠大秦本土军队长途远征。 目前大秦可以实际控制的军队只有中央卫戍军和北疆镇戍军,但在关东大乱的时候,大秦本土同样需要戍守军队,北疆也需要镇戍力量,这样能够进入关东平叛的军队实在有限,局势发展对咸阳极其不利,中土有可能再次陷入分裂和战乱。 宝鼎继续说道,“为此,我们要推迟关东大乱的时间,因为大秦本土国力需要时间恢复,大秦的中央财政也需要时间好转,咸阳必须囤积足够多的钱粮和武器才能确保军队的战斗力,才能在未来国内局势大乱的时候发动雷霆一击,力挽狂澜。” “中土形势已经到了失控的地步?”始皇帝皱眉问道。 宝鼎苦笑,郑重点头,“我认为中土局势正在失控。” “有何依据?”始皇帝追问道。 “目前局面下,咸阳宫还有退路吗?除了独尊法家、罢黜百家还有其他的办法吗?”宝鼎反问道,“此策一出,关东士人也就没有退路了,只有反抗到底,关东各地的暴乱会进入一个爆发期,而地方势力必然借口兵力不足,财赋不足,在暗中推bō助澜,hún乱关东局势,以此来威逼咸阳,向咸阳要权力,要财赋,而咸阳为了平叛,为了尽快稳定关东局势,只有向地方放权,如此一来地方势力迅速壮大。” 始皇帝冷哼一声,目lù杀机。 “等到叛乱平定了,关东局势渐渐稳定,咸阳打算收权了,但收得回来吗?”宝鼎无奈叹气,“中央和地方的矛盾必然爆发,最终演变为冲突。地方形成割据事实,而中央受制于兵力和财赋不足,又无法实施打击,结果可想而知。” 始皇帝听不下去了,断然挥手阻止,“你和他们一样,也要劝阻朕?” 宝鼎摇头,“危机已经爆发了,现在咸阳做出让步,不会对解决危机有任何帮助,而地方势力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们必然要让危机愈演愈烈,以此来逼迫咸阳放权。既然危机化解不了,咸阳早晚都要放权,那咸阳还有什么可以退让的?还有什么可以妥协的?” 始皇帝微微颔首,对宝鼎这句话非常赞同。 始皇帝同样没有想到一本书会引发一场席卷关东的风暴,由此可见“分封”贵族集团对“分封”的渴求已经到了急不可耐的地步。 事实上如果不是始皇帝和“集权”贵族集团加快了“集权”的步伐,事情也不会严重到如此地步,局势也不止于失控,但始皇帝和“集权”贵族集团不会承认自己策略上的失误,他们只会把责任归咎于“分封”贵族集团。 “分封”贵族集团无奈之下,只好联合关东地区的地方势力逼迫咸阳放权,这进一步jī化了双方的矛盾,迫使始皇帝和“集权”贵族集团不得不加大打击关东地方势力的力度。关东地方势力的基础力量就是关东士人。在始皇帝和“集权”贵族集团看来,只要把关东士人彻底击倒,把儒家等诸子百家的学术思想彻底摧毁,那么地方势力必然遭到重创,这样即便中央放权,地方势力也难以发展壮大,只待时机成熟则果断收权,如此就必然能遏制和打击“分封”贵族集团,加快中央集权的步伐。 然而,宝鼎则对局势的发展非常悲观,他不但不认同始皇帝和“集权”贵族集团的乐观态度,反而认为地方势力会利用这次机会迅速发展壮大,最终演变成中央和地方的冲突,归结其原因,就是中央即便借助这次重创关东士人的机会打击“分封”贵族集团,但“分封”贵族集团从自身利益考虑,必定会保护关东士人。中央的命令到了关东地区,肯定得不到贯彻执行。 始皇帝和李斯等人过于自信,高估了中央的权威,低估了关东地方势力,最终是自食其果,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但宝鼎已经没有挽救之策,只能顺应形势发展,依靠大秦本土力量和强悍的武力来逆转乾坤,至于能否成功,那只有天知道了。 “以你所见,咸阳需要几年的准备时间?” 始皇帝虽然不认同宝鼎的看法,但关东地方势力越来越强大是事实,而咸阳现在不具备威慑地方的实力也是事实,所以中央和地方在这场博弈中都有胜出的可能,假如地方势力抢占了先机,那中央就被动了,中央卫戍军就必须出关远征了。 宝鼎没有说话。他其实很清楚,不出意外的话,始皇帝驾崩之刻,就是国内大乱之时。始皇帝做了三十余年的大秦君王,建有统一中土的盖世功勋,其个人威信非常高,“分封”贵族集团除非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否则绝不会在始皇帝活着的时候,公开割据地方分裂大秦。 历史上始皇帝五十岁驾崩,如果他的命运没有改变的话,满打满算也就不足七年的寿命了。七年的时间太短,按照现今的局势发展下去,国内局势只会越来越紧张,宝鼎只能放弃北伐,竭尽全力帮助始皇帝建设中央,建设军队,先确保中央对大秦本土疆域的控制,确保中央对京畿卫戍军和北疆镇戍军的控制,唯有如此,将来他或许还有力挽狂澜的可能。 “如果不再爆发新的危机,估计咸阳在未来五年左右的时间内可以做好所有准备。”宝鼎说道。 “五年?”始皇帝想了片刻,问道,“你决定放弃北伐?” “我只有放弃北伐。”宝鼎叹道,“几十万大军出塞作战,即便打赢了,还要镇戍,这对大秦国力的损耗难以想像。我详细估算过了,就算中央财政好转,以大秦目前的国力,也无法长期镇戍那等遥远而贫瘠的边塞。乐观估计的话,大秦至少需要一到两代人几十年的稳步发展,才能达到北上拓疆的国力。” 始皇帝当然不会相信宝鼎这番妄自菲薄的见解,但他从这番话里听出了宝鼎对国内局势的担心和对咸阳的绝对支持。放弃北伐也就意味着延缓北疆的发展步伐,北疆得不到发展,宝鼎的实力就得不到增加,这明显就是宝鼎支持中央的一种态度。 “朕对太子非常失望。”始皇帝转移了话题。 宝鼎暗自紧张,他可不想看到自己辛辛苦苦扶植起来的太子被废了,就算暂时离开咸阳也不行。咸阳缺少太子,将会大大增加政局发展的变数,甚至有可能引发新的危机。大秦假如爆发新的危机,宝鼎就无法保证咸阳还能有五年左右的准备时间了。 “太子还年轻,对国政的理解还不够深刻,很多时候难免有些冲动,有些理想化。”宝鼎说道,“太子做为大秦未来的皇帝,当然要集权中央,当然要维护帝国的稳定,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所以他在这次危机中所持的某些观点还是值得肯定的,比如说实施仁政,修改刑律,废除酷刑和连坐制,这个建议就值得考虑嘛。” 始皇帝的脸sè顿时冷了下来,“你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逼着朕不得不修改国策了,但他呢?他难道不知道仁政背后所隐藏的东西?如果他连这些东西都看不到,他将来如何做大秦的一国之君?” 宝鼎也把脸放了下来,“太子的本xìng你难道不知道?这样的太子即便进取不足,但守成绰绰有余,而未来的帝国的确需要这样的皇帝,需要一位让帝国在和平统一的环境下休养生息的皇帝。” 始皇帝的神sè更为难看。 宝鼎不待他开口,断然说道,“如果你要他离开咸阳,那就让他去北疆,让他去统率北军。我留在咸阳,我来统率蓝田大营,我来镇戍本土。” 始皇帝略感诧异地望着宝鼎。 宝鼎为了保住太子,竟然主动放弃北军的控制权,放弃自己所拥有的北疆武力,这可以说是做出了最大的妥协。当然了,始皇帝绝不会同意宝鼎离开北疆。宝鼎和北疆武力是大秦政治格局中的“第三股”势力,是稳定咸阳政局的关键所在,假如他离开了北疆,大秦政治格局中的“第三股”势力也就不再存在,大秦的政治格局将发生剧变,而这种变化对始皇帝和“集权”贵族集团非常不利。 宝鼎不过是以此来表个态度,但这就足够了。 = = = 第455章 焚书 第455章焚书 宝鼎出宫,在虎烈卫的扈从下,回转刁斗巷。 坐在轺车里,透过车窗望向夜空,星光璀璨,弦月在云层里徜徉。宝鼎的记忆悄然打开,月光轻轻抚熨着他的心灵,让他疲惫不堪的心灵得到一丝慰籍。 这个帝国不论走向何方,终究还有希望,希望肯定存在。 轺车忽然停下,接着东方无畏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武烈王,太子……” 东方无畏就说了“太子”两个字,然后便闭上嘴巴,目光盯着车内闭目沉思的宝鼎。 宝鼎微微皱眉,心里掠过一丝恼怒。扶苏太不像话了,竟然急不可耐到如此地步,深更半夜把自己堵在大街上,难道他还没有理解自己的想法,还没有看透今日的时局? “武烈王……”东方无畏低声再请。 宝鼎无奈摇头,冲着东方无畏挥了挥手。他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不管是急促的脚步声还是车门打开的声音,都没有惊动他。 “叔父……”扶苏低声喊道。 宝鼎暗自叹息,缓缓睁开眼睛,微微躬身,“你父皇如果知道了,会非常生气。” “他已经很生气了。”扶苏摆摆手,示意宝鼎不必拘礼。按照礼节,扶苏是君,宝鼎是臣,要大礼参拜,但这种非正式场合下,叔侄两人都没有顾全礼节的心思。 “叔父,你对局势不了解,你不应该支持父皇,这会让关东局势彻底失控。”扶苏神情焦虑,眼里更是忧sè重重,说话的口气十分不客气。 宝鼎再度闭上眼睛,态度漠然。他不想听扶苏的废话,但扶苏既然把他堵在路上,当然要把心中的愤懑发泄出来。扶苏越说越jī动,声音也渐渐大了。 宝鼎不得不阻止,他睁开眼睛,向扶苏伸出一只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你父皇让你东巡,目的是什么?” 扶苏没有说话。始皇帝让他东巡的目的是稳定关东局势,是督导关东郡县实施休养生息之策。 “你为何违背你父皇的意愿?你为何不去关心庶民的生存,查看庶民的困难,倾听庶民的心声?关东士人之所以不满,不是因为自己吃不饱穿不暖,也不是因为关东庶民饥寒交迫,而是因为咸阳没有满足他们的利益需求。他们不仅需要sī学,还需要通过‘以古非今’等手段来影响和干涉国策,继而满足他们自己的利益需要。” 宝鼎停了一下,望着扶苏问道,“在你的心里,是关东庶民的温饱重要还是关东士人的sī利重要?是关东庶民的生死存亡还是关东士人的利益得失直接关系到了关东局势的稳定?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吗?” 从今日关东局势来看,当然是关东士人在其中起到了决定xìng的作用。扶苏正想回答,蓦然想到宝鼎一贯坚持的“以民为重”的治国理念,他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踌躇良久,他说道,“事实胜于雄辩。” “是吗?”宝鼎冷笑,“关东士人的真正目的,你是否看得清楚?礼治也罢,师古也罢,说到底就是要从周制,分土地,建诸侯,就是要分裂大秦,就是要把中土重新推进暗无天日的战乱。诸子百家源自中土的分裂和战乱,一旦中土统一,中土的文化统一,诸子百家也就失去了生存的土壤。” “不管你是否心痛诸子百家的衰落甚至灭亡,有一点你必须承认,一个统一的大秦必须有一种统一的文化,大秦的国策必须依靠这种统一的文化做为其思想理论的基础,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所以你父皇的决断是正确的。” “今日中土,只能允许一种学术文化的存在,就是法家学术。其他诸子百家的学术必须顺应大势的发展,主动变革自己的学术思想,主动把自己的学术融合到法家学术中,或者反过来说,法家学术要取百家之长,在文化统一的过程中不断融合其他诸子学术的精髓。” “这就是大秦文化统一的策略,就是以法家学术为基础,融合百家之长,然后形成一个统一的中土文化。” “文化统一和疆土统一一样,在其统一初期,只有一个胜利者。大秦先是吞并六国,一统四海,然后实施统一策略,逐步让六国子民接受大秦的统治,认同自己大秦子民的身份,经过一到两代人的努力,最终让中土之民才能全部融合为一体,全部成为大秦的子民。” “文化统一走得也是这条路。统一初期的胜利者更是法家学术,然后法家兼采百家之长,最终融合为一体,形成大秦的文化。” “疆土统一的初期,诸侯国誓死反抗,而文化统一的初期,诸子百家当然也要坚决反对。” “这时候我们怎么办?是采取你父皇的策略坚决镇制,维护法家学术的唯一胜利者的地位,还是采纳你的意见,让诸子百家‘百huā齐放’?你父皇的文化统一策略,符合大秦‘大一统’和‘中央集权’的政治理念,而你的策略,显然与他背道而驰,而结果就是分封诸侯,就是分裂和战乱。” “你是大秦未来的君王,你希望看到大秦分裂,看到中土陷入战乱,看到大秦重蹈大周王朝的覆辙?” 扶苏沉默不语,但心里却是掀起阵阵bō澜。 文化统一。宝鼎站在他无法企及的高度,俯视这个时代,目光如炬,明察秋毫,仅用四个字,就把这场风暴的本质简明扼要地说了出来。 “大秦若想稳定中土,必须实施仁政,但父皇……” 扶苏一时间无法正视自己在政治上的稚嫩,在策略上的失误,他试图给自己的错误寻找一个理由。 “当然要以仁政安天下。”宝鼎打断了扶苏苍白的辩解,“比如修改严酷的刑律,比如轻赋辨,这都是仁政,都是正确的。在我看来,以礼治国,以德治国,是大秦必须要走的路,将来大秦肯定要实施‘德主刑辅’、‘外儒内法’等基础国策,这是保证‘大一统’和‘中央集权’的必需手段,不过,这需要时间,更需要一个稳定的大环境。” 宝鼎望着扶苏,神情逐渐冷峻,“但你太着急了,无视当前紧张的局势,恣意妄为,导致我和父皇极度被动。” “当前‘大一统’和‘中央集权’都是岌岌可危,根本没有条件去实施你所坚持的‘仁政’,更没有条件去实施所谓的‘礼治’。” “你知道我和你父皇为了实施休养生息之策耗费了多少心血?为了保证本土的稳固和中央的权威想了多少办法?为了维持中土统一的局面和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又做了多少努力?” “分封的大潮太大太猛,即便我和你父皇耗尽了心力,但目前还是难以为继,只能勉强支撑统一的局面。” 宝鼎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这是个从分裂走向统一的变革时代,而变革需要付出代价,这个代价不但包括敌人的生命,也包括我们自己的未来。或许不久,无数的生灵将毁于战火,我们也有可能和这个时代一起成为历史。” 扶苏暗自吃惊,无法理解宝鼎的这句话。 “有些事必须做,有些恶名必须承担,我和你父皇为了守护大秦,愿意作恶人。”宝鼎手指扶苏,“你是中土的明君,大秦的一代圣皇,这是你与生俱来的使命,也是我和你父皇对你的期待。” 宝鼎的意思很清晰,他和始皇帝要不惜一切代价维持中土的和平统一,将来中土稳定了,中央集权了,扶苏可以去实现其政治理想,可以行礼治,施仁政,富强中土。 宝鼎疲惫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扶苏在沉思。轺车内异常寂静。 马车辚辚,马蹄轻踏,渐渐走近刁斗巷。 东方无畏靠近车窗,小声提醒。 扶苏从沉思中惊醒,冲着宝鼎深施一礼,起身下车。 “去见你父皇。”宝鼎忽然说道,“现在就去。” 扶苏转头望着宝鼎,惊诧不已。 “不管你能否理解我的话,我都恳请你马上离开京城,远离这场风暴。” “叔父担心有人利用我?” 你早已被人利用。宝鼎不好直接刺jī扶苏,委婉说道,“为了让你成为大秦储君,多少人为之付出了巨大代价?” 扶苏心神巨震,难道父皇要废黜我?否则叔父何以说出这种话? “大秦的未来在你手上,请你谨慎谨慎再谨慎。” 这句话宝鼎不知嘱咐了多少遍,但扶苏身居储君之外,心态逐渐改变,已经忘却了。 “去北疆吗?”扶苏问道。 “去巴蜀。”宝鼎说道,“先去巡视巴蜀,然后顺江而下,巡视荆宛和江南。这三地都是我大秦的粮仓,关系到中土的稳定,大秦的兴衰,至关重要,不容有失。” 扶苏想了片刻,问道,“叔父要我承认自己的错误?” 此刻宝鼎要他巡视西南,当然不仅仅为了远离“风暴”,实际上真正的目的是让他用实际行动改正自己的错误,平息始皇帝对他的愤怒。 “你没有错误。”宝鼎说道,“错就错在你的理想和现实脱节了,你必须等待,必须给你父皇和我足够的时间来夯实大一统的基础,唯有如此,你才有实现理想的可能。” 扶苏呆想了片刻,脸上lù出一抹苦笑。 “叔父,我是否必须听你的?”扶苏试探道。一旦估猜到自己的地位动摇后,他的心乱了,心乱如麻。 宝鼎郑重点头,“如果你拒绝,未来不堪设想。” 扶苏不再说话,跳下轺车,大步而去。 = 始皇帝下诏,太子巡视西南,右丞相隗状、护军中尉王贲左右扈从,即刻起程。 此诏一出,咸阳的气氛更为紧张,尤其是关东人,惴惴不安。 太子西巡和东巡,主要陪同大员除了太子属官,主要是关东系大员,诸如郎中令méng嘉、长史周青臣、客卿司马空等人都曾陪同左右,但这次陪同太子巡视的却是大秦本土贵族,其中所代表的含意不言而喻。 关东士人借着《韩非子》一书掀起风暴,其背后的怂恿者和支持者就是关东博士集团,而关东博士集团的背后肯定有关东系豪门权贵的影子,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由此可见始皇帝在赢得武烈王公子宝鼎的坚决支持后,要用强硬手段处置关东危机了。 廷议上,左丞相李斯的态度非常坚决,要严厉打击关东士人。 太子扶苏和右丞相隗状离京,反对派的实力大为削弱,除了以淳于越为首的关东博士集团继续坚持反对意见外,不少关东系官员都变得瞻前顾后犹疑不决。太尉méng武和郎中令méng嘉在意识到自家的危机正在来临后,非常明智地选择了沉默,不再公开支持关东博士集团。 大朝议上,文武百官的态度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但关东地方官员还是异口同声地表示坚决反对,奏章纷至沓来,其中齐王公子骧、楚王公子昌、吴王公子高的反对最为强烈,担心局势恶化。山东、两淮、江东和江南四大镇戍统率méng信、王昕、麃浚和桓炀也在奏章中也对关东局势的发展表示了深重的担忧,恳请咸阳能慎重考虑此策对关东局势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 = 夏粮收割,大秦本土各郡喜获丰收,但关东各地却借口局势hún乱,纷纷报忧,其中以中原、山东和两淮等地的郡县为甚,三个封国和不少郡县在奏章中直接告诉咸阳,局势乱了,庶民慌了,粮食收不上来了,局势不断恶化,为此他们恳请咸阳下诏,允许他们临时征发兵役以戍守城池,收缴赋税,其意思很明确,你不给我更多的权力,我就以各种借口拒缴赋税。 始皇帝大为震怒,下诏,蓝田大营统率、临洮侯羌廆率五万大军进驻函谷关,大监军、舞阳侯杨端和率蓝田大营三万军进驻武关,名为加强京畿镇戍,实则威胁关东。 京畿镇戍军尚未抵达关隘,关东地区的奏章雪片一般飞来,各地的叛乱愈演愈烈,封国和郡县迫于危机,不得不紧急征发兵役以补充地方镇戍力量进行平叛。这其中以吴王公子高最为猖狂,一口气在江东征发了五万兵役。据黑冰密报,江东地方军早在初春就开始了兵役征发,此时已经完成了整编,具备了一定的战斗力。 关东地方势力利用了当前的危机,明里暗里抗衡中央,不但截留赋税,还擅自征发兵役扩建地方军,形势已经对咸阳极度不利。 太傅、上将军、武烈王公子宝鼎亲自给关东四大镇戍统率写信,询问关东局势的发展情况,征询处置危机的意见。四大镇戍统率在回复中倒是没有故意隐瞒或者夸大,实事求是的述说了地方郡国所面临的困难。 关东士人的影响力太大,他们把关东六国逃亡贵族、图谋复国的叛逆和关东庶民拉到了一起,利用关东人对大秦人的仇恨,形成了一股非常强悍的叛乱力量,而各郡国因为镇戍力量太弱,无法及时平叛,只有坚守重要城池等待镇戍军主力,但镇戍军主力因为钱粮不足,又无法四处东征西讨,由此就出现了各地暴乱愈演愈烈的局面。 = 始皇帝面临两难选择。 他若想打击关东士人,就必须赢得关东郡国的支持,而若想赢得关东郡国的支持,就必须下放权力,让关东郡国拿到足够多的军政财大权,而关东郡国一旦拿到更多的权力,关东地方势力必然迅速发展壮大,对抗中央,由此导致中央对关东的控制力更弱。这样发展下去,要不了多久,关东的某些实力强劲的地方势力就会形成割据事实,而这是始皇帝所不愿看到的。 但问题上,始皇帝统一中土文化的策略已经引发了关东危机,在关东各地的叛乱愈演愈烈的情况下,关东郡国迫于现实,不经中央同意,已经公开夺权中央权力,正在迅速走上发展壮大之路,假如这时候不与他们妥协,不向地方放权,等于逼迫他们与关东士人联手,这样关东地方势力会发展得更快,割据事实会出现得更早。 始皇帝和公子宝鼎、李斯、赵亥、甘罗、赵高、周青臣等支持“独尊法学”的大臣们经过反复磋商后,最终不得不决定向关东郡国妥协。 始皇帝下诏,考虑到关东局势的紧张,各地叛乱此起彼伏,特授权关东各郡国征发兵役扩充镇戍力量。关东各郡国要平叛,当然需要钱粮和武器,所以始皇帝又授予他们一定的财政权限,允许他们自筹钱粮用于平叛,但上缴中央的赋税不能少。 此诏一下,关东各郡国立即做出反应,纷纷改弦易辙,坚决支持咸阳打击关东士人。 九月,始皇帝下诏焚书。 焚烧《秦记》以外的列国史记,对不属于博士馆的sī藏《诗》、《书》等六经典籍限期交出烧毁。三十日不烧者,黥为城旦。有敢于谈论《诗》、《书》者处死,以古非今者灭族。禁止sī学,想学法令的人则以官吏为师。 = 城旦:城旦是秦汉时的一种刑罚名,到边疆服四年兵役。 = = = 第456章 坑儒 第456章坑儒 关东博士集团遭到致命打击。 淳于越郁愤而死。伏生、羊子等博士惨遭禁锢。还有一些博士既不愿意供职于朝堂,又无法离开关中,无奈之下只好出走咸阳隐居山林,比如崔广、唐秉、吴实、周术等四位博士就带着一些弟子隐居于商山,后被人称为商山四皓。 短短时间内,大秦七十博士存者寥寥,始皇帝用来融合中土文化的博士参政制度名存实亡。 大秦本土研习的是法家学术,各级学府遵从的是“以吏为师”的教育制度,所以《焚书》令对大秦本土影响甚小,但在关东郡国却掀起了血雨腥风。 在jī烈对决过程中,做为弱者一方的关东士人在生死存亡之刻也出现了分裂。 信奉变通之术者或者居心叵测者,马上向秦人“缴械投降”,先保住xìng命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xìng命保住,一切均有可为,而关东郡国的秦人当然不会赶尽杀绝,他们还需要这些关东士人的帮助以稳定地方和发展地方势力。 还有一部分关东士人则誓死抗争到底,不但不遵令焚书,还继续聚众叛乱。关东郡国的官长们当然不允许这些人与自己作对,损害到自己的利益,所以痛下杀手,坚决镇压。 中原、河北、山东、两淮和江东等地都出现了坑杀叛逆的血腥事件,尤其两淮的楚王公子昌和江东的吴王公子高,下令坑杀的叛逆都在万人以上,而受到连累的无辜民众多达几十万,其中就包括了不少名士大贤和他们的弟子门生。 按照始皇帝的要求,这些关东叛逆或被发配到北疆,或被流放至岭南,绝不允许继续留在关东为祸。 这场风暴一直延续到第二年的春天才逐渐平息,始皇帝和“集权”贵族集团以极其强硬的手段摧毁了传承数百年的儒家、道家等诸子学术,独尊法学,捍卫了“法治”,《韩非子》一书更是做为法家学术思想得到广泛传播,为大秦继续行进在“法治”轨道上夯实了基础。 = 这一年的冬天,北部疆域无战事,匈奴人也没有攻击河西大月氏,而是忙于平定内部的叛乱。 攘外必先安内,匈奴人也不例外,这给了秦人实施“以夷制夷”策略的时间。秦人在西北疆暗中帮助大月氏加强防御实力,在东北疆则议和安抚东胡诸族,怂恿他们反击匈奴,而在代北等地,秦人借助边市回易,借助双方商贸的往来,以重利yòuhuò依附匈奴的楼烦、林胡、澹林等诸种部落,或暗中策反,或jī化其内部矛盾以挑起争斗。 边塞战事的停息给北疆赢得了宝贵的休养生息时间,各边郡在有限的中央财政支持和蓼园一系的巨贾们的持续投入下,开始从恢复期缓慢转向发展期。 大秦本土郡县自实施“轻赋辨”之策两年多后,因为风调雨顺和局势稳定,再加上中央政策对本土国民的倾斜,导致本土国力的恢复速度大大加快。 太子扶苏和右丞相隗状在春耕之后返回咸阳,把巴蜀、荆宛和江南等地的粮食连获丰收,国民正在摆脱苦难的消息奏报于始皇帝,始皇帝欣慰万分。 关东地区的国力恢复速度不尽人意,一方面这和关东地区频繁动dàng的局势有关,另一方面则和统一前后秦人对关东地区的疯狂掠夺有关,如今中央为了统一中土文化和稳定关东局势,又给了地方郡国更大的权力,而地方势力为了加快自身发展速度,果断加大了对关东民众的盘剥,这导致关东国力恢复的速度越来越慢。 同样是“与民休养、轻赋辨”的政策,但在不同的地区由不同的官员去执行,其结果却是截然不同。 = 始皇帝三十二年夏,天下郡县奏报,大秦本土形势一片大好,关东地区的形势正在好转,帝国似乎已经走上了平稳发展的道路。 然而,始皇帝和“集权”贵族集团却看到更大的危机正扑面而至。 关东郡国如愿以偿地扩大了自身的权力,占据了更多的财赋,而这些权力和财赋在帮助他们增加镇戍力量以保证地方稳定的同时,也增加了他们自身的实力。按照这样的局面发展下去,要不了几年,关东郡国的力量就强大了,如果他们联手,足以抗衡中央。 遏制和打击关东郡国力量发展的办法不是没有,但任何一个损害到他们利益的政策都会遭到强有力的抵制,这种对抗直接危及到了关东地区的稳定,危害到了帝国和平统一的局面,也影响和阻碍到了帝国国力的恢复,所以咸阳现在不能主动出击,只能维持目前的政策,先把大秦本土稳固起来,把中央权威建立起来,等到中央财政危机解决了,咸阳有了充足的财赋,再出手镇制。 这里面还有个前提,那就是北疆局势要始终保持稳定。 北疆的稳定与否直接关系到大秦本土的安危。如果匈奴人在南北战争中取得了优势,频繁入侵,那么中央必然要投入巨大财力进行南北战争。这个消耗非常庞大,仅仅依靠大秦本土的财力肯定不够,必须倾尽整个中土的财力,但关东郡国力量假如不予配合甚至与中央公开对抗,那咸阳就非常被动。 始皇帝和宝鼎在这段时间就这一问题反复商讨。 始皇帝认为,要想方设法拖延匈奴人入侵的步伐,给中央赢得足够的时间来解决“集权”和“分封”的矛盾,争取在南北战争完全爆发之前,完成“集权”和“分封”之间的过渡,实现高度的中央集权。 宝鼎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大秦若想赢得南北战争,就必须中央集权,唯有中央集权,才能调动整个帝国的国力。目前形势下,中央和地方始终存在jī烈矛盾,根本不可能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地方势力巴不得匈奴人入侵,利用匈奴人来削弱中央,最终迫使中央放弃集权,分封诸侯。指望他们搁置争执,倾尽力量支持中央进行南北战争,那根本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始皇帝或许是因为年纪越来越大、精力和体力都越来越差的原因,他很焦虑,很着急,总是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完成中央集权,所以他对中央权威过份乐观了,而对关东地区的地方势力却严重低估。 李斯、周青臣、甘罗和赵高等“集权”贵族现在都站在始皇帝这一边,他们看到国内形势好转,马上就开始谋划新的策略试图遏制关东地方势力的发展。 宝鼎一边牵挂着北疆局势,一边又担心国内局势,而咸阳政局更需要他,为此他也是日理万机,殚精竭虑,竟然在京城不知不觉地待了一年时间。 宝鼎想去北疆看看,但始皇帝和李斯等人一门心思要加快“集权”步伐,如果他离开了,中央和地方之间的矛盾必然要发生变化,甚至会产生新的危机,再度引起局势的动dàng,这导致宝鼎左右为难,犹豫不决。 转眼到了秋天,这时候从代北传来一个噩耗,安平侯司马尚病危。 宝鼎再不犹豫,辞别始皇帝,日夜兼程赶赴北疆。 = 临行前,宝鼎把帝国的两位财政大臣和帝国的两位主掌工程建设的大臣请到了太傅府。 治粟内史卿甘罗、少府卿赵高、将作大匠公子庄和司空陈禄四位中枢大臣同时受邀,理所当然和北疆建设有关,由此不能不让人联想到宝鼎此次去北疆,可能要重开北伐之议,国策在未来两年可能要做出重大调整。 “未来三年如果风调雨顺、局势稳定的话,中央财政能否摆脱危机?”宝鼎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甘罗和赵高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依照我们的预测,未来三年中央财政的增幅会急剧增长,保守估计,明年中央财政就可以恢复到统一前的水平。”甘罗说道,“新农具和一些新的耕作技术在关中、巴蜀、荆宛和江南推广至今,已经对粮食产量的增加产生了明显的推动作用。关东的农耕发展也非常快,这得益于土地sī有化。关东土地sī有化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大秦本土,再加上这三年‘轻赋辨’,关东人正迅速摆脱饥寒困苦,不出意外的话,两三年后关东人就可以过上好日子。” 甘罗说到这里望着凝神倾听的宝鼎,yù言又止。 关东土地sī有化的速度快,是因为秦人的掠夺,财富越来越集中在地方官僚和大小贵族手中,也就是说,关东地方势力越来越大,而土生土长的关东人却不得不忍受帝国中央和地方势力的双重剥夺,虽然生活不像过去那样困苦,但相比大秦本土国民的安居生活,差距还是非常大,这导致征服者和被征服者之间的矛盾越来越突出,冲突也越来越jī烈。 这是严重隐患。关东局势持续动dàng,与关东地方势力持续掠夺地方财富有直接关系。中央实施“与民休养、轻赋辨”之策,目的是让关东人改善生活,摆脱困苦,稳定民心,而不是让地方势力借此机会发展壮大对抗中央,所以始皇帝和李斯等大臣已经在商量对策了。 最佳对策当然是通过调整赋税政策来重新分配中央和地方对财赋的占有比例。地方郡国能够支配的钱财少了,那么其他权力当然相应削减,但这一策议遭到了宝鼎和隗状等大臣的否决。 甘罗担心宝鼎不知道关东的实际情况,想趁此机会再做说服。稍作考虑后,他还是放弃了,假如宝鼎要北伐,那么国策自然要做重大调整。 “对关东局势的发展,你们有何看法?” 宝鼎主动提到了关东局势,这正中四位中枢大臣的下怀。四个人先后阐述了自己的看法,都担心关东地方势力壮大,担心中央失去对关东地区的控制,担心关东地区的庶民在不堪重负之下矛盾jī化,引发新一轮的危机。说白了四个人都担心关东地方势力割据自立,有心遏制和打击关东地方势力。 “你们在设法遏制和打击他们的时候,他们又怎么想?”宝鼎忽然问道,“他们的对策是什么?” 四位大臣没有说话。 宝鼎自己回答了,“当然是想方设法阻止中央财政摆脱危机,遏制中央权威,削弱咸阳对他们的威慑。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我离开咸阳之后,肯定有大臣建议大兴土木,比如修筑直道,兴建新皇宫,扩建骊山陵,兴修水利,等等,甚至也不排除有人要积极发动北伐,进行南北战争。” 四个人互相看看,已经明白了宝鼎邀请他们的目的。 “我今天明确告诉你们,北伐搁置的时间远远超过你们的想像。”宝鼎说道,“陛下的设想是,在中央集权没有完成之前,国防策略是守内虚外,军队主要用来稳定国内,保证中央对地方的控制。” 宝鼎看看四人,非常严肃地说道,“请诸位牢牢记住,务必不要在核心策略上犯下错误。” 四个人躬身为礼,感谢武烈王在离京之前的提醒和告诫。 “我再告诉你们一句话,也请你们记住。”宝鼎说道,“陛下的设想能否在他有生之年完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陛下若想完成他的设想,就必须动用武力。” 四个人暗自吃惊。宝鼎既然说出这种话,那未来几年中央财政用来干什么一目了然。 “不要抱有幻想。”宝鼎说道,“也不论陛下使出何种手段,最终解决问题的肯定是武力。” 赵高急忙问道,“近期你不再返回京城?” “我离开北疆一年时间了,太长了。”宝鼎叹道,“司马尚年纪大了,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一旦他撒手归西,代北需要人坐镇。我目前还找不到可以坐镇代北的人,所以未来一年我回京的可能xìng微乎其微。” 赵高和甘罗等人互相看看,眼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忧sè。 “陛下的手段会越来越犀利。”宝鼎说道,“我阻止不了,你们也阻止不了,形势会越来越紧张。你们顺势而为吧,尽量拖延危机爆发的时间。”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能不让甘罗等人心惊肉跳。 宝鼎对时局的把握非常准确,这是他的天赋,甘罗等人早已信服,不过在当前形势大好的情况下,宝鼎却做出这番悲观的预测,不禁让甘罗等人既沮丧又惶恐。帝国到何时才能迎来真正的和平和统一? = 宝鼎急赴北疆,不待他抵达平城,安平侯司马尚就病逝了。 辛胜出任北军右副率,而章邯在宝鼎的极力举荐下,出任北军左副率,坐镇北行辕,镇戍代北。司马断则代替章邯出任东行辕统率,镇戍东北疆。 李信调回咸阳,出任前将军,有职无权,被彻底架空。 北疆的人事调整刚刚结束,咸阳就再度掀起了北伐之议。 右丞相隗状、左丞相李斯、太尉méng武、护军中尉王贲等中枢大臣一致上奏,恳请始皇帝发动北伐,而起因是关东正在盛传一句谶语:亡秦者胡也。这个胡,理所当然就是北虏,就是匈奴人。 以李斯为首的一帮“集权”贵族也坚持北伐,不但让“分封”贵族始料不及,就连始皇帝也是大感意外。 原因其实很简单,李斯等“集权”贵族认为,安内必先攘外,若想彻底击败“分封”贵族集团,必须先把外患铲除,把匈奴人的威胁解决掉,然后以强大的武力为后盾,强行推行“集权”策略。地方势力所拥有的武力根本没办法和中央所拥有的武力相提并论,这样在中央推行“集权”策略的时候,或许可以避免内战,让帝国平稳地迈入中央集权时代。 目前形势下,北疆大军的主要任务是防御匈奴人,这导致北疆武力无法给中央以有力支持,也无法对国内形成强大威慑力,一旦中央和地方爆发冲突,地方割据自立,北疆大军能够拿来平叛的兵力十分有限,这些都导致了中央在现阶段推行“集权”策略的难度。 李斯等人拿出这一策略的时候,还提到一个好处,那就是以北伐为借口修改赋税制度,从关东地区获取更多的赋税,以此来遏制关东地方势力的发展,但宝鼎认为这一策略会jī化中央和地方的矛盾,会让关东人在双重压榨下不堪重负从而引发关东局势的动dàng,所以宝鼎坚决反对。 始皇帝虽然支持宝鼎的意见,但也没有反对李斯的策略。他的这一态度直接导致李斯在隗状等大臣联合上奏发动北伐的时候,给予了坚决支持,试图以中枢的决策来逼迫始皇帝采纳他的策略。 公子腾、甘罗、赵高、公子庄、陈禄等中枢大臣虽然在廷议上极力反对,但奈何另外两大政治势力联手“出击”,根本阻止不了。 面对中枢在北伐一事上的决策,始皇帝也动摇了。 = = = 第457章 点了一把小火 第457章点了一把小火 武烈王公子宝鼎对李斯的这一做法极度不满,他在给始皇帝的信中严厉责斥了李斯的“背叛”。 值此关键时刻,咸阳宫内部的团结至关重要,但李斯为了一己之sī利,置帝国安危于不顾,置本政治集团利益于不顾,竟然与政治对手联手逼迫皇帝采纳他的决策,这是背叛,不可饶恕的背叛。 宝鼎在信中警告始皇帝,昨日李斯曾背叛吕不韦,今日李斯公然背叛始皇帝,那么明日李斯就能背叛大秦帝国,这等sīyù熏心、背信弃义的小人不可用。 始皇帝虽然对李斯的做法略有不满,但李斯与他的政治理念一致,李斯为推行中央集权奋勇冲锋,李斯对他的忠诚毋庸置疑,所以始皇帝尚没有把李斯的行为上升到背叛这一高度,即便宝鼎在信中怒不可遏,始皇帝也是一笑置之。 他给宝鼎回信,极力维护李斯,并告诫宝鼎不要因为彼此政见的不同而蓄意挑起内部的斗争,这时候要从大局出发,要维护内部的团结,不要给对手以可趁之机。 始皇帝的态度一览无遗,他动摇了,“焚书”一案的胜利让他自信心膨胀,他要加快中央集权的步伐,但目前帝国并不具备中央集权的条件,帝国当前最急需的是稳定,是恢复国力,是发展强大。 始皇帝和李斯等人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竟然无视帝国当前所面临的一系列危机,更不顾“焚书”一案已经严重jī化了秦人和关东人矛盾的事实,明知关东地区的血腥冲突随时会爆发,但依旧置若罔闻,执意要以发动北伐之策来遏制地方势力的壮大,不顾一切地把帝国推行崩裂之路,这令宝鼎忍无可忍。 此刻帝国亟待解决的是缓解矛盾,而不是让矛盾轰然爆发。 = 宝鼎愤怒了,他把手中的书信狠狠砸到案几上,杀气凛冽。 唐仰、琴珪、公孙贤等官员和代王公子将闾、左副率章邯等人紧张地望着宝鼎那张铁青的脸,暗自惊怖。 多少年都没有看到宝鼎如此震怒了,咸阳那帮人不知死活,如此jī怒武烈王,难道就不考虑后果? “北伐的决策就算通过了,也需要不少时间的准备,最起码要先把直道修筑完成。” 这时候敢于出言劝慰宝鼎的也只有代王公子将闾了。 宝鼎神sè狞狰,右手握拳摆在案几上,因为过于愤怒,拳头微微颤抖着,让人望而生畏。 “咸阳的财政状况不容乐观,即便修筑直道,恐怕也要两三年的时间才能完成。”公子将闾感觉自己的嗓子干涩难受,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下,继续说道,“有这个时间做缓冲,或许形势并没有想像的恶劣。” 宝鼎不想解释,他已经解释够多了,但没人理解,包括他身边的这些人都无法理解,他们不知道始皇帝和“集权”贵族集团虽然在“焚书”一案中取得了胜利,名义上在统一中土文化之路上迈出了第一步,但实际上它jī化了秦人和关东人之间的矛盾,动摇了秦人对关东地区的统治,而中央为此所做的一系列政策调整又给了“分封”贵族集团尤其是关东地方势力进一步掠夺关东财富来壮大自身以对抗咸阳的机会,这势必导致秦人和关东人之间的冲突不断升级。 这时候中央假如决定北伐,加大赋税的征收力度,改变“轻赋辨”之策,关东人的生存环境必然急转直下。官逼民反,关东人揭竿而起了,关东各郡国必然以平叛为借口,进一步扩大地方兵力和大肆截留赋税,最终形成割据事实,中央和地方的冲突会轰然爆发。 到了那个时候,关东就是人间地狱。秦人之间互相厮杀,秦人和关东人之间也在厮杀,生灵涂炭,尸横遍野,帝国会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 帝国的军队既要御外,又要守内,顾此失彼,一旦让匈奴人杀进来,帝国腹背受敌,两线作战,谁敢保证帝国不会分崩离析,轰然倾覆? 但是,上至始皇帝,下至帝国普通官吏,又有多少人考虑关东庶民的死活? 关东人不接受秦人的统治,秦人又何曾认同关东人?在他们眼里,关东人就是被征服者,就是奴隶,就是待宰的羔羊,秦人可以为所yù为,予取予夺。这种观念是这个时代的必然产物。其实两千多年后还是如此,不过两千多年后人类文明程度更高了,更讲究征服人心而已,而在这个时代,胜利者只喜欢用武力来强行镇制。 既然秦人不关心关东人的死活,既然秦人认为理所当然要奴役关东人,那谁能理解宝鼎的想法?又有谁能理解宝鼎的良苦用心? “形势远比你想像的恶劣。” 宝鼎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牙关。 帐内众人相顾无语,再不敢劝解。宝鼎已经动了杀机,他要杀人了。 = 深夜,宗越匆匆走进宝鼎的军帐。 宝鼎拿出一根铜管递了过去。 “找一个亲信送到咸阳,亲手交给赵信。” 宗越双手接过放进了怀里,犹豫了一下,问道,“一定要动用黑衣吗?” 宝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黑衣始终是个忌讳,关系到蓼园的机密,更关系到宝鼎自身的生存。始皇帝知道赵仪的真实身份,也曾经怀疑赵仪和黑衣有某种关联,贸然动用黑衣力量,可能会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关东人的暗黑力量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像。”宗越低声说道,“‘焚书’之后,关东人通过各种途经秘密潜入咸阳,目标都是咸阳宫。” 这件事宝鼎知道,他至今还挂着秘军统率的虚衔。黑冰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粉碎了十几起未遂刺杀,其中包括对始皇帝、太子和数位公卿大臣的未遂刺杀,抓捕和诛杀了数十个刺客。在这些刺客中,除了来自六国旧地的任侠剑客外,还有诸如出自东墨、南墨、鬼谷等学派的武技高手,而这些人的刺杀手段非常犀利,远非普通刺客可比。 自统一以来,针对秦国权贵官僚的刺杀就从未停止过,而自‘焚书’之后,更是掀起了一个刺杀**。黑冰秘军人数有限,难以支撑。宝鼎在京的时候,曾经奏请始皇帝和中枢扩建秘军,但此议遭到了否决。 “武烈王,还是借刀杀人的好。”宗越小声提醒道。 “刀在别人手上,容易失控。”宝鼎说道。 “武烈王已经失去了对咸阳的掌控。”宗越进言道,“北伐之议一旦通过,关东必然要乱,关东一乱,死去的人就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千千万万。” 宝鼎心中一痛,黯然苦叹。 “咸阳乱了,武烈王可以重新掌控政局,但关东乱了,武烈王就要力挽狂澜了。这两者的利弊得失,武烈王是否仔细考虑过?” 宝鼎闭上眼睛,思考良久,终于抬起手,冲着宗越轻轻挥了两下。 宗越躬身为礼,转身离去。 = 武烈王公子宝鼎连续上奏,呈述反对北伐的理由,恳请始皇帝和中枢慎重考虑,仔细权衡利弊,不要轻率决策。 太子扶苏在廷议上也公开支持武烈王,反对北伐。 咸阳政局的发展扑朔mí离,很多人看不懂,而看得懂的人却没有退路,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始皇帝摇摆不定,迟迟拿不定主意,不过他接受了宝鼎的意见,没有轻率决策。毕竟北伐关系重大,牵扯到方方面面,一旦决策失误,不堪设想。 = 帝国统一后,十月为正朔,但坊间因为习惯,还是在十二月三十除旧迎新,正月初一迎新春。 统一后的咸阳因为迁来六国的王公贵族和大量富豪,人口剧增,虽然扩建咸阳城和兴建新皇宫的呼声一年比一年高涨,但始皇帝迫于中央财政的危机和武烈王公子宝鼎等大臣的强烈反对,至今没有大兴土木。 咸阳城因此变得拥挤,但也愈发繁华,尤其新年前后,更是热闹非凡。 这一天始皇帝心中烦闷难当,突然决定去骊山行宫散散心。出了皇宫,看到市井繁华,他突然改了主意,打算微服出行,在咸阳城里走走看看,于是命令车驾返回了皇宫。 始皇帝说服了郎中令méng嘉,君臣两人带着几名shì卫,悄然出宫,夜游咸阳城。 行至尚商坊,刺客突然出现,四面围杀。 郎中令méng嘉当然不会只带着几个shì卫保护始皇帝。四周的暗中保护者蜂拥而出,刺客们看到事不可为,掉头就逃。人群纷乱,刺客瞬间被人流淹没,杳无踪影。 始皇帝大怒,下令彻查。 皇帝微服出行,知情者寥寥无几,但刺客竟然准确围杀,这其中必有内jiān。皇帝身边的近shì臣僚竟然暗通刺客,这件事太可怕了,远远超过了刺杀皇帝本身的严重xìng。 = 驷车庶长公子腾和御史大夫赵亥奉旨调查。 这个时候,始皇帝除了宗室重臣和最亲近的外戚,谁也不敢信任了。 首先调查的就是内廷官吏、宦者和shì卫。 一番严刑拷打之后,一名当值内廷尚书招供,他在皇帝出宫后,密报了左丞相李斯。 李斯倒是爽快,承认确有此事,而且连弹劾郎中令méng嘉的奏章都写好了。皇帝要微服出行,那是国之大事,郎中令méng嘉为了阿谀皇帝,竟然公开违律,置皇帝于危险之境,罪在不赦。 始皇帝非常生气。内外廷官员各司其职,严禁互通消息,这是律法明文规定的事。李斯做为帝国丞相,知法犯法,也是罪无可赦。 méng嘉和李斯是始皇帝的股肱之臣,如果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把两人赶出中枢,始皇帝岂不是自断臂膀? 始皇帝担心有人借机扩大事态,当即雷厉风行,果断降了méng嘉和李斯的爵位,试图保住两人。 然而,事态已经失控了。 紫府黑冰抓住了一名刺客,这名刺客的藏身地竟然是李斯第三子的府邸。 李斯第三子在丞相府就职,其妻妾中有一位楚国贵族庄氏的女儿。庄氏为皇帝赏赐,长得漂亮,擅歌舞,甚为得宠。这位刺客来自江东,是庄氏当年的门客,一年前到咸阳投奔庄氏,居留至今。 黑冰抓住这名刺客后,当即奏报始皇帝。这事太重大了,牵涉到当朝丞相,不是他们可以随意处置的事。 始皇帝当即察觉到这里面有yīn谋。考虑到事关重大,他命令公子腾和赵亥亲自赶到紫府审讯。 这名刺客禁不住酷刑,透lù了一些消息。黑冰通过这些消息,又抓住了两名刺客,其中一名刺客受刑不过,交待了此次刺杀的命令下达者。顺藤mō瓜,越抓越多,最终查明了一个事实,是丞相李斯泄漏了始皇帝微服出行的机密。 李斯的属官中大多为关东人,其府上门客也基本来自关东,而不少关东人就是借助李斯的显赫身份做掩护,暗中策划刺杀事件,尤其严重的是,他的属官中就有两位关东人参加了这次刺杀的谋划。 公子腾和赵亥非常吃惊,匆忙进宫禀奏始皇帝。 始皇帝知道李斯完了,无论用什么办法也保不住李斯了。这的确是个yīn谋,是摧毁李斯的yīn谋,但问题上,李斯因为失察自己犯下了错误,对手利用他的错误堂堂正正地击倒了他,如何拯救? 帝国的左丞相府竟然成了刺杀帝国皇帝的谋划之所,帝国的左丞相竟然成了刺客的庇护者,这无论对中央还是对始皇帝来说,都是个莫大的讽刺,这个巴掌打得中央和始皇帝“鼻青脸肿”。 = 始皇帝下诏,罢免李斯,交廷尉府审理,如果最终结果证明李斯及其家人并没有参与刺杀,李斯和家人的xìng命肯定可以保住。 但是,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彻底击杀李斯的机会,他的政治对手们岂肯放过? 以右丞相隗状为首的大秦本土贵族们当即对关东系展开了疯狂“攻击”。 第一个遭到打击的就是郎中令méng嘉。 méng嘉为了保住méng氏,不敢与大秦本土贵族公开对决,引咎请辞,告老归乡,离开了咸阳。 代替méng嘉出任郎中令的是中尉卿公子成。 始皇帝在这个风头上当然不会重用关东人,但也不愿用本土贵族,所以只能用宗室了。做为妥协,始皇帝答应了隗状的举荐,由前将军李信出任中尉卿一职。 第二个遭到打击的就是内史卿茅桢。始皇帝在咸阳城遇刺,关东刺客云集京畿,做为京畿最高行政官长当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内史卿茅桢是茅焦的儿子。茅桢迫不得已,引咎请辞。 通武侯王贲出任内史卿。 第三个遭到打击的就是李斯的子弟门生。凡李斯一系的官员,不论官职高低,也不论在京还是供职地方,一律罢免。此举牵连到了整个关东系官员。 丞相隗状再一次独揽相权,他在朝议上奏请始皇帝,凡关东系官员的任用必须慎重,以免重蹈覆辙,给大秦带来重大损失。这事实上就是要遏制和削弱关东系势力对朝政的影响。 始皇帝颜面尽失,愤怒到了极致。 一场未遂的刺杀,让他失去了méng嘉和李斯,失去了左膀右臂,失去了最为倚重的股肱之臣,也失去了为中央集权而冲锋陷阵的“斗士”。 这是谁的yīn谋?谁要击杀李斯?谁要阻碍中央集权? 无疑,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分封”贵族集团,就是以隗状为首的大秦本土豪门贵族。 始皇帝不能不反击,不能任由“分封”贵族集团掌控朝政。 五月,南海王公子峤上奏,弹劾荆宛和江南两地官员,在调拨给岭南的粮食布帛等物资上以次充好,以劣代优,而且屡屡拖延克扣,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始皇帝当即下令彻查。 一个月后,御史大夫赵亥上奏,弹劾以南郡太守隗藏为首的数名楚系官员贪赃枉法、徇sī舞弊、中饱sī囊,证据确凿,罪在不赦。 统一至今,豪门贵族对地方财富的掠夺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如果追究起来都算违法,一抓一大把。始皇帝迫于局势,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如果要打击对手,那这种事情就是最好的武器。 紧接着,江南镇戍统率桓炀上奏,弹劾隗藏等官员植党营sī、图谋自立,而且牵连到了丞相隗状。 始皇帝毫不犹豫,当即下诏命令丞相隗状回避,由太尉méng武、驷车庶长公子腾和御史大夫赵亥会同廷尉府联合审理此案。 关东系官员乘机“反扑”,宗室和老秦人也落井下石,形势顿时一边倒。 隗氏拼命挣扎,楚系更是全力搏杀,就连太子扶苏和皇后都出面声援,琴氏家主更是飞车赶奔北疆求援,但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武烈王公子宝鼎却跑到塞外与匈奴人的大单于谈判去了。缺少了公子宝鼎的支援,隗氏在对手们的四面围攻之下,轰然倒塌。 十月,始皇帝下诏,罢免丞相隗状,由御史大夫赵亥暂领丞相府。 一年内罢免两位丞相,咸阳政局之动dàng,由此可见一斑。 = = = 第458章 火烧大了 第458章火烧大了 始皇帝三十三年冬,北疆大雪纷飞,武烈王公子宝鼎接到了皇帝的诏书。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不仅仅咸阳政局剧烈动dàng,张唐、公子豹、王翦等老臣也先后辞世。始皇帝亲自赶到频阳为王翦送葬,回程途中病倒,车驾随即停于甘泉山林光宫。 李斯终究还是死了。 始皇帝的反击jī怒了大秦本土贵族,必yù置李斯于死地。李斯最终选择了自杀,否则九族难逃诛灭之祸,受到牵连的子弟门生以及部属也难逃身死族灭之祸。 李斯是“焚书”之策的谋划者和执行者,为了统一中土文化和坚持法家学术思想,他成了关东士人的死敌;同时他又是坚定的中央“集权”的“急先锋”,成了大秦“分封”贵族集团的死敌;在最为关键的时刻,他又置天下万民的生死于不顾要发动北伐,迫使武烈王公子宝鼎不得不出手相击;李斯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最终成了孤家寡人,他不死,谁死? méng嘉也死了,在始皇帝和“分封”贵族集团搏杀的最为jī烈之刻,méng嘉忧惧郁愤,突然暴毙。 李斯和méng嘉的死亡,给了始皇帝沉重一击,也让他在“惨胜”之后凶xìng大发,一口气诛杀了隗藏等五位楚系大臣,把已遭罢黜的隗状赶出了咸阳,远禁于成都。 始皇帝摧毁隗氏外戚,重创楚系,不仅仅要打击“分封”贵族集团,更是迫于形势的严峻,不得不掌控巴蜀和荆宛,以确保中央对本土疆域的绝对控制。 太子扶苏苦谏无果,在朝议上失声痛哭。 始皇帝勃然大怒,把太子扶苏赶出了咸阳,让他去东北疆坐领燕国,镇戍边陲。 这个冬天对咸阳来说格外寒冷,冷得刺骨,连血都冻住了。 始皇帝病重,太子被逐,朝中连个代理国事的丞相都没有。太尉méng武、御史大夫赵亥、驷车庶长公子腾、郎中令公子成、治粟内史甘罗和少府卿赵高等公卿大臣们随即联名请奏,恳请始皇帝急召太傅、上将军、武烈王公子宝鼎回京总揆军政主掌大局。 始皇帝诏准。 = 宝鼎没想到自己点起的一把小火竟然“烧毁”了咸阳,咸阳政局在短短时间内就面目全非了,这种惊人的变化即便是他这位始作俑者也是目瞪口呆。 归究起原因,宝鼎不得不承认,“集权”和“分封”的矛盾在“焚书”之后,已经jī烈到了爆发的边缘,即便没有他点起这把小火,咸阳政局也会发生同样的剧变,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感谢上天的眷顾,正是得益于“以夷制夷”策略的成功实施,得益于匈奴人忙于扑灭自家“后院”的大火,连续两年都没有发动对河西的攻击,终于给宝鼎稳固北疆防御赢得了足够的时间。 现在他可以离开北疆了,可以把北军放心地托付给章邯了。 “我曾经说过,当大秦陷入危难之时,能够力挽狂澜的就是你。”宝鼎对章邯说道,“你以前肯定不相信我这句话,现在呢?现在你相信了吗?” 章邯感jī涕零,俯身拜谢。 “今天,你给我一个承诺。”宝鼎郑重说道,“你必须承担起这个使命,因为从这一刻开始,你是北军最高统率,你拥有帝国最强悍的武力,只有你才能在帝国最为危急时刻挽狂澜于即倒。” “终我一生,誓与大秦共存亡。” 章邯举手发誓,慷慨jī昂。 宝鼎连夜离开代北,飞赴离石要塞。与北军右副率辛胜会合之后,两人联袂赶赴咸阳。辛胜离开北疆后,北军统率之中,再无老将。 = 始皇帝三十四年初春,武烈王公子宝鼎抵达咸阳,飞赴林光宫觐见皇帝。 始皇帝的病情未见好转,情绪也颇为颓丧。 咸阳政局经过这番剧烈震dàng后,始皇帝和中央权威惨遭打击,虽然中央加强了对本土疆域的控制,但对关东地区的控制力却更为削弱,而始皇帝的“集权”之策更是遭到了重创,甚至可以说倒退了,如果不是宝鼎把北军的控制权完整上交中央,后果不堪设想。 始皇帝和公卿大臣们之所以请回宝鼎,由其总揆军政代理国事,其根本原因就在这里。现在真正能代表中央威慑地方的就是武烈王公子宝鼎了。 兄弟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心情都很沉重。 局势发展到这一步,中央的“分封”贵族集团固然遭到打击,但“集权”贵族集团更是遭到了致命xìng的一击,关东系更是继冯氏和关东博士集团的覆灭之后,再一次遭到了重创,其政治势力基本上土崩瓦解,剩下的méng氏和周青臣、司马空等大臣已经难以支撑,再也无法给始皇帝以强有力的支持了。 两大对立集团打得两败俱伤之后,“分封”已经压倒了“集权”,中央事实上已经无法阻止关东地方势力的壮大,也就是说,宝鼎这个“渔翁”不但没有从“鹬蚌相争”中得利,反而不得不独自面对更为严峻的局势。 “你对形势的预测很准确。”始皇帝叹道,“无论朕如何努力,都无法挽救,难道中土真的要再次陷入分裂和战乱?” 宝鼎握住始皇帝的手,面lù微笑,信心十足地说道,“这天下是我老嬴家的天下,现在是,将来也是,谁也夺不走。” = 始皇帝下诏,章邯出任北军统率,镇戍北疆。 舞阳侯杨端和出任护军中尉,临洮侯羌廆出任大监军,北平侯辛胜为中将军领蓝田大营。 三天后,始皇帝在宝鼎的陪同下,返回咸阳。 始皇帝下诏,武烈王公子宝鼎出任大秦丞相,同时免去其太傅、上将军官职。 公子宝鼎入主丞相府,独揽帝国相权。 = 宝鼎上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稳定咸阳政局,稳定地方局势。 人事调整的幅度非常小,以此来确保中央和地方度过眼前的难关。同时宝鼎亲自给地方大员写信,善加安抚,尤其是太子扶苏和五位封国王,宝鼎更是反复嘱咐,务必相信他们的父皇,务必要守护老嬴家的江山。 二月,始皇帝下诏,大赦天下。 不久,始皇帝采纳了宝鼎的奏议,诏告天下万民,大秦从现在开始,集中国力稳定中土,恢复国力,“与民休养、轻赋辨”之策在未来十年内绝不改变,在未来三十年内也是大秦的基本国策。 对于天下万民来说,这是大秦皇帝的承诺,这就是希望,不管能否变成现实,它都是希望。只要有希望,一切皆有可能。 对于地方郡国来说,这是大秦皇帝发出来的一个友善讯息,“集权”的步伐会暂时停止或者延缓下来,那么,地方郡国将采取何种回应态度? 现在主掌朝政的大秦丞相是武烈王公子宝鼎,而公子宝鼎一贯坚持“集权”和“分封”共存的过渡策略。很显然,迫于武烈王强悍的实力和崇高的威信,地方势力在自身实力没有壮大到足以与其抗衡的时候,是绝不愿意与其正面对决。如此一来,“集权”和“分封”的矛盾就会缓解,中土和地方的jī烈冲突就会缓解,国内的紧张局势也会随之缓解。 武烈王公子宝鼎出任大秦丞相,主掌朝政,最大的作用就在这里。他只要往这个位置上一坐,“集权”也罢,“分封”也罢,都不得不暂停干戈,虽然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但最起码可以做到互不干涉,始皇帝在大秦本土全力集权于中央,而“分封”贵族集团在关东各郡国全力以赴发展壮大,为日后实现“分封”打下基础。 四月,宝鼎上奏,为肃清六国余孽,彻底铲除动乱隐患,恳请始皇帝扩建紫府,增加秘兵,并派驻到各郡国,专门负责清剿叛逆。 六国余孽的猖獗活动造成了关东地区叛乱频繁,局势动dàng不安,归究起原因,就是关东地方郡国清剿不力,甚至是故意纵容和推bō助澜,试图以地方局势的动dàng来挟逼中央满足他们的sīyù。 宝鼎这一策略的主旨就是由中央直接负责清剿六国余孽,从而减少地方叛乱,稳定地方局势,遏制地方势力以局势动dàng来胁迫中央不断地妥协,但此策的弊端也不小,黑冰权力大增,而特殊群体掌握特殊权力,会造成很多不良后果。 朝议上有反对的声音,但宝鼎这位丞相太过强势,反对者本来就畏怯,然后在他一连串的质问下,溃不成军,根本招架不住。 始皇帝也考虑到了黑冰权力大增的弊端,但相比现阶段实施此策带来的好处,这个弊端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于是始皇帝下诏准行。 苍头正式出任秘军统率,此策由他主持实施。 紫府扩建,秘兵则直接从蓝田大营招募百战悍卒。短短一个月内,秘军便扩充到五千人,然后分成五十队,急速赶赴山东、两淮和江东等叛逆活动猖獗地区执行清剿重任。 = 转眼间就是春耕,春耕之后是夏粮收割,中土各地喜获丰收。 宝鼎和中枢大臣们经过数月的商讨,拿出了修改刑律的策议。 大秦严刑峻法,但刑律过重,尤其连坐制,更是严酷无情,所以宝鼎联合廷尉府,结合统一后的具体情况,修改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条款,并建议分阶段逐步废除极端的酷刑和连坐制。 经过数次朝议商讨,这一策议终于获得了通过。始皇帝下诏,命令廷尉府修改刑律。 始皇帝三十五年正朔,始皇帝诏告天下,颁布新刑律,并大赦天下。 = 冬天到了,咸阳忙于接待各郡国上计使,而北疆则局势紧张,匈奴人开始倾尽全力攻打河西。 上计结束,宝鼎在朝议上宣告,中央财政彻底摆脱危机,帝国国力正步入高速恢复期,乐观估计,三到五年内,如果上天眷顾,帝国风调雨顺,那么帝国国力将恢复,并缓慢转入发展期。 始皇帝非常高兴,在咸阳宫摆下宴席,犒劳文武百官和各郡国上计使。 深夜,始皇帝和宝鼎、méng武、公子腾、赵亥、公子成坐在御书房里闲聊,谈到高兴时,笑声不断。 “今天要谢谢丞相,否则朕和你们都吃不到这顿美酒。”始皇帝指着宝鼎笑道,“自从武烈王做了丞相,诸事节俭,不要说你们,就连朕都难得吃到这样的美酒佳肴了。” 众人哄堂大笑。 始皇帝这话有些夸张,但自从宝鼎入主丞相府,大幅削减中央府署的日常开支后,像这种公款吃喝的确是少之又少。文武百官当然有意见,难免要在始皇帝面前发几句牢sāo。始皇帝为了支持宝鼎,主动削减皇室开支,以身作则,这才平息了官员们的怨言。 今天他虽然以戏谑的方式调侃宝鼎,但实际上是在提醒宝鼎,如果财政收入好转了,那么该增加的用度还是要增加,不要让文武百官们牢sāo满腹。 宝鼎笑笑,“什么时候国库里的谷子多得装不下了,大秦子民都衣食无忧安居乐业了,我就允许他们大吃大喝。” 始皇帝大笑,连连摇头,眼里lù出欣慰之sè。 这一年来咸阳政局平稳,国内局势平稳,而他的笑声也越来越多,心情也越来越好,这都是因为宝鼎的辅佐,但遗憾的是,他的身体却不堪重负,每况愈下,即便如此,他依旧坚持每天批阅奏章。宝鼎劝阻不了,于是就每日陪shì到深夜,直到看到他睡下才悄然离去。 日复一日,兄弟间的感情越来越深,彼此也越来越了解,越来越信任。始皇帝庆幸老嬴家出了一位鼎柱,这样就算他死去,他也可以放心地闭上眼睛,而宝鼎却看着始皇帝的生命一点点地减少,心中既黯然又惶恐。 始皇帝不在了,天下要乱了,自己能否力挽狂澜拯救帝国?宝鼎祈祷上苍,企盼始皇帝的命运发生改变,希望他多活几年,让帝国的身躯更强壮一点,这样当狂风暴雨来临的时候,帝国也就多了几分存活的希望。 君臣们的话题逐渐转移到国事。 “章邯已经赶到了陇西。”méng武说道,“河西局势紧张,匈奴人攻得太猛,大月氏人难以支撑,大月氏王的使者数次赶到陇西求援。章邯的建议是,陇西这边不能出兵支援,必须在东北疆想办法,为此他恳请我们直接给太子下令,请太子说服东胡人,让东胡出兵攻击匈奴人,以迫使匈奴人撤兵回援,从而解河西之危。” 始皇帝转目望向宝鼎。北疆的事,还是宝鼎的话最值得信赖。 宝鼎也望着始皇帝,问道,“这个时候,章邯为什么去陇西?难道他不知道此刻去代北,更能给匈奴人以镇慑,更好全盘指挥整个北疆战局吗?” méng武和公子腾等人立即明白了宝鼎的意思,心里顿时有些紧张。 始皇帝也明白宝鼎的意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 章邯能指挥太子吗?敢给太子下命令吗?他当然不敢,但太子坐镇东北疆,影响到了他对整个北方战场的指挥,所以他无奈之下,只能用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提醒咸阳,是不是该让太子离开北疆了? 始皇帝看到宝鼎目lù哀求之sè,不由地想到皇后悲伤的眼泪,想到自己每况愈下的身体,想到宝鼎每日忙碌而疲惫的身影,心里渐渐酸楚。良久,他低声问道,“他可以回来了?” “再不回来,恐怕有人觊觎储君之位,引发新的危机。”宝鼎说道,“太子的足迹基本上踏遍了中土,这样的太子如果还没有资格统治中土,那谁有资格?” 始皇帝想了一会儿,问道,“江东的情况不太好,是不是派个人去看看?” 宝鼎断然摇头,“江东翻不起什么风浪。如果今夏江东再找理由截留赋税,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对抗中央,江东目前还不具备条件,贸然挑衅,只会自取其辱。” 始皇帝抚须而笑,“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回来吧。” = 四月,太子扶苏返回咸阳。 返回途中,扶苏两次遇刺,一次在邯郸,一次在白马津,虽然有惊无险,但刺杀者的猖狂还是让始皇帝怒不可遏。 过去一年里,黑冰对六国叛逆的清剿颇有成效,但依旧出现了刺杀太子一事,这不能不让深思,到底是谁要刺杀太子? 夏粮收割后,宝鼎凭借自己的威信和强硬的手段,迫使关东各郡国上缴了足额赋税,但黑冰秘兵却报来坏消息,山东、两淮、江东等地的郡国肆无忌惮地盘剥庶民,不但横征暴敛,还过度征发徭役筑城修路,很多地方的镇戍军数量和武器储备都远远超过了咸阳的规定。 七月初,两淮爆发水患,不少郡县受灾,就在两淮郡国纷纷向咸阳请求赈济的时候,叛乱爆发了,首先是彭城一带的饥民揭竿而起,接着蔓延到泗水两岸,然后沿沂水而上,从东海郡迅速蔓延到琅琊郡。 关东人和秦人之间的jī烈矛盾终于再一次爆发。 = = = 第459章 始皇帝崩 第459章始皇帝崩 始皇帝三十五年的秋天,凄风苦雨,绵延不绝。 关东形势急转直下,中原、河北、山东和两淮等地的郡国不待咸阳拿出决策便急速征发兵役,火速平叛。 现在武烈王公子宝鼎主掌朝政,始皇帝信任他,而朝中“集权”和“分封”两大政治势力在连番风暴的打击下已经严重削弱,更重要的是,十万蓝田大营镇戍军和二十万北疆镇戍军都牢牢控制在中央手上,假如始皇帝和武烈王调派这些军队进入关东平叛,那惨遭镇压的不仅仅是关东叛逆,还包括关东地方势力。 关东各郡国既然稳定不了地方局势,又平定不了地方叛乱,留之何用?势必被咸阳大力整肃,后果不堪设想。 始皇帝果然动了以中央军东进平叛的心思,这一想法得到了太尉méng武、御史大夫赵亥、驷车庶长公子腾、郎中令公子成、内史卿王贲、中尉卿李信的支持,但廷议上,武烈王公子宝鼎断然否决。治粟内史甘罗、少府卿赵高、大监军杨端和和中将军辛胜从中央财政和大秦本土安全出发,坚决支持宝鼎的决策。 始皇帝大为不解,廷议结束后,把宝鼎请进了宫内,与其商讨。 关东地方势力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这次不待咸阳下旨,就发兵平叛,直接把中央的发兵权给夺了过去,这种情况下,如果中央再一味忍让,不但关东地方势力会得寸进尺,恐怕就连大秦本土郡县也要效仿了。 “就当前关东的局势来说,关东各郡国的这一做法无可非议,中央就应该给他们更大的权力,让他们能够在叛乱发生的第一时间进行镇压。”宝鼎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中央继续抓紧权力不放,事事掣肘,只会让关东局势越来越糟糕。” “这个道理谁都清楚。”始皇帝说道,“但现在的问题是,中土统一了,统治关东的不再是诸侯国,而是我大秦人,如果中央不断放权,地方势力会迅速壮大,最终必然形成割据自立的hún乱局面。” “现在阻碍大秦稳定的敌人不是那些妄图割据自立的地方势力,而是关东人,是六国余孽。”宝鼎郑重其事地提醒道,“地方势力即便妄图割据自立,要分封诸侯,也不会急于求成,他们总要等到自身实力足以抗衡中央的情况下才会采取行动,但现在他们的实力够了吗?现在关东的局面允许他们割据自立吗?目前中央财政已经摆脱危机,大秦本土固若磐石,京畿大军实力强悍蓄势待发,而关东局势又动dàng不安,假如地方势力要割据自立,必然陷入内忧外患腹背受敌的困境,试想他们能坚持多久?贸然割据岂不是自取败亡?” 始皇帝无法认同宝鼎的解释。 宝鼎的意思显然是想利用关东局势的hún乱来遏制地方势力的发展,但关东各郡国与关东叛军的对抗固然可以遏制地方实力的发展,却也进一步hún乱了关东局势。关东局势越乱,大秦的形势就越危急,未来不管是关东各郡国借助戡乱之便发展了自身实力,还是关东盗贼蜂拥而起叛乱演变成燎原之势,实际上最终遭到伤害的是关东庶民,是帝国国祚。所以,在始皇帝看来,不管是为了帝国自身利益,还是为了遏制关东地方势力,都应该在关东局势尚未严重到不可收拾之前,以雷霆之力平息叛乱,打击地方势力,继而让中央逐渐控制关东,实现更大程度的“集权”。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让关东郡国去平定叛乱,让两者去自相残杀,这一策略的确有可取之处,但关东局势一旦因此而失控,咸阳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重新稳定关东?”始皇帝质问宝鼎,“咸阳即便做了渔翁,也未必可以得利,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难道你视而不见?” 宝鼎望着忧形于sè的始皇帝,目光中掠过一丝悲伤。 如果始皇帝的命运没有发生改变,那么他的生命最多还剩下两年时间,然后帝国的新皇帝登基,接下来历史轨迹将转向何方,宝鼎不知道,但他知道一点,帝国的新皇帝威信不足,而坐镇四方的几位封国王都拥有一定的实力,在“分封”贵族集团的推bō助澜下,新皇帝和他的诸侯王兄弟们必然要发生jī烈的冲突,帝国可能无法逃脱内战之祸,帝国也必然面临分裂之危。 正因为如此,宝鼎要为始皇帝驾崩后如何维持帝国的生存,如何确保帝国的和平统一而布局,所以他现在要不遗余力地稳固本土疆域,要竭尽全力蓄积财赋,要全力以赴镇戍京畿。至于关东,他无暇顾忌,他也没有能力去顾及。 这些话他不能如实告诉始皇帝,他只能想方设法阻止始皇帝破坏自己的布局。 “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都将土崩瓦解。”宝鼎说道,“再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后,大秦本土国力必将恢复到统一前的水平。当初我们凭借这样的国力吞并了六国,统一了中土,那么两年后,我们也可以凭借这样的国力横扫关东,把阻碍帝国和平统一的叛逆一扫而光。到了那一刻,还有谁能阻止中央集权的步伐?” 最后这句话击中了始皇帝的要害。为了能在有生之年实现中央集权,为了能让帝国在中央集权道路下万世传承,始皇帝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 始皇帝三十六年正朔,诏告关东各郡国,允许各郡国便宜行事,命令他们不惜代价以最快速度平定叛乱,恢复关东地区的稳定。 咸阳把平叛的重任交给了地方郡国,中央大军却戍守京畿要隘,没有任何出关的迹象。 地方郡国借机大肆扩张军队,而平叛的步伐却悄然停止。 养寇自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如果地方郡国把叛乱平定了,还有什么借口扩张军队?还拿什么理由把地方财赋据为己有?自身实力不发展,又如何稳定地方,对抗中央,确保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失? 年底“上计”,关东的山东、两淮和江东等地的郡国借口叛乱严重,道路受阻,连上计使都没有派出,好在河北、中原、江南和大秦本土各地郡国的上计使如期赶到咸阳,确保了今年中央财政收入的增长。 = 在刚刚过去的一年里,麃公、公孙豹病逝,再加上前几年病逝的司马锌、白览、桓齮等老将军,一批功高卓著的老秦将领先后辞世,老秦豪门贵族的权势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卫尉卿李瑶年老体衰,告老归乡。舞阳侯杨端和接替他出任卫尉一职。 始皇帝三十六年春,太尉méng武突然中风失语,不得不请辞归家。 在丞相公子宝鼎的极力举荐下,内史卿王贲出任太尉一职,而公子婴代替王贲,出任内史卿一职,主掌京畿军政。 至此,帝国朝政基本上被宗室和老秦人所把持,关东系和熊氏、隗氏外戚逐渐淡出朝堂,由此带来的一个崭新局面就是“集权”贵族集团遭到极大的削弱,而“分封”贵族集团在中央的实力也急骤消减,代之而起的则是以武烈王公子宝鼎为首的以甘罗、赵高、章邯等寒门军功贵族为主体的坚持“集权”和“分封”共存政治理念的贵族集团。 这个贵族集团掌控了朝政,控制了大秦本土,控制了大秦军队,并在公子宝鼎的努力下,迅速构建了一道守护帝国的坚固“长城”。 = 始皇帝三十六年夏,两淮再度发生水灾。 楚王公子昌联合两淮镇戍统率王昕以及陈、泗水、东海、九江等各郡太守联名奏请咸阳调拨钱粮予以赈济。 始皇帝要从关中和荆宛两地调粮赈济,但宝鼎极力劝阻,两人再度发生争执。好在这时候匈奴人突然攻伐河西,北疆局势再度紧张,在宝鼎的坚持下,始皇帝不得不采纳了宝鼎的建议,命令中原、山东和江东三地紧急调拨钱粮帮助两淮赈抚灾民。 始皇帝三十六年秋,因为赈济不力,饥民揭竿而起,暴乱骤起,席卷两淮,并迅速向中原、山东和江东等地蔓延。 这次暴乱范围广,规模大,危及到了各郡国自身的生存,迫使他们不得不全力以赴进行剿杀。 始皇帝和太尉王贲、御史大夫赵亥、驷车庶长公子腾等大臣再度建议调京畿大军进入关东戡乱。 丞相宝鼎断然否决。 现在河西局势非常危急,大月氏在匈奴人的疯狂攻击下,倾覆在即,相比起来,外患比内忧更严重。 为救援河西,宝鼎恳请始皇帝,即刻下诏征发北疆边郡十万壮勇,集结于代北,威胁yīn山,陷匈奴人于腹背受敌之困境,迫使匈奴人撤兵河西。 考虑到整个中土局势,始皇帝还是向宝鼎做出了妥协,采纳了宝鼎的决策。 = 始皇帝三十七年正朔。 叛军在两淮攻城拔寨,烧杀掳掠,关东局势异常紧张。 与此同时,北疆局势也紧张起来。匈奴人看到秦人在代北大量增兵,以为秦人要乘机出塞攻击,不得不撤出河西战场,转而与秦人对峙。 严冬时分,关东叛军在秦军的四面围剿下,死伤惨重,再加上天寒地冻、饥寒交迫,死者无数,饿殍遍野。 北军统率章邯冒雪出塞,与匈奴人谈判。章邯告诉左贤王,代北招募壮勇是为了应对国内动dàng的局势,而不是为了攻打匈奴人,所以这一次纯属误会,请匈奴人不要做出错误的判断,以免双方兵戈相见大打出手。 匈奴人无奈,只能吞下这口恶气,维持双方的停战约定,再图河西。 = 始皇帝三十七年春,皇帝病倒。 宝鼎非常紧张,与太子扶苏日夜守护,但始皇帝的病情越来越重,宝鼎不得不面对现实,安排始皇帝的后事。 这时候,不要说王贲、公子腾、赵亥等中枢大臣,就连始皇帝都知道宝鼎为什么这两年弃关东于不顾,全力以赴稳固本土了。 “记得二十多年前,朕请公子豹去乌氏寻你,他回来告诉朕,说你是个痴儿。”始皇帝握着宝鼎的手,低声说道,“朕不相信,朕把你逼出了北疆,结果证明,朕的判断是对的,你不但不是痴儿,还是天之骄子,是我老嬴家的天才,是我大秦的鼎柱。” “皇兄是古往今来第一帝,彪炳史册。”宝鼎黯然说道,“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哪一位帝王可以超越皇兄了。” “你怎么知道?”始皇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你难道未卜先知?” “我知道。”宝鼎的眼圈忽然红了,嘶哑着声音说道,“皇兄书写了历史上最辉煌的篇章,有生之年,我将辅佐二世皇帝续写皇兄的辉煌,续写我大秦恢宏的历史。” 始皇帝欣慰而笑。他需要宝鼎的这个承诺,他也相信宝鼎会信守承诺,只是这一生中,他最大的遗憾是未能实现自己的理想,而未来这个理想只能靠宝鼎去实现了。 “朕相信你。”始皇帝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朕想知道,朕没有完成的事,你能完成吗?” 宝鼎摇摇头,“皇兄,请相信老嬴家的子孙,相信你的后代,终有一天,他们能实现你的理想。” 始皇帝的眼里lù出一丝失望,“当真需要两代三代,乃至于百年时间?” 宝鼎紧紧抓住了始皇帝的手,“皇兄,请相信老嬴家的子孙,相信他们比我们更聪明,相信他们比我们更有能力统治这个天下。” 始皇帝也紧紧抓着宝鼎的手,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悄然坠落。 宝鼎的心很痛很痛,他突然感觉自己失去了生命,失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副空dàngdàng的躯体。 = 夏,始皇帝崩。 太子扶苏继位,大赦天下。 九月,吴王公子高自立于江东。 紧接着,楚王公子昌割据于两淮。 十月,齐王公子骧建都于临淄。 十一月,南海王公子峤据岭南而立。 十二月,项梁、范增于彭蠡泽举旗,重建楚国。江南楚人倒戈,项梁挥军进击,桓炀、盖聂败走江陵。项梁随即占据长沙,攻打江陵。 = 二世皇帝元年。 正月,田儋、田荣等齐国贵族占据胶东和琅琊,向临淄攻击。 二月,魏豹、孔鲋在薛郡举旗,重建魏国,向大梁方向展开攻击。 张良拥戴韩成为王,在上蔡举旗,向颍川方向展开攻击。 张耳、陈馀、蒯通等拥戴赵歇为王,在河北巨鹿举旗,向邯郸展开攻击。 另有陈郡的陈胜吴广、泗水郡沛县的刘邦、东郡巨野泽的彭越、九江郡的英布等各路豪杰乘势而起。 = 咸阳惶恐不安,君臣们面对崩溃的关东局势各有策略,唯有丞相公子宝鼎在安葬了始皇帝后,始终冷眼看着关东局势的发展,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三月,北军统率、大庶长章邯奉旨赶到咸阳。 觐见了皇帝之后,章邯又拜见了丞相宝鼎。宝鼎递给他一份文卷,然后君臣二人安静地坐着,等待章邯看完文卷。 “你对目下关东形势有何看法?”宝鼎问道。 章邯面lù鄙夷之sè,“一帮土鸡瓦狗而已。” 宝鼎看看皇帝,君臣相视而笑。 “你需要多少军队才能横扫关东?”宝鼎问道。 “丞相早已xiōng有成竹,所等待的,不过是出击时机而已。”章邯躬身为礼,“一切遵从陛下旨意,丞相命令。” 宝鼎微微颔首,又问道,“北疆情形如何?” “我大军南下作战,正是匈奴人攻击河西的最佳机会。不出意外的话,匈奴人将马上再攻河西。”章邯再度躬身,“遵照丞相的命令,毛子睿已经在大河解冻之前悄然渡河,秘密藏匿于祁连山下,等待时机给匈奴人致命一击。” “曝布等人是否准备妥当?” “曝布、méng恬、白公差、召平、马兴已经按照预定计策做好了攻击准备,只待匈奴人攻击河西,大军便杀进河南。” 章邯稍稍停了一下,继续说道,“熊庸和乌重的六万步骑大军已经抵达井陉要塞,司马断和屠睢的四万步骑大军已经进入中山,只待陛下一声令下,即可展开攻击。” 宝鼎目lù赞许之sè,“辛苦了。到目前为止,该跳出来的人都lù面了,可以收网了。” “你马上和公子婴去蓝田大营,那里有三万中尉军,五万关中精锐,全部交给你指挥。” “王离已经带着五万蓝田将士先行赶赴函谷关,他将和你会合于中原。” “各军会合于中原之后,全部受你的节制,听你的命令。” 宝鼎望着章邯,笑道,“给你二十三万大秦悍卒,一年的钱粮,能否横扫整个关东?” 章邯翻身跪倒,“末将万死不辞。” 踌躇了片刻,章邯小心翼翼地问道,“如何处置叛逆和降俘?” 宝鼎望向皇帝。 皇帝想了一下说道,“罪大恶极者杀,余者皆赦。至于朕的几位兄弟,请送到咸阳来,朕亲自处置。” 章邯领命。 = = = 第460章 人生如梦 第460章人生如梦 当章邯率军进入关东平叛之际,匈奴人也开始了对河西的攻击。 秦军势如破竹。司马断、熊庸、乌重一个月内扫平河北,渡河南下进入中原境内。章邯、王离和公子婴击溃颍川叛军,与司马断等人会合于大梁。 二十多万秦军精锐沿着鸿沟急速南下,猛攻陈郡之敌。 王离率选锋军一日内攻克陈城。章邯则指挥各军四面围杀。贼帅无一逃脱,尽数诛杀。 五月,秦军东进,直杀薛郡。群盗望风而逃,无人敢当秦军锋锐。 章邯平定薛郡,兵锋直指山东。 宝鼎书告齐王公子骧,好言劝谏,并做出承诺,只要齐王投降,并回京向皇帝认错,必定保全其xìng命。 田儋、魏豹、孔鲋、刘邦、彭越等贼帅聚集于胶东、琅琊一带,主动向齐王公子骧投降,相约共御章邯。 孔鲋亲自赶到临淄劝说齐王,认为匈奴人看到大秦内乱之后,必然入侵,咸阳随即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所以现在大家只要齐心协力坚持几个月,天下大势必然发生变化,形势必会扭转。 其次,始皇帝驾崩,新皇继位,咸阳政局完全把持在武烈王公子宝鼎的手中,君臣之间缺乏信任,而武烈王是图谋篡位自立还是迫使皇帝分封做一方诸侯,目前尚未可知,这时候匈奴人一旦入侵,北疆岌岌可危,咸阳政局必然有惊人变化,而这种变化肯定对割据自立的诸侯王有利。 孔鲋献计,联合楚王公子昌、吴王公子高以及大江南北的豪杰之士,会盟于寿春,共御强敌。 公子骧采纳了孔鲋的建议,派人急赴两淮和江东,又请孔鲋为使,游说大江南北群豪,发出会盟邀请,以便集结力量共抗咸阳。 公子骧又亲自给章邯写信。熊启先是辅佐公子峤割据于岭南,今又率军北上江南,与项梁、范增等人共建楚国,继任楚王。熊启是章邯的岳父,可以想像,熊启在长沙自立,将给章邯带来何等严重的生命威胁。为此,公子骧建议章邯,利用眼前时机,马上占据中原自立,大家携手,共御咸阳,裂土封侯。 章邯暗自吃惊,不知道这一消息的真假。考虑到敌人可能利用这个消息动摇秦军军心,章邯一边急奏咸阳,一边果断撤回大梁,与山东、江淮之敌形成对峙局面。 = 咸阳正在为熊启是否于长沙自立一事争论不休。 咸阳和江南的联系已经中断,这个消息的真假无从证实,但如果是真的,那么必须即刻撤换章邯和熊庸,以免给咸阳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置国祚安危于险境。 宝鼎焦虑不安,难以决断,就在这个时候,从河西传来消息,秦军和大月氏联手击败了匈奴,河西大捷。 当匈奴人集结主力猛攻河西的时候,曝布和méng恬等人率军从乌水、白于山等地杀进河南。匈奴人无奈之下只好分兵回援。这一分兵,匈奴人的攻击力锐减,士气也大为受挫。两军继续交战,打得血肉横飞,筋疲力尽。突然间,秦军精骑从大月氏的军队中冲了出来。匈奴人措手不及,无力抵御,死伤无数,大军迅速崩溃。秦人和大月氏人穷追猛打,连续追杀三天三夜,终于把匈奴人的大单于头曼围住了。 头曼杀不出重围,但秦人和大月氏人也无法围歼匈奴人,而匈奴人的援军很快就会从贺兰山方向赶过来。大月氏王紫苏权衡利弊后,主动与头曼议和,双方签定盟约,头曼把自己的儿子冒顿留在河西做质任,自己带着残军返回了单于庭。 匈奴人的援军刚刚抵达河南,曝布就带着秦军急速后撤,固守长城。紧接着就传来匈奴人大败于河西的消息。河套地区的匈奴人全线后撤,全力戒备,以防秦人乘机出塞攻击,而秦军也加强了防守,以防遭到匈奴人的报复xìng攻击。 经此一役后,北疆局势赢得了一段短暂的稳定时间,而这个时间对咸阳来说尤其的宝贵。 = 宝鼎的策略成功了,他在过去的几年里成功欺骗了匈奴人,然后乘着匈奴人和大月氏打得两败俱伤之际,突出奇兵一战而定,以极小的代价暂时缓解了匈奴人对中土的威胁,继而帮助咸阳摆脱了两线作战、腹背受敌的窘境,为戡乱关东赢得了足够的时间,足够的兵力和财力。 宝鼎再不犹豫,断然决定亲自赶赴关东,指挥戡乱大战。 皇帝也是大为兴奋,要求御驾亲征。 宝鼎和王贲等中枢大臣仔细商议后,接受了皇帝的这一建议。 六月底,皇帝下诏,太尉王贲、御史大夫赵亥、驷车庶长公子腾留守咸阳,共领国事。丞相公子宝鼎、郎中令公子成、护军中尉羌廆、大监军辛胜、卫尉卿杨端和、中尉卿李信等扈从皇帝御驾亲征。 七月初,皇帝出咸阳,急赴关东。 = 这日车驾抵达洛阳,章邯、司马断、公子婴、熊庸率两万精骑从大梁赶来相迎。 皇帝勉慰了章邯和熊庸,言辞间表lù出对他们的绝对信任。章邯和熊庸感jī涕零,誓死效忠。 当天晚上,皇帝把宝鼎请到了行帐,“依照大秦律,章邯的确不合适继续出任北军统率。即便有朕和你的支持,但章邯的威信受到了打击,诸军统率们对他的信任也有所降低,这些都对平叛不利。” 宝鼎抚须而笑,“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还让他继续统率北军?” 皇帝微笑不语。 宝鼎摇了摇头,“陛下既然借助章邯向他们发出善意,是不是打算在‘分封’上做出让步?” 皇帝给宝鼎说中了心思,脸上lù出一丝尴尬之sè。他不知道宝鼎的真实态度,但他的想法能否付诸实践必须得到宝鼎的支持,否则必定落空,这让他有些不安,他不希望看到两人之间出现矛盾和裂痕。 “叔父,关东不能再乱了。”皇帝说道,“事实证明,帝国的和平统一仅靠强悍的武力和休养生息的政策是不够的。正如叔父所说,目前咸阳不具备‘集权’的条件,但‘分封’又会导致帝国陷入分裂和战乱,所以我们必须走‘集权’和‘分封’共存的道路。自统一以来,我们一直在走这条路,不过事实告诉我们,这条路我们没有走好,国策还需要调整。” “如何调整?”宝鼎问道,“是倾向‘集权’,还是倾向‘分封’?” 皇帝犹豫了一下,谨慎说道,“朕的想法是,扩建封国,但限制封国的大小和权力,这样既满足了‘分封’,又有利于‘集权’。” 宝鼎赞许点头,“此策可以迅速分裂叛贼,以最快速度最小代价平息关东之乱,而且完全避免了手足相残之祸,好计策。” “叔父同意了?”皇帝惊喜地问道。 “如此良策,臣当然鼎力支持。”宝鼎笑道,“不过你想过没有,此策终究是权宜之计,时间长了,贪yù还是会méng蔽人的心智,会让很多人走上不归路。帝国的和平统一,最终还是要靠撤藩,要靠彻底消灭‘分封’来保证。” “叔父认为咸阳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具备撤藩的条件?” “两个前提,一个是帝国富强,庶民安居乐业,天下万民忠诚于大秦,咸阳才有实力撤藩;一个是南北战争严重威胁到了帝国的安危,迫使帝国不得不集权于中央,以便集中全部国力守护中土。”宝鼎伸出两个指头晃了一下,“一个内因,一个外因,缺一不可。” 皇帝陷入沉思。 = 二世皇帝抵达大梁,下诏扩建封国,把当前的五个封国扩建为九个。 二世皇帝登基后,燕国封国随即取消。这一次皇帝不但重建燕国封国,还另外增加了三个封国,一个是山东的胶东国,一个是两淮的九江国,一个是江南的长沙国。不过相对应的,各封国所统领的郡县大幅减少,基本上就是一郡之地。另外,封国王的权力大幅消减,由中央直接委派“相”主掌封国事务,而这个“相”每三年就轮换一次,尽量避免王、相联手对抗的弊端。 封国王的资格做了重大调整,凡皇子,即便没有功勋也可以领封国。新增加的四个封国,就是由皇帝的四个儿子在咸阳遥领。 二世皇帝并没有取消齐、楚、吴和南海四王的封国,其意思很明显,你们四个兄弟自己掂量着办,如果非要手足相残自相残杀,那最终结果就是一无所有,反之,如果向朕低头,遵从咸阳的命令,那么一切好商量。 形势突变,齐王公子骧第一个向皇帝投降了,齐国军队调转马头杀向了胶东。田儋等叛贼抵挡不住,蜂拥南逃,直奔两淮。 皇帝又下诏,凡追随封王割据自立的郡县官员,一律赦免。当然,官是没得做了,统统回家去种田,不过相比诛杀九族,这点惩罚根本不值一提。 = 九月,河北、中原和山东三地的叛乱基本平息,皇帝随即统率大军直杀两淮。 面对淮河对岸杀气腾腾的二十多万大军,楚王公子昌的勇气消失了,他也选择了投降。 会盟而来的大江两岸的叛贼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遭到了公子昌的“暗算”,死伤惨重。 皇帝挥军杀过淮河,大肆屠戮,挡者披靡。 = 十月,吴王公子高投降。 同月,从江南传来消息,熊启、魏起、王嵩等人率军杀进江南,击败了项梁和范增,占据了长沙。 熊启自立的消息是假的,是项梁、范增想出来的离间计,试图借皇帝之手诛杀章邯和熊庸,动摇秦军军心,然后迫使熊启就范,给他们打开进入岭南的门户。熊启当然不会束手就缚,他在得到十八方镇的接应后,成功杀进了江南。但等他占据长沙之后,才发现形势大变,于是断然以南海王公子峤的名义向皇帝投降。 到了年底,这场席卷整个江东的叛乱渐渐平息。 二世皇帝凯旋而归。 经过这场风暴之后,二世皇帝的威信大增,中央权威大涨,相反,以封王为首的关东地方势力遭到重创,六国残余也基本上被一扫而光,咸阳的休养生息之策开始在关东地区得到全面执行。 回京的当天夜里,宝鼎写好此次戡乱成功的奏章后,不禁扪心自问,我是否已经拯救了帝国?我是否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宝鼎坐在铜灯下,一遍遍地推衍中土局势,但始终找不到答案。 = 除夕之夜,宝鼎和母亲白氏,夫人赵仪和黄依,还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围在一起其乐融融地辞旧迎新,因为心情愉快,多喝了几杯,不知不觉醉倒了。 朦胧中,他穿越了一条流光溢彩的时光隧道,然后出现在一座现代化的大都市,经过几番拼搏,终于出人头地,风风光光地迎娶了学姐。过年了,回家看望父母,上大学的小妹也回来了,一家人围着小火锅边吃边聊,喜笑颜开。这一刻,宝鼎的心里只有幸福,他开怀畅饮,竟然酩酊大醉。 他再一次穿越了时光隧道,来到了战国,走进了咸阳,和秦王政称兄道弟,他决心拯救大秦帝国,决心帮助始皇帝实现中土和平统一的梦想。 忽然,火光冲天而起,咸阳在熊熊大火中化为灰烬。 我的帝国,我的帝国…… 宝鼎叫了起来,喊了起来,无边的恐惧让他疯狂,让他崩溃。 宝鼎猛地睁开了眼睛:一轮朦胧弦月,一片璀璨星空。 哪个是梦?哪个是我的人生?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 = ===全书终=== = 感谢书友们长久以来的支持,感jī不尽,感jī不尽! 另祝书友们节日愉快,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 新书《大隋帝国风云》上传 新书《大隋帝国风云》上传 新书《大隋帝国风云》上传,请书友们去看看,多多指正。 = 简介: 隋炀帝大业二年(公元606年),全国有户约890万,口约4600万。 唐武德八年(公元626年),全国户数不足300万,其中黄河下游地区直到贞观中期户数(以河北、河南和山东三地郡县为准)还不到70万,约为隋大业初年此三地所统计户数470万的七分之一。 自大业七年(公元611年)山东人王薄聚众起义高举反隋大旗开始,到武德末年李唐大军平息中土战乱为止,十五年间,中土大约有600万户3000万人死于战乱,而人口密集的黄河中下游地区更是尸横遍野、人烟断绝。 隋末唐初,群雄并起,锋镝呼啸虎鹰扬,气势恢宏。当无数人吟唱这段热血沸腾的历史,歌颂声名烜赫的英雄们的时候,可曾听到中土三千万无辜生灵的哭号?可曾看到大河南北三千万森森白骨? 生于这个时代就如同走进地狱。 他就这样走进了地狱,从敦煌到洛阳,从戍卒到统帅,满怀着希望和梦想投入到汹涌澎湃的历史洪流当中,试图去拯救那三千万无辜生灵。 =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